[book_name]木讷记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佛学宝典,完结 [book_length]124440 [book_dec]走进藏传佛教,领略雪域大师密勒日巴生平。 1930年,多杰大师在重庆弘法,口述木讷祖师(即密勒日巴)传记,张心若居士随听记录,日久成册,蔚然成书,名曰《木讷记》。密勒日巴大约生于1040年,是藏传佛教大师,在佛教史上有很高的地位。 密勒日巴七岁丧父,依据当地的习俗,家产由叔父托管,直到他成年。不料叔婶侵吞了他的家产。于是他舍弃了一切身外之物,四处寻访一个能够指引他求得心灵平静的上师。他终于结识了玛尓巴。玛尓巴是一名密法宗师和杰出学者,因从印度引入许多佛教经典而被称为“‘译者玛尓巴”。 在之后的岁月中,密勒日巴在深山洞穴中独居静修,偶尔到村落,以他的诗歌宣扬佛法。他有许多弟子、随众。传说,他死后,参与火化仪式的人们亲眼见到天女从天而降,带走他的舍利子。 [book_img]Z_2488.jpg [book_title]木纳记目录 大藏经补编 第11册 No.73 【惹穹多杰札把着 多杰译述 张心若笔录】 [IMG:木讷记_1.jpg] (以上密勒日巴尊者心咒,(佛弟子)郑霍然贡献。) 译者序 第一章 梦现   一 第二章 开示生为苦本   八 第三章 学咒复仇  一七 第四章 放雹雪恨  二四 第五章 畏罪去寻师  三一 第六章 苦修苦拆,造屋求法  三八 第七章 背已磨穿矣  四四 第八章 违师窃逃  五十 第九章 一封信的秘密  五六 第十章 新屋落成摄受入坛  六一 第十一章 得法起修的境界  六九 第十二章 麻把重赴印度求法  七五 第十三章 梦里的故乡  八〇 第十四章 别师归家  八六 第十五章 冤亲重相遇  九二 第十六章 马牙山洞的苦修  九九 第十七章 二女送供,脉解心开,得大成就 一〇五 第十八章 沙罐粉碎,祖师出来了 一一〇 第十九章 以德报冤,怨亲同度 一一五 第二十章 降三魔 一二二 第二十一章 雪山的爪痕 一二八 第二十二章 鬼子母与魔天 一三四 第二十三章 天人恭敬 一四二 第二十四章 弟子之成就 一四八 第二十五章 毒 一五五 第二十六章 唱灭的遗嘱 一六三 第二十七章 涅盘 一七〇 第二十八章 供养舍利种种神奇 一七八 第二十九章 圆满功德 一八七 [book_title]木纳记再版因缘 《木纳记》一书,西藏惹穹多杰札把着,多杰大师口述,中江死灰居士张心若笔记,成都佛化新闻社出版。着者时代及译述经过,具详张居士自序文中,初版仅数十部。时余养疴成都,承佛化社社长许止烦居士之助,得请一部,归後焚香展诵,叹为希有。胜利复员,轻装东返,独携此书俱归。今年正月,以此书函告老友陈无我居士,请其转介大法轮书局印行,无我欣然允诺,并谓搜求此书已久,嘱速邮寄,藉供快读,大法轮经理苏慧纯居士,尤本佛陀大无畏之精神,不以印费艰钜为念,本书乃得与世人相见。 镜宙深感以上大德之无缘大慈,同体大悲外,并乘此胜缘,略抒个人读此书後之感论:(一)证明西方极乐世界真实不虚,其庄严一如阿弥陀经所说,足以坚持名者之信心。(二)弟子择师难,师得弟子亦不易。既得明师,宜以生命付之,虽断股折肱,亦所不惜,如二祖之与初祖,云门之与雪峯然。(三)天堂地狱,间不容发,不为圣贤,便为禽兽。应时存戒慎恐惧之心,靳求出离四苦行,足以消除一切罪恶业障,宜忍辱精进以自清净。(四)戒为德本,众善之基,甯有戒死,不违戒生。(五)远离愦闹,勤求出要,名闻利养,皆宜放下。(六)己未得度,而言度人,以盲引盲,无有是处。(七)己如得度,不患无众生可度,诚不啻为吾国当前佛法下一鍼砭,有起死回生之效也。 若夫本书故事之绘声绘色,庄谐杂出,读之令人时而流涕,时而失笑,既无其他佛典艰深难晓之苦,亦无小说家绮怩诲乱之失,而译笔流畅,能曲达其意,犹为余事。行见此书问世,其能普摄羣机,自可断言。能海大师云:「此书在西藏,成为民间通俗故事,茶余酒後,资为助谈。」又云:「此书偈颂,杂用西藏各地方言,尤见译述之不易。足证吾人得读此书,实由宿世深种善本,因缘殊胜,绝非偶然之事也。」 中华民国三十七年地藏菩萨诞日佛显 朱镜宙谨识 [book_title]木纳记序 野夫牧竖,一朝而获千斛米;鸡豚肥腯,嘻嘻然傲於众曰:「吾乐南面,王不过矣!」有闻而笑之者,曰:「此匹夫匹妇之为,不足以称事业,适潮流也。」持筹坐市而估,白圭失其算,公输失其巧。一朝而指役千万人,矗洋楼,鸣汽车,国家随而盛衰,政府仰其鼻息,金融可以称钜子,煤油可以号大王,可谓事业矣!则又有从而笑之者,曰市侩也,其无雅骨何!聚书千万卷,法书名画千轴,古碑版金石文字千箱,三代鼎钟彝器古玩千百事,日出而欣赏,坐饮酒而赋诗,傲韩杜,鄙颜欧,雅矣,则又有笑其陈而不新者。荡田园,易家产,弗恤饔飱啜泣以泛重洋,一跃而头衔至,气吞大千,伟人吓其鲜博,父母容其改造,此能为新矣,则有笑其狂而无学以隳道德者。夫博学而多闻,道盛而德至善,至孔子止矣,然穷而无位,则有笑其空言无补者。吕蒙正三十年在破窰中,一旦而参知政事,进退百官,位为卿相。吕尚钓磻溪,穷老八十年,而文王得之以为师,此有位非空言矣,然而犹自笑无功者。韩信饿於淮阴,辱於胯下,乞食於漂母,佐高祖成帝业。诸葛亮耕南阳,而策三分天下。禹治水。汉高祖赤手毙暴秦,死项,可谓功矣,然而犹有笑之者曰:「是何难!是务力而不以德者也。」至於汤武之征诛,尧舜之揖让,极矣,而伯夷、许由之伦犹然笑之。则人生於天地间,而欲免乎笑,难矣。 今执人而问之曰:「汝何不学佛?」则曰:「吾畏人笑耳。」呜呼!天地之间,可笑者亦多矣,拿破仑、华盛顿、拜伦、卢梭之徒,不足论矣。至於尧、舜、禹、汤、伊、周、孔子,千古帝王将相,中外贤圣君子之流,犹不能免,而况滔滔之众人乎。然则不学佛,独能免於笑哉!然彼之所以畏人笑者,为食也,为位也,非为名也;真为名,则有饿死者矣。人之所以为人,岂吃饭云乎哉!事有更大於吃饭者,则学佛是已,天地之间,不可得而笑者,惟佛一人;而人皆畏笑不敢学,且恶读其书而究之;而笑卒不可免,岂非恶影而疾驰者耶! 夫古今中外圣贤豪杰帝王将相之事皆易为也。赤手可以创天下,如汉高祖、明太祖之流是也;赤手可以至侯王,韩信之流是也;赤手可以至卿相,诸葛亮吕望之流是也。然而皆易事也。至於奋赤手而成佛,则旷天地,穷古今,能有几人哉? 此《木纳记》者,乃木纳把一生成佛之实录,而其事则为其弟子惹穹多杰札把之所记载者也,藏名《木纳日把朗他而》。事奇,文尤奇。即事而理,可作佛经观,亦可作秘论观;可作史载观,又可以作传记小说观。无美不备,无奇不有。其文则史,其事则法,其偈则诗,其变则易,其行则礼,其义则春秋。所谓戒也、定也、慧也,而为无上菩提之道、之学、之果、之事,虽妇人孺子,可阅而知之矣。 其书本藏文。民国十九年,余侍多杰大师於涂山,每月明人静,辄为宣说。余退而私记之於楮,久之积[葶-丁+呆]盈帙。其後赴西康,复载之於行箧中;往返数千里外,他物尽失,惟此纸安然无恙,已秘之十年矣。今复来涂山下,轰烧之余,无不焦破,而众生犹懵然不知染净因果为何事。况欧战方酣,物质之争,有加无已,其为可悲可笑无以名之。噫!余人也,而其性则佛也,为世所诟笑久矣!今乃亲见畏笑者而日演可笑之事於世界中,昏然莫能拯,不亦怪哉!乃取向所书故纸,笔而出之,而自侪於村言俚语之流;庶饱食於天地间者,於茶余酒後,花落庭空之时,或有读而笑者乎! 民国庚辰冬月十九日中江死灰居士张心若书 [book_title]第一章 梦现 伟大的沉沉黑幕中,忽然一个晶光灿烂冰盘似的篮球,不知被谁,悄悄地便从那松梢上踢将起来。此时千山万壑,都蒙着薄薄的雾,被这个通明透亮的晶光一洗,就犹如披上了一层轻纱,便越显得她的淡妆素抹,粉嫩而雪娇了。在这个万籁俱息,娟娟独媚的月光下,而又寂寞无人的深山穷谷里面,有一座小小的茅蓬;内中却坐着一个人,长了一头的长发,连头也不抬,眼也不睁,动也不一动,端端的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你道此人是谁呢?却是再也猜不着。他就是这一部书的着作者,赫赫而有名的惹穹把大师啊。 原来这一位惹穹把大师,乃是木纳祖师的门徒,祖师很欢喜他。又号为惹穹多杰札把,是一个乘愿再来的人。本来呢,祖师门下的弟子是很多很多的,可以说盈千累万吧;在这羣弟子的当中,若论出类拔萃的表表者,那麽就要数这几位大弟子了。为甚麽又称他们为大弟子呢?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就要明白,在这个地方,这一个大字的徽号,是很不容易轻轻加上的呀!既不是因为他们的年纪大,又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大,也不是因为他们的势力大,更不是因为他们的甚麽才智学问大,便去瞎恭维他们叫做「大」;这是他们学佛修行的成功,已经到了甚麽程度的一种资格。倘若你果真的达到了菩萨大士的地位,或者差不多是与师傅不相上下了,那麽,方才加上一个大字的称呼,这才配称做大弟子哩。在当时木纳祖师的门下,真正到了菩萨资格的几位大弟子,其中最有名的这几位,就是一个叫做惹把以哇哦,一个叫做乙喜惹把,一个叫做生白惹把,一个叫做起惹把,一个叫做日公惹把,一个叫做冷公惹把,一个叫做桑及交,一个叫做靴公惹把,一个叫做挡巴甲浦把,一个叫做敦把那甲古纳,一个叫做勤生玛,一个叫做写夺玛。这写夺玛和勤生玛是两位女同学。个个都长着一头的长发。惟有敦把那甲古纳呢,乃是一个出家的喇嘛,头儿是光光的。这十三位大菩萨中,要算惹穹把大师是坐第一把交椅的了,所以祖师异常的懽喜他哩。 这一夜,惹穹把正在山中枯坐习定的时候,不提防被那月儿窥见了,便慢慢的踱将进来,浣濯得他那茅篷中清寒若水,一片的空明。他的身心也异常的愉快了,不知不觉,便朦胧的睡去。忽然到了一个极希奇的地方,顿觉天地异色;猛然睁眼一看,就大吃了一惊。你当为何呢?奇怪哪!此时那些山呀、河呀、土地呀、房屋呀、城郭人物呀,以及那些草木沙石等等呀,已不知被谁人搬到何处去了。但见足下站的,乃是一片光明透亮的琉璃宝地,平若镜面,滑若玻璃一般。那地上满镶着各种的宝石,莫不放着异彩。那些楼阁栏楯之类,尽都是一些宝物造成的。说不完,一处处皆以琼玉为阶,黄金为壁,玛瑙为梁,珊瑚作柱,琉璃水晶等拿来做瓦哩。上面都是嵌着各色珠宝所造,极玲珑巧妙而又很异样的花纹,无不光彩夺目。不但大地彷佛像一块透明的玻璃,就是那些房廊屋舍,亦完全像是玻璃构成,其中所有的器物,也无一样不像是玻璃做的,丝毫也没得土木草石砖泥等那些粗丑笨浊的下界劣品。并且是这些玻璃东西,又皆各种的颜色不同;有红如朝霞的,有碧如翡翠的,有蓝如青天、黄如蜜蜡的。活像每一种玻璃之中,皆开着一盏极大的电灯相似,照得这些奇光异彩,如虹如霓,轮囷交织。惹穹把身历其境,好像在一个纯粹的玻璃世界中一般,不觉心中暗暗的称奇起来,究竟这是一个什麽所在呢?若说这个奇怪地方,在西藏的名词中,便叫做五京堪住林,其义为净善处,恐怕就是我们此间说的甚麽净土佛国了吧。 惹穹把看见这个光景,已是吃惊不小了。一面往前走着,远远望见有一座极高大的城池,遂向城中而来。及至到了城边一看,原来这一座城也是各种宝石造成的,炫奇焕彩,极其雄伟;不但从来未曾见过,只怕还有许多人,连听也未曾听得说过呢。只见那些来来往往的人,一个个都披着僧衣,生得来异常的庄严玮丽,犹如天人一般。最奇怪的,就是都挂着一串缨珞,也有宝石的,也有人骨的,也有人骨和珠宝错杂穿成的。那些人都一个个望着惹穹把默然无语,好像突然撞着一个异乡人一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生的惊诧。但是皆欣欣然有点喜悦的样子,此时惹穹把心中一块石头方才慢慢的落地。正行走时,忽然听得一片鼓乐之声,只见一队队幢幡宝盖,香花如云,约莫有二千多人,从前面迎头而来,惹穹把侧着身子让他们过去了。只见後面跟着一人,张着宝盖前导,好像是他们的首领模样,这又更奇了!细看这位首领,乃是一个女人,披着红色的绡衣,珠缨花鬘,异常的庄严。惹穹把见了,似乎有点子认识。「哦!她不是西藏哲綳寺喇嘛底布上师的女弟子,叫做八哩玛的吗!怎麽她又会在这个地方当首领呢?」正在那里狐疑的时候,八哩玛早已看见,便笑吟吟的走将过来,高声喊道:「孙儿呀,你也来了吗!」这一种久别重逢的样子,好像慈母抚爱她的婴儿一般,一面便麾着那些人各自去了。惹穹把定睛一看,可不是呢!此时心中这一喜也就非同小可。 八哩玛便笑嘻嘻的说道:「此去寒家不远,孙儿可到我的家中坐坐去好吧?」惹穹把在这个地方,好容易撞着一个熟人,便巴不得她说此一句。於是便随着八哩玛,转弯抹角,慢慢地出城而来。行不到半里远,只见一处,有的是琼楼玉宇,瑶草琪花。八哩玛指着道:「这便是我的蜗居了。」说着,二人便一同进了宝阁。咦!先前这句话又未免有点矛盾了吧!上文岂不是已经说过此间没有草木的话吗?怎麽突然又弄出花草来了呢?这不是矛盾吗?原来这并不是矛盾呀。这种草也并不是那些草木,乃是宝石长成的,所以叫做瑶草。这种花亦并不是木质,乃是宝石生成的,自然会开花结果;所结成的花果,光明灿烂,犹如日月一般,也无非是些珍宝之类,所以叫做琪花。琪不是美玉吗?瑶不是鲜红而且透明的玉石吗?若当作形容词读了,把这一个成佛作祖真正的大事,认作了寻常揑造出来的神话小说,那就是真正的误会,岂不是对痴人说梦了!不但是误会,也就辜负作者实地写真这一番苦心了。 闲话少说,仍用那书归正传的一句老调儿吧。且说惹穹把在这八哩玛的宝阁中,但见得琳琅满目,都不知道何名。此时已觉得腹中有点饥饿了,八哩玛早已知之,便引着在一张宝案傍边坐下,只见案上便忽然现出了种种的珍羞百味,芬芳馥郁,犹如甘露醍醐一般,皆非人间所有,也不知从何处来的,便尽量的饱餐了一顿。惹穹把刚刚吃完,所有案上的东西,就一齐的忽然都不见了,仍然是一张光光的棹儿。心里忖着道:「这生活倒也好过,既不麻烦,又不花一文钱哩。」八哩玛笑道:「我的孙儿,今天恰恰来的凑巧,此时五京堪住的不动佛,快要昇座传法了。你若是高兴去听法吗,我可以禀明如来,领你也去瞧瞧吧。」惹穹把听得这个消息,喜得他手舞足蹈起来。你道惹穹把如何会这麽懽喜呢?在他的平时间,虽然也曾想见过这尊不动佛的形相,但是所见的无非是些纸画木雕与那泥土塑的佛像,那里见过真真会说话的活佛呢。心中早就是千肯万肯了,连忙答应着。八哩玛大喜,便引着惹穹把重复进得城来,到了一个宽阔的当中,只见人山人海,坐满了一地。好容易才寻着一个空位置,便叫惹穹把坐了。 此时忽然闻着一阵异香,只听得天乐嘹喨,那空中的宝花,就如下雨一般,到处飞舞起来。抬头一看,只见最高的宝台上,日月轮的莲花座中,已端端正正坐着一尊佛了。此时台下万众,无不膜拜围绕,八哩玛固是不消说了。惹穹把异常的懽喜,便向上作礼。喜极了,不觉喜得他倒在地上,半晌也挣扎不起来。八哩玛笑道:「孙儿就在此地坐着;我去禀明如来,就来引你哩。」说着便匆匆的上去了。原来这尊不动佛,又号为米觉巴如来,在惹穹把的平日,乃时时刻刻想着不曾离的;今日一见,觉得比平日的观想境界,更异常的庄严伟大了。少时八哩玛下来道:「如来已经允可,快去罢。」说着,即引了惹穹把来至佛前顶礼。世尊乃亲舒右臂为之摩顶,惹穹把遂坐於莲台之下。只见如来甚为懽喜,时时睁开青莲花眼看着惹穹把。惹穹把暗暗的想道:「佛乃特别慈悲於我哩!」正在这个时候,如来已开始说法了,便恭恭敬敬的坐着洗耳静听。 原来米觉巴如来今天说的,不是别的佛法,乃是佛法的过去,在天地间一代一代的盛衰因缘。说到那兴盛时,这些听的人,莫不一个个眉飞色舞;说到衰颓的时候,又莫不一个个都似乎要吊下了泪来。惹穹把此时已是专心一志在那里听讲,不觉得毛孔皆动。最後又听得如来说道:「这无上大法的传承,到了帝洛巴,便传与纳若把,由纳若把再传与麻把,都是最极高深而又最奇怪的佛法了。至麻把传与木纳日把的,尤其高深,实实的是奇怪深广不可思议的大法呢。」此时大众听得如来说出帝洛、纳若、麻把、木纳等许多微妙高深而又最希奇古怪的佛法,无不越发的诚敬感奋,犹如那饥者思食一般,异常渴仰。末了,如来又说道:「明日晨朝,当说比此更高,以苦为庄严的木纳历史了,尔等都来听吧。」 说到此间,那些听众便议论纷纷起来。只见听众中,有一人坐得离惹穹把稍近的,便轻轻向身边一人说道:「明晨将说比此更高而又更奇怪的,想来必是最高无上的无漏法了。这个法乃功德集聚所结的果,即木纳日把所得所传的,真是能一生成佛,离苦得乐的大法呢。」又听得有一人说道:「既是如来的尊意如此,我们为後来众生的事,应当向世尊请求宣传才是呀。」又有一人问道:「木纳现在何地呢?」内中便有人答道:「现在佛地吧。」随後又一人道:「否,在报身地呀!」惹穹把听得,心中暗暗的想道:「难道我在做梦吗!我的木纳师傅,现在西藏大播好好的住着,如何又在东方佛地呢?岂非这些人见我是木纳的弟子,便故意在这里讪笑吗。」忽又想道:「方才如来说木纳一生的事迹,即事即理,关於佛法甚巨。此事我应当请佛一说吧。」 正在思忖的时候,忽见八哩玛走来,不由分说,便一手将惹穹把的手紧紧握住,拉起来便走;在这宝殿之上,来来往往,不知绕了若干圈子。起初呢,尚不觉得怎麽;到後来越走越快,犹如飞腾一般。只听得耳边说了一声道:「孙儿你知道了吗?」喜得惹穹把此时已是骨輭筋酥,便一惊而醒,乃是南柯一梦。 此时已交半夜了,那一轮明月正到天心。惹穹把觉得心中异常的清净,便慢慢的追忆梦中之境,因想道:「在米觉巴如来前听法呢,固然是好啊;若是在自己的师傅面前听法,当更好哩。我今夜能在米觉巴如来前听法,未必不是我师傅赐给我的吗。」忽又想着方才听得木纳在报身地位的话了,继而一想道:「否,不然呀。我的师傅,的的确确,现在西藏。此念一起,岂不是我乃欺谎上师吗?」忽又转念一想道:「不然呀,本来师傅与佛是没有分别的啊,佛即是师傅,师傅即是佛。佛的身法、语法、心法,三样都是无量无边的,我的师傅何独不然呢。自己的上师,无论现出好的、歹的,苦的、乐的,染的、净的,任随住於何处,莫不是报身地呀。」想至此,便责备自己起来道:「适才最初的观念,我乃颠倒至此呀!岂非胡思乱想了吗!」惹穹把在这个时候,便用了一种最坚决而严厉的观念,将自己适才错误的思想痛责了一番,忽又想道:「方才梦中听法的成千累万,莫不赞叹我木纳师傅一生的史实。我是他的大弟子,反从来未向师傅请求过一次,岂不是我对於师傅没有丝毫的诚心了吗?」想至此,不觉愧悔交集,便痛责不已,又复重新入定。 此时的定力与睡光相和,一转眼间,不觉适才的五京堪住林依然又在目前了。惹穹把睁眼一瞧,只见五个妙龄天女,美艳异常,一衣红绡,一衣鹅黄绡,一衣素绡,一衣碧绡,一衣天蓝绡,一个个皆是宝冠花鬘,挂着人骨缨珞,奇丽无比。只见那个衣红绡的美人说道:「明日晨朝将说木纳历史了,我当前往一听哩。」衣碧绡的连忙问道:「这是谁人请说的呀?」红绡者尚未及回答,只见那衣鹅黄绡的美人便抢着说道:「此乃他们那些大弟子吧。」说到此间,皆睁起了一双美妙的慧眼,都把惹穹把望着,很注意的在那里瞧;於是你瞧瞧,我又瞧瞧,瞧了又瞧,瞧过不止。只见那个衣天蓝绡的美人儿便徐徐的说道:「只要是闻奇法呢,都很懽喜的呀,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请求的好了。」那个衣素绡的便疾忙止住道:「否,宣布这一部最希奇的历史,应该大弟子前去请求吧。」忽然又听得一个说:「我们的佛教要好生保护呀!」说着,只见这几个美人,竟化作五道虹光,飞向空中而散。惹穹把大吃了一惊,醒来时天已大明,一颗绯红的旭日,早已昇在那松梢之上了,便急急的来见师傅。 [book_title]第二章 开示生为苦本 此时木纳祖师,正在大乘法轮传法座上安安然然的坐着,左右有惹把以哇哦及乙喜惹把等一干大弟子层层列侍。此时已是大众云集了,尤其是今天这一个法会特别的非常热闹,凡祖师门下那些有缘弟子,男的哪,女的哪,莫不齐普普都到了。内中不但是有那些善根清净的人们,而且还有那飞空往来的天众,以及能化身如虹的佛母,同昨夜惹穹把梦中所见的那些泽忍钦噶之类呢。 正在这一切人天大众围绕的时候,惹穹把却来了。惹穹把此时见着了自己的师傅,犹如婴儿见了慈母一般,慌忙的五体投地,恭恭敬敬的作起礼来,然後方长跪合掌,慢慢地启道:「上师喇嘛啊!过去一切佛的因缘事实,是无量无边的了。但是如来的这些过去的呢,现在的呢,以及那未来的呢,所有他三世的事,莫不明白的宣示於众,令佛法簇新的发生起来,开出了光明灿烂的觉花,结成了涅盘无漏的妙果。就是最近的帝洛巴祖师,和麻把祖师等,他们也各各宣说一生的历史,使众生闻着的皆出苦海。我的大宝上师呀!你一生的因缘事迹,弟子等是很懽喜听的呀!若是将师傅一生经过的历史宣说出来,不但这就是度众生的妙法,也就是住持佛法的正道,能够使一切众生速速的脱离苦海,又能够使一切众生快快的成就了无上菩提。我大慈大悲的师傅哦!你一生的事实,可以告诉我们了吧。」 只见木纳祖师将双眼闭着,默然不语,经过了数十分钟之久,然後方才慢慢地开目说道:「惹穹把,我的事你尽都知道的。若是你有所问的话,我当尽量的答你。若说我的根本,姓是穹播,我的先祖名觉色,我名唤做木纳日把。在幼年的时候,我也曾为过恶来,恶业善业都是有的。到中年时,善业的事也做过。此时呢,善恶两业皆已脱离关系了,因缘的事已完。以後嘞,也无作的,也无造的了。若是详细的说吗,其中也有苦的,也有甜的,也有使人哭的,也有会使人笑的,说来也话长。我说也事小,但是如今我老了,颇不耐烦,还是睡觉的好吧。」 惹穹把见师傅不肯说出他的一生事实来,疾忙的又说道:「我的大宝上师啊!你从前所修最威猛的法,深沉的法,以及一心修持得到涅盘的善法,今乃成功的时候,一切法都已空了。以後呢,已是莫得系缚的了,没得作为的了,无为的昧儿是刻刻不离要尝着的了,一切的力量是已经无不具足的了。在这个中间的大悲心里发将出来的身的事啊,口的事啊,意的事啊,请师尊广大的详示一下。」惹穹把说到这里,便扭回头来向着大众道:「各位男女同学呀,请你们都同着我一齐的哀恳师傅请求宣示吧。」 此时大众无不赞同,便一齐向着祖师磕头。最奇的便是不约而同,只听得一片的声音,成了个异口同声道:「适才惹穹把所请的这一个绝大法轮,就请上师开示呀!」说着便一齐都跪在地下了。只听得祖师道:「尔等既诚心请求宣示,我也不用秘惜了,今天便与你们一谈吧。」大众听得师傅答应了,无不懽喜踊跃的作礼归座。这一种热烈情况,真是从来所未有的。 当时木纳祖师便说道: 我的曾祖,名字叫做穹播;祖父呢,叫木纳洛敦生根。木纳色惹降择是我的父亲,我名闻喜。因生我的时候,父亲不在家中,往北方贸易去了,吾母宜仓噶京乃使人寄信与父道: 「秋天已到了,儿子已生了,名字也未曾取,可以归来了吧。」 吾父闻听这个消息,喜得了不的,便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妥巴噶,就是闻喜的意思。若说我的族姓,本住在西藏的北方,乃是草地中人。我的曾祖穹播,乃是一个旧密宗喇嘛的儿子,能修金刚法,是很有力量的。因此到处游历,後来到了後藏的北边觉色地方,便住了好几年。为人治病驱魔,无不奇效。当时此地的鬼魔最多,皆被我曾祖一一的降伏尽了。 独内中有一大魔,从前被人所忤;魔恼了,便入此人家中作祟,异常的凶险。害得这全家几乎要死的时候,虽然也请僧驱逐,但是那些喇嘛来诵经呢,不但不能驱走,反被此魔大笑大骂,将经像法器抛了一地,竟弄得无法可施了。这家有一亲戚,是很关心的,便悄悄地说道:「若要降伏此魔,除非是穹播。若穹播肯来吗,譬如疮上涂了狗油,是必好无疑的呀。」这家便依言而行。及吾曾祖到了他的门首,便大喝了一声道:「我是吃魔肉的穹播来了!」说着便大踏步进去。骇得此魔战战兢兢,无处可逃,狂呼大叫的嚷道:「木纳,饶命呀!」曾祖厉声叱曰:「你若以後不害人,我便饶你。」直逼得这魔盟了一个誓,然後方才放去,从此便不敢害人了。 因此木纳的名称便传遍了觉色地方。这木纳便是大咒而有力者的称呼。後来曾祖的弟子也就多了,便改名为穹播觉色。觉色就是此处的地名,穹播乃出家僧的儿子,而又具着了如此咒力的,这就是得名的起原呢。 穹播觉色後来娶妻,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叫木纳洛敦生根,便是我的祖父。 吾祖後来也生了二子一女,长子呢,叫做木纳多及生根,次子就是我的仲父木纳容中简村了。 这多及生根最好的是赌博,最爱的是赢别人的钱。当时这地方有一羣赌棍,他们的党羽很多,都是些无恶不作的人呀。 有一天,多及生根同他们小赌,不觉得便输了,心中甚是恨恨不平,便约道:「明日若是再赌吗,我必定赢。」赌棍那里肯信。次日便又赌,多及生根果然的赢了。又赌,又赢,一连就大赢了三场。这一羣赌棍就好像有点输得慌了的样子,便来与多及生根相约,各将所有的田地房屋财产等,并作孤注一掷,决个最後的雌雄。多及生根那时就兴高采烈的答应了,便先行立了一纸契约为凭,各无後悔。 此次一场的恶战,结果呢,多及生根却输了,将所有的家产已完全输光,登时就变成了一个乞丐。夫妇二人无以为生,便一同乞食,来到他的父亲洛敦生根的旧游处,地名叫做贡汤的住着。为人诵经呀,止雹呀,所得的供养,也就渐渐地丰富起来,後来便同他的父亲洛敦生根回到业朗卓把浦来了。 洛敦生根是善於经营商业的,冬天呢,就贩布於南方,夏天呢,就贩牛於北方,不久便大富了。後来又与此地一富家女结婚,又生了一个儿子,叫木纳色惹降择,便是我的父亲。及後长大时,我的曾祖穹播觉色早已亡故了。 我的父亲木纳色惹降择方半岁时,伯父多及生根见吾祖以商致富,也就努力的经营商业起来;不上数年,便很有钱了。此处有沃土一段,形如三角,极其肥美,俗呼为乳三角地。多及生根已买得了,又在其附近修造起许多的房屋。财产既富,名声也就更大了。後来我的父亲色惹降择长成时,仲父容中简村夫妇,与其妹穷择皆来同居於此。 当时假阿杂地方,有一富家,其族名如仰。他居住的房屋是很华美的,其楼三重,都是八梁四柱,名字叫做嘎也冬。此家有一女叫做刚母京,就是极庄严的意思。此女富於爱情,但是她的恶心也就很大。後来与吾父色惹降择结婚,这便是我的母亲宜仓噶京嘞。 吾父色惹降择与伯父多及生根都是同着贸易,甚为富乐的。当我生的时候,父亲已往北贸易去了。 我生於壬辰年的秋天,九月二十五日,生的时候,乃喀马及值宿。次年大会亲族,凡是闻着我的名的,都很懽喜。及到了四岁的时候,母亲又生了一女,名俄母几,後来人人都呼为本打俄几。在幼小的时候,父亲给我金锭一个,弄着玩耍,又与吾妹一松耳石。我家既为一乡的大富,那些人犹如百姓仰望官府一般,也有羡慕的,也有妒忌的,便私相议论起来道:「这家子便会如此的有钱啊,如此的有力啊!起初那样的穷,後来呢,这样的富;从前那样的苦,後来呢,这样的乐。是他们的本事如此吗?他家这麽大的财产,不晓得後来是那个享受啊?他家里这一个儿子才是未来的富家翁呢。」在这个时间,我的伯父多及生根便死了,也还做了大大的功德。 这便是我初生的大略。我在这个时间,是很快乐的;但是後来呢,痛苦也就慢慢地来了。 在七岁的时候,我的父亲色惹降择便病了;医卜皆无效,已知无有生理。不但亲族都知道,即我的父亲亦自知不能活了。此时我的仲父容中简村与其妹穷择,和一切的亲戚,莫不皆在前面;我的父亲便亲书遗嘱一纸,当众念道: 吾病不能起了,我的儿子尚幼,今当众将吾儿托於兄姊。吾所有牛马羊,及三角地,均暂付容中简村及穷择代管,其余一切财宝田地并付托之。楼下仓中库中廐中所有一切,及楼上金银铜器等松绿宝石,以及细輭衣物各件,皆托掌管,以此诸物为吾作功德。其余皆与吾子妥巴噶,待娶妇时交之。在未娶时,暂寄与兄姊代管。 念毕,父亲便眼望着仲父和姑母,以手指着母亲及我并俄几道:「以後便将财产交与他们三个人。你若昧了良心,我在幽冥中是看得见的呀!」说罢便气绝了。 我母已为我订婚了,我的未婚妻叫做惹生麻泽。自从我的父亲去世以後,於是便纷纷议论起来,有说以後这一笔绝大的财产,必定是交给我吧。又有人说恐未必呢。最关心的便是我的岳父岳母,不待我长成,便向姑母仲父要了好几次,他们那里肯交呢。不但不肯交,凡是男人的东西啦,仲父便拿去了;女人的东西呢,姑母又拿去了。不但将物件搬一个空,又使我到夏天来便伺候仲父,到冬天来又伺候姑母,犹如奴婢一般。可怜哪!可怜哪!我们娘母三人,所吃的就如狗一样,所做的就如驴子一样。冬天风雪极冷的时候,那有甚麽好多衣服呀。冷到那万般无奈的时候,好容易得着了一根蔴绳,便来作为带子,紧紧的束着,这便是御寒之具了。我与母亲及妹子俄几三人,都是镇日的操作不停,手指俱冻裂了,身上的肉皆成了灰色了,简直与乞儿一般。想我的父亲在时,我们的头发,都是以金珠为饰,光彩照人的;如今呢,虮蝨的卵是满的呀!凡是见着的,听着的,无不吊泪,都为我们不平。我的仲父和姑母,不但丝毫没有怜悯的心,他们日夜所打算的,总是要如何方能得着我的遗产;日夜所做的事,无一件不是欲得遗产的事呀。姑母本名穷择,母亲愤极了,便呼为魔母。 噫!世间最贱的是狗,最贵的是主人呀!如今反了,主人成了狗了,狗反成了主人了,此时的主人反受着狗的苦来了!噫!从前我父亲在时,我的面庞是很白的呀!而今财产被恶姑所夺,这雪白的脸儿,在仲父与姑母了呀! 在这个时候,我们娘儿三人苦极了。有人时不敢说一句话,到了那无人的时候,娘儿三个便悄悄地私相议论起来。母亲便自怨自叹的说道:「你是个有钱的女人哦!氆氇虽好呢,终是羊毛吧,没人用了!从前在家中时,心里很宽,手面也很大;如今呢,一切都不能办了,都被人夺去了。比我更穷的,恐怕世上更莫有了吧。」说到这里,我们娘儿三人便相对着痛哭了一夜。次日我的岳父来了,手中拿着一双新鞋子与我,并安慰着我道:「这事不必急切呀。纵然无钱,也不是要紧的。银钱呢,如那草上的露水一般,是不可靠的,也不要去想他罢。你的父母,从前也是很穷的。而今你纵然穷了,亦不必着急呀。」此时我已十五岁了。 我母亲的娘家便给了一块地,教自己耕种着。幸而那年的天年很好,收获也颇丰,就多多的买了些肉,同那黑白青稞之类。黑青稞呢,拿来酿酒;白青稞呢,拿来做糌粑。到了酒熟的时候,母亲便普请当日那些亲戚都来了,仲父阿姑也来了。满列着羊肉酒食,大家都坐着在那里懽饮。正吃得高兴的时候,忽然我的母亲就站将起来,便对众说道:「生儿呢当有名,献酒呢当有话。今天我有三句话要说:我的丈夫色惹降择死的时候,当凭各位亲友,立有一纸遗嘱。」说着,便在怀中将遗嘱取将出来,高声朗诵的读了一遍,又说道:「这遗嘱上的意思,今天在座的亲友都知道了。我们的伯兄伯姑待我们娘儿三人都是很好的,如今要与我的儿子娶媳妇以延宗祀了。期是已经择定了的,就请将我们的财产,今天当着众人完全交出来罢。」 仲父姑母听得此言,登时颜色陡变。不但是颜色变了,他们的心已是早就变了,他们的计已早就定了。只见仲父和姑母便毅然决然的说道:「你有甚麽财产?」又指着我怒轰轰的骂道:「你的父亲木纳色惹降择在生的时候,所有金银牛马财产,都是借别人的呀;你父亲死後,皆已各还其主了。你自己实无一根牛尾、一寸布、一粒麦子呢。我亦未见你父有甚麽遗嘱啦!这是谁人写的?若说你们三个人呢,本来就该饿死。我以一片好心,养了你们七八年,反来诬我要财产吗?真是歹人之尤了!」此时我们娘儿三人,听了这一席话,那眼泪已如下雨的一般。正在那里伤心得了不的,只见仲父便勃然大怒,突的拍案跳将起来,揽衣顿足的暴跳如雷道:「你所坐的房子都是我的。」说着,便将我兄妹二人一顿毒打,赶将出来。此时姑母也将我的母亲打了一顿逐出来了。母亲愤极了,睡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呼父亲道:「你在幽冥中看见的呀!今天这个时候到了呀!」 当时在场的亲友,见如此情形,都畏着他们的势力、他们的凶暴,不敢来劝一声。我母有一兄,颇有点势力,彼独不敢相欺。当时舅父便代为哀恳於姑。仲父忿然曰:「像你很富豪,我不及你。但我纵有,也不与此穷鬼!」便又向我骂道:「穷鬼!你若不服吗,可带兵来与我打仗吗。再不然呢,放咒来吧。」说着便愤愤的去了。 舅父与岳父等,便来安慰我的母亲,且劝母亲略略的饮了一点酒。便大家商议着安置我们三人,皆束手无策;除了募化来赡养我的母亲,是再无别法了。舅父又劝众人各各帮助一点子钱,以备我的学费。我的岳父复愿把俄几引至他家养着。舅父便愿将他的房子腾出一间来与我母子同住。计议已定,母亲道:「我自己的财产且不能受得,尚有何颜面向别人化布施呀!纵人不羞我,我不自羞吗?此事我决定不为。今此恶人,不但不退我财产,反暴跳打我,当众辱我。我从今日起,誓暂为忍着这个苦去躬耕而食罢了,惟有我的儿子是要快快的从学要紧。」大众也就散去了。 从此我们便搬到舅父那边住着,自耕而食了。不久我便往一塾师处学字去了。我的岳父和我的未婚妻麻泽也时常来看我,数数的安慰。但是我的妹子俄几,以後乃为人作奴了;吃的是最恶的饮食,穿的是最破的衣服,其苦真不堪言,说也是不能尽的。这便是我有生以来受苦的根本,也就是我後来结果的一粒绝大种子。 [book_title]第三章 学咒复仇 我正在那里学写字的时候,不觉得就是春初了。此地有一个大会,一般男女,到了这个时间,都在那里游春,或是唱歌哪,饮酒哪,或是跑马,或是跳舞哪,极其热闹。有人来约吾师前往赴会,吾师便命我担着酒肉同去。到了那个地方,人已是满满的了,都在那里张着帐篷饮酒作乐。吾师已吃得醉了,便叫我也来将那些余剩的酒食,放量着吃。我已经吃得大醉,此时余剩下的酒肉还多哩,师乃命我将此余肉酒物担回家去,我便高高兴兴的担了回来。行到半路上,看见那些醉归的游人,莫不沿途唱着歌儿,异常的有趣。不觉我的歌兴便勃发起来,也就唱起歌来了。一面唱着,一面走着。越唱越高兴,越走也就越快,彷佛像飞腾似的。此路必经过我的门前,母亲在屋里听得我的歌声,心中便疑惑起来道:「这不是我的儿子吧!天底下穷苦无告的人,最苦的莫如我们母子三人了,岂有唱歌的时候吗!」心中疑惑不定,便出来看个虚实。出门一看,果然就是我。此时母亲这一怒就非同小可,一手拖了一根炒麦根儿,一手便将我的头发捽住,从门外拖上楼。又从楼梯上跃将下来,抓了一把灰,将我的眼睛眯住,那棍子就犹如雨点一般。一面打着,一面哭着骂道:「你父死了,乃生出你这个不肖儿子呀!你就忘了本了吗?我三人的苦楚,你试想想看!」说着便气死在地。此时我的妹子俄几也正在家中,看见母亲气死了,便哭啼啼的说道:「哥哥呀,你看哪!」便大哭起来。我也忍不住的号淘痛哭。此时便知道这一个苦境,实是天地间最真确的了。 兄妹哭了一阵,便把母亲扶将起来。少时母亲也就慢慢的活转来了,便哭着道:「儿呀!娘的苦楚,是天下莫有的,你会乐得唱歌吗?」刚才说了这麽一句,便再也没得说的;你拉着我,我拉着你,三个人哭做一团。哭过不了,母亲和俄几皆责备我道:「这七八年中,连吃的也莫得,穿的也莫得,难道你不知道吗?」此时我便忍着痛说道:「母亲的话,都是极是的,请你不要悲伤了好吧。母亲的意思要怎麽样呢?对我说出来,我便遵着你的意旨去做就是了。」母亲道:「我的话你能够听吗?能听我的话的人,会乐得唱歌吗?会乐得唱歌的人,都晓得去学本事来报仇麽?我们的魔你晓得吗?这个魔穿的是细輭的衣服,骑的是高大的肥马,有的是金钱势力,你能够制伏他吗?只怕你千万也办不到吧!若是你能学咒吗?或是放雹吗?或是地下活埋的法吗?能够将你阿姑阿里的九世都断绝了,那麽这就是我最高兴的,最喜懽的,也就是我最爱的。你能够办麽?」当时我便十二万分的诚恳答应了一句道:「我能。但是此事呢,能不能成功,固然不可必;我决定向四方去学,以求达到这个能力去。就是一件,这出去的旅费啊,以及供养啊,要请母亲预备一下,我决定去呀。」母亲也就懽喜起来了。 便将那一块所耕的地卖去了一半,又卖了一颗透亮的松绿珠,如狮子样的一匹白马,一条氆氇,凑合起来,与我买了两匹骡子,预备着我往贡汤了。但是初次出门,一切都不熟习;非有同伴,一路上母亲是很不放心的。偏偏的凑巧,此时喀热夺有五个青年小喇嘛,要往西藏去学经。我听得这个消息,懽喜极了,便与此五人约同一路。要起身的时候,又将五人都约到我的家中住了数日。临行,母亲向五人道:「我儿望你们几位的扶助,要去学那最上的咒啊。」便使两匹骡子驼上了染氆氇的染草,我又将松耳石藏在身中。母亲便送我们出门,送了好远,手中提了一瓶酒。此时要分别了,便在路上与我们饯起行来,各人都吃了饯行酒。母亲又向此五人殷勤的嘱咐了一番,便执着我的手泪汪汪的说道:「你只有一个娘,我只有你一个儿子,是万不容分离的。你当牢牢记着欺负我们的仇人,此去要一定学咒,不要与他们五人一样呀。他们是富乐去学的,你是穷苦去学的。时时刻刻要提醒着自己,警觉此心,不要和他们一样。你若是不一定学成了便回来见我,我必死在你的面前!」说完了之後,便从此分别了。 我走着的时候,一面行,一面的回头看看,两眶的眼泪是早已满了。远远的望见母亲,还坐在那地上不能行动呢,想是她也在那里伤心的哭了吗。此时好似那万箭攒心一般,便想要转来,再与母亲说上两句话。恐此去若是学不成呢,不能回来再见母亲的面了。但是看看母亲已自回家去了,便忍痛而行。走了好几天,那日到了一家子宿着。这家愿将金子来掉换我的染草,我答应了,便将所驼的染草换成了金子,打从大江之後向西藏而行。有一天到了涂鲁,心里想着母亲说的话,与我此番出来求学的目的,便私问一个小喇嘛道:「倘若要学咒,或是雨雹哪,或是活埋的法哪,当向谁人学才学得到呢?」他说道:「这些法呀,要雅隆足波的噶容董撮及喇嘛,他才晓得哩。这一位喇嘛麽,他对於各种的咒,以及那些雨雹哪,活埋哪,这些希奇的法子,都是成就了的,要在他当面方才学得到呢。」原来这一个青年小喇嘛,便是方才说的那噶容董撮及喇嘛的徒弟,所以他很清楚。起初呢,我们原是约同一路,往客札甘金去学咒;而今听得这个消息了,便扭转过来,约此五人折往雅隆足波。尤其是这一位青年喇嘛,更极端的怂恿,取得了几个人的同意,便一齐折往雅隆足波而来。 到了那里,谁知这几位去学法的青年喇嘛,乃毫无供养;我便将染草所换的金子,身上藏着的松耳石,完全都供与上师了。心里犹嫌不足,便想道:「这一点子物件,何能算做见师的供养礼呀!但是我别的皆无有了,便诚诚恳恳的,愿将我的身、我的口、我的心,总都完全的供养了上师罢。」心里如此想着,便向噶容董撮及喇嘛磕头道:「弟子愿将我的身口心完全供养上师!」师傅问道:「你欲学甚麽?」我便直言无隐的说:「弟子欲学咒。因为有一个害我的人,我要学咒来报复呀!望师傅传授与我罢。但是还有一件事,我在这里学法的时候,我的穿的呢,吃的呢,都望师傅的慈悲,赐我一点儿吧。」何以我又有这个请求呢?因为我所有的东西,都已一齐供完了。在西藏的规矩,凡是当徒弟的,所有穿的吃的用的,都完全该自己预备。若是没得这一个要求,我既已一无所有,此事又如何办呢。当时喇嘛便说道:「你的意思,待我考虑一下再说吧。」从此我便住在这里学咒。学了一年多,凡是比天地更大的咒,都已同到学着了;惟有那到究竟边的未曾学得。又在这里学经,整整的同着他们又学了一年。 此时这五个青年喇嘛,都一个个有思归的心,以为所学的我们都已学着了,还在此间做甚麽呢。便来约我也一同的走,道:「妥巴噶,我们所学的咒,念诵的法,已是极深大了;就是师傅所有的,恐怕再也莫得比此更高深的了。我们的去心已定;妥巴噶,你也可以去了吧?」此时我心中便想道:「我尚莫得一种确实的把握,若仅仅学了这点便转回家去,见了我的母亲,有甚麽把凭呢?若咒未学成,报不了我们的大仇,我的母亲必会死了。」便毅然的对几个同学谢绝道:「我还未曾学咒,何能便去呀!」他们便道:「我等已是得着了法的了,决去无疑。你若愿意留在此间吗,也是可以的,我们便先走了。」说着便各皆拿出氆氇衣服,均来到师傅面前供了辞行。我虽然是决定不走的,但是此时呢,也同着他们一齐的作礼辞行。几位同学已起身了,我将他们送了一程。看见五人去了,我便独自一人折身转来。在路上走着,看见有许多的马粪啦,牛粪啦,便想道:「这却可惜了。我天天吃了师傅的饭,一点报答的也没得,不如将此物检回来晒乾,与师傅烧火也好吗。」便将一路所有的马粪牛粪都检了回来,撒在屋後晾着。师傅在楼上看见了,当时便说道:「我的弟子也算很多的了,要找像这个检粪的徒弟,却是很不容易呀!」便立刻的叫我到他跟前去。 只听得师傅一个人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有个一定会现出来的咒呀。」又说道:「身口心都完全供养了我,今天若是不给他一个咒,实在是业障,实在是可怜呢!」正说着时,我已来到师傅的面前了。师傅便问道:「你不同他们回去,作甚麽呢?」起初辞行的时候,师傅都与各人赐了一件氆氇衣服;因为我同他们磕头辞行,我也侥幸的得着了一件。此时便将这一件氆氇衣取将出来恭恭敬敬的供献师傅道:「犹如大宝一样的喇嘛啊!我若是回去,我的母亲必然会死了。我呢,要学得一咒,能够报我的仇,才可以回去啦!弟子要学一个顶上的咒呀!」师傅道:「你有甚麽苦?是谁人欺负你呀?」我便将我的父亲色惹降择临死的时候,将所有的财产寄托仲父,今被吞噬的情形说了一遍。师傅听了,已是两泪汪汪的道:「此事倘若真实不虚,可以放咒了。你暂且等着,待我命人前去考察确否,再与你说便了。若论是要学我这个咒吗,上头喀热古松处的,以及印度交界处的,须用松耳石啦,金子啦,百千价的供养方才传授;若是下面川康地方来学此咒吗,绸缎啦,茶啦,须百千万的供养才能传授;至於前藏後藏四方来学此咒的麽,须氆氇千方的供养来;又东南甲札松宋来学此咒的麽,牛马羊以百千数的供来,这些我都见过了。至於以身口心供养的麽,除了你一人之外,我未曾见着呢。你的事,我决定以最迅速的探过明白再说。」 次日,便命了一个极会走的人,叫做托把喀的前去打听。这托把喀,乃是一个极有道力的人,走起路来比奔马尤快,好像飞腾一般,不久间,便从我的家乡打听了从前那些实在情形回来覆命。事实既已经证明是确实不虚了,便请师傅传我一咒以报此仇。师傅道:「你说的都是实在的,我便与你的咒。但是呢,你要到别处去学啊。我的咒是惹上吽拍,这吽字便是死,拍字便是倒,是有极大威力的。如何又要到别处学呢?这臧冗地方,有个空隆把云敦简择喇嘛,他便会召雹,随手所指,无不听命,犹如手中取物一般,随意取来放去,是丝毫莫有不随心的。他也会咒药,但是不会施咒。我会施咒,又不会召雹。那时我二人便互相交换。我的咒已经是交给他了,他又将召雹的法交给我了。便约了一个条件:以後如有来学的弟子,学施咒呢,我便与他引将过去;学召雹呢,他便与我引将过来,互相交换学徒。明日我便写信一封,派我的儿子大马汪确引你前去。所有吃的,用的,以及供养的,我都担负,与你一牛驼了,你到他那里去学罢。」我第二天,遵着了师傅的命令,便向臧宂而去。 好容易到了臧宂,见了空隆喇嘛,献上了驼来的供养,呈上了师傅的书信,便将前後的情事说了一遍。喇嘛道:「我的好友,今天这麽远的地方,因为你的冤屈叫你前来,我便将咒法传给与你罢。可在这山上建一座茅篷起来,以为修法的所在。」当下便预备着竹木石头,启建茅篷。这个茅篷修来甚是奇怪,初建的时候,用了若干像牛一般样大的石头,将四周都围了。这一道门是很秘密的,谁人也不知道。喇嘛便传授了我的咒法,叫我在茅篷中修了七天的法。到第七那一天,喇嘛来了,说道:「够了,够了。」我便要求道:「弟子是很苦的啊!来得又很远,请再修七日吧。」喇嘛应允了,我又在这茅篷里修了七天的法。到十四日满的时候,喇嘛又来了,便说道:「今夜晚这坛场里到有一个看头呢。」 到了夜晚的时候,只见许多的护法来了,犹如潮水一般,都团团的站着。一眼看去,好像大海一样。只见他们,手里拿着三十五个人的心子,鲜血直流;口中说道:「只顾叫我们,又连连的催促我们,你要的是这个东西吧?」说着,便将三十五颗人心都堆在坛中。又道:「还有两个祸根未曾收拾呢。」我便说道:「那两个麽,请你们可以留着吧。」在这个时候,我便大修供养,供养这些护法。供养已毕,方才开门出来,便想道:「这咒的力量如何,还不知是怎麽一回事呢。若是将我的仇报不了,我怎好回去见我的母亲呀!」 [book_title]第四章 放雹雪恨 那晓得这一天,正是仲父为他的儿子娶媳妇的喜期,诸亲百客尚未到齐的时候,这三十五人已先在他的家里了。还有些来吃喜酒的客,尚在半路上走着,便你言我语的说道:「不应该的,已成了主人了;真正的主人已成了狗了,赶出去了。这种坏人的儿子妥把喀,他今天还要娶媳妇呢。不知道木纳学的咒成功了没有?怎麽他的咒还不曾来呢?」又有人说道:「三宝佛的真处,是一定有咒来也不可知。」 此时一路说着,尚未走拢。我的仲父正在家中同姑母分派那些食品:「这个肉,应拿来招待某客吧;那样的饮食,又应该拿来招待某人吧。」正在那里商量着。 我家从前的老婢,现也在仲父家中服役了,正背着水桶,出外去负水。刚刚走出门,只见有许多的马,如风也似的一般蜂拥而来。又见门外有许多的蜈蚣呀,蛇呀,蝎子呀,犹如蚂蚁一般。内中有一个绝大的蝎子,好像牛一样,正用前头两个巨箝箝着柱头,使劲在那里拽哩。骇得此婢魂飞魄散,飞云也似的跑了。只听得犹如天崩地裂一声的震响,霎时间灰尘满天,那些竹树房屋倒塌的声,牛马羊畜嘶鸣蹴踏的声,男人女人哭的声,闹成了一片,其中的死屍便已堆满了。 此时俄几听得这个消息,便飞跑的回去向母亲报告了。母亲道:「是真的吗?」俄几道:「怎麽不真,阿姑屋里的人死了一大堆呀!」我的母亲直喜得跳将起来,直奔仲父的家中看个明白。 果不是呢,只见房屋已倒了,人已死了。不但人死,连牛马等亦死得很多。只听得一片的哭声,震天动地。此时母亲懽喜极了,将一根棍子挂在衣襟上,犹如疯狂一般的高声大叫道:「供呀!供呀!快供三宝佛呀!你们大家都听着呀!都要晓得我的丈夫色惹降择生的儿子呀!有儿子呀!无儿子呀!我杂嘎与妥巴噶节衣缩食办的这个事,成不成功呀?你们都来看呀!看呀!前头阿里说的,多呢,用兵来;少呢,用咒来。我不用兵,咒的力啦!你们看看!人呢,死在上面!牛马呢,死在底下!中间的财产损失是算不清的呀!这就是我的儿子玩的一出幻戏儿,我留着这一条老命来看的呀!我杂嘎报仇雪恨的事,请你们看看呀!」 母亲一面嚷着,一面的狂奔。周围四处,人人莫不听着了,便私相议论起来道:「这女人事是真真有的啊!」「真便真了,但是未免太恶毒了吧!」 在这个时候,这三十几家被压死的亲戚们,便大大的开了一个会议,说道:「这个女人是坏极了!况且她口里还说她的仇尚未报完。在她这一番的恶意中,岂不是我们人人都该死在她的儿子手里吗!此仇非报不可了。」 便大家商量着要将我的母亲拿来活活挖心而死。内中有一老人便问道:「你们杀了此女人有何好处呢?若是杀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再放起咒来呢,我们何以敌之?岂不太糟了吗!」便又讨论。结果呢,议定了先杀子然後杀母。此时仲父也在列席,愤极了,便反对起来道:「我的儿子也没得了,儿也死了,女也死了,今天非先杀母後杀子报仇,我是不依的。」 说着起身便走,立刻就要去将我的母亲杀死。大家就动了公愤,将仲父擒住,用绳子綑将起来道:「你就是这件事的祸首罪魁,这一幕惨剧,皆因你演出来的。今天你又要去杀此女人,给我们地方中贻祸吗?你若要杀此妇,我们今天就先杀你!」吓得仲父不敢作声,乃央告众人,再不敢卤莽了。便放他起来,重新的计议,已议定派人来杀我。 姑母便向仲父道:「你有何本事能杀此木纳呀?」仲父道:「我取人的财产也莫本事麽。」姑母又道:「且小心,夜间提防着吧。」 我从前的乳母,听得这个信息,便悄悄的告向母亲道:「人家皆商量要杀你的儿子了,人已派定了。」母亲此时,已是非常的着急得了不的,左思右想,无法可施。想了一夜,便毅然将所剩下的耕地,完全拿来尽都卖了,换得金子七两。欲将此金送来,并与我给一个信息。在母亲的意思倒好,只是谁人为我送呢?好在这个时候,他们来杀我的人也还未曾派定。恰巧有一僧要到臧宂,母乃商托此僧带信寄我,僧已应允了。便留此僧在家住了几天,尽力的供养。母亲乃燃了一盏小灯来供佛,暗暗地在佛前发愿道:「倘若我的儿子,佛法是已经得着了,能如我的愿吗,这个灯便不灭。若不然呢,便速灭了。」奇怪啊!这小小的一灯,便会燃了一日一夜,竟自不灭起来。母亲懽喜异常,便心生一计,向僧道:「你的衣服破了,我替你补缀补缀罢。」就用了一方黑色的氆氇,与他补在背後;暗暗以七两金子藏在里面,外面又用了六条白线作界,又在黑氆氇上盖了一个印,便作了一封奇怪的书信与僧带去了。母亲也发了一个愿。 此时僧已去了,便假作我的书信一封谓俄几道:「昨天来的这个僧人,你哥哥托他带了一封信回来呢。」便将此假信取出与人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我本地的父老姊妹们呀!我近来放咒报仇的事,你们都见着了吧。以後如再有欺负你们的人,有多少,可将他的名字开来,以凭施咒放雹。人呢,必取他的命,并将他九世根株断绝,也是可能的呀。粮食呢,必将他打死完,使他一粒也莫得收的。若是本地有欺负我母亲的哦,我便立刻可以到那里来。本地倘有这等恶人,我必到此地,将他足迹也不留一个。我不饮不食,修成此法,一切都能办的。我的母亲啊!你不必念我了。若是从前的那些善人啊,我是很喜懽的呢。 木纳 俄几乃将此假信,拿与仲父姑母一看,吓得他们魂不附体;便将那块乳三角地,连忙交还与我的母亲,以为缓兵之计。送信的僧人到了臧宂,将我母亲的话,都一一的告诉了我,便取出母亲那一封奇怪的信来,只见上面写着: 儿子妥巴噶呀!你母妹的心已满愿了!你父亲的心已通了!咒力已发了!房子已倒了!三十五人已死了!但是呢,本地还有欺负我的人未报。听得有雨雹的法,今夏可用咒将他们的苗稼尽行打坏。若不然的话,他们还要杀我杀你哩,杀你的人快要派来了。若是你莫得吃的,可往北看,太阳照不到处,有云的地方,有六颗星子的底下,我的至亲有七家在那里。你的穿的,吃的,心里爱的,都在里头。若寻不着这道门,可问此僧便知。 我读了此信,莫名其妙,不知母亲说的甚麽,好生的疑惑。上面明明说的,不知道可问此僧,我便去问他。他道我的至亲现居何处,他也不知道。奇了!那僧又想了一会道:「除了喀尔喀与贡汤两处,别无所知了。」此时我手中正在万分窘迫的时候,穷到了不得,便拿着此缄来见师傅。 师傅看了许久,便说:「汝母恶心尚大呢!人多死至三十五个,还欲放雹呀!你的至亲,往北有甚麽人家呀?」我也摸不着头脑,便对师傅说道:「并无此亲呀,未听见说过有甚麽亲戚呀。弟子已经问过此僧,僧亦不知,大是奇了!」 幸而好,我这位喇嘛师傅是有妻子的和尚,这一位师母又是具着慧眼的。此时师母也在那里,听得我同师傅都摸不着头脑,便一手将信抢过去看了一看,即命将那个僧人请进来。少时来了,师母便命取酒啦,烧着火盆啦,大家围炉同饮。此时师母便站起身来,向僧背上摸了一把道:「到处走着,冷起来了。」说着便将此僧的衣,取来披在她的身上,往来的走了好几转,便上楼去了。 少时师母下来,手中拿着七两金子,笑嘻嘻的,仍将衣服还了那僧,坐着一同吃毕,便将那金子放在我的面前道:「妥巴噶,这就是你的金子。」大家皆吃了一惊,细问师母,乃在僧衣中找出来的呢。 师母道:「你的母亲是很有大智慧的呀!」便问:「师母如何知道呢?」师母方才慢慢的说道:「信上说的地方,往北太阳照不见的,乃背後的意思。云乃补的意思。六星乃白线所缝也。七家至亲,就是七两金子。寻不着问僧,即向僧衣找寻,不向别处呢。」说到这里,大家方才恍然。 师傅便大笑道:「女人的心真快呀。」当时我便取了一钱金子送与此僧,又取七钱金子奉与师母,复取三两金子供养师傅,更求召雹的法。 师傅道:「你要学此法,我写信一封给你,你仍回雅隆足波,去见你先前学咒的噶容董撮及喇嘛,他见了我的信便会传你。」师傅便写了一信,令我仍回雅隆足波。我便持信前往,回到雅隆足波了。 见了从前的上师,便供了三两金子。喇嘛看完了信便道:「你的咒发了吗?」我道:「才死了三十五个人,我母亲的意思还要放雹呢。」师傅也就应允了,便传法授咒与我;建了一座茅篷,修了七日。起初呢,但见得云来了,後来电光也闪起来了;最後呢,听得龙叫起来了,摩睺罗伽也叫起来了。心中想道:「这个雹,我以手指也能引至四方了吧。」便问师傅,师傅道:「汝已能放了。」便问我此时你那乡中的苗稼深浅,我便回道:「若论这个时候吗,我们那乡下的禾苗才长了一寸多呢。」师傅道:「尚早呀。」 我便又在那里住了许久。一天师傅又问我的粮食深浅,我道:「此时吗,粮食皆要结子了。」师傅便说:「可以放雹吧。」便命一人陪我一同前往,此人就是前番的神行大力士托把喀呢。 我便辞了师傅,同托把喀回到故乡,在一家老亲处住着。这夜晚老亲道:「今年的粮食太丰收了,比往几年的特别好呀!明後日便可收割了。」次日,我便潜往一山沟,坐着念咒。此时抬头一看,只见天空中竟无有片云。我便召护法来,少时护法来了,我便将从前的事情,向护法哭诉了一番。说完了,便取我的衣服,向空中拂了几拂。忽然乌云四处,那雪弹子就如大雨一般落将下来。我犹以为少,又念,下的雪雹也就越发大了。最後更猛力念之,便降了一场绝巨的冰雹。此时我已冷得发抖,便往山中寻些枯枝,烧起一把火来烤着。 只见树林里头,有些人在那里杀了一匹野马,烧着在吃。内中听得有人说道:「妥巴噶已弄死了三十五个人,还不甘心,如今又来放雹。我必将他拿着,杀了来下面包,咬他一口子肉,又吃一口子馒头,我的心也是不疼的!」又听得有一个年老的人道:「这个山里头素来莫得烟火的,却怎麽今天忽然的会有烟子起来?必是妥巴噶在这里头。我们可以速去禀官,带兵来将他拿住杀了。」只见有人便飞也似的跑去了。 托把喀便走来说道:「事急了!你可先行回去。我在後面,好对付他们罢。」与我的同伴约定了一个相会的地方。在这个时候,我便急忙的折身转来便走,也顾不得甚麽了。好容易行了四日,甚是狼狈,托把喀便赶上了,忙问他後面的情形。托把喀道:「你去之後,他们便领起兵来了,将此山团团的围住。我一人在山上检起石头便打,随检随掷,两手犹如风车一般,将那些兵打着不敢拢来。与他们相持了一日一夜,我便走了,那些兵也从後追来。我见他们追得急了,我走得也急;他们追得缓了,我走得也缓。及後追了一天的光景,到了一个山沟里面,我便返身迎将上前,大叫道:『你敢杀我!我便是木纳!从前杀三十五个人的就是我!而今放雹打粮食也是我!你们若是再欺负我的母亲和妹子呢,我就在这沟中住着。在这里头鬼是满的,我便将你们的九族六亲一个也不留在世上!你们好好在这里等着,等着罢!』说完我便进沟去了。吓得那些人一个个无不心惊胆落,抱头鼠窜的,便一哄而散了。」说着便都大笑起来。 此时我们所走的,都是深山穷谷里那些小路,很不容易有饮食吃。便问托把喀:「我们往何处去,方能得食呢?」托把喀道:「跟着我来,便有吃的。」我又问:「往何处去呢?」他道:「往有席有酒处去吧。」遂跟着他走到一处,果然这家正在请僧做斋。 此时吾乃两手空空,未带的有碗,便给了我一个碗。其後天天都是如此,托把喀每引我走到一处,皆有酒食。但他走的极快,一天我被狗咬了,赶不上,便饿了一天的饭。次日赶着,托把喀怪道:「昨天为甚麽不来与吾同食?这一处的酒席更丰富哩。」遂将被狗咬的话向他说了一番,他便缓缓的等着我而走,我就天天皆有吃的了。回来见着师傅,师傅道:「恭喜呀,大仇已报,心中该懽喜了吧。你一人在路上大麻烦哪!」我们二人便说道:「我们尚未回来,是谁说的呢?」师傅道:「护法来时,他们的脸,犹如十五的月亮一般,但是身子好生的疲乏。吾已向他们道劳致谢,供养过了。」 [book_title]第五章 畏罪去寻师 我自从施咒放雹复了仇以後,天天的就惧怕起来,以为这个罪恶造的太大了,独自一人心中着实的畏惧。为着此事,以至於日间呢不能食,夜间呢不能睡,行坐皆不能安了,但是不敢向师傅说。凡是我伺候师傅的时候,或侍座的时候,我心里皆念念不忘的想道:「我必须修法以脱此苦呀!」在那个时候,我师傅有一家大施主,极其富有。凡是师傅缺乏了甚麽,他便布施甚麽,缺衣便供衣,缺食便供食,随缺随供,了无吝惜。对於师傅,异常的尊敬。一日此施主忽然得了暴病,便请吾师到他家中去。过了三天,师傅回来了,颇现出不悦之色。 我便问师,师傅道:「聚的便是无常呀!昨夜,我的施主已经死了。轮回世界,实为苦事!」说着,便叹息了几声。又说道:「吾自幼到而今头发白的时候,活埋啦,放雹啦,那些事不知做了多少!」便指着我道:「你尚年幼,如今又学我放咒放雹。噫!造的罪已深了!你造的罪,快快要到我的头上来了!」此时我听了这话,犹如青天打了一个霹雳一般,便疾忙问师傅道:「这一切的人啦、天啦,都在那苦海里头,是不足怪的了;难道说师傅也还未度出苦海吗?」师傅便叹了一口气道:「一切人天有情呢,根本是法空。度人天出苦海的意思,我也晓得;这一个法呢,我也知道。但我所知道的,是口里头、书上剩下来、出了毛病的。我虽知道,尚未曾修过呀。不因为修这些法将我躭误,我必定修法脱此了。你是我的弟子,所需要的又是这些人天苦海之道,故我亦应你们的要求而修此,否则汝修我亦在人天苦海中。若论住持佛道,真正的深修出离三界的法子,你若肯修行吗,我便供养你一切所需。」 我一听此言,不觉私喜道:「我的愿望成功了!」疾忙答应着道:「弟子决定修,决定要修呀!」师傅又说:「你的年纪壮,根器也好,诚心也大,你修一清净法好了。吾与你耶陇的氆氇,和一牛二马驼了。明日写信一封,你便往臧宂绒登洒噶喇嘛处去学。彼有无上法宝,能成就无上道的,你可好好去修行罢!」次日辞了师傅便行,恨不得插翅飞去哩! 原来这位大德绒登洒噶喇嘛,住在後藏的臧宂,深通成佛的大法,也是一个有夫人的。但是他的弟子,在家的俗人也有,出家的僧人也有。他有两座庙子,一是上庙,一是下庙,下庙在娘哆惹朗。我当时到了上庙,见着了师母及其喇嘛弟子,问:「绒登喇嘛在庙否?」师母道:「往娘哆惹朗下庙去了。」我说:「我是噶容董撮及喇嘛介绍来的,有信在此,欲见大师。现在大师又不在家,望师母慈悲助我,能使我一见大师之面吗?」师母听了也很懽喜,便命一小喇嘛为引导,引我到了娘哆惹朗的下庙,面见绒登洒噶喇嘛。我将氆氇和牛以为供养,便至至诚诚的顶着礼说道:「弟子是上方来的人,也是实实罪大的人!能了脱轮回生死的佛法,请大师开示我罢!」 绒登洒噶喇嘛道:「吾法名作把其木,乃根本法宝,能发生最高的枝茎,满结果实。此法吗,若白日观想,白日成佛;夜晚观想,夜晚成佛。若是有因缘的,不观想,但耳闻着亦能了生脱死。这一个极殊胜的法宝,便与了你罢。」我听着这个话,喜极了,便想道:「我当初施咒,十四日方成功;後来放雹,七日乃成功。此时修法忏悔,此法朝修朝成,暮修暮成,有因缘的闻亦能成。我今幸遇此法,缘法大极了!纵有弥天的大罪我也不怕了!」便私自庆喜的了不得。此时畏惧的心便丝毫也莫得了,贡高的心也就生起来了,便不作观而卧。就弄成了一个法就是法,人就是人,二者全没得交涉了呀! 在此住了数日,绒登洒噶师傅便说道:「你这那哆来的人,说有大罪过,真是不错呀!我的法是早修早成晚修晚成的,已由吾口大大而出,倾泻无余了,尚把你圆满做不到,真怪呀!你修了好几天了,连丝毫的影响都莫得,岂不是你的罪过太大了吗!也罢,你的因缘不在此,可往左你浮渣着陇,去见麻把罗杂。这麻把罗杂,乃是印度大成就祖师纳若把的大弟子,此人的心咒是已成就了的。他的定力麽,可以说是这三界之内是再也找不出的了。此人现在那里,与你前生大有因缘。所有你途中的旅费及行李,吾皆赠之,你可往扎居麻把处去学好了。」当时我一闻麻把罗杂之名,不觉毛孔都喜得在动,那眼中的泪,不知怎麽就落将出来了,心中那一种懽喜的状态,是说不出来的。我便实在的无量恭敬,发起心来了,便辞了绒登洒噶喇嘛而行。一路上心里想道:「我的罪真是很大的了!我的噶容董撮及师傅呢,莫得出三界的法;绒登洒噶师傅有出三界的法呢,我又不相应,这学佛寻师真是难了!现在这茫茫宇宙中,只有去求麻把上师了。」便一路皆思念着:「这麻把上师,何日方能见面呀!」 次日到了波隆,就在那里宿着。这夜就做了一个怪梦,梦见纳若把祖师及麻把上师了。只见空中有无量诸佛围绕,地下复有一切有情众生之类,当中立着一个旗竿,又有一把大伞。此时只见纳若把祖师与麻把上师,正在那里灌顶,一手执着蓝色宝石的金刚杵,一手把着金瓶,满盛甘露,便赐与我。复以杵高举,又将瓶中的水来洗旗竿,那尖上忽然放出万道金光。空中一切诸佛莫不懽喜,在地上的众生也无不懽喜恭敬,便觉得自他的罪业都已消灭,自他皆已成就了。只见纳若把祖师便腾空而去。此时我执着金瓶宝杵,便将瓶中的水又去洗那大伞;洗完了,便将瓶杵置於伞顶上。忽然此杵大放光明,一切世界无不为光明所照,照着那六道众生无不安乐。只见麻把上师便向一切有情作礼,又歌咏赞佛向着此伞加持开光哩。 这一天我到了左你浮渣着陇,问了好多人皆不知道。我便又走,渐渐的来到山下,但是山中又无人迹。好容易遇着了一个人,便问他:「知道麻把罗杂麽?」这人道:「此地只有一个麻耳把,莫得甚麽麻把罗杂呀。」一时寻不着头脑,我心中异常的失望,便又问道:「这逐波弄箭山在那里,你晓得吗?」此人便指道:「这就是逐波弄。」我又问道:「有谁人生在此处,你晓得麽?」那人道:「我晓得麻耳把就生在此处。」我又再追问他道:「此地还有别的名字麽?」那人道:「有。」「这别名又唤做甚麽呢?」那人道:「喇嘛麻把。」我听了便大吃一惊,心中就有点喜懽起来了,因暗暗地打算道:「麻把上师决定在此了。」又问:「此山何名?」那人道:「却那港。」我听了越发的喜懽起来。原来这却那港乃是法箱之义,必上师住处无疑了,遂往山中而来。 路上逢一老者在那里看牛马,问他更茫然不知。因见那边还有牛马,意必寻得着一人再问。更走,果见一童子,只见这童子生得来甚是俊秀,舌发俱美。我便问他道:「你晓得麻把罗杂麽?」童子便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我的父亲,我怎麽不晓得!」我又问道:「你的父亲平日做些甚麽事呢?」童子道:「我的父亲麽,时常卖牛马,买金子,到印度几处,回来的时候法宝是多得很呀!从来未开过地,今天开地去了。」当时我听了童子的话,心中就疑惑起来,想道:「麻把上师乃是大成就了的圣人,岂有去垦地之理吗!这真是童言了,他知道甚麽呢。」我便向山上而行,来到一个山坡上,上面有一块地。只见一个人,状如喇嘛一般,眼极大,身极圆满,正在那里锄地呢。当时我在这无人之地,忽然见着了一个人,已是异常的懽喜起来。这一喜呢,那些一初的思想都莫有了。便坐在一边,看他锄着;慢慢地想道:「这事颇奇怪啊!」 我在那里坐了好一阵,便问此人道:「印度祖师的大弟子麻把罗杂,住在此处吗?」此人便将我的上下瞧了一瞧,打量了一番,许久许久的才答道:「你从何处来到此间?到此来做甚麽呀?」我便说道:「我乃後藏罪大的人,闻得他的名,特地来拜望听法的嘞。」此人道:「你是真的麽?麻耳把便与你结交了,你可来开此地罢。」说着,便取帽子下面盖着的酒交与我饮,又取出些食物来与我吃了,指着锄头道:「开地慢慢地开啊。」便竟自去了。 我见这个人好生的奇怪,便替他锄着地,把剩下来的酒,我也拿来尽都吃完了。忽见起先那个看牛马的童子,跑过来说道:「喇嘛叫你来呀。」我听着这一句话,好像得了圣旨一般,马上就懽喜起来,便想到喇嘛果与我结交了吧。便放下锄头不开地了,跟着童子便去。 此时正是夏天的时候。这山上有一条小路,童子引着我到了他的家里。及其进了门来,只见起先那个锄地的人,坐在两层垫子之上,犹嫌太矮,上面又加了些枕头之类,高高的坐着。我便诧异起来,上下把他细细的看了一看,只见此人的鼻子呢,眉毛呢,均长得来异常的宽大;但是方才锄地的那些灰呀,泥土呀,都满舖着他的胡子上面呢。我便想道:「这个是山中锄地的人哦!我的上师喇嘛又在那里呢?」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时候,此人便大声说道:「你真正不晓得吗?麻把就是我,你该磕头呀!」 我听得这句话,犹如打了一个霹雳一般!那里晓得费了千辛万苦,今天才把师傅寻着,反当面不能识认呢!当时我便恭恭敬敬的作礼,将他的足捧着,顶戴在我的头上道:「大宝上师啊!弟子乃後藏罪大恶极的人妥巴噶,今天将我的身啊,口啊,意啊,完全都供养师傅!望师尊把那一生成就的大法,从你那大悲心里流出来,赐给我一下!还有那些吃的啊,穿的啊,也赏赐我一点吧!」 只听得麻把师傅说道:「你有大罪过,我不管你的事。你造你的罪,我也无法。你的罪呢,又是怎麽一回事呀?」我便把从前仲父如何欺负我,又如何放咒放雹那些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师傅道:「你说的这些话,只有那将身口心供养我这一句还好!但是在我这里学的人,吃、穿、法,三样是不能同得的。我给法就不能给吃穿,给吃穿就不给法。在这两样的中间,你自己选择吧。」停了一会又说道:「倘若我将法给你,你此生能修得成麽?」 师傅这麽问着我了。我当时在那里左思右想,自己便心问口口问心的打算起来:「若是要法呢,又没得吃穿;要吃穿呢,又得不到法。若是得不到法,我的罪消不了,我又在此做甚麽呢!我甯可要法不要吃穿好了。吃的穿的可以又向别处去寻,这法呢,是再也寻不着的了。」主意已定,便向师傅答应道:「弟子情愿要法,不要吃穿。」 当时答应了,便把我随身所带的经典都一齐的拿将进来,恭恭敬敬,放在师傅供佛的佛堂中。师傅便大骂道:「你的那些经,快与我完全拿出去!放在这里怕把我的佛菩萨污秽了!」我便怔了一怔,想道:「同是佛经,同是佛像,怎麽我的佛经会把他的佛菩萨污秽了呢?」便一面拿着心里暗暗地想道:「我这里头还有放咒放雹的经啦!」 在这里住了几天的时候,见着师母了。师母待我很好,便对我说道:「就是你来的头一夜晚,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北方莲花多的地方,来了两个女人,手持水晶塔送来。你师傅的上师纳若把也来了,便向此塔开光,说道:『把它放在山顶上吧。』你师傅道:『这座塔关系着本清纳若的成就呢。上师既有命,必须开光。』说着便将塔洗了,开起光来,放在那山顶之上。塔中忽然放出光明,犹如日月一般。那光中便涌出了无量的小塔来,山头皆满。这二女便在此间侍奉此塔。这是何意呢?」我听了心中私喜,便未敢答言,知道此梦乃与我做的那个梦是一样的了。师母又对我说道:「次日我便将此梦告知师傅,也曾问过师傅是何意思。师傅道:『梦的来处不知其根。』便说:『我今天要到山下去开地。』我便阻止道:『开地做甚麽?岂不被人笑吗!且坐下罢。』师傅起身便走,且说道:『多与我送一瓶酒来。』即便携了一瓶酒,荷着锄头下山而去。後来又命儿子送上了一瓶酒去,只见他把这一瓶酒放在那里,用帽子覆着,一面开地,一面的喝酒哩。」 这就是我遇着上师无上第一的事了。 [book_title]第六章 苦修苦拆造屋求法 虽然我在师傅家中住着,但是师傅呢,是只给法不给饮食的。对於这个吃饭问题,除了去乞食而外,是再无法解决的了,我便时常到浮渣去乞食。幸好我在浮渣,又有人请我念了几天经,也就募化得二十一斗粮食。便以十四斗换了一个大赤铜锅,此锅四方各有螭纽,里外皆异常的光洁莹净。又以一斗粮食去换了酒肉,便将剩下的六斗粮食装在一个大口袋里,放在铜锅内,自己负着慢慢地回来。一路上是很艰难的,及至回到师傅家里,已是疲乏极了,巴不得立刻便释此重负,忙将铜锅往地下一掼。硼的一声,不意竟将屋壁撞坏了,震得那房子都响将起来。师傅跳起来便忿然的骂道:「你这个穷小子!这麽大的胆子!这麽大的蛮劲吗!你要将我压死吗!你这个大秽污大罪恶的心不看看,不是已经把我的房子打坏了吗!快快的与我拿出去!」此时我见师傅如此的发怒,便觉得是自己错了。一面将东西拿出来,不但是丝毫不敢起一点怨恨心、怪他的心、颠倒的心,一面还自己责备着自己道:「师傅是很凶的呀!以後我当小心了。」 此时便将自己所得的这一口铜锅,恭恭敬敬的诚心诚意拿来供养师傅。只见师傅把这口铜锅拿着,两目上视,犹如入定的一般,便纷纷落下泪来。只听得他说道:「我靠得住的、不舍的、极慈悲的上师本清纳若前供养。」此时忽然听着一种声音,我仔细的一看,却是师傅一手拏了一个杖儿,一手托着这个铜锅,在那铜锅的四方敲着呢。一面敲着,一面又向四方绕了一阵,便将酥油满满的放了一锅,点着供了。 此时我一心只想求法,便向师傅请求传授。师傅道:「我的弟子是很多的,从西藏来的也很多,诚心的也很多;但是他们打从上头羊逐来,以及那些从达陇来的,每每行至林卑地方便遇着强盗打刼了,很不容易平安到此。对於这两处的贼强盗,你好生的放雹,将他们打死完了,我便传你的法。」我得了师傅这一个命令,觉得似有好大的希望了。这放雹又是我的拏手好戏,那有甚麽说的,就大放起来,将这些强盗打了,又来求法。 师傅道:「你不过仅仅下了两三次的雹呀!我的法,从印度费尽了多少的金银,经过了多少的盗贼,受过了多少的艰难苦楚方才得来,岂是这麽轻松容易的就传你了吗!你若一定要求我的法麽,这若渣山上的人,对於从业六冗来的弟子,他们便时常将这些所带的供养呢,盘费呢,都抢了,是大大的在欺负我呀!你向这山上可放起大咒来。待你的咒力现出来了,我便将本清纳若一生成就的佛法传与你。」 我得着了师傅这样的吩咐,便向着此山放起咒来,这山上的人便如疯狂的一般,自相残杀。师傅晓得了,便叫着我说道:「你的咒力确实很大!」便戏赠了我一个绰号,呼为大咒,以後便时常喊着我这一个名字。当时我也很高兴,便又请师傅传授我的成佛大法。 师傅听了,便哈哈大笑道:「你大大的积下了罪恶的钱,便要想来掉换我不顾生命远远到印度去,不惜用了像水一般的金银财宝,在佛母吕札跟前所得大如虚空样的法宝,这岂不是笑话吗!幸而是遇着我,若是遇着了别人呢,早就把你杀了。你若是能将羊若哇那些山上的人完全杀了,那麽我便传法与你。倘若不然,我这个地头你也不必来了。」说着的时候,便愤愤的磨拳擦掌要打起我来。我看见势头不好,便一溜烟跑了。 坐在那屋檐底下,好生的伤心起来。心中正在不悦的时候,师母来了,便好好的安慰了我一番,且拏了多少最好的饮食来与我吃。次日的晨早,师傅也来了,问道:「昨晚我的话太说多了,你心里怕很不喜懽吧,且慢慢地等着,我要传你的,不必着急呀!我知道你是很能够作工的吧,若是你作工作得好,也是很有感应的。现在我的儿子正需要一间屋呢,你可以去修了罢。你把这间房子修成了,我便传法与你;并且你的吃的穿的,从此我也给你罢。」 当时听得师傅命我去与他修房子的话,便说道:「倘若房子尚未修成,弟子便死了,法也未曾听着,罪也丝毫未曾消,这怎麽了呀!」师傅道:「我能与你担保,包管你不会死的。并且那些麻烦的哪,苦的哪,都来不到好吗?你若是真正有此大根器,能够专门的观想到一生能成佛、不能成佛呢,我便开示与你。我这一代祖师是与别的不同呀!他加被的力量,是非常伟大的!」师傅便将这些话都与我说了。我也很欢喜起来,便向师傅问道:「这一座房子当如何修呀?」师傅道:「这一座屋是人人都住的地方,口呢要极小。这便是消灭罪过的办法了。」我便照着师傅的言语办去,好容易一个人也就把这座房子修成了。 师傅见我把这座房子已经修成了,便说道:「你向那东山的石壁上,再修一座圆屋,周围要圆的,顶也是圆的,好好的快去修罢。」我便遵着师傅的命令,每天往东山上修造这一座圆屋。修造的工匠呢,就是我一个人;寻石头也是我,背石头也是我,砌石头还是我。只要将石头砌好,泥木二工也就容易了。 好容易一天一天的修造,弄到精疲力竭的时候,方才有一半的工程。师傅便来了,将我的工作看了一看,便说道:「我那天的话,是未曾思索便说出来的,不是呀!不是呀!可速将这房子拆了,仍把这些石头送还原处,好好的安着;不准有一个石头送错了,也不准安着不合缝,失却了原来的状态。」说着便去了。我听得师傅这一番的吩咐,已是暗暗的叫起苦来:「天哪!这些石头,我一个人在那高山峻岭悬岩陡壁上,好容易一个个寻着,背起下来,砌成这样高的房子,背已磨得肿起来了。如今呢,又未修对,又要一个个拆将下来,送还原处,还不准张冠李戴的送错了;又要一个个都要安好,如何取出来的呢,仍要如何安放下去,样子都不许错了。这一个差使,真是从古所未闻的嘞!」我心里虽然在这麽想,但是丝毫也不敢埋怨师傅,便一个一个的照着他说的话又依然送还原处。 石头送完了,仍然成了一片光地,师傅便说道:「我的意思,乃是叫你到西山石壁上,修一座形如莲花的房子呢。」我听了师傅的话,便又日日到那西山背上起石头来修这座莲花形的房子。这一处的山峯,比东山更为险峻,一上一下异常的艰难。我在这山巅之上,一个一个的石头背将下来,修这房子;远远近近,背了无数,费尽了千辛万苦,好容易将这座莲花形的房子砌到一半了。师傅一天走来看看,便道:「这是谁叫你如此修的?」我便说道:「这是师傅那一天叫我这麽修的呢。」师傅道:「我并不曾说此话啦!」我道:「是师傅对我说的,要修一座莲花形的房子哪。」师傅道:「我那天吃醉了,醉里说的话是不对的。不对!不对!火速拆下来,将这些石头,仍旧送还原处安好,不准错误。」说完便自去了。我这个时候,已是哭天无路,叫地无门;但是仍然不敢丝毫有埋怨师傅的心,只当他是年老的人,或许多吃了点子酒,吃醉了也不可知。但是师傅说的话,一定是要遵命的啊。便忍着痛,又来将这个砌得要成功了的莲花形的房子,一一拆了;将那些石头,一个个仍旧的送还原处,安好起来。 过了好久,方才将那些石头送完,我便请命於师傅道:「究竟这房子要怎麽修才对呀?」师傅道:「哦!这房子,我记着了,是一个三角形,要修在北山顶上方才合用呢。你可在那北山顶上去与我好好的修将起来吧。」我便向师傅哀恳道:「师傅啊!前番两次叫我修的房子都拆了。须念弟子一个人修筑这座房子也实实的苦,并且钱也白花了。此次请师傅好好的想清楚吧,不要再拆了。」师傅道:「不拆不拆,这回我酒也不曾醉,思想也很清楚的。修咒的房子,当然要造成三角形啦。你好好的去修,再不拆了。」我听了师傅的话,知道这回必然对了,心里也就很高兴,又往北山顶上努力的修将起来。这一次便更加努力,不顾性命的修造这一座三角形房子。修到了三分之二的时候,心中便暗暗地欢喜道:「这一次纵然苦,必定可以成功了。」 一天师傅来了,把这房子看了便问道:「大咒,这是谁叫你修的呀?」我道:「这是师傅叫我修的啊。」师傅道:「你修这个房子,谁人住呢?」我道:「是师傅的少爷要住啦。」师傅道:「我忘记了,我未曾向你这样说吧?你是魔呀!我狂了吗?我没有说呀!」此时我便向师傅分辩道:「请师傅好好想一下吧。」师傅道:「我已明明白白的想了。」我道:「当初我问过师傅的呀,这座房子若修起来,不要再拆了。师傅说不拆不拆,我才遵着师傅的话来修的呀。」师傅道:「你说这些话,有谁保证?有甚麽凭据呢?」我此时便如头上浇了一瓢冷水样,乃茫然找不出凭据来。师傅便骂道:「你修这三角的房子,你要在这里放咒吗!你若在这房子里放咒,不是我的全家都该死吗!我与你有甚麽仇?我又不曾抢你!你快快将这房子拆了,将土石仍然的送还原处,否则山神也不爱了。若是不然,你便速去!」说着,便大发雷霆的向着我怒叱不休。此时我便忍气吞声的想道:「若是不遵师傅的话呢,便终不容易得着了法,消灭我的罪业。为着此法,也就莫奈何了!」便一一的拆将起来,又将那些石头一个个依然送回原取来的地方安置好了。 此时我的背已经磨穿了,也不敢使师傅知道。不但不敢使师傅晓得,连师母面前也不敢说一句,恐怕师母知道我的苦楚,又要来怜悯我了。这一夜晚,师母便对师傅说道:「莫得事的时候呢,你偏要把这些苦事来给了,法又不传,太不慈悲了!可与我好好的叫来,我以最好的饮食给他吃。」说着便来唤我,师母便拿出了许多极美的饮食与我吃了。次日师母道:「大咒,你师傅昨天骂你的,你不要伤心啊!」师母便与我授戒,又传了我的四皈依。师傅道:「这是有生的法宝,不是无生的呀。若要学密宗吗,还早嘞。」便将纳若把祖师在上师前的规矩,说了一遍。我听得说了,两眼便止不住吊下泪来,便想道:「原来上师的法宝,是来得很不容易呢!」此时我便又发了心:「以後呢,凡是师傅的言语,我必要遵从的了。」 休息了好几日,师傅便引我到了一个极险而又最隘的地方。这个山上乃是人皆不能施工,而且无法着手,不能建筑的地头。师傅乃命我要修一座四方形的房子,高九层,上面要修十一重楼。若是修成功了,便将密宗之法传授与我,并且给与我的饮食。我便答应着道:「师傅此番说的话,我请师母作一保证人好吗?」师傅应允了。我便请师傅师母双双的并肩坐着,然後说道:「前头命修三角的房子,未到一半就拆了,莲花形的房子也拆了,圆房子也拆了,皆是莫得保证人的缘故,今天请佛母做一证人。」师母便道:「我保证你就是。但是上师呢。」说着便把师傅看了一眼道:「是一个极自在的人,又是一个最麻烦而又最随便的人。本来呢,山顶上造屋是莫得用处的,这是没得事而做的事。既已经做了,因为没得事的缘故,又把它拿来拆了。但是这座山,乃是一切人都在那里赌咒发誓的地方,若修在这里,恐怕多口舌呢!」师傅道:「勿多言!你愿保就保,他愿做就做。不然麽,不要去做四方的房子。」当时我便一口的应承了,向着师傅师母磕头而退。 [book_title]第七章 背已磨穿矣 这一回的建筑侥幸极了!起先呢,修房子是我一个人在那里修。因为我的背已经磨穿了,师傅的儿子们,一个个都见了心头难忍,便都悄悄地来帮助我负石头呢、筑土呢、砌墙呢。我一时得了三个人的帮助,就修得来异常的快了。下面他们以最大的石头拿来帮我砌脚子,周围已替我砌了三十个大石高了,他们才住手,我才从这上面慢慢的负着较小的石头往上堆起来。一天一天的修筑,不觉得已到了一丈多高了。有天师傅来看,便拿一根棍子,在这个石上敲了一敲,又在那个石上一敲,周围的敲了一遍,便问道:「这下面的石头是谁人搬来的呀?」我道:「是大少爷搬来的。」师傅道:「这小子的石头,你的屋何用呀?快快的取下来送还原处罢。」我便说道:「这次修的屋,师傅是已经答应不拆的了。」师傅怒道:「我的儿子乃修行的人,岂是与你作工的吗!作奴仆的吗!可将我的儿子的石头送还原处去!」说罢便恨恨的去了。 天哪!拆房子也不要紧,拆了又重新的来修也不要紧,可怜我背上已是磨得成这个样子了!这一回,他们三个人搬来的石头,要我一个人送回去;而且是他们几个人搬的一个石,这石又特别的大,况且又都放在脚底下的;要取他们的石头呢,必须先将我砌得一丈多高的石头取下来方才能取。他们固然是可怜我的一番好意,我很感谢他们的盛情,那晓得把我害得更厉害了。早知如此,不如仍是我一人去做,岂不少此一番周折吗!岂不是欲轻反重,欲速反迟,欲易反难了吗!想到这里,又不敢违背师傅的意旨,便一一的又拆将起来。呜呼!此三人所运的石头,仍由我一个人负着,均送回原处去了呀! 既将他们的石头送还之後,乃用我自己背的石头,又重新砌将起来,一天一天的也就工程浩大了。有一天,这里村中的人来看,见我正在那里修房子,就邀约了一羣人来看,看了又说。只听得他们说道:「这里是我们的盟誓地方,不准修!」有一个就说道:「麻把是疯了吧!」最後又有人说:「这个後藏来的人,在山中修房子,修了一半又拆了,又把那些石头都送回原处去了。又在一处修,又拆,又送石头。我想此处也怕是一样吧,是必定拆必定送无疑的了。若是他後来不拆的话吗,我们再来找他也不迟。」我听了他们这一席话,又伤心起来了。後来这一座房子,我已修到七丈高了。背上又生了一个疮,连前头的已是两个了。正在那里疼着做工的时候,忽然看见那些人又来了,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说道:「前头修到一半便拆了,今修到七丈高还不拆,还在这里修。他既不拆,我们来与他拆了罢。」说着,便蜂涌的一般来拆我修的房子。只见这屋里忽然起了一阵狂风,满屋皆是兵,戈甲森严,吓得那些来拆房子的,一个个向着此屋磕头礼拜,有些称我为主人的,有尊我为神的。到後来方才晓得,乃是我师傅的变化哩! 一天,後藏臧冗地方的喇嘛,来请等却汪及大灌顶了;他的名字叫麦多村莫,他们是来受灌顶的。此时有这个机会到了,我便暗地央请师母,也帮助我在师傅跟前求法。师母道:「我助你得法便了。」此时我亦自忖:「这一座房子的石头,犹如牛角一样,犹如山一样。其中一把土、一碗水、一掬的泥,皆无人帮助,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此时该与我灌顶了吧!」师傅便喊着我问道:「大咒,你有何功呀?」我便说道:「师傅的这座房子,是我一人修成的。此时当传我的法了吗?我是很希望呢!」师傅道:「你狡狯的像猴子一样!修这点小小的房子,便要想得我印度传来最高无上的法宝吗!但是你若有供养呢,我便传你的法,若无供养吗,速去!」说着便站起身来,一手将我的头发捽着,那一只手就着实的痛打;打了一顿,便将我掷出门外。 我伤伤心心的哭了一夜;想得没法了,惟有自寻一死罢。正在那里要去寻死的时候,师母来了,将我安慰着道:「若说你师傅的法宝呢,原是为度一切众生才去取来的;岂但是人吗,就是狗来求法,也是当给的。但他对於你的事呢,我亦莫名其妙,你总不要起颠倒心好了。」次日的早晨,师傅又来了,便吩咐道:「你速将前头所修十丈高的房子拆了下来,再在我的屋前,修一座十二丈高的屋,我便与你灌顶。」此时我便去拆了那座屋子,又来修这一座屋了。在我一个人,一拆一修的时间,多亏得师母时常来安慰我,每来必与我最好的饮食,且以酒与我,说道:「你的师傅如此,是必有一番用意的呀!」 门前这一座十二丈高的十二间房子,我一个人好容易就修成了呢。房子还未曾修完的时候,便来了一个多及慈登,又要传师傅的桑覩汪及了。师母便来对我说道:「这一回必得灌顶了。」又拿了酥油、铜锅、氆氇与我,叫我供养上师。 到了那一天灌顶的时候,我便也去坐在那里。师傅一眼看见了,便问道:「大咒,你今天来坐在这灌顶位置上,你有何物供养我呀?」我便答道:「有一块酥油,一方氆氇,一口铜锅。」师傅道:「这些物事皆我的,乃是施主供养我的东西,你反拿来供我吗?你既然无物供我,快与我出去!」说着便用足将我踢出门来。此时我便想入地了;这地呢,又入不进去呀!继而又想道:「这是我放咒放雹所造的杀业太多了吧!不应分修成吗?或者是上师的慈悲心吗?既是我这个身子造了罪不得闻法,我还要它做甚麽呢?不如自寻一死罢!」越想越伤心,便整整的哭了一夜。 师母又拿着酒肉来安慰我了,便说道:「你昨夜哭了一夜未曾眠吗?」方说了这一句话,师傅来了。师傅道:「这十二间屋尚未修完,可修完了我与你灌顶,即传你的法。」我听了师傅的严命,又修起来。 後来将这十二间房子修成的时候,背上又生了一个大疮,连前头的便是鼎足而三了。此时脓血淋漓,背已溃烂了;师母来看见便道:「本来呢,你上师是一个极自在的人,而又是一个最麻烦最随便的人。修这个房子是莫得用处的,这是没得事而做的事。既已经做了,因为没得事的缘故,又把他拿来拆了,你看呀!你看呀!」师母看见我的背已溃烂,洞见肝膈,便哭将起来,就去向师傅道:「像宝贝样的大咒力人,他手足都裂了,背上有三个眼睛,脓血正在那里无量流出来呢。我从前听着说马的背上烂了,我还哭了一场,何况人是这个样子!我又听着的,又亲自看见着的嘞。若是别人听见,岂不羞吗!上师你的名声也不好呀!这个弟子真可怜!背已烂了。初与这个小子约的,房子修成即传法呀。」师傅道:「是的,我十间房子修完就传法呀。」师母道:「岂止十间麽,二十间修成了还未传,是那们子的吗?」师傅道:「话休多说!」师母道:「背已完全烂了呀!」师傅睁着眼睛不语,看看师母,便自进去了。 次日师傅便叫我来,我想这一番必定传法了。师傅道:「大咒,我看看你的背。」我便袒着背与师傅一看。师傅道:「我的上师纳若把,与我的大苦十二次、中苦十二次,各种的小苦是二十四次。我在上师纳若把跟前,连性命财产都完全不顾了才得来的。你的背微末一点子苦,尚不能受吗?汝若果真是乐法的,十间之屋速速的修!」我道:「我的背已肿成肉鞍,如骆驼一样了。」师傅道:「你好好的修!」我又说道:「我的背完全烂了!要修这麽高有甚麽意思呢?不如在土中平地修,也省一点力哪!」我又遵命去修。 师傅看见我言必信、行必果,就暗暗地来看,也就暗中落起泪来。此时我已实实的力不能胜了,不得已,乃向师傅请假道:「若是上等呢,与我的法;中等呢,与我的假,待我背愈再修吧。」师母便在傍边说道:「好呀!给假的对呀!」师傅准了,我便回在我住的屋子里,师母即以最好的饮食与我送来,并多多的用着油来资补我的身体,我才休息了数日。 在这几日的里头,饮食极丰美,但是我终以未得法为苦。背也稍稍愈了,师傅便道:「大咒,你剩下的屋快快的修!法还要等着呢。」这一夜,师母便来与我商量道:「你可明日向我要你那个装经装面的袋子,假作要走的样子,我便留你,那时你师傅便传法与你了。」商量已定,次日便依计而行。师傅问故,师母道:「他从远道来求法,不但不与法,又骂,又多多的打,莫得法死也可以!他欲别处另求喇嘛去,故来要还他的口袋便走了。我留着劝他道:『法是一定要赐与你的,我可以担保呢!』」师傅道:「我听着了!」便突然而起赐我以巨掌,叱道:「你往那里去呀?你来的时候,不是自己说将身口心都供养我吗?你的身口心,我有自由处分你的权!可分可割,碎之万分!你自己已丝毫无有自由权了!岂得自由吗!」说着又打。便将袋子夺了,拿着去看道:「你既果然要走,何至拿我家之面呀!这面乃我所有的呀!」 我此时心如刀割,如丧了我的儿子,丧了我的母亲一般。但是师傅虽然如此毒骂,我窥师傅,也有些其心耿耿呢。 我与师母商量的计划,上师已尽知,便完全的失败了。我哭着进去,便坐在一间屋里只是呜咽。师母来了,便说道:「此时无论如何,上师决不与你的法,日後是一定可能的。我今传你一个金刚亥母的法儿罢。」此时师母乃将金刚亥母的观法传授与我。虽然我未得大法,从此天天修这金刚亥母,心中也就极自在起来。此皆我上师师母的慈悲,我深为感激,不觉私喜,自此业障定能消除,我的心中也就稍稍的得着一种安慰了。 [book_title]第八章 违师窃逃 此时我另寻上师的观念,又渐渐萌芽起来。继又想道:「这一生成就的法,惟有这个上师才有;别的上师呢,又没有这一生能成的法啊!」便拿定了主意,决定不走。倘若我今生不成就,我二世必定堕落无疑了。何以故呢?以我的罪太积大了。况且我的师傅在上师纳若把前,与纳若把在他的上师帝洛巴跟前,皆是受过大苦来的。我师曾受大苦二十四次;是人皆不能受的,都安之受之,後来终得着了法。我从今不敢得罪上师。对於师傅我必信必敬,不敢违逆。我必得此法而後已。主意已定,便又运土背石,修起房子来。 一天等却多及的眷属来供养师傅,牛呀,马呀,大宝呀,异常的丰富,欲求师傅传授及把多及的金刚网。师母便对我说道:「你如此的恭敬上师还不够吗?」使为我计划:「可同他们供养入坛,如能得金刚网大法,我当与你设计找供养。这个供养若再不灌顶麽,我当替你代请了。这个供养又是甚麽物件呢?是我的父亲与我一个最大的红宝石,其价值是无有数的了,我今与你拿去供养呢。」 我此时有了供养,胆也就大起来了,便同他们入灌顶坛,坐在一列,手中捧着这个光明灿烂的供养宝石。 师傅便问道:「大咒,你这宝石从那里来的?」我便道:「是师母赏给我的。」师傅便闭着双目,少顷睁开眼睛说道:「叫她来。」我便去请师母出来。师傅便喊着师母的名字道:「纳麦玛,这个宝石是那里来的?」只见此时师母便向师傅磕了许多的头说道:「此宝石与师无干,乃我父亲赐与我的。因为你少年的时候,性子极其古怪凶很;父亲怕我们夫妇不能同偕到老,中途恐有离异的事情发生,故赐给我,秘不使人知道。是预备着中途若还离了婚,好作我下半世生活的。这乃我父亲的财物,赐与我的。我怜此子,故给与他。此宝石上师请收,慈悲此子,为大咒灌了顶吧。」 此时灌顶的人极多。从前灌顶时将我逐出,我便哀求那些来灌顶的人一同求师。他们均一齐的顶礼,只见师傅勃然大怒。那时来宾中有一位大师,也慑着师傅的威棱,不敢开言,但远远地都在那里只是磕头。师母见众人皆不敢开言,便说道:「从前松绿宝石,也是此子所供。这个宝石,上师若带在顶上,你的身体啊,完全由我自在。你的宝石啊,我也自在哩。」师傅便道:「大咒,若你自己有财物,我便与汝灌顶。此宝石乃我家之物哩。」我此时也莫有起甚麽意,师母便再为我哀求。只见师傅勃然而起,大声叱我道:「叫你去为何不去?」便拉着我便撞,撞了便掷,掷了便挥,正取杖欲打,来受灌顶的那位大师便疾忙将杖夺了。我见势不好,吓得我魂飞魄散,便从窗子上一跃而出。我心里想道:「这麽高的楼,我跳下去必然受重伤了。」也就奇怪,乃竟丝毫未伤呢! 我此时心中别无想的了,只一心要想去寻死。师母也哭哭啼啼的来了,知我要去寻死,便阻我道:「使不得呀!我知道比你更好的实在没得了呀!我实在的可怜你呀!若是别的有上师的地方可以得法吗,你便去好了。你去的路费衣食供养等我完全与你担任哦。」往天的夜晚呢,师母皆在念经处坐;今夜晚呢,师母乃守着我哭至夜半了。到了次日的晨早,师傅唤我,我以为必传法了。师傅道:「昨日未与汝灌顶,你心中未生颠倒吗?」我便说:「未曾生。实因自己的罪大,自己太苦!」说着便哭起来了,也就不觉的坐将下去。师傅大怒道:「你哭哭啼啼坐在这里做甚麽?我对於你有甚麽害处呀?速去!」 我此时心里乃大苦恼,便想道:「我造罪的时候财就有,求法的时候便无财。我造罪时候的金子,此时若有一半,我也必然得着灌顶了。在上师前若无供养,法是终得不到的。若往别处去呢,无供养也是难以得法,无财又不可得法。既然无法,要这个身子造罪何用呢?不如死了!但是又如何死法呢?」我在这麽想着,又转念一想道:「我若去在那官宦人家去佣工,也可以得点工资来作供养吧,或者可得法呀。吾自不应说,不如返家呀,若是见着我的母亲,或者可得点财亦不可知呀。」 此时我想如何得财,如何得法,这两个念头交战起来了。便又想道:「我若走呢,若是把师傅家中的面拿去了终不好哦。」便将袋子拿出来,凡是自己的物件都装在里头,师傅的面也取出来了。也未告知师母,便出门来走了。 行至途中,觉得师母待我的慈悲,实是不忍舍的;但是也莫法了,只得往前走。到了一处,好像是几家么店子,便在那里乞食。此时碗也莫有,又向那家借得碗来,取水觅火煑着吃了。日已过午,我便想道:「今日哦,若是伺候我的师傅,师母必然给饮食与我。才离了半日,这半日都在为这肚子,我乃伺候肚子呀!这个代价,未免太不值了吧!」正在吃饭的时候,又想着师母了。「师母平日待我,将饭食给我;今天我未辞而行,我岂叫做人吗!」想着便要转去,又不敢转去。饭吃完了,便将借的东西送还店中。此间有一老人对我说道:「你很年轻,不念经呀。若不会念经啊,伺候人也可得食。何必乞食呢?」又道:「你能念经麽?」我答道:「能念经,但未向人家念过。」老人道:「你会念经,可就在此念经。」便拿了一部经来与我。我一看,乃是八苦大般若经。老人道:「且念着,吾将煑肉来供养你呢。」我便念起经来。念至大度母一生事蹟处,我便想道:「此时我将我的人命卖得的钱供养上师,若是转去或者能得法也不可知。」我便又想转去了,站起来经也不念了,依然折身回来。 自我去後,师母便奔告师傅道:「强你不过的魔王走了,你的心里安也不安呀?」师傅道:「说的谁?」师母道:「天天如仇人一般,拿苦给他的大咒呀!」只见师傅脸上便忽然的黑了,恨恨的就落下了泪来,便仰面向着天道:「我的法宝真处虚空护法,我有缘的儿子马上来呀!」说着便将他的双手十指叉将起来。 我回转来的时候,一进门首先便撞着师母。师母一眼就把我看见了,喜形於色的说道:「大咒你回来了吗?好极了!自从你走过後,上师已哭过一次了。叫道:『我有缘的儿子来呀!』你果然的就回来了。或者是上师在勾你来吧。」我听了这句话就有点疑惑不定:「或者这是师母故意来安慰我的话吧。我的师傅未必会哭,也未必就会叫起『有缘的儿子来』那些话哩。若不与我灌顶,岂是有缘吗!我又不能走别处去学,此处又不能得法,在此处也实在得不到。」正在那里想着的时候,师母已懽天喜地的进去告知了师傅道:「大咒转来了!可许叫他进来磕头吗?」师傅道:「不是我放心不下,是他自己的心放不下来呀!磕头的来罢。」此时我便进去与师傅顶礼。师傅道:「大咒,你的心不要乱!不要多!你心根上若是舍了法麽,此事要命哩!还有三层房子尚未修满,可快快的修。修成了,便与你法。若是不然的话呢,你可向别处去学,我也不再来强你了。」 我退出来的时候,把师傅方才说的话都不管了,只将末後这一句到别处去学的话记在心里,便对师母说道:「此时我也想着我的母亲。师傅呢,又不传授我的法,要把房子修完了才传法与我。若是修完了房子之後,这个法恐未必就会给我呢。我想转回我的故乡去了。愿上师师母平安!」说着我便磕下头去作礼辞行,又将我的经书口袋等拿着便要走。只听得师母说道:「徒弟儿呀!此言极是的,我前头对你说也是这个意思;何必定要在此处学呢,别处也有喇嘛晓得这个法。我从前的意思未对你说明,因为你还没有一定呢。你今天既去志已定,我便告诉你罢。我前头对你说往别处学去这个话的意思,是你的师傅他有一个大弟子,已是得着了密宗大法的,你师傅的法都传与他了,他与我们这里是一样的呢。」我听到此间,心中这一喜也就不小了;便将口袋连忙放下,坐将起来听师母细细的说。 师母便又说道:「从前此月的初十日,必设大供养,供养纳若把上师;我们的弟子们,到了这一天均要来此供养祖师。我们每年到此时必酿酒三斗,此酒分上中下粗细三品。上等的酒呢,专供祖师;中等的酒呢,我与师傅同吃;下等的酒呢,遍赐这些来的人。有时师傅与我也同饮下等酒。到那天,要把纳若祖师的缨珞请出来供养的,都必然饮酒大醉。我假作你师傅的书信一封,便将纳若祖师的缨珞等,都拿了来交与你以为凭信,往他的大弟子多把那里去。他见了此物此信,必定会传与你法的。」我听了师母这一个妙计,真是喜出望外了;当下便又在此处住着,专等那一天的到来。 光阴易过,不觉初十的日子到了,所有师傅门下的弟子都来了。这一天的大供养,真是特别的热闹非常。供完之後,普皆赐酒,大家便懽饮起来。此时弟子们皆吃得大醉,师傅也带酒去睡了。师母趁这个时候,便在坛中将印度祖师的缨珞呀,骨珞呀,以及宝石等物,都拿来包起;又用师傅的口气写了一封假信,少时便将此信及缨珞等宝交与我。师母道:「你好好的收拾着!」我便向师母磕头。师母又道:「这几种至宝,乃印度纳若把祖师供养你师傅的,你到了喇嘛多把处,就说是你师傅供养他的罢。」我便拜辞师母而行。 我已去了两天,师傅问着师母道:「此时大咒往那里去了呀?」师母便含糊着答道:「来了呀,又往那里去了呢?」师傅道:「往何处去呀?」师母道:「大咒修屋甚多,又不与法,又打又骂,他到别处寻师傅去了。他自己的上师又是莫得慈悲的,又骂他,又打他;我劝他也是不听,便走了。」师傅道:「走了几时了?」师母道:「昨天走的。」师傅便入定;少时出定而起,便说道:「他这一走,我的弟子当会来了吧。」 [book_title]第九章 一封信的秘密 我到了热五穷领的那一天,多把喇嘛正在讲经;有许多的喇嘛,都在那里围绕坐着听讲哩。我远远地看见,还未曾走拢即便作礼。多把喇嘛在坐上一眼看见,便将帽子取下来,与我点头为礼,立刻便停讲下坐道:「在那远处磕头的这个人若到来,一切法宝能成了!」即命人来问我是谁,我说了我的名字,多把道:「木纳呀,我晓得了。」又命一弟子来问道:「大咒,你往那里去?」我便说道:「我师傅极忙,莫有空暇传我的法,乃命我来此学法的。此来背着有祖师的缨珞宝石,还有师傅的信以为凭证哩。」弟子便飞跑转去回话。 多把听了大喜道:「纳若祖师的缨珞宝石都来了吗?真正的如梦一般,我是很不信会有这事的。又如莲花开一般,甚为希有了!」立命那些弟子作起鼓乐,手执幢旛宝盖,一路的香花簇拥着来迎请这缨珞。後来此处喇嘛,得用鼓乐旛盖乘骑而出,即以此缨珞的原故,其後遂成了一种特别的规矩了,此时後话不提呢。 我到了殿中,便向多把喇嘛作礼,即将祖师的缨珞交与多把;只见多把喇嘛将这一个包袱双手捧着,便顶在头上,懽喜极了,直喜得他两泪直流。只见他将包袱打开一看,原来是一件破衣,已经破得来千丝万缕,而又肮脏不堪。这怎麽叫缨珞呢?又说是至宝呢?正在那里疑怪的时候,只见多把喇嘛便恭恭敬敬的,将这缨珞捧到佛堂正中顶上的一层来供起,便大家都一齐来礼拜这一件破烂不堪的至宝缨珞哩。礼罢,便将师母给我的这一封假信递与多把,多把喇嘛拆开一看,只见上写着: 多却金刚,身体修的好吗?吾现在闭关无暇,特命大咒参汝,请与他传法灌顶,所有吾法完全传授,以纳若缨珞为凭。 麻把字多把喇嘛看完了信便道:「上师的命令,法是一定传与你的,我也很愿意教你。这一次远来,乃是师傅的慈悲。但是我呢,在这个地方,已是滥称大师了;我的弟子是很多的,四方远地来学的也很多。只是一件,凡是从川康一路来的,从大播一路来的,从译野颇野一路来的,那些到我这里来求学的喇嘛们,在路上都常被强盗抢刼了,莫得一个平安到此的。你可往那里放起雹来,将那些强盗收拾收拾,转来我便与你灌顶传法罢。」 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便想道:「我真是晦气了!我的因缘就会如此的怪吗?我真是业障深重的人呀!放雹呢,我倒能放。但是我是来求法的,不是来造罪的呀!若是我不答应放雹呢,就反对了法师,他又不传法与我。我的运气真正霉极了吗!幸而好他这个地方便完全供给我的饮食,也说不得了。」我便遵着他的命,又去做那造罪放雹的事情呀。 次日便到一个山中去放雹。来了这个山中,遇见两个老人,我便在他家中住着,作起法来。少时天变了,电光闪起来了,犹如欲雨的样子,只见黑云如墨的一般布满了虚空;一霎时只听得龙也叫唤起来,那冰雹就如大雨一般的落将下来。只听得那老人便放声大哭道:「此雹一落,我没得吃的,必会饿死了!」我听着这句话,心中好生的着急,便想道:「我又造罪了!」便疾忙向天空一指,只见那空中的冰雹就截然而住,一粒也莫有落的。 便问老人道:「你种粮食的地方在何处?快快画一地形与我,包管你的粮食不得损坏。」老人道:「我的地土乃是一个三角形,一端极长的。」此时屋中找不出纸来,我便引他到锅边,叫他将地形画於锅内。我乃以右手握作忿怒印,包着锅头绕了数匝,口中持着咒,便将锅盖盖了。 此时只听得雷声大震,雹如飞蝗一般;山崩人死,势极凶恶。所有苗稼,无不打成泥浆;惟这老人之地无恙,但土的一角已被水冲坏了。因锅盖太小,老人所画的地形一端太长,锅盖不能全覆,这水便将未覆着的地方冲坏了。我便向老人说道:「从此以後,无论何时雨雹,你的粮食都不会坏的了。」说着我便走了。 回来的时候,路上遇着两个牧人,我便向他们说道:「以後凡是往多把喇嘛去的僧人都不敢抢。抢了呢,便会有雹呀!」这两个人乃对我极端的恭敬。後来此处便无有强盗了,因所有的强盗,都一齐变成施主了。 我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息着一棵大慈树下,只见被雹打死的,牛呀,羊呀,鼠呀,兔子呀,飞的走的,很多很多。我便将各处被打死了的这些畜生的屍,一个一个都检起回来,检了又检,好容易检完了,便都堆在喇嘛多把的面前,这就是我的成绩。 不觉一阵的伤心,哭着说道:「像宝贝一般样的上师喇嘛!望你的慈悲,将法宝给与我罢!」只听得喇嘛多把说道:「大咒啊,你莫害怕!我纳若祖师门下,一代所传授的力量是极大的;纵有若干大罪恶,也能够决定成佛的。他这成佛的办法,譬如用一百只牛来拉一个小石头一样,是没有拉不动的吧。现在堆着这些东西,虽然死了,乾了,也有办法。此番所打死的这些畜生里头,後来你成就时,他们都是你第一的弟子哩!在你造了这个杀业,有使你不堕落的力量,你该懽喜吗!你若不信,少时便见。」说着便自入定了。 少时只见多把喇嘛从定而起,便举手弹指一声,忽然那一堆死屍,有脚的便跑起来了,有翅的便飞起来了,飞的飞,走的走,一个个都是活的;霎时之间,都已远走高飞得乾乾净净,一个也不见了。我见了这种怪事,懽喜得说不出话来,心里想道:「这个喇嘛的本事,明明是佛了。早知他能如此的度脱,我该再多打死些也好哩!」 一个比天还大的喜事,竟到了我的头上了!你当是甚麽呢?就是我九死一生,拚起性命来求之而不可得的法宝,今天多把喇嘛竟与我传授了这个方法,与我灌了无上喜金刚的顶了。这个至高无上的喜金刚,在藏名唤做及把多杰,就是前番从窗子里跳将下来,师傅不传与我的那个金刚网呢。这岂不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幸事吗! 这多把喇嘛他有一个山洞,洞门是向着南方的。他把这些观法都传授我了,便在这个洞里来闭关;我也同在这洞中,日夜依法作观。岂知修了许久,竟毫无一点影响!修呢,是尽管昼夜都在那里修;昧呢,是一点都不会发生的。喇嘛已问过我好几次了,他说道:「大咒,你修这个,所得的境界来了吗?」连问了几回,我觉得并莫有甚麽境界啦,便道:「还没有呢。」喇嘛便很诧异的道:「我这个法,只要未曾破过戒,学来是最容易成就的,何以还没有一点消息呀?你是诚心来从我学的吗?或不是诚心来从我学的呀!既然是诚心来从我学,想你走的时候未在上师前告假辞行吗?若是你未在上师跟前告假,又何能带了缨珞来呢!你可好好的发心修吧!」 此时我听了多把喇嘛这一番言语,犹如打了一个霹雳一般,不觉大惧起来,吓得我遍身的毛都一根根的立将起来了。想我便将实情告诉了他吗?又有点害怕不敢说。本来呢,我这一来是假的,师傅的信也是假的,我的心那里算诚呢!继而又想道:「若我的师傅不加被我,任我走尽天涯,参遍明师去学,尽都是无益的,都是不成功的。现在呢,只有诚心来观想,还是就在这里学吧。」正在这洞中闭关修法尚未得手的时候,忽然师傅的信来了,那信上写道: 吾屋顶忽然折断;汝有多少材木,速送来,吾将为此屋开光;并娶媳。汝亦来,汝身边吾的歹人亦引来! 麻把喇嘛多把,便立即开关而出,将这封信与我看了道:「师傅信上说你是歹人,你在我面前也来谎妄吗?」我此时已知道是不能隐瞒的了,便将实言对他说道:「我此来实实不是师傅的意思;所供的缨珞,乃师母赐给我的。」喇嘛便笑道:「我二人乃做了此没得事的事了!若无上师的命令,佛法中的学问智慧是万不会成功的,此事已别无丝毫的办法了。师傅叫你一同去,你去吗?」我便答道:「既然有这个道理,就一同前去好吧。」便商量预备行装,起身同行。喇嘛便叫我立刻出洞来,不可再修法了,多把也立刻出关。 出来的时候,便将送信的这一个人唤来详细的问了。他便把房子开光,娶媳妇的事细细的说了一遍。 我便又把这个带信的引至无人之处,又悄悄的问道:「我还有甚麽话没得呢?」此人便说道:「还有话哩。临行的时候,佛母向我道:『你去看我们的人在那里做甚麽呀?』又说道:『你去给他说呀,不要别的再做甚麽了!』後来我走在路上,又见佛母一个人坐在那无人的地方将我等着,便拿了这麽一个东西,叫我与你带来。」说着便在身上取将出来,我接着一想道:「我的师母真是慈悲哦!」便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根带子,内中装着一颗泥做的骰子呢。 我便将这颗骰子捧在我的头顶上想道:「师母有信呀。」又想道:「这一颗骰子可以拿来掷着博采玩哩。」心里也就喜欢起来,看着这颗骰子甚为可爱。继而又想道:「我是去赌骰子的人吗?佛母必不慈爱我了!这骰子,我的父亲当年也好以此为戏的,所以时常不在家,都是为此哩!」想着这远的路,师母与我带这麽一个无用的东西来做甚麽!便很不高兴的将这骰子往地下一掷,骰子便破了,内中却现出一个纸条儿来。取来一看,上面写道: 儿子呀!上师一定给你灌顶!可与喇嘛多把同来吧! 我看了这信,直喜得跳将起来;便一[跳-兆+尚]子跑到闭关的洞中,狂跳狂跑的高歌起来。我这一个乐,真可说是,自有天地以来,有人以来,我有这个身子以来,是没有的了。 [book_title]第十章 新屋落成摄受入坛 多把喇嘛道:「大咒,你可预备,要动身了。」喇嘛便将祖师的缨珞,和自己的金子、绸子、松耳石,以及家中一切的珍贵之物,同那牛啦,马啦,羊子啦,一齐的完全都带着去;连一个断了一只脚烂背的老山羊,也都带上了,一同送去哩。 喇嘛道:「你对我很不错的!」便给了我一疋绸子,预备供养师傅。又道:「佛母是很怜爱你的!」便又将氆氇送给我,叫我去供养佛母。此时多把喇嘛便同我和来送信的人,及喇嘛的妻子等,一夥儿的起身同行。到了逐陇的时候,已是离师傅的地方不远,只有三四十里了。喇嘛便住在此处道:「大咒,你可先行,去见师母,说我们都来了,或是赏我们一点子酒呀!」我便飞也似的去了。 到了师傅的家中,师母看见我,喜懽极了。师傅此时正在屋里坐着,看见我来了,便道:「你进来吧。」只见师傅好像是在入定一般,此时面向东方坐着。我便进去顶礼,恭恭敬敬,将绸子捧着供养。师傅便掉转头来,向着西方而坐,我又往西作礼。只见师傅又转向南方去了,我便在南方与师傅磕着头道:「喇嘛啦!上师呀!今天多把喇嘛,已完全将他家中所有的金银财宝,经典绸縀宝石牛羊等,一齐的尽其所有,都完全送来供养师傅,意欲师傅赏他一点子酒呢!」说毕,只见师傅怒而不言,将指弹了一声,然後方叱道:「我从印度得来的,是佛无量无边最高无上的四教密宗大法,已更无高过此法的了,他驱逐了一点畜生来,要我去接他吗!我不需要这些东西!叫他速速的来罢!」 我看见师傅发起怒来,便去央告师母。师母道:「你师傅是时常发怒的呀!此次多把喇嘛远来,应该前去接他一下才是呀!我便同你前去迎接他罢了。」我道:「多把喇嘛,他也不是要上师、师母前去接他,他的意思不过想吃点酒罢了。」师母道:「我同你去。出家的人,要那麽多的酒做甚麽呢?」遂一同前往接他,多把也就跟着随後来了。此时来的客已是很多,因这一天是新屋开光的日子,又是少爷娶妇的喜期,众客已满满的坐了一屋。忽见师傅对着来众宾便高歌起来,且歌且绕客而走,歌道: 启请具恩喇嘛本尊宝,      传承尊前普礼愿加被。 无垢戒光具足吉祥有,      如是大吉祥光吉祥成。 不动教海潮涌光明有,      金刚波浪大勅光明成。 我译无上大法吉祥有,      如是翻译吉祥吉祥成。 喇嘛本尊空行吉祥有,      如是加被吉祥吉祥成。 顺缘聚集施主吉祥有,      如是资粮吉祥吉祥成。 为利生苦过去吉祥有,      如是事业吉祥吉祥成。 威罚天鬼轮回吉祥有,      如是忿怒吉祥吉祥成。 人天聚集安乐吉祥有,      如是乐生吉祥吉祥成。 这一个歌儿名叫大光明师。师傅正在那里唱歌,只见喇嘛多把来了,便将所有带来之物完全供养道:「上师喇嘛,弟子总集所有身外之物,及自身口心都供於上师尊前自在受用。惟有一老山羊,一脚病了,半身又已坏烂不堪,不能行动,所以把它剩着未供。所有的财物,完全供养上师喇嘛,请为我灌顶教授深法!今有从印度带来梵文秘密法宝一种,请上师传授一下!」 只见师傅面上忽然现出了一种喜色,说道:「你好呀!我的深秘大法灌顶金刚神梯,远近次第,是总包金刚乘、大乘、小乘的,那些无量大刼修的你不要教授,端要我一生成就至高无上的法宝。但是呢,上师喇嘛空行护法已经吩咐过了,叫不许传呢!断脚老山羊不供,是不易得着我的法呀!别的教授已传与你了。」说罢便哈哈大笑起来道:「你甚麽都舍得,一个断脚老山羊舍不得吗?」多把道:「断脚老山羊若供养了,法宝可能传吗?」师傅道:「你自心要供,可以呢。」 次日的晨早,多把便独自一人的去了。今日老天偏偏的不凑巧,便落起雨来,这个山路又很崎岖,多把喇嘛好容易才走到逐陇的店中,已是淋得夜深了;就在那里宿了一夜,雨还是不住。次日又冒着雨,背着断脚老羊前来,在路上跌了好几跤,已是弄得他浑身泥涂的。师傅见他自己连夜冒雨去负了那断脚老山羊来,喜极了,便道:「这才是密宗的弟子持戒清净呀!」又向众人说道:「一个断脚老山羊,我有多大的用处呢?不过是虽然一个山羊的用处极小,但是法宝的开示,用处便大了!」当时便答应了与他灌顶传授,便叫着多把喇嘛道:「密咒的弟子能持戒的,你真密宗的弟子呀!我一个山羊用的地头很小,但是法的好处就大了!灌顶传法,今已允许你了。」我当初见着这个事,很以为怪,以为师傅真是要这一只断脚羊子了吧;岂知不然呢,後来多把临行的时候,师傅仍然赏给与他,依旧的自己亲身背起回去了。 远处的僧众都来了,内地的人也都齐集在此;各以其物供佛,并供护法。此时师傅昇座了。只见师傅的身边倚着一根长杖,便向多把怒目视之,乃以忿怒印厉声吼道:「夺登托把喀,闻你与歹人传法灌顶,是怎麽样说呀?」只见师傅此时且叱且怒,越怒越凶,便执杖拟着多把喇嘛。此时骇得多把战战兢兢只是磕头,只听得他嘶声回道:「大宝上师!我与大咒灌顶,因有纳若祖师的缨珞及宝石,又有上师的信,才与他传法;弟子似无甚过错吧,师傅何以骂我呢?」师傅便叱着问我道:「你何处得此物来?」我此时已心如刀割,畏惧师傅的嗔怒,已吓得不能出声了;一面抖着,一面将牙齿紧紧的咬着,说道:「这,这,这,这是师母给我!」师傅听着这个话,便操杖崛然而起,直奔师母。 往常呢,师母离师坐很近;独有今天这个法会,师母坐在那众人之後,最远最远的地方,在他的寝室门口。看见上师跑来,师母便返身入室,乓的一声将房门关了。师傅怒极,将房门使劲的乱击,师母在里面只是不作声。 师傅便恨恨的返座,怒叱多把道:「没得我的命令,你胆敢竟将祖师的缨珞取去吗!」吓得多把喇嘛连忙作礼,疾忙说道:「祖师的缨珞现在弟子处,弟子并不敢妄希非分,也不敢要,即便去取来献上,原璧归赵。」他们正在分辩的时候,我与师母二人趁此机会,便一溜烟逃跑出来了。 我逃出来的时候,便坐在路边上大哭起来。哭了好一阵,只见多把喇嘛也出来了,看这样子,他们一羣人,像是起身回去了吧。我便央告多把,将我引回去见师傅。多把不允道:「我未得师傅意旨,不敢引你。倘若後来师傅不与你法呢,我可以助你。」此时我便痛哭自责道:「我的罪真是通於天了!今不但未得着法,反连累师母与喇嘛多把,我何以为人呀!惟有一死而已!倘若我二世再得着人身,或能得法呀,也是不可知的。愿加被我!我便自尽了罢!」说着,便在身上急将刀子掣将出来,紧紧的握在手中,便用力的向自己喉上一刎,出其不意。多把看见,疾忙一手将我的手握住,一手便将刀夺去,哭着道:「大咒,佛法是无边的。自己的五根五阴通是菩萨呀!若是自己的顶门开了呢,随便就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杀了五根五阴,尚如杀了菩萨一般,何况自杀呀!此是显教的理,你尚然不知道,况密宗的规矩呀!我劝你不可自戕!以我的观察看来,师傅必能传法与你也不可知。若一定不传,可到别处另求喇嘛也是使得的呀!」 此时那些来的客呀,僧呀,见我如此的伤心,均为我可怜;内中也有前往代恳师傅的,也有在这路傍不走来安慰我的,少时便围了一羣的人。我便毅然向着众人道:「我今日必死之心已如铁石!你们请去罢。」 此时日已将落了,我便想道:「我半生造罪放咒时受的大苦也不小,今想要求法来除罪也受苦;在这里所受的苦,实是平生未曾受过的。此时听法要莫得苦的时候,恐怕实为甚难了!」只听得那些人有说:「这个世界本来是很苦的呀!」又有说:「很可怜的!」还有几人,已经是哭着倒在地上了。 此时那些僧众人等,上上下下,出入纷纭,都是为着我在那里设法计较;也有去哀恳的,也有去解释的。少时,我师傅的怒气,也就稍稍的平息了,忽然的露出了善容,犹如乌天黑云忽然开霁了一般;对於师母也丝毫的莫有甚麽怒意了,便唤师母至前道:「多把同那些喇嘛那里去了呀?」此时喇嘛多把已将缨珞取来,正在门前。这个时间,那些僧众喇嘛宾客人等,均纷纷的回来了,便一齐的坐下。师母便把从前的事,对着众人详细说了一遍。只见师傅已两眼落起泪来道:「密宗的弟子,本该如此才是!这个是就是出来!甚麽出来呢?就是出此人来了!但是我的弟子也就很可怜啊!可把他唤来。」 多把便同一僧出来请我道:「师傅怒已息了,特来请你进去哩。」我便说道:「有缘的呢,是那些多喜懽的哦!我是缘不好的人,在上师跟前是决无如此侥幸的话!此时并非叫我,必定是要捶我罢了!」说着便恸哭不行,仍在那里死死的坐着;多把也陪我而坐,便对那僧说道:「你可转去对上师好言之,为大咒转一转圜,究竟大咒可以转去见师傅吗?否则仍坐此以待吧!」那僧对於师上的意思,也认为是不可必的,便又转去向师傅说了。麻把上师便说道:「从前他是真的,如今不用做假呀!此次是用请客的坐位待他,叫他来是客的坐位了!」便又命师母来唤我。师母到来,便喜极了道:「阿波徒清,上师有慈悲。是从根本上发出来的了!大大的有一番佳兆!师傅命我来叫你,并且是请你入客位了!连我也未呵责呢。可同我去吧。」 我便起身走着,一路上犹疑惑不定,是真是假呀?到了,便一排的坐下。只听得师傅便对大众说道:「我师徒二人都是很好的,是莫得毛病的。我对於我的弟子大咒,他初见我就说他是一个有大罪恶的人。我消灭他罪业的办法,若是不用这个手段,我随便说着,或是懽喜的说着,他岂能做吗!业障岂能消吗!我若用那懽喜的法子出来,也是能行的。但是我妻乃是一个女流哪!因他的慈悲比我还大,因慈悲大故,做出这封假信,将物偷与大咒。」 说到这里,此时在座的多却把古多及喇嘛便道:「大咒求法也是真的,多少也是能得的;师傅的话也是真的,可速将祖师的缨珞退还师傅,便传法与你了。」多把喇嘛此时听了这个话,便站将起来,当着大众,恭恭敬敬将祖师的缨珞等一齐退还。 师傅道:「此次多却佛母的假信,同多把与大咒灌顶传法的好处,大家须要知道。他们纵如何的做,都是在为法,都是向着菩提道上而去的事呀。你们出家的人,若还不明白法的意思呢,宜诚心听师傅的教训,不可生丝毫颠倒之心!我弟子若不受此大苦九次,那脱离轮回,便直接成佛的事,今生又如何能办得到呢!要晓得这即身成佛,是要把罪业消尽才行的呀!若稍有一丝的罪业未尽,便不能即身成就了。此事呢,也是我妻的慈悲心太小了的缘故。否则……但是你从有生以来的大罪已消了,因为你在我这里已经受了大苦八个、小苦无数,皆是我用的强迫手段造成的。我如今老了,所以将你强迫造成。以後的事都要靠你了,靠你做甚麽呢?今天将我心中的法要交与你了,你今生也不枉自变了一回人。你也不枉自受了这无数的大苦,来寻师求法,遇着了我。你从今以後的饮食,修法坐的房子,我都给与你;好生观想着去修,你也该生喜庆了吧!」 此时我听了师傅这一番的开导,犹如拨云见天,喜得我又疑惑起来了:「想我从前施咒放雹,造下了许多那麽大的罪业,今天就会消完了吗?我为着要消灭我的罪过,寻了几个喇嘛,好容易才遇着我这位师傅。真正的师傅遇着了,为求这个法子,修了房子又拆房子,受了千磨百难,背都磨穿了,还求不到法。又想出了千方百计,要去另寻别路,结果是莫有二法。我已背师逃遁了,今天师傅会不鉴我的咎,给法与我吗?我今天岂不是在做梦吧!若果真是在做梦哦,惟愿这个梦快快的醒了好呢!」想到这里,不觉的失声而笑;便又看看师傅和那些人都坐着在这里,像不是梦吧!便与师傅作起礼来。只听得师母与多把等说道:「将此子业障消灭的办法,实在太恶了!也太凶了!太厉害了!慈悲也实实的太大了!上师真是佛菩萨啊!」 此时在座的人听了,莫不发起无上的胜心,希望将来的佛教要放一段异彩呢。我听着这些话,一面只管向师傅磕头,一面我的眼泪就如那倾江倒河的一般流将出来。不觉失声的叫了一声:「大恩!」众人闻之,无不哄堂大笑,便一齐都起来同着礼佛供养。师傅便将那些供品拿了下来,分给众人,大家都坐着吃呢。 [book_title]第十一章 得法起修的境界 人生的苦海中,乃是一个万恶的渊薮;好容易便得着了一个人身,来变的是一个人呀!既名为人,便在这万恶的苦海里头滚来滚去,不过是鬼混了数十年的光阴罢了,那知道这数十年中,便已造罪无量呀!造罪是最容易的,若还要再想来变这麽一回人,那是比上天还难哩!倘若造下了罪,二回又要去受那最大的苦,这又为着甚麽来呢?但是造罪到极容易;既造成了,後来要把它完全消灭,这就难了!罪不消便要受苦!和盘打算起来,除了佛法,是别的再也莫得办法的了!只要得着了真正的佛法,又遇着明师的加持,自己又能真诚信仰去修,只要规矩不错,那发生真实的功德,成佛作祖,已是手到擒拿的了。这岂不是人生在万恶渊薮的苦海中,一条大大的出路吗! 天下的人,人人都在找出路,究竟那一个找着了呢?我得着这条出路的开始,就是这天夜晚;师傅便与我落发了,这一夜便传了我的显教。此时就给与我身上披的衣,乃是红黄颜色。便与我取了一个名字,叫木纳多杰简择。授了我的在家戒,便又授菩萨戒。此时只见师傅加持起天灵盖来了;少时只见那盖中的酒,忽然就现出五色光沸将起来,在座的人都看见的。只见师傅将盖托着,弹酒供养了根本金刚及历代祖师,师傅便自己吃将起来。吃了些,乃将此酒赐与我吃,我便一饮而尽。师喜懽道:「甚好!决定成就!」便又说道:「他们那些的传授,是四皈依,及四灌顶;我的甘露比他们那些灌顶高得多哩!密咒发生的灌顶,当待明日晨早吧。」 次日的早晨,等却六十二佛的金刚坛场出现了。在灌顶的时候,师傅便指着这坛场道:「这是比喻的坛场,真坛场在这里呢。」说着便以手印向空中一指,只见这虚空中,忽然现出无上安乐坛场,二十四个最胜处,三十二个恭敬处,大坟坛八个。这些坛场里头,都是无量的空行男女围绕。只听得那些坛里的护法与师傅异口同声的给我赐了一个名字道:「白及把多杰。」想这个便是我的密号了吧。到了日中的时候,师傅便将密咒之法尽都传授与我了,便道:「弟子,你初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破器呢!当时我做的梦,和你师母做的那个梦,都是佛法大兴之兆;此时梦境皆应现了,你当秘之!」说到这里,师母也来了。 便又说道:「你乃是佛母与上师所赐的弟子呀!我开地乃是来迎接你呀!在当时赐你的酒,你都全饮了;我的地未开完,你又替我全开了;我已知道你便是能持我法的主人翁。在初见面的时候,我已早知道了。後来你供养我的铜锅,外有四耳,乃吾身边有四大弟子之相。其锅莹净光洁,是你罪业消灭之相,又是你的身子犹如般若大火炽然之相。但是你仅以一口空锅来供养我,就现出了你後来修法的时候缺食之相。当时我就有心将无上大法甘露传授与你,故拿来满贮着酥油供了。嗣後,我便将此锅向四方敲着响,乃是你以後名闻四方的事了。我将你业障消灭,用各种的打骂,你都不生一毫的退心,实在可嘉得很。这是你的後代住心专修,慈悲般完全聚集的弟子发达之相。其中的贪心消了,又能够苦修,实为大小上修持的根本。若也能照此做去,那无边味道慈悲加被有法度的喇嘛,後来呢,是相续不断的相。以後的佛教呢,就犹如满月一般的现出来之相了。你懽喜吗?」此时已听得师傅将那後来的佛教事情完全预言了,我便异常的懽喜起来。 我在麻把上师那里住着得法之後,此时便起修了。师傅便天天以美食给我,命我往南打嘎札去修。我在那里坐了,便点了一盏大灯,捧在我顶上不敢稍动。如是的观念,天天如此,整整的坐了十一个月。师傅与师母都随时将那些供了佛的供品,送来犒赏我。有一天,师傅便叫师母来唤我道:「弟子儿呀,你十一个月不起於座,不令这席子一刻间的冷了,照你这个样子学的是很好呢!此时可将你闭关的门啦,墙啦,都拆了还我;并将你所证的境界,都来告诉了我罢。」 我听了师傅的意旨,我此时还不敢拆门嘞,又便坐下了。师母便叫我速去。我此时坐在那里,心中实实的不想舍了走。师母便道:「不要害怕!起来走是不妨的。密教的道理,是应以懽喜为义的呀!师傅教你,你不去,若是师傅不喜懽,这就不是你的福了!」 我当时不得已,便叫着师母道:「师傅呀!我拆就是了。」便起来将门哪,墙哪,石头哪,都一齐拆了,来见师傅。师傅说道:「我们父子观想所得的,所知道的,快预备供佛的供品吧,供了佛好说。」师母喜道:「从供养轮好呀!」当时就先供佛。礼佛以後,师傅才问道:「儿子呀!你照着我传授你的法,这十一个月中闭关修行,你在法宝里头知道的,有所得吗?你心中得着了甚麽境界?你可慢慢地对我说来。」此时我乃至诚礼师,作大恭敬,跪在地上,合掌而言我在关中所得的境界。说的时候,不觉得两泪交流,便以右手加耳,就如歌唱的一般说将出来了: 不净弟子现诸变化身,      师示清净庄严报身相。 六十音演八万四千法,      光明不二法身如虚空。 离系真如平等普遍照,      金刚不坏法身集一心。 一切法空清净道场内,      无我不变随缘幻化聚。 生佛无我佛母足下集,      摄入普礼一切眷属众。 所有世界一切诸供养,      我以身口心供尊前现。 三世所有罪障悉消灭,      广大无量懽喜功德聚。 常转无上深广大法轮,      常住功德回向有情众。 唱毕,我便说道:「金刚大持无二的上师母,已完全加被。清净胜妙处无量慈悲的加被力,不可思议大恩,弟子也少分的略为知道了,请为我师一陈罢: 心与法空不坏耳自闻,      无明缠覆所聚因缘身。 那苦聚色蕴将心持住,      此物若有缘修行离苦。 无缘造罪是堕三途种,      三品真如住处皆用此。 此是无明根本悟堕因,      轮回大苦海中难出离。 我仗导师智力到彼岸,      皈依三宝实学清净戒。 此中大安乐处是上师,      示我诸法知修戒方便。 人身难得无暇我亦知,      思无常罪苦轮回自輭。 离苦之心惟仗戒地修,      依此阶级护持如护眼。 倘若破缺更须真忏悔,      须知自护轻安小乘空。 愿度有情出苦菩萨生,      回向大乘菩提我亦知。 弃小便入法空清净教,      无上金刚阶级次第入。 清净密教上师有法度,      净四灌顶根本集无讹。 此法譬如菩提空不二,      深教大灌清净得自在。 次第观想显教合道理,      寻觅无我此传智慧根。 各种法门之中以觅徧,      觅之无我方为入定要。 法幻法空诸法所知绝,      无我无他不动即入定。 意知掉举昏暗病清净,      诸法照性自空知亦无。 如是光明不动即入定,      此中智慧生出非凡有。 已登初地身口心始澄,      此时住定便入如是道。 空中色相俱幻非无用,      所尝定味全是空行赐。 此中定慧分别为最要,      上来所得此法实希有。 犹如昇高一般有梯级,      入定法分有相与无相。 二法之前皆发慈悲根,      凡事为有情苦发菩提。 中间清净空教为观空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