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禅宗大意
[book_author]正果法师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佛学宝典,完结
[book_length]109307
[book_dec]正果法师著,本书为正果法师在中国佛学院、福州鼓山涌泉寺等处多次讲授禅学的讲稿。法师认为,在菩提达摩之前,中国已有禅学的滥觞,其发展的轨迹隐然可寻。同时,禅宗与法相唯识也有密切的关系,达摩所传禅法并不轻视经典,楞伽师所学历然有据。法师考证,禅的起源,在于世尊的正觉。禅的教法,是用公案来推动和弘传的。禅宗“拈花微笑”公案后,历代祖师承继了传法付衣的真传。禅宗有正传旁传的差别,南宗惠能以下有五家七派之分,五祖旁出尊宿之血脉与正传是一统的。后世“临济将军,曹洞士民”之说,就是对两宗参禅方法差异的评论。法师始终坚信,参禅是学佛人修行办道的正行正道,见性是参禅者必须透过的关门,“即心是佛,无心是道”是参禅的入门方便。禅定一行,最为神妙。修禅之法,以结跏趺坐为要道。修禅之人,须植诸善根,领会三玄三要心法,心性无染,方可悟道而成为“见性成佛”的无位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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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自序
一九八○年夏天,福州鼓山涌泉寺约我为该寺僧伽培训班作短期讲学。预定内容讲完之后,学员们要求我讲讲禅宗,我高兴地答应了。当时手边没有参考书,只好凭记忆及随身带去的一本禅学笔记,写出一份禅宗提纲的讲稿,大约四五千字,学员们把它刻写油印出来。这就是《禅宗大意》的雏形。
一九八二年,为了给中国佛学院的学员讲“禅宗概论”,遂根据在鼓山讲的禅宗提纲,又看了一些有关的参考书,写成《禅宗大意》,油印成册,除发给中国佛学院学员参考外,各地佛学院、培训班以及留心禅悦者,纷纷来信索阅,已无存书。佛学院准备再油印一次,以结法缘。
去冬病中,《法音》编辑部净慧法师来看我,提出他们准备将《禅宗大意》编入《法音文库》出版流通。我当即表示同意。病愈之后,又将原稿重新校对了一遍,并把《修心诀》全文和《心灯录》关于谈三玄三要的一段作为附录,成了现在印出来的这个小册子。
《修心诀》一文对初学参禅者可以起到因指见月的作用,这一点禅师们大概是可以同意的;至于《心灯录》谈三玄三要的一段文字,或者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文字禅、葛藤禅虽是虚妄分别,但分别熄灭之后,心空及第,壁立万仞,人法双亡,心机泯绝;正凭么时,佛语、祖语、魔语、文字禅、葛藤禅,都没交涉。善恶无记三心绝,是个什么?你在什么地方?道着错!
我从出家之年(十九岁)开始,就喜欢静坐。一九五○年冬至一九五三年夏,在北京菩提学会闲住,书不读,无事问,终日参究,追问审虑自己的本来面目是谁?有时亦孤明历历,不续前念,不引后念,当体孤立,对境无心。甚至废寝忘食,如痴如呆,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在这当中,时有境界现前,好坏善恶,奇形怪状,种种现前,都不贪著,亦不欣厌,一切置之不理。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因而未堕魔境。只是平淡无事,无依无住,亦无迷悟,如是而已。
至道无难,唯嫌简择。若欲成佛,莫染一物。取一法不成佛,舍一法不成佛。请诸位读者以此观点对《禅宗大意》给予批评、指正,这是我的愿望。
这本小册子的出版,禅协有关部门的同人付出了辛勤的劳动。他们为这本书复核引文,校对资料,联系印刷事宜,承办发行业务,对此,我深表感谢!
正果一九八六年春时年七十有四
[book_title]目录
自序
一达磨以前的中国禅学
二禅宗的创立
三禅宗的传法授衣
四中华五祖旁出尊宿简介
五禅宗门下的楞伽师
六禅宗的五家七派
七调和五事助参禅
八参禅的入门方便
九参禅宜观心
十○曹洞临济参禅方法的差异
十一见性成禅
十二公案的启示
十三顿悟渐修
十四《心灯录》谈三玄三要
十五漫谈参禅
[book_title]一 达磨以前的中国禅学
菩提达磨观见中国人有大乘根器,即泛海东来,经过三年时间,到达建康(今南京),这时正是梁武帝普通七年(522,有争议)。武帝迎达磨于宫中,相与问答。达磨知机不契,遂渡江北上,到河南洛阳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后来慧可断臂立雪求佛法印,达磨与安心竟,越九年授慧可袈裟,传以法印,以“二入四行”并《楞伽经》四卷,用付慧可,要他单传心印,开示迷悟,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自此创立了中国的禅宗。直到六祖慧能,大行于中国,宋时远播朝鲜、日本,迄今流传未衰。
禅宗,是中国佛教宗派中的特胜法门,教外别传的心宗,不落言诠,不立文字,重实修实证,真参实悟。说禅宗不文文字,并不等于不用文字。在自悟方面,强调藉教悟宗;在悟他方面,更离不开经典。如六祖说:“吾传佛心印,安敢违于佛经?”又说:“《涅槃经》,吾昔听尼无尽藏读诵一遍,便为讲说,无一字一义不合经义。”这些言语,说明禅宗并非完全排拨文字的。故达磨授慧可以《楞伽》,黄梅、曹溪弘演《金刚》,都说明经教文字,对禅宗亦有大助力。从经教的翻译与历代师祖大德的实践修禅来看,达磨没来以前,中国已有禅学的滥觞,对后来禅宗的影响很大。现将翻译禅经和注重禅观修持的祖师大德的史实,略加介绍,说明菩提达磨以前,中国确有禅学流行,亦有禅观之修持与实践。
(一)安世高对禅经的翻译
在东汉桓帝时,有安清字世高者,是安息国王正后的太子,幼以孝行见称。志业聪敏,刻意好学。外国典籍,以及七曜五行,医方异术,无所不通。国王死后,让国与叔,出家修道。于建和二年(148)来到洛阳,译出《安般守意》等经,为习禅者所重。这一史实可看作是中国禅学的开端。安世高本人既精习小乘经论,也讽持禅经验,备尽其妙。《高僧传》卷一说安世高“博晓经藏,尤精阿毗昙学。讽持禅经,备尽其妙。既而游方弘化,遍历诸国。以汉桓帝之初,始到中夏……出《安般守意》、《阴持入经》、大小十二门及六十品。初,外国三藏众护撰述《经要》为二十七章。高乃剖析护所集七章,译为汉文,即《道地经》也。”
安世高从汉桓帝建和二年(148)至灵帝建宁(168-171)中二十余年,译出经论三十余部。现存的《佛说大安般守意经》(二卷)、《禅行法想经》(一卷)、《道地经》(一卷)三经中以《大安般守意经》对修习禅观特别重要。康僧会、道安等均为此经作了注解和疏释。
(二)支娄迦谶敷演大乘禅教
在安世高来中国的同时,月支国沙门支娄迦谶,亦来洛阳。于灵帝光和、中平(178-188)间,传译梵本。译出了《般若道行品经》、《首楞严经》、《兜沙经》等,开始敷演了大乘教义,是为中国大乘禅教的开端。《道行经》即《放光般若》,所讲空理,为禅教扫荡门中的要旨。《首楞严经》的初译,更为禅教所依用。《兜沙经》为《华严经·名号品》的异译,后来禅宗门下亦多引用。《首楞严经》在梁代已成缺本,《兜沙经》一卷,现在《大藏经》中。特别是《楞严经》的教义,为后来禅宗门下所引用,对禅宗的影响很深。
(三)支谦译经与大乘禅教
支谦是安世高、支谶以后的大译师。《历代三宝记》卷五说,支谶有弟子支亮,亮有弟子支谦,是为三支。当时人称“天下博知,不出三支”。支谦字恭明,一名越,月支国人。他的祖父法度,于汉灵帝世,率领该国人数百,来汉归化,拜为率善中郎将。谦生于中国,博览经籍,广智多能,世间技艺,多所综习,遍学异书,备通六国言语。献帝末年(226),汉室大乱,与乡人数十共奔吴地,孙权拜为博士。
谦慨叹佛教虽已流行,而经多梵语,未尽翻译之美。于是广收众经旧本,译为汉言。自吴黄武元年(222)至建兴二年(253),译出《大明度经》、《净行品经》、《首楞严经》、《禅秘要经》、《修行方便经》、《维摩诘所说不思议法门经》等八十八部,一百十八卷。
《禅秘要经》四卷,《修行方便经》二卷,都重在说明禅观之法。《首楞严经》,《维摩诘所说不思议法门经》三卷,尤为形成大乘禅教的要素,其说散见于诸禅书中,影响很大。
(四)康僧会解说禅教
沙门康僧会,其先康居国(今新疆北至中亚一带)人,世居天竺,其父因经商移居交趾。会年十九,二亲并亡,乃出家,励行甚峻,明解三藏,博学多识,兼善文学。于东吴赤乌十年(247)来建业,营立茅茨,设像行道,因感得舍利以献孙权。权遂为建塔寺,以始有佛寺,遂称建初寺。由是江右(长江以西之地)佛法大兴。僧会于建初寺译出《六度集经》、《杂譬喻经》等。又注释《安般守意》、《法镜》、《道树》三经,并制经序。解说禅教的《安般守意经》注解,当时习禅的人奉为龟鉴。这里抄录《出三藏记集》卷六所载康僧会《安般守意经序》中一段,以明康僧会对修禅方法及利益的重视。
“夫安般者,诸佛之大乘,以济众生之漂流也。其事有六(数、随、止、观、还、净),以治六情。情有内外:眼、耳、鼻、口、身、心,谓之内矣;色、声、香、味、细滑、邪念,谓之外也。……弹指之间,心九百六十转。一日一夕,十三亿意。……是以行寂系意著息,数一至十,十数不误,意定在之。小定三日,大定七日。寂无他念,泊然若死,谓之一禅。禅,弃也,弃十三亿秽念之意。已获数定,转念著随,蠲除其八,正有二意(言意已十去其八,仅存数息相随二正意)。意定在随,由在数矣(相随时意定在随,其初由于数息)。垢浊消灭,心稍清净,谓为二禅也。又除其一,注意鼻端,谓之止也。得止之行,三毒四趣(生老病死),五阴六冥(即六尘),诸秽灭矣。昭然心明,逾明月珠(得止心明)。淫邪污心,犹镜处泥,秽垢污焉,偃以照天,覆以临土(偃镜以照天,覆镜以临土,皆无所见)。聪睿圣达,万土临照。虽有天地之大,靡一夫而能睹。所以然者,由其垢浊。众垢污心,有逾彼镜矣。若得良师,划刮莹磨,薄尘微曀,荡使无余,举之以照,毛发面理(面纹),无微不察。垢退明存,使其然矣。情溢意散,念万不识一矣。犹若于市,驰心放听,广采众音,退宴存思,不识一夫之言,心逸意散,浊翳其聪也。若自闲处,心思寂寞,志无邪欲,侧耳靖听,万句不失,片言斯著,心靖意清之所由也。行寂止意,悬之鼻头,谓之三禅也。还观其身,自头至足,反覆微察,内体污露。森楚毛竖,犹睹浓涕。于斯具照,天地人物。其盛若衰,无存不亡。信佛三宝,众冥皆明,谓之四禅也。摄心还念,诸阴皆灭,谓之还也。秽欲寂静,其心无想,谓之净也。得安般行者,厥心即明。举眼所观,无幽不睹。往无数劫方来之事,人物所更,现在诸刹,其中所有世尊教化,弟子诵习,无遐不见,无声不闻。恍惚仿佛,存亡自由(生死自主)。大弥八极,细贯毛氂。制天地,住寿命,猛神德,坏天兵,动三千,移诸刹。八不思议,非梵所测,神德无限,六行(数随止观还净)之由也。世尊初欲说斯经时,大千震动,人天易色,三日安般,无能质者。于是世尊化为两身,一曰何等,一尊主演,于斯义出矣。”
康僧会在《安般守意经序》文中对数、随、止、观、还、净六妙门,解释得既深且透,清楚地说明了他对禅观的重视和修禅的体会,对后世修习禅观者的影响是非常之大的。
(五)竺法护的译述对禅学的影响
两晋时代佛教很盛,译经的人很多。成就大而影响深的译师当然推竺法护。他的祖先是月支国人,本姓支氏,世居敦煌,年八岁出家,事外道沙门竺高座为师,遂称竺姓(当时沙门多随师姓)。诵经验日万言,过目能记。天性纯懿,操行精苦,笃志好学,万里寻师,博览六经,涉猎百家之言,虽世务毁誉,未尝介于视听。时当晋帝之世,寺庙图像,虽崇京师,而方等深经,却蕴藏于西域。护乃慨然发愤志弘大道。遂随其师遍游西域诸国,通晓三十六国语言文字。西晋泰始二年(266),大赉梵本,自敦煌至长安,后入洛阳及往江右,沿路传译,未尝暂停。自泰始中,至永嘉二年(308),译出《光赞般若经》、《维摩经》、《正法华经》、《无量寿经》、《十地经》、《大哀经》、《般泥洹经》等。
护于晋武帝末,隐居深山,寻立寺于长安青门外,精进行道,宣隆佛化,二十余年。僧徒宗奉者数千人。时人称为敦煌菩萨。他所译《光赞般若》等经,于禅道之勃兴颇具影响。般若乃禅学的本质,在禅宗建立以后,般若思想仍为禅师们所重视。
(六)道安对禅学的影响
道安姓卫氏,常山扶柳人。《高僧传》卷五说:
“年十二出家,神性聪敏,而形貌甚陋,不为师之所重,驱役田舍,至于三年。执勤就劳,曾无怨色。笃性精进,斋戒无缺。数岁之后,方启师求经。师与《辩意经》一卷,可五千余言,安赉经入田,因息就览。暮归以经还师,更求余者。师曰:昨经未读,今复求耶?答曰:即已谙诵。师虽异之,而未信也。复与《成具光明经》一卷,减一万言,赉之如初,暮复还师。师执经覆之,不差一字。卷大惊嗟而敬异之。后为受具戒,恣其游学。”
至邺城(今河南安阳)中寺,卷事佛图澄。更游学诸方,遍求经律。寻建寺塔,开讲筵,徒众数百,常宣法化。他高瞻远识,在佛教史上,是古今罕比的杰出僧雄,当时佛教界推尊为泰山北斗。
自汉魏至晋,译经已多,但传译的人,多未说名字,后人追寻,莫测年代。道安乃总集自汉魏至晋译经目录,表其时代与译人,诠品新旧,撰为《综理众经目录》一卷,众经有据,实有其功,可惜其书久已佚遗。后在襄阳十五年,每岁常讲《放光般若》,未尝废缺。他在关中时,见当时沙门,多随师姓,以为依师莫如遵佛,主张僧尼应以释为姓。其后《增一阿含经》传来,果有“四水河入海,无复河名,四姓出家,同称释氏”之文,与道安之言相符。汉地僧尼以释为姓遂为永式。他又制定僧尼轨范,条为三例:一、行香定坐上经上讲法,二、常日六时行道饮食唱时法,三、布萨差使悔过等法。注释经论,立序禅、正、流通三分;又于经初置经题,皆自道安开始。道安以性空为宗,倡本无说,撰著《般若道行》、《密迹》、《安般》诸经注解,凡十九部二十二卷。今并湮没失传。
在道安的著述中,与禅门至关重要者,则般若之弘通及禅经之注解。《出三藏记集》卷六,有道安作《安般注序》,《十二门经序》,卷七有《道行经序》,卷八有《摩诃钵罗若波罗蜜经抄序》。同书卷五有《新集安公注经及杂经志录》,列安公著作。
道安所著诸经注解虽然湮没不传,但他的般若思想,尚可从现存的《安般注序》等文中窥其大概,对于当时修习禅定的人影响至深。
当时实修禅法者,在《高僧传》中著其事迹者有竺僧显、帛僧光、竺道猷、释慧嵬、支昙兰等,或独处于山谷,或安禅于石室,皆依教修禅之辈。如《高僧传·释慧嵬传》说:
“释慧嵬,不知何许人,止长安大寺。戒行澄洁,多栖处山谷,修禅定之业。……后冬时,天甚寒雪,有一女子来求寄宿。形貌端正,衣服鲜明,姿媚柔雅,自称天女,以上人有德,天遣我来,以相慰喻,谈说欲言,劝动其意。嵬,厥志贞确,一心无扰。乃谓女曰:吾心若死灰,无以革囊见试。女遂凌云而逝。顾叹曰:海水可端,须弥可倾,彼上人者,秉志坚贞。”
当时修习的禅法虽与后来的大乘禅不同,然注重真修实证的作风,则是禅学史上甚可注意之事。
(七)慧远倡导的念佛禅
慧远本姓贾氏,雁门楼烦(今山西代县)人,二十一岁,与弟慧持,共入道安之门,听讲《般若经》豁然而悟,便与弟慧持依道安出家。既入道,以大法为己任,精思讽持,以夜继昼。通无生实相之玄,般若中道之妙,即色空慧之秘,缘门寂观之要。博识玄览,戒定兼明。道安尝叹曰:“使道流东国,其在远乎。”后随安公南游樊沔。前秦建元九年(373),秦将苻丕,寇并襄阳。道安为朱序拘,不能得去。乃分张徒众,各随所之。临路,诸长德皆被诲约,远不蒙一言。远乃跪曰:“独无训勗,惧非人例。”安曰:“如汝者,岂复相忧。”(《高僧传·慧远传》)远于是与弟子数十人去荆州等处,及入庐山,刺史桓伊为之建立东林寺,创白莲社,弘通净业,发禅净一致之端。后世净业念佛之徒,以慧远为净土宗始祖。
慧远之念佛,为修禅念佛,而非口唱念佛。如《高僧传·慧远传》说:“远创造精舍,洞尽山美……复于寺内,别置禅林。”其修禅的情形,传中虽未载,然《佛祖统纪》卷二十六记其同门慧永习禅事迹云:
“西林法师慧永……初习禅于恒山,与远师同依安法师,期结宇罗浮。及远师为安公所留,师乃欲先度五岭。太元初,至浔阳,刺史陶范,素挹道风,乃留憩庐山,舍宅为西林以奉。师布衣蔬食,精心克己,容常含笑,语不伤物。峰顶别立茅屋,时往禅思。至其室者,常闻异香,因号香谷。……刘程之……性好佛理,乃之庐山……遂于西林涧北,别立禅坊,养志安贫,精研玄理,兼持净戒。……尝贻书关中,与什、肇扬槯经义,著《念佛三昧诗》,以见专念坐禅之意。”
由上述记载所说念佛习禅之意,可以想见慧远倡导的念佛禅的大概情形。
(八)鸠摩罗什之译经与禅法
鸠摩罗什,具云鸠摩罗什婆,略云罗什,或云什,译云童寿。其父鸠摩罗炎,自天竺移居龟兹。龟兹国王,闻而敬慕之,请为国师,以其妹耆婆妻之,遂生什,所谓鸠摩罗什,即合取父母两称为名者。什年七岁随母出家,受学毗昙、六足,并寻访外道经论。时有须耶利苏摩,深通大乘,什师事之。明究摩诃衍学,受诵中、百论等。未几,罗什道誉及于西域,名称闻于东土。迨至后秦弘始三年(401),秦王姚兴遣使迎什入关,待以国师之礼,令于西明阁及逍遥园从事译经。于时十方义学沙门,云集从什受业者达三千人。就中道生、僧肇、道融、僧睿、道恒、僧影、慧观、慧严,称什门八俊;又生、肇、融、睿,谓之什门四圣,加昙影、慧严、慧观、僧[契-大+石]、道常、道标,谓之什门十哲,各有著述。
罗什译出《大品般若经》、《坐禅三昧经》、《大智度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成实论》等经律论集,现存五十二部、三百零二卷。以弘始十一年(409)寂于长安大寺。
罗什传译的《大品般若经》、《法华经》、《维摩诘经》、《中论》、《百论》、《十二门论》等,对大乘禅学的影响很深远。他还译出了不少禅经。据《出三藏记集》所载有《禅法要解》二卷(或云《禅要经》,《禅经》三卷(一名《菩萨禅法经》,与《坐禅三昧经》同),《禅法要》三卷,又据《历代三宝记》卷八所记,尚有《禅秘要经》三卷,《思维要略法经》一卷。这些直接弘演禅学经典的译出,对禅法的传播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罗什弘唱空宗,是后来大乘禅宗兴隆的内涵;所译禅经,为禅学的兴起奠定了巩固的基础。《出三藏记集》卷九载僧睿撰《关中出禅经序》说:
“禅法者,向道之初门,泥洹之津径也。此土先出修行、大小十二门、大小安般,虽是其事,既不根悉,又无受法,学者之戒,盖阙如也。鸠摩罗什法师,以辛丑之年十二月二十日自姑臧(凉州)至长安,予即于其月二十六日从受法。既蒙启受,乃知学有成准,法有成条……寻蒙抄撰众家禅要,得此三卷。……夫驰心纵想,则情愈滞而惑愈深;系意念明,则澄见朗照而造极弥密。心如水火,拥之聚之,则其用弥全;决之散之,则其势弥薄。故论云:质微则势重,质重则势微;如地质重故,势不如水;水性重故,力不如火;火不如风;风不如心;心无利故力无上。神通变化,八不思议,心之力也。心力既全,乃能转昏入明;明虽愈于不明,而明未全也。明全在于忘照,照忘然后无明非明;无明非明,尔乃几乎息矣!几乎息矣,慧之功也。故经云:无禅不智,无智不禅。然则禅非智不照,智非禅不成。大哉禅智之业,可不务乎。”
僧睿在序文中介绍了他本人从罗什领受禅法的经过,和他对禅观在佛教实践上的重要性的体会。
(九)佛驮跋陀罗弘传出世禅法
佛驮跋陀罗,译云觉贤,又云佛贤,北天竺迦维罗卫人。十七岁出家,与同学数人诵经,众皆一月,觉贤一日诵毕。其师叹曰:觉贤一日敌三十天。及受具戒,本业精勤,博学群经,多所通达,以禅律驰名。尝与同学僧伽达多共游罽宾,会遇中国沙门智严至西域,邀贤到中国弘法。于是杖锡跋涉,经历三年,于义熙二年(406)来长安。当时鸠摩罗什在关中,贤往见之,什大欣悦。共论法相,振发玄绪,多有妙旨。什每有疑义,必共谘决。
时秦主姚兴,专志经法,供养三千余僧,往来宫阙,盛修人事,唯觉贤守静,不与众同。即于长安专弘禅法,四方乐静者,并闻风而至,从修禅业者甚多。一日偶向弟子们说:我昨见本乡有五舶俱发。既而弟子传告外人。弟子中有自言得阿那含果者,贤不即检问,以此致谤。罗什门下僧[契-大+石]、道恒等,以为显异惑众,乃以三千僧摈遣觉贤,驱迫令去。乃与弟子慧观等四十余人,飘然南下。神志从容,初无异色。识真者咸共叹惜,缁素送者达千余人。觉贤渡江至庐山,慧远欣然迎之。寻应请译出《达摩多罗禅经》二卷(一名《不净观经》或《修行道地经》),并亲自开讲。江东自是始耽禅悦。
觉贤志在游化,居无求安。以义熙八年(412)适荆州,遇外国舶主,既而讯访,果是天竺五舶,先所见者。
后至建康。义熙十二年(416)于道场寺与法显共译《摩诃僧只律》。十三年(417)又与显共译出六卷本《泥洹经》。自十四(418)年至宋永初二年(421),译出《大方广禅华严经》凡六十卷,通称《晋译华严》,又称《六十华严》。永初二年(421),译出新《无量寿经》。此外还译出《大方等如来藏经》等,凡十余部。以元嘉六年(429)卒,世寿七十一岁。
佛驮跋陀罗传译的禅经,应不只《达摩多罗禅经》一种,如《出三藏记集》卷十四记其在庐山的译经情况时说:“自夏迄冬,译出禅数诸经。”可见他译的禅经并非一部。《出三藏记集》卷九有慧远法师撰《庐山出修行方便禅经统序》,既言统序,应非一种可知。
值得注意的是,佛驮跋陀罗的禅法是有传承的。如《达摩多罗禅经》卷一云:“佛灭度后,尊者大迦叶、尊者阿难、尊者摩田地、尊者舍那婆斯、尊者优波崛、尊者婆须密、尊者僧摩罗叉、尊者达摩多罗,乃至尊者不若密多罗诸持法者,以此慧灯,次第传授。我今如其所闻,而说是义。”
《出三藏记集》卷九载佛驮跋陀罗的高足弟子慧观所作的《修行地不净观经序》,述禅法传承情况颇悉。文云:“夫禅典之妙,盖是三乘之所游。……佛涅槃后,阿难曲奉圣旨,流行千载。先与同行弟子摩田地,摩田地传与舍那婆斯。此三应真,大愿弘覆,冥构于昔,神超事外。慈在宁济,潜行救物,偶会无差。……后百年中……乃有五部之异。是化运有方,开彻有期。五部既举,则深浅殊风,遂有支流之别。既有其别,可不究本详而后学耶?此一部典,名为具足清净法场。传此法至于罽宾,转至富若蜜罗。富若蜜罗亦尽诸漏,具足六通。后至弟子富若罗,亦得应真。此二人于罽宾中为第一教首。富若蜜罗去世以来五十余年,弟子去世二十余年,昙摩多罗菩萨与佛陀斯那俱共,谘得高胜,宣行法本。佛陀斯那化行罽宾,为第三训首。有于彼来者,亲从其受法教诲,见其涅槃时遗教言,我所化人众数甚多,入道之徒具有七百。富若蜜罗所训为教师者十五六人,于今于西域中炽盛教化,受学者众。昙摩罗从天竺来,以是法要传与婆陀罗;婆陀罗(传)与佛陀斯那。佛陀斯那愍此旃丹无真习可师,故传此法本流至东州。亦欲使了其真伪,途无乱辙,成无虚构。”
佛陀斯那是佛驮跋陀罗之师,其传承如次:富若蜜罗(不若蜜多罗)-富若罗-昙摩多罗-婆陀罗-佛陀斯那-佛驮跋陀罗。序文将不若蜜多罗作富若蜜罗,其实为同一梵字的音译,不言可知。如《传法正宗记》卷五评曰:“《出三藏记集》所谓不若多罗,而此曰般若多罗;又谓弗若蜜多,而此曰不如蜜多,何其异耶?曰:此但梵音小转。”
在后来的禅宗史上,认为佛驮跋陀罗所述传承不是正统,而是旁传。这里没有辩论这个问题的必要。不管佛驮跋陀罗的禅法传承是正是旁,总是有传承的。他的修禅方法,有精妙独特之处,且在本国就已经得“不还果”。来长安传授禅法,对弟子进行指授,得益者多,习禅者益众。既遭谤到庐山,译出禅经,并加开示演讲,促成远公立禅室行道,开禅净双修的先河。由此可以想见佛驮跋陀罗对当时禅学影响之大。
(十)僧睿之参禅
僧睿,《高僧传》卷六说:
“魏郡长乐人也。少乐出家,至年十八始获从志。依投僧贤法师为弟子,谦虚内敏,学与时竟。至年二十二,博通经论。尝听僧朗法师讲《放光经》,屡有讥难。朗与贤有濠上之契,谓贤曰:“睿比格难,吾累思不能通,可谓贤贤弟子也。”至年二十四,游历名邦,处处讲说……常叹曰:经法虽少,足识因果,禅法未传,厝心无地。什后至关,因请出《禅法要》三卷。始是鸠摩罗陀所制,末是马鸣所说,中间是外国”诸圣共造,亦称菩萨禅。睿既获之,日夜修习,遂精炼五门,善入六静。”
所谓《禅法要》三卷者,即《坐禅三昧经》上下二卷,现存于大藏经中。僧睿所作《关中出禅经序》说:
“禅法者,向道之初门,泥洹之津径也……鸠摩罗什法师,以辛丑之年(东晋隆安五年,401)十二月二十日,自姑臧至长安,余即于其月二十六日,从受禅法,既蒙启授,乃知学有成准,法有成条……寻蒙抄撰众家禅要,得此三卷。”
由僧睿传记和所作《关中出禅经序》来看,可知他追求禅法、修习禅法的热忱。隆安五年(弘治三年)十二月二十日什到长安,同月二十六日,僧睿即从什学习禅法,并达到“精炼五门,善入六静”的精妙境地。
(十一)僧肇对禅门之影响
僧肇,京兆人。“家贫以佣书为业。遂因缮写,乃历观经史,备尽坟籍,志好玄微,每以庄、老为心要。尝读老子《道德章》,乃叹曰:美则美矣,然期栖神冥累之方,犹未尽善。后见旧《维摩经》,欢喜顶受,披寻玩味,乃言:始知所归矣。因此出家。学善方等,兼通三藏,及在冠年,而名振关辅……。后罗什至姑臧,肇自远从之,什嗟赏无极。及什适长安,肇亦随入。及姚兴命肇与僧睿等,入逍遥园助详定经论。肇以去圣久远,文义舛杂,先旧所解,时有乖谬。及见什谘禀,所悟更多。因出《大品》之后,肇便著《般若无知论》,凡二千余言,竟以呈什,什读之称善。乃谓肇曰:吾解不谢子,辞当相挹。”《《高僧传》卷六》)
僧肇以后又著《不真空论》、《物不迁论》、《涅槃无名论》、《宝藏论》、《维摩诘所说经注》等,对后来禅宗影响至大。有禅宗大德因读《涅槃无名论》而豁然大悟者。如论中说:“夫至人空洞无相,而万物无非我造。会万物以成己者,其唯圣人乎。”云庵云:“昔石头和尚读至于此,遂豁然大悟曰:圣人靡己,靡所不己,法身无相,谁云自他。圆鉴虚照于其间,万象体玄而自现。”其他几种著述,禅宗门下引用甚多。
(十二)道生顿悟成佛说对禅宗的影响
道生为什门四圣之一。他秉赋极高,悟玄理于言象之外。其所以倡导,妙契禅理,为后世禅宗大德所常言之。道生始幽栖于庐山七年,后游长安,师事罗什。《高僧传》卷七说:
“竺道生本姓魏,钜鹿人,寓居彭城(今江苏铜山县),家世仕族。父为广戚令,乡里称为善人。生幼而颖悟,聪哲若神……后值沙门竺法汰,遂改俗归依,伏膺受业。既践法门,俊思奇拔。研味句义,即自开解。故年在志学,便登讲座。……初入庐山,幽栖七年,以求其志。常以入道之要,慧解为本。故钻仰群经,斟酌杂论,万里随法,不惮疲苦。后与慧睿、慧严同游长安,从什公受业。关中僧众,咸谓神悟。……生既潜思日久,彻悟言外。乃喟然叹曰:夫象以尽意,得意则象忘;言以诠理,入理则言息。自经典东流,译人重阻,多守滞文,鲜见圆义。若忘筌取鱼,始可与言道矣。于是校阅真俗,研思因果。乃言善不受报,顿悟成佛。又著《二谛论》、《佛性当有论》、《法身无色论》、《佛无净土论》、《应有缘论》等。笼罩旧说,妙有渊旨。而守文之徒,多生嫌嫉,与夺之声,纷然竞起。又六卷《泥洹》先至京都,生剖析经理,洞入幽微,乃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于时大本未传,孤明先发,独见忤众。于是旧学以为邪说,讥愤滋甚,遂显大众摈而遣之。生活于大众中正容誓曰:若我所说反于经义者,请于现身即表疠疾;若与实相不相违背者,愿舍寿之时,据师子座。言竟,拂衣而游。初投吴之虎丘山。旬日之中,学徒数百……俄而投迹庐山,销影岩岫……后《涅槃》大本至于南京,果称阐提悉有佛性。与前所说,合若符契。生既获新经,寻即讲说。以宋元嘉十一年(434)冬十一月庚子,于庐山精舍升于法座。神色开朗,德音俊发。论议数番,穷理尽妙。观听之众,莫不悟悦。法席将毕,忽见尘尾纷然而坠。端坐正容,隐几而卒。颜色不异,似若入定。道俗嗟骇,远近悲泣。于是京邑诸僧,内惭自疚,追而信服。其神鉴之至,徵瑞如此。”
道生秉赋天才,研究教义,剖析经理,彻悟言外。其“顿悟成佛说”对后来的禅宗影响至为巨大。见性成佛至高至极的绝唱,传灯相续不绝,成了禅宗永久承传的孤明朗照的心灯。
道生的顿悟成佛说立义如何,已不得而知,但观其所撰《法华经疏·见塔品注》说:“既云三乘是一,一切众生,莫不是佛。”又说:“以神通力,接诸大众,皆在虚空。所以接之者,欲明众生大悟之分,皆成于佛,示此相耳。”由此可以推知生公“顿悟成佛”说妙理之一斑了。
道生的顿悟成佛说在当时盛传一时。如《高僧传》卷八说:
“释道猷,吴人。初为生公弟子,随师之庐山。师亡后,隐临川郡山,乃见新出《胜鬘经》,披卷而叹曰:先师昔义,暗与经同。但岁不待人,经集义后,良可悲哉!因注《胜鬘》以翊宣遗训。凡有五卷,文烦不行。宋文筒问慧观,顿悟之义,谁复习之?答云:生弟子道猷。即敕临川郡,发遣出京。既至,即延入宫内。大集义僧,命猷伸述顿悟。时竞辩之徒,关责互起。猷既积思参玄,又宗源有本,乘机挫锐,往必摧锋。帝乃抚几称快。”
《高僧传》卷八说:“释法瑗,姓辛,陇西人。……瑗幼而阔达,倜傥殊群。路见贫寒,辄脱衣为惠。初出家,事梁州沙门竺慧开……后东适建业,依道场慧观为师。笃志大乘,傍寻数论。……后入庐山,守静味禅。澄思五门,游心三观。……后文帝访觅述生公顿悟义者,乃敕下都。使顿悟之旨,重申宋代。”使顿悟之说与修禅相结合。
(十三)玄高、宝云、慧观的修禅
随佛驮跋陀罗受学禅法的,有玄高、宝云、慧观等名僧。然而以习禅独擅美名者,则为玄高。如《高僧传》卷十二说:
“释玄高,姓魏,本名寻育,冯翊万年人也。……既背俗乖世,改名玄高。……受戒已后,专精禅律。闻关右有浮驮跋陀禅师,在石羊寺弘法,高往师之。旬日之中,妙通禅法。……高徒众三百,往居山舍,神情自若,禅慧弥新。”
释宝云,未详氏族,传云凉州人。少出家,精勤有学行。于东晋隆安初往西竺求法,亲拜圣迹,遍学梵书。天竺诸国音字诂训,悉皆备解。后还长安,随佛驮跋陀罗禅师学习禅观。安止京都道场寺时,众僧以云志力坚猛,弘道绝域,莫不披襟咨问,敬而爱焉。云译出新《无量寿经》等。晚出诸经,云所治定。华梵兼通,音训允正。云之所定,众咸信服。云性好幽居,以保闲寂。遂适六合山寺。又译《佛本行赞经》等。山多荒民,俗好草窃,云说法教诱,多有改悟。礼事供养,十室而九。以元嘉二十六年(449)终于山寺,春秋七十有四。
释慧观,俗姓崔,清河人。十岁便以博见驰名。弱年出家,游方受业。与宝云为友,从慧远、罗什学。又从佛驮跋陀罗谘询禅要。慧观风神秀雅,思入玄微。时人称之曰:“通情则生、融上首,精难则观、肇第一。”故向他求法问道者,日不空筵。
在这同一时期,精于禅法而驰名于世的,还有智严、慧觉、罽宾沙门昙摩密多,西域沙门畺良耶舍,天竺水少门僧伽达多、僧伽罗多哆等。都是兼明三藏,而以禅门为专业,明悟超群,数日入定,正受三昧。大弘禅业,以禅定知名于世者,具载《名僧传抄》、《高僧传》中,不一一备举了。
(十四)宝志是祖师禅的肇始者
据《高僧传》所说,宝志(亦作保志)是一位神异莫测的异人,示现的灵迹甚多。他少年出家,即师事锺山道林寺僧俭,专修禅观。《高僧传》卷十一说:
“释保志,本姓朱,金城人,少出家,止京师道林寺。师事沙门僧俭为和尚,修习禅业。至宋泰始(466-471)初,忽如僻异。居止无定,饮食无时,发长数寸,常跣行街巷,执一锡杖,杖头挂剪刀及镜,或挂一两匹帛。齐建元(480-482)中,稍见异迹。数日不食,亦无饥容。与人言,始若难晓,后皆效验。时或赋诗,言如谶记。京土士庶,皆敬事之。齐武帝谓其惑众,收驻建康。明旦人见其入市,还检狱中,志犹在焉。……(梁武帝)即位,下诏曰:志公迹拘尘垢,神游冥寂。水火不能焦濡,蛇虎不能侵惧。语其佛理,则声闻以上。谈及隐沦,则遁仙高者。岂得以俗士常情,空相拘制,何其鄙狭一至于此。自今行来,随意出入,勿得复禁。志自是多出入禁内。……志知名显奇,四十余载。士女恭事者,数不可称。至天监十三年(514)冬,于台后堂谓人曰:菩萨将去。未及旬日,无疾而终。尸骸香软,形貌熙悦。临亡,自燃一烛,以付后阁舍人吴庆。庆即启闻。上叹曰:大师不复留矣!烛者,将以后事嘱我乎?因厚加殡送,葬于锺山独龙之阜。仍于墓所立开善精舍,敕陆倕制铭辞于冢内。王筠勒碑文于寺门。传其遗像,处处存焉。初志显迹之始,年可五六十许,而终亦不老。人咸莫测其年。有徐捷道者,居于京师九日台北,自言是志外舅弟,小志四年。计志亡时,应年九十七。”
宝志于生活起居,行住坐卧,都无定相,变幻莫测,示现灵迹之事很多,所说隐语,都成应验。其答梁武帝所问,俱为祖师禅的机锋,如涂毒鼓、太阿剑,闻之者丧,婴之者断,不可以心思意解者。梁武帝一日问志公元:“弟子烦恼未除,何以治之?”答云:“十二(识者以为十二因缘治惑药也)。”又问十二之旨。答云:“旨在书字时节刻漏中(识者以为书之在十二时中)。”又问:“弟子何时得静心修习?”答云:“安乐禁(识者以为禁者止也,至安乐时乃止耳)。”其辞旨隐没难解,类皆如此。
宝志还作有《大乘赞》十首,《十四科颂》十四首,《十二时颂》十二首。辞意内涵,与后时禅宗旨趣多所冥符,禅宗门下诸祖师多有引用者。故说宝志之倡导教化,已开祖师禅之先河,实不为过。
(十五)傅翕写出了大乘禅的《心王铭》
与宝志同时的清信士名傅翕者,自号当来下生善慧大士,于松山顶,躬耕而居之。乃说一偈曰:“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有人盗菽麦瓜果,大士见之,即与篮笼盛去。日常佣作,夜则行道。见释迦、金粟、定光三如来放光袭其体。自言“我得首楞严定”(见《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七)。
梁大通六年(534)正月二十八日,遣弟子致书于梁武帝。书曰:
“双林树下,当来解脱善慧大士,白国主救世菩萨,今欲条上中下善,希能受持。其上善,略以虚怀为本,不著为宗。亡相为因,涅槃为果。其中善,略以治身为本,治国为宗。天上人间,果报安乐。其下善,略以护养众生,胜残去杀,普为百姓,俱禀六斋。今闻皇帝崇法,欲伸论义,未遂襟怀;故遣弟子傅睢告白。”(同上)
武帝览书后,迎住建业。有所谘问,大士答者,多属禅门旨趣的机锋语句。梁武帝请大士讲《金刚经》,大士才升座,以尺挥案一下,便下座。帝愕然!宝志曰:陛下还会么?”帝曰:“不会。”志公曰:“大士讲经竟。”又一日,正讲经时,武帝至。大众皆起,大士端坐不动。近臣报曰:“圣驾在此,何不起立?”大士曰:“法地若动,一切不安。”
陈太建元年(569)己丑四月二十四日,大士示众曰:“此身甚可厌恶,众苦所集,须慎三业,勤修六度。若堕地狱,卒难得脱,常须忏悔。”又曰:“……《大品经》云:‘有菩萨从兜率来,诸根猛利,疾与般若相应’即吾身是也。”言讫趺坐而终,寿七十三。示意为弥勒菩萨示现,世人称之为傅大士。
大士曾创设轮藏,如《神僧传》卷四说:
“初大士在日,常以经目繁多,人或不能遍阅,乃就山中建大层龛,一柱八面,实以诸经,运行不碍,谓之轮藏。仍有愿言:登吾藏门者,生生世世不失人身。从劝世人,有发菩提心者,能推轮藏,是人即以持诵诸经功德无异。今天下所建轮藏,皆设大士像,实始于此。”
至舍宅建寺,施家资为众生,供养三宝,预示悬知等事甚多,这里不具录。大士著有《心王铭》,对禅宗意趣的影响甚为深远。兹抄录全文如下。
观心空王,玄妙难测。无形无相,有大神力,
能灭千灾,成就万德。体性虽空,能施法则。
观之无形,呼之有声,为大法将,心戒传经。
水中盐味,色里胶青,决定是有,不见其形。
心王亦尔,身内居停,面门出入,应物随情。
自在无碍,所作皆成。了本识心,识心见佛。
是心是佛,是佛是心,念念佛心,佛心念佛。
欲得早成,戒心自律。净律净心,心即是佛。
除此心王,更无别佛。欲求成佛,莫染一物。
心性虽空,贪嗔体实,入此法门,端坐成佛。
到彼岸已,彼波罗蜜。慕道真士,自观自心。
知佛在内,不向外寻,即心即佛,即佛即心。
心明识佛,晓了识心,离心非佛,离佛非心。
非佛莫测,无所堪任,执空滞寂,于此漂沉。
诸佛菩萨,非此安心,明心大士,悟此玄音。
身心性妙,用无更改,是故智者,放心自在。
莫言心王,空无体性,能使色身,作邪作正。
非有非无,隐显不定,心性离空,能凡能圣。
是故相劝,好自防慎,刹那造作,还复漂沉。
清净心智,如世黄金,般若法藏,并在身心。
无为法宝,非浅非深,诸佛菩萨,了此本心。
有缘遇者,非去来今。
即心即佛的禅宗旨趣,辞句中透露无余,有缘遇者,也许当下把着鼻孔!
除上来所举历代传译和弘倡禅法的大德祖师外,在《高僧传》卷十一《习禅篇》有传的二十一人,附见的十一人;《景德传灯录》卷二十七亦说“禅门达者虽不出世,有名于时者十人”。不见僧传,而在别的佛教著述中提到的修习禅法的人也还不少。这些,都说明了达磨没有来中国以前,中国已经有禅学在流传,从小乘禅到大乘禅以至祖师禅,以发展的轨迹隐然可寻。所以在达磨来中国以前,只能说没有奕叶传灯的禅宗,但禅学的传译倡导和修习,还是由无而有,由有而熏修法备,遂步兴盛发展起来。
[book_title]二 禅宗的创立
读了《续高僧传》、《宝林传》、《传法正宗记》、《景德传灯录》、《释门正统》、《付法藏传》、《林间录》、《三宝记》、《内典录》、《人天眼目》、《佛祖统纪》、《佛祖历代通载》、《中国禅学考》等十几种佛教史籍,对有关菩提达磨的承传,来中国的年代,与梁武帝的问答,九年面壁、传衣法、定宗旨、六次受毒、只履西归等事迹的记载,各有差异,有辩证的,也有非难者,谁正谁谬,谁是谁非,让佛教历史学者去研究考证吧。我还是以《景德传灯录》、《传法正宗记》等为主,按传统说法来谈菩提达磨开创中国禅宗的史实。因为禅宗的极则,实无一法相传,更无一法授人,只是以心心契合的证明来表示相传,称之为“千圣不传的传”。所以对文字记载,字斟句酌的辩证,在传灯史实上,虽有不同的说法,然禅自有禅的传灯授法的由来,即以释尊的正觉为禅宗的起源。所以禅宗又称为“佛心”宗。
禅宗传授的基础,不在于经典,是在于大圆满的佛心。所以达磨大师说:“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因此说到菩提达磨来中国传授禅宗,还得从佛直传大迦叶尊者的大圆满觉心说起。
相传世尊一日在灵山会上,拈一枝金婆罗花示众。时大众皆默默不得其要领,唯独大迦叶尊者破颜微笑。世尊曰:“吾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法门,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付嘱摩诃迦叶。”此即禅宗所传的“拈花微笑”公案,亦即释尊与迦叶的大法授受。在这拈花微笑,心心交照之间,迦叶尊者就成为传灯的第一祖。
世尊至多子塔前,命摩诃迦叶分座令坐,以僧迦黎围之,遂告曰:“吾以正法眼藏,密付于汝,汝当护持,并敕阿难副贰传化,无令断绝。”并说偈曰:“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无,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尔时世尊说此偈已,复告迦叶:“吾将金缕僧伽黎衣传付于汝,转授补处,至慈氏佛出世,勿令朽坏。”迦叶闻偈,头面礼足,曰:“善哉!善哉!我当依敕,恭顺佛教。”(以上见《传灯录》、《指月录》、《传法正宗记》)
《传法正宗记》卷一评曰:
“付法于大迦叶者,其于何时,必何以而明之耶?曰:昔涅槃会之初,如来告诸比丘曰:“汝等不应作如是语,我今所有无上正法,悉以付嘱摩诃迦叶。是迦叶者,当为汝等作大依止。”(见《涅槃经》卷二)此其明矣。然正宗者,盖圣人之密相传授,不可得必知其处与其时也,以经酌之,则《法华》先而《涅槃》后也,方说《法华》而大迦叶预焉,及《涅槃》而吾谓付法之时,其在二经之间耳。”
禅的始传,自释尊与迦叶间授受以后,二十八传至菩提达磨,形成了直指单传的禅宗,菩提达磨为中国禅宗的初祖。
菩提达磨南天竺国人,姓刹帝利(《续高僧传·菩提达磨传》云是婆罗门种),是香至王的第三子。因二十七祖般若多罗至其国受王供养,说法王宫,乃得相见。及父王去世,遂辞诸兄,从般若多罗出家。《传法正宗记》卷五说:
“我素不顾国位,欲以法利物,然未得其师,久有所待。今遇尊者,出家决矣,愿悲智见容。般若受其礼,为之剃度曰:汝先入定,盖在日光三昧耳,汝于诸法已得通量,今宜以菩提达磨为汝之名。会圣僧与受具戒。当此时其地三震,月明昼现,尊者寻亦成果。自此其国俗因以达磨多罗称之。……益嘱尊者曰:汝且化此国,后于震旦,当有大因缘,然须我灭后六十七载,乃可东之,汝若速往,恐衰于日下。”
所谓“后于震旦,有大因缘”者,菩提达磨曾问般若多罗尊者,震旦有大士堪为法器否,尊者答他说:“汝所化之方,获菩提者不可胜数。”
般若多罗入灭之后,达磨从师教,且留本国勉行教化。时有比丘名佛大先者,俱出于般若多罗之门,故二人每以兄弟之礼相遇,并弘大法,时人称美,谓之二甘露门。
达磨化导其国六十余年,遵从师教,震旦缘熟,行化时至,乃先辞祖塔,次别同学,后至王所,慰而勉之曰:“当勤修白业,护持三宝,吾去非晚,一九即回。”王闻师言,涕泪不能留,即为治装,载以大舶,躬率亲戚臣属,送于海岸。国人观者,皆泣下而别。达磨泛重溟,经过三年,达于中国南海。时当梁武帝普通元年(520)庚子九月二十一日(传灯诸书说是梁普通八年,今按史书记载普通纪年只有七年)。广州刺史萧昂,备礼迎接,上表奏闻于武帝。帝览表后,遣使持诏迎请,其年十一月一日遂至建业(传灯诸书皆称萧昂以达磨事奏闻武帝,及考昂传,不见其做广州刺史事,惟昂侄萧励当时尝作此州刺史,恐皆传录音误以励为昂耳”。既至皇宫,诏尊者陪坐正殿,帝乃问曰:“朕即位以来,尝造寺写经度僧,不可胜纪,有何功德?”师曰:“并无功德,”帝曰:“何以无功德?”师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虽有非实。”帝曰:“如何是真功德?”答日:“净智妙国,体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曰:“如何是圣谛第一义?”师曰:“廓然无圣。”帝日:“对朕者谁?”师曰:“不识。”帝不能领悟。祖知机缘不契,是月十九日潜回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届于洛阳。实当后魏孝明太和十年(486,《传法正宗记》作孝明正光元年,520)。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终日默然,人莫能测,谓之壁观婆罗门。
洛阳有僧名神光者,乃旷达之士,久居伊洛,博览群书,善谈玄理,每自叹曰:“孔老之教,礼术风规,庄易之书,未尽妙理,及闻达磨大士风范尊严,住止少林,至人在兹,我当往师之。”遂去彼处,晨夕参承。光虽事之尽礼,祖常端坐面壁,未始为语。光自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济饥,布发掩泥,投崖饲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今岂有万万分之一耶?”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天下大雪,光坚立不动,积雪过膝,立愈恭敬,祖顾而悯之,问曰:“汝久立雪中,当求何事?”光悲泪曰:“惟愿和尚慈悲,开甘露法门,广度群品。”祖曰:“诸佛无上妙道,虽旷劫精勤,能行难行,能忍难忍,尚不得至,岂此微劳小效而辄求大法!”光闻师诲励,潜取利刀,自断左臂,置于师前。师知是法器,乃曰:“诸佛最初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吾前,求亦可在。”……光曰:“诸佛法印可得闻乎?”师日:“诸佛法印,非从人得!”光曰:“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师曰:“将心来与汝安!”曰:“觅心了不可得。”师曰:“与汝安心竟。”光由是有所契悟,祖遂易其名曰慧可。
此后缁白之众,皆靡然趋之于祖,其声既振,遂闻于魏朝,孝明帝闻祖异迹,遣使持诏迎请,前后三次,祖不下少林,帝弥加钦尚,遂赐二摩纳袈裟,金银器物若干,祖皆辞让,以至三返。帝意弥坚,祖乃受之。自此缁白之众,倍加信向。
祖在魏地居止九年,一天忽向其门人曰:我欲西返天竺,时将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门人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师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师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师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师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而辗转至我。我今以付于汝,汝当护持。并授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请师指陈。”师曰:“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后代浇薄,疑虑竞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凭何得法?以何证之?汝今受此衣、法,却后难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无碍。至吾灭后二百年,衣止不传,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说理者多,悟性者少。虽潜符密证,千万有余。汝当阐扬,勿轻未悟,一念回机,便同本得。听吾偈曰: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祖又谓慧可曰:“此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此经是如来心地要门,极谈法要。可以为世间众生开示悟人。”祖还说:“我离开南印来此东土,见此赤县神州,有大乘气象而未得其应,遂逾大海,越过沙漠,为法求人久默待之,今得付授,其殆有终。”
据《别记》说,祖初居少林寺九年,为二祖说法,只教“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慧可种种说心说性,曾未契理,祖只遮其非,不为说无念心体。慧可忽曰:“我已息诸缘。”祖曰:“莫成断灭去否?”可曰:“不成断灭。”祖曰:“何以验之,云不断灭?”可曰:“了了常知,言之不可及。”祖曰:“此诸佛所传心体,更勿疑也。”
这一段记录,值得参禅的人善为注意,特别是初下手用功的人,尤须仔细善用。
祖在说完了上面一段话后,乃与徒众往禹门千圣寺。居止三天,有其城太守杨衒之者,其人素喜佛事。闻祖至,乃来敬礼。因问曰:“西土五印,师承为祖,其道如何?”祖曰:“明佛心宗,寸无差误,行解相应,名之曰祖。”又问:“此外如何?”祖曰:“须明他心,知其古今,不厌有无,亦非取故。不贤不愚,无迷无悟,若能是解,亦名为祖。”衒之复曰:“弟子归心三宝,亦有年矣,,而智慧昏蒙,尚迷真理。适听师言,罔知攸措,愿师慈悲,开示宗旨。”祖知恳到,即说偈曰:
亦不睹恶而生嫌,亦不观善而勤措。
亦不舍愚而近贤,亦不抛迷而就悟。
达大道兮过量,通佛心兮出度。
不与凡圣同躔,超然名之曰祖。
衒之闻偈,悲喜交集,并说:“愿师久住世间,化导群有。”师曰:“吾即逝矣,不可久留,根性万差,多逢患难。”衒之问:“不知是什么人,弟子为师除得否?”祖曰:“吾以传佛秘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无此理。”衒之曰:“自师至此,谁曾见伤?幸示其人,我为除之。”祖曰:“言之则将有损,吾宁往矣,岂忍残人快己。”而衒之问得更坚决,益恳曰:“非敢损人,但欲知之耳。”祖不得已,遂说偈曰:
江槎分玉浪,管炬开金锁,
五口相共行,九十无彼我。
衒之闻偈,莫测其义,默记于怀,礼辞而去。
《续高僧传》卷十九说,“壁观四行,为达磨之道。”《传法正宗记》卷六说,四独昙行琳序之,余书则未见,认为非达磨传道的极谈。纵使是昙琳得之于达磨,亦恐系达磨随机方便而说。但“二入四行”强调参禅者应借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的观点,我觉得这也是达磨对参禅者至关重要的教导。且敦煌石窟发现的《楞伽师资记·菩提达磨传》里也说:“此四行是达磨禅师亲说,余则弟子昙琳记师言行,集成一卷,名为《达磨论》也。”兹据《景德传灯录》卷三十录全文如下:
《菩提达磨略辨大乘入道四行》,弟子昙琳序:
“法师者,西域南天竺国,是大婆罗门国王第三之子也。神慧疏朗,闻皆晓悟,志存摩诃衍道,故舍素从缁,绍隆圣种,冥心虚寂,通鉴世事。内外俱明,德超世表。悲海边隅,正教陵替。遂能远涉山海,游化汉魏。忘心之士,莫不归信,存见之流,乃生讥谤。于时唯有道育、慧可,此二沙门,年虽后生,俊志高远,幸逢法师,事之数载,虔恭谘启,善蒙师意。法师感其精诚,诲以真道。令如是安心,如是发行,如是顺物,如是方便。此是大乘安心之法,令无错谬。如是安心者壁观,如是发行者四行,如是顺物者防护讥嫌,如是方便者遣其不著,此略序所由云尔。
夫入道多途,要而言之,不出二种:一者理入,二者行入。理入者,谓藉教悟宗,深信含生,同一真性,但为客尘妄想所覆,不能显了。若也舍妄归真,凝住壁观,无自无他,凡圣等,一坚住不移,更不随于文教,此即为理冥符,无有分别,寂然无为,名之理入。行入者,谓四行,其余诸行,悉入此中。何等四耶?一、报冤行,二、随缘行,三、无所求行,四、称法之行。云何报冤行,谓修道行人,若受苦时,当自念言:我从往昔无数劫中,弃本从末,流浪诸有,多起冤憎,违害无限。今虽无犯,是我宿殃恶业果熟,非天非人所能见与,甘心忍受都无冤诉。经云:逢苦不忧。何以故?识达故。此心生时,与理相应,体冤进道,故说言报冤行。二、随缘行者,众生无我,并缘业所转,苦乐齐受,皆从缘生。若得胜报荣誉等事,是我过去宿因所感,今方得之,缘尽还无,何喜之有。得失从缘,心无增减,喜风不动,冥顺于道,是故说言随缘行也。三、无所求行者,世人长迷,处处贪著,名之为求。智者悟真,理将俗反,安心无为,形随运转,万有斯空,无所愿乐,功德黑昱,常相随逐。三界久居,犹如火宅,有身皆苦,谁得而安。了达此处,故舍诸有,息想无求。经云:“有求皆苦,无求乃乐。”判知无求,真为道行,故言无所求行也。四、称法行,性净之理,目之为法,此理众相斯空,无染无著,无此无彼。经云:“法无众生,离众生垢故。法无有我,离我垢故。”智者若能信解此理,应当然称法而行。法体无悭,于身命财,行檀舍施,心无吝惜,达解三空,不倚不著,但为去垢,称化众生,而不取相,此为自行,复能利他。亦能庄严菩提之道。檀施既尔,余五亦然。为除妄想,修行六度,而无所行,是为称法行。”
居千圣寺不久,祖以化缘既毕,端居而逝。其时必后魏幼主钊与孝庄帝废立之际。是岁乃当梁武帝大通二年(528)。以其年葬于熊耳山,起塔于定林寺。
传说其后三年,魏宋云自西域返回时,与达磨相遇于葱岭,见其手携只履,翩翩独行。云即问曰;“大师何往?”祖曰:“西天去。”即谓云曰:“汝主已崩。”云听闻茫然相别。云回复命,明帝果已去世。云寻以其事奏闻于后主孝庄帝,帝令发其圹视之,唯一草履尚在。朝廷为之惊叹,诏取所遗之履,存于少林寺供奉。至唐开元十五年(727)丁卯,为信道者窃往五台山僧寺供养,后亦亡之,今不知所在。
[book_title]三 禅宗的传法授衣
禅的起源,在于世尊的正觉。虽然从历史记载上看传灯似乎成为问题,然禅的传灯授受,心心相印,有其由来。如《景德传灯录》卷一说,世尊一日在灵山会上告弟子摩诃迦叶:“吾以清净法眼,涅槃妙心,实相无相,微妙正法,将付于汝,汝当护持。并敕阿难副贰传化,无令断绝。”而说偈言:
法本法无法,无法法亦法。
今付无法时,法法何曾法。
尔时世尊说此偈已,复告迦叶:“吾将金缕僧伽黎衣,传付于汝。转授补处,至慈氏佛出世,勿令朽坏。”迦叶闻偈,头面礼足,曰:“善哉!善哉!我当依敕,恭顺佛教。”
经过这大法授受,大迦叶尊者于是成了禅宗第一祖。自此历代祖师传法付衣,成为大法传授、灯灯相续的真传。直到菩提达磨继承这一传授,成为第二十八祖。梁普通年间,菩提达磨尊者来到中国,传授给慧可,于是达磨成了开创中国禅宗的初祖。达磨亦付慧可僧伽黎衣和宝钵,以为法信。所谓“内传法印,以契证心;外付袈裟,以定宗旨。”并说:“吾灭后二百年,衣钵止不传,法亦大盛。”乃说偈曰:
吾本来兹土,传法救迷情;
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
祖又曰:“吾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人。”
二祖慧可大师,武牢人,姓姬氏。母始怀妊时,有异光发其家,及出生而名之曰光。少小超群好学,世间之书无不博览,尤其善谈老庄。后览禅书遂尽弃前学。年三十远游求师,至洛阳龙门香山,依宝静禅师出家,寻得戒于永穆寺。遍学大小乘教义,未几而经论皆通。三十二岁复返香山,终日宴坐,又经八载,于寂默中忽见一神入告曰:“将欲受果,何滞此耶?大道非遥,汝其南矣。”第二天,忽觉头痛,至不可忍。其师欲为治之,忽闻空中有声曰:“此乃换骨,非是常痛。”往见其师述说其事,静视之,见顶骨如五峰秀出,以有神异,更名神光。其师宝静与之曰:“汝相吉祥,当有所证,神令汝南者,斯则少林达磨大士必汝之师也。”可遂至少林寺,立雪断臂求法印,果得其传授,达磨为其易名慧可。
北齐天保二年(551),有一居士,年四十许,不称姓名,趋前礼拜而问可曰:“弟子身缠风恙,请和尚忏罪。”可曰:“将罪来,与汝忏。”居士良久云:“觅罪了不可得。”可曰:“我与汝忏罪竟,宜依佛法僧住。”士曰:“今见和尚,已知是僧,未审何名禅法?”师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无二,僧宝亦然。”士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间,如其心然,佛宗法无二也。”可深器之,即为剃发云:“此法宝也,宜名僧璨。”其年三月十八日,于先福寺受具。自兹疾渐愈。执侍巾瓶二载,可乃告曰:“菩提达磨远自竺乾,以正法眼藏并信衣密付于吾,吾今授汝。汝当守护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本来缘有地,因地种花生;
本来无有种,花亦不曾生。
付衣法已曰:“我有宿累在邺,将往偿之,善去善行。”于是即于邺都随宜说法,一音演畅,四众归依。如是积三十四载,后邑宰翟仲侃惑僧辨和邪说,加师以非法,祖怡然委顺,因是而化,世寿一百七岁。即隋文帝开皇十三年(593)癸丑三月十六日。葬于磁州滏阳县东北七十里。唐德宗谥大祖禅师。
三祖僧璨大师,不知何许人。以白衣谒见二祖慧可,不称姓名,因答有悟,乃师之出家。授法付衣后,可诫之曰:“后必有难,汝当远引避之。”璨从其言,遂隐于舒州皖公山。当后周武帝毁灭佛法,璨往来于太湖县司空山,居无常处,积十余载,时人无能知者。
隋开皇年间,有沙弥道信者,年始十四岁,一旦来礼座下,请问之曰:“愿和尚慈悲,乞与解脱法门?”师曰:“谁缚汝?”曰:“无人缚。”璨曰:“何更求解脱乎?”信于言下大悟,愿以弟子礼事之。服劳九载,后于吉州受戒,侍奉尤谨。祖屡试以玄微,知其缘熟,乃付衣法。“昔如来大法眼藏,今以付汝,并其衣钵,汝皆将去。听吾偈曰:
花种虽因地,从地种花生。
若无人下种,花地尽无生。
并曰:“汝善传之,无使其绝。”
祖传法以后,孑然往适罗浮山,悠游二载,却回旧址。逾月士民奔趋大设坛供,祖为四众广宣心要讫,于法会大树下,合掌立化。时当隋朝大业丙寅年(606)十月十五日。唐玄宗谥鉴智禅师,塔曰觉寂。
僧璨著有《信心铭》,兹录全文如下:
至道无难,唯嫌拣择。但莫憎爱,洞然明白。
毫厘有差,天地悬隔。欲得现前,莫存顺逆。
违顺相争,是为心病。不识玄旨,徒劳念静。
圆同太虚,无欠无余。良由取舍,所以不如。
莫逐有缘,勿住空忍。一种平怀,泯然自尽。
止动归止,止更弥动。唯滞两边,宁知一种。
一种不通,两处失动。遣有没有,从空背空。
多言多虑,转不相应。绝言绝虑,无处不通。
归根得旨,随照失宗。须臾返照,胜却前空。
前空转变,皆由妄见。不用求真,唯须息见。
二见不住,慎莫追寻。才有是非,纷然失心。
二由一有,一亦莫守。一心不生,万法无咎。
无咎无法,不生不心。能由境灭,境逐能沉。
境由能境,能由境能。欲知两段,无是一空。
一空同两,齐含万象。不见精粗,宁有偏觉。
大道体宽,无易无难。小见狐疑,转急转迟。
执之失度,必入邪路。放之自然,体无去住。
任性合道,逍遥绝恼。系念乖真,昏沉不好。
不好劳神,何用疏亲。欲取一乘,勿恶六尘。
六尘不恶,还同正觉。智者无为,愚人自缚。
法无异法,妄自爱著。将心用心,岂非大错。
迷生寂乱,悟无好恶。一切二边,良由斟酌。
梦幻空华,何劳把捉。得失是非,一时放却。
眼若不睡,诸梦自除。心若不异,万法一如。
一如体玄,兀尔忘缘。万法齐观,归复自然。
泯其所以,不可方比。止动无动,动止无止。
两既不成,一何有尔。究竟穷极,不存轨则。
契心平等,所作俱息。狐疑尽净,正信调直。
一切不留,无可记忆。虚明自照,不劳心力。
非思量处,识情难测。真如法界,无他无自。
要急相应,唯言不二。不二皆同,无不包容。
十方智者,皆入此宗。宗非促延,一念万年。
无在不在,十方目前。极小同大,忘绝境界。
极大同小,不见边表。有即是无,无即是有。
若不如是,必不须守。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但能如是,何虑不毕。信心不二,不二信心。
言语道断,非去来今。
四祖道信大师司马氏,世居河内,后徙蕲州广济县。师生而超异,幼慕空宗诸解脱门,宛如宿习。隋开皇十二年(592),以沙弥参见僧璨尊者,既问答悟道,遂礼拜师之。又九年,乃得其付法授衣。既嗣祖风,摄心无寐,胁不至席六十年。
唐武德七年(624),祖返蕲之破头山,(即今之双峰山),大弘所得之法,四方学士,云集法筵。太宗闻其风尚,尝三诏皆辞不起。又诏并谓使臣曰:“今复不从吾命,即取首来。”诏至,“果逆上意”。祖即引颈待刃。使者还,以此奏之。太宗嘉其坚贞,慰谕甚盛。此时,祖已居山二十年。
一日往黄梅县,路逢一小儿,可七岁许,骨相奇秀,异乎常童。祖因问曰:“子何姓?”答曰:“姓即有,非常姓。”祖曰:“是何姓?”答曰:“是佛性。”祖曰:“汝无姓耶?”答曰:“性空,故无。”祖默识其为法器,即顾侍者道:“此儿非凡之器,后当大兴佛事。”遂请允其父母舍为弟子。祖为剃度,名之曰弘忍。其后乃命曰:“昔如来传正法眼,转至于我,我今付汝,并前祖信物衣钵,汝皆将之。勉其传授,无使断绝,听吾偈曰:
花种有生性,因地花生生。
大缘与信合,当生生不生。
高宗永徽辛亥岁(651)闰九月四日,忽垂诫门人曰:“一切诸法,悉皆解脱,汝等各自护念,流化未来。”言讫安坐而逝。世寿七十二,塔于本山。代宗谥大医禅师,塔曰慈云。
五祖弘忍大师,蕲州黄梅人,姓周氏。传其前生为破头山中栽松道者,尝请于四祖曰:“法道可得闻乎?”祖曰:“汝已老,脱有闻,其能广化邪?倘若再来,吾尚去迟汝。”路经水边,见一女子洗衣,向其揖曰:“寄宿得否?”女曰:“我有父兄,可往求之。”曰:“汝答应了,我即敢行。”女首肯之。女周氏季子也。归辄怀孕,父母大恶,逐之。女无所归,日佣纺里中,夕止于众馆之下。不久,生一子,以为不祥,因抛浊港中,明日见之,溯流而上,气体鲜明。大惊,遂举之。抚养成童。随母乞食,里人呼为无姓儿,性大聪明,有所闻见,无难易者,一皆晓了。风骨绝异,有圣人相。有智者见之叹曰:“此儿具大人相,所不及如来者,缺七种相耳。”七岁时遇道信大师,出家受戒,嗣法后,化于破头山,教化大盛。是时天下慕其风者,不远千里而趋之,学者称为东山法门。
《景德传灯录》卷三说:
“咸亨中(670-673)有一居士,姓卢名慧能,自新州来参谒。师问曰:“汝自何来?”曰:“岭南。”师曰:“欲须何事?”曰:“唯求作佛。”师曰:“岭南人无佛性,若为得佛?”曰:“人即有南北,佛性岂然?”师知是异人,乃呵曰:“著槽厂去。”能礼足而退,便入碓坊,服劳于杵臼之间,昼夜不息。经八月,师知付授时至,遂告众曰:“正法难解,不可徒记吾言,持为己任。汝等各自随意述一偈,若语意冥符,则衣法皆付。”时会下七百余僧。上座神秀者,学通内外,众所宗仰,咸共推称云:“若非尊秀,畴敢当之?”神秀窃聆众誉,不复思惟,乃于廊壁书一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师因经行,忽见此偈,知是神秀所述,乃赞叹曰:“后代依此修行,亦得胜果。”其壁本欲令处士卢珍绘《楞伽变相》,及见题偈在壁,遂止不画,各令诵念。能在碓坊,忽聆诵偈,乃问同学:“是何章句?”同学曰:“汝不知和尚求法嗣,令各述心偈?此则秀上座所述。和尚深加叹赏,必将付法传衣也。”能曰:“其偈云何?”同学为诵。能良久曰:“美则美矣,了则未了。”同学呵曰:“庸流何知,勿发狂言。”能曰:“子不信耶?愿以一偈和之。”同学不答,相视而笑。能至夜,密告一童子,引至廊下,能自秉烛,令童子于秀偈之侧,写一偈曰: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大师后见此偈曰:“此是谁作,亦未见性。”众闻师语,遂不之顾。逮夜,乃潜令人自碓坊召能行者入室告曰:“诸佛出世为一大事故,随机大小而引导之,遂有十地、三乘、顿渐等旨,以为教门。然以无上微妙、秘密圆明、真实正法眼藏,付于上首大迦叶尊者,辗转传授二十八世。至达磨届于此土,得可大师承袭以至于吾,今以法宝及所传袈裟用付于汝。汝自保护,无令断绝。”听吾偈曰。
有情来下种,因地果还生。
无情既无种,无性亦无生。”
能居士跪受衣法,启曰:“法则既受,衣付何人?”祖曰:“昔达磨初至,人未知信,故传衣以明得法。今信心已熟,衣乃争端,止于汝身,不复传也。且当远隐,俟时行化,所谓授衣之人,命如悬丝也。”能曰:“当隐何所?”师曰:“逢怀即止,遇会且藏。”能礼足已,捧衣而出。是夜南迈,大众莫知。忍大师自此不复上堂。凡三日。大众疑怪,致问。祖曰:“吾道行矣!何更询之?”复问:“衣法谁得耶?”师曰:“能者得。”于是众议卢行者名能,寻访既失,悬知彼得,即共奔逐。忍大师既付衣法,复经四载,至上元二年(675),忽告众曰:“吾今事毕,时可行矣。”即入室,安坐而逝。寿七十有四。建塔于黄梅之东山。代宗皇帝谥大满禅师、法雨之塔。”
六祖慧能大师,俗姓卢氏,其祖先范阳人,父名行瑫,武德年中,谪宦新州,乃生慧能,遂为新州籍人。三岁丧父,其母守志,不复适人。独养尊者,以终其身。然其家贫,母子生活艰难,尊者遂打柴以养母。一日负柴至市中,闻有人读诵《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有所感悟,因问诵经人曰:“此何经耶?君得之于何人?”曰:“此名《金刚经》,得于黄梅忍大师。大师尝谓人曰:“若持此经,得速见性。”尊者闻语欢喜,欣然发意出家求法。乃乞于一友,为母积备资粮,辞母告其往黄梅为法寻师之意。既抵黄梅,参礼五祖。弘忍大师一见,默识其法器。乃使之人碓房中去踏米。经八个月,祖知其机已熟,乃召集座下众僧,教令各试呈得法偈语。当慧能呈偈后五祖潜入碓房问曰:“米熟也未?”慧能曰:“米熟已久,犹欠筛在。”这就是说虽已彻悟,单立无依,灵明不昧,尚未得师之印可。五祖去后,慧能于三更入五祖室。五祖复徵其初悟“应无所住而生其心”语,慧能言下大彻,遂启五祖曰:“一切万法,不离自性。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五祖知悟本性,谓慧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遂传衣法,慧能受衣法后,南还广州,落发于法性寺,得具戒后,至韶阳曹溪,四众云归,方以其法普传。
《五灯会元》卷一说:“一日,六祖谓众曰:诸善知识,汝等各各净心,听吾说法。汝等诸人,自心是佛,更莫狐疑。外无一物而能建立,皆是本心生万种法故。经云:心生种种法生,心灭种种法灭。若欲成就种智,须达一相三昧,一行三昧。若于一切处而不住相,彼相中不生憎爱,亦无取舍,不念利益成坏等事,安闲恬静,虚融淡泊,此名一相三昧。若于一切处,行住坐卧,纯一直心,不动道场,真成净土,名一行三昧。若人具二三昧,如地有种,能含藏长养,成就其实。一相一行。亦复如是。我今说法,犹如时雨溥润大地。汝等佛性,譬诸种子,遇兹沾洽,悉得发生。承吾旨者,决获菩提。依吾行者,定证妙果。”先天元年(712)告诸四众曰:“吾忝受忍大师衣法,今为汝等说法,不付其衣。盖汝等信根纯熟,决定不疑,堪任大事。听吾偈曰:
心地含诸种,普雨皆悉生。
顿悟华情已,菩提果自成。
说偈已,复曰:“其法无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净,亦无诸相。汝等慎勿观净及空其心。此心本净,无可取舍。各自努力,随缘好去。”祖说法利生,经四十载,其年七月六日,命弟子往新州国恩寺,建报恩塔,仍令倍工。国恩寺乃祖家旧址,为塔之意乃欲报其父母之德。
先天二年七月一日,谓门人曰:“吾欲归新州,汝速理舟楫。”时大众哀慕,乞师且住。祖曰:“诸佛出现,犹示涅槃。有来必去,理亦常然。吾此形骸,归必有所。”曰:“师从此去早晚却回。”祖曰:“叶落归根,来时无口。”又问:“师之法眼,何人传受?”祖曰:“有道者得,无心者通。”
《指月录》卷四说:
“八月三日复示众曰:吾灭度后,莫作世情,悲泣雨泪,受人吊问,身著孝服,非吾弟子,亦非正法。但识自本心,见自本性,无动无静,无生无灭,无去无来,无是无非,无住无往。恐汝等心迷,不会吾意,今再嘱汝,令汝见性。吾灭度后,依此修行,如吾在日,若违吾教纵,吾在世,亦无有益。复说偈曰:
兀兀不修善,腾腾不造恶。
寂寂断见闻,荡荡心无著。”
说偈己,端坐至三更,谓门人曰:吾行矣。奄然迁化。于时异香满室,白虹属地,林木变白,禽兽哀鸣。十一月,广、韶、新三郡官僚暨门人僧俗争迎真身,莫决所之。乃焚香祷曰:香烟指处,师所归焉。时香烟直贯曹溪。十一月十三日,迁神龛并衣钵曹溪。次年七月入塔。春秋七十有六。盖年二十四而传衣,三十九祝发,说法利生三十七载。
唐宪宗皇帝谥大鉴禅师,塔曰元和灵照。
[book_title]四 中华五祖旁出尊宿简介
禅宗正传旁传的关系,犹如中国封建时代一家之嫡庶关系,虽然嫡庶有别,但其血脉系统则是一。得其传法,直下相承,则为正传,显其尊贵。旁传者虽得其同一之法,则称为支派,表示其有别于正传,不如正传尊贵。在印度第二祖阿难尊者,就旁传一人,即末田底迦。第二十四祖师子尊者,亦旁传法嗣一人,就是达磨达。如是直到中国五祖以前旁传的共有二百零五人。
这里介绍的是禅宗五祖的旁传情况,选择其可述者,略加介绍,使初参学者,知道禅宗有正传旁传的差别而已,非有鄙视旁传之意,学者当知之。
初祖达磨大师,旁出法嗣三人。
释迦世尊以化期将尽,在灵山会上,拈花示众,传法给摩诃迦叶,在说付法偈后,复将金缕僧伽黎衣传付与他。因此历代诸祖传法,亦必授衣,成为禅宗大法授受的正传。至菩提达磨大师到中国传法授衣为第二十八传。
菩提达磨大师在河南嵩山少林寺面壁九年后,欲返天竺,乃命门人曰:“时将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门人道副对曰:“如我所见,不执文字,不离文字,而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总持曰:“我今所解,如庆喜见阿閦佛国,一见更不再见。”师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阴非有,而我见处,无一法可得。”师曰:“汝得吾骨。”最后慧可礼拜,依位而立。师曰:“汝得吾髓。”乃顾慧可而告之曰:“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大士,辗转嘱累,而至于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见《景德传灯录》卷第一)
从道副等三人的答话和慧可的表态来看,其他三人落于言诠,慧可超脱无依,高深莫测。承受大法和接受金缕僧伽黎衣,当然落在慧可身上,成为中国禅宗正传的第二祖。道副等三人,则为初祖的旁传法嗣了。
道副、尼总持、道育三禅师,因无机缘语句,也就无所叙述。
二祖慧可大师旁传十七人,介绍三人。
1.僧那禅师,姓马氏,少年神俊,喜欢研究儒家的经典著作。二十一岁讲说《礼记》、《易经》等,听者如集市。会遇二祖说法,感其玄妙,便与同志十人,投可祖出家,奉头陀行。他对门人慧满说:“汝欲明本心者,当审谛推察,遇声遇色,未起觉观时,心何所之,是无耶?是有耶?既不堕有无处所,则心珠独朗,常照世间,而无一尘许间隔,未尝有一刹那顷断续之相。”(见《指月录》卷六)这实际就是,以无相的孤明心体,朗照世间万法。他还把四卷《楞伽经》传付给慧满,教他宜善护持,非人慎勿传之。僧那付法以后,游方行化,莫知其终。
2.向居士,是一个幽栖林野、木食涧饮的清士。北齐天保初,闻二祖盛化,乃致书通好。书中有“幻化非真,谁是谁非,虚妄无实,何空何有?将知得无所得,失无所失”之句。二祖写信答他说:“……无明智慧等无异,当知万法即皆如。……观身与禅不差别,何须更觅彼无余。居士捧读二祖书信,乃伸礼觐,密承印记。
3.相州隆化寺慧满禅师,是荥阳人,姓张氏。初于本寺遇僧那禅师,开示法要,志存俭约,常行乞食。尝示人曰:“诸禅说心,令知心相是虚妄;今乃重加心相,深违佛意;又增论议,殊乖大理。”常持《楞伽经》四卷,以为心要,如说而行,盖遵历世之遗付耳。后于陶冶中,无疾坐化,寿七十许。
其余还有十四人不录,名见《景德传灯录》卷第三、《传法正宗记》卷十八等。学者可翻阅参考。
三祖僧璨大师无有旁传。
四祖道信大师旁出法嗣一人。
牛头山法融禅师为四祖道信大师旁出。融(594-657),润州延陵人,以隋开皇十四年(594)生,十九岁即博通经史,寻阅大部《般若》,知儒道世典非究竟法,遂入茅山,从三论宗的灵法师出家。后入金陵牛头山幽栖寺北岩之石室枯坐,感百鸟衔花之瑞。唐贞观中,四祖道信大师遥观气象,知彼山有奇异之人,乃躬自寻访,相与问答之后,融礼请祖为说真要。祖曰:“夫百千法门,同归方寸,河沙妙德,总在心源。一切戒门、定门、慧门,神通变化,悉自具足,不离汝心。一切烦恼业障,本来空寂。一切因果,皆如梦幻。无三界可出,无菩提可求。人与非人,性相平等。大道虚旷,绝思绝虑。如是之法,汝今已得,更无缺少,与佛何殊?更无别法,汝但任心自在,莫作观行,亦莫澄心,莫起贪瞋,莫怀感虑,荡荡无碍,任意纵横,不作诸善,不作诸恶,行住坐卧,触目遇缘,总是佛之妙用。快乐无忧,故名为佛。”师曰:“心即具足,何者是佛?何者是心?”祖曰:“非心不问佛,问佛非不心。”师曰:“既不许作观行,于境起时,心如何对治?”祖曰:“境缘无好丑,好丑起于心。心若不强名,妄情从何起?妄情既不起,真心任遍知。汝但随心自在,无复对治,即名常住法身,无有变异。吾受璨大师顿教法门,令付于汝。汝今谛受吾言,只住此山。向后当有五人达者,绍汝玄化。”师自尔法席大盛。
唐永徽中,徒众乏粮,师往丹阳缘化。去山八十里,躬负米一石八斗,朝去暮还,供僧三百,二时不缺。三年,邑宰萧元善请于建初寺讲《大般若经》,听者云集。显庆二年(657)闰正月二十三日终于建初。寿六十四,葬于鸡笼山。
在禅宗史上,称法融一系为牛头禅,法门极盛,著有《心铭》(载《景德传灯录》卷三十)。门弟子有道纂、道凭、智岩、昙璀等十三人。此派是道信下别自建立的“于空处显示不空妙生”之一派,为中国禅宗分派的嚆矢,是值得注意的一个禅派。其弟子中智岩传其衣钵,以次传慧方、法持、智威、慧忠。自法融至慧忠六世,是为“牛头六祖”。慧忠下有维则,则下有云居智。又智威之门有玄素,素下有道钦。钦开径山,受唐代宗之信仰,赐号国一。钦门有鸟窠道林,因与白居易问答而驰名。牛头门风,振盛于唐,后遂不振,递传数代而绝。牛头禅明诸法如梦,以休心不起,本来无事为悟,忘情为修。如宗密之《中华传心地禅门师资承袭图》说:“牛头宗意者,体诸法如梦,本来无事,心境本寂,非今始空,迷之为有,即见荣枯贵贱等事。事迹既有相违相顺,故生爱恶等情,情生则为诸苦所系。梦作梦受,何损何益,有此能了之智,亦如梦心。乃至设有一法过于涅槃,亦如梦如幻。既达本来无事,理宜丧己忘情。情忘即绝苦因,方度一切苦厄,此以忘情为修也。”即此可见其宗风。
南宗诸师,对牛头一派禅风颇有异词。如《景德传灯录》卷九载黄檗希运禅师说:“夫出家人,须知有从上来事分。且如四祖下牛头融大师,横说竖说,犹未知向上关捩子。有此眼脑,方辨得邪正宗党。”此举一例,可知其余了。
五祖弘忍大师,旁出法嗣共十三人。即北宗神秀、嵩岳慧安、蒙山道明、扬州昙光、随州禅慥、金州法持、资州智侁、舒州法照、越州义方、枝江道俊、常州玄赜、越州僧达、白松山刘主簿。这里简略地介绍神秀、慧安、道明三禅师如下:
1.北宗神秀禅师,开封尉氏人,俗姓李氏,少年精研儒业,博学多闻,不久舍弃所学,出家寻师访道,至蕲州双峰东山寺,遇五祖弘忍大师,专以坐禅为务,乃叹服曰:“此真吾师也。”于是誓心苦节,以打柴担水自役,而求其道。五祖默识之,深加器重,请为七百人的教授师。五祖对神秀说:“吾度人多矣,至于悟解,无及汝者。”观其得法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主渐悟之法。渐次拂拭烦恼,以入于菩提。以“伏心灭妄”为修行宗旨。五祖寂后,秀遂往江陵当阳山玉泉寺,高扇宗风大弘禅法。唐天授二年(701),则天武后闻其名,请至宫中,于内道场供养,武后对之行跪拜礼。当时王公士庶,皆望尘拜伏。及中宗即位,尤加礼敬。大臣张说尝问法要,执弟子礼。师有偈示众曰:“一切佛法,自心本有。将心外求,舍父逃走。”神龙二年(706)二月二十八日于东都天宫寺入灭,春秋百岁,谥大通禅师。羽仪法物,送殡于龙门,帝送到桥,王公士庶皆送至葬所。张说及征士卢鸿一各为碑诔。门人普寂、义福等并为朝野所重。
神秀的得道弟子十九人,其中以普寂、义福、敬贤、巨方、香育最为有名。普寂后来也被谥为大慧禅师,其弟子四十六人,其中有道璇,于日本圣武天平八年(736)东渡日本,传北宗禅于日大安寺行表,行表传其法于传教大师。义福(658-736)和普寂共传道二十年,寂后谥大智禅师。北宗一系因有二人的弘传,一时颇盛。普寂、义福即为第七祖。
在禅宗史上,一般称慧能一系的禅法为“南宗禅”,一云“南顿”;称神秀一系的禅法为“北宗禅”,一云“北渐”,故有“南能北秀”或“南顿北渐”之称。北派数传即衰,独南派盛行不替。因此后世的禅宗,均属慧能一系。
2.嵩岳慧安国师,荆州枝江人,姓卫氏,得法于黄梅五祖。行头陀行,遍历名胜。麟德元年(664)游终南山石壁,认为是息身之处,遂驻锡如此。自尔从他习禅者辐辏相接。有坦然、怀让二僧来参礼,问曰:“如何是自己意?”师曰:“当观密作用。”曰:“如何是密作用?”师以目开合示之。坦然于言下知归,更不他去。怀让机缘不逗,辞往曹溪。
隋炀帝尝征诏,慧安辞不赴诏。及唐高宗诏,师亦不赴。武后时,以师礼迎请至辇下,与神秀禅师同加钦重。后尝问师:“甲子多少?”师曰:“不记。”后曰“何不记耶?”师曰:“生死之身,其若循环。环无起尽,焉用记为?况此心流注,中间无间。见沤起灭者,乃妄想耳。从初识生至动相灭时,亦只如此。何年月而可记乎?”后闻稽颡信受。中宗即位,益加钦礼。时人尊称他为“老安国师”。
神龙三年(707)师辞归嵩岳,三月三日以后事嘱门人。至八日,闭户偃身而寂,春秋一百二十八。门人遵旨,舁置林间,野火自燃,得舍利八十粒,内五粒色紫,留于宫中。至先天二年(713),建塔供奉。
3.袁州蒙山道明禅师,鄱阳人,是陈宣帝之裔孙,国亡,落于民间。因其是王孙,尝受官署,因有将军之号。少年时于永昌寺出家,慕道心切,遂往依五祖法会,极意研寻,初无解悟。及闻五祖密付衣法与卢行者慧能,即率同志数十人,蹑迹追逐,至大庾岭,师最先见,余辈未及。卢见师奔至,即掷衣钵于磐石曰:“此衣表信,可力争耶!任君将去。”师遂举之,如山不动,踟躇悚栗,乃曰:“我来求法,非为衣也。愿行者开示于我!”卢曰“不思善,不思恶,正凭么时,阿哪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师当下大悟,遍体汗流,泣礼数拜,问曰:“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别有意旨否?”卢曰:“我今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自己面目,密在汝边。”师曰:“某甲虽在黄梅随众,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授入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是某甲师也。”卢曰:“汝若如是,则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师又问:“某甲向后宜往何所?”卢曰:“逢袁可止,遇蒙即居。”师礼谢,即回岭下。独往庐山布水台,三年后,始往袁州蒙山,大唱玄机。师初名慧明以避六祖讳,改名道明。座下诸弟子,尽遣往岭南,参礼六祖。
上来已简略介绍旁传的善知识七人,其余未叙述者,或于史书中已立传,或唯列其名,可于《传灯录》、《广灯录》、《传法正宗记》等书中参考之。
[book_title]五 禅宗门下的楞伽师
禅宗初祖达磨大师,在向二祖慧可传法时说:“昔如来以正法眼付迦叶大士,辗转嘱累而至于我,我今付汝,汝当护持。并授汝袈裟以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又曰:“吾有《楞伽经》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人。”这是《景德传灯录》的记述。达磨传法授衣后,还传授了《楞伽经》四卷,并说明此经是如来心地要门,要二祖慧可弘传,开示众生悟人。指出了《楞伽经》对参禅者的重要性。
但是达磨大师又说,他所传授的禅法,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指出了禅的立宗基础及体验的方法。既然是“教外别传”,故无所依的经典;既然是“不立文字”,故也没有文字上构思推究的理论,只以“见性”一事为“成佛”之道。根据这些教导,所以禅宗接化学人,都是用解粘去缚的方法,应病与药,使学人直悟,冷暖自知,以心传心,师资默契而已。禅的主眼,是亲证真如法界,不是一种真理的概念,这必须如实体验,始得理会。故说禅是“不立文字,教外别传”,但也并不轻视经典。如中峰和尚在《山房夜话》里说:“譬如四序成一岁之功,而春夏秋冬之令,不容不别也。其所不能别者,一岁之功也。密宗,春也;天台、贤首、慈恩等宗,夏也;南山律宗,秋也;少林单传之宗,冬也。就理言之,但知禅为诸宗之别传,而不知诸宗亦禅之别传也。会而归之,密宗乃宣一佛大慈悲拔济之心也;教宗乃阐一佛大智开示之心也;律宗乃持一佛大行庄严之心也;禅宗乃传一佛大觉圆满之心也。”日本临济宗的创建者荣西禅师在《兴禅护国论》里说:“与而论之,一大藏教,皆是禅所依之经典;夺而言之,无有一言为禅所依之经典。”扫除了禅教的矛盾。教即是禅,禅即是教,故教无可舍,一切教都是禅。所以禅宗对经典的看法,亦自和其他各宗不同,可取则取,可舍则舍,不受任何束缚,自由任用。凡有助于禅旨的举扬,三藏教典,拈来就用,用罢即了。这是禅的经教观。如四时、五时教或三时教的分类,悉非所问,是之谓“不立文字,教外别传”。在参禅者自己用功方面来说,有时也须要看经教,所谓“以教照心”,就是根据经典所说的思想,来对照自己的体验,鉴定其正确与否。从这点来说,禅人也有应用经教的时候,古来禅门大德,从看经教而开悟的亦大有人在。所以“不立文字”,不等于不用文字。因此,初祖达磨大师传《楞伽经》四卷给二祖慧可大师,是有其深远用意的。
禅宗的正式建立是从六祖慧能大师开始的。在这之前,从初祖达磨至五祖弘忍及其旁出诸大德,都称为楞伽师。下面简略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情况。
毫无疑问,达磨大师本人是受持《楞伽经》的。《楞伽师资记》说初祖“谓慧可曰,有《楞伽经》四卷,仁者依行,自然度脱”。又说:慧可“记师言行,集成一卷,名之《达磨论》也。菩提师又为坐禅众释《楞伽》要义一卷,有十二三纸,亦名《达磨论》也。此两本论文,化理圆满,天下流通。”如果达磨大师自己不受持《楞伽经》,怎能将此经传授给慧可,并为坐禅众解释《楞伽》要义?所以达磨大师是受持和传授《楞伽经》的初祖。
二祖慧可大师,在承受《楞伽经》之后,即于邺都随宜说法,一音演畅,四众归依,如此积化三十四载。《楞伽师资记》说二祖曾引《楞伽经》云:“牟尼寂静观,是则远离生死,是名为不取。今世后世,净十方诸佛,若有一人,不因坐禅而能成佛者,无有是处。”这说明二祖对《楞伽经》的重视。《景德传灯录》卷三在二祖旁出的僧那禅师传中说:“故我初祖兼付《楞伽经》四卷,谓我二祖曰:‘吾观震旦,唯有此经,可以印心,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又二祖凡说法竟乃曰:“此经四世之后,变成名相,深可悲哉!我今付汝,宜善护持,非人慎勿传之。”从僧那禅师对二祖传过《楞伽经》与他的叙述中,可知不但传法授衣,还必须兼付《楞伽经》四卷,而且慎重告诫:“宜善护持,非人慎勿传之”,可见其对《楞伽经》之尊重珍视,慎其传授了。同时还说明,六祖以前的禅宗传法,不但对正传付与《楞伽经》,对旁出也毫无例外地传法必授经。《灯录》还在二祖旁出的慧满禅师传中说:“常赉《楞伽经》四卷,以为心要,如说而行,盖遵历世之遗付也”。慧满禅师所持《楞伽经》当然是从二祖那里承受而得,并且如说而行,是遵行历世之遗付,既显示了参禅者遵从禅门历世的遗付,重视《楞伽经》的印证,也说明达磨大师所说入道的“二人四行”与《楞伽》宗旨是一致的。
三祖僧璨大师,受二祖传法授衣后,《灯录》说他隐于舒州之皖公山,值北周武帝破灭佛法,师往来太湖县司空山,居无常处,积十余载,时人无能知者。后来为世民所知,奔趋礼拜,大设斋供法会,他为四众广宣心要,即于法会中在大树下,合掌立终。所谓广宣心要者,也可以理解为宣扬《楞伽经》的微妙第一真实了义教。因为达磨付《楞伽经》给二祖慧可时,曾说此经“即是如来心地要门,令诸众生,开示悟人。”《楞伽师资记》也把璨大师列入师资之一。并说“可后璨禅师,隐思空山,萧然静坐,不出文记。这与《灯录》所说“积十余载,时人无能知者”是一致的。璨大师重在“静坐”,对经教妙谛,不广为宣传,但时节因缘成熟时(即北周武帝灭佛之事已过去),还是广为四众宣扬心要。
四祖道信大师,《楞伽师资记》上是这样说的:“唐朝蕲州双峰山道信禅师承璨禅师后。其信禅师,再敞禅门,宇内流布,有《菩萨戒法》一本,及《制入道安心要方便法门》,为有缘根熟者,说我此法,要依《楞伽经》,诸佛心第一。”此后还举出四祖引证的《文殊说般若经》、《华严经》等多种经教,阐述参禅办道的微妙方法。在《灯录》上说:“既嗣祖风,摄心无寐,胁不至席者,凡六十年。”说他在隋大业十三年(617),于吉州教群众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因而使围城之兵自动退却。可见信祖在大弘禅法的同时,也大弘《楞伽经》和别的经教,故《楞伽师资记》将他列为宗祖之一。
五祖弘忍大师,在《楞伽师资记》中说:承信禅师后,忍传妙法,人尊为东山法门。又缘京洛道俗称叹,蕲州东山多有得果人,故称东山法门。又说,其弟子玄赜亲受付嘱而撰写《楞伽人法志》一书。如《师资记》说:“玄赜以咸亨元年(670),至双峰山,恭承教诲,恭奉驱驰,首尾五年,往还三觐,道俗齐会,仂身供养,蒙示《楞伽》义云:此经唯心证乃知,非文疏能解。”又记弘忍大师之语云:“如吾一生教人无数,好者并亡,后传吾道者,只可十耳。我与神秀论《楞伽经》,玄理通快,必多利益。资州智侁、白松山刘主簿,兼有文性,莘州慧藏、隋州玄约,忆不见之。嵩山老安,深有道行,潞州法如、韶州慧能、扬州高丽僧智德,此并堪为人师,但一方人物。越州义方,仍便讲说,又语玄赜曰:汝之兼行,善自保爱,吾涅槃后,汝与神秀,当以佛日再晖,心灯重照。”这些记述,说明《楞伽经》在忍大师弘扬下,已成为最有名的正宗禅学了。到神秀做国师时,由于他自称是“东山法门”的楞伽宗的一派,楞伽宗发展到势不可当了。
如上所说,可知从初祖到五祖的正传和旁出,都称为楞伽师,到五祖下神秀做国师时,秀大师自称是楞伽宗的一派,并说明他传授的世系,是出于蕲州东山法门。他的世系表见于张说作的大通(神秀谥号)禅师碑铭:“达磨-慧可-僧璨-道信-弘忍-神秀”。神秀做了六年(701-706)国师,已经使楞伽宗成为禅学的正宗了。在神秀圆寂后,他的弟子普寂、义福的地位更加崇高,使楞伽宗已成为当时佛教界盛况空前的宗派了。玄赜的《楞伽人法志》,就是叙述楞伽师的宗门谱系。此书虽然已不传,但它却是禅宗最早的史书。玄赜的弟子净觉撰写《楞伽师资记》,以宗奉《楞伽经》,故推四卷本《楞伽经》译者求那跋陀罗为初祖,降达磨于第二,共介绍了历代传灯的八代,即于神秀之后加玄赜、普寂。如《师资记》最后说:“自宋代以来,大德师代代相承,起自宋求那跋陀罗三藏,历代传灯,至于唐朝总八代,得道获果,有二十四人也。”禅宗五祖弘忍已开始重视《金刚经》,而六祖慧能则大力弘演《金刚经》,另辟蹊径,时号南宗,称神秀一系为北宗。
楞伽宗托始于初祖菩提达磨,达磨来自南印度,《楞伽经》正是南方经典,所以教人只读《楞伽经》。慧可以下,承袭此风,就成为楞伽宗,又称为南天竺一乘宗。
《楞伽经》有四种译本:北凉昙无谶译《楞伽经》四卷,宋求那跋陀罗译《楞伽阿跋多罗宝经》四卷,元魏菩提流支译《入楞伽经》十卷,唐实叉难陀译《大乘入楞伽经》七卷。楞伽师以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其宗旨传承疏注等事,如《续高僧传·法冲传》中说:
“冲以《楞伽》奥典,沉沦日久,所在追访,无惮夷险。会可师后裔盛习此经,即依师学,屡击大节。便舍徒众,任冲转教。即相续讲三十余遍。又遇可师亲传授者,依南天竺一乘宗讲之,又得百遍。其经本是宋代求那跋陀罗三藏翻,慧观法师笔受,故其文理克谐,行质相贯。专唯念慧,不在话言。于后达磨禅师传之南北,忘言忘念,无得正观为宗。后行中原,慧可禅师创得纲纽,魏境文学多不齿之。领宗得意者时能启悟,今以人代转远,纰缪后学,可公别传略以详之。今叙师承,以为承嗣,所学历然有据。
(1)达磨禅师后有慧可、慧育二人,育师受道心行,口未曾说。
(2)可禅师后,粲禅师、惠禅师、盛禅师、那禅师、端禅师、长藏师、真法师、玉法师。以上并口说玄理,不出文记。
(3)可师后,善师(出抄四卷)、丰禅师(出疏五卷)、明禅师(出疏五卷)、胡明师(出疏五卷)。
(4)远承可师后,大聪师(出疏五卷)、道荫师(抄四卷)、冲法师(疏五卷)、岸法师(疏五卷)、宠法师(疏八卷)、大明师(疏十卷)。
(5)不承可师、自依《摄论者》,迁禅师(疏四卷)、尚德律师(出《传入楞伽》十卷)。
(6)那老师后,实禅师、惠禅师、旷法师、宏智师(名住京师西明,身亡法绝)。
(7)明禅师后,伽法师、宝瑜师、宝迎师、道莹师(并次第传灯,于今扬化)。
冲公自从经术,加以《楞伽》命家,前后敷弘,将二百遍,须便为引,曾未涉文。……师学者苦请出义,……事不获已,作疏五卷,题为私记,今盛行之。”
法冲唐高宗麟德时年七十九,上推其出生年代约当隋文帝开皇六年(586)。道宣晚年认识法冲,对《法冲传》的材料尚未整理,就圆寂了。但读了《法冲传》中如上所引的一般记述,对楞伽宗的传承及《楞伽经》的弘扬注疏等事有了大概的了解。
[book_title]六 禅宗的五家七派
这里所说的禅宗五家七派,都是指的南宗慧能以下分宗分派的情况。自初祖达磨五传而至五祖弘忍,忍之下分北宗神秀与南宗慧能二派。北宗行于北地,数传而绝。南宗行于南地,普传既广,改变了师弟单传的做法,往往一师传几个弟子,各为一家。于是愈衍愈繁,禅风遍于全国,各务其师之说,竞自为家,遂为沩仰、临济、曹洞、云门、法眼五家。七派者,在五家中的临济宗第六代石霜楚圆下分为黄龙慧南与杨歧方会二派,是为五家七派。其中沩仰早歇,曹洞仅存,而云门、临济、法眼三家,在宋朝还很盛。到清末民初,临济则遍天下,曹洞仅一角了。然其宗派的兴衰,非法有强弱,在得人不得人耳。五家七派之分,唯以家风不同而有差别,不是宗旨或教义有差异。今将五家分派之系统,列表如下(表略)。
(一)沩仰宗
沩仰宗是慧能为代表的禅宗中最先成立的一个宗派,由于此宗的开创者灵祐和他的弟子慧寂,先后在潭州的沩山(今湖南省宁乡县西)、袁州的仰山(今江西省宜春县南),举扬一家的宗风,后世就称为沩仰宗。
灵祐禅师是福州赵氏子,十五岁依本郡建善寺法常律师出家,于杭州龙兴寺受戒,二十三岁游江西,参礼百丈怀海禅师。一日侍立至深夜,百丈云:“汝拨炉中有火否?”师拨云:“无火。”百丈起身深拨得少火,举以示之曰:“此不是火?”师由是发悟,礼谢陈其所解。百丈曰:“此乃暂时歧路耳。经云:欲识佛性义,当观时节因缘。时节既至,如迷忽悟,如忘忽忆,方省己物不从他得。故祖师云:悟了同未悟,无心亦无法。只是无虚妄凡圣等心,本来心法元自备足。汝今既尔,善自护持。”
仰山慧寂禅师,韶州怀化人,姓叶氏。年十五欲出家,父母不许。后二载,师断手二指,跪父母前,誓求正法,以报答父母劬劳之恩,父母乃许。遂依南华寺通禅师落发,未受具足戒即游方。初谒耽源,已悟玄旨。后参沩山,遂升堂奥。耽源谓师曰:“国师(慧忠)当时传得六代祖师圆相,共九十七个,授与老僧。乃曰:‘吾灭后三十年,南方有一沙弥到来,大兴此教,次第传授,无令断绝。’我今付汝,汝当奉持。”遂将其本过与师。师接得一览,便将火烧却。耽源一日问:“前来诸相,甚宜秘惜。”师曰:“当时看了便烧却也。”源曰:“吾此法门无人能会,唯先师及诸祖师、诸大圣人方可委悉,子何得焚之?”师曰:“慧寂一览,已知其意。但用得不可执本也。”源曰:“然虽如此于子即得,后人信之不及。”师曰:“和尚若要重录不难,即重集一本呈上,更无遗失。”源曰:“然。”耽源上堂,师出众,作此“○”相以手托呈了,却叉手立。源以两手相交,作拳示之。师进前三步,作女人拜。源点头,师便礼拜。
参礼沩山灵祐禅师时,沩问:“汝是有主沙弥,无主沙弥?”师曰:“有主。”曰:“主在什么处?”师从西过东立,沩知是异人,便垂开示。师问:“如何是真佛住处?”沩曰:“以思无思之妙,返思灵焰之无穷,思尽还源,性相常住,事理不二,真佛如如。”师于言下顿悟。自此执侍前后,盘桓十五载(见《五灯会元》卷九。不久往江陵受具足戒,住夏探究律藏(见《景德传灯录》卷十一)。
沩仰宗的家风,审细密切,师资唱和,事理并行。体用语似争而默契。《人天眼目》说:“沩仰宗者,父慈子孝,上令下从;你欲吃饭,我便捧羹;你欲渡江,我便撑船;隔山见烟,便知是火;隔墙见角,便知是牛。”亦方圆默契之意。《五家参详要路门》说:“沩仰宗明作用。”如普请摘茶的时候,沩山问仰山曰:“终日摘茶,只闻子声,不见子形,请现本形相见。”仰山摇撼茶树。沩山说:“子只得其用,不得其体。”仰山说:“未审和尚如何?”沩山良久不语。仰山说:“和尚棒某甲吃,某甲棒教谁吃?”沩山曰:“放子三十棒。”此即“明作用论亲疏为旨”的意趣。又如《归心录》说:“沩仰家风,机用圆融,室中验人,句能陷虎。”又《五家宗旨纂要》说:“沩仰宗风,父子一家,师资唱和。语默不露,明暗交驰,体用双彰,无舌人为宗,圆相明之。”
在禅宗五家中,沩仰宗最早兴起,但衰亡也较早。其法脉流传约一百五十年。
(二)临济宗
临济宗是禅宗五家中继沩仰宗之后而成立的一个宗派,由于开创此宗的义玄禅师,在河北镇州(今河北省正定县)的临济院,举扬一家宗风,后世就称为临济宗。
临济义玄禅师曹州南华人,姓邢氏,幼负出尘之志,及落发进受具戒,便慕禅宗。起初在黄檗希运禅师会下随众参侍,行业纯一。时睦州为第一座,见师行止乃叹曰:“虽是后生,与众有异。”遂问:“上座在此多少时候?”师曰:“三年。”州曰:“曾经参问过和尚吗?”师曰:“不曾参问,不知问个什么?”州曰:“何不问堂头和尚,如何是佛法的大意?”师便去。问声未绝,黄檗便打。师下来,州曰:“问话作么生?”师曰:“某甲问声未绝,和尚便打,某甲不会。”州曰:“便更去问。”师又问,黄檗又打。如是三度问,三度被打。遂向州告辞曰:“早承激劝问法,累承和尚赐棒,自恨障缘,不领深旨。今且辞去,往诸方行脚参访。”州曰:“汝若去,须辞和尚了去。”师礼拜退。州先到黄檗处曰:“问话上座,虽是后生,却甚奇特。若来辞,方便接引。已后为一株大树覆荫天下人去在。”师来日辞黄檗,檗曰:“不须他去,只往高安滩头参大愚,必为汝说。”
师到大愚,愚曰:“什么处来?”师曰:“黄檗来。”愚曰:“黄檗有何言句?”师曰:“某甲三度问佛法的大意,三度被打。不知某甲有过无过?”愚曰:“黄檗恁么老婆心切,为汝得彻困,更来这里问有过无过?”师于言下大悟。乃曰:“元来黄檗佛法无多子。”愚掐住曰:“这尿床鬼子,适来道有过无过,如今却道黄檗佛法无多子。你见个什么道理?速道!速道!”师于大愚肋下筑三拳,愚拓开曰:“汝师黄檗,非干我事。”
师辞大愚,却回黄檗。檗见便问:“这汉来来去去,有甚了期?”师曰:“只为老婆心切。便人事了。”侍立,檗问:“甚处去来?”师曰:“昨蒙和尚慈旨,令参大愚去来。”檗曰:“大愚有何言句?”师举述前话。檗曰:“遮大愚老汉,待来见与打一顿。”师曰:“说甚待见,即今便打。”随后便掌。檗曰;“这疯癫汉来这里捋虎须。”师便喝。檗唤侍者曰:“引这疯癫汉参堂去。”后来沩山举此话问仰山云:“临济当时得大愚力?得黄檗力?”仰云:“非但骑虎头,亦解把虎尾。”
临济与黄檗一起栽松时,檗曰;“深山里栽许多松作甚么?”师曰:“一与山门作境致,二与后人作标榜。”说了将锄头打地三下。黄檗曰:“虽然如是,子已吃吾三十棒了也。”师又以锄头打地三下,作嘘嘘声。黄檗曰:“吾宗到汝,大兴于世。”
师后住河北镇州临济禅院,学侣云集。一日,谓普化、克符二上座曰:“我欲于此建立黄檗宗旨,汝且成褫我。”二人珍重下去。三日后,普化却上来问:“和尚三日前说甚么?”师便打。三日后克符上来问:“和尚前日打普化作甚么?”师亦打。
师上堂说:“汝等诸人,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常向汝诸人面门出入,未证据者看看。”当时有个僧人问:“如何是无位真人?”师下禅床把住云:“道!道!”僧拟议,师拓开曰:“无位真人,是什么干屎橛。”便归方丈。
师接引学人有三玄(三种原则)、三要(三种要点),四料简(四种简别)等施设。师上堂时说:“山僧今日见处,与祖佛不别。若第一句中荐得,堪与祖佛为师。若第二句中荐得,堪与人天为师。若第三句中荐得,自救不了。”僧便问:“如何是第一句?”师曰:“三要印开朱点窄,未容拟议主宾分。”曰:“如何是第二句?”师曰:“妙解岂容无著问,沤和争负截流机。”曰:“如何是第三句?”师曰:“但看棚头弄傀儡,抽牵全藉里头人。”乃曰:“大凡演唱宗乘,一句中须具三玄门,一玄门须具三要。有权有实,有照有用。汝等诸人作么生会?”
师小参时指示接引学人方法云:“有时夺人不夺境,有时夺境不夺人,有时人境两俱夺,有时人境俱不夺。”诸方目此为四料简。
师接化学人常用棒唱,他说:“有时一喝如金刚王宝剑,有时一喝如踞地狮子,有时一喝如探竿影草,有时一喝不作一喝用。汝作么生会?”僧拟议,师便喝。(见《五灯会元》卷十一)
师示众曰:“我有时先照后用,有时先用后照,有时照用同时,有时照用不同时。先照后用有人在,先用后照有法在,照用同时,驱耕夫之牛,夺饥人之食,敲骨取髓,痛下针锥。照用不同时,有问有答,立宾立主,合水合泥,应机接物。若是过量人,向未举已前,撩起便行,犹较些子。”师见僧来,举起拂子。僧礼拜,师便打。又有僧来,师亦举拂子。僧不顾,师亦打。又有僧来参,师举拂子。僧曰:“谢和尚指示。”师亦打。
师示众曰:“参禅之人,大须子细。如宾主相见,便有言论往来。或应物现形,或全体作用,或把机权喜怒,或现半身,或乘狮子或乘象王,如有真正学人便喝。先拈出一个胶盆子,善知识不辨是境,便上他境上作模作样,便被学人又喝,前人不肯放下,此是膏肓之病,不堪医治,唤作宾看主。或是善知识,不拈出物,只随学人问处即夺,学人被夺,抵死不肯放,此是主看宾。或有学人应一个清净境,出善知识前,知识辨得是境,把得抛向坑里。学人言:大好善知识。知识即云:咄哉!不识好恶。学人便礼拜。此唤作主看主。或有学人,披枷带锁,出善知识前,知识更与安一重枷锁。学人欢喜,彼此不辨,唤作宾看宾。大德,山僧所举,皆是辨魔拣异,知其邪正。”
师云:“山僧无一法与人,只是治病解缚。尔取山僧口里语,不如休歇无事去。”“你若能歇得念念驰求心,便与祖佛不别。”师示众云:“今时学佛法者,且要求真正见解,若得真正见解,生死不染,去住自由,不要求殊胜,殊胜自至。”又说:“大德!三界无安,犹如火宅。此不是你久停住处,无常杀鬼,一刹那间,不择贵贱老少。尔要与祖佛不别,但莫外求。尔一念清净心光,是尔屋里法身佛;一念无分别心光,是尔屋里报身佛;一念无差别心光,是尔屋里化身佛。此三种身,是尔即今目前听法的人,只为不向外驰求,有此功用。”
唐咸通八年(867)丁亥四月十日,将示灭,说传法偈曰:
临流不止问如何,真照无边说似他。
离相离名人不禀,吹毛用了急须磨。
复谓众曰:“吾灭后,不得灭却吾正法眼藏。”三圣出曰:“争敢灭却和尚正法眼藏?”师曰:“已后有人问,你向他道甚么?”圣便喝。师曰:“谁知吾正法眼藏,向这瞎驴边灭却。”言讫,端坐而逝。塔全身于大名府西北隅,谥慧照禅师,塔曰澄灵。
临济宗的家风,机用峻烈,自古有“临济将军,曹洞土民”之称。意谓临济宗似指挥百万师旅之将军,如以铁锤击石,现火光闪闪之机用。故《五家参详要路门》说:“临济宗战机锋。”指出义玄,最初入处痛快,悟后参禅瞥脱。虽有五家各立宗旨,但初中后事,头正尾正,中兴如来正法眼藏,明了祖师西来密旨者,只此临济一宗最为至当。五祖法演禅师说:“五逆五雷”之喝,一喝之下,头脑破裂,如五逆罪人,为五雷所裂。其禅之峻烈可知。凡僧有问,即喝破,或擒住,拓开等。其接化之热烈辛辣,五家中罕见其比。如《归心录》说:临济家风,白拈手段,势如山崩,机似电卷。又《五家宗旨纂要》说:“临济家风,全机大用,棒喝齐施,虎骤龙奔,星驰电掣。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擒,杀活自在。扫除情见,迥脱廉纤。以无位真人为宗,或棒或喝,或竖拂明之。”
总起来讲:临济宗接人的方法,单刀直入,机锋峻烈,对学人剿情绝见,使其省悟。此宗流传最广最久,是同它所具备的这些特点分不开的。
这里引证《人天眼目·临济门庭》之语供学者参考:“临济宗者,大机大用,脱罗笼,出窠臼。虎骤龙奔,星驰电激。转天关,斡地轴,负冲天意气,用格外提持。卷舒纵擒,杀活自在。是故示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简、金刚王宝剑、踞地狮子、探竿、影草、一喝不作一喝用、一喝分宾主、照用一时行。四料简者:中下根人来,夺境不夺法;中上根人来,夺境夺法不夺人;上上根人来,人境两俱夺;出格人来,人境俱不夺。四宾主者:师家有鼻孔,名主中主;学人有鼻孔,名宾中主。师家无鼻孔,名主中宾;学人无鼻孔,名宾中宾。与曹洞宾主不同。三玄者:玄中玄、体中玄、句中玄。三要者:一玄中具三要,自是一喝中体摄三玄三要也。金刚王宝剑者:一刀挥尽一切情解。踞地狮子者:发言吐气,威势振立,百兽恐悚,众魔脑裂。探竿者:探尔有师承无师承,有鼻孔无鼻孔。影草者:欺瞒做贼,看尔见也不见。一喝分宾主者:一喝中自有宾有主也。照用一时行者:一喝中自有照有用。一喝不作一喝用者:一喝中具如是三玄、三要、四宾主、四料简之类。大约临济宗风不过如此。要识临济么,青天轰霹雳,陆地起波涛。”
(三)曹洞宗
曹洞宗是禅宗五家之一。由于此宗开创人良价及其弟子本寂先后在江西高安县洞山、吉水县曹山弘扬一家宗风,后世称为曹洞宗。宗名有两说:一为取六祖慧能所居曹溪及良价所居洞山之名故称曹洞宗;二为取本寂所居曹山及良价所居洞山之名,后人为语音之便,不称洞曹而称为曹洞宗。实则取曹溪与洞山合称更近于情理。
良价悟本禅师,会稽俞氏子。幼年从师念《般若心经》,至“无眼耳鼻舌身意”处,忽以手扪面,问师曰:“某甲有眼耳鼻舌等,何故经言无?”其师骇然异之,曰:“吾非汝师。”即指往五泄山礼胜默禅师披剃。二十一岁具戒于嵩山后即游方参学。
首诣南泉,泉赞曰:“此子虽后生,甚堪雕琢。”次谒沩山,问曰:“顷闻南阳忠国师有无情说法话,某甲末究其微。”沩曰:“阇梨莫记得么?”师云:“记得。”沩山云:“试举看。”师举了。沩云:“我这里亦有,只是难得其人。”师云:“乞师指示。”沩竖起拂子点一点曰:“会么?”师曰:“请和尚为某甲说。”沩云:“父母所生口,终不为子说。”师云:“还有与师同时慕道者么?”沩令见云岩。师辞,直到云岩请示前话。岩云;“不见《弥陀经》云:水鸟树林,悉皆念佛念法也。”师因有省,乃述偈呈云岩曰:
也大奇,也大奇,无情说法不思议,
若将耳听终难会,眼处闻声方得知。
一日师问云岩:“某甲有余习未尽。”岩曰:“汝曾作什么来?”师曰:“圣谛亦不为。”岩曰:“还欢喜也未?”师云:“欢喜则不无,如粪扫堆头拾得一颗明珠。”
师辞云岩,问曰:“百年后忽有人问,还貌得师真否?如何祇对。”岩曰:“但向伊道‘只这个是。’师沉吟。岩云:“价阇梨,承当个事,大须审细。”师犹涉疑。后因过水睹影,大悟“渠正是汝”之旨。因作偈曰:
切忌从他觅,迢迢与我疏,
我今独自往,处处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应须凭么会,方得契如如。
僧问:“师寻常人行鸟道,未审如何是鸟道?”师曰:“不逢一人。”曰:“如何行?”师曰:“直须足下无私去。”曰:“只如行鸟道,莫便是本来面目否?”师曰:“阇梨因甚颠倒!”曰:“什么处是学人颠倒?”师曰:“若不颠倒,因甚么却认奴作郎?”曰:“如何是本来面目?”师曰:“不行鸟道。”
师因曹山辞别,遂嘱咐曰:“吾在云岩先师处,亲印《宝镜三昧》,事穷的要,今付与汝。”词曰:
如是之法,佛祖密付,汝今得之,宜善保护。
银碗盛雪,明月藏鹭,类之弗齐,混则知处。
意不在言,来机亦赴,动成窠臼,差落顾佇。
背触俱非,如大火聚,但形文彩,即属染污。
夜半正明,天晓不露,为物作则,用拔诸苦。
虽非有为,不是无语。如临宝境,形影相睹。
汝不是渠,渠正是汝,如世婴儿,五相完具。
不去不来,不起不住,婆婆和和,有句无句,
终不得物,语未正故。重离六爻,偏正回互,
叠而为三,变尽成五。如荎草味,如金刚杵。
正中妙挟,敲唱双举。通宗通途,挟带挟路。
错然则吉,不可犯忤。天真而妙,不属迷悟。
因缘时节,寂然昭著。细入无间,大绝方所,
毫忽之差,不应律吕。今有顿渐,缘立宗趣,
宗趣分矣,即是规矩。宗通趣极,真常流注。
外寂中摇,系驹伏鼠,先圣悲之,为法檀度。
随其颠倒,以缁为素。颠倒想灭,肯心自许。
要合古辙,请观前古。佛道垂成,十劫观树,
如虎之缺,如马之馵。以有下劣,宝几珍御。
以有惊异,狸奴白牯。羿以巧力,射中百步。
箭锋相直,巧力何预。木人方歌,石女起舞。
非情识到,宁容思虑。臣奉于君,子顺于父。
不顺非孝,不奉非辅。潜行密用,如愚若鲁。
但能相续,名主中主。
师作《五位君臣颂》曰:
正中偏,三更初夜月明前。
莫怪相逢不相识,隐隐犹怀昔日嫌。
偏中正,失晓老婆逢古镜。
分明觌面别无真,休更迷头犹认影。
正中来,无中有路出尘埃。
但能不触当今讳,也胜前朝断舌才。
兼中至,两刃交锋要回避。
好手犹如火里莲,宛然自有冲天志。
兼中到,不落有无谁敢和。
人人尽欲出常流,折合还归炭里坐。
依曹山本寂的解释,正者是体、是空、是理;偏者是用、是色、是事。正中偏是背理就事,从体起用;偏中正是舍事入理,摄用归体;兼是正偏兼带,理事混融,内外和合,非染非净,非正非偏。
洞山为了广接上、中、下三根,因势利导,从事理各别交涉的关系上,根据《宝境三昧》所说:“重离六爻,偏正回互,叠而为三,变尽成五”之意立正偏五位以接引、勘验学人。总起来讲,五位有四种:正偏、功勋、君臣、王子。其中正偏五位,功勋五位都是良价的创说,君臣五位,王子五位,则为曹山本寂禅师所立。
曹洞宗的五位,诸祖语录中大都有所解说。除意义大体相同外,也互有指责,以己说为正,以他义为非者。特详者如《大正藏》第八十二卷的《报恩编》,于五位立说“洞上五位辨的”,广辨五位大义,非他所说,以己说为正。乐广知者,可取阅读。今引《佛学大辞典》第四册所说,以供参考。
“洞山良价禅师为广接上中下之三根而开五位。其法从《易》之卦爻而来。先以阴阳之爻如下相对。
— 正也、体也、君也、空也、真也、理也、黑也。
--偏也、用也、臣也、色也、俗也、事也、白也。
取离卦回互叠变之而为五位。先言变叠之次第,则离卦如??,第一重之,则为重离卦。第二取重离卦中之二爻,加于上下,则为中孚卦。第三取中孚卦中之二爻,加于上下,则为大过卦,更取其中之二爻,加于上下,则还于前之重离卦,故三变而止。《宝镜三昧》谓之“叠而为三”。次取单离,以其中爻回于下,则为巽卦,以中爻回于上,则为兑卦,依之而成前后之五卦。《宝镜三昧》谓之“变尽成五”。以此五卦判证修之浅深,名为功勋之五位;示理事之交涉,名为君臣之五位。功勋之五位,为洞山之本意;君臣之五位,为曹山之发明。又由卦爻之形而图黑白之五位,是亦洞山之发明。
??巽卦君住正中偏
兑卦臣位偏中正
大过卦 君视臣正中来
中孚卦君视臣正中来
重离卦君臣合兼中到
第一正中偏,正者,体也、空也、理也;偏者、用也、色也、事也。正中之偏者,正位之体处,具偏用事相之位也。是能具为体,所具为用,故以能具之体,定为君住。是君臣五位之君位也。学者始认体具之用,理中之事,作有为修行之位,为功勋五位之第一位。配于大乘之阶位,则与地前三贤之位相当。第二偏中正,是偏位之用具正位之体之位也。因之以能具之用定为臣位,即君臣五位之臣位也。在修行上论之则为正认事具之理用中之体,达于诸法皆空真如平等之理之位,即大乘之见道也。第三正中来,是有为之诸法如理、随缘、如性缘起者,即君视臣之位也。学者于此,如理修事,如性作行,是与法身菩萨由初地至七地之有功用修道相当者。第四偏中至(一本作兼中至,《林间录》以之为大谬),是事用全契于体,归于无为者,即臣向君之位也。学者于此终日修而离修念,终夜用而不见功用,即由八地至十地之无功用修道位也。第五兼中到,是体用兼到,事理并行者。即君臣合体之位,而最上至极之佛果也。已上就法而论理之回互,为君臣之五位,就修行上而判浅深,为功勋之五位。《五灯会元》卷十三《曹山本寂禅师》章载:“师因僧问五位君臣旨诀,师曰:‘正位即空界,本来无物。偏位即色界,有万象形。正中偏者,背理就事。偏中正者,舍事入理。兼带者,冥应众缘,不堕诸有,非染非净,非正非偏,故曰虚玄大道,无著真宗。从上先德,推此一位,最妙最玄,当详审辨明。君为正位,臣为偏位。臣向君是偏中正,君视臣是正中偏。君臣道合是兼带语。’”兼带者,言兼中到之一位。白隐之《五家参详要路门》曰:“却怪大圆镜智光黑如漆,此道正中偏一位,于此入偏中正一位,修宝镜三昧多时,果证得平等性智,初入理事无碍法界境致,行者以此不为足,亲入正中来一位,依兼中至真修,获得妙观察智、成所作智等四智。最后到兼中到一位,折合还归炭里坐。”黑白之五相,《五灯会元》以第四偏中至作纯白,第五兼中到造纯黑者非也(是由偏中至误为兼中至而来)。洞山之作有五位显诀,五位逐位颂,功勋五位颂。曹山之作,有解释洞山五位显诀、五位旨诀、黑白五相偈。”
师又向曹山说:“末法时代,人多乾慧,若要辨验真伪,有三种渗漏:一曰见渗漏,机不离位,堕在毒海。二曰情渗漏,滞在向背,见处偏枯。三曰语渗漏,和妙失宗,机昧终始。浊智流转于此三种,子宜知之。”(《五灯会元》卷十三)曹山本寂禅师拜受而去。唐咸通十年(869)三月,师命剃发澡身披衣,击钟俨然坐化。时大众号痛不止,师忽开目谓众曰:“出家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劳生惜死,哀悲何益。”复令主事办愚痴斋,众犹慕恋不已,延至七日,食具方备,师亦随众斋毕。乃曰:“僧家之事,大率临行之际,勿须喧动。”遂归丈室,端坐长往。寿六十有三,腊四十二。谥悟本禅师,塔曰慧觉。
曹山本寂禅师,福建泉州莆田县人,俗姓黄,少业儒学,十九岁往福州灵石出家。二十五受具足戒,不久即参谒洞山良价禅师。山问:“阇梨名什么?”对曰:“本寂。”山曰:“向上更道。”师曰:“不道。”山曰:“为什么不道?”师曰:“不名本寂。”洞山深器之,自此入室,密印所解。盘桓数载,乃辞洞山。洞山问:“什么处去?”师曰:“不变异处去。”洞山曰:“不变异处岂有去耶?”师曰:“去亦不变异。”乃辞去。山密授洞山宗旨,师拜受而别。遂至曹溪礼慧能六祖塔。后还止江西吉水,大众请开法。因追念六祖的遗风,便把所住吉水山改名为曹山,后又居荷玉山。二处法席,学者云集。
有僧问:“于相何真?”本寂说:“即相即真。”又有僧问:“幻本何真?”本寂说:“幻本元真。”又问:“当幻何显?”本寂说:“即幻即显。”这是曹山为启发上机而说的道理。僧问:“学人通身是病,请师医。”师曰:“不医。”又问曰:“为什么不医?”师曰:“教汝求生不得,求死不得。”师作四禁偈曰:“莫行心处路,不挂本来衣,何须正凭么,切忌未生时。”师有三种堕:“一者披毛戴角,二者不断声色,三者不受食。”有稠布衲问:“披毛戴角是什么堕?”师曰:“是类堕。”曰:“不断色声是什么堕?”师曰:“是随堕。”曰:“不受食是什么堕?”师曰:“是尊贵堕。”
问:“沙门岂不是具大慈悲的人?”师曰:“是。”又曰:“忽遇六贼来时如何?”师曰:“亦须具大慈悲。”曰:“如何具大慈悲?”师曰:“一剑挥尽。”曰:“尽后如何?”师曰:“始得和同。”师示人偈曰:
从缘荐得相应疾,就体消停得力迟,
瞥起本来无处所,吾师暂说不思议。
问:“学人十二时中如何保任?”师曰:“如经蛊毒之乡,水也不得沾著一滴。”
僧举:“有人问香严如何是道?”答曰:“枯木里龙吟。”曰:“如何是道中人?”答曰:“骷髅里眼睛。”学人不会,后问石霜:“如何是枯木里龙吟?”石霜云:“犹带喜在。”又问:“如何是骷髅里眼睛?”石霜说:“犹带识在。”师因而颂曰:
枯木龙吟真见道,髑髅无识眼初明。
喜识尽时消息尽,当人那辨浊中清。
其僧复问师:“如何是枯木里龙吟?”师曰:“血脉不断。”曰:“如何是骷髅里眼睛?”师曰:“乾不尽。”曰:“未审还有得闻者无?”师曰:“尽大地未有一人不闻。”曰:“未审枯木里龙吟是何章句?”师曰:“不知是何章句,闻者皆丧。”
天复辛酉(901)夏夜,师问知事僧:“今日是几何日月?”曰:“六月十五。”师曰:“曹山平生行脚到处,只管九十日为一夏。明日辰时行脚去。”及时,焚香宴坐而化。寿六十有二,腊三十七。门人树塔于山之西阿,谥元证禅师,塔曰福圆。
曹洞宗的家风:《五家参详要路门》说为“究心地”,即丁宁绵密。《十规论》说敲唱为用,即师徒常相交接,以回互不回互之妙用,使弟子悟本性真面目,是极其亲切之手段,宗风可称绵密。丛林有“临济将军,曹洞士民”之说,意谓曹洞接化学人,似是精耕细作田土的农夫,绵密回互,妙用亲切,这也是曹洞宗接化学人的一种特色。
(四)云门宗
云门宗是中国禅宗五家之一。由于此宗的开创者文偃在韶州五家山(今广东乳源县北)的光泰禅院(今名大觉禅寺),举扬一家宗风,后世就称它为云门宗。
《五灯会元》卷十五说,韶州云门山光泰院文偃禅师,嘉兴人也,姓张氏。幼依空王寺志澄律师出家。及长,落发禀具于毗陵坛,侍澄数年,探穷律部。以己事未明,往参睦州。州才见来,便闭却门。师乃扣门。州曰:“谁?”师曰:“某甲。”州曰:“作甚么?”师曰:“己事未明,乞师指示。”州开门一见便闭却。师如是连三日扣门,至第三日,州开门,师乃拶入,州便擒住曰:“道!道!”师拟议,州便推出曰:“秦时[轴-由+度]轹钻。”遂掩门,损师一足。师从此悟入。州指见雪峰。师到雪峰庄,见一僧乃问:“上座今日上山去耶!”僧曰:“是。”师曰:“寄一则因缘,问堂头和尚,只是不得道是别人语。”僧曰:“得。”师曰:“上座到山中见和尚上堂,众才集便出,握腕立地曰:‘这老汉项上铁枷,何不脱却?’”其僧一依师教。雪峰见这僧与么道,便下座拦胸把住曰:“速道!速道!”僧无对。峰拓开曰:“不是汝语。”僧曰:“是某甲语。”峰曰:“侍者将绳棒来。”僧曰:“不是某语,是庄上一浙中上座教某甲来道。”峰曰:“大众去庄上迎取五百人善知识来。”师次日上雪峰,峰才见便曰:“因甚么得到与么地!”师乃低头,从兹契合。温研积稔,密以宗印授焉。
后来历访洞岩、疏山、曹山、天童、归宗、灌溪等处,最后往曹溪礼六祖塔,便到灵树如敏处,如敏很器重他,请他为首座,最后便继承如敏的法席,晚年移住云门光泰禅院,恢宏法化。有《云门匡真禅师广录》三卷,法嗣有香林澄远,德山缘密等六十一人。
《指月录》卷二十一说:“南汉乾和七年(949)四月十日端坐示寂。迨北宋乾德元年(963),雄武军节度推官阮绍庄,梦师以拂子招曰:寄语秀华宫使特进李托,我在塔久,可开塔乎?托时奉使韶州,监修营诸寺院。因得绍庄之语,奏闻,诏迎师肉身内宫供养。启塔颜貌如昔,须发犹生。自南汉乾和七年(949),至宋乾德元年(963),盖十七年矣。留京师月余,仍送还山。
云门宗旨有三句、一字关及顾、鉴、咦三字旨。师重视一切现成、“即事而真”的石头希迁思想。上堂,师每顾见僧即曰:“鉴”。僧欲酬之,则曰:“咦”。率以为常。故门弟子目之为“顾、鉴、咦”。德山缘密禅师,删去“顾”字,但以鉴咦二字为颂,谓之抽顾颂。禅学者认为,顾鉴咦三字是云门宗旨,必须亲切参究才能体会。上堂说:“函盖乾坤,目机殊两,不涉世缘,作么生承当?”众无对。自代曰:“一镞破三关。”后来他的法嗣德山缘密把它析为“三句”,即函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流句。颂初句云:“乾坤开万象,地狱及天堂,物物皆真现,头头总不伤。”恰当地说明了一切现成的见解。因函盖乾坤,即本真本空,一色一味,凡有语句,无不包罗,不待踌躇,全该妙体。师语函盖相合,立使学人悟旨。截断众流、随波逐流二句,则是说他接引学人的教学方法。云门经常用截断众流的方法接引人,每用一语一字,蓦地截断葛藤,使问者转机,无所用心,立悟世谛门中一法不立。例如有僧问:“如何是佛?”师曰:“乾矢橛。”又有僧问:“不起一念,还有过也无?”师曰:“须弥山。”可谓奔流突止之概。他还常用一字回答问者,如僧问:“如何是云门剑?”师回答说:“祖。”问:“如何是禅?”回答说:“是。”问:“如何是云门一路?”师答说:“亲。”问:“如何是正法眼?”回答说:“普。”问:“三身中那身说法?”答曰:“要。”当时禅学者称为一字关。《五家参详要路门》评云门为“择言句”。法演禅师评云门下之事为“红旗闪烁”。都是说他言悟顿机的作用、宗旨、家风。总起来说,此宗家风,孤危险峻,简洁明快。其接化学人,不用多语饶舌,于片言只句之间,超脱意言,不留情见。以无伴为示,或一字或多语,随机拈示明之。
(五)法眼宗
法眼宗是禅宗五家之一。由于此宗的开创者文益禅师圆寂后,南唐中主李璟给以大法眼禅师的称号,后世遂称此宗为法眼宗。
文益(885-958)是青原下第八世,余杭人,姓鲁氏。七岁依新定智通院全伟禅师出家,于越州开元寺受具足戒后,到明州鄮山育王寺从律师希觉学律,复旁探儒家典籍。既而玄机顿发,抛掉一切杂物,振锡南迈,抵福州参长庆禅师,无所契悟,乃同绍修、法进三人游方参学。路过漳州,值遇天雪,暂时住在城西的地藏院,因而参谒玄沙师备的法嗣罗汉桂琛,琛问师曰:“此行何往?”师曰:“行脚去。”琛曰:“作么生是行脚事?”师曰:“不知。”琛曰:“不知最亲切。”雪霁辞去,琛送出门,问曰:“上座寻常说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乃指庭下片石曰:“且道此石在心内?在心外?”师曰:“在心内。”琛曰:“行脚人著甚么来由,安片石在心头?”师窘无以对,即放衣包,依琛席下求抉择。经一月余,每日呈见解,说道理。琛语言之曰:“佛法不凭么。”师曰:“某甲词穷理绝也。”琛曰:“若论佛法,一切现成。”师于言下大悟。后至临川崇寿院,开堂接众。
僧慧超问:“如何是佛?”师曰:“汝是慧超。”生法师曰:“敲空作响,击木无声。”师忽闻斋橹声,谓侍者曰:“还闻么?适来若闻,如今不闻,如今若闻,适来不闻,会么?”师尝指竹问僧曰:“还见么?”曰;“见。”师曰:“竹来眼里?眼到竹边?”曰:“总不与么。”师笑曰:“死急作么。”因开井被沙塞泉眼,师曰:“泉眼不通,被沙碍,道眼不通,被什么碍?”僧无对。师代曰:“被眼碍。”问:“十二时中如何行履,即得与道相应?”师曰:“取舍之心成巧伪。”问:“如何是沙门所重处?”师曰:“若有纤毫所重,即不名沙门。”如则监院在师会中,却不曾参请入室。一日师问云:“则监院何不来入室?”则云:“和尚岂不知,某甲于青林处,有个入头。”师云:“汝试为我举看。”则云:“某甲问如何是佛?”林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师云:“好语。恐尔错会,可更说看。”则云:“丙丁属火,以火求火;如某甲是佛,更去觅佛。”师云:“监院果然错会了也。”则愤而起单渡江去。师云:“此人若回可救,若不回救不得也。”则到中路自思忖云,他是五百人善知识,岂可赚我耶?遂回再参。师云:“尔但问我,我为尔答。”如则便问:“如何是佛?”师云:“丙丁童子来求火。”则于言下大悟。这段公案,久参者一举便知落处。法眼下谓之箭锋相拄,更不用五位君臣、四料简等,一句便见,当阳便透;若向句下寻思,卒摸索不着。
师出世有五百众,此时佛法大兴,当时天台山德韶禅师,久依疏山,自谓得旨。乃集疏山平生文字,领众行脚。至师会下,他不去入室参请,只令学人随众入室。一日师升座,有僧问:“如何是曹源一滴水?”师曰:“是曹源一滴水。”其僧惘然而退。韶在众中闻之,忽然大悟。后出世承嗣。有颂呈云:“通玄峰顶,不是人间,心外无法,满目青山。”师印可曰:“只这一颂,可继吾宗。”并告曰:“子后有王侯敬重,吾不如汝。”后德韶果为吴越国师。
法眼宗的宗风,简明处似云门,稳密处类曹洞。其接化之言句似颇平凡,而句下自藏机锋,有当机觌面而能使学人转凡入圣者。《五家参详要路门》说:“法眼宗先利济。”直论箭锋相拄,是其家风。一句下便见,当阳便透。随对方人之机宜,接得自在,故说为“先利济。”《人天眼目》卷四曰:“法眼宗者,箭锋相拄,句意合机;始则行行如也,终则激发。渐服人心,削除情解,调机顺物,斥滞磨昏。”此亦先利济的意思。《归心录》说:“法眼宗风,对症施药,垂机顺利,扫除情解。”又《五家宗旨纂要》说:“法眼宗家风,则闻声悟道,见色明心。句里藏锋,言中有响。三界唯心为宗,拂子明之。”
师前后三坐道场,朝夕演旨。时诸方丛林,咸遵风化,异域有慕其法者,涉远而至。师调机顺物,斥滞磨昏,皆应病与药,随根悟入者,不可胜纪。以周显德五年戊午(958)七月十七日示疾,李后主驾至慰问。闰月五日剃发沐身告众讫,跏趺而逝,颜貌如生。世寿七十有四,戒腊五十四。于江宁县丹阳起塔,谥大法眼禅师,塔曰无相。法嗣有德韶(吴越国师)、文遂、慧炬(高丽国师)等十三人,各化一方。有《金陵清凉院文益禅师语录》一卷及文益自撰《宗门十规定论》等行世。
法眼宗在宋初极其隆盛,后即逐渐衰微,到宋代中期,法派遂绝,时间不过一百年。
法眼禅师的《宗门十规论》,说四家宗风,其时尚无四家五家的名称,但已有门户之见。自宋以后,揭出五家宗名者,以契嵩的《传法正宗记》为开始。此外《人天眼目》、《普灯录》、《五灯会元》、《五家正宗赞》、《续传灯录》、《会元续录》、《佛祖统纪》、《佛祖通载》等书,亦说五家区别。
(六)杨歧派
杨歧派是是禅宗五家临济下面的一个支派。由于此派的创始人方会在袁州杨歧山(今江西省萍乡县北)举扬一宗家风,后世就称其为杨歧派。
袁州杨歧方会禅师(992-1046),袁州宜春人,姓冷氏,是临济下第八世。二十岁时,到筠州(今江西省高安县)九峰山投师剃发出家。阅读经典,心融神会,又能折节参学。慈明住南原时,师住依参。及明迁石霜,师亦随往,并自请总院事。依之虽久,然未有省发。每次谘参,明辄曰:“库司事繁,且去。”他日又问。明曰:“监寺异时儿孙遍天下在,何用忙为?”一日,明适出,值雨作。师侦之小径,既见,遂扭住曰:“这老汉今日须与我说。不说打你去。”明曰:“监寺知是般事便休。”语未卒,师大悟,即拜于泥途。问曰:“狭路相逢时如何?”明曰:“你且躲避,我要去那里去。”师归,来日具威仪,诣方丈礼谢。明呵曰:“未在。”
慈明饭后经常游山经行,禅学者想问道,多失所在,师窥其出未远,即打鼓集众,明遽还,怒曰:“作什么?”师曰:“晚参。”明遂示众,丛林因号“晚参。”
一日,明上堂,师出问:“幽鸟语喃喃,辞云入乱峰时如何?”明曰:“我行荒草里,汝又入深村。”师曰:“官不容针,更借一问。”明便喝。师曰:“好喝。”明又喝,师亦喝。明连喝两喝,师礼拜。明曰:“此事是个人方能担荷。”师拂袖便行。一日慈明问师:“马祖见让师便悟去,且道迷却在什么处?”师曰:“要悟即易,要迷即难。”
一日师示众罢下座,九峰勤和尚把住云:“今日喜得个同参。”师曰:“作么生是同参底事?”曰:“九峰牵犁,杨歧拽耙。”师曰:“正凭么时,杨歧在前,九峰在前?”勤拟议,师拓开曰;“将谓同参,元来不是。”
问来僧曰:“云深路僻,高驾何来?”曰:“天无四壁。”师曰:“踏破多少草鞋?”僧便喝。师曰:“一喝两喝后,作么生?”曰;“看这老和尚着忙。”师曰:“拄杖不在,且坐吃茶。”
示众云:“身心清净,诸境清净。诸境清净,身心清净。还知杨歧老也落处么?河里失钱河里摝。”
杨歧的根本思想,是临济正宗,重在一切现成。所以《续传灯录》说他接化学人,提纲振领和云门文偃相类似;又说他勘验学者的机锋类似南院慧顒,他兼具临济、云门两家的风格。当时称他兼百丈怀海、黄檗希运之长,双得马祖的大机大用,谓其宗如龙。洪觉范赞曰:“会如玉人之治璠玙,碔砆废矣。故其子孙皆光明照人,克旺其家,盖碧落碑无赝也。”《五家正宗》卷二赞曰:“神机颖悟,逸气轩渠……斤削铿锵,拟石匠之击墁垩;钳锤妙密,如玉人之治璠玙。”
庆历六年(1046)移住潭州云盖山海慧寺。皇祐改元(1049)示寂,塔于云盖,有《杨歧方会和尚语录》、《杨歧方会和尚后录》各一卷。嗣法弟子有十二人,以白云守端、保宁仁勇为上首。
杨歧派后期恢复了临济旧称,所以临济后期的历史,也就是杨歧派的历史。此派禅法,在宋元两代传入日本,创行别派,在日本镰仓时代禅宗二十四派中,有二十派皆出于杨歧法系。
(七)黄龙派
黄龙派,是禅宗临济下的一个支派。此派开创者为慧南,在隆兴(今江西省南昌市)黄龙山举扬一家的宗风,后世就称其为黄龙派。
黄龙慧南(1002-1069)禅师,是临济下八世,信州玉山(今江西玉山县)章氏子,童年不吃荤、不嬉戏。年十一出家,十九岁受具足戒。依泐潭怀澄禅师学云门禅,受泐潭印证,令分座接物,名振诸方。临济宗人云峰文悦见之叹曰:“南有道之器也,惜未受本色钳锤耳!”偶然会元峰文悦禅师同游西山,夜间谈论云门法道,因问泐潭所授之旨,师言其要。峰曰:“澄公虽是云门之后,法道异矣。”师诘其所以异,峰曰:“云门如九转丹砂,点铁成金。澄公如药汞银,徒可玩,入煅则流去。”师怒,以枕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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