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绛云楼题跋 [book_author]钱谦益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类书,完结 [book_length]95306 [book_dec]钱谦益是明末清初著名文学家、史学家、藏书家、文献学家,其藏书处之一为绛云楼。以往人们只关注他在文学方面的卓越成就与贡献,却很少探讨他作为一位文献学家的成就,而近代版本目录学家潘景郑先生将钱谦益所作的各类题跋汇集起来,编成《绛云楼题跋》,该题跋集为我们从文献学角度研究钱谦益提供了非常丰富的资料,对我们全方位认识这位清代文坛第一大家有着重要的作用。 [book_img]Z_19254.jpg [book_title]目录 序言 八 东涧诗钞小传 郑方坤 九 易笺 十一 何平子禹贡解 十一 聂从义三礼图 十一 宋版左传 十二 左传随笔一 十二 左传随笔二 十三 左传随笔三 十三 左传随笔四 十三 左传随笔五 十四 左传随笔六 十四 春秋繁露一 十四 春秋繁露二 十五 季氏春秋私考 十五 方言 十六 礼部韵略 十六 淳熙九经一 十六 淳熙九经二 十六 书史记项羽高祖本纪后一 十七 书史记项羽高祖本纪后二 十八 前后汉书一 二十一 前后汉书二 二十一 旧藏宋雕两汉书 二十一 高诱注战国策 二十二 李肇国史补 二十二 东都事略一 二十二 东都事略二 二十三 钞本北盟会编 二十四 草莽私乘 二十五 南北记事 二十五 寇徐记事 二十六 米元章记颜鲁公事 二十七 邹忠介公贺府君墓碑 二十七 罗近溪记张宾事 二十八 南城徐府君行实 二十九 吴江周氏家谱 三十 列女传 三十一 广宋遗民录 三十二 于广文崇祀录 三十二 吴越春秋 三十三 舆地歌 三十三 邵北虞筑城议 三十四 张天如立嗣议 三十四 述古堂宋刻书 三十五 王稚子石阙碑 三十五 武林两关碑记 三十五 毛黼季所藏定武兰亭 三十六 毛黼季所藏麻姑仙坛记 三十七 程孝直印籍 三十七 杜苍略史论 三十七 修史小引 三十八 自跋留侯论后 三十九 新序 三十九 杨子法言 四十 文中子中说一 四十 文中子中说二 四十 十家道德经注 四十一 道德经指归 四十一 抱朴子 四十一 眞诰一 四十二 眞诰二 四十二 营造法式 四十二 东坡志林 四十三 傅文恪公大事狂言 四十三 严道彻独寤寐言 四十四 南溪杂记 四十五 沈石天浣花闲语 四十六 丁菡生自家话 四十七 朱长文琴史 四十七 酒经 四十八 菊谱 四十八 文房四谱 四十九 归玄恭看花二记 四十九 怀素草书卷 四十九 颜鲁公自书诰 五十 中书科书卷 五十 李文正公手书东祀录略卷 五十 李忠毅公遗笔 五十一 祝枝山书格古论卷 五十二 詹希元楷书千文 五十三 朱水部诰命墨刻 五十三 黄宫允石斋所作刘招 五十四 黄玄宰书少陵书卷 五十四 董玄宰书山谷题跋 五十五 董玄宰与冯开之尺牍 五十五 李长蘅书刘宾客诗册 五十五 尹子求临魏晋名人帖 五十六 张子石临兰亭卷 五十六 雪浪师书黄庭经 五十七 清明上河图卷 五十七 竹林七贤画卷 五十八 顾与治藏大痴画卷 五十九 黄子久画 五十九 程孟阳画 五十九 李长蘅画扇册一 六十 李长蘅画扇册二 六十 长蘅画 六十三 檀园墨戏册 六十三 郑千里画册 六十三 吴渔山临宋元人缩本 六十四 王石谷画 六十五 王石谷画卷 六十五 为沈石天题高士册 六十六 刘媛画大士册子 六十六 赖古堂宝画记 六十七 黄正义扇 六十八 闻照法师所藏画册 六十八 柳敬亭册子 六十九 本草 七十 唐人新集金刚般若经石刻 七十一 苏眉山书金刚经 七十二 书金刚经后 七十四 宋版法华经 七十四 善继上人血书华严经 七十四 张善士墨书华严经 七十五 大悲心陀罗尼经秘本 七十五 憨山师十六观颂 七十七 憨山大师大学纲领决疑 七十七 宋文宪公壁峯禅师塔铭 七十八 清教录一 七十九 清教录二 七十九 石刻首楞严经 八十 金陵旧刻法宝三书 八十一 十八祖道始颂 八十二 远公明报应论 八十二 华严法会笺启 八十三 藏逸经书标目后记 八十四 无可道人借庐语 八十五 蕅益道人自传 八十六 汰如法师塔铭 八十七 又书汰如塔铭后 八十九 惟谔上座传 八十九 觉浪和尚天界初录 九十 沈石天洞书 九十一 武闇斋印心录记事 九十一 紫柏大师手札 九十三 古源上人募缘引 九十四 屠隆重建破山寺碑 九十四 书修建聚奎塔院殿宇缘起后 九十五 刘西佩放生阁赋 九十七 放生池册 九十七 佛海上人卷一 九十八 佛海上人卷二 九十九 李小友戒杀文 一百 舍田册子 一百零一 坡书陶渊明集 一百零一 王右丞集一 一百零二 王右丞集二 一百零二 高丽板柳文 一百零二 张司业诗集 一百零三 钞本元微之集 一百零三 南丰集 一百零四 东坡先生诗集 一百零四 苏长公文 一百零五 渭南文集 一百零五 明钞本汪水云诗 一百零六 汪水云诗 一百零六 钞本滏水文集 一百零七 王原吉梧溪集 一百零七 归太仆文集 一百零八 怀麓堂诗钞 一百零九 高存之邨居诗卷 一百一十 王司马手简 一百一十 董侍郎文集 一百一十 赵忠毅公文集 一百一十一 傅文恪公文集 一百一十二 王损仲诗文 一百一十二 程孟阳赠汪汝泽序 一百一十三 张子鹄行卷 一百一十三 笑道人自叙陈如松又号白菊道人 一百一十四 张子建奇游草 一百一十四 项君禹雁字诗 一百一十五 项孔彰雁字诗 一百一十五 张日永诗草 一百一十六 练君豫中丞诗卷 一百一十六 汤公让东谷遗藳 一百一十七 刘原博草窗集 一百一十七 顾与治偶存稿 一百一十八 顾与治遗稿 一百一十八 胡白叔六言诗 一百一十九 吴太雍初集 一百一十九 纪伯紫诗 一百二十 程穆倩卷 一百二十 燕市酒人篇 一百二十一 偶书黎美周遂球诗集序后 一百二十二 萧孟昉花烛词 一百二十三 瞿有仲诗卷 一百二十三 梅花百咏 一百二十五 嗜奇说书陆秋玉水墨庐诗卷 一百二十六 徐季白诗卷 一百二十七 西湖竹枝词 一百二十八 题李屺瞻谷口山房诗序 一百二十八 香观说书徐元叹诗后 一百二十九 桃溪诗稿 一百三十 严武伯诗卷 一百三十 严武伯八新诗 一百三十一 严武伯秋日十咏 一百三十二 费所中山中咏古诗 一百三十二 再与严子论诗语 一百三十二 冯子永日草 一百三十四 顾伊人诗 一百三十五 塞上吟卷 一百三十五 观梅纪游诗 一百三十五 邵得鲁迷涂集 一百三十六 宋玉叔文集 一百三十七 赵太史鲁游藳 一百三十八 杜苍略自评诗文 一百四十一 王文肃公南宫墨卷 一百四十一 王周臣文稿 一百四十二 徐仲光藏山稿 一百四十三 施秀才卷 一百四十四 钱础日哀言 一百四十四 张子石湘游篇 一百四十五 吴江赵砥之灵巌偶论屈陶有感诗册 一百四十五 朱漳浦赠言卷 一百四十六 曹能始寿林茂之六十序 一百四十六 陆定尔明诗集句 一百四十七 德馨斋稿 一百四十七 题袁母二序后 一百四十八 李尔承诗 一百四十八 王德操诗卷 一百四十九 袁泰征遗稿 一百五十 邓肯堂劝酒歌 一百五十 为邓肯堂跋丹井诗 一百五十一 山晓窗诗藳 一百五十一 偈庵诗册 一百五十一 杨九皋梅花百咏 一百五十二 冯留仙和和陶诗 一百五十二 顾伊人近诗 一百五十三 遵王秋怀诗 一百五十三 遵王绝句 一百五十四 二叶子诗 一百五十四 二陈子英社诗集 一百五十五 介立诗 一百五十五 后香观说书介立旦公诗卷 一百五十五 官和尚天外游草 一百五十七 南来堂拾稿 一百五十七 南云集 一百五十八 鹤如禅师诗卷 一百五十九 山晓上座啸堂诗 一百五十九 净土咏怀诗 一百六十 雪堂选集 一百六十 梦禅吟 一百六十一 峨眉仙人诗 一百六十二 徐阳初小令 一百六十三 一笑散 一百六十三 李笠翁传奇 一百六十四 玉台新咏 一百六十五 宋版文苑英华 一百六十五 中州集钞 一百六十五 明媛诗纬 一百六十六 钱叔宝手书续吴都文粹 一百六十七 沈石田手抄吟牕小会前卷 一百六十八 皇华集 一百六十八 刘司空同年会卷 一百六十九 同学会言 一百七十 月泉吟社 一百七十 吴门吟社雅集 一百七十一 吉州施氏先世遗册 一百七十二 华州郭氏五马荣归集 一百七十二 姚母旌门颂 一百七十三 丁菡生藏余尺牍小册 一百七十四 为龚孝升书近诗册子 一百七十五 为黄子羽书诗册 一百七十六 留题丁家水阁绝句 一百七十六 元钞本乐府新编阳春白雪 一百七十七 [book_title]序言 绛云一炬,牧斋缥缃籖题,荡为灰烬,今所传题跋文字,其载初学卷八十三至八十五及有学卷四十六至五十两集外者,零星捃摭,不存什一。弱冠从事搜孖,得有学集初刻卷五十及二刻金匮山房重刻五十一卷本,较其异同,甚多出入。又得黄梨洲评本,勘正讹夺。初刻本诗多三题,文多七首;二刻本则增益诗二十一题,文多九十首。涵芬楼影印入四部丛刊,初据金匮山房本传布。丛刊再版时,征得吾家所藏初刊本,别录金匮山房本校补附行。证余所得两集外,传世抄本,有牧斋有学集补遗一书,较金匮本复有增益。余别藏抄本牧斋外集丁祖荫校正误字甚精二十五卷,则又在三本之外矣。综余钩稽所得,并访求其它佚文,都题跋二百六十五首,汇写成帙,藏诸箧衍。二十年来,未经覆瓿之厄,爰重加校订,传诸墨版。存绛云之鳞羽,补东涧之遗绪,世有好者,傥亦有取于斯乎? 一九五七年十二月潘景郑识于上海 [book_title]东涧诗钞小传 郑方坤 钱谦益字受之。号牧斋。常熟人。为明万历庚戌科进士。以名鼎甲回翔禁林。声华烜赫。莫与为比。俄而巨珰用事。诛锄正人略尽。牧斋以东林眉目削籍归里。崇祯改元。召起田间。不数月。洊登学士。掌内制。骎骎且大用。会枚卜议起。佥壬力齮龁之。竟罢去。已而当轴者修前隙。必欲置之死地。复罗织前科场事以奏。刊章急征。锒铛被体。身填牢户。命如悬丝。终以事无左证。又众口群白其冤。逾年而狱始解。既得释。则筑室拂水之隈。建绛云楼其上。积图书万卷。拥艳姬柳如是。焚香瀹茗。校勘赓酬。修赵德甫李易安故事。当是时。虞山之名满天下。王夷甫琼树瑶林。韩昌黎泰山北斗。不是过也。顾虞山虽负君宗重望。然固为富贵利达士。舆倪鸿宝黄石斋诸公。实熏莸不同器。其生平所最抱恨者。尤在阁讼一节。每一纵谈及之。辄盛气坌涌。语杂沓不可了。逮福王南渡。马阮当国。复思以他途进。及南都不守。万众倒戈。独策马走军营。先臣民上降表。盖其出处本末。与南宋方万里大致略同。不但日暮途远。倒行而逆施也。迨本朝迄未收用。旋以遣归。尤力以明史自任。乃绛云一炬。始叹息于白首有期。而汗靑无日也。悲夫。当虞山之以遣归。有题诗虎邱刺之曰。入洛纷纭意太浓。莼鲈此日又相逢。黑头早已羞江总。靑史何曾借蔡邕。昔去尚宽沈白马。今来应悔卖卢龙。可怜折尽章台柳。日暮东风怨阿侬。词语虽伤忠厚。亦字字实录也。虞山学问渊博。浩无涯涘。其诗昌大宏肆。鲸铿春丽。一以少陵为宗。而出入于昌黎香山眉山剑南。以博其趣。而于北地信阳王李锺谭诸作者。尤排击不遗余力。浮萍草靡之徒。始稍稍旋其面目。本朝诗人辈出。要无能出其范围。诚大雅之扶轮。中流之砥柱也。徒以诗论。固未可与灜奎律髓同类而并观也夫。 [book_title]绛云楼题跋 清钱谦益撰 潘景郑辑校 易笺 文王明夷。则君可知矣。仲尼旅人。则世可知矣。故曰。作易者。其有忧患乎。闇斋先生。遘丧乱之余。晚而好易。其于屯之初九六二。复之上九。益之六三。旣济之六爻。极深而研几。恫乎其有余悲也。愀乎恤乎。其犹有余思也。读者观而玩之。文王仲尼之易。于明夷屯难之中。思过半矣。宋有谢石者。以拆字术忤权幸。编管山中。遇异人工斯术者。拜而问之。其人曰。子以字为字。吾以身为字也。余再蒙大难。思文明柔顺之义。自名为蒙叟。读闇斋易笺。窃有谢石之愧焉。书以识之。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何平子禹贡解 往余捜采国史。独儒林一传。寥寥乏人。国初则有赵子长。嘉靖中则有熊南沙。近见何玄子之注易。私心服膺。以为可与二公接踵者也。玄子之弟平子。作禹贡解。上自山海经。下逮桑郦水经。古今水道。分劈理解。如堂观庭。如掌见指。此亦括地之珠囊。治水之金镜也。昔谢庄分左氏经传。随国立篇。制木方丈。图山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别县殊。合之则寓内为一。吾每叹之以为绝学。今平子殆可以语此。平子其茂勉之。更与玄子努力遗经。兄弟并列儒林。岂非本朝盛事哉。初学集卷八十三 聂从义三礼图 宋显德中。聂从义新定三礼图二十卷。援据经典。考译器象。繇唐虞迄建隆。粲然可征。然如尊彝图中牺象二尊。并图阮氏郑氏二义。而不主王肃之说。先是太和中。鲁郡地中得齐大夫子尾送女器。有牺尊。以牺牛为尊。而聂氏考犹未核。南宋人谓观其图。度未必尽如古昔。有繇然也。此等书。经宋人考定。其图象皆躬命缋素。不失毫发。近代雕木。传写讹谬。都不足观。余旧藏本。出史明古家。此本有俞贞木图记。先辈名儒。汲古嗜学。其流风可想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宋版左传 宋建安余仁仲校刊左传。故少保严文靖公所藏。其少子中翰道普见赠者。脱落图说。并隐公至闵公五卷。昭公二十一卷至二十四卷。却以建安江氏本补足。纸墨差殊。每一翻阅。辄摩挲叹息。今年贾人以残阙本五册来售。恰是原本失去者。卷尾老僧印记。亦复宛然。此书藏文靖家可六十年。其归于我亦二十年矣。其脱落在未归文靖之前。不知又几何年矣。不图一旦顿还旧观。羽陵之蠹复完。河东之亡再觏。鲁国之玉。雷氏之剑。岂足道哉。此等书古香灵异。在在处处。定有神物护持。守者观者。皆勿漫视之。崇祯辛未七月曝书日跋。初学集卷八十五 左传随笔一 公入而赋。句 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句 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杜注曰。赋。赋诗也。以赋字为句。则大隧四句。其所赋之诗也。锺伯敬不详句读。误认为左传叙事之辞。加抹而评之曰俗笔。今人学问麄浅。敢于訾讥古人。特书之以戒后学。初学集卷八十三 左传随笔二 僖二十四年传。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建安本公子士泄。读 岳珂本公子士。读 按二十年注。公子士。郑文公子。泄堵寇。郑大夫。此注云。堵俞弥郑大夫者。泄姓见前。不须更举也。今人皆以泄属上读。宜从岳本。二十八年。楚子伏已而盐其脑。建安本伏字绝句。则已当音以。岳本及淳熙本皆伏已绝句。则已当音纪。陆德明音义不云音纪。则知当以楚子伏为绝句。而已作以音。不音己也。读书句读宜详。勿以小学而忽之。同上 左传随笔三 少读宣十二年战于邲传云。屈荡尸之。殊不觉其误读。前汉王嘉传。坐户殿门失阑免。师古曰。户。止也。嘉掌守殿门。止不当入者。而失阑入之。故坐免也。春秋左氏传曰。屈荡户之。乃知流俗本尸字乃户字之讹也。本传云。彘子尸之。又云。以表尸之。遂讹户为尸耳。淳熙九经本。长平游御史本。相台岳氏本。巾箱小本。并作户。而建安本却作尸。知此字承讹久矣。宜亟正之。同上 左传随笔四 襄二十四年传。寡君是以请罪焉。陆德明本。是以请请罪焉。并七井反。徐上请字音情。请。请罪焉。句法当拈出。同上 左传随笔五 昭十九年传。以度而去之。杜注连所纺以度城而藏之。音义云。去之。起吕反。藏也。裴松之注魏志云。古人谓藏为去。今关中犹有此音。正义云。字书去作弆。羌莒反。谓掌物也。今关西仍为弆。东人轻言为去。音莒。前汉陈遵传。皆臧去以为荣。师古曰。去亦臧也。音丘吕反。又音举。字书陈遵传作弆。宋景濂文屡用藏弆字。同上 左传随笔六 子服景伯旣言伐邾之不可。而孟孙曰。二三子以为何如。恶贤而逆之。言季孙自贤其伐邾之谋。而诸大夫不敢逆也。对曰以下。皆景伯之言也。知必危。何敢不言。鲁德如邾。而以众加之。可乎。知鲁不当以不德加邾。已知其危而不得不言也。杜注云。何敢不言以上。大夫阿附季孙之言。鲁德如邾云云。则孟孙盆答大夫也。文义违背。似为未允。景伯不与伐邾之谋。而城下之盟。则深耻之。负载造于莱门。请释子服何于吴。释。舍也。释我。犹言舍我请不与盟也。吴人许之。以王子姑曹当之而后止。传曰。次国之上卿。当大国之中。中当其下。下当其上大夫。以王子当景伯。重之也。注言鲁人欲留景伯质吴。复求王子交质。而后两止。皆非也。同上 春秋繁露一 万历壬寅。余读春秋繁露。苦金陵本讹舛。得锡山安氏活字本。校雠增改数百字。深以为快。今见宋刻本。知为锡山本之祖也。宋本第十二卷阴阳始终篇。入者损一而出者句下。二行阙五字。二行阙六字。虽纸墨漫漶。行间字迹。尚可扪揣。锡山本盖仍之。而近刻遂相沿以为阙文。其第十三卷。四时之数及人副天数二篇。宋刻阙卷首二纸。亦偶失之耳。非阙文也。如更得宋本完好者。则尚可为全书。好古者宜广求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春秋繁露二 繁露深察名号篇云。性比于禾。善比于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为善也。又云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而为雏。茧待缲而为丝。性待教而为善。余少而服膺。谓其析理精妙。可以会通孟荀二家之说。非有宋诸儒可几及也。今年八十。再读此书。证之弱冠时所见不大缪。余每劝学者通经。先汉而后唐宋。识者当不河汉其言。同上 季氏春秋私考 近代之经学。凿空杜撰。纰缪不经。未有甚于季本者也。本着春秋私考。于惠公仲子。则曰隐公之母。盗杀郑三卿。则曰戍虎牢之诸侯。使刺客杀之。此何异于中风病鬼。而世儒犹传道之。不亦悲乎。传春秋者三家。杜预出而左氏几孤行于世。自韩愈之称卢仝。以为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始终。世远言湮。讹以传讹。而季氏之徒出焉。孟子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太和添丁之祸。其殆高阁三传之报与。季于诗经三礼皆有书。其鄙倍略同。有志于经学者。见即当焚弃之。勿令缪种流传。贻误后生也。初学集卷八十三 方言 余旧藏子云方言。正是此本。而纸墨尤精好。纸背是南宋诸公交承启札。翰墨灿然。于今思之。更有东京梦华之感。有学集卷四十六 礼部韵略 礼部韵略。以宋雕本为准。元版去之远矣。凡字书皆然。有学集卷四十六 淳熙九经一 淳熙九经椠本。元人俞石磵所藏。后归徐子容侍读。余得之于锡山安氏。孝经易经后。俱有王文恪题字。此书楮墨尊严。古香袭人。眞商周间法物。可作吾家宗彝也。石磵者。名琰。隐居吴之南园。老屋数间。古书今诗。充牣其中。传四世。皆读书修行。号南园徐氏。金张七叶。不足羡也。吾子孙得如俞氏。足矣。初学集卷八十三 淳熙九经二 淳熙九经。点断句读。皆精审。如论语书云。句 友于兄弟。又甚矣。句 吾衰也久矣。句 吾不复梦见周公。又予不得视犹子也。句 非我也夫。句 二三子也。中庸所求乎子以事父。句 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句 未能也。皆与今本迥别。学者宜详考之。同上 书史记项羽高祖本纪后一 班氏父子。踵太史公纪作书。以谓慎核其事。整齐其文。而其体例各有不同。史于汉元年诸侯罢戏下。就国之后。历举楚之所以失天下。汉之所以得者。使后世了然见其全局。楚之杀义帝。不义之大者也。故首举之。并次年江中贼杀之事。而终言之。不复系之某年也。废韩王成为侯。已又杀之。而诸侯心离矣。臧荼因此击杀韩广。而诸侯不用命矣。田荣以怒楚故杀三田幷王三齐。而齐叛矣。荣与彭越印。令反梁地。而梁叛矣。陈余说田荣击尝山以复赵。而赵叛矣。是时汉还定三秦。起而乘其敝。复以征兵怨英布。而九江亦将叛矣。所至残灭。齐人相聚而叛。而田横亦反城阳矣。撮项王举事。失人心局势之大者。总序于汉元二之间。提纲挈领。较如指掌。此太史公作史之大法也。班书以事之先后为次。首序田荣之反。次及汉定三秦。遗羽书。次及九江称疾。次及羽使布杀义帝。次及陈余立赵。年经月纬。一循史家之例。而于太史公序事之指意。则失之远矣。于高祖本纪亦然。项羽出关至北击齐一段是也。楚本纪不系年月。而详具于月表。观者可以参考而得。不然。则如刘知几之所谓载诸史传。成其烦费。而表可以不作矣。此史之又一法也。史云。汉之四年。楚遂拔成皋。汉使兵距之巩。令其不得西。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兵。欲渡河南。郑忠说汉王。乃止壁河内。使刘贾将兵佐彭越。烧楚积聚。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此一段总叙楚汉荥阳成皋间转战相持之事。先举其纲而后目之也。次云。当此时。彭约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置太公其上。愿与汉王挑战。此在羽东击彭越。汉杀曹咎等汜水上复取成皋之后。项王与汉王临广武间而语。汉王伤。走入成皋。即上文与汉俱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之事而终言之也。此已下又详书楚王命大司马咎守成皋及汉复取成皋之事。曰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即上所纪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者是也。非又一事也。汉大破楚军汜水上。尽收楚国货赂。即上所纪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就敖仓食之事。而又终言之也。下文云。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昧于荥阳东。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此一段又应前项王已定东海来西与汉临广武而军相守数月之事。而又终言之也。先后皆此一事也。纲而目之。目而纲之。错综反复。非复史家尝例。然于高纪则以事系年。部居井然。使后人可以互考也。班马之异同。学者之所有事也。繇吾言而求之。庶几大书特书。发凡起例。得古人作史之指要。而不徒汩没于句读行墨之间乎。书之以俟好学深思者政焉。初学集卷八十三 书史记项羽高祖本纪后二 以项高二纪观之。二公之序事。笔力曲折。盖亦有可窃窥者。鸿门霸上之事。史在项纪。汉在高纪。史云。项羽遂入。至于戏西。沛公军霸上。未得与项羽相见。此两军相望之形也。而汉略之。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云云。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沛公兵十万。在霸上。此两军强弱之大势也。而汉又略之。且羽纪项羽大怒。系于曹无伤云云之下。然后及范增说羽云云。汉纪旦日合战。直系于增言之后。虽略本高纪。而序事之先后。则有间矣。史序项伯欲呼张良与俱去。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画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距关毋内诸侯。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危急之际。突兀谯让。归咎于设谋者。家人絮语。所谓溺人必笑也。而汉略之。张良曰。请往为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臣。事已亟矣。却穷究其所以告良之故。娓娓相告语。此情语也。而汉略之。沛公曰。孰与君少长。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我得兄事之。张良出要项伯。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巵酒为寿。约为婚姻。问其少长。愿得兄事。一时无可奈何。諈诿相属之意。可以想见。奉巵酒为寿。何其郑重也。而汉略之。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序某向坐者。为下文舞剑翼蔽张本也。亚父之下。独云亚夫者。范增也。于此燕一坐中。点出眼目。所谓国有人焉者也。而汉略之。樊哙直入谯羽之事。汉纪从略。具哙传中。史云。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尝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良与哙偶语惶骇。哙曰。与之同命。何其壮也。而哙传略之。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哙侧其盾以撞卫士仆地。哙遂入。披帷西向立。瞋目视项王。头发上指。目眦尽裂。项王按剑而跽曰。客何为者。披帷西向立。立于张良之次也。哙目无项羽。羽亦稍心折于哙。与一生彘肩。哙覆其盾于地。加彘肩上。拔剑切而啖之。此眞为哙开生面矣。而哙传略之。史云。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史状项羽毷鄵气夺。一语曲尽。汉但云项王默然而已。从良坐。又与西向立相应也。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云云。何辞为。于是遂去。此脱身至军之决策。而汉弗载也。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欲叙沛公置车骑闲行之事。而先言两军相去若干里。又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公乃入。昏夜闲道。踟蹰促迫。狙伺兔脱。可悲可喜。而汉亦弗载也。繇此观之。二史之体例。岂不画然迥别与。抑亦班氏父子所谓慎核其事整齐其文者。乃其所以不逮太史公者与。二书之可拟议者多矣。聊因二纪以发其端尔。初学集卷八十三 前后汉书一 赵文敏家藏前后汉书。为宋椠本之冠。前有文敏公小像。太仓王司寇得之吴中陆太宰家。余以千金从徽人赎出。藏弆二十余年。今年鬻之于四明谢象三。床头黄金尽。生平第一杀风景事也。此书去我之日。殊难为怀。李后主去国。听教坊杂曲。挥泪对宫娥一段。凄凉景色。约略相似。癸未中秋日书于半野堂。初学集卷八十五 前后汉书二 京山利瓦伊柱。字本石。本宁先生之弟也。书法橅颜鲁公。尝语余。若得赵文敏家汉书。每日焚香礼拜。死则当以殉葬。余深媿其言。初学集卷八十五 旧藏宋雕两汉书 赵吴兴家藏宋椠两汉书。王弇州先生鬻一庄。得之陆水邨太宰家。后归于新安富人。余以千二百金从黄尚宝购之。崇祯癸未。损二百金。售诸四明谢氏。庚寅之冬。吾家藏书尽为六丁下取。此书却仍在人间。然其流落不偶。殊可念也。今年游武林。坦公司马携以见示。谘访眞赝。予从臾劝亟取之。司马家插架万签。居然为压库物矣。呜呼。甲申之乱。古今书史图籍一大劫也。庚寅之火。江左书史图籍一小劫也。今吴中一二藏书家。零星捃拾。不足当吾家一毛片羽。见者夸诩。比于酉阳羽陵。书生饿眼。见钱但不在纸裹中。可为捧腹。司马得此十箧。乃今时书库中宝玉大弓。当令吴儿见之。头目眩晕。舌吐而不能收。不独此书得其所归。亦差足为绛云老人开颜吐气也。劫灰之后。归心空门。尔时重见此书。始知佛言昔年奇物。经历年岁。忽然覆睹。记忆宛然。皆是藏识变现。良非虚语。而吕不韦顾以楚弓人得。为孔老之云。岂为知道者乎。司马深知佛理。并以斯言谂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高诱注战国策 战国策经鲍彪淆乱。非复高诱原本。而剡川姚宏较正本。博采春秋后语诸书。吴正复较正鲍注。最后得此本。叹其绝佳。且谓于时蓄之者鲜矣。此本乃伯声较本。又经前辈勘对疑误。采正传补注。标举行间。天启中。二十千购之梁溪安氏。不啻获一珍珠船也。无何又得善本于梁溪高氏。楮墨精好。此本遂次而居乙。每一摩挱。不免以积薪自哂。要之此两本实为双璧。阙一固不可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李肇国史补 绛云一炬之后。老媪于颓垣之中。拾残书数帖。此本亦其一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东都事略一 河南王损仲。数为余言东都事略于宋史家为优。长安吕少卿家有钞本。遂假借缮写。天启三年春。繇济上放舟南下。日读数卷。凡半月而毕。余观作者之意。可谓专勤矣。贯穿一百六十余年。为北宋一代之史。以事在本朝。故孙而称事略云尔。其书简质有体要。视新史不啻过之。本纪载诏制之辞。与朱勔传载华阳宫记之类。尤为有识。信损仲之知言也。本纪最佳。列传佳者几十之五。亦多错互可议。世有欧阳公。笔削宋事以附五代史记之后。则是书亦宋史之世本外传也。呜呼。余安得而见之哉。损仲博闻强记。删定宋史。已有成书。以其言考之。殆必有可观者。是年二月十四日丹阳道中书。初学集卷八十五 东都事略二 宋史既成。卷帙繁重。百年以来。有志删修者三家。昆山归熙甫。临川汤若士。祥符王损仲也。熙甫未有成书。别集中有宋史论赞一卷。每言人患宋史多。我正患其少耳。此其通人之言也。若士翻阅宋史。朱墨涂乙。如老学究兔园册子。某传宜删。某传宜补。某人宜合某传。某某宜附某传。皆注目录之下。州次部居。厘然可观。若士没。次子叔宁曰。此先人未成之书。须手自刊定。不肯出。识者恨之。天启中。损仲起废籍为寺丞。过余邨舍。移日分夜。必商宋史。是时李九如少卿。藏宋宰辅编年录。及王秘阁偁东都事略三百卷。损仲怂恿予传写。并约购求李焘续通鉴长编。以蒇此役。余于内阁钞李焘长编。只卷初五大本。余不可得。余既退废。不敢轻言载笔。损仲遂援据事略诸编。信笔成书。今闻损仲草稿。与临川宋史旧本。并在苕上潘昭度家。而予老倦研削。亦遂无意于访求矣。今年初夏。见述古堂东都事略宋刻。即李九如家钞本之祖也。为之抚卷忾叹久之。当余与损仲商榷史事。横襟相推。唯九如在旁知状。损仲扬眉抵掌。时扪腹自叹。挥斥柯维麒新编。陈谷腐谰。徒乱人意。今吴中谀闻小生。耳食长编。偶见书肆撮略残本。及一二零断小说。便放笔删定宋史。此不足承损仲余气。而馆阁大老。拱手荐撙。奉为宝书。呜呼。文献无征。岂独杞宋。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斯孔文举所以泫然流涕也。修史之难。莫先乎征举典故。网罗放失。遵王壮盛有志。藏弆是书。当深思归熙甫宋史恨少之语。并悼予与损仲之无成。而兴起于百年之下也。为书此以勉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钞本北盟会编 崇祯己巳冬。奴兵薄城下。邸报断绝。越二十日。孤愤幽忧。夜长不寐。翻阅宋人三朝北盟会编。偶有感触。辄乙其处。命僮子缮写成帙。厘为三卷。古今以来可痛可恨可羞可耻可观可感。未有甚于此书者也。神宗末年。奴初发难。余以史官里居。思纂辑有宋元佑绍圣朋党之论。以及靖康北狩之事。考其始祸。详其流毒。年经月纬。作为论断。名曰殷鉴录。上之于朝。以备乙夜之览。迁延屏弃。书不果就。奴氛益炽。而余亦冉冉老矣。是编之录。其亦犹殷鉴之志乎。录始于政和七年丁酉。尽于靖康二年丁未。宣政末。马定国题酒家壁诗云。苏黄不作文章伯。童蔡翻为社稷臣。三十年来无定论。到头奸党是何人。录成。点笔一过。又书此诗于跋尾。是冬之小至日。虞山老民钱谦益书。初学集卷八十四 草莽私乘 余往辑桑海续录。访问龚圣予文履善陆君实二传而不可得。从江上李如一借得陶南村草莽私乘。则二传及君实挽诗。俨然在焉。不独二公须眉如在。亦如与龚孝予吴立夫诸老执手接席。欷歔叹噫于寒灯竹几之间也。万历庚申春日谦益记。草莽私乘 南北记事 余读参藩富平石公南北记事。盖喟然而叹曰。甚矣斯世之未尝无才。而人才之表见于斯世者。诚不可掩也。公以关中一豪杰。间世挺生。其文章声气。可以通车箱之路。跖巨灵之掌。久次中翰。践更外藩。不以钱榖为琐科。不以簿书为俗务。治兵于北。理漕于南。以兼人之器。应八面之锋。劈肌分理。所至治办。今其奏议文稿具在。沈几先物。会文切理。若奕秋之当局。若秦越人之见垣。箕风毕雨。燕函越镈。游刃发硎。驾轻就熟。世之老于谋国熟于吏事者。钳口敛手。未能或之先也。故曰。斯世未尝无才。然而公之才固有本焉。公一行作吏。受命饮冰。朝竞夕惕。凛凛然以不负百姓不愧鬼神为先务。以是故干办日新。才谞富有。而夙夜匪懈。痌瘝在躬。其处心积虑。益渊塞而不少懈。公之所以居其才而善用之者。诚为之本也。谚有之。男子佩兰。美而不芳。继子得食。肥而不泽。言诚之不可掩也。世之能人。以有才自命者多矣。无诚心以为之柢。其才知旁见侧出。如灯之在风中。闪烁不定。膏尽炷灭而其光亦与之俱尽矣。世人之才知。风中之灯也。石公之才知。室中之灯也。吾故曰。人才之表见于世。有不可掩者。有为之本者也。余初登第。谒见冢宰立山孙公。公谬以余为可教。执手训迪。以古名宰相相期许。去今五十年。颐颔如虎。渊停岳峙。古名臣巨公。气象宛在目中。石公孙公之周亲也。惟桑与梓。风流绵邈。窃有中郎虎贲之思焉。读其记事。居今思古。聊书数语于简端。知我者谓我心忧。三秦之君子。亦或为之三叹也夫。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寇徐记事 子暇为举子时。莳花艺药。焚香埽地。居则左琴右书。行则左弦右壶。一旦为广文于徐。当兵荒洊臻之日。挟弓刃。衣袴褶。授兵登陴。厉气巡城。日不饱菽麦。夜不御筦簟。世间奇伟男子。磊落变化。何所不有。试令子暇揽镜自照。不知向来有此面目否。故当盍然而一笑也。徐为南北重镇。宋元丰中。苏子瞻以为徐城三面阻水。楼堞之下。以汴泗为池。独其南可通车马。屯千人于戏马台。与城相表里。而积二年粮于城中。虽用十万人。不易攻也。子暇则以为徐城东北枕河南。阻重山。独西方一望平原。四战冲要。所宜厚防。宜选一能将。结营戏马台。专事训练。不与调遣。以与道卫相犄角。则徐城可保。盖古今形胜不同。攻守之略。亦与时互异。徐城独不然。自元丰至于今日一也。屯兵宿戍。襟带南北。岂独为守徐计。令子瞻生于今日。不知其慷慨建白。又当何如。子暇又云。徐一道。一镇。一州牧。二卫。三营。虽有多官之名。不得一官之用。徐之不破亡者幸耳。痛哉斯言。以襄雒两都会。亲藩胙土。俨然城阙。而毁之如燎毛。何有于徐。济不戒而有襄。襄不戒而有雒。襄雒之不戒。徐之前车也。徐之能戒。天下之左券也。余故读子暇之记事。谨书其后。以劝能者。且使读子暇之书者。抚掌叹息。无谓今天下遂无子瞻也。辛巳冬日牧斋书。初学集卷八十四 米元章记颜鲁公事 忠臣谊士。殁而登眞度。世往往有之。盖当其见危授命。之死靡佗。脱离分段。生死如旅人之去其次舍耳。东坡云。颜平原握拳透爪。死不忘君。此正其修炼得力时也。刘聪自知为遮须国王。且不畏死。而况如鲁公者乎。读米南宫所记鲁公事。方摊书欲卧时。不觉悚然而起。初学集卷八十六 邹忠介公贺府君墓碑 故征仕郎文华殿中书舍人丹阳贺公之卒也。吉水邹忠介公书其墓碑。后十九年为崇祯壬午。公以子世寿贵。得赠兵部右侍郎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乃砻石以斲忠介之碑。刻趺篆首。陈之隧道。而属谦益记其事。余与世寿。两牓皆同举。得以契家子事公。公与常州沈伯和。长兴丁长孺。金坛于中甫。吾里缪仲醇为友。以节槩意气相期许。余晚出、亦参与焉。公遂以弟畜余。不以年家辈行也。长孺中甫。时人以为党魁。公与周旋患难。不少引避。仲醇布衣韦带。伯和老于公交车。公以长兄事之。肩随却立。老而不衰。应山杨忠烈令尝熟。官满。不能赁车马。公质贷为治装。杨公被急征。语所亲曰。江左更安得一贺知忍乎。世寿以钩党被锢。公告余曰。吾喜吾儿之得与党人也。吾又喜兄之硕果不食也。辛酉冬。余报命北上。公病亟矣。执手榻前。气息支缀。谆谆念主幼时危。国论参错。而以枝柱属余。余至今愧公坠言也。汉之党人。自相署号。以财救人者。曰八厨。其中如度尚。张邈。胡母班。皆以将帅显名。而刘儒有珪璋之质。以灾异上封事。桓帝不能纳。此其人皆与君俊顾及。互相题拂。蕴义生风。俗儒不察。希风元凯。而以厨为讳。陋矣。孔子曰。季孙之赐我粟千锺也。而交益亲。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微夫二子之贶财。则丘之道殆将废矣。繇此观之。人富而仁义附。孔子不讳言。厨而俗儒顾讳之者。何也。公家不逾中人。晚年匮乏。减先人之产。未尝以无为解。公殁而江南节侠之种子绝矣。缓急扣门。无可告语者矣。忠介之文。书公之大节为详。世道休明。党论屏息。虽有范蔚宗。亦何容以朋徒部党之议标榜于今日乎。然而千里诵义。亦太史公之所亟称也。遂假其阴以记。初学集卷八十四 罗近溪记张宾事 盱江罗汝芳杂记云。关西康德涵。扶乩下神。神批云。我张右侯也。问右侯为谁。曰。君不读晋载记乎。我石氏辅张宾也。吾少有大志。自期佐眞主定天下。不幸失身伪朝。言听计从。封为右侯。自愧功名不如管乐。每与横林子中夜叹息。未尝不涕泗横流也。问横林子为谁。曰。苻氏相王猛也。与吾并事伪主。各负感愤。至今郁郁鬼录。汝芳万历间名儒。所谓近溪先生者也。斯言得之同年王中丞。为德涵乡人。而申论之曰。千载之下。豪杰尚抱终天之恨。吾侪幸生盛世。其可不勉。当是时。款塞互市。三垂晏然。不知近溪何为而发此论。余窃怪之。又常观刘聪子约暴亡而苏。言见元海于不周之山。经五日从至昆仑。三日后还不周。见诸王公卿相死者悉在。宫室甚壮丽。号曰蒙珠离国。以宾猛之灵爽。其殁也。岂无蒙珠离国。可以栖托。而幽沉鬼录。若是惫欤。抑亦有其地而不乐居。聪子以为昆仑乐国。而彼自以为幽都九关与。抑亦诸人所居。亦有如所谓蒙珠离国者。自有国土。自有君臣。终不获与华夏管乐之俦。比肩陟降与。不然。何其谋略展于当时。勋德着乎殊俗。而魂魄私恨无穷。历百代未瞑也。呜呼。孟孙景略。赵魏之英。宾希子房。猛儗孔明。风高月满。佐命告成。名飞八部。魂羁九京。失身膻潼。遗恨丹靑。戴记悠悠。鬼录冥冥。关塞月黑。风凄哭声。约梦则妖。乩告有灵。近溪子之戒。其可不惩。有学集补 南城徐府君行实 昔北齐刘献子有言。百行殊涂。准之四科。德行为首。若能入孝出弟。忠信仁让。不待出户。天下自知。傥不能。虽复博闻强识。不过为土龙乞雨。眩惑将来。于立身之道何益乎。南城徐铨部仲芳。叙次其尊府君行实。少服牛行贾。以纾其亲。长束修镞砺。以立其身。晚教忠训廉。以成其子。今之士大夫。墙高基下。蜡言栀貌。为土龙致雨者。视府君何如也。府君有勇知兵。马上舞双刀如轮。昏夜中能挟弹取物。其平居俯躬抠衣。龂龂如也。甲申后。旧京改元。岁时家祭。称崇祯年如故。嗟乎。称弘光犹不忍。况忍改王氏腊耶。记曰。战阵无勇。非孝也。传曰。死而无义。不登于明堂。府君之为。勇与义兼之。节以一惠。宜谥之曰孝子。谨书其后。以信献子之说。有学集卷四十九 吴江周氏家谱 余少壮取友于吴江。得周子安期。及从弟季侯。皆珪璋特达君子雄骏人也。季侯与余偕举于乡。已而取科第。历雄职。臿牙拊颊。忤珰考死。易名赐祠。蔚为名臣。安期晼晚。不能取一第。与余交益亲。因得见其二弟安石安仁。所谓瑶环瑜珥。称其家儿者也。余每过吴江。泊舟垂虹亭下。安期垫巾扠衣。信步追蹑。若与长年要约。或舟未舣映望亭畔。招手叫呼。舟人讙笑。知为安期也。安期殁后。间复过垂虹。追忆安期步屧。登舟足迹。犹可指数。招邀笑语。咳吐宛然。辄潸然泣下。不忍久泊而去。衰年念故。辄作数日恶。以是故于安石兄弟。亦不促数相闻。今年征求内典。书尺往复。安石以修葺家谱示余。使为其序。余惟周氏南渡世家。恭肃为盛世名卿。远有代序。忠毅趾美。相继庙食。炳着琬琰。固无俟于余言。恭肃之诸孙。有叔宗季华两征君者。外服儒风。内閟梵行。执侍巾瓶于紫柏大师。为白衣弟子。而其母薛太君。精修赡养。端坐往生。于是周氏一门。承紫柏之付嘱。熏化母之教观。莫不持木叉。奉檀度。旁行插架。漉囊依户。吴中高门甲第。兰锜相望。未有是也。季侯解八识规矩。潜虚慈恩之一灯。安期定径山祖位。默护曹溪之一叶。愭拄末法。金汤俨然。安石辑古今禅门文字。州次部居。不下数百卷。珠林宝藏。于斯为盛。当世文人词客。著书满家。相与捜虫鱼矜篆刻者。亦未有是也。恶浊昏迷。残劫腥秽。阎浮提臭气上直光音天四十万里。如周氏者。斯可谓栴檀之林。香积之国也。昔者颜侍郎作家训。建立归心一篇。以告戒其子姓。然则广之推之意。其不欲以七叶之汉貂。六阙之唐尹。夸诩周氏之谱牒也。可知已矣。余老归空门。将与安石为梵侣。知其有异乎世之君子也。于是乎书。有学集卷四十九 列女传 余藏列女传古本有二。一得于吴门老儒钱功甫。一则乱后入燕。得于南城废殿中。皆仅免于劫灰。此则内殿本也。功甫尝指示予。图画虽草略。尚是顾恺之遗制。苏子容尝见旧本于江南人家。其画为古佩服。而各题其颂像侧。今此画佩服古朴。坐皆尚右。儒者生百世之下。得见古人形容仪法。非偶然者。吾子其宝重之。余心识功甫之言。不敢忘。近又简吴中旧刻。赞后又赞。乃黄鲁直以己作窜入。与古文错迕。读者习焉不察久矣。秦汉古书。多为今世妄庸人驳乱。其祸有甚于焚燎。不可不辨。有学集卷四十六 广宋遗民录 元人吴立夫。读龚圣予撰文履善陆君实二传。辑祥兴以后忠臣志士遗事。作桑海余录。有序而无其书。明朝陈学士克勤。取立夫之意。撰宋遗民录。谢皋羽已下凡十有一人。余惜其仅止于斯。欲增而广之。为续桑海余录。亦有序而无书。淮海李小有。更陆沉之祸。自以先世相韩。辑广遗民录以见志。取清江谷音桐江月泉吟社。以益克勤所未备。其所采于逸民史。其间录者殊多谬误。以王原吉为宋人。张孟谦与谢唐同时。令人掩口失笑。近世著书。多目学耳食之流。踳驳杂出。是其通病。惜乎小有辍简时。不获与余面订其阙失也。小有殁。以其稿属王于一。于一转以属毛子晋。而二子亦奄逝矣。余问之子晋诸郎。止得目录一帙。后有君子。能补亡刊正。厘为全书。则小有犹不死也。撰序者李叔则氏。谓宋之存亡。为中国之存亡。深得文中子元经陈亡具五国之意。余为之泣下沾襟。其文感慨曲折。则立夫桑海录序。及黄晋卿陆君实传后序。可以方驾千古。非时人所能办也。小有字长科。故相国李文定公之孙。叔则。名楷。秦之朝邑人。逝者如斯。长夜未旦。尚论遗民者。殆又将以二君为眉目。呜呼尚忍言哉。有学集卷四十九 于广文崇祀录 语有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于公为广文。恂恂不胜衣。举杯浮白。听然移日。一旦捐馆舍。弟子废讲行服。缙绅先生及里巷细人。皆为流涕。此岂非太史公所谓忠实心诚信于士大夫者欤。唐张旭为尝熟尉。志但载其与老父判牍一事。而草圣祠之祀。至于今不废。公之酒德。与旭略相似。昔王无功所居。东南有盘石。立杜康祠祭之。尊为师。以焦革配。他日附公草圣祠。比于杜康之焦革。有如王无功其人者。埽地而祭。吾知公必顾而享之。以为贤于两庑之余沥也。初学集卷八十四 吴越春秋 余十五六喜读吴越春秋。流观伉侠奇诡之言。若苍鹰之突起于吾前。欲奋臂而与共撇击者。刺其语作武子胥论。长老吐舌击赏。华颠胡老。重观此书。灯牕小生。搤腕奋笔之状。宛然在行墨间。老阿婆临镜。追理三五少年时事。不免掩口失笑。有学集卷四十六 舆地歌 天官家有步天歌。相传为李淳风所作。三垣二十八宿。各为一歌。千载而下。观象玩古。未有能出其范围者。今娄江之位初。博学好修。有志经世大业。作舆地歌。以追配步天。南条北戒。山河经纬。尽在歌诀中。堵墙瓮牖之夫。熟记闇诵。可以横览八区。坐抚四海者也。吾尝谓天官家言。至□□宋秦之世。则□□南北□□毕□昴之占穷。舆地家言。至□□宋元之世。则甸侯要荒□□□□之制穷。天地翻覆。劫灰迁改。虽有重献司天。坚亥步地。其若之何。寒灯竹几。朔风萧然。使童子雒诵此歌。不禁喟然叹息。然维摩居士。晏坐丈室。妙音世界。以右手断取如陶家轮。则亦何虑于是哉。有学集卷四十八 邵北虞筑城议 世庙年间,倭寇内讧。濒海诸邦。蹂践无宁宇。吾邑苍野王公。殉身倭难。城幸以全。是城也。人知守之维艰。不知未成之先。经画指定。凿凿不刊。实北虞先生为之倡也。其议坚论弘卓。形势详明。洵足为当事者之鉴。呜呼。世之俎豆先生。百有余年矣。童蒙者师其文。表德者高其品。而此屹然如带。扞灾御患。以至于今。不尤可尸而祝哉。先生老于公交车。未尝建立于天下。使当日身膺大任。发挥事业。其有裨于斯世斯民。必不托诸空言已也。噫。太岁玄黓摄提格之壮月蒙叟钱谦益题。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张天如立嗣议 天如馆丈之殁也。诸执友议立后焉。论宗法以次及次房之应立者。又于应立之中。推择其稚齿。便于抚育者。天如之母夫人暨其夫人。咸以为允。诸晜弟皆曰诺。呜呼。天如之殁而耿耿视不受含者。独念母夫人耳。自今以往。庭户依然。田庐如故。夫人甘衣美食。僮奴指使。久而忘天如之亡也。天如之魂魄晨夕于母夫人之侧。久而自忘其亡也。季札有言。苟先君无废祀。民人无废主。吾谁敢怨。吾辈庶可以慰天如于地下乎。嗣子生十龄。未有名字。诸公以狗马之齿属余。余为命其名曰永锡。而字之曰式似。诗有之。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又有之。教诲尔子。式榖似之。是子也。推孝子不匮之思。应蜾蠃类我之祝。善事其大母及母。天如犹不死也。岂必属毛离里而后。使人曰幸哉有子也哉。初学集卷八十四 述古堂宋刻书 辛丑暮春。过遵王述古堂。观所藏宋刻书。缥靑介朱。装潢精致。殆可当我绛云楼之什三。纵目浏览。如见故物。任意渔猎。不烦借书一瓻。良可喜也。吴儿穷眼。登汲古阁。相顾愕眙。如入羣玉之府。今得覩述古堂藏书。又复如何。遵王请余题跋。乃就所见各书数语归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王稚子石阙碑 子羽令新都。归囊无长物。惟搨得王稚子石阙碑数纸耳。今全蜀残破。锦官少城。皆为□□□□。文翁石室圣贤图像。恐不中作礟车用。此碑装潢完好。不惟江夏子孙。奉为廉石。实劫火后希世之宝也。是岁玄月十八日。蒙叟为子羽题。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武林两关碑记 神庙庚戌之后。族子用章水部。司榷南关。舟船上下。颂声殷殷然也。越四十有四载。用章之孙福先。复起甲第。司榷北关。计口食俸。洗手奉公。蠲除琐科。爬搔敝蠹。征输鳞次。行旅乌集。帆樯廛舍。舆诵周浃。及瓜之日。荐绅怀铅素。童髦卧辕辙。相与咨嗟涕洟。伐石诵美。访求用章遗爱之碑树北关者。磨洗摩搨。合为一帙。自昔甘棠之封殖。兴思剪伐。岘首之沉碑。致叹陵谷。未有丰碑齐竖。绰楔交矗。祖武孙谋。项背相望。如今日者。班固有言。士服旧德之名氏。工用高曾之规矩。盖百年以来。庞丰熙洽。羔羊素丝之风。操兆于一门。非独阀阅之美谈。箕裘之盛事也。昔我先王。有国吴越。当五代浊乱之季。生全十四州之苍赤。仰父俯子。昌大繁庶。今用章祖孙。司榷临安。实惟我先王故土遗民。是用保乂还乡之歌曰。斗牛无孛人无欺。将无枌榆。故国先王之精神。盼蠁式凭在兹。有徼福假灵焉者乎。用章之尊人侍御公。建五王祠庙。尊祖合族。大书表忠碑文。刻于球门之上。漆书煌煌。昭垂金石。作忠教孝。其用意良远。今日之举。先河后海。咸归美于侍御。猗欤休哉。昔者表忠观成。苏文忠公有诗送守祠之僧曰。堕泪行看会祠下。姓名终拟附碑阴。我先王之遗爱余休。兹久勿替如此。今日者南北两关。考贞珉而镌乐石。金银之管。琬琰之录。炳烺于沧桑变易劫火洞然之后。德泽之在人心。与天壤俱敝。可知已矣。诗不云乎。无念尔祖。聿修厥德。邹长倩之勉公孙次卿。以谓针纪緵襚。积而有成。此修之之道也。德福之基也。基厚矣。墉则在子。福先念之哉。余宗老也。不可以不志。于是乎书。有学集卷四十九 毛黼季所藏定武兰亭 长安兵火后。有竖子以稻艹为标。持宋刻兰亭三十余纸求售。胡井研以三十钱易之。乃游丞相家经进本也。余攘得四纸。装潢携归。烬于绛云之火。闻其存者。亦散落无几矣。见此本怃然有故剑之感。善本良不易得。毛子其珍惜之。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毛黼季所藏麻姑仙坛记 余所见麻姑仙坛记。惟汪仲淹娄子柔二本最佳。今并此而三矣。乱后见此。如对故人。为之叹息。己亥余月望日。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程孝直印籍 私印之作。独盛于元。吾子行三十五举。言之最详。而赵子昂陆友仁辈。靡不究心于此。盖印文虽一艺。实原本于六书。六书之学。自非上窥六经。下穷小学。其有能贯穿者。鲜矣。吉日之题。岐阳之鼓。仲山甫之鼎。以至于欧阳永叔。赵明诚之所录。洪景伯之所释。朱伯原之所编。苟不荟蕞而通醳之。则上下千古。其能免于驳乱混淆者。亦鲜矣。然则非博雅君子。深思而好古者。印文亦胡可轻议哉。吾友嘉定程孟阳。有子曰士颛。字孝直。善擘窠大书。且志篆籀之学。以所摹印章见眂。余观世之篆刻者。人自为谱。几如牛毛。喜孝直之有志于此。而又欲其进而之古。学吾赵之学。而不以一艺自小也。故书此以告之。初学集卷八十五 杜苍略史论 有一代之史。马班之书是也。有万世之史。孔子之春秋是也。太史公当天汉之时。序孝武帝穷兵黩武。虚耗海内。书法不隐。可谓良史。班氏则谓戾太子之祸。由于武帝之好杀。推引助顺佑信之训。以着明报应之理。尤可以垂戒将来。然吾谓孔子作汉春秋。必深予孝武。必不以马班之史为案断。何以知之。以其仁管仲之功。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而知之也。孝武之功。何以伟于管仲。以史之所载。幕南无王庭。及渭桥受朝之事而知之也。汉之后为典午。典午之后为石晋。为天水。由是而思孝武之功。岂直一匡天下。孔子仁管仲。安得不仁孝武。故曰。马班一代之史。孔子之春秋。万世之史也。孔子具万世之眼。马班具一代之眼。即此一事论之。孔子云。百世可知。岂虚语哉。杜子作史论。论太史公之书。标新竖义。皆前人所未发。余读之一过。如临朝镜。观秋水。慨然有穷尘历劫之想。偶有感于汉事。书之以广杜子之意。亦因以自观焉。抄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修史小引 谦益曰。盖往者滥尘史局。窃有意昭代编年之事。事多抵牾勿就。中遭废弃。日夕键户。荟蕞所辑事略。颇可观览。天不悔祸。绛云一炬。靡有孑遗。居恒忽忽。念海内甚大。何无一人可属此事者。近得松陵吴子赤溟。潘子力田。奋然有明史记之役。所谓本纪书表。世家列传。一仿龙门。取材甚富。论断甚严。史家三长。二子盖不多让。数过余。索烬余及讯往时见闻。余老矣。耳聩目眊。无以佐二子。然心幸二子旦夕成书。得一寓目。又惧二子以速成自愉快。与市肆所列诸书无大异也。乃二子不要名。不嗜利。不慕势。不附党。自矢必速。而不求连。曰终身以之。然则此事。舍二子其又谁属。余因思海内藏书诸家。及与余讲世好者。不能一一记忆。要之此书成。自关千秋不朽计。使各出所撰着及家藏本授之二子。二子必不肯攘善。且忘大德也。敢代二子布告同人。毋以我老髦而憗遣我。幸甚。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外集 自跋留侯论后 余年五十。作留侯论。盛谈其神奇灵怪。文词俶傥。颇为长老所称许。今乃知其不然。子房当吕政幷吞。宗国沦丧。籍五世之业。敌九世之雠。破家致命。闵闵皇皇。如鱼衔钩。如雉带箭。博浪之椎。一发不中。将百发而未已。岂自料必有济哉。求士而遇沧海君。潜匿而遇圯上老人。穷途亡命。萍梗相値。固非有意钓奇也。轵道降秦。垓下蹙项。风云玄感。雪耻除凶。自请封留。平生之愿足矣。龙准迟暮。雉姁晨鸣。金玦菀枯。炎祚扤棿。报韩之心已了。报刘之绪未憗。于是扣囊底之智。钩致四老人以肇安刘之绩。两家宿债。一往酬还。都无余剩。自是乃可以长谢世间。伴黄石而寻赤松矣。由是观之。子房盖楚汉间一了债人也。厓山之忠臣。得请于帝。报在百年已后。是固然矣。借力于百年。又将结债于来世。以债还债。宁有了时。岂若子房。天助神佑。功成身退。五世之雠。报于一身。多生之债。酬于现世。呜呼。如子房者。眞千古之幸人也哉。有学集卷四十七 新序 旧本新序说苑。卷首开列阳朔鸿嘉某年某月。具官臣刘向上一行。此古人修书经进之体式。今本先将此行削去。古今人识见相越。及镵刻之嘉恶。一开而可辨者此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杨子法言 宋御府刻杨子法言。卷末署名。韩琦曾公亮在中书。欧阳修赵槩在政府。以编年考之。韩曾并以嘉佑二年拜昭文集贤相。治平元年闰五月。韩自门下侍郎兼兵部尚书同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魏国公。加尚书右仆射。曾加中书侍郎。欧阳公年谱。治平元年二月。自金紫光禄大夫行尚书户部侍郎参知政事。特授行尚书吏部侍郎。赵升授亦同。观四公署衔。则知此书之刻。正在治平元二间。亦必在元年闰月已后。二年十月已前。先此。则韩公未加仆射。后此。则二年十一月。欧公又进加光禄大夫兼上柱国。不如此结衔矣。有宋隆平盛际。羣贤当国。人文化成。于此可以想见靖康板荡。图籍北迁。此本尚流传人间。眞希世之宝也。为泫然涕流者久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文中子中说一 文中子中说。此为宋刻善本。今世行本出安阳崔氏者。经其刊定。驳乱失次。不可复观。今人好以己意改窜古书。虽贤者不免。可叹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文中子中说二 文中子序述六经。为洙泗之宗子。有宋巨儒。自命得不传之学。禁遏之如石压笋。使不得出六百余年矣。斯文未丧。当有如皮袭美司空表圣其人者。表章其遗书。以补千古之阙。惜我老矣。不能任也。书此以告后之君子。同上 十家道德经注 宋人集注老子。自开元政和御注外。详载有宋诸家。而韩非解老喻老。严君平指归。及有唐陆希声等注。皆不及焉。此书行而古注湮灭多矣。道德指归。旧有钱榖钞本。较金陵檇李刻颇异。此书多微文奥义。在郭象张湛之右。今舍此而取河上公伪注者。何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道德经指归 嘉兴刻道德经指归。是吾邑赵玄度本。后从钱功甫得乃翁叔宝钞本。自七卷迄十三卷。前有总序。后有人之饥也至信言不美四章。与总序相合。其中为刻本所阙落者尤多。焦弱侯辑老氏翼。亦未见此本。良可宝也。但未知与道藏本有异同否。绛云余烬乱帙中得之。属遵王遣人缮写成本。更参订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抱朴子 抱朴子内篇二十卷。宋绍兴壬申岁刻。最为精致。其跋尾云。旧日东京大相国寺东荣六郎家。见寄居临安府中瓦南街东。开印输经史书籍铺。今将京师旧本抱朴子内篇校正刊行。此二行五十字。是一部东京梦华录也。老人抚卷。为之流涕。有学集卷四十六 眞诰一 稽神枢第二。淳于斟入吴乌目山中隐居。遇仙人慧车子。授以虹景丹经。注云。吴无乌目山。娄及吴兴并有天目山。或即是也。此未悉乌目山为虞山别名耳。有学集卷四十六 眞诰二 眞诰未见宋本。近刻经俞羡长刊定者。至改握眞辅为掘眞辅。舛缪可笑。此钞依金陵焦氏本缮写。与道藏本及吾家旧刻本略同。比羡长刻盖霄壤矣。里中有二谭生。长应明。字公亮。伉侠傲物。扳附海内巨公名士。好购书。多钞本。客至郑重出视。沾沾自喜。次应征。字公度。此本则公度所藏也。公度纨袴儿郎。尤为里中儿贱简。不知其于汗简墨汁。有少因缘如是。余悲两生身沈家亡。有名字翳然之感。故录而存之。同上 营造法式 营造法式三十六卷。予得之天水长公。长公初得此书。惟二十余卷。编访藏书家。罕有蓄者。后于留院得残本三册。又于内阁借得刻本。而阁中却阙六七数卷。先后捜访。竭二十余年之力。始为完书。图样界画。最为难事。用五十千购长安良工。始得厝手。长公尝为予言。购书之难如此。长公殁。此书归于予。赵灵均又为予访求梁溪故家镂本。首尾完好。始无遗憾。恨长公之不及见也。灵均尝手钞一本。亦言界画之难。经年始竣事云。有学集卷四十六 东坡志林 马氏经籍考。东坡手泽三卷。陈氏以为即俗本大全中所谓志林也。今志林十三篇。载东坡后集者。皆辨论史传大事。世所传志林。则皆璅言小录。杂取公集外记事跋尾之类。捃拾成书。而讹伪者亦阑入焉。公北归与郑靖老书云。志林竟未成。但草得书传十三卷。则知十三篇者。盖公未成之书。而世所传志林者。缪也。宋人编公外集。尽去志林诗话标目入之杂着中。最为有见。近代所刻仇池笔记志林之类。皆丛杂不足存也。初学集卷八十五 傅文恪公大事狂言 近代馆选。丙戌己丑为极盛。诸公有讲会。研讨性命之学。丙戌则袁伯修。萧允升。王则之。己丑则陶周望。黄昭素。董思白。及文恪公。幅巾布衣。以齿叙不以科叙。词林至今以为美谭。文恪公温文静退。光风淑气。熏然袭人。不以讲学树坛墠。而其学视诸公为尤精。每谓昔人移头换面。是学问中穿窬手。于单传直指。深言不疑。然实死心于儒门。乃能穿穴逗漏。打破漆桶。非如今人影掠话头。从鬼窟中作活计也。狂言谓大慧大悟一十八遍。小悟不计其数。元晦先生及伊川横渠。我朝罗整庵。虽尝学禅。微有所见。安能透彻如许。又谓阳明龙溪。尚未了向上一着。独知一念。禅家谓之独头无明。盖无量劫来生死本也。须知有向上事。将此生死根本。转为涅盘妙智。阳明云。无声无臭独知时。此是乾坤万有基。认此为极。则毫厘千里矣。此公之心学也。考公之为人。绳趋矩步。进寸退尺。作省心记。记过差以自省曰。平生亭亭楚楚。以丈夫自雄。乃为百欲作臧获。驱之禽兽之羣。又云。今之谭禅者。皆宗赵大洲只贵眼明不贵践履之说。终日谈玄说妙。考其立身制行。辞受进退之际。无一毫相应者。乃反贬剥周程。岂知彼在塔中安坐。而我乃遥说相轮耶。因病废药。箴砭干慧。口鼓之流。可谓至矣。读公书。正宜于此处着眼。庶可谓学佛作家。不负我师一片老婆心也。初学集卷八十六 严道彻独寤寐言 余读道彻子独寐寤言。视瞿元立所著生传。大有径庭焉。古之文人。多好反言击排。如所谓反骚非国语者。未有躬自击排如道彻子者也。白公有言。人固可与微言。夫人之可与微言者亦鲜矣。人生而吉凶相攻。情伪得失相感。犹形之有影也。人有形而影斯传焉。至于影又岂有传之者哉。作而起。行而止。离之则宛然。而即之则无有也。貌影中之人。而别其美丑。象其色笑。虽善画者。必穷执影中之人而加以玄冕。施以桁杨。虽善使物者不能也。元立之传。道彻子捜次其生平。比于曾史。皆影也。镂尘画空。饰以靑黄。岂有实相可指据哉。道彻子乃作寤言。痛自绳削。佹佹乎恶其影而去之。而不知其亦影也。道彻子之为道彻。善画者之所不能图。而善使物者之所不能索。固自若也。元立也。道彻子也。以影问形。将使谁正之哉。且道彻子之痛自绳削。不以饰智而盗名乎。而盗固圣贤精为之者。东郭先生之语盗曰。若一身庸非盗耶。道彻子之盗。东郭先生之所并席而坐也。古之人有所盗必有所舍。尧舜不盗慈。汤武不盗忠。周公不盗弟。道彻子循览于家人妇子。自视欿然。所不盗者固已侈矣。独盗名足病乎。圣人不死。大盗不止。极元立所捜次。不出仁义道德之属。皆盗余也。元立以为金玉。而道彻子以为土苴。视世儒之发冢胪传攘臂而仍者。不已远乎。道彻子语余。寤言之为梦呓也久矣。子何以觉我。余曰。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庄生为子作注脚矣。余复何言。道彻子笑而不答。或曰。道彻子姓严氏。古称蜀庄。亦曰严周。道彻子今之庄生也。初学集卷八十六 南溪杂记 袁小修尝云。文人之文。高文典则。庄重矜严。不若琐言长语。取次点墨。无意为文。而神情兴会。多所标举。若欧公之归田录。东坡之志林。放翁之入蜀记。皆天下之眞文也。老懒废学。畏读冗长文字。近游白门。见寒铁道人南溪杂记。益思小修之言为有味也。道人之诗。与记杂出。古人之妙理。作者之文心。尺幅之间。层累映望。如诸天宫殿。影见于琉璃地上。行者殆不敢举足。久之而后知为地也。咏怀金陵古迹。及和皋羽隆吉诗。零星点缀。皆有深寄。苦爱洪觉范陆放翁。目为南溪二友。其言曰。石门。文中之佛也。放翁。文中之仙也。余为通其意曰。石门谒梁公鲁公庙李愬画像诸诗。佛子之忠义郁盘。扬眉努目。现火头金刚形相者也。放翁巢车望尘。家祭嘱子诸诗。仙人之飞扬跋扈。奋椎飞剑。负靑城老将毛羽者也。道人灰心入道。古井不波。学仙学佛。何独取乎二友。记言溪之东陂。钟山峯影。如莲华倒垂。夕阳晓月。有气熊熊然。二友之文章光怪发作。化为灵风怪雨。怳忽遁去。子可不慎备乎。道人不答。反手长啸。目直上视。仰睇云汉者久之。有学集卷四十九 沈石天浣花闲语 绛云一炬。万卷成灰。幷腹笥中西瓜大十许字。亦被六丁收去。此中空无所有。便作结绳以前人矣。且病眩经年。又如儿女子守闺阈。不得空阔一步。灰烬之余。巢栖树宿。幷无少文壁。染神山水。胶蜗冻蝇。目光如许。生人之趣。于我何有哉。读游轮曼记而喜可知。朗衢从西浙言归。凡遇片石之灵。一壑之奇。以至谼崖窅谷。彪猿之所啸据。樵镰之所不入。臞必诗传其神。文绣其骨。愈险愈快。不下靑柯之泪。至唁夷光而遘止后身。参桐君而盘桓流裔。吏逢尹喜。倾倒玄诠。僧访道明。谘商国事。适志觞咏。娱情丝竹。名花献笑。山鸟赠言。朗翁不惜泚靑镂管收之。第不忍过谢氏西台竹如意击石处。仅向庄韵楼一濡袂耳。于戏。世多凡才。不得不逃之于仙。世多鬼才。不得不趣之于圣。朗翁骨有九还之采。胷藏五色之珠。迅口信笔。出入玄化。盖飘飘乎其欲仙。洞洞乎其将圣也与。余一夕而味象名山。移情老宿。既窥瑶轮之秘。奚须万卷。悟宝筴之旨。兼空四大。余瘳矣。余无复有言矣。辛卯余月蒙叟谦益书于绛云余烬处。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丁菡生自家话 樊迟在洙泗间。以从游善问称。左氏记其与齐人战。三刻踰沟之事。盖孔门高明广大英伟之儒也。既而请学农圃。收钦其精华果锐之气象。归于眞实。夫子目为小人。犹佛家之所谓小乘云耳。而儒者以麤鄙近利诃之。岂不陋哉。陈述古好谈禅。以东坡所言为浅陋。坡语之曰。公之所谈。譬之饮食。龙肉也。而仆之所学。猪肉也。公终日说龙肉。不若仆之食猪肉。实美而眞饱也。今世学禅者。镂影划空。金刚圈栗。棘蓬葛藤满纸。菡生自家话。近里着已。语皆实际。岂时人所谈。皆述古之龙肉。而菡生所学。乃东坡之猪肉耶。一以为粗鄙。一以为浅陋。下士闻道大笑。彼以为尘垢糠粃。而我则以为妙道也。僧问赵州如何是玄中玄。州云。汝玄来多少时。僧云。玄之久矣。州云。若不是老僧。几乎玄杀。有其眼者。莫将菡生话头蹉过。恐不如赵州僧玄杀。便终日坐饭箩边饿杀也。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朱长文琴史 朱长文琴史载董庭兰事云。薛易简称庭兰不事王侯。散发林壑者六十载。貌古心远。意闲体和。抚弦韵声。可以感鬼神。天宝中。给事中房管。好古君子也。庭兰闻义而来。不远千里。管为给事中。庭兰已出门下。后为相。岂能遽弃。唐史谓其为管所昵。数通赇谢。杜子美论救管。亦云。庭兰游管门下有日。贫病之老。依倚为非。管之爱惜人情。一至于玷污。易简在天宝中。以琴待诏翰林。与管同时。其言必信。繇易简之言观之。则庭兰固高人也。赇谢之事。出于赞管者之口。唐史固出于流传。而子美亦未为笃论也。以次律之贤。抱诬简牍。而庭兰一老。亦悠悠千载。伯原诗史。一旦洗而出之。可谓大快。次律贬广汉。庭兰诣之。次律无愠色。唐人诗云。惟有开元房太尉。始终留得董庭兰。庭兰果通赇谢依倚为非者。肯以朽耄从房公于蜀汉贬谪之日乎。书此以订唐史之误。初学集卷八十四 酒经 酒经一册。乃绛云楼未焚之书。五车四部书为六丁下取。独留此经。天殆纵余终老醉乡。故以此转授遵王。令勿远求罗浮铁桥下耶。余已得修罗采花法。酿仙家独夜酒。将以法传之遵王。此经又似余杭老媪家油囊俗谱矣。有学集卷四十六 菊谱 屈子云。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盖其遭时鞠穷。众芳芜秽。不欲与鸡鹜争食。餔糟啜醨。故以饮兰餐菊自况。其怀沙抱石之志决矣。悠悠千载。惟陶翁知之。其诗曰。秋兰有佳色。裛露啜其英。饮酒荆轲诸篇。抚己悼世。往往相发。曹子桓送菊锺繇。谓感时迟暮。谨送一束。以助彭老之术。此非知屈子者也。檇李吕翁天遗。雅好莳菊。自谓有菊癖。述树艺栽植之法。为菊谱一卷。闻翁为故相文懿公之后。避世墙东。制荷衣。戴箨冠。其斯世遗民。悠然在南山东篱之间者与。抑亦饮兰餐菊有灵均之志与。嗟乎。人世荣华势焰。如风花烟草。昔时东陵侯。今为种瓜人。故相之子。于今为庶。能以种菊自老。贤于金张七叶多矣。他日访吕翁之菊谱。安知不以为靑门之阡陌乎。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文房四谱 文房四谱五卷。此本阙二卷。笔之词赋。又每谱词赋俱阙。又脱易简后序。非完书也。丙寅五月牧翁记。楹书隅录卷三 归玄恭看花二记 余尝谓西京杂记载上林令虞渊花木簿。排列名目。使人观乌椑木弱枝枣。辍兴卢橘蒲桃之感。不复点缀词组。若欧阳公牡丹志。小小谱录。发挥出如许议论。古人为文。或繁或简。皆非苟然而作。陆士衡云。故无取乎冗长。此所谓伐柯之则也。不然。则甲乙账簿耳。何以文为。玄恭今岁饱看牡丹菊花。纪其游最详。属余评定。岁莫偪塞。卒卒未遑点笔。姑书此以复之。然玄恭看牡丹诗云。乱离时逐繁华事。贫贱人看富贵花。此二句可括纪游数十纸矣。有学集卷四十九 怀素草书卷 余所见藏眞眞迹。凡数卷。大都绢素刓敝。字画浅淡。令人于灭没无有之间。想见惊沙折壁因风变化之妙耳。此卷笺纸簇新。无直裂纹匀之状。字皆完好。无一笔损缺。应知此上人是阿罗汉现身。尚在人间。故于此纸上挥洒墨汁。重作醉僧书游戏神通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颜鲁公自书诰 鲁公以精忠大节。不容于本朝。元载既诛。又为杨炎所恶。代宗山陵毕。授光禄大夫太子少师。依旧为礼仪使。此告云。建中元年八月廿八日下是也。旧书以谓外示崇宠。实去其权。明年。卢杞尤忌之。改太子太师。并罢其使。又明年而有许州之行。君子之不能胜小人。与小人之善祸君子若此。德宗号英主。受炎杞辈牢笼。若出手掌。何也。此告流传至今。虽悍夫弱女见之。皆知改容敛手。然当日之事。回环思之。犹可为感激流涕也。崇祯四年八月廿八日谦益拜观谨跋。初学集卷八十五 中书科书卷 今人书法。多涂雅结蚓。又每自书所为诗文。往往如鸟言鬼语。使人展卷茫然。不可别识。昔人诗云。醉来黑漆屏风上。草写卢仝月蚀诗。良可一笑也。此卷皆宣政间书史之笔。遒谨可观。且所书皆古人诗文。偶一展玩。如人当裸裎同浴时。忽见抠衣整冠者。不觉为洒然变色易容。于乎。此亦可以观世矣。初学集卷八十五 李文正公手书东祀录略卷 西涯先生李文正公东祀录一卷。在怀麓堂全集中。此其手书。以贻太原乔公白巌者。刘司空敬仲藏弆是卷。出以示余。余尝与敬仲评论本朝文章。深推西涯。语焉而未竟也。请因是而略言之。国初之文。以金华乌伤为宗。诗以靑丘靑田为宗。永乐以还。少衰靡矣。至西涯而一振。西涯之文。有伦有脊。不失台阁之体。诗则原本少陵随州香山。以迨宋之眉山。元之道园。兼综而互出之。弘正之作者。未能或之先也。李空同后起。力排西涯。以劫持当世。而争黄池之长。中原少俊。交口訾謷。百有余年。空同之云雾渐次解驳。后生乃稍知西涯。呜呼唏矣。试取空同之集。汰去其吞剥寻撦吽牙龃齿者。而空同之面目犹有存焉者乎。西涯之诗。有少陵。有随州。有香山。有眉山道园。要其自为西涯者。宛然在也。卷中之诗。虽非其至者。人或狎而易之。不知以端揆大臣。衔君命祀阙里纪行之篇什。和平尔雅。冠裳佩玉。其体要故当如此。狎而易之者。祗见其不知类而已矣。若近代訾謷空同者。魈吟鬼啸。其云雾尤甚于空同而不自知也。又乌足以知西涯哉。余将与敬仲别矣。敬仲暇日焚香帘阁。勿着西涯空同于心眼中。取两家之集。平心易气。旋而观之。以余言为何如。他日幸有以教我也。初学集卷八十三 李忠毅公遗笔 江阴之东原。里名长泾。赤岸相去五六里。牛宫豚栅。比屋相望。其中有二伟人焉。一为宫谕谥文贞缪公当时。一为御史谥忠毅李公次见。次见。则当时夫人弟之子也。余与当时游。识次见书生时。天启乙丑。逆奄钩党急。刺促长安中。篝灯夜坐。当时絮语及应山。余抚几叹曰。应山拚一死糜烂。为左班立长城。微应山。党人骈首参夷。他日有信眉地乎。次见击节以为知言。目光炯炯激射。寒灯翳然。为之吐芒。相与长叹而罢。明年。二公同时被祸。奄败。卒与应山偕恤录。盖三十余年矣。次见子逊之。钩摹槛车遗书。刻之于石。余观之。老泪沾纸。如绠縻不绝。余老而后死。洊更桑海。追忆往事。又在龙汉劫前。不自知涕之无从也。次见之训子。本忠孝教尊让。当饮章急征时。无湫攸孤愤之词。盖其天资近道。不事镞砺。而又涵养于神庙中年化成之日。为盛世之人材。宜终和且平若此。诗曰。先君之思。以勖寡人。有周中衰。妇人女子。浸灌先王之教。驯习温柔敦厚之风。孔子曰。丰水有芑。百世之仁也。不其然乎。不其然乎。逊之九龄藐孤。佩服遗训。崭然无忝所生。人谓次见有后矣。聿怀多福。君子有榖诒孙子。于李氏。庶几左验矣。而顾未验于国家。次见偕当时朝于帝所。周视下士。其亦有隐恫也矣。有学集卷四十六 祝枝山书格古论卷 允明眞迹。江左亦不易购。仿之锺王颜柳。上下千古。如子美所云。伯仲之间见伊吕也。余喜事收藏。得骏马之骨。犹沾沾自喜。冀绝足不远而自至。盖亦愚矣。岁戊寅。漫游广陵。及门二三子相随杖履。因于贵戚家得阅此二三卷。种种具备。不觉目眩心驰。如入栴檀香林。见具足相。为三生庆幸。遂诿諈我门商子。出所携舟中古彝宣炉二物。强为易之以归。延津之锷。恐为蛟龙摄去。榜人催促。倦游就道。时三月既望漏下二刻。翦烛为之记云。张大镛自怡悦斋书画录 詹希元楷书千文 中书舍人新安詹希元。以书法着于国初。尝楷书千文字。大如手掌。好事者摹刻行世。尝侍刘君潜熙所藏弆是也。希元之后。为永嘉姜立纲辈。后生习书者。皆贱简之。以为佐史之笔。几用以蜡车覆瓿。余则以为希元之书。遒劲整栗。视近代名家。反为胜之。妄庸之徒。目无古人。往往窜叔重之解字。诋羲之为俗书。于詹姜乎何有。繇君子观之。讹谬成种。迷妄相仍。书学亡而书法亦弊。曾不如詹姜佐史之笔。犹庶几乎六书之幪待。分隶之蜾蠃也。立乎今日。以指国初。制度文章。莫不有高曾规矩之叹。岂独翰墨一小技哉。后汉宦者汝阳李巡。白灵帝与诸儒共刻五经文于石。于是诏蔡邕等正其文字。自后五经一定。熹平之刻石经。儒林传之以为美谭。而不知其原本于巡也。刘君博学多览。精研六书。表章希元之书。为后生楷则。其亦有汝阳之志乎。呜呼。世之学士大夫。亦可以劝矣。初学集卷八十五 朱水部诰命墨刻 唐徐浩所书朱巨川告。余曾见之于长安。盖唐人最重告命。往往令攻书者为之。开元中。加皇子荣王以下官。诏宰相张九龄。裴耀卿。李林甫。朝士萧嵩等十二人。就集贤院人书一通以进。而颜鲁公所受诰及父赠诰。皆公自书。浩为肃宗中书舍人。当时以谓遣辞赡敏。而书法至精。故足宝也。吾同门友朱水部。恭遇两朝霈恩。三受宠命。皆出翰院巨笔。而最后则吾师高阳公之辞也。水部隆重其事。乞董学士玄宰书之。而斲石以传于后。余不知学士书法。于季海何如。第巨川告辞。寥寥简质。而水部所得。则极铺张扬厉之致。此亦古今文章之流别也。余承乏当制者几二载。窃叹于斯久矣。承水部之命。漫书于跋尾。初学集卷八十五 黄宫允石斋所作刘招 古人之文。未有无为而作者。无为而作。虽作而不传。传而不久。不作可也。余少时。读苏子繇三宗汉昭帝论。忽易其文词。窃疑吕成公不当录之于文鉴。已而深考之。子繇为此论。当哲宗初元之时。人主方富于春秋。冀其学道爱身。祈天永命。而托论于三宗。昭帝忧深虑远。古之大臣。献金鉴而箴丹扆者。殆未有以过此。吾以此益信古人之文。断无无为而作者。而少时之轻于持论。为可愧也。漳浦刘渔仲。挟筴游吴。经年未归。黄宫允石斋作刘招以招之。其文仿大招招魂。而其缠绵恻怆。起兴于朋友。而托谕于君臣之间。则亦屈宋之遗也。今之名能文章者多矣。如宫允之斯文。皆以为古之有为而作。作而传。传而可久者也。崇祯九年三月常熟钱谦益书其后。初学集卷八十五 黄玄宰书少陵书卷 陶仲璞守宝庆。强项执法。获罪岷藩。罢官还滇南。舟中无长物。惟董宗伯所书少陵诗一卷。是其生平所宝爱者。藏弆箧衍。出入怀袖。郁林太守以廉石压载。以此方之。彼为笨伯矣。宋人有渡江遇风者。悉索舟中宝玩畁之。风益急。最后以黄鲁直书扇投之。立止。江神故具眼如此。其视此卷。安知不宝重于南金大贝乎。仲璞其善藏之。初学集卷八十五 董玄宰书山谷题跋 右董文敏公玄宰书山谷题跋十则。是其中年最合作之书。公尝过余山楼。为人题松雪字卷竟。阁笔谓余。每一搦管。秀媚之气。侧出于腕间。不能驱遣。坐此不及古人耳。今所书山谷书。有云。凡书要拙多于巧。意亦相似。然此书轻浓得中。姿态横陈。唐人谓春花发艳。夏柳低枝。亦何尝以秀媚为病。而虎文爱此卷如头目。不忍豪夺。遂题归。有学集卷四十六 董玄宰与冯开之尺牍 冯祭酒开之先生。得王右丞江山霁雪图。藏弆快雪堂。为生平鉴赏之冠。董玄宰在史馆。诒书借阅。祭酒于三千里外缄寄。经年而后归。祭酒之孙硏祥。以玄宰借画手书。装潢成册。而属余志之。神宗时。海内承平。士大夫回翔馆阁。以文章翰墨相娱乐。牙签玉轴。希有难得之物。一夫怀挟提挈。负之而趋。往复四千里。如堂过庭。九州岛道路无犲虎。远行不劳吉日出。呜呼。此岂独词林之嘉话。艺苑之美谭哉。祭酒殁。此卷为新安富人购去。烟云笔墨。堕落铜山钱库中。三十余年。余游黄山。始赎而出之。如丰城人物。一旦出于狱底。二公有灵。当为此卷一鼓掌也。初学集卷八十五 李长蘅书刘宾客诗册 壬申秋夜。梦与长蘅遇于濠淮间。隔船窗相语。顾视舟中。笔床砚屏。位置楚楚。同游三人。幅巾道衣。皆有韵致。余问长蘅。兄今笔墨之债。约略尚如生前乎。长蘅曰。甚苦。今早正受人刺促。纸燥笔枯。心痒痒不耐。故出游耳。观其意思洒落。故知不堕鬼趣。却未知所与同游者。为何人也。乐天哭梦得诗云。贤豪虽没精灵在。此语信然。偶阅长蘅所书梦得诗册。漫记于此。嘉平九日书于荣木楼之残雪下。初学集卷八十五 尹子求临魏晋名人帖 子求谢黔兵事还蜀。不远东吴万里。吊我于削杖中。期以三年后携家出蜀。相依终老。而不得遂。此帖。则子羽宦蜀时。书以相贻者也。子求廉直好古。所至焚香拂地。晨起手自涤砚。楷书百余字。钩摹魏晋书法。捜剔抉擿。细入丝发。今观此帖。老苍瘦劲。光明雄骏之气。郁盘行墨间。良可宝也。子求生平。不吐一俗语。不作一俗事。不侣一俗客。处中朝士大夫中。如异鸡介鸟。顾其晚节卓绝如是。昔颜鲁公叱卢杞。詈希烈。握拳透爪。死不忘君。其在吴兴。与杼山画师陆鸿渐张玄眞之徒。理经藏。修韵海。坐三癸亭。援云倚石。风流弘长。映带百世。以是知古来忠臣志士。捐躯殉国。卓荦惊世者。皆天下眞风流不俗人也。吾又于子求见之矣。有学集卷四十六 张子石临兰亭卷 往吾友程孟阳汲古多癖。常宝藏兰亭一纸。坐卧必俱。以为眞定武也。等慈长老居拂水。亦好观兰亭。梦阳端席拂几。郑重出视。等慈指放字一磔。以为稍短。孟阳怫然不悦。曰此放字一磔稍短。如苍鹰指爪一缩。有横击万里之势。若少展。则无余力矣。师老书家。尚留此俗笔于眼底耶。辞色俱厉。面发赤不止。余以他语间之而罢。今年冬日。纸牕孤坐。忽见子石所临兰亭卷。追忆四十年前。山园萧寂。松括藏门。二老幅巾凭几。摩挲古帖。面目咳唾。宛如昔梦。子石斯卷。恨不得见孟阳昂首耸肩。抚卷而叹赏也。为泫然久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雪浪师书黄庭经 余少习雪浪师。见其御鲜衣。食美食。谭诗顾曲。徙倚竟日。窃疑其失衲子本色。丁未冬。访师于望亭。结茅饭僧。补衣脱粟。萧闲枯淡。了非旧观。居无何而示寂去矣。师临行。弟子环绕念佛。师忽张目曰。我不是这个家数。无烦尔尔。嗟乎。师之本色如此。岂余向者号嗄儿童之见。所能相其髣髴也哉。读师所书黄庭经。当知与五千四十八卷一切法宝。等同无异。虽然作如是观。所谓又是一重公案。非师本色矣。初学集卷八十六 清明上河图卷 嘉禾谭梁生。携清明上河图过长安邸中。云此张择端眞本也。卷首有五言律诗一首。题云。赐钱贵妃。下有内府珍图之印。又有清明上河图五字。卷尾有天辅五年辛丑三月十日观十一字。按金太祖天辅五年辛丑。即宋徽宗宣和三年也。若宋人题此。则不应以天辅记年。若金人所题。则当是时。阿骨打继杨割而起。方与辽日寻干戈。其所谓文臣。仅杨朴。高庆裔。高随等三四人。荜路蓝缕。何暇拈弄文墨。宋虽与金通问。马政赵良嗣辈。国书信使。浮海往还。皆讲论夹攻割地之事。此卷何以得入金源。而有天辅五年之题识耶。靖康二年。少帝在靑城。金人尽索法服玉册五辂九鼎之属。及国子监书版。三馆秘阁四部书。太尝礼物。大成乐舞。明堂大内图。以至乘舆服御珍玩之物。辇至军前。此卷或因以入虏。则题识当在天会以后。不当在天辅也。大梁岳璇跋尾。谓清明上河图五字。为宋道君书。而定以为道君之书。金主之印。殊未可信。或云。五言诗盖金章宗之作。尤非也。章宗所幸李元妃。性慧黠。知文义。即陈刚中所咏李妃妆台者。章宗何以不赐李而赐钱。金史所载章宗诸妃。亦无钱姓。此卷向在李长沙家。流传吴中。卒为袁州所钩致。袁州籍没后。已归御府。今何自复流传人间。书之以求正于博雅君子。天启二年壬戌五月晦日。初学集卷八十五 竹林七贤画卷 天启壬戌冬。余请告。将出都门。高邑赵忠毅公过邸舍。曰。此后再晤。未省何时。明日当携一尊酒偕高存之来。剧谭尽日而别。时内计戒严。余以为辞。公大笑曰。公亦为此言乎。避嫌疑。存形迹。岂我辈事哉。遂以刁酒固始鹅为饷。公亦不复来。此后遂不得见公矣。存之者。无锡高忠宪公也。逆阉之难。二公相继受祸。余慬而不死。曾为忠宪作神道碑。序其师友部党之详。而不获效一言于忠毅。盖忠毅与余气谊感激。有后死之托。其家子弟。未必知也。丹阳姜中翰。以所藏竹林七贤卷求题。开卷而忠毅忠宪之手迹俨然。为之掩袂拭面。不能自禁。呜呼。十四年以来。死生患难。宛如度一小劫。其间世事可悲可畏可涕可笑。亦不复堪再道也。总付与阮公一恸。幷借诸贤酒杯浇我块垒耳。崇祯己巳七月。初学集卷八十四 顾与治藏大痴画卷 大痴富春山图。已为焦尾琴烧竹笛矣。浮岚暖翠。往在毘陵唐氏得见之。如拱璧今堕落铜山钱埒中。明妃远嫁呼韩。欲省识春风一面。安可复得。此卷为与治家藏。清斋韵士。焚香矜赏。天寒翠袖。日暮修竹。如此相守。亦复何恨。一峯老人在车箱谷前。亦当披云一笑。庆兹卷之遭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黄子久画 一峯老人游履徧宇内。顾独爱虞山。结庐其下。朝云夕烟。变幻百出。俱归之老人笔底。此幅为四明谢象山所贻。适以示檀园。檀园拊掌赞叹。以为是必子久在虞时所作。故能为虞山写照。精妙入神至此。夫子久相去三百年。人得其片纸。辄珍如拱璧。今象山不远千里。邮致此图。而又遇檀园法眼鉴定。悬之草堂。顿令生色。故乐而书。辛巳二月望日记。张大镛自怡悦斋书画录 程孟阳画 孟阳最矜重其画。不轻为人点染。此幅眞吉光片羽。人间不足见也。近有吴中画家。伪作孟阳一册。属余题识。予面斥之。不怿而去。今为栎园题此幅。孟阳常为默举矣。丙申春三月谦益书于报恩僧窗。钞本周栎园藏画题记 李长蘅画扇册一 长蘅晚年游迹。多在西湖。邹孟阳闻子将。每设长案。列缣素。摊卷拭扇。以须其至。长蘅笑曰。此设三覆以诱我矣。挥毫泼墨。欣然乐为之尽。故两家所得最富。扇纸累百计不止。余平生爱惜朋友。檀园松圆楮墨。藏弆仅以十数计。绛云之灾。胥熸于火。而邹闻溘逝后。箧衍狼籍。僮奴窃取以供博奕。不知其为主人之头目脑髓。可叹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子羽收画扇十幅。上有邹氏图记。余抚之怃然而叹。以长蘅之诗画。两家之多取与余之寡取。未转盼而同归于尽。天下之物。其可锢而留之也哉。此册为楚人之弓。递代邮传。以及子羽。而余得以摩挲把玩。幸矣。子羽达人也。书其后而归之。己亥夏六月蒙叟钱谦益书碧梧红豆村庄。据金匮山房复位本补 李长蘅画扇册二 渊明集有画扇赞。卢尔德水取以名室。曰画扇斋。余爱德水之妙于欣赏而工于标举也。过杜亭信宿斋中。因语德水。此中难着俗物。如吾友程孟阳李长蘅。乃画扇斋中人耳。德水死。此斋为马肆矣。子羽得长蘅画扇。宜举德水例以名其斋。德水以渊明之赞。而子羽以长蘅之画。如灯取影。各有其致。余他日党补为之赞。 拂水丙舍新成。溪堂磵户。差可人意。松圆老人叹曰。但恨长蘅早去。不得渠仰面背手。吟啸叹赏。为缺陷事耳。今年修葺秋水阁。少还旧观。松圆亦为古人久矣。览长蘅画扇。烟岚浓淡。堤柳蔽亏。朝阳花信。居然粉本。吾诗固有之。安知李三不与大痴诸人神游其间耶。 过南滁上清流关。关山屈盘。关门有壮缪侯庙。朱干红斾。闪扬山城丽谯上。此扇景约略近之。过此如穿井干而出。惊沙平田。骋望千里。此走濠泗丰沛道也。长蘅过此。口占示余曰。出门日日向东头。才过濠州又宋州。心似磨盘山下路。千回万折几时休。扇头岭路纡余。人家客店。几点在夕阳外。正似磨盘山脚。日晡驱车时也。欧阳公云。漠然徒见山高而水清。此何时也耶。长蘅诗檀园集失载。追录于此。 此幅长堤疎柳。溪桥回复。绝似吾山庄沿堤风景。孟阳居闻咏亭。散步行吟。垫巾往返。步屧可以指数。今扇头堤桥上。一叟闲闲扳枝倚树。傲兀自得。使山中村媪牧竖。信手指目。必以为吾孟阳也。长蘅尔时随手点染。岂自知为孟阳写眞耶。 东坡书报王定国。余近日画得寒林。已入神品。此老矜重。自以为能事如此。岂若吾长蘅盘礴之暇。以退笔残墨挥洒。遂妙天下耶。坡尝言。欧阳公天人也。人或以为似之。且过之。非狂即愚。余安得为此无稽之言。亦聊以发子羽一笑耳。长蘅易直阔达。多可少忤。然其胸中尚有事在。启祯之交。感愤抑塞。至于酸辛呕血。作枯木皱石。虬曲蟠郁。亦所谓肺肝槎牙生竹石也。 松圆老人尝于奚奴折扇。画袁海叟隔花吹笛正黄昏之句。珠林玉树。淡月朦胧。余苦爱之。长蘅此幅。彷佛相似。登铁山。坐长蘅六浮阁址。看西山梅花海。古香清尘。浮动心眼。使人取次指点。便欲扬去。大抵清林疎樾。清烟淡粉。昔人所评浅绛色画。唯吾江南有此风景。又非此中高人秀士。不能笼挫捞漉。写着阿堵中也。二老仙去。子羽故应玄对此语。 东坡李唐臣秋景云。野水参差落涨痕。疎林欹倒出霜根。浩歌一棹归何处。家住江南黄叶村。长蘅画扇累幅。皆饶此意。盖自壬戌罢公交车。绝意荣进。思终老于菰蒲稻蟹之乡。其寄兴疎放如此。今余老矣。暮年江关。微风摇动。未知长腰缩项。得安稳老饕否。李画中有长年舟子。却回烟棹。张颐鼓枻。故坡诗有浩歌一棹之句。今应于扇面补画一白头老人。企脚放歌。以代舟子。诗有之。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江南黄叶村中。岂可无此一老人耶。 展画卷至第十幅。扁舟浅水。蓑笠一翁。面山兀坐。居然李唐画中。舟子抚卷辗然。岂天之有意于斯人耶。碧梧红豆村中。凉风将至。白鸥黄叶。身在长蘅画扇中。仙酒独酌。炉香凝尘。因念柴桑处士。观山海经。览穆王图。流咏荆轲田畴胸中。犹扰扰多事。放笔一笑。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长蘅画 长蘅每语余。精舍轻舟。晴窗静几。看孟阳吟诗作画。此吾生平第一快事也。余笑曰。吾却有二快。兼看兄与孟阳耳。长蘅没后七年。从昭彦见此幅。为之慨然。遂题数语。使后之观者。不独赏绘事之妙。亦知其虚怀好善。不自以为能事。眞有前辈风流也。乙亥新秋日题。初学集卷八十五 檀园墨戏册 悠悠世事。一切摆落。惟故人如梦阳长蘅。时时入梦想中。去岁泊西湖。有怀二君诗云。佛灯官烛古珠宫。二十年前两寓公。画笔空蒙山过雨。诗情淡荡水微风。断桥春早波吹绿。灵隐秋深叶染红。白鹤即看城郭是。归来华表莫匆匆。山僧遗老。犹及见二君者。读余诗咸为叹息。今年冬。子羽持长蘅画册索题。余方翻阅首楞。未遑着语。遂书此诗于后。倘如吾诗落句。华表归来。安知不拈伽陀中语。却来观世间。犹如梦中事。相与破颜一笑也。辛卯阳月蒙叟钱谦益书。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郑千里画册 丁南羽郑千里皆与予善。而箧中无一缣片素。今王君藏千里小景百幅。装褫标识。卷帖精好。人之好事与不好事相去若此。然君既善收藏。又乐与人赏鉴。晴牕棐几。焚香展玩。百幅中云舫烟海。时时与余共之。则余家画笥。故在金陵。安知非余一厨之寄。而徒以藏弆为有无也哉。君宝爱此册。属余题其端。余观古人书画。不轻加题识。题识芜烦。如好肌肤多生疥疠。非书画之福也。桓玄憎客以寒具手执画。好事家以为美谈。余之信手批抹者。其点污卷轴。尤甚寒具之油。而人顾以为好者。何也。聊书此以发君一笑。有学集卷四十六 吴渔山临宋元人缩本 董巨以后。山水一派。流种东南。元初赵文敏独臻其妙。黄子久。吴仲圭。倪元镇。王叔明诸家。相继而作。明兴百余年。而有沈启南。唐子畏。文征仲。又将百年而有董华亭。盖江左开天之地。斗牛王气。垂芒散翼。焕为图绘。非偶然者。其风流文采。久而滋长。亦熏习之力使然也。余闻子久居乌目傍小山。饮酒所至。辄画自湖桥抵拂水。放舟两湖。画横卷长数十丈。稿本未经装裱。民家束入竹筒。置复壁中。访求不可得。华亭为抚掌叹息。舣舟湖山间。坐卧累日。语予曰。子久数十丈卷。今饱我腹笥。异时当为公倒囊出之。华亭仙去三十余年。山牕水榭。未尝不追忆斯言也。冬日屏居。渔山吴子视予手临宋元画卷。烘染皱皴。穷工尽意。笔毫水墨。皆负云气。向之慨慕子久。与华亭所手摹心追者。一往攒聚尺幅。如坐镜中。岂不快哉。渔山古淡安雅。如古图画中人物。将子久一派。近在虞山。余深望之。此卷眞迹。皆烟客奉常藏弆。又亲传华亭一灯。密有指授。故渔山妙契若此。烟客跋尾。不欲示人以斲轮之妙。故隐而不书。予聊及之。以信吾熏习之说。有学集卷四十六 王石谷画 黄子久没二百余年。沈文一派。近在娄江。石谷子受学于玄照郡守。又从奉常烟客游。尽发所藏宋元名迹。匠意描写。烟云满纸。非画史分寸渲染者可几及也。子久居乌目西小山下。坐湖桥看山饮酒。饮罢辄投其缾于桥下。舟子刺篙得之。至今呼黄大痴酒缾。晚年游华山。憩车箱谷。吹仙人所遗铁笛。白云滃起足下。拥之而去。石谷安贫守素。胎性轻安。去凡俗腥秽远甚。已得子久少分。画品当亦尔尔。昔人言子久画山头。必似拂水。叔明画山头。必似黄鹤。二公胸中有眞山水。以腹笥为粉本。故落笔辄似。石谷殆可与语此。然吾乡艺苑多人。画家则子久。隶篆则缪仲素。词赋则桑民怿徐昌国。今皆寥绝无继。而子久衣钵殆将独归石谷。此可为三叹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王石谷画卷 子久殁二百余年。沈文一派。近在娄江。石谷子受学于玄照郡守。又从奉常烟客游。尽发所藏宋元名迹。匠意描写。烟云满纸。非画史分寸渲染者可几及也。子久居乌目西小山下。坐湖桥看山饮酒。饮罢投其瓶于桥下。舟子刺篙得之。至今呼黄大痴酒瓶。晚年好华山。憩车箱谷。吹仙人所遗铁笛。白云滃起足下。拥之而去。石谷安贫守素。胎性轻安。去凡俗腥秽远甚。已得子久守分。画品当亦尔尔。昔人言子久画山头。必似拂水。叔明画山头。必似黄鹤。二公胸中有眞山水。以腹笥为粉本。故落笔辄似。石谷殆可与语此。然吾乡艺苑多人。画家则子久。隶篆则缪仲素。词赋则桑民怿徐昌国。今皆寥绝无继。而子久衣钵殆将独归石谷。此可为三叹也。癸卯中秋东涧遗老钱谦益题于云上轩。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为沈石天题高士册 于陵仲子。兄为炎相。不如李螬。朝野多机;不如桔槔。柳城君□。茸柳百城。南面不易。抢身入图。呼之不出。老莱子妻。我韨子佩。荣必有辱。鸟残毳余。永矢弗告。桐君□□。指桐自称。卖药取醉。眞人息深。投水齁睡。道明尊宿。织屦养母。大者退贼。心城内攻。世何不识。子云先生。艹玄避世。深心抽啧。桐子无知。等于寥习。谭化之□。齁咍囊中。别有天地。笑问书存。渔也同类。司空图□。裂月撑霆。惊人一鸣。槁死空谷。了尔平生。船子和尚。竖起桨子。讨个下落。不愁风波。平地作恶。谢皋羽□。西台泪竭。竹如意碎。为知己死。举世有媿。郑所南□。死心心史。史成可死。死在天上。生在井底。沈遴士□。身隐织帘。意则遐托。胤亦有人。埋光佣作。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刘媛画大士册子 吴道子画佛。昔人以为神授。今观刘媛所画大士。岂亦所谓梦作飞仙觉来落笔者耶。沈生乃得此嘉耦。岂非宿缘。萼绿华降羊权。南岳夫人曰。冥期数感。亦有偶对之名耳。东坡曰。羊生得妻如得风。握手一笑未为辱。殆谓沈生夫妇也。初学集卷八十五 赖古堂宝画记 古之高人胜流。蜚遯遗俗者。其神情兴寄。必栖托于山水。或清斋燕处。未遑登涉。往往以图画代之。如渊明之诗。所谓泛览周王传。流观山海图者。是已。人生此世界。沈埋五浊恶世。市廛桎其身。名利梏其心。如蛣蜣转丸。不能自出。惟是栖名山。临大川。空灵秀发之气。吸而取之。可以涤荡尘俗。舒写道心。若乃天外数峯。云山一角。烟岚云物。涌现笔墨间者。化工妙韵。与方寸灵心。熏染映望。相逼而出。向子平之五岳。宗少文之四壁。着屐非遥。卧游非近。此可与解人道也。栎园好近代名士画笔。藏□甚富。舟车南北。恒贮箧衍。予以为栎园非独爱其画而已。其栖托盖有进于此者。道书言宇内洞天福地。皆仙眞所治。如人间之宫府。而佛言人间深山旷野。诸阿罗汉圣道场地。世间麁人所不能见。夫世之麁人。既不能见名山洞天圣道场地。则其于烟云风月所变现之笔墨。玩之无声色而嚼之无滋味。固其宜也。无始来二气。与业识和合。成就人身。此心识所变之境一分。与心识和合成人一分。即是山河大地国邑。山河大地皆依第八业识变现。而画家之灵心妙韵涌现笔墨间者。由觉人观之。比之于山河大地。不尤近乎。栎园妙契唯识。试于此着眼。故知文字性离。即是般若。此画册中能炽然说法矣。丙申正月三日虞山蒙叟钱谦益书于报恩僧舍。钞本周栎园藏画题记 黄正义扇 三代以降。人才莫盛于三国。三国之主。皆名士也。苏子瞻每唾骂曹公以为视操如鬼。及其出官于黄。夜游赤壁。则赋之曰。酾酒临江。横槊赋诗。此固一世之雄也。盖亦为之慨然太息。企慕以为不可及。故曰。孙刘相显。曹公相隐。善相者至于发声大哭。则三分割据。属此三人。天下之人。皆能指而目之矣。有三主者。鼎足而起。则其臣亦玄感而应之。读三国名臣赞。吴蜀之士。殆与两汉同风。非偶然也。典午之后。宇宙之劈裂。凡三降而为五胡。又降而为五代。戎翟盗贼。交窃神器。求其衣冠文物之似。不可得矣。而况于所谓名士者乎。耶律德光升殿会朝。语羣臣曰。我亦人也。可勿惧。言之可悲可悯。至此极矣。而祸所由来。则自世之无名士始。世无名士。则上无孙刘之主。下无管葛之佐。神州陆沉。而天地或几于熄矣。余老废。归于空门。愿作不求名比丘。然未尝不愿斯世有名士也。余姚黄子正义。忠端之孙。太冲之子。非聊尔人也。奉其父叔之命。过余而请益。余为书所诵慕于三国者以广其志。有学集补 闻照法师所藏画册 古之善画者。以山河城郭宫室人民为吾画笥。以风云雪月烟雨晦明为吾粉本。不知此世界中。山河大地。水陆空行。一切唯识中之相分也。画家之心。玲珑穿漏。布山水于行间。吐云物于笔底。一切皆唯识中之见分。从觉海澄圆妙明明妙中。流现侧出者也。华严五地菩萨登地之后。乃能妙解世间画笔琴书。种种伎艺。至于尘里转轮。豪端见刹。而画家之能事毕矣。王右丞曰。宿世谬词客。前身应画师。杜工部曰。一重一掩吾肺腑。山鸟山花吾友于。孰谓文人为不知道乎。闻照法师精通性相。开演唯识。苦爱无补画册。不忍去手。其高足琼师。丹靑特妙。余恐世之观者。以二师皆有画癖。非衲衣本色也。故书示之。有学集卷四十六 柳敬亭册子 太史公滑稽传曰。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吾观汉人孙叔敖碑文。言楚王置酒招客。优孟前举酒为寿。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笑其中。楚王欲立为相。归而谋诸其妻。为言廉吏不可为。孙叔敖之子。贫贱负薪。为之歌辞。以感动楚王。复封其子。此盖优孟登场扮演。自笑自说。如金元院本。今人弹说之类耳。而太史公叙述。则如眞有其事。不露首尾。使后世纵观而自得之。此亦太史公之滑稽也。嗟乎。孙叔敖相楚之烈。自若敖蚡冒荜路蓝缕之后。于荆尸无两。一旦身死。其子贫贱负薪。楚之列卿大夫。无一人为楚王言者。而寝丘之封。乃出于一优人之口。则卿大夫之不足恃赖。而优人之不当鄙夷也。自古已然矣。虽然。孙叔敖之身后。而优孟可以属其子。假令优孟而穷且无后也。楚国之人。其复有一优孟为之摇头而歌者乎。士大夫恬不知愧。顾用是訾謷优孟。以为莫己若也。斯可为一喟已矣。柳生敬亭。今之优孟也。长身疎髯。谈笑风生。插齿牙。树颐颊。奋袂以登王侯卿相之座。往往于刀山血路骨撑肉薄之时。一言导款。词组解颐。为人排难解纷。生死肉骨。今老且髦矣。犹然掉三寸舌。餬四方口。负薪之子。溘死逆旅。旅榇萧然。不能返葬。伤哉贫也。优孟之后。更无优孟。敬亭之外。宁有敬亭。此吾所以深为天下士大夫媿也。三山居士。吴门之义人。独引为己责。谋卜地以葬其子。幷为敬亭营兆域焉。延陵嬴博之义。伯鸾高侠之风。庶几兼之。余谓梁氏生赁伯通之庑。死旁要离之墓。今谋其死而不谋其生。可乎。平陵七尺。玉川数间。故当并营。不应偏举。敬亭曰。此非三山只手所能办也。士大夫之贤者。吾侍焉游焉。章甫韎韦之有闻者。吾交焉友焉。闾巷之轻侠。裘马之少年。轻死重气。骨腾肉飞者。吾兄事焉。或弟畜焉。生数椽而死一坏。终不令敬亭乌鹊无依而乌鸢得食也。某不愿开口向人。惟明公以一言先之。余笑曰。太史公记孟尝君客。鸡鸣狗盗。信陵君从屠狗卖浆博徒游。生之所称引者。冶游则陆博蹴踘之流。豪放则椎埋臂鹰之侣。富厚则驵侩洗削之类。其人多重然诺。好施与。岂龌龊阘茸。两手据一钱惟恐失者。要离鱄诸。春秋时吴门市儿也。岂可与裒衣博带大冠如箕者。比长而较短哉。子姑以吾言号于吴市。吴市之人。有能投袂奋臂。感慨而相命者。吾知其人可以愧天下士大夫者也。子当次第记之。他日吾将按籍而从游焉。有学集补 本草 金源氏以彝狄右文。隔绝江右。其遗书尤可贵重。平水所刻本草。题泰和甲子。下己酉岁金章宗太和四年甲子。宋宁宗嘉泰四年也。至己酉岁。为宋理宗淳佑九年。距甲子四十五年。金源之亡已十六年矣。犹书泰和甲子者。蒙古虽灭金。未立年号。又当女后摄政。国内大乱之时。而金人犹不忘故国。故以己酉系太和甲子之下。与作后序浑源刘祁。字京叔。着归潜志。事见金史。及王秋涧先茔碑。亦金源之遗民也。有学集卷四十六 唐人新集金刚般若经石刻 唐弘农杨□(左皋右页)。取金刚经六译。排纂删缀。命曰新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成于太和元年。经文五千一百六十七字。今本仅四千四百五十六字。翰林诸学士郑覃。王源中。许康佐。路羣。宋申锡。李让夷。柳公权为之赞。太和四年四月。奉宣上进新刻碑本。署特进行右威卫上将军知内侍省事上柱国弘农郡开国公食邑二千户臣杨承和状进。其略云。披诸异义。一贯羣宗。为麁愚却妄之程。岂上达不刊之法。臣惭为小善。遂刻私名。伏奉恩华。不敢追改。据状则杨□(左皋右页)即承和之私名也。其年八月。敕并示左右街功德使。令编入藏经目录。其石经在上都兴唐寺安立。初刻是八分书难读。右卫仓曹参军唐玄度翻集。晋右将军王羲之书刻石。太和六年春毕功。赵明诚金石录。标目王右军六译金刚。今新安程穆倩所宝藏也。有唐君臣。于此碑刻。崇重庄严如此。□(左皋右页)之自叙。谓金刚前后六译。贝叶皆自西来。而五天音韵。非一如小失佛心。即大讹秘典。今为合诸家之译。择其言寡而理长。语近而意远者。其状又曰。鸠摩最上。美冠后来。然不舍菁华。犹疑珪璧。恐绝编隐耀。匣智镜于阙文。蠹轴韬明。鏁心灯于坠典。盖唐人宗慈恩之说。料拣秦译。有由然也。予观宋有孙知县及龙舒王日休。皆以己意刊定金刚经文。大慧杲禅师及宋学士景濂。后先弹驳。有招因带果。毁谤圣教之呵。不谓唐人已先有此。柳诚悬之赞曰。揣摩一经。前后六译。今之而七。毕竟斯获。殆明谓六译不容有七。而稍讔其词耳。穆倩少多病骨立。从其父游天目。遇异人于阴林席箭之间。顾穆倩曰。儿骨峭而方。终朝寿且昌。又曰。记取一人口千人。六译七译三晋王。三十余年。穆倩贫病益甚。感异梦。购得是刻于新安故家。病不药而愈。数腴如壮盛时。连举四丈夫子。始悟异人谶记云云。所谓一人口千人者。即太和年号也。此经冥祥感应。耸动幽明。以丛残石本。犹能于千载之下。现此灵异。安知穆倩非有唐诸人。宿世信持。乘彼愿轮。重来开显者欤。余窃谓是刻。在今已为绝编蠹轴。而师心删略之文。又不可以行远。穆倩工二王书。当钩搨此碑书法。依秦译经文摹而刻之。不独右军之书。得仗法宝以柱灰劫。而昔人刊削圣教之过愆。亦隐然代为忏除。斯或如来护念付嘱之遗意也。穆倩当谨思吾言毋忽。有学集卷四十六 苏眉山书金刚经 余久滞宦途。与稼轩遭湖州之离。桎梏邸舍。楚囚相对者经年。得邀天恩。赦归闾里。尽谓余生誓念。此身日礼空王。忏悔宿业。终此残年。弗意稼轩公纶音重。召移镇西粤。不两年间。四方瓦解。有破碎山河之叹。余亦驻节江上。进退维谷。究作画虎不成之举。归而谋遯湖山。葺红豆村庄。瑟缩畏人。如秋末寒蝇。敛迹十年。得老农老圃之趣。偕故人程孟阳耦耕垄上。放纵徜徉。茶铛酒盏。从事诗章。联床夜话。索句推敲。极人生之乐。不几何而孟阳长别舍我去矣。镜花水月。眞可寒心。从此究心内典。自宋元法派禅宗律旨诸书。不惜朱提徧访。汇成楞严经疏钞。金刚心经注疏。偶在苕溪僧舍。觅得苏眉山所书弥勒下生经一卷。嗣后逢人说项。即片纸只字。亦以白镪易归。数年间。所得全卷。十仅二三。徐孺安之长君圣木。持眉山手书金刚经一卷授余。余以赤金一握赠之。喜而忘寐。日为展诵。幷道及兴化李石麓之孙藏坡公眞迹法华经七卷。欲归此即尔装裱成帙。以五百金购求两年。究不可得。此志少衰。坡公字迹。自内府收藏外。世所罕见。独于经典徧书施舍。特现居士身而为说法。实佛菩萨再世也。余平生所宝。惟北苑夏山。巨然听瀑。摩诘春山云树。米南宫楚山晴晓。幷黄大痴赵文敏卷册。同此经秘藏含晖阁中。皆希世之珍。而聚萃一堂。眞人间之奇遇也。病榻婆娑。翻经禅退。杜门谢客已久。奈文魔诗债。不肯舍我。友生故旧四方请告者绎络。何今且休矣。执笔如握石。看书如障绡。穷年老朽。如幻泡然。未知能圆满此愿否。后人克继我志者。悉为潢池完好。以此跋为左券云。海印弟子八十一翁蒙叟钱谦益书。墨迹 书金刚经后 此吴人杜大绶所书金刚经不全之本。太仓王异公补成之。以追荐其母夫人者也。韩昌黎儒者。抗言排佛。其为绛州马刺史行状。则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书佛经千余言。期以报德。然则书经荐亲。固亦大儒辟佛者之所不禁。与般若智炬。炳乎文字。当异公书经时。当有六种金刚涌现笔端。不离卷帙。已恍如见母夫人珠宫贝阙生天之处矣。有学集卷四十六 宋版法华经 子羽方便现病。烟客奉常驰赠宋版法华经。以代文殊师利。诣彼问疾。昔者智者大师诵经至药王品。悟知灵山一会。俨然未散。子羽今于病榻受持。便当不离一床而现莲华国土。始知老维摩随心净土。非为虚语。庶不虚奉常问疾一段因缘也。己亥阳月二日蒙叟谦益拜手谨题。牧斋外集卷二十五 善继上人血书华严经 半塘寿圣禅师藏善继上人血书华严经。故学士承旨宋文宪为序赞。新安有谢陛少连者为之跋尾。备载此经去来事。而曰永明师一转为善继。再转为文宪。以文宪为善继后身。误也。文宪序云。无相居士未出母胎。母梦异僧手写是经来。谓母曰。吾乃永明延寿。宜假一室。以终此卷。母梦觉已。居士即生。其赞永明遗像曰。我与导师有宿因。忽悟三世了如幻。此文宪为永明再来之证也。若永明之为善继。善继之为文宪。陛之言将安据耶。文宪序赞。载其门人李端郑渊所刻潜溪后集中。盖文宪未入国朝之作。而善机写经。始于至正二十五年乙巳。成于次年丙午。文宪生于元至大庚戌。计是时五十有七年矣。序云。今逢胜因。顿忆前事。文宪殆亲见善继者。安得为善继后身乎。三世去来。如屈信臂。不可思议。然以应身信之。则后先历然。谢氏之讹。不可不订也。丙辰冬十月过半塘瞻礼是经。因志其后。初学集卷八十六 张善士墨书华严经 华严大经。经中之王。受持读诵书写。是功德无量无数无边。往吾友昆山王提学淑士。嘉定李孝廉长蘅。皆发愿写华严经。淑士临终正定。耳中闻天乐来迎。殁后亦数见生天之兆。嘉定人有入冥者。见沈公路在善趣中。问曾见长蘅否。沈答曰。长蘅写经功德大。吾辈安得见之。余亦梦长蘅告曰。吾写经功德。受用不可赀省。此中专设一官。为我典守。此二事皆余所灼知者。以是知传记所载盥水拯虫蚁。一偈破地狱。皆是实理实事。如语不诳语也。张善士发大愿心写是经。一字一画中。种种具足。若谓但是书写流通。须更踏向上关头。作如是合头语。于华严法界观门。尚未梦见在。庚子七月海印弟子钱谦益合十敬题。 大悲心陀罗尼经秘本 右经为宋人写本。题云大唐三藏不空译。较今藏函伽梵达摩译本。唯经前偈稽首观音大悲王。乃至所愿从心悉圆满十六句。与达摩本十四句互异。从南无大悲观世音。乃至说神妙章句陀罗尼后无量众生发菩提心。则宛是一本也。呪中每一句下。有白描小画像。夹住诸佛菩萨诸天神鬼名于其下。此则达摩本所无。亦今世间人所未晓者。余敢以臆通之。昔者金刚萨埵。亲于毘卢遮那佛前。受瑜伽密部最上乘义。后五百岁。传龙猛菩萨。龙猛又数百岁。传于龙智。龙智传金刚智。金刚智传大广智不空。自毘卢遮那如来至于不空。才六叶耳。不空年十五。师事金刚智。受金刚界大曼荼罗法。又诣龙智扬搉十八会金刚灌顶。及大悲胎藏建坛之法。传经论至五百余部。当玄肃之朝。建灌顶道场。则文殊现身。诵仁王密语。则天兵助阵。非其五部教门。别有密印。观法行果得总持中密中之密。何以有此。唐世梵僧。写进陀罗尼梵本。必于细妙氎上图画形质。及结坛手印。上每令宫女绣成。或匠人画出。其尤秘密者。藏诸册府。不许流布;唐末丧乱。经画销毁。亦有流入日本者。此本必是不空所翻五百余部之一。其画像。则梵僧细氎图形之遗制。丧乱之后。或自册府流落人间也。或疑此本画像。有马鸣龙树二菩萨。本身佛与观音大士说经呪时。何以有此。余应之曰。佛说此经。在补陀落迦山观世音菩萨宫殿中。子亦将疑曰。佛说经处所。不在竺国。则在天宫。何以降迹于南方之补陀耶。楞伽中。佛告大慧善逝涅盘。后未来世。当有持于我法者。南天竺国中大名德比丘。厥号为龙树。则又将疑曰龙树生于像法之末。何以佛于楞伽会上。先为记莂耶。瑜伽密教。一祖为毘卢遮那如来。二祖即龙猛菩萨。圣位玄功。难思难议。岂止分身百亿。现影三千。而可以时分数量。比拟测度也哉。毛子子晋获此本于苍雪法师。余见而叹曰。灵文秘典。仅存于后五百岁。东夏之人。有如一行慧朗者。传教金轮。用以显神功而求轨迹。其必有取于此乎。子晋其善护持之。余敬书其后以竢。有学集卷五十 憨山师十六观颂 楞严二十五圣。齐说圆通。如月光童子自叙水观。自入室安禅。童子误投瓦砾。乃至开门除去已。叙致详委。历历如画。自家屋里人。说家常话。故应尔尔。憨大师枯坐东海。入海湛空澄观。楞严观境。了然心目。厥后作净土十六观颂。一门超出。宜其凿凿如悬镜也。学人影掠光影。辄思拈弄偈颂。余每诃之。霍光将假银城卖与单于。谁人作保耶。杭城毒热如焚。圣可上座以大师手迹见示。不觉凉风沁骨。谨书其后。有学集卷五十 憨山大师大学纲领决疑 此憨山大师所著大学纲领决疑也。大师居曹溪。章逢之士。多负笈问道。大师见举子身而为说法。今年过吴门。举似谦益曰。老人游戏笔墨。犹有童心。要非衲衣下事也。子其谓何。某闻张子韶少学于龟山。窥见未发之中。及造径山。以格物物格宗旨。言下叩击。顿领微旨。晚宋称气节者。皆首子韶。繇今观之。子韶抗辨经筵。晚谪横浦。执书倚立。双趺隐然。视少年气节。殆如雪泥鸿爪。非有得于径山之深而能然耶。然径山以物格折子韶。而大师欲遍摄今之为子韶者。愿力不同。其以世谛而宣正法则一也。扁鹊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今世尚举子。故大师现举子身而为说法。何谓非衲衣下事乎。子韶尝云。每闻径山老人所举因缘。如千门万户。一蹋而开。今之举子能作如是观。大师金刚眼睛。一一从笔头点出矣。初学集卷八十六 宋文宪公壁峯禅师塔铭 金陵梵刹志载嘉靖元年碧峯寺记云。洪武五年壬子。勅工部黄侍郎重建。先是碧峯禅师奏上建寺请名。高皇帝御赐号。因以题寺。按建寺之年。即禅师示寂之岁也。宋文宪碑文立于次年癸丑七月既望。何以不载建寺缘起章明法门盛事耶。国初工侍仅黄立恭一人。考之钦录集。洪武二十年五月。鞍辔局大使黄立恭于大庖西奉圣旨。至二十一年戊辰御制修报恩寺塔记。始称工部左侍郎黄立恭。昔本技流。今职工部。安得于五年先官工侍耶。记称师弃发存须。出使西洋诸国。授爵固辞。俗所传西洋记。称碧峯同三宝太监下西洋事。盖委巷小人之语。寺记殆承此讹也。郑和等使西洋。始自永乐七年。师示寂久矣。如有之。则文宪于天界昙公记奉使西域事甚详。何独略于师耶。记又称师祈雨灵异。为眞人所谮。投之水火无损。后辞归西域。巳时陛辞。期午时出潼关。是日以上赐袈裟。遣守关吏奏上。师生于干州名族。而曰西域胡僧。示寂金陵茶毗聚宝山。而曰辞上西归。师世寿六十五。而记称高帝赞碧峯像云。年逾七十几。益又谬矣。国初大浮屠。惟碧峯最着。流传神异。未易更仆。寺记所载。皆非实录。他可知已。示现微权。与诸法实相无二。末法无正知见。往往以神通相眩惑。请以文宪塔铭正之。初学集卷八十六 清教录一 清教录条列僧徒爰书交结胡惟庸谋反者。凡六十四人。以智聪为首。宗泐来复。皆智聪供出逮问者也。宗泐往西天取经。其自招与智聪原招迥异。宗泐之自招。以为惟庸以赃钞事文致大辟。又因西番之行。绝其车马。欲陷之死地。不得已而从之。智聪则以为惟庸与宗泐合谋。故以赃钞诬奏遣之西行也。果尔。则宗泐之罪。自应与惟庸同科。圣祖何以特从宽政。着做散僧耶。岂季潭之律行。素见信于圣祖。知其非妄语抵谩者。故终得免死耶。汪广洋贬死海南。在洪武三十二年十二月。去惟庸之诛纔一月耳。智聪招辞惟庸于十一年。已云如今汪丞相无了。中书省惟我一人。以此推之。则智聪之招。未可尽信也。闻清教录刻成。圣祖旋命庋藏其版。不令广布。今从南京礼部库中钞得。内阁书籍中亦无之。初学集卷八十六 清教录二 按清教录复见心招辞。本丰城县西王氏子祝发行脚至天界寺。除授僧录司左觉义钦发凤阳府槎芽山圆通院修寺住。洪武二十四年。山西太原府捕获胡党僧智聪。供称胡丞相谋举事。时随泐季潭长老及复见心等。往来胡府。复见心坐凌迟死。时年七十三岁。泐季潭钦蒙免死。着做散僧。野史称复见心应制诗有殊域字。触上怒。赐死。遂立化于阶下。不根甚矣。田汝成西湖志余。载见心临刑。道其师诉笑隐语。上逮笑隐而释之。尤为傅会。笑隐入灭于至正四年。而为之弟子者。宗泐也。来复未尝师笑隐。野史之传讹可笑如此。同上 石刻首楞严经 新安程生高明。少而好学。岁乙卯。有眞灵降于其室。如紫阳桐柏之于杨许者。久之辞去。有冯于叶者而告曰。余唐李太白也。有问焉则如响。多谭名理。书画奇逸无俗笔。人以为眞太白也。为生书首楞严经。将刻之石以传。而属余序其缘起。夫首楞严言鬼道。则莫辨于十类矣。言仙道;则莫辨于十种仙矣。今之冯于程生者以为仙。则犹有冯焉。而所谓昼游而夜伏不及于人者。其族类犹未离乎鬼也。以为鬼则归依大乘。以笔墨流通佛法。其识已超越于仙趣矣。而况于鬼欤。然则其为鬼与仙欤。非鬼欤。非仙欤。固不可得而定也。麻姑取米掷地成丹砂。王方平笑曰。吾老矣。不喜作狡狯变化也。太白少遇司马子微。自谓神游八极之表。而今犹作此伎俩。比于神君紫姑之流。得无为方平笑欤。以仙籍考之。如太白者。未有不度名东华简刊上帝者也。使世有陶隐居。则眞灵位业之图周班。固有序矣。而犹滞淫于鬼与仙之界欤。然则其太白欤。非太白欤。又不可得而定也。眞诰称有圣德为地下主者。凡二千四百年。乃得入仙阶。而又有以三百年为一阶者。以二百八十年为一阶者。繇宝应壬寅以迄今日远矣。以仙阶之迁转。则年限历然。非如人间历数考如历刼也。今之冯于叶者。即眞太白也。其鬼道欤。仙道欤。抑繇鬼而仙。如仙阶之有等数欤。吾亦无从而定之也。吾所知者。佛事门中。不舍一法人之情。傲化而亲诱。尊鬼而说仙。有鬼神冯仪其间。游戏神通。以引众生而起其正信。神道设教。庶乎末法之宜也。是举也。无问其为鬼为仙。为太白与非太白。要为诸佛所共护念。有欢喜赞叹而已。初学集卷八十六 金陵旧刻法宝三书 金陵少宗伯殷秋崖先生。手订楞严解十卷。采录华严合论为约语四卷。又得宗镜会要于长干精舍。锓梓行世。又七十有余年而滇南陶仲璞太守获其版于公之诸孙。将募送嘉兴经藏。以广流通。而属余书其事。当嘉靖中。士大夫之崇信佛乘者。公与故太宰陆庄简公为最。陆以弘获金汤为能。而殷以精研性相为要。皆法门龙象。自具金刚眼睛者。近世魔禅横行。聋参哑证。瞎棒胡喝。世尊四十九年所说。彼将束之高阁。屏为故纸。而何有于此三书乎。宰官长者。影慕禅宗。互相唱叹。以为甚难希有经所谶。佛法将灭。魔子出家。师子身中虫。还食师子肉。正为此辈授记也。今者狂焰少息。病根未除。正须昌明宗教。以扶元之药。治狂易之症。譬如奴□交讧。生民涂炭。必差择兵将。储偫粮食。然后可以为扑灭之计。欲救魔禅。则此三书者。亦佛法之赀粮兵食也。佛言乌洛迦蛇最毒。尝患毒热。以身遶栴檀香树。其毒旋息。魔禅如毒蛇。三书如栴檀香树。流布津梁。此末法中第一义谛。世岂无如陆殷两公深心尘刹者乎。仲璞为龙湖高足弟子。而时时抵齿于三峯禅。余尝以躶国解衣讽之。今观其沈酣于三书。汲汲然欢喜赞叹。知其眼光烁然。不为波旬只手所障也。喜而为之证明如此。癸未正月聚沙居士书。初学集卷八十六 十八祖道始颂 蕅益法师旭公。请郑千里绘西方此土诸祖。凡十八人。作序颂以志皈依。旭公殁。弟子圣可藏弆供奉。请余题其后。旭公于诸祖数止十八。每宗各师一人。非有轩轾。本朝则奉云栖紫柏憨山三老。继诸祖后。嗟夫。师子辍响。野于雷鸣。临济一宗。储胥林立。而位置三老于门屏之外。旭公于此中郑重顶礼。拣别僭伪。风雪当门。孤危搘拄。斯所谓田光贯高之用心与。余顷者刊定憨大师全集。撰曹溪肉身记。及紫柏密藏遗集序。不惜以短兵匹马。横身四战之地。惜乎旭公久逝。不得见其危身竦坐。展纸疾读。拊几而流涕也。有学集卷五十 远公明报应论 远公明报应论。载在弘明集。但书为远公之作。考出三藏记目录云。远法师答桓玄明报应论。论中问曰者。皆玄之文也。玄之难问报应。可谓精矣。初明四大结结为神宅。灭之无害于神,影掠拂经四大分散之言。次明因情致报。乘感生应自然之迹。顺何所寄。窃取老子道法自然之义。故远公评之曰。此二条是来问之关键。立言之精要。晋宋以后。何承天范缜之徒。诤论神灭。要皆述祖桓玄。但得其少分麄义耳。远公之答。伐树得株。炙病得穴。自宗少文已后。极论形神者。一一皆远公注脚。故此论即神不灭之宗本也。卢循瞳子四转。远公谓之曰。君体涉风素。而志存不轨。灵宝之凶慝。固已悬镜久矣。感应之论。条分祸福。所以翦其奸萌。折其弑械。岂但是求理中之谈哉。玄倚恃邪见。不信罪福。窃位扇恶。无复顾忌。不知义旗电发。推步厌胜。闻人怨神怒之言。拊心自悔。尚能执冥科幽司。都无影响否。凶渠即僇。县首大桁。此时地冰火风。结为神宅。亦无受伤之地否。循览远公之论。而披寻其扣击之所以然。后知拨无因果。乃乱臣贼子积劫之芽种。刳心克骨。以桓玄为殷鉴。寻影响之报。以释往复之迷。无父无君之流毒。庶可以少杀矣乎。孟子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吾以楼烦之着论。比东鲁之春秋。非虚语也。后世儒者。诛逆臣于晋季。失席痛恨。莫桓玄若也。及其标榜竖义。排斥三报。抹摋三界。胥归命于神灭。其不以玄为太宗者几希。呜呼。其亦弗思之甚也哉。有学集卷五十 华严法会笺启 含光法师坐莲子峯头。宣讲清凉大钞。毕苍汰二师未了誓愿。学徒英敏者。翘勤启请。连章累牍。烂然可观。法师剧喜为法筵盛事。驰示聚沙居士。居士翻阅一过。熙恬微笑。赞叹不已。既而思之。昔者圭峯大使讲悬疏于上都。泰恭小师断臂庆法。今日听徒。岂无观智增上如斯人者。又当知泰恭闻法时。玄妙难思。若何领会。遂能庆法断臂。定慧说法时。甚深妙义。若何举扬。至能令人庆法断臂。倘能于每一会中。师资扣击。谘决印可。一一披其关键。开其钩锁。于以宣畅玄宗。唱导聋聩。正须闾巷街谈。家常俗语。良不必排比四六。装潢尺幅也。大法将开。龙象蹴踏。老夫在华严法界中。头面礼足。犹恐不及。岂徒欢喜赞叹而已耶。有学集卷五十 藏逸经书标目后记 密藏开法师捜访教乘。手录标目一册。留平湖陆季高家。余得之吴江周安石氏。此册为藏师甲乙掌簿。草次标识。然实有益于禅讲两家。吾尝谓圭峯大师讲清凉疏钞于东都。泰恭小师至于断臂庆法。今之讲疏钞者。寻行点句。动云一标二释三结。未知古人讲演。果如是否。师谓经疏钞不应并讲。又谓单讲会玄为大愚。以此正告讲席。斯可谓天鼓发声矣。其抗辨宗门。有云。救少林绢帕之讹。则披根评唱。惩白莲邮册之祸。则斩蔓兰风。斯二者其病症粗。其攻伐显。若以正法眼藏剔邪别伪。由茕绝法舟而抉摘笑岩。在法门。则金刚之眼也。在儒门。则春秋之笔也。盖昔者紫柏海印二太师。谓五灯之传不正。则慧命不续。而狮弦则遂绝于楚石。藏书谓入室弟子。接鹅王之油。而择牧女之乳。点胸刻骨。非师而谁。奉二师之正印。全提眞吼。勘辨诸方。推倒回头。趯翻不托者。非师而谁。法运陵迟。魔外恣横。法门中师子虫。不在绢帕。不在部册。而炽然于登堂付法。僭王窃号之徒。金刚王宝剑沈薶断落。如电光一线。偶烁昏涂。其谁信而从之。岂惟不信。殆必有血牙炬口。锋起而妨难者矣。师之誓愿。不惜头目脑髓。回向法界众生。假令阿僧祗劫恒河沙数无量无边众生。各化无量无边口舌。咀嚼于师。各由无量无边笔墨。描画于师。各殚无量无边智辨。推剥于师。师以一言半句为弄引。与无量无边众生作缘。于其婆心热血。庶有少分相应也。然则师于佛法中。古人所谓程婴公孙杵臼田光贯高之用心。固无憾于斯人之徒。而余为奋笔举扬。留眼目于末后。亦何惮矣哉。师以万历己丑。驻锡虞山东塔。余方童稚。从祖父存虚府君。携往礼足。标目中所谓钱文学顺化也。距今七十年矣。师得龙树尊者不死之法。长髯褐衣。时时游行人间。偶睹此册。必将曰。此吾向日摩顶抚慰八岁小儿也。今老大掉弄笔舌如此。能无粲然而顾笑乎。有学集卷五十 无可道人借庐语 金华宋学士。至正末。坚辞辟命。入仙华山为道士。镏靑田赋诗以招之。濠泗眞人。从非非想天出定。云龙风虎。应期而起。握三寸管。阐扬佛法。龙华法界。变现于龙荒沙漠之余。学士故永明智觉后身。乘大愿轮。现身说法。时节因缘。不可思议如此。无可道人后三百年。踵金华之后尘。其人与其官皆如之。遘遇丧乱。薙发入庐山。披坏色衣。作除馑男。又何其相类也。金华题庐山十八贤图。以谓君子在山林则天下乱。至于披图流涕。道人借庐之诗。茫茫焉。落落焉。不复知有情器世界。尘劫坏成之事。翎弹松漠。规啼居庸。如风起靑苹之末。迢然过吾耳也。白香山居庐山艹堂。炼丹垂成。除书至而丹鼎败。龙河之币聘。亦仙华败鼎之日也。恐道人未免捉鼻耳。癸巳元日海印弟子某题。有学集卷五十 蕅益道人自传 道人辞世之日。遗嘱诸弟子勿起塔。勿刻铭。荼毘之后。以骨肉施禽鸟。岂复有意于身后名哉。此传是癸巳岁手书。以遗其上足圣可者。圣可出以视余。请书其后。呜呼。今世宗师座主。踞曲盝床。建大法幢者。多矣。孰有千经万论。如水泻瓶。横心横口。信心信口。横说竖说。具大辨才如道人者乎。孰有持木叉戒。冰清玉栗。虽复白刃穴头。飞铁灼身。断不肯毁缺针鼻。如道人者乎。孰有笃信大乘最上乘法门。破斥第二义谛。不游兔径。不内牛迹。不乘羊鹿二车。如道人者乎。其立论。以为随机羯□磨出而律学衰。指月录盛行而禅教坏。四教仪流传而台宗昧。举世若教若律若禅。无不指为异物。嫉若仇雠。道人坦怀当之。攒锋集矢。无可引避。昔者宋人论洪觉范曰。宁我得罪于先达。获谤于后来。而必欲使汝曹闻之。于佛法。与救鸽饲虎等。于世法。程婴公孙杵臼田光贯高之用心也。吾尝谓紫柏海印二老后。道人殆庶几不媿此语。于乎难哉。然道人眼捷手快。立心公虚。余尝见其四书解。微言规切之。幡然有省。遂秘不复出。初未尝封己贡高。自以为是也。今其著书行世者。诸方耆宿。或然或疑。佛无定法。教有多门。在作者意广言高。岂能以一手握定。在观者射声问影。未免以众矢拾决。要以门墙既别。标指各殊。未尝往复酬对。谘决于生前。而徒以函矢碪锥。抉摘于身后。道人为正法。为末法。一往深心苦心。穷尘积劫。孰有能明之者。此余所为咨嗟惋惜。愿与斯世法将。共表明之者也。余老皈空门。辱道人有支许之契。哲人往矣。安仰安放。每读其书。时有弋获。灯前茶罢。不复能执卷请益。永言思之。潸然泪下。遂书以示圣可。幷以告诸上首弟子。其未知以余言为然邪否邪。道人名智旭。号素华。亦云蕅益。传文不载。法得附书。有学集卷五十 汰如法师塔铭 余为汰如法师塔铭。狥苍雪彻师之请。据其行状而作也。后十余年。汰师高足含光渠师。来告我曰。有人议先师塔铭。寥寥数言。不足以称道德业。愿奋笔改定。渠以为不若仍请于公。取次增润。不独于先师有光。亦聊以塞谣诼之口也。余唯唯曰。吾文芜陋多矣。敢不唯命。翻经少闲。取旧稿及新所撰述。循览反复。哑然而笑曰。彼何人哉。殆欧阳子论尹师鲁墓志。所为世之无识者也。凡志浮屠师者有三。一曰授受师资。系法脉啮节则书。二曰讲演经论。系教海关键则书。三曰道场住持。系人天眼目则书。舍是无书焉。今之铭汰师也。先书其行履。次书其讲演。后书其归宿。于苍师之状。无溢词焉。用古书法也。书行履。曰随雨师住铁山。继师住中峯。既而说法于杭之皋亭。吴之花山。白门之长干寺。军持锡杖。至止略具足矣。必欲补书曰。以何年住某处。以何梦兆住某山。甲乙编次。古无是也。法师应期。必有檀越启请。四众围绕。必欲详书曰。某宰官致书。某宰官护持。某捐资供养。某具舟津送。古德住五山十刹。犹唾弃为挂名官府。如有户籍之民。而今之津津利养者。何也。书讲演则莫大乎创讲大钞。与苍雪践更法席。故次及之。书归宿则莫要乎临行怡然。惟自念言心不知法。法不知心。直如谭倦欲息。声息旋微。故又次及之。末复引据苍师之论。谓师事业福德。未能如古人。亦未可与今之不教不禅欺世盗名者比。此苍师之直言也。亦寔语也。所谓古人者。杜顺贤首清凉之流。谓师不如古人。非抑之也。虽未能如古人。而其戒力见地。已迥绝乎世之不教不禅欺世盗名者。则已横截末流。如麞独跳。不可谓非扬之至也。然而师之生平。以华严为大宗。以讲演大钞为弘愿。法席有终。此愿无已。故余为之铭也。然则师之说法。固未尝止。而大钞之讲席。其可以为未终乎。其所以藏往愿。启后缘。赞叹而唱导者。其亦可谓深切着明已矣。谓未足称道德业者。何也。文不载嗣法弟子。此苍师之略。非予过也。张说大通碑。不载普寂义福。王维大鉴铭。不载南岳靑原。古人亦有之矣。添亦无害。勉狥而添之可也。其最可嗤者。不言余文之不工。而讥其寥寥数言。无以称道德业。然则称道人之德业。必连篇累牍。更仆罗缕。而后为愉快胜任乎。黄鲁直陆务观为高僧塔铭。寥寥数言。亦将买菜求益乎。行船之顺风。听众之挤压。僧徒老少之寒暄。丛林交单之諈诿。鄙猥琐碎。岁时咸将一一书之。拈花因缘。出于大梵天王经者。特因为博闻证据。得毋令善星比丘掩口而笑乎。欧阳公有言。世之无识者。不考言之重轻。但责言之多少。夫巳氏尚不读欧阳文。安责其它僧家。不谙外教。不知古文法。则心欲推崇其师。而妄为无识者所撼。不直则道不见。故不敢不以正告也。余为此言。不独以告汰师之徒。亦欲使后之铭浮屠者。知有所谓古法而从事也。丁酉阳月十六日。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又书汰如塔铭后 崇祯十二年。汰如河法师讲大钞于花山。开讲日。天池石鼓有声。四众咸有喜色。师蹙然曰。谶有之。石鼓鸣。吴中兵。今江淮多警。岂宜有是。一朝讲毕。白鹤数十。飞鸣盘舞。咸以为讲演之瑞。师正色曰。来鹤之事。道家有之。非吾佛法所重也。坐上为之敛容。石鼓主兵。所在多有。吾往习道家科仪。醮坛炼度。结旛召鹤。道流以为固然。良不足异。师之言信也。余往撰塔铭。据苍老行状。略书其事。戊戌冬。毛子晋过村庄。备道其亲闻于讲席者。乃知师深心渊识。具正法眼。迥绝于流俗若此。谨书之以备前志之阙。余尝有诗赠讲师云。谁拈齩蚤家常话。忽漫天花下讲台。意亦如此。庚子中秋二十五日。同上 惟谔上座传 即中见公。赞惟谔上座行履。极称其舍道归禅。得三圣设教之意。而愚以为归禅犹易。归禅之后。习禅于闻谷。学教于新伊。晚而谘决于灵峯。一时魔禅盛行。开堂付拂。纷起如猬毛。而能湛寂自守。不堕其云雾中。此则枝柱末法。为风雪当门之人。斯为难能也。溯其生平。乘戒两急。福慧双修。以六度万行。训迪子孙。俾其谨守木叉。精严持诵。重规迭矩。击蒙守拙。而不敢掠虚。头标影悟。扇狂风而卷恶慧。厥孙苍晖。受灵峯遗嘱。杰然称师子儿。其家风可知也。苍晖勉之。眞修实悞。勿负二老人为法苦心。即堪从佛转轮。作人天眼目。余将援笔以观其有成。有学集卷五十 觉浪和尚天界初录 余下根钝器。衰老失学。每见世间文字。及诸方语录。堆床积案。便眼昏头运。不能开卷。每拈懒瓒语。那有闲功夫。替俗人拭鼻涕耶。然每于灯残月落。梦回寱醒。先佛古师。一一染神克骨。语句影略逗漏。时时落齿牙喉吻中。如小儿弄语时。婆婆和和。有人诘之。茫然不能置答。有掩口一笑耳。与觉浪和尚相闻十余年。始得把臂。不交一语。顿觉心腑清凉。辄伸笔为文以赠。顷又见其天界初会语。是三十年前与焦弱侯诸先生聚首提唱和者也。迄今藏弆箧笥。未有人着语。而公之上首鹤溪。猥以见属。每欲下笔。辄作婆婆和和状。是又可一笑也。尝闻长者言。本朝禅门。自琦楚石泐季潭后。一灯迢然。而憨大师盛称寿昌无明。此为法眼。圆明振起末俗。今浪老实寿昌的骨。子孙建大法幢。狮弦继响。读斯语者。有以洞见其提挈纲要。照用遮夺之机。无以斯世颟顸龙统。冬瓜瓠子之印。同类而举扬之。庶不为延津刻舟之人所窃笑也。昔吾憨师。赞寿昌之像曰。突出大好山。千里遥相见。博山见之。以为知寿昌之深。无如憨师也。今吾幸于暮年得见浪老。相与敲空作响。无舌而谈。善财童子登妙峯顶。不见德云比丘。及见德云。乃在别峯之上。盖余与浪老。所谓千里遥相见者如是。鹤溪以为然否。钞本牧斋有学集补遗题跋 沈石天洞书 孔自孔。老庄自老庄。禅自禅。乘流示现。面目迥别。宋儒林鬳斋。影掠禅宗。注庄子河伯海若。谓与传灯录忠国师无情说法。无心成佛同看。却又不敢不依傍程朱。移头换面。三家门庭。从此无风起浪。葛藤不断。庄生云。凿混沌之窍。七日而混沌死。其鬳斋之谓与。石天居士具正法眼。具大辨才。说庄颂庄。横说竖说。非鬳斋一知半解之比。方今魔外盛行。矫乱论议。佛法世谛。如金银铜铁搅和一器。其罪业尤甚于毁佛谤经。请石天特出手眼。横截众流。勿使明眼人谓鬳斋一往败阙。延津剑已去。尚有刻舟人也。有学集卷五十 武闇斋印心录记事 予老归空门。患苦目学。妄思设三大火聚。以待世间之书。一曰炎祖龙之火。以待儒书。凡儒林道学剽贼无根者。投畀于是。一曰然须弥之火。以待释典。凡文句语录。骈赘无根者。投畀于是。一曰扇丁甲之火。以待玄文。凡经方符箓。诞谩无稽者。投畀于是。盖尝用是法以销归世间文字。虽大地为纸。微尘为墨。而吾以灰心闭目。冥置之而有余。戊戌良月之晦。有一伟丈夫扣我柴门。闯然而入。拱揖肃拜。捧持所著书。盈箱溢帙。出而就正于予。其为书也。网罗三教。悬镜一心。穿天心。压月窟。凌四游。贯八极。骤而即之。如入鲛人之室。明珠夜光。撤地而涌出也。如登羣玉之府。琬琰珪璋。触目而森列也。徐而探之。如涉大海。天吴阳候。鱼颉鸟哘。砐硪而逆击也。如入深山穷谷。豪猪虎豹。迅奋而攫挐。急与之角而力不暇也。予耳嘈金奏。目眩银海。一不知丈夫之为何人。是书之为何书也。其以为儒家也。则未知为河雒之图与。端门之命与。赤虹黄玉之刻文与。其以为释家也。则未知为阿难海之集与。遮具盘之藏与。昙无竭之宝床金牒与。其以为道家也。则未知为灵飞之经与。良常之铭与。骊山老母之丹杖与。其以为诸子百家也。则未知为雕龙炙踝与。白马非马与。蒯通之隽永。郑虔之荟蕞与。始而惊。已而喜。既而愕眙徊徨。不能自持。则曰有三大火聚在。盍畀诸。畀诸儒火。则有缥笔绛衣之大儒。摄斋而临之。畀诸佛火。则有赤幡白牛之天神。执杵而护之。畀诸道火。则有星冠霞帔之仙眞。佩玺而守之。余为之手战头晕。口呿而不合也。兴金藏之云。不能覆也。鼓毘岚之风。不能吹也。张炎官之伞。不能焦也。所谓三大火聚者。其赫熹可以焚铁围。亘梵天。而此书无恙也。余所设投畀之法。穷矣。于是乎荡荡墨墨。隐几而卧。如游帝所。如入墨穴。如魇如寱。求寤不得者久之。绍介丈夫来者。陈子金如。趣呼予曰。是夫也。非他人。兖之曹县武闇斋先生名张聪者也。是东鲁洙泗之名儒。而先皇帝玄纁之遗臣也。是曹安邑之入室弟子。张藐山黄石斋之畏友也。弱冠壮游。明心访道。效善财童子南询。徧历百城。顶礼善知识。而今首及于夫子。夫子其安意以接之。无恐。予乃憬然而寤曰。予知是人久矣。于安邑为吾同门。于张黄为吾同志。今南询百城以及我。予酰鸡也。其发吾覆也多矣。予其为弥伽俗士乎。故当下座。于善财所散花供养。起立称叹。若还升本座。为善财说法。则非所能也。予闻西域善财塔庙。于今现在居人。多唱善财歌辞。虞山城东。亦有福城塔庙。予请为丈夫唱善财歌。以代弥伽散花作礼。不亦可乎。丈夫闻之。辗然而笑。践席酌酒。唱和歌辞。再拜别去。而予篝灯拂纸。为记其事。有学集卷五十 紫柏大师手札 右紫柏大师手札十二通。故祭酒冯公开之家藏。其孙硏祥装裱为一册。冯公万历中名宰官。皈心法门。大师以末法金汤倚重。故其手札丁宁付嘱。如家人父子。而其猛利烹炼。毒手钳锤。迥出于软暖交情之外。公为人眞实无枝叶。则以心眞而才智疎。终非金汤料勖之。其御物疏通多可。则以世故重而道念轻。恐中心柱子不甚牢固。砭之。官位稍进。则以官渐大疾亦大。谓南宫冷静。可以久禄。为自食其言。警之。公技痒好作时文。则以秀铁面诃。李伯时画马。应入驴胎马腹。药之。公以吉凶悔吝商榷行止。则以断发如断头。更有何头可断。决之。横行直撞。热喝痛棒。剺破面皮。隳落情网。皆所谓自敌已下不能堪者。师既不惜饶舌。而公则奉为金口。师资吸受。如磁引铁。近古所希有也。大师去世已久。读其手札。慈容悲诲。俨然如生。一腔心血。倾倒为人。角芒槎牙。涌现于笔尖幅上。虽欲不俯首下拜。热泪迸流。而不可得也。大师作书。都不属草。缘手散去。全集载与祭酒书。才二纸。甬东陆符搜访为别集。而未尽也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