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苏门六君子文粹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文集,完结 [book_length]297099 [book_dec]宋代散文总集。70卷。不著编者姓名。卷首原有凡例,称或传为陈亮所辑。苏门六君子,指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陈师道、李廌。书中所选散文皆从各自文集中选录。卷1至卷22为《宛丘文粹》,选自张耒的《宛丘集》;卷23至卷36为《淮海文粹》,选自秦观的《淮海集》;卷37至卷40为《豫章文粹》,选自黄庭坚的《豫章集》;卷41至卷44为《后山文粹》,选自陈师道的《后山集》;卷45至卷49为《济南文粹》,选自李廌的《济南集》;卷50至卷70为《济北文粹》,选自晁补之的《济北集》。所选最多为张耒,计有22卷,最少为陈师道、黄庭坚各4卷。张耒文以论、议、说为主。秦观文以进策、进论为主。黄庭坚文论、序、书、记各体皆选,以短篇为主。陈师道文章选录情况与黄庭坚相似。李廌文以论、记为主。晁补之文为《春秋左传杂论》、《西汉杂论》、《旧唐书杂论》、以及策问、书、记等。诸家所选多为其散文精华,唯黄庭坚与陈师道因卷帙较少,不足以表现其文章风貌。有崇祯六年(1633)新安胡仲修刊本,《四库全书》本。 [book_img]Z_19316.jpg [book_title]提要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苏门六君子文粹    总集类 提要 【臣】等谨案苏门六君子文粹七十卷不着编辑者名氏卷首凡例称或传为陈亮所辑然亮辑欧阳文粹序载龙川集而此书之序无考则未必出于亮也宋史称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为苏门四学士而此益以陈师道李廌称苏门六君子者盖陈李虽与苏轼交甚晚而师道则以轼荐起官廌亦以文章见知於轼故以类附之也其文皆从诸家集中録出凡淮海集十四卷宛邱集二十二卷济北集二十一卷济南集五卷豫章集四卷后山集四卷颇有一篇之中刋去首尾繁文仅存其要语者观其所取大抵议论之文居多盖坊肆所刋以备程试之用者陆游老学庵笔记曰建炎以来尚苏氏文章学者翕然从之而蜀士尤盛有语曰苏文熟吃羊肉苏文生吃菜羮云云盖风会所趋并其从游之士亦为当代所摹拟矣然其去取谨严犹工文之士所辑且李廌集世无传本今始从永乐大典裒辑成帙颇藉此书相补苴又张耒集写本仅存字多舛误陈师道集刋本校诗差详校文则略亦颇藉此书以勘正云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校官【臣】陆费墀 [book_title]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论 论法上 古之善为天下者不患法不立而患不能为法不患法不足而患法密而不胜举然则天下之治乱不系法之存亡欤夫亦有推本而後知其至也夫法之所生不生於无事事起而不可理则法从而经之事日益多法日益周事日益新政日益工并起而相制则不胜者受其患故法不胜事则天下之乱纷然而起故治天下者非无法之尚也为其无事之可贵也非法备之可削也为其事变之可虑也昔者三代之治不若尧舜商周之治不如夏后孔子曰後世有作者虞帝不可及也又曰虞夏之道寡怨於民商周之道不胜其弊夫舜之礼比於夏后之时则略矣商周之礼比於夏后之时则备矣夫四代之治否岂礼不具之罪哉制度日多淳粹日衰矣天下之势譬如人之一身夫世之人有不畏寒暑不治药石恣口之所食肆体之所安夫如是者问其年必壮者也深居奥处爱养备至药石百物毒烈备进而灸艾鍼砭徧尝而无遗问其年则必老者也夫虞夏之道壮者也其不治可为也其不足可补也壮者之疾易治也商周之道老者也其不治难为也以其尝治之而不信故也其不足难补也以其尝补之而不满故也以彼之疾方来而吾之术已穷彼之变未休而待之道已尽如是则死继之矣嗟夫天下之不愿取办於法也如此而世之君子因事制变而尤法之不足岂不悲哉夫法度之弊起於德不足而求胜其民而败於启民之邪心而多怨夏之继舜也岂不知舜之为不可及也商周之继夏也岂不知其弊之将不胜也然而明见其弊而不为已何也岂其世变日繁而德有所不足故耶德不足以还民之初熟视其乱而莫之禁则将以智加之故曰法起於德不足而求胜其民夫上以智胜其下则下亦以智胜其上不络马首则毁?窃辔之马终身而不知不立门墙则穿窬窃发之盗终身而不为法之於民常制其一而开其一制之者易见而开之者难防上下以智相胜而奸邪诡伪不可胜究故天下之人始忘其欢欣戴君之心而有怨怒忌上之雠故曰败於啓民之邪心而多怨呜呼夏之後为商商之後为周三代之治未甚相变也其治乱之迹未甚相远也周亡而为秦天下大乱先王之治扫灭而无余治世之迹卒不能复先王之丝毫而三代之俗遂以不见於後世何也夫法未极则俗之变未足夏商之法尝若极矣然民未大厌也民有未厌之心则其淳气美质犹有存者周之法详矣极矣不可以复加其俗之变已穷而民之奸心邪态靡不毕出其智备其质尽其恶甚其美殚故周之亡而不可复为矣此圣人所以深悲之而曰周人之末凟神而贵爵刑罚穷矣此後所以必为秦也欤 论法下 古之有天下者必得於纷争败乱之後夫人之情出於乱亡之後则其情苦而思安夫惟其情苦而思安故其事简而易教天下有易教之俗则上无难立之法故有国家者其初下常绥静而易治安平之日久而民之侈心生嗜慾之动无穷而罪愈繁故居其上者乃始日夜补完其缺败而调伏其崛强曲为之防多为之制法度繁兴刑政毕举文胜而质不足名美而实不称大抵有国者中世以後天下之事常多而国家之观益美生民之过日滋而有司之文加备而世之惑者以谓能完上世之不足而备前人之所未成以为成功而不知其不若使上世之质未散而前人之朴常在也天下之物其势相激而後变生焉名美者实之所由亡文备者伪之所自起盖尝以汉之事考之高祖取天下於秦民出於百战夷伤之余父子兄弟仅相保聚以安其生故其气帖然静愿而少事而高祖文景得以画一之法羇縻而安辑之历数世而天下安妥海内有大乱而豪杰不作此民淳而法简之效也至於武宣天下之势久习於无事民意日纵豪侠盗贼稍起於里闾二帝乃修明制度收纳天下之才讲政备物以与天下战於才智之中才者奋而奸者随之强者胜而乱者因之纷纷藉藉以传於不肖之子孙而汉以大坏此则事衆而法备之弊也故天下之难治不在於创始卤莽之初而常在於积安大备之後是故君子必观其兆而审其宜解其甚而不激其变使其势不为周人之已甚而务使後世可以有加呜呼其本果安在哉盖天下之弊好强治者必召天下之大乱务穷利者必贻天下之大害夫汚尊而抔饮蒉桴而土鼓天下之人苟未厌其为礼乐也则吾之礼乐虽足以备天下之声容藏而勿陈可也橧巢营窟之居衣薪不封之葬天下之人苟不失为生死之所安则吾之制度虽足以建九筵之堂五称之衣弃而勿用可也不乱则已不必邀其敬不欺则已不必尽其忠是谓不求备於民矣可久之道起於不求备而效於人不厌譬之万金之家责之千金其力亦足以供我之求然吾日取一金焉於是有不得已而取之百金彼犹乐输而不怨何则彼惟所有者未竭而不厌故也故礼乐刑政之设於下使民有未厌之意则後世有作者得以复加焉故其弊也可以自救而不至於术穷智竭而无继呜呼惑者徒见法度密而民不化文理具而功不立日夜从而加之呜呼亦失其本矣天下之势不可以激而民之智不可穷激之以所欲者必得其所不欲穷之以所能者必报之以其所不能徐导其欲激之势而扶其未用之智则天下久安而无虞然则周人其未足以知此欤彼或者遭其会而有不得已焉故也 治术 呜呼治天下之难也其为物也大而难举其为情也杂而不类为之不得其要用之不中其节用力劳而功不成是故圣人本诸道而明於术凡吾所以为术者制物以使入於吾之道也然则何其不直致吾之所欲而为是委曲迂缓而使之从也夫人之情使之从我而刼之以刑则成功难隂有以役其心使之不得不从我则成功易今夫欲天下之畏也而陈之以刀锯欲天下之爱也而陈之以金帛此直致其畏爱者也夫刑戮赏赐非不足以立畏爱也使必陈其物设其具则刀锯金帛亦不给矣且天下故有不爱金帛之赏者则赏之所不能悦也天下有不畏刀锯之刑者则刑之所不能惧也故欲求吾欲而直遂焉者其事繁其教粗吾与物以力相胜而物之从之也内有不伏之心而吾力之所不周者乱之所从起今夫四马之於车也奔骤舒迟至难齐也夫人之於马必待夫躬临之而後如意耶则一车而四御未能足也今以一御而四马之迟速惟十指之听者以吾取执者辔也以一辔之约制四马之节者执马之要虽欲不吾听而不可得也是先王之所以役天下者执天下之辔也今夫权衡之举物也右仰则左俯左抑则右扬夫苟欲俯则卑之而仰者何与焉欲扬则举之而抑者何与焉夫惟卑者有不能使之卑而後仰者用也举者有不能使之举而後抑者用也先王知天下之卑高有不可以刑为也故为其所以卑高者而不为其刑古之知是道者执天下之所必从者如辔而制物理之必应者如衡四凶天下之巨蠧也商容比干箕子商之望也舜能使天下不犯於有司而度罪之不可以尽刑也取天下之巨蠧者而系之天下虽有悍强不化者知所畏矣舜非徒能使刀锯也能沮其不畏之情也武王得商而善者未可尽赏也取世之望者三人而尊礼之而商之为善者悦矣夫武王非徒知尊贤能也能动其悦我之心也故舜武王执天下之辔者也昔梁惠王以利问孟子而孟子非之然其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後其君者也何必曰利夫使不遗其亲不後其君利之大者也梁惠王以为利而孟子非之何也孟子者以谓不求不遗於民而後民守之不求不後於民而後民先之彼以利而责望於民则民散而惟利之从而卒不获吾之所求梁惠王之术疎而孟子之术精梁惠王之事私而孟子之事微老子之道绌术者也其言曰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又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将翕而合之将取而夺之行其私以成其私是以暑致暑以寒致寒隂阳之不能为也天之将寒也不以霜雪为之也金石烈土山焦者所以为今日之霜雪也天之将暑也不以蒸郁为之也震风积雪者所以为今日之炎烈也故邀其反物之功不能远守其复物之情不能伏故孟子之术低昂天下之衡者也夫术有小大者邪正耳天下之士徒见夫世之浅人执小术踽邪迳而流入於谲诈之域而曰圣人无术直道而已矣呜呼亦惑矣圣人之所谓直道非无术之言也过乎术者之言也故其道平易而有成惑者之所谓直道不及术者之言也故其道疎鲁而多败文王以仁义而王宋襄公以仁义而亡均为仁义而存亡异何也乌获之力弛而不用遇盗而三揖之则盗知服矣无乌获之力遇盗而揖焉则死矣文王过乎术者也宋襄公不及术者也而况乎圣人之未必不出乎术也 本治论上 治天下之道有历万世而可知者有朝不可以知夕者自三代以来至於今盖已数千百年事势之变杂出而不可期然而如是而为仁如是而为义得之则安失之则危者未始有改也此虽历万世而吾能知之仁与义者吾能知之其所以为仁义者吾不能必也今天下之所谓仁义者有生之而为仁亦有杀之而为仁刑之而为义亦有宥之而为义彼圣人之治天下其可必者吾之所谓未有出於不仁不义者而已矣彼将求其所以致仁义之迹则虽圣智吾知其不能前知夫天下之事未始一也循之则弊激之则变反覆相代而不可知今夫质之於文是无以异於氷炭之不可同也然质之弊则文必至是何也势之所激故也夫隂极不生隂而生阳寒极不生寒而生暑故物有以同相戾有以异相使此之谓激之而变者也彼先王之法其初固未尝不善也而至於後世而不能行何也循之故也譬之水也决之而注於海则有所避有所就纵横委曲而不可一而後海可至也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以谓水出於西则决而西水出於东则导而东当避而不知避当就而不知就则力可竭而海不可至也夫圣人之法何为而立也无乃因於时乎时去矣而法不改则虽圣人之法有所不能为区区而循之坚守而不变时日益异而吾方伥伥然抱已陈无用之物而求施之则亦何施而可哉此所谓循之而弊者也惟其循之而弊是故随其所激而变从之天下之事如此而不可一也而世之惑者犹将举腐余已弃之空文而求为之无乃已疎乎凡此者朝不可以知夕者也治天下者必求至於仁义而无祸犹治身者求必至於安乐而无疾也夫求安乐而无疾则必察夫寒暑之动而为之应故狐貉以御寒而絺綌以去暑凡晦明燥湿之变吾皆有以制之而吾初不能自必夫如是而後安乐可为也寒而为裘暑而不易暑而御葛寒而不变如是则疾而死耳尚何安佚之有哉呜呼知此而後可以语天下也 本治论下 或曰三代已来天下之未大治岂非天下之势有不便欤呜呼是未逹夫变者之论也且天下之势果何为而起也方三代之时列而为诸侯自王畿之外皆侯国也当其盛也藩翰屏蔽而王室以之强及其衰也分裂四出更为雄强而不可制而後天下之势合於一而秦始为郡县以收天下之权而其弊也天子孤立於上匹夫横行而莫之禁至於汉而天下之势遂杂而不一列为三国而合於晋分为南北而一於隋天下之势虽或不同然当其改也必有所惩当其立也必有所利盖自唐之末始有藩镇之强而唐以之亡历五代而不能改至於今而藩镇之祸遂大去而不复今天下之势委於守令而分於监司总於朝廷自三代以来至於今何其屡改而不一耶其无乃出於有所激欤故尧舜之不得不为诸侯犹今之不得不为郡县也故两出於不得不为则势固有所定而不可变故天下之政有是非而天下之势无可否譬如人之自少而之壮至壮而之老也夫三者未始同而各有所养亦各有所乐苟不知其所以待老之具而必曰壮而後可则惑矣按今之势而善为之其谁曰不可而必曰唐虞三代而後可则天下卒不可得而治也然则三代以来其难於治者其病果安在哉盖有二说一曰尚虚名而忘实利二曰谨小过而失大患何谓虚名好尧舜三代之名是也世之学者圜坐而议政未有不曰唐虞三代者也其言当时之病未有不曰不如唐虞三代者也夫唐虞三代之法岂诚有所不足哉时易而事迁世变而势异譬之铸金琢玉以为饮食虽美而无用之矣有一人焉强立而不顾则必羣笑而竞排之以为臆说而不学而不知吾之於尧舜三代固相期於仁义之地而吾何求其名哉盖昔者夏为贡法以取其民至商而为助孟子曰莫善於助莫不善於贡呜呼使世之惑者必曰禹之法岂有不善哉而不知夫末世之利圣人不能预为而已去之时圣人不能强至也呜呼使尧舜三代之圣人复出於今而反顾当时之所为予知其必不复为之矣夫天下之祸未始不自好名始也昔者王莽之井田後周之周官房琯之车战尝试之矣譬如病狂丧心之人越行妄作而不顾是果何益哉是之谓好虚名而忘实利者也何谓小过夫世之人有好种植者一日种之一日溉之一日培之朝伺其长夕伺其蕃一日至百而不倦是其爱之亦至矣然木不加盛而日槁又有人焉既植而去之行三年而返而木之大可拱矣是何也凡物之性不扰则乐而滋数治则残而稿且秦之吏比汉之初则勤矣远邦小都之民其知秦之政令亦熟矣秦之命令布於田野闾里之间者亦至矣而民亦怨苦而汉初之吏虽不如秦之勤而民乐之何则秦之所急者不过簿书文法之间谨严其细而劳扰之困固已不胜其弊矣此无以异於爱木而日扰也彼汉之初虽号为文濶而网疎然不过少弛於簿书期会纎悉委曲之间而民乃不至於劳扰则何怪乎天下之治哉彼一溉一培之失时於木之性未害也彼不求政之所病而乃尤天下之势呜呼其亦不知治本哉 治原论 昔者尧舜三代之时天子拱已优游於上至於无为不言而天下向风百官有司夙夜以治职赴功而天下之务无有不成及其至也至广之於人至幽之於神山川草木之无情天地隂阳之不测皆能制其静动而导其和时其消息而治其变不至者能格之不顺者能柔之盖非特辨目前正人事苟为治安而已天地之功而与有力焉鬼神之造而与有制焉故尧舜三代之治至於匹夫匹妇皆有仁人君子之风者非过论也所至者然也九官之治莫不为万世法盖尝更数圣人而莫之或加矣何则彼之所建立者极天下之理者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秦汉数千载世之君子有意於治者仰望先王之时而俯视後世之莫及也咨嗟叹息以谓卒不可至者衆矣盖亦不原其本甚矣天下之理在我者有所不修而物无不可治立诚者有所不至而俗无不可善先王之时公卿大夫修身以格物而至精神以治职不过是二道而已尝试言之君子之道至於言出而物应事举而人谕者君子之末节而非其至也必也不言而物从泯事而人劝心正於内身修於外天下化之而不知所以化者君子之盛也故曰所过者化所存者神夫人情之不可诬也言之有不应者矣谕之有不动者矣去言屏事而天下治者何也吾身之修故也吾身之所以能修者何也吾诚之立故也吾诚之所以能立者何也吾性之尽故也能尽性则能立诚能立诚则能修身能修身而後能正物盖正物以迹者功浅而有穷故声不能使聋者听色不能使瞽者视彼其所及者尽其迹之所至者耳迹之所不至虽近而不感何则力治其外而无以鼓舞其内故也夫惟至诚积於心发於身其声不待言其象不待视故其及物也得吾之所不期者焉譬之日月也日月之为光非期於辨是物也然日月无劳於上而天下之物苟有形者皆効其景於前枉直大小纎细必察而日月岂固与是物辨哉譬之江海也注渟润泽者吾之事固若是而已其於生物未数数然凡在吾泽之所及者槁者滋瘠者充而江海岂固泽是物哉故日月不期於明而明之所及者不能逃江海不期於润而泽之所被者不能外君子修身立诚於上则其道大而化之矣凡物之在吾化者亦莫能逃养者自遂枉者自正未尝怒也而恶者悛未尝喜也而善者劝悠然使万物莫不得其职而我初未尝与物期也尧舜三代之治其能格物若此者何也修身之功也古之君子其治职也不耻有所不能而所能耻其不尽不耻有所不学而所学耻其不成王良之不能射不耻也车不正马不顺则耻之矣羿之不能驭羿不耻也射而不能中则耻之矣故先王之因任也因能以授之而人之受之也无喜心则我之所当处也无侈虑何则终身由之犹惧其不能何暇外慕哉且物之在天下者人无不可为也有形之於无形有情之於无情至大而至毫厘至显而至鬼神其初皆物色其动一致其事一理然判而别之使不相为异而絶之使不相通者非其理然也世之浅术末智者不能尽其理之所通则其物色有所窒矣智之所窒者术之穷术穷於其智而天下无能事矣龙之为物世之所神而不可见者也然其初豢而御之也何以异於马牛使人神之而不可见也非龙为之也人之智不足以致之而自絶之也故曰人实不智非龙实智天下之事举何以异是哉先王之官其能致物者皆如龙也後世仰望而不可得者皆如以龙为神而不可见者也故先王之臣不求多能而能极其能修其官治其事有毫厘之不知则且以为辱矣夜以思之朝以行之父以是传之子子以是传之孙索之而极其微鈎之而穷其深是以百官皆修其方而能致其物凡在天地之间吾之力无有不能为之者焉故善治者役物而不善治者役於物役物者物制於我盖可惨可舒可翕可辟吾所欲致者物听命焉役於物者听命於物而我不能制故其缓也或急之其行也或止之惟物之所为而已故尧舜三代之官所以能治职而後世莫及者致精之功也呜呼三代之政既亡刑名刻薄而为秦王霸杂揉而为汉天下之士知学者鲜矣虽或学焉得其正者亦鲜矣汚其身而望人以洁枉其身而望人以直何怪乎应者之不如其欲也官设於上而人觊於下不能其事而贪其名职废於朝而咎不及其身败其官而公冒其禄何怪乎物之不顺命而至也故身不修诚不充则虽有善教而民不从聋者之言宫商瞽者之言白黑听者笑之矣何望其信之也何则彼言之者非其任矣人有乐进之心而殆其事与殆其事而不任其耻则是牛羊瘠而牧者无罪也几何其牛羊之不尽毙矣身不修则妻妾违之一国一邑之衆而望其不我违也难矣学奕而志鸿鹄举不足以胜其偶欲以灭裂之诚而成天下之务也亦难矣故秦汉不如三代也失其本矣故正学以修身明耻以致精而庶乎先王之治也天下之道有小大有本末隆其大建其本而使小者末者从之而後学之道正矣顔子之好学学其本也子游子夏之文学学其末也後世儒者非不务修身也惟其学者不知其本而趋其末先其文而後其实是以儒者接踵於上而无补於天下之治乱杨绾唐之君子也其望圣人也亦远矣然绾至诚能俭而已一致其诚於俭而为相之日天下化之宿将大臣为之悛革而不终日绾之学未必皆知本也独於俭则有本矣有本之効至於如是之速则天下之不吾听岂非士之修身者本未立欤故格物在立本立本在修身修身在致诚致诚在尽性尽性在正学正学在乎隆本以抑末然後教化以明之劝沮以励之官师以莅之而後所隆者人劝所沮者人畏此先王隆本抑末之政也将明耻者有道无隆人之所重无卑人之所轻均天下之事於一诚而荣其能辱其不能则士有耻矣人之所轻而卑之则人耻习之矣人耻习之望其不能而知耻不可得也人之所重而隆之则事有轻且贱者矣使人耻贱而羞卑者未有不自此始也禹为相而夔为乐工伯夷典礼而皋陶治囚论其所处则有贵贱精粗矣而舜之於数人者未尝有轻重之别也均为朝廷之事耳是数人者知耻其职之不修而已不闻其有粗精贵贱之间其心也天下未尝无奇才异能之士也惟其心侈大而不肯自守於一隅治职者不耻职之不修执技者不羞技之不工是天下之事卒以汗漫而无成盖鲧不能抑洪水而罪至於殛死羲和废时乱日而刑至於征故罚不至则罪不彰罪不彰则耻不明故严不职之刑者先王明耻之道也故正学明耻而先王之治其庶乎可为矣 乱原论 国家之乱尝在於违理害事最深最要而世主甘心不悟不惧之处若有物焉而左右之此天之所以倍壅将使为乱原者也西汉之亡也以外戚东汉之亡也以宦者方其未亡也皆尝有衅关然人主安之而不忌信之而不疑卒至於大乱而後已岂非天相之哉唐之高中制命妇人一夺其国一杀其身明皇玩异类而安史猖狂身播国屯德宗轻於用兵黩武不戒而叛臣内侮祸连不解文宗知人不明信用狂妄欲求大功卒成甘露之祸凡百君子见本可以知末观微可以知着陈灵之淫乱子产曰侨闻之如是者常有子祸子产岂求之他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一 [book_title]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论 悯刑论上 昔者先王之时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何也夫天下之情无穷而刑之所治有极使天下之吏操有限之法以治无穷之情而不得少议於其中而惟法之知则天下之情无乃一枉於法而失其实欤是以先王之时一权诸人而不任法是故使法出於人而不使人出於法至於後世其所以治天下之具不能如先王之盛时淳厚之德衰而吏有率私以立法恃其无法而放肆者故後世始有刑法之书以治天下然天下之弊虽不可以不救而天下之情不可枉也是故法简网疎而人与法两立而不偏废穆王之刑以谓轻重诸罚有权夫五刑之属止於三千者法之所不可移惟其轻重之间有所谓权者是故犹不废行法者之志方是时罪入於法之内则归之法罪出於法之外则归之权虽不如先王之盛时而天下犹未受其弊呜呼柰何一归之法而不任人也自秦汉以来治天下之具苟且灭裂务使天下为不可欺而待天下之吏以谓不可使少行其意也故一切任法而废人予尝悲夫後世任法之弊也盖其弊非独法不足以尽其情而其极乃至於变其情而合诸法盖罪无必而易移法有限而难动故罪轻而法重也不幸无轻刑以处之则有入之重者矣罪重而刑轻不幸无重刑以当之则有出之轻者矣变罪而附法失情而合文不畏情之不尽而虑法之不合盖其间有所谓疑虑而正诸有司者十不过一二而已矣呜呼任法以治天下而天下无正刑矣予尝推其原而後悲夫天下之事未始不自夫贤不肖始也先王之时天下之事简肃而精修其人才皆足以过絶天下而上有圣哲之絶德故尧舜之际与夫三代之盛时至於鸟兽之无情隂阳之不可测而人之才智皆能为之故其後有豢龙御龙之官而四时之官皆能候天地之气导其节而制其和由是言之则人之所以精思极虑以治事赴功者何如哉自圣人之亡其後世比於先王之盛固已少减而天下之事日以繁乱诡伪生於其中而信厚之德薄人之贤者不及於先王之时而间之以不肖至於近古而任人之道盖已大坏贤不肖混乱而不可知天下之事日已废缺夫惟得人如先王之时故可以舍法而不任而贤不肖之相半也故人与法并行後世非无贤也而要以不可知故一归之法推其原求其本则法之弊盖出於人之弊也夫惟能隆任人之术详於择人而後法可以少简姑无望其不为刑辟人与法并行者可以庶几矣 悯刑论下 立法以纠天下之过者必欲天下行之而不敢逆然而常至於沮而不行者何也是其立法非人之情故也何谓非人之情夫天下之所共恶者而特轻之天下之所共恕者而特重之不当恕而强为之仁不必恶而过为之罚凡此者天下之情所不安者也今夫天下之情有所谓很恶而不逞举指而恶之者幸而入於刑而考於法则轻而不足以惩之则夫行法者必有不平之心焉故必入而处之於重夫如是则是好为轻者之有所不行也夫人固有不幸而入於刑者有诚犯而其心无他者不幸而遇之而考於法则重则行法者必有不忍之心焉是故有出而寘之轻夫如是则是好为重者之有所不行也昔者圣人之於天下其言无不听其令无不信然卒不可变者天下之好恶也惟其然故天下之所恶圣人不强恕以为仁天下之所哀者圣人不深治也故法立而天下安之传之後世而不敢易夫犯天下之所恶而吾报之以所恶天下之所恕而吾寛之以所欲则天下之吏虽不知吾法之所为而固已隂服之矣吾之法因彼之情故也故欲吾之法立於天下者莫若原天下之情而无所出入使天下无不乐之心而後可也後之惑者不深求先王之意而求夫恩威之名而不究其实以谓恩主於贷而有罪者舍之以为恩思有所禁则小过者行之以为威行之者不快而被之者不服则何怪乎吾之法不立哉或曰吾之法过於威耶则不惟行吾法者有不乐於其心而固取乱於民使过於轻耶民将怀我彼行吾法者之不快是何足顾也呜呼是大不然也天下之情自顾其所为诚有拂於人而人不加怒彼固以为可欺而罔人之心至矣故人之不察其过而知德者君子也尚何怀之有哉夫治天下者何必苟为惠以谄天下之情也杀之而当其罪虽曰杀而天下悦服矣 法制论 昔者圣人之立法告天下以其意而已故常立其大防而其节目委曲所以施於事者听夫人之自为而不於其一切先立於我是故法立而意行意行而利至盖天下之事繁细琐屑其情状万变故不可以一致以吾一人区区之聪明而先为之经画於此而使之一从於我则事将有格而不得成者夫其势不可以有成而必求行焉则物有受其弊者矣天下之法常坏於此而世之惑者未之或知也今夫世之教战者其为行列什伍亦不过数者而已彼岂不欲尽欤势有所不可也何则敌人之智百出而不可测而我安能委曲而豫测之耶必曰必如是而後胜如是而後败其委曲琐屑一切先为之所使无顾於敌者之何如而惟我之为听夫如是则必败而已矣善教人者晓之以其道而不示以其事故告天下使无违吾意则其委曲琐屑虽小不尽而吾之意犹在也呜呼三代之圣人其聪明圣智足以深见天下之赜隐然其制法也亦何以异於此欲均天下之田而为井田欲分天下之地而为之诸侯九夫为井人得百亩而耕之使夫大不得以兼小强不得以并弱而後又为沟洫之制自一夫而积之至於万夫公之地方五百里而男之地方百里使之大小有序而又列为九服之远近夫分田建国之法如是而已矣夫天下之地高卑之不齐广狭之不一水泉畎亩之差殊与夫名山大川汚池薮泽之地常居十五则亦安能较然如画於一枰之上哉彼圣人之法不为之纎悉琐屑以尽之而特设其大端而已何也盖圣人之告天下者特其意而已盖当是时公卿大夫凡当其职者皆得出其智以尽天下之变因规而为之规因矩而为之矩使之各称其宜而不乱是以天子拱已优游於上而所以均齐天下之理亦莫不如意而天下安享其利人人皆得措手足於其中初若莫可据法而吾之法卒立乎天下此先王之所以有所动作而天下乐之虽天下之大事而为之无难者也不善为法者则不然穷析天下之理於一身之聪明持区区目前之智而断万里未来之势故其法不患於不详而天下卒不能行而不知其患乃出於好详是故善用法者有违法无违意不善用法者有违意无违法法可违也意不可违也夫天下之情常乐於有所为而困於龃龉而不得放夫使人人足以自致而其终不失我之所欲则亦足矣何必区区乎使之从我而後可也 知人论 甚矣用人之难也天下之实才常深伏而不发非遇事焉则有终身不可窥者故其勇足以暴三军服四夷而其外如怯其节足以断大事成大功而其外若不能有所为者方其未发也其言语动作坦然无以异於常人卒然即之而不知其器是故非有深智英明之君不得而用之而世之小人常有以自蔽其不肖以惑世主之听而卒败天下之事可胜叹哉彼小人者其中实怯而视其外即发扬振厉而若勇其中实庸而听其言则辨给开敏而若才卒然即之若真可与有为者是故世主往往甘心而不辞至於谋穷计失而後悔悟呜呼用人之难也如此盖尝闻之古之求知人者於人也不观於形似而察其中於已也不逆於耳目而逆於心察其中则见其所穷逆於心则为虑也深彼小人将欺我也不过多为形似以动吾耳目之间而已彼安能为实哉而吾应之也常出其所不意而後小人之情见而天下之实才亦虽欲伏匿而不得盖昔者霍光之所为固非有征伐攻取之谋而文采缘饰之可喜也朴然庸人而已尔非有武帝之聪明不足以知之故卒然用之而不疑与之以兵尊之以权提孺子之天下使之谋之而光果有以当之也盖当其初委任之际朝廷之臣孰不以为过之而至其有所立则有震惧而不敢与者然则光之平生之所为岂可以占其後之所发哉议者不知武帝之用光盖本知人之明而遂以谓当时之臣惟光可以胜其任彼徒见其成功而後知之不知当时之人才足以治军旅决成败而书生儒者之论孰非仗节死义之人安肯弃而不求而授一木强之霍光哉唐之文宗昭宗其愤乱也甚矣不爱高爵重禄以致天下之士投至诚而与之此其志皆可与立功而其取人无术故徒以益乱彼李训张濬者其言动作止如可以立功者也大言而不顾敢为而不惮故二君惑之虽有间焉不可得而入其後卒然而发以区区之宦人不能少制其乱提兵数万而不能取李克用之一镞卒之身灭国弱为天下笑彼二君惑於形似故也李系好言兵而王铎与之兵李元平好大言而关播授之权卒於无成为天下笑呜呼使人之知人独视其外而可以不疑则知人者帝何其难之也 驭相 天子能使天下之权在宰相而进退宰相之权在天子夫如是者可谓知驭相矣夫天子之所以必尊宰相者非以私宰相也而其势乃所以自尊今以天子之辅相左右朝夕之所接以取谋而使天下之人有轻之之心则天子之势亦卑矣夫人之情涉江河而畏险则终身不敢行海何则彼以谓江河为可畏而况於海乎彼且以谓宰相为不可慢而况其君乎呜呼又非特如此而已也使天子之力足以办天下之事则何所俟於相以吾为不能独治也而後择相而委之委人以事而夺之权犹为不任而已矣故必使之可取可舍可赏可罚舍吾疑之之心而使少行其意而後彼得以自尽夫如是故不幸而有过吾有以责之夫使宰相之势无以异於羣有司必使之一听於我而後可则彼有罪而吾将无以责之而彼且有藉其口矣故曰宰相不可以无权夫与人以权者必使之其利在我以谓与尔以权者凡以为我也斯可矣使窃吾权而据之久而不还以为已私利则吾将折而受制此天下之大患也今夫世之畜犬与鹰者方其逐禽於野则必解羇弛禁纵之而不制然至不顺而害人则吾必能制其命夫能纵之而不足以收之则几何其不为患也诚得天下之至贤如伊尹周公霍光孔明之徒不以天下易匹夫之命者而任之则何所复求然天下之贤不可以常得而吾之任人或以才而忘其汚或以功而舍其素未必皆天下之至贤也夫使擅天下之权於掌握之间而吾无有以制之而望其不为乱其庸可得乎故古之待大臣者天子为之致恭尽礼而至其有罪而不恕有杀而无罚夫惟能致礼则宰相尊而有罪不恕也此所以为天子之权欤故曰必使进退之权在天子夫曹操司马懿父子初不过得窃天子之权攻伐出处放意恣行而已而汉魏之主惟其无有以制之是故养其势固其身而卒盗其位若唐德宗则疑宰相而不任惩奸臣之弊而谓天下之人举不可信乃一切自用其聪明当时宰相奉行文书而已故当是时藩臣有轻朝廷之心彼一人之聪明而当天下之亹亹则数见其所穷而左右大臣皆有苟且之志而无出力死难之意则宜其陵犯而无忌也呜呼与人以权而我不能收汉魏之主是也畏权之去我而夺人之职者唐德宗是也是二君皆过矣呜呼天下之事不可以无术也而驭相为最难或者不知其故以为先王之时一本於忠信而无术不亦缪乎夫坤之道臣道也而象为马吾未见马之可以亡驭也驭之以术何害於忠信耶 将论 天子之臣自公卿大夫虽或阙焉而不足为急其不可一日阙者其为将乎夫将之所以为急者非以夫任之有以过夫公卿大夫也为其事之不常有而人之能之者少也今夫医之为药也金石草木之珍世之所共有者未必藏也至於远方之物山海之奇产与夫人力之不可以常得者则必预蓄以待其用今夫百姓之不安而财用之不登刑罚之不平而礼义之不兴其为患大矣然其为事也天下之所习知故其为术也人人皆足以措手足卒然求其人而易得也讲其术而易晓也譬之於金石草木之珍其所治者大矣然人人之所知而有之虽不素有无害也或一旦之急提百万之卒以与人战胜则生败则死天下之人无事则废而不讲有事则避而不愿见者也故其为事不常有於天下幸则千万人之间而有一人焉学焉而知其术用焉而见其利故人之习之者少非卒然可以朝求而夕得苟取而骤用者也譬之有疾於此而待远方之奇药岂不殆哉先王知其然故虽隆仁义礼智以化天下之俗消伏悖戾好争之心而常隂求天下之奇才以待不测之患盖尝寓其法於六乡六遂之间使卒乘车徒之制素具而朝廷之公卿大夫外之诸侯之君朝聘宴飨从容欢欣之际必陈弓矢以讲射而四时之隙则命有司以讲武以天子之尊而驰骋於草野亲金鼓干戈之劳以射取禽兽盖飨宴者人情之所乐而弓矢者威武之事田游者逸乐之事而杀兽者征伐之容盖先王所以藏天下之所畏於人情从容之际凡此者所以隂养天下豪杰之气使之一旦习知其术安之而不慑也是故先王之於将也非特能求之而又能养以致之至於後世秦汉以来其虑天下之变已不能如先王之时而独知求而用之而已养之有术以致其才求之有方而知其实此先王之法也故其术无穷养之无术而知求之愈於不求焉可也比於先王之时则十已失其九矣呜呼先王之法後世既亡矣安坐而不求求之而非其道者未见其可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二 [book_title]卷三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论 敦俗论 所谓人主之利势者惟其能供天下之所求而我无所求於人故能奔走天下使其进退取舍莫不在我而天下之人虽欲去之而不得盖惟其能贵故天下之贱者尊之惟其能富故天下之贫者宗之使之脱然舍去斯二者则天下之人谁肯以区区之名而服之哉故富与贵者人君操之以用其下者也虽然天下之利惟富贵而後可为则先王之治宜其隆势利重权位使其民唯富贵之知而见其已之尊严然其率天下也何其退约廉逊教其民务为安贫乐贱之事而深抑好争务利之心者何也夫天下之人不可使求为利也夫使天下之人惟利之为求则大者簒小者叛惟其得之而後已呜呼使人皆欲得其上之所乐则将日仇其上而夺之矣如是则吾立於天下之上不亦甚殆哉是故先王思所以长享富贵之利求其安而无乱服而无争是故为是亷耻冲退之道使之轻禄位而贱权势而惟仁义之知公卿之爵人之所欲也然三逊而後受万锺之禄人之所甚贪也然无名而不敢当呜呼使天下之人皆仁义之人耶则吾捐国而与之有不受者矣三代之历年後世莫及而考其教化风俗之美诗书之所载後世亦无有继之者然其効可知也予尝悲夫自圣人之亡後世之治天下者不明乎此也开功名权利之门以诱天下而使其民汲汲然惟利之知而幸其区区之功利尚功而贱德贵才而废道奬胜而羞退进位而卑齿故天下皆有嚣然乐富好贵之心而不安其分反顾其贫贱而恶之而日思其所以去之之术夫惟人恶其贫贱而求去之而天下之乱始起矣故後世之所谓利其国而自安者未始不亡其国而自危也昔者秦之俗盖若此矣方其疾战不顾以取诸侯也使其人惟攻战争夺之为求故秦之民皆忘其上而利其身功成战克而後天下之人移其胜敌之志为讐君之心盖其平日之所养耳目之所习有以使之而无足怪也呜呼功利之不可启也如此养虎之肉不敢全而生委之惧其决裂以动其怒而况持争具以授之欤夫先王之道其始若钝而後能利其始若迂而效最切盖老子曰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夫成其私而惟私之求则天下去之矣夫惟公以得天下之情者天下之所归也天下之所归而有不能得其所欲者乎盖梁惠王问孟子以利而孟子对以仁义其说以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又曰未有仁而遗其亲未有义而後其君利者意非以危国而其极至於国危仁义者若非所以自利也而其效也使人不敢遗而後之则圣人之所以安其身者岂匹夫匹妇之浅近欤呜呼孟子可谓知利之实矣 用大论 能用大而後能治天下而用大之术为最难夫惟有所不治而後能用大矣何则治天下者莫若立法有所不治而後法立矣屦人之为屦也非量国人之足而为之也度其中而为之夫一国之衆虽不能尽合於吾屦而中者居多故虽不知国人之足而吾不失鬻屦之利必将人人而较之则吾之为工不亦甚劳而长短大小之殊要之不可尽得呜呼使吾之为屦足以半国之人足矣虽有所遗而何害吾之大利哉通此说也其知用大乎夫立法以治天下而吾之法果足以尽天下之理包罗笼络使天下之智巧不足以用其奸乎吾知其不能也夏后氏之为忠也使禹不知後世之将野则禹不智也知而为之是禹以无如之何也商之质周之文亦犹是也夫以圣人之智犹有所屈於事物之变则立法以求尽天下之理吾知圣人有所不能故立法於此足以通天下之情至於聪明之不及思虑之所难测出於人情之外者吾有所不治也而吾之法立矣且吾之法果何为而起欤无乃出於天下之大情万物之常理耶嗜脍炙者百人而恶之者一人脍炙之美未害也使吾法足以当国人之十九则吾之利多矣其所不及焉吾可以无恤矣非不欲恤也势不可也呜呼自尧舜三代以来更数圣人其讲天下之法亦详矣然後世可考者如井田封建车徒之制亦不过设为大法而已世之惑者徒见其为法之略以谓不可以施於事而不知圣人示之大法不以臆度之区区而预尽天下之委曲苟有不合亦付之而已一丝之不齐无害其为裘一粒之不精无害其为食故曰有所不治而後法立矣传曰小有所治者大有所失近有所遗者远有所包此达於治体之论也或曰量国人之足而为屦不畏劳者能之尽天下之情以立法不厌详者能之吾未见其不可也应之曰非劳与详之避也国人之足可以尽量天下之情可以尽得虽费於终身之力而为之何惮焉吾知决不可为也吾不若从其逸而择夫为利者为之也呜呼何至屑屑然语治天下之劳哉知所以立法而後知用大知用大而後能不出户而治天下无遗虑矣 礼论一 礼之道仁义而已矣夫仁主於亲亲长幼之际而义主於贵贵君臣之间知亲亲而贵贵之义废则荡而不严知贵贵而亲亲之仁亡则严而不和是故圣人为礼以兼统之使之两立而兼善并行而互用而後仁义之道行焉是故有乡饮酒以见其仁而又制燕礼以见其义故乡饮之礼主人拜迎宾於庠门之外至於燕则宾入中庭君揖降一等而已乡饮之礼主人尊宾故介犹坐於西南而主人亲酧之初不敢酧宾示尊也至於燕主人独升立席上西面特立而公卿以嫌而不得为宾君举旅於宾凡所赐爵则自宾以降再拜而後受夫庠门之外已远矣而加拜焉宾至中庭已近矣而降止於一等主人之於宾至於不敢酧而酧介则主人之礼已卑君举旅赐爵而宾拜而後受则主人之礼已重是何也盖乡饮之礼所以正长幼之序故宾者衆之所尊而以齿命其衆者也而主人者乡之大夫与夫党正之属故方其率衆以明长幼之序则使民尚齿而知贵贱有所不行故一以尽仁而燕礼所以明君臣之分君为主人而大夫为之宾故将辨尊卑之分则使民尊尊而知长幼之齿有所不序故一以尽义故礼者节文仁义而行之者也夫仁义之道本乎心待礼而後见於外而君子之於仁义其行之或过而衆人之於仁义往往不及非礼不足以取中焉故乡饮燕礼节文仁义而裁之於中者也故礼也仁义也吾未见其亡一而可行也夫乡饮酒之礼主人坐於东南而坐宾於西北主人处仁而宾处义何也盖党正属民饮酒於序则其主人之所与为宾者衆之所尊贤有德者也夫将明长幼之道则衆之所尊而贤有德者其於衆也有教诲之义焉故五十者立侍以听政役则幼之於长有奉令承教之义也夫惟长有教诲之义则其道主严而以齐衆出令为主夫齐衆出令而其道主教者义之事也此宾之所以坐於西北也故父道主义为其尊也古者诸侯之射必先行燕礼卿大夫之射必先行乡饮酒之礼何也夫先王之为礼其升降之数俯仰之节为已详矣然至於宗庙朝廷之中习之安而用之便者何也为其有渐也故鲁人将有事於上帝必先有事於頖宫晋人将有事於河必先有事於恶池齐人将有事於泰山必先有事於配林将重其大必习其小将为其难必为其易故其心佚而不乱其体安而不愕矣诸侯之射以狸首为节狸首者乐会时也夫会时者谨朝觐修会盟勤燕享不敢失时者也故其将射也必先习燕礼以明尊卑之序而会时者明尊卑之序也卿大夫以采苹为节而主於循法度士以采蘩为节而主於不失职夫循法度不失职则其道近在於一身而乡饮之礼主於明长幼而未及夫大者焉故必先习乡饮者其道当然也诸侯之道君道也君道尊故其射也止於正尊卑而已卿大夫士之道臣道也臣道衆故其射也有乡人长幼之序焉此其诸侯所以先燕礼而卿大夫士所以先乡饮欤 礼论二 昔者孔子以谓知禘之说则其於治天下也如指掌盖尝求其说以谓禘者祭之一名而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而不能通之於治国盖尝思之以谓天下之所以不治者何也无乃起於贵贱之不明欤亲爱之不笃欤器用之无制欤衣服之无别欤贤不肖之失叙欤五者不至而其国欲治者未之有也今夫郊社之於上帝也宗庙之於先君也则夫向之尊卑亲爱器用衣服贤不肖之叙盖已并立而修饬矣上自王公大人而下达於里闾之际贵者亲其事而行之於身贱者承其风而被之於政则治天下之能事毕矣此君子所以重禘之说而又以谓明乎郊社之礼禘尝之义则治国其如示诸掌者也夫百神之祀自郊丘而达於七祀均为礼也而莫重於郊社宗庙之际自禘祫而达於时荐均为祭也而莫隆於禘尝故举郊社禘尝则小者兼之矣夫天子之於天下其礼无所降矣而於飨禘也有君臣之义焉故曰尊天而亲地夫宗庙之享水陆之产苟可荐者莫不咸在而为之宫室之美车服之盛而至於飨帝则三献爓一献熟因地以为之丘陶匏以象其性玄酒以飨大辂以载大裘以服此疑於略矣此其说何也夫郊之享帝臣之於君非礼不敢见故时至然後会非法不敢贡也故合礼然後献俯仰进退於朝廷之间者莫非礼也故尊而不敢?简而不敢凟此享帝之所以疑於略欤宗庙之祭则子之於父也孙之於祖也夫事亲之道其见也无时其献也无节志於和而无事於简主於悦而不嫌於凟此宗庙之祭所以虽降於上帝反疑於重欤盖尊尊之道以简而亲亲之礼以丰故享帝於郊而贵贱之位别矣虽然别贵贱者非独如此而已也宗庙之中以爵为位而宗人授事以官尸之余君与卿餕之卿之余大夫餕之大夫之余士餕之而後煇胞翟阍无不沾泽夫餕祭之末也而尊卑之别如此此贵贱之所以别也夫追远之礼至於七庙而祭祀之典行於四时以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割牲贱事也行之於君执盎末役也而从之於夫人冕而总干率其羣臣以乐皇尸而不嫌於卑盖其始也斋戒谨洁而庶几见其声音笑语之容而其祭之也与尸酧酢而求象其平日饮食之事此亲爱之所由笃也事帝之器不陈於庙事死之礼不行於郊尊之用牺象也罍之用山也郁尊之用黄目也灌之用玉瓒大圭也荐之用玉豆也歌者在上舞者在下先代之乐陈於廷而四夷之乐陈於门此器用之别也大裘以祀上帝龙衮以祀宗庙玄端以朝日皮弁以视朝自天子至於士一衣之不修不敢用於祭一器之不法不敢行於庙此衣服之别也古者天子将祭则必射以择士其容体中於礼其节中於乐而中多者乃得与於祭而否者不与焉夫射者君子之所以观德也夫德无形也必有待以见於外射者君子之所以见其德者也故射中多之与於祭也非射也所以辨德也此贤不肖之别也贵贱明亲爱厚器用设衣服修贤不肖别而国不治者未之有也道载於礼而礼藏於器不知礼不足与言道不知器不足与言礼考礼者自器而辨道者先礼明乎器达乎礼通乎道而不通乎治国者吾未之闻也故古之君佩玉束带趋翔旋揖於宗庙之中而尽天下之能事者如是而已矣 礼论三 先王之制祭祀自郊丘以逮夫七祀莫非祭也而尤重於禘尝其说何也盖其道有三焉曰政事之节也曰品物之盛也曰隂阳之消长也夫禘夏祭也而夏者万物之始蕃於时则阳用事之时也故先王之政凡所以顺阳之气者禘而後颁焉故曰古者於禘也发爵赐服顺阳义也尝秋祭也而秋者万物之既成而於时则隂之始也故政之所以顺隂者尝而後行焉故曰於尝也出田邑发秋政顺隂义也盖先王之政一本於隂阳而禘尝者谨隂阳之节而不敢违候时辨物以别天地之气者如此所以重欤然则春之礿也冬之烝也而政不与焉何也盖春者物之始生勾者始奋萌者始达而平秩东作之时也夫物始生则阳气未盛而品物未备而民方趋於东作之际则趋功造事而未可以听政役故阳之政待夏而後行盖夏者物盛而厥民因之时也冬则物之生穷寔者已敛而成者既收塞向墐户而民率其妇子以入室备寒之时也夫物生已穷则非所以备财用而民既息则非所以听政役故凡政之所以顺隂气者方秋而行之矣而秋者万物始成而厥民夷之时也盖古者尝祭未行则未发秋政未发政则民弗敢艾其谨之如此此所谓政事之节也夫物之於春也始生而於夏也始盛成於秋而穷於冬既盛则备於初生而已穷则阙於始成故禘也尝也万物盛多之际也万物盛多则品物备故禘尝之祭备物之享也此禘尝之所以为重也夫先王之於祭也诚而已何贵於品物之盛也祭之俭也非先王之欲也夫玉瓒而大圭玉豆而雕篹斋明以临之盛服以行之水陆之品苟可荐者无不咸在此先王之所以事宗庙也故天子之特礿而不祫也为夫物之未成而礼不备故也礼不备则不敢用祫则品物之重也久矣盖物者诚之表诚者物之主物备而诚不至者有之矣未有诚至而物不备者也夫祀上帝之简也非先王之啬也以谓无物可称而不敢近於?是亦诚之尽於已矣所谓禘尝者品物之盛也夫先王之於隂阳也阳庆其成而隂恶其盛禘夏也於时则阳之成尝秋也於时则阴未至於盛礿之於春也则阳方作而未成烝之於冬也则阴已穷而既盛故禘尝之祭阳之成也而阴之微也是以先王重之此所谓阴阳之消长也有是三者则先王之所以重谨而不敢易之於常祭也不亦宜乎夫天子祫禘祫尝祫烝诸侯尝祫烝祫何也夫祫丧毕之祭也而礿禘烝尝者四时之祭也天子先祫而後时祭诸侯先时祭而後祫丧毕之祭无常时而四时之祭有定法无常时者近私有定制者近公天子制法者也故先所私而後法则无嫌也诸侯从上者也故先定法而後行其私此君臣之道也 礼论四 古之养世子而教之学与夫凡学於国之学何其有序而不乱也盖其学有常位其习有常事其教有常职其礼有常度四者立而後学之道备盖所谓其学有常位者其别有四曰东序也曰瞽宗也曰上庠也曰成均也所谓东序者夏后氏之学而其事有九一曰学干戈二曰学羽龠三曰养老四曰合语五曰授数六曰论说七曰傧宾八曰释奠於先老九曰养老幼所谓瞽宗者商之学也其事止於学礼而已所谓上庠者有虞氏之学也其事止於读书而已所谓成均者五帝学也其事则郊人取爵於上尊而已夫备三代之学而夏后氏之学其事独衆於有虞商人之学何也盖凡学於东序者乐舞养老之事也夫乐舞养老之事圣人之所贵而其道主仁东序在王宫之左而其位则仁之方也此其比於二代之学其事为衆欤夫读书者观言以取训而习礼者勤事以正容夫观言以取训远道也而三代之学莫远於虞故读书於上庠勤事以正容近道也而商人於周为最近故习礼於瞽宗盖成均者意其虞氏之前也夫时远则制略制略则事卑盖所谓郊人者既远之而在郊矣故不得与於上庠瞽宗东序之事然独至於天子饮酒於成均然後始得酌於上尊此不云时远而制略制略而事卑乎此所谓其学有常位也其习有常事者其别有九一曰干二曰戈三曰羽四曰龠五曰南六曰诵七曰弦八曰礼九曰书所谓学干者小学正主之而大胥赞之而大学正授数焉至於学戈也龠师主之而龠师丞赞之至於羽龠则其主之无官其赞之无助何也盖舞羽近於学干则知舞羽之官亦乐正与大胥而学戈之官固已能吹龠则知学龠之官是亦龠师龠师丞而已矣夫南夷之乐也而陈於学何也盖四夷之俗皆有安居和味宜服利用备器陈之於学者学之所知博而不厌也凡学之时施於春夏者四有通而习之者干戈是也有别而习之者春诵夏弦是也施於秋冬者四有通而习之者羽龠是也有别而习之者秋学礼冬读书是也春夏者物盛而形显之时也而干戈之舞形之盛也故春夏习之诵与弦均为声也而诵者人声而弦资於器人声者先王之所贵故先诵而器次之焉秋冬者万物数穷形敛而体伏之时也羽舞者主於振作而吹龠者羽声而已故於秋冬习之秋习礼而冬读书均为事也而习礼者俯仰折旋劳於外而後能习於冬则寒而大苦故於秋冬者人入室以居而无事之时也故使之读书焉安於身合乎时中乎义习焉而不困久焉而不堕者用此道也盖所谓习有常事者此也其教有常职者其官十有三曰太傅曰少傅曰保曰师曰大司成曰大乐正曰小乐正曰大胥曰胥曰执礼者曰典书者曰龠师曰龠师丞所谓太传少傅与夫师与保四者以道德为职者也而太傅之职无所系不以教率不以言喻故曰审父子君臣之道以示之而已少傅则教以率之言以告之故曰审喻之师也则教之以事而喻诸德保也则慎其身以辅翼之而归诸道则二者其职已劳矣其德有小大故官有劳佚以心治者其官佚而以事诏者其任劳此其理然也至所谓大司成者论说在东序又曰凡侍坐於大司成者远近间三席可以问则大司成者主学之教者也所谓大乐正者舞干戚语说合语乞言皆大乐正授数则大司成之教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小乐正者凡祭与养老乞言合语之礼而诏之於柬序则小乐正者授数与大乐正而喻诸其下者也所谓大胥者小乐正学干则大胥赞之盖辅小乐正之事而为佐者也所谓胥者大胥之佐也故鼓南盖其职已卑矣主节夷乐而已所谓执礼者典书者龠师与其丞其职虽不备见然考其事则皆供职效役以承其上者也此治学之常职也所谓其礼有常法者其别有十所谓立学而释奠於先圣先师一也春夏秋冬而释奠於先师二也天子视学而祭先师三也释奠先老於柬序四也释菜五也大合乐六也养老七也合语八也论说九也乞言十也立学而奠示有祖也时而祭之示不敢忘也天子视学而亲祭示尊也释奠於先老示已所有事也大合乐而後养老始立学既兴器而後释菜示告成而不敢尊也习而後行礼也小乐正合语为未足故大司成论说之以论说为未足故乞言於老者此所谓其礼有常法凡此者先王教学之道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三 [book_title]卷四 <集部,总集类,苏门六君子文粹>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秦论 贾生论秦曰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世以为确论予独谓之不然夫攻守殊事而相关异设施而同利害其守之安危视其政之善恶其报应如表影声响之不差也譬如人之殖产也耕我之田尽力以事之岁收千石封之仓廪而实之贾百金之货於邻国而赢千金焉邻里不我怨有司不我罪如是乃安坐享其富而贻之子孙则安乐而无後患今有人侵人之田夺人之产又杀人於道而夺之金如是乃欲封之仓廪藏之府库而守之以君子长者之事怨讐百作而披攘之矣故如是而取之必如是而失之安有以盗贼所以取之而能以君子之道守之欤秦王始灭韩齐大率十年间耳皆灭人之国虏人之君其毒至惨也夫此六国诸侯者其上世皆有功於民又皆据国数百年其根本深结於人心者固一旦芟夷荡覆之其势必不帖然而遂己如塞大水伐大木其渐渍之末流播散之余种将且复涨而暴兴不得其寂寥气尽则不止秦虽欲反其所取之道守之而其机巳成其势必复矣故秦之事不可为也呜呼秦灭六国不十余年而六国并立秦以不祀其效岂不然欤故贾生之论戏论也乐毅贤将一战胜齐下城七十齐不能支曾未三年七十城者翻然为齐乃无一城为毅守者以是失之岂不然哉毅贤尚然况於暴秦乎 魏晋论 呜呼魏晋之乱亡其可悲也国中之人皆恐惧畏服从大盗招之而无不应举国以与人而犹恐其不受也其所以循致而至於此者何也盖其国轻久矣夫国重者存国轻者亡何谓重其人可以御侮旁视者有所忌则重矣鱓鱣王鲔之在江湖非不大也然渔者徒手取之鱠之俎上而无难曾不如蛇虺之据穴国之轻亦犹是矣人主非不尊公卿大臣非不贵百官庶府非不具然庸怯和易说之如发蒙举之如挈虚朝之虑不至夕今日之智不及明日夫如是国虽存大盗拱手举之矣是谓国轻凡人臣之能为国重者非有服天下之名节则必有过天下之才智成汤既没太甲失道伊尹放之可谓乱矣而诸侯不争商卒以安者伊尹之节天下之所不敢议也晏子之在齐叔向之在晋宫之奇之在虞诸侯不敢侮此以名节为重也管仲用而威公霸郭子仪存而吐蕃罢兵李德裕草檄而泽潞亟灭此以才智为重也夫天下之人其好争未尝一日忘也非有大愧耻於其心而不忍为则必有大恐惧於其身而不敢为夫名节者所以愧耻天下之不义而才略者所以恐惧天下之好乱舍是二者虽圣贤无他道矣魏之亡也司马师杀其君如屠犬马而大臣震悸莫敢叹息王祥郑冲举国而与之夫是数人者亦知是为不义也而不敢不听者彼惟素无以动其国人而又取诸胸中而无有也晋之臣才者先叛王敦桓温才过一时卒皆不臣刘裕才过数人者而遂取之何则国中之人莫之与敌故也夫挟好乱之资而顾其国莫之与敌则取之之心生矣故为国之患莫大於不崇名节而消天下之精锐彼晋之公卿朝夕从事者非毁名节则尚无心方此时虽有有志之士亦且去之矣此蔡谟之所以不为司徒而曰吾恐後世之笑也天下之事有名实不可以不辨也轻名节者曰吾恶天下之矫激也黜才能者曰吾尚德也夫矫激者安能真为名节也利至则变矣世盖有利至不回害至不避而可以矫激抑之哉夫如是而未免於矫激则庸庸者而後可矣且东汉之乱而曹操之雄至死不敢取惟畏天下之清议故也党锢虽弊犹能存国古之所谓德也非无才之云也才不足以言矣传曰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夫言与勇才之类也而仁与德者必能兼之则世有无勇之仁不能言之德乎子产惠人也谓之衆人之母可谓德胜矣然其抗晋楚何其勇且辨也夫以无所用之质而冒之以仁义之容文之以礼乐之言治国而不能靖民临难而不能却敌而谓之有德此固天下英雄之所侮也呜呼为国者盖察诸此矣 晋论 天下有大分君臣是也夫以天下之衆而事一人考其势较其力则多寡异矣然天下之人不问於贤不肖俯首听从莫敢或较一有不顺则羣起而诛之夫非独君臣之分为然也自是而下之至於一乡一邑之际苟有尊卑大小之分者莫不皆然夫天下之分惟其出於父子兄弟之际者皆其天属宜无足怪下至於一乡一邑而上至於君臣是果设为尊卑而不敢犯何为而然也盖尝求之以谓天下之分起於天下之理夫理者本於天地而莫知其所从始者也惟其理设而不可易故分立而不可犯夫生民之初未有君臣以相临官师以相治也纷纷藉藉以力相胜於是民始大病之而後有能服其党者焉夫能服一乡则一乡尊之能服天下则天下尊之是故君臣之分遂立而不可变夫民之於君乃其自立以自治也夫惟其仰之以自治是故顺命受教俯首听从而无足怪自是而推之至於一乡一邑亦犹是也余尝悲夫晋之事也自三代以来其国之多故者莫如晋外有夷狄之强内有大臣之变泯絶荒乱有不忍观者然後裂为东晋而晋亦微矣然犹相与维持至十余世力尽势穷陵迟百端而刘裕乃得之自刘元海以来天下分为十六国若苻坚石勒之徒皆有过人之才辟地数千里据有甲兵士民之衆又有忠勤効死之臣其所建立亦有足观者然皆不过一再传而遂亡方其兴也宜若可以久安至其一败遂灭不振盖尝观苻坚之败於夀春此其力犹足以善其後然提其余衆困穷而无所归盖尝求之至於君臣之分而後仅得其说夫晋之有天下积久而天下之所服也夫惟人安於所服故天下遂守其君臣之分而不敢犯人人惟恐其失之是以播迁流徙甚弱而难灭忠臣义士力以救其败若苻石之徒虽其甚强有力然天下之情不爱其德而恶其乱不幸不能制而後使得倔强於须臾幸其败也则起而共亡之矣或以谓君臣之分其始出於相制苟为君臣焉斯有分矣晋与夷狄何择也夫天下之情固有所习也习而安者衆之所归也婴儿爱其乳之者隣人之母乳之则不爱也均为乳也而爱恶存焉习与不习故也然则晋之初天下固习乎魏也而晋之不亡何也夫晋之不亡是幸而不至於败而遂成其业者也十六国之颠沛此败於分之不正者也夫好博者不皆贫也然谓博可为而不贫则不可其言固天下之理也 唐论上 昔者天下之事常患於不得己而为之夫事至於不得己而为者非其心之所乐而势有所迫故也勉强而为之既立而不可变则将拱手而待患是故古之圣人其深谋远见所以忧虑天下之故者莫不备具先为之防曲为之备使天下不幸有不测之变而吾常从容制之而不乱无卤莽苟且之计以为後世之患呜呼此先王之制後世之所以不可及欤窃尝譬之世之浅人有居於河濒而幸水之不至也则安然而不为之备一旦水至则旁徨四顾莫知所为於是毁室徙薪而塞之而後免於没溺之患然是人也能解目前之患而退有失所之忧既巳失於其初而後将复之则薪与木者既巳溺於水而不可动矣彼其初岂不爱室与薪哉势有所迫故也故天下之势亦何以异於此圣人者惟先见其害而豫为之备而己然岂有他术哉是亦筑防以忧溺贮水以救焚者之智也昔者节度之制起於景云开元之间然其所治者不过於边方控制之邦而己天宝之乱安史横行於中原而莫之禁天子之兵弱而不能制则其势不得不倚节度之兵而节度既己有功则虽欲变之而不可大抵至德之後天下之兵无虑数百万皆属於节度之府是以天下之兵仰食於度支赏罚於天子而权归於将军天子养之於上而将军实收其欢心故驱之以不义之名寘之於可畏之地则俯首尽力而不敢辞及天下既平前日之乱巳去而节度之患固巳不胜其深矣呜呼天下之情不可使苟有所安也使安於义耶则吾固无求乎其他使其不义而安之则吾将欲改而不可得彼天下之兵其势既己如此则人人有当然之心虽欲改之其道无由盖肃宗之时大盗既平而天子之威不足以大屈於天下则其所不能变节度之弊宜无足怪然以宪宗之英明锄荡剗革而卒亦不能一之呜呼势之所习不亦甚固哉盖尝以谓唐之末年其君非有可亡之实若夫文武宣之三君其才可与有为而一时之臣又非皆不可用而其纪纲法度不须臾而坏盖其大势巳去虽有絶巧无所施之矣故唐之患不起於僖昭之间而起於天宝之际节度之强不起於河北之继袭而起於节度之有功呜呼使天宝之际不为是苟且急迫之制则僖昭之患何自而起而使吾初不倚节度之功则河北之区区虽欲传袭其可得哉 唐论中 天宝承平兵不知战大盗突起四海震动御之无策君播国残哥舒之败固无足道者明皇欲下诏亲征而奸臣嬖妾沮挠其事意当是时天子临戎其有济乎愚尝论之天宝盗起虽上有昏德聪明杜塞抑当时朝廷无人矣故为是猖狂不审之谋夫天子临戎其利有二天下莫能当而明皇皆不得行之幸而不行使果行之其狼狈有甚於此者何谓二利一者压之以尊名重势敌人虽强不忍冒犯顺之危而起侮上之怒二者天子所统必天下之重兵选卒天下莫能抗也明皇之时天下之势其重在西北而京师轻也久矣大狱屡兴缙绅切齿用兵无度百姓怨苦内煽淫佚荒乱失度尊名之不竞也甚矣禄山教战久矣其将卒皆蕃戎劲卒非复唐人也彼惟恐犯顺之不深侮上之不快则明皇之於尊名重势所不得行之一也天下劲兵皆在西北藩臣握之府兵既坏天子侍卫长征彍骑而己有急而募不过长安市人子而以之抗燕代之劲骑此驱羊战狼则明皇於重兵选卒所不得行之二也亲征不可则无策乎曰知兵者必知敌人所恃与所恶使之行所恶而违所恃如是者百战不殆禄山之利速战也所恃范阳也十年教其民千里而用之其锋不可当虽太公穰苴必姑避之故贼必乘其锋而用之彼惟恐战之不速敌人之不我拒也然禄山之势虽强渡河而南则羇客也故心不固而易摇其恃范阳如虎豹之有山林急则必投之以自藏方禄山之南也厚集潼关之师深沟高垒勿与之战委河南而与之是时李光弼郭子仪皆在河北遣一将捣范阳独守空虚之东都不过半年其势溃矣此至计也其後禄山既死庆绪北走而史思明己有范阳庆绪卒困死河朔以此知禄山失范阳则必毙於河朔诸帅也其後史思明陷东都李光弼牵之於河阳而思明不能西以此知厚集潼关之师不战以老之而禄山无能为也禄山倾国远鬭委其所恃而不顾固己犯天下之至危而唐之君臣不知出此唐为无人也夫 唐论下 昔者先王之兵爱其君而後死其将以为凡吾所以致力不顾以卫其将者无他焉以谓吾兵之胜负者非吾将之利害而所系者吾之君耳是故功成事立而其君安然享之而无虞其不善用者则不然其兵死其将而忘其君方此之时三军之士惟其将之为听故不患将之不足以立功患乎功成而上不享其利夫惟欲兵之爱其君而死其将则莫若兵出於府而将出於卫使将之於兵得以用而不得以有之方其有事也厉兵秣马以问有罪将军之恩惠则足以取信於下而士卒之顾其将非我终身之所仰则虽爱而不私夫惟爱而不私是故驱之以义则有功而不可使为不义之行彼死其将而忘其君者是节度之兵也方是时天子能使其将而不能用其兵可使征可使战而不能得其私天子常敛士卒之怨而将军者实尸养士之恩呜呼此岂非天下之大患欤盖自天宝以来藩镇之祸迭起而不可制而河北三镇天下指为僭乱不臣之邦弃之而不问以谓是诚不可得而为也呜呼盍亦深思其术哉夫以汉之时而七国连衡以叛其上而诸侯擅地天子无有以制之此其为患岂特唐之方镇也哉其後主父偃为之一言使得自封其子弟而汉之君臣无一镞之费而坐享泰山之安彼唐之节镇何以异此欤彼桀黠而不顾肆傲以慢上者是诚何恃而敢为尔哉盖其股肱肘臂有为之出死力以为之者使其孑然而自为则吾一将之敌耳故李愬之平蔡一得李佑则吴元济束手而无能为矣然一节度之所领不下数郡之地而我何不遣一介之乘假赏功之令拔其臣属之尤才者使帅其属城而为之使如是而阴离之使其兵分地析则昔之豪黠而难制者不过一二耳提一空城而守之虽欲不臣其可得哉或曰彼臣属将佐安能叛其素所爱耶名为裂地而谋相通则安在其为利哉是大不然夫人惟贫也而後肯役於富惟贱也而後肯役於贵故两贵不能相役两富不能相下彼其臣属将佐之爱其帅者岂有他哉彼其有功能赏之有才能用之是故恃之以自固使其位有节度之势则将反顾其上而疾之何则势均位等则必有相疑之心呜呼使彼诚相轧而生疑则吾之计行矣或曰我一日尽斥其臣佐则彼安肯安然而遣之者耶使彼遏吾命而不行则无乃益召天下之乱乎是又大不然也夫使受命而遣之耶则吾固何求使彼敢遏吾命而不行则反手而内祸及之何者使人有可以得富贵之门而有蔽於其前则必羣击而竞排之彼一日出於行伍之间而有一节度之权我则顾其私而止之夫如是而後能安者世之所未尝有也昔者乌重裔为沧景节度凡属城之刺史各还於朝廷使得自隶其州兵尝曰使二千石各有镇兵虽有安史无如之何而河北之所以能拒命正以能夺刺史县令之权耳当是时惟重裔之镇独禀命受代然则分其地而离其兵者真弱节度之术也 五代 春秋时季梁在随宫之奇在虢皆明安危晓利害强国惮之而不敢易予窃怪五代之君虽起武夫悍卒未尝学问不足以得士而一时将相谋臣当其败亡之际皆足蹈坎井头抵株木安受祸患而无策事成则相与苟且富贵事败拱手受戮岂纷乱之极而人才亦从而不振欤而余深考之而得四人焉皆智士也或用或不用也则系时君之昏明安重诲在明宗世常恨不为国家去潞王时潞王盖一罢镇节度也而重诲独知祸之原在此其後卒覆国者潞王也清泰帝时石敬塘在太原欲叛有状时廷臣有吕琦者言於朝曰敬塘必结契丹为援可先以重币结契丹以分敬塘之援卒之立晋者契丹也使明宗与清泰信其言而先为之所可以纾祸也必矣契丹大举入晋志吞南夏而其母述律乃独非之曰譬之五国以一汉人为主可乎耶律德光果不能安於南夏狼狈客死於路大劳甚费而於契丹初无大利也德光丧归其母不哭曰待中国人马如故然後葬汝呜呼若此戎媪亦智矣李谷韩熙载少以功名相期熙载将仕江南与谷别熙载曰江南如用我当长驱以定中原谷曰中原见用取江南如探囊中物耳己而谷相周世宗遂臣江南兵不劳而国不费信乎其如探囊也何者自古秦灭楚晋灭吴隋灭陈长江复山不能为固天下有定势非智力可强诸葛孔明且不能用蜀取魏江南岂有长驱中原之理乎谷於审天下之势亦明矣此四人者三见忽而一用故惟李谷独有功呜呼天下何尝无士哉独不知之耳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四 [book_title]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文帝论 昔者绦侯既平吕氏亲握国玺授之孝文当是时刘氏之後惟大臣所立文帝为诸王特以其贤而取之其初未可以必得也绦侯以天下与所不可必得之人恩德至厚也文帝之报绦侯者宜如何哉虽分国以王之天下未以为过也然内难既定君臣之分既明爵赏禄赐所以慰答昔日之功者未闻有卓然过於常时何其不旋踵而逐去之速也予尝观汉之大臣多祸少全武帝以来不啻如杀囚隶独文帝时公卿被诛者无几人然则文帝之待大臣亦有恩矣当是时大臣之有恩者宜无有过绦侯然匹夫一言罪辜未明廷尉折简以召之如取孤囚侵辱困苦仅免於死文帝非昏蔽无知之君何独於勃少恩若是哉盖尝深思其故而得其说夫高祖之将有大功者至文帝时几尽矣非以逆诛则以疑死彼皆心有所恃矜其功能日邀其上不得所欲则狼顾而起绦侯吹箫之羇民也用兵十余年习见天下之势喜事而尚武其骁雄之习岂能帖然无毫厘於心哉以英雄之资挟立君之威临视其上无异於保姆之提婴孩如是而能不骄者伊尹周公之所难也骄则纵纵则乱因以生文帝岂无爱勃之心哉视前日之诛死族灭者皆恃功邀君骄蹇放纵之所致而绦侯之迹异於韩彭者无几耳吾亦畏其有所恃而骄骄而不己则乱乱而不诛则废法从而诛之则伤恩甚矣呜呼理至於是曾不如抑远困辱使之慊然内顾而无所恃锄去其骄慢之心全其生保其家使其子孙长有国土之为愈也然则文帝之恩亦深矣且能尊霍光者莫如孝宣委天下之政与之而不敢专光死又立其子兄弟聨兵女充後宫赏赐宠锡不以数计天下翕然以谓孝宣无负於霍氏矣然光死未几妻子为戮以天下与人而身死之後弱子单孙之祭曾不得享天下之人闻之谁不为霍光痛心者呜呼使宣帝既正君臣之分则遂揽天下之政光既死视子孙之贤愚而授之官与之位而收其权取其尤无良者而屏远之霍氏虽欲为乱不可得也然则霍光无後者非宣帝谁为之乎天下之事要其终而後知君子之用心绦侯无祸於身则知文帝之所以裁之者乃所以深报之也霍光无後於汉则知宣帝之所以宠之者乃所以深害之也语曰婴儿常病伤於饱也贵臣常祸伤於宠也然则文宣之报功其得失具可考也 景帝论 景帝称窦婴沾沾自喜多易不足以任宰相持重乃相卫绾夫自喜多易固不足以持重是也而求持重者必如卫绾则己甚矣古之知人者不观其形而察其情得其妙而遗其似夫天下之善恶其似者固未必是而其真者或不可以形求也绾车戏之贱士也其椎鲁庸钝偶似夫敦厚长者之形耳夫敦厚之士其用之也必有蒙其利者矣岂谓其无是非可否如偶人而已哉苟以是为长者而用之则世之可以持重者多矣夫恶马之奔踶也求其无奔踶可也得偶马而爱之可乎景帝之相绾也是爱偶马之类也帝之恶周亚夫也曰此鞅鞅非少主臣也卒杀之夫天下之情其未见於利害之际者举不可知而要之易劫以势者易动以利不轻许人之私者不轻行其私亚夫之不纳文帝於细柳与夫不肯侯王信可谓不可以势劫而无私意矣仗节死义与夫见利而心不动非轻势而灭私者莫能可以相少主共危难者意非亚夫不可而帝乃反之是徒以其刚劲不苟其形若难制而慢上者故杀之而不疑呜呼景帝者求人於形似而失之者也昔者高祖求傅如意者而不可得一周昌能强项面折而高祖遂以赵委之夫昌之不能脱如意於死其势盖有所迫而所以任昌者固相危弱之道也嗟夫周昌以此见取而亚夫乃用是不免则景帝之与高祖其观人亦异矣 文皇论 古之人主自中庸以上为理所屈皆能行之而诚未必加也若汉文帝之於务农唐太宗之於从谏几於诚矣或问二君之诚孰愈予谓文帝於言不足而意有余未尝为外貌观美繁於词令而形於制度不过诏令丁宁而己而身之所履则可信不诬矣知稼穑者必尚俭彼身衣弋绨足履革舄集书囊为殿帷罢露台却走马此其意可见也太宗每见贤臣则求谏援引古今出入经传慷慨古昔语必成文此虽无害於闻过而有好名之心焉此於诚有所不及也意有余者忘言实巳修者忘名理之必然也文皇常恨不扑杀此老文德皇后问谁帝曰魏徵夫太宗之信用徵如此而犹有杀心焉则其平日之厚敬而深信之或未必情也且好谏者不讳其过而魏徵以谏草与史臣帝闻而怒遂有仆碑罢婚之事何怒之深也如此二事或疑其不诚予谓或有之 高宗论 高宗之淫昏孱暗又内为悍妻所制外聚羣不逞於朝而祸不及其身者有以也非幸也其智盖有以自卫者彗见东方言者以谓高丽将亡之祥帝曰高丽小夷且亦吾民也夫是言能出诸其口则有不可欺者以废子贤之故怒其人尝与贤交通令其父训其子父杀之帝闻而不喜也更贬其父夫刑政能如是则希其意者必相戒而天下闻之必有父子之义焉夫能酌理而不可尽欺参以义而其谄有所不受使其应物之际十五出此足以完其身矣 明皇论 人主当务好要而不当务无为夫无为之为言妙矣此羲农尧舜得道者之事也而庸君昏主闻其说而乐之深居奥处蒙塞耳目是非过前而不察奸臣愚弄而不悟视人之利害国之存亡若越人问秦人之疾痛者曰我无为也躭乐饮酒便嬖女色晏朝早罢游荡无度亦曰无为也是故莫若好要吾不治事付人以事而观其成吾不吝权分人以权而观其趣事成而利则可成而害则必治其故而赏罚行焉分吾之权而志於公则任之盗吾之权而行其私则弃之而用舍分焉此之谓要知好要则进乎无为矣唐明皇用李林甫十余年尽失贤者之助太宗之法度废革略尽贞观之风俗变坏无遗林甫朝夕所从事者非聚敛奢侈以荡移人主之心意则罗织刑狱以破灭人之家族也闺门之内干戈碪钺未尝絶而间为神仙鬼神之说以动其心而明皇恬不为虑漫不知察利器去手而不觉一败涂地没世不复凡此者其始好无为之说者也後之人主可不戒哉 代宗论 予尝论代宗唐之庸主也而承安史坏乱之後肃宗草创事出一切人情震摇易以生变此非常才所能定而代宗承之又尝一为吐蕃所惊跳奔於陕然国遂以定不及其身者何也今考代宗行事有类英主者二焉诚率是道而充之其身安而国定盖无足怪何也能容大功之臣背之而不疑犯之而不怒而外无姑息之迹一也仆固怀恩李光弼二人之功着矣怀恩之恃功犯上自敌以下谁能忍之而代宗不与之较故优容包纳卒待其自毙岂不曰与之较力则彼骁虏也与之较理则彼戎狄也其乘气而凶悖盖将亡也是其料怀恩於目中矣李光弼身兼将相功无与比而幸陕之役坚坐不应此其意非持两端则高卧以观变也代宗恩礼终始不衰岂不曰光弼之功而伤之天下其谓我何彼之不赴吾急吾不问则己问之则必讨彼非束手受死者而吾使谁敌之哉代宗之待二臣如是天下不谓之姑息者理当然也德宗之於怀光则姑息之迹不可胜揜矣人有当其意则用之衆不与则必杀之其用其杀莫或能间之者焉始用元载委己听之载恶己甚诛之而不疑宠鱼朝恩几危郭子仪然其横也则杀之程元振之宠固矣柳伉一言而逐之易如反掌卒弃不用元载之狱问目皆从中出则是平日载擅权於外而代宗居中无不知也去三大奸如杀犬羊中外不惊上下厌服观此则昏且孱者不能为也是二者英主之所难代宗有焉所以能保国而安身者哉 德宗论 德宗愤藩镇之强潜有鞭挞海内之志竭其帑藏空其禁卫以事於伐叛然师出无功兵连祸结大盗窃发身播国残灭亡之祸间不容髪自是之後乱不得熄至於宪宗用一裴度决策出师淮西既平山东河北强藩大镇弭耳听命终宪宗之世海内略定二帝於用兵伐叛则同而功烈何其相万也管子有言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德宗始使马燧李抱真讨田悦魏镇自承嗣以来兵强国富屹然大镇非可易攻者也二将之力弊於田悦而王武俊朱滔相煽而起自魏至燕数千里间莽为战场而四方诸侯始轻京师淮西虽积於叛然数郡之地也暴取其财虐用其民为日久矣危亡之机巳见而元济昏立倔强其间此特不欲取耳取之可以必得岂与河朔诸镇比哉宪宗乘其机察其时一举而灭之而李师道王承宗之徒或诛或臣而四方靡然效顺矣此无他德宗先攻其坚敌未亡而已之气先索力先弊矣己索之气既弊之力人所易侮此朱泚怀光所以陆梁而不忌也宪宗先攻其易碎其巢穴戮其鲸鲵兵虽未出而气巳震於天下师道承宗所以消沮而不能抗也有扛鼎之力者使之负石而趋终日则必蹶立谈之间而磔婴儿则贲育在旁必且心悸此攻坚攻瑕之论也 唐庄宗论 古之善战者不患乎敌强而我不若也而所大患者与之为敌而两无有以相制也夫两无有以相制则势足以相扰而不可以有成惟其旷日持久两惫而不振如是而後有起而收之者虽然非有优游久远之心谁能安坐而待之而至其两惫而不振也吾亦安能必其变之所在则是吾与敌人常战於不可知之间夫岂不殆哉是故古之善战者必有以审天下之势而为之计取之以可必之计而待之以可成之功夫如是而後能有立今夫天下之勇夫其才足以相胜其力足以相困奋臂角力以战以死其势终日而不能解至其能者则不与之角争於手足之间而独徘徊待伺一发而捣其虚中其要害之地而使之虽有手足之技不能以与吾较夫如是者胜敌之道也故力弱於敌则谋之力倍於敌则乘之力敌势均则捣其虚袭其所忌而不可战盖昔者唐人以河东之地南向以争天下百战而无功以朱温之强亲冒矢石与唐人从事於河上不能有河北尺寸之地其力之不足以相制亦明矣譬如两人终日而博也代胜代负而不决胜者欲罢而负者留之负者欲退而胜者激之盖终朱温李克用之世更胜迭负而卒不得其志至於庄宗力战不顾思决成败而不可得方其盘桓於杨刘德胜之间盖常蹙而不振矣其後郭崇韬为之决入汴之策而後天下归於唐夫梁人之有汴是犹人之有腹心也使吾之力虽不足以过之耶一日而溃其腹心则彼手足虽全而不为用此捣其虚袭其所忌之道也故庄宗之取天下其要在此而或者犹归罪於段凝之区区何异夫披心抉腹而责手足之不救也昔者庄宗与刘鄩战於莘刘鄩趋黄泽乘虚而袭太原中道而败乃不能进夫刘鄩之袭太原是庄宗趋汴之策也彼鄩以谓人得粮十斛而後可以有功彼诚见天下之势非朝夕之所能成而其决策不顾以趋太原所以捣唐之腹心也欤夫庄宗能知其势而为之防故唐不亡而梁人惟不能蔽其所忌故庄宗所以得志夫古之善战者观天下之势而後战从之者此之谓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五 [book_title]卷六 <集部,总集类,苏门六君子文粹>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子产论 天下之大患莫大於不量力而不量力之患起於好高今夫使人皆量力而无慕於贤巳者疑若怠惰而无志而不知夫力之所受於天者莫不有极强任而过使之则将有祸呜呼怠惰而无志不犹愈於祸欤吾知量力之不可废也今夫天下之才自匹夫以至圣人其别无穷然大要有三而已上智中人下愚是也昔者圣人之治天下使民畏也有不待刑使人爱也有不待赏夫无刑赏而畏爱行焉此天下之絶德也夫惟圣人而後能之使中人之才其为治也去赏与刑以求天下之畏爱曰吾将学圣人也则亦败而已矣使量力而行之治刑以明威信赏以施爱其谁曰不可以谓德不及於圣人耶不犹愈於败乎夫乌获之力至於举千钧而弱者至不胜一石以一石之力而负千钧则膂絶而死此又天下之所知也昔者郑国有灾有劝子产使迁国者子产曰吾不足以定迁矣夫迁国以免灾与夫安坐以待不测之祸二者孰利也然子产知其力之不能及则宁为安坐之计姑求其力之所及者而行之岂其心以谓不能定迁则其祸将甚於安坐而待患欤盖子产尝铸刑书而叔向非之子产卒行之也彼以谓议事以制不为刑辟者非我之所能故也予读书至此未尝不窃叹古之君子其智虑深远而较利害也详量分审力而不诱於天下之浮说而深悲後世之惑者矣夫宋襄公之求诸侯徐偃王之行仁义卒无所就而败随之而世之人遂悲仁义之不效而不知二人者果能为文王之事欤非仁义之负二人二人之负於仁义也或曰天下之人不可以好卑而务近而量力之论殆不可以训呜呼使无妄学圣人者是岂使无学其德耶吾恶夫无其德而僭其事者也彼圣人之为圣岂好高而为之哉其中之所有举而措之而己使诚有其德吾何爱圣人之事而不使为之哉 鲁仲连论 昔者君子之於仁义其行之非不勤而好之非不笃也然动而不得其中则君子不为是故罪至於可杀君子不生之以为恩而乡闾之鬬势有不可救则舍而不顾凡天下之事有可以不为而非不义者君子不强以为义也呜呼君子之道岂固若是恝然而己哉彼诚以为事至於可以不为而无我责而我鳃鳃然求为之以为功则夫世之求为君子者盖亦甚劳而我之心无乃非出於乐而後为之欤盖昔者夫子之道未尝不出於忠恕而其所以待物者亦甚厚矣然陈恒弑其君则孔子沐浴而言之朝告其君而请讨之至其不能讨而孔子不强也门人有以谓报怨以德者而夫子以谓何以报德出而告之朝者吾之所职者止矣隣国之不讨贼非我之责也受人之德而乐之加我以恶而怨之者是天下之常情也以德复德以怨复怨则理亦足矣彼天下之人必将以所乐施所恶则夫为善者不亦枉其情欤彼鲁仲连者里闾之自好者耳安知夫所谓真仁义者也以布衣游诸侯而不食其禄不当天下之责而出身以救天下之患功成事立而不享其报此仲连之所以为贤欤嗟夫仲连之所以为贤乃其所以为戻也夫当其位而後忧食其禄而後劳施其功而享其利解其忧而享其乐者孔子孟子之所不能过也而仲连者独能不然吾见其越常弃礼乱世败俗而己矣夫无责而忧人之忧致力而不享其报则使世之中人不勉於义必自仲连始使天下之贤者必如仲连而後可则亦率天下为伪而己矣盖施义而不当其处者义之贼也尝闻之昔者夫子之道所以行乎天下後世而不能废者惟其不强仁义以为贤而不舍仁义以求自便也不强以为贤故为贤者不难不舍以为便故不为者有所畏夫人不可不为而为之不难此天下之所以同守而不废也而後之惑者尝欲摩顶放踵以利天下而其自便者不以仁义易身之一毛而天下卒去之然则夫子之道为不可易也 商君论 昔者商君之治秦贵利尚功明赏罚信号令使其日夜趋於功利之域而无闲暇乐生之心勇於公战怯於私鬬盖凡所以养生者非从事於公不可得也不过十年而秦遂以强後世因之以有天下盖始皇之亡自商君启之而世之议者以谓秦以商君而兴而不知商君之术是秦之所繇亡也今夫世之善养生者和其血气平其心志安养而徐用之导引屈伸以宣其滞而导其和故药石食饮平易而舒缓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无後害有贱丈夫焉不知其为如此不能忍岁月之勤而急其効於耳目之前於是服毒石饵恶草以激之方其效也刚壮勇力倍於平时然不过数年之後草石之力巳尽而遗毒余孽溃裂四出故痈疽坏决之变一曰皆作而不可制至於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呜呼用民之道亦何以异於此昔者三代之圣人也其得天下也不为旦夕之谋揉伏其民而和辑其国一出於恺悌忠厚之政使其民无勉强不得己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厌之之意是以享国长久而无後忧彼商君以谓仁人之术非所以速功朝有所为而夕望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罚以驱迫其民斩艾惩创以齐肃其怠惰之气汲汲然常若不可以终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敌者破徭役使令莫不如意然至於後世天下己定而吾之所欲巳得而後前日愤毒之志乃始大发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亡原其所以取怨於下者岂一日之积欤呜呼商君实首之也夫民之力人之血气一也可以徐治而不可以求近功夫欲求近功则必出於深刑痛罚毒石恶草夫四者用而危亡之祸可立而待故曰商君之术是亡国之术也 应侯论 予观应侯之入秦其心未尝不在穰侯也彼范睢困苦展转既濒於死其求报於魏也切骨腐心不可终日故其将夺穰侯之位而代之也慎重周审不敢辄发非如朝游夕说之士徼幸一言而胜之何者其怨魏之心重故倾穰侯之心必倾人之心必则其计必出於万全故其上秦昭王书曰其深者不敢载之於书及见秦王乃先言越韩魏以伐齐之非计也阳陈外事以尝秦王之心而自固其权事成势固乃一言穰侯太后之专恣不终朝而逐之则睢之惮穰侯而不敢轻发岂不甚哉太史公不序睢事如此乃言睢之始见秦王误入永巷闻有穰侯太后而不闻有王也何言之误耶且睢与秦王相得数年而後敢言穰侯太后之事者知己之与王交密势定而计穰侯之不能夺之也其始不敢载之於书一见秦王而不敢及之者知徒撄其锋不足以成吾事而吾将受其祸故也且一见秦王而语穰侯太后之恶如此彼独不畏穰侯之闻之欤以匹夫无援之分而斥骨肉子母之亲非独取患於穰侯秦王亦且逐之矣彼雎之入关料穰侯之恶诸侯之客下车而逃之其为计如此万有一幸而得见王徐徐而图之何所不可而遽为是卤莽之计哉且秦自孝公以来操法绳下最严於宫闼之禁所以自卫者皆以峻法防其下故荆轲刺始皇而殿下之兵不敢辄动安有误入永巷事耶扬子曰子长多爱爱奇也此亦好奇之过欤 吴起论 吾读吴起传观与田文论功发三问文不得一然则起之才岂浅浅者耶及田文为之言主少国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当是时属之子乎属之我乎起曰属之子矣吾尝疑起才何独短於此而不敢与文较及观起之相楚方悼王之死未几而楚之宗室大臣起而杀吴起方是时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谓主少国疑矣起也於是乎不免然则起之才是诚短乎此则其始无以抗田文之言盖无足怪而田文之於知人也亦明矣然则田文之知起之不足以处此者何说也盖起之为人也明厉而不达於变从事於法而不知权是二者盖相疑国辅少主亲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昔者郑国有难而子孔当国乃为载书以序位听政辟而子产请焚之夫子孔之为载书叙羣臣而使之听政岂有所不可哉而子产请焚而郑国果定何也盖诚未加於物则吾之所为衆之所疑故急之则乱绳之则怨方是时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顾物之情此取祸之道也故曰衆怒难犯专欲难成盖当新造之国与夫衆情反侧之际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於理之是非而其权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际此子产所以焚之而国定也史称吴起治楚明法审令捐不急之官废公族疎远者夫起当新难之国辅未壮之主而驭不附之大臣与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苟若是而不知变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呜呼智士因变圣人乘时一龙一蛇与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论其说云 陈轸论 陈轸之辨不及苏秦张仪然轸常从容於战国之际而仪秦汲汲不能辅其所不及秦以客死仪逃於魏其周流诸国不得少休用智巧而为力劳何也盖游说不可取必於一端而仪秦之术一定故也何者苏秦必於从张仪必於横夫一室之人不同心一日之心不同事以叛散相倾之六国而使之一心以为从虽孺子知其不可以久此苏秦之所穷且天下常见为从之利矣一日而散为横虽足以解约然合散未可必此张仪之蔽也从者不敢横虽见横之利而不敢陈也而游说以非之是强其所不亲横者不敢从虽见从之利亦不敢陈而强词以乱之是谗其所不怨强其所不亲是交胡越之道也谗其所不怨是间兄弟之道也天下固有胡越之可亲而兄弟为可间者矣然其亲与间之际劳矣且夫交胡越者是必亲之而後可间兄弟者是必间之而後可中道不幸而谋失者必败故仪秦之身颠沛而濒於祸者数矣秦以此死而仪仅以免故从横者危道也横常负天下之责从则任天下之咎故从而散者苏秦负其责横而合者张仪任其咎然天下之势故不一要之合散必不可以一定夫操不可以一定之势而身当其任故曰从横者危道也陈轸之智不逮二子而不主从横之任乘势伺变而行其说故其为说不劳而其身处於安逸然则轸者说士之巨擘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 [book_title]卷七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七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乐毅论 予观夏侯太初之论乐毅称毅之书以谓伊尹放太甲而不疑太甲受放而不怨以知毅之心不止於兼并而称毅之不取莒与即墨以谓明信义於天下将纵二城而降之以为王业之所起呜呼何其言之过欤毅战国之雄耳其智岂足以知王者之事哉一说昭王之平齐复其数年之讐毅之才尽是矣何以知毅之有心於王者之事哉且以战国之际士驰说以干时君惟恐其言之不足以动人其所说一切不出於情实则乐生之称伊尹太甲之事是果其心欤且毅将燕师一战而破齐虏获其重器而逐其君燕国之弱小而五岁勤师於外亲所降下者凡七十余城则士卒亦少弊而国之转输应接亦己劳矣故顿於二城之下盘桓而不能取且不终攻取之计而骑刼代之矣繇是观之乐子之不抜二城者是力有所不足未得尽用其计谋而考毅之用心则未始有纵二城以示民明信而有意於王业之事也且乐毅尝一至临淄尽取齐宝财物祭器输之於燕而下七十余城其所杀伤不知几何而即墨之大夫出死於战齐民之视毅不啻若寇讐而乃欲以不攻二城以明信示民毅之为计不必若是之愚者且方是时田单守即墨单善为兵故其守即墨固而不易抜耳何夏侯生之妄论也司马迁称异时事类苏秦者皆附之秦故战国策事之所载多不足信而迁之所载毅事未始有此故予皆不信之 田横论 予读田横传横之将死告其客予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横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固己甚矣读韩王信陈豨卢绾等传窃怪此数人者其受汉恩亦厚矣或抜於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昵亲党然少不得志则起而为乱盖其素所蓄积未尝不在於乱特因事而後发而考其本末盖亦如田横之所耻者耶夫高祖以匹夫将羣雄取天下非有德义礼乐以感怀天下之人心而其下非有乐推不厌之意高祖特以才胜之耳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耻而祸乱起於恩昵亲党之际亦无足怪也故国之兴也不以仁而君臣无礼义以相与而以利合则国之所以存者幸也予观高祖之时韩王信首反以招陈豨而卢绾隂使匈奴与豨连衡而淮隂谋乱於长安内外构祸高祖奔走不息而後胜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汉矣汉之所以存庸非幸乎文王之兴也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商士从之矣而况周人乎则恩昵亲党之际可知也商之兴也曰非商求於下民惟民归於一德而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呜呼汉与三代文王之际异矣 游侠论 所贵乎游侠者谓其身任人之患难而脱人於厄也朱家郭解虽不合於大义而其感慨雄俊先人後已故可取也楼护平生龌龊守常节无可称吕寛得罪王莽以其父故穷归之豪侠立节无如此时为宜斩莽使脱寛於死身自亡匿或者以身任之而不悔如此谓之侠可也护得诏书即日斩寛以闻莽大喜此苟偷畏懦闾里屠贩人耳当莽时天下畏威谁非护者班固列护与朱家郭解同谓之侠此何故也泣涕责妻子使终养吕公此朱家郭解粪土之余也何足道哉 平勃论 余尝怪昔者高祖之时其将相大臣皆天下豪杰之才其谟谋勇力皆足以过絶天下以战而无不胜以计而无不中以项籍之势卒败於此数公者然及天下既平吕后惠帝之际彼吕后者乃一妇人提禄产之庸人而王之放肆纵弛无所不至此其间非不可窥而其智谋非有深远可畏而不测者以夫陈平周勃之才而驭吕后禄产之庸人此无以异於取诸怀中而杀之然是二人者慑怯畏缩而不敢发乃更先为自安之计以固吕后危疑之心终吕氏之世而不动及吕后既死是二人者其取禄产何其多忧自重而不敢易也盖如史之所载以谓陈丞相使人刼郦寄说吕禄解赵王印之国而吕禄从之太尉以节入北军而犹左右袒以观三军之心既得北军又不敢诵言诛产也灌婴以数万衆与齐王合乃相与待吕禄之变而後动此三者予未尝不窃疑之夫使吕禄之弃北军无以异於遇盗而使之弃兵也则陈平之视禄也亦易矣然犹委曲迁延使其亲戚刼之以利害之谋周勃岂不知天下之与刘氏也而犹区区为谋以观其意以灌婴之才资数十万之衆而旁徨於外不敢先发夫以吕氏之区区安坐而肆其所为亦安能有所立而数公者反迟疑慎重待之以天下之大事夫何其勇於争天下谋项籍而怯於此也盖尝为之深思其故而後数公之志可见考其所为之故则夫天下之善谋者无以过也何者昔者高祖之与项籍角驰於中原其初非有所顾藉也特徼幸於一战之间此其所为不得不出於果敢而勇决弃死而不顾何者使其成功则固得吾不可必之求不幸而败则吾亦何所爱哉彼高祖之得天下於百战之中困辱伤败既老而仅得之则吾爱其所得岂与夫匹夫驰骋徼幸於一战之际者同日而语也故其遇诸吕之祸也以谓吾轻发而遂胜耶则吾固何求使万有一不胜则其所亡无乃甚可惜哉曷若迟之而求无失也是故不惮岁月之勤而深虑夫一失之可爱此其所以迁延委曲待其弊而後发欤夫千金之贾见日而行未夕而止一日之力有所不尽是何也彼力非不能远也惴惴乎畏失其所爱也夫山林之盗出入於险阻之间晨夜而不顾彼以谓有所获者固我之所幸不幸而败於吾何失哉此平勃之智也夫操天下之重利者不可为匹夫轻死之谋匹夫之谋是不得已之计也 子房论 天下之善辨者不过能折天下之人以理而已矣夫折人之情使从於理惟畏理者而後能从之彼无所顾於理者虽极天下之理而与之辨彼将漠然而不信盖言至於此而後不足恃是故莫若示之以事而动其心夫天下之人虽於理有所不畏然至於心之所不乐亦不为也昔者郑庄公疾叔段而出姜氏夫子出其母天下之大恶也彼其臣必有以不义而正之者矣而庄公卒为之然则是虽有谏者而不听也至於颍考叔为一言於饮食之间而庄公若不可以终日易其平日忿疾之意为孝悌不忍之心是何也盖庄公不可以言夺而可以心动也今天下之人固有告之以礼乐孝悌而不谕者然退而视其所为未必不爱其父母而乐其兄弟然则外虽不免於愚而心之智犹在也吾之智足以发其心则彼固无俟乎区区之辨折而伏之矣子房之立惠帝其说近是矣彼高祖之为人出於草莽战争之中岂知所谓废嫡立庶之说耶故叔孙通之徒极其说而不纳亦无足怪也至於子房乃引四老人而辅之从容於片言之际而太子得不易虽有戚姬如意之爱而卒不能间彼子房以谓高帝者虽非理之所能晓至於感之以利害之计则犹足以摅其平日之惑彼能屈其所难致者而为之臣则天下之心归之而吾舍之则必有祸彼高帝虽不顾天下之所当立而亦知天下之所归者之不可易也此子房之所以为智欤故折人於理从者十五感其心而动之从者十九夫人之於理其信与否相半也故十得五而人有感於心则无不从虽天下之至悍未有行其所不乐者也故十得九其後唐武后欲以武氏易唐而中宗亦甚危矣彼独傲然不顾其下虽有忠谏无所用之盖人以为说者皆其所忽故也其後狄仁杰为之一言以感动其恻怛之情而唐遂以济呜呼是子房之术也 陈平论 予观陈平使人刼郦商使其子说吕禄陆贾劝陈平以百金交欢绦侯而平勃日以亲卒用此灭吕氏未尝不窃叹也夫士不以仁义相与则其於利害之际其能不以诈谋相欺者鲜矣郦商为列侯事高祖十余年其视吕氏之危汉其心岂能无恻然哉虽不刼之岂不肯使其子也绦侯汉之大臣虽无百金未必与平异心也平之心岂不知郦商绦侯之未必背汉也然必为是之区区者其心不能无疑於此二人故也彼其不能无疑者何也士不以仁义相与而其合也以权利则其於利害之际安能无疑哉昔周公为师召公为保而不说周公详说而宣谕之夫师保之际有所不说而周公不忌焉谕之以义明之以理而己呜呼圣贤之事不可及也 魏豹彭越论 予爱司马迁论魏豹彭越之不耻囚虏以至刑戮也曰彼无异故智略絶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以故幽囚而不辞呜呼何其论之之至也汉自高祖之後其将在者皆常才中人而其名将皆己诛死族灭彭越以疑死韩信黥布相继以反诛予尝疑汉之於功臣少恩如是推迁所论而後知高祖之诛功臣势变之不获己而世之论高祖不善驭功臣如光武故相继族诛者皆妄论不推原当世之故尝试论之秦之亡豪杰并起世之英雄才过十人者无不兴起而士大夫去战国未远其人皆有六国豪杰之余风故其用兵行师有可称述方此时人人皆有帝王之心如韩信之徒其屈体为臣者其初心岂将屈体委身而己乎高祖岂不知其然而收之者何也夫操白挺驱市人而争天下非得如斯人者则谁肯为吾使彼亦将有所寄以求所欲也彼之视高祖犹高祖之用三人何则两各有所私利而非君臣之分故也且彼之所以臣我者非有至诚之心而不厌其所欲则反顾而去耳故非裂天下而王之其势不可使故固陵之败子房劝高祖分王韩信彭越且是时天下之地分於二人者何啻十五而子房不敢爱者不如是不足以使二人故也夫以英雄好乱之资无君臣至亲之分而据万乘之强国此其势非得天下则不厌何则如韩信彭越之徒束手为虏而不耻者其心犹冀万有一不死而庶几得尺寸之柄以施其智而向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衆肯帖然而为人之下哉呜呼高祖安得高枕而卧也昔楚王田於云梦有熊当路而不去弓矢戈戟之力不能杀王患之或曰南山之虎其勇无敌方饥而休驱而逐熊其能胜之哉王曰善驱虎当熊熊未及死而王之左右六钧之弓百练之戈当虎之冲虎食熊未尽而杀之矣夫楚王之用虎非乐使之也非是则无能胜熊者矣其杀之也非有怨疾也不杀且及我矣彼虎之视熊其与视楚王无以异也不乘其便而杀之一失所制则後虽欲杀不可得矣虎之食熊非为我除患也势驱之而不知其为人怒也故高祖之用三人非乐使之无是三人则项籍不为我擒矣高祖非以怨杀三人也知其终不为我用故也三人之为我亡楚也非为至诚欲王汉也势有动其心故也为长者之论曰汉封功臣其地太过故反天下既定当明制度别上下稍裁之庶几矣呜呼彼安坐无事犹狼顾其上况削之乎故高祖於是三人者不得不分天下而封之而二人者封之亦反削之亦反囚之亦反其势必诛之而後定故予悲高祖於此有不获已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七 [book_title]卷八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八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萧何论 高祖与萧相国为三杰之首及论功行封为诸将百计谕晓卒以何为第一高祖之待何也可知矣高祖之有何是人之有五脏木之有根鱼之有水也使何虽有大过犹将容之然一日为民请苑中地高祖发怒奋然如斥奴隶使有司械系辱之而不疑此在常人为之则必以为狂易反常而高祖独安为此其心盖有说也高祖知何之才而不能不疑者也何之居关中用鲍生邵平之说而帝乃大悦夫二生之说浅夫畏嫌之常情也而其术足以当帝之心是帝於何未有无间不疑之至信也吾未能安枕於何之心则其心惟恐其恃功骄恣而以我之不忍侵辱之也故以天下之大功一日有微罪则以奴隶之辱加之而不疑使何意知吾之不惮侵辱之如此务以逆去其骄蹇之意此高祖之术也其後绦侯立文帝以天下与人论功宜何如一日有疑谤下之狱吏几死而仅免夫文帝非不德绦侯其心未免於疑如高祖之於何也虽然绦侯吹箫之覉民其骁武勇鸷疑其恃功而喜乱恐其甚骄而逆折之可也若萧相国谨畏德厚之君子虽共天下可以无疑而驭之乃与韩彭同术然则文帝得之高帝过矣 司马迁论上 司马迁作伯夷传言非公正不发愤而遇祸灾此特迁自言为李陵辨而武帝刑之耳论管晏之事则於晏子独曰使晏子而在虽执鞭所忻慕焉迁之为是言者盖晏子出越石父於缧绁而方迁被刑汉之公卿无为迁言故於晏子致意焉耳方李陵之降其为汉与否未可知而迁独激昂不顾出力辨之如此几于愚乎与夫时然後言片言解纷者异矣不知其失而惑天道之是非何哉至於时人之不援已於祸而拳拳於晏子迁亦浅矣 司马迁论下 司马迁尚气好侠有战国豪士之余风故其为书叙用兵气节豪侠之事特详其言侯嬴自杀以报魏公子而樊於期自杀以头遗荆轲皆奇诞不近人情不足考信侯嬴既进朱亥以报魏公子不自杀未害为信而樊於期自匿以求苟免尚安肯愤然刼以浮词以首遗人哉此未必非燕丹杀之也予读刺客传颇爱曹沫豫让之事沫有补於国而让为不负其君然皆不合大义而庶几所谓好勇者如聂政荆轲之事此特贱丈夫之雄耳予观窦婴田蚡灌夫之事考婴与蚡皆庸人不学其所立无可称録而灌夫屠沽之人也鬬争於酒食之间不啻若奴妾是皆何足载之於书而迁序聂政荆轲窦婴田蚡之事特详反覆叙録而不厌盖其尚气好侠事投其所好故不知其言之不信而忘其事之为不足録也 司马相如论 司马相如虽以文章事武帝而慨然有君子之风盖其心不专以其技易宠禄又有不忍欺其所知者东方朔论上林苑害民田号为正谏咈人主之欲而相如上林其终所陈与方朔何异且相如事景帝游梁覉旅不偶亦思退矣起而逢其合持末技以求售此常人之情惟恐失其意也爱恶未可必而谏及之此其心似不志於利者也其後为帝开夜郎通西南夷既至独得其父老之说颇自悔其失作书为谕蜀而实以风夫既以开其利於前矣徐觉其害又不忍默默此其心似不忍自欺者与夫遂非而忍愧者亦异矣始相如亦自以慕蔺相如彼其从来有足观者矣 赵充国论 予读赵充国传观其用兵决策若可以有奇功然提大兵对五万之先零持久数年而不决其取之也又非有奇变可喜之功盖尝疑其多畏而少断及见其言兵势国之大事当为後法而後知其非徒然也夫先零之事微矣然其规略即古之谋臣智士之遗法也古之善计者未尝一日不志於功名而不肯为徼幸之利而其术本於观时时非吾之所能为而吾能引而致之不然则安坐以待其疲舍是未有肯妄动者夫提兵决战斩馘捕虏与敌鬬吾可以有功而不可以无患也未可以无患则变生不常而胜负未有所在谋人之国都而吾之胜负未有所在是天下之危道也充国赦?开以离其支党遣其降者以乱其腹心培之於覆亡乃徐待其势而後振之夫充国岂以谓力战决死为必败哉以谓善战者其法不当出此故也昔予尝怪武帝用卫青霍去病出万死百战以践蹂匈奴之强此两人斩馘降虏不可胜数单于远遁漠南空虚而终不能得志至其晚年汉与匈奴两不振矣唐太宗与颉利临渭水而盟方是时内有太宗之雄而李靖李积为之将帅致颉利於室中而闭其门覆军杀将何求而不可太宗意不出此而其後颉利危殆国中空虚李靖以五千骑谈笑而灭之夫武帝之无大功何也战匈奴之强而不能致匈奴於弱而後战而太宗之明知颉利之方强虽足以取而未可以无患李靖以孤军而功过卫霍之百战彼惟投其时故也其後太宗举国以取高丽猛将鋭卒自以无前而顿兵坚城逡巡而退何则盖苏文之雄而欲以亡国处之过矣高宗之时盖苏文既死则用一李积取之而有余夫积之才岂过太宗哉敌之时异也勾践与范蠡百计而谋吴勾践不能忍而欲发也数矣蠡独不可而至稻蟹之变则遂起而不疑何则彼之至计不独以一战为也故充国以善战之才谋五万之家至百计蹙取弥年而後成彼非恶速也以谓此用兵之法也 卫青论 自古中和深厚之士可以保富贵处功勲而不足于名高轻侠慨慷之士立可喜之行者可以为名高而多履危祸二者若皆有所不足然可喜以取名者其技止此耳使为中和深厚必不可得而中和深厚之士其於取名惊世或者能之而有不为也司马迁论李将军之死曰知与不知皆为流涕论大将军曰以柔媚於上其於天下未有称也愚意李广之所为青之所不愿而非不足也以青为奴虏庸人遭时幸会以取富贵者耶则汲黯不拜大将军曰使大将军有揖客顾不重耶青繇此益重黯李敢怨其父死至击伤青青为讳不言青知揖之重於拜权足以报敢而为讳之惩田窦之事至絶口不荐士不斩苏建使归命天子言之如不快人意而其知时见远皆中几会青顾不能交灌夫藉福之欢而为决意斩伐者之所为耶凡此类非庸人可能也彼非庸人而为此则必有道矣而遽欲贤广而贬之不亦过哉夫好名之士常鼔舞於壮鋭可喜之节而不快於持重远见之士广之所为天下之轻勇者好之其明者未必善也後世论郭子仪李光弼二人者未尝不右子仪夫善战而有谋果敢而精鋭是数者子仪皆若不及其寛缓仁爱宜若鲁钝矣而卒过光弼者何也子仪之所长光弼之所不能光弼之所长子仪或未必待是故也淮南王与伍被为反计而被独称大将军以折之彼其仗节死义则惮汲黯用兵决胜则忌青然则为天下未有称者又果然哉 陈汤论 予观汉公卿论陈汤矫制斩郅支之赏其守常不通者则曰是不当赏且开後奉使者乘危徼幸生事夷狄而奇其功愤其为庸臣所诎者则称誉赞说大功不録小过大美不疵细瑕宜加尊宠以劝有功此刘向之论也夫奋不顾身决计出奇以孤军取单于之头枭之槀街自汉击匈奴以来未有能如此者而欲以一切矫制生事谓之有罪而赦之不使有尺寸之赏此天下皆知其不近人情而人不服也然汤之还使朝廷遂厚赏之一不问其矫制如受命讨伐而有功者则亦不可何则人臣不待命而有功以要我则亦为国者之所病也故刘向之论善矣而未尽也元帝遂从而赏之愈於不赏可也所以为说则终亦未必以服恶矫制者之论惜乎无有以是说告之者矣所恶夫赏矫制而开後患者谓其功可以相踵而比肩者也隂山之北凡几单于自汉击匈奴以来得单于者几人终汉之世独一陈汤得单于尔其不可以常徼幸而立功者又寡少如此则裂地而封汤乃着之令曰有能矫制斩单于如陈汤者无罪而封侯吾意汉虽欲再赏一人而未可得何遽有邀功生事之忧哉故上足以尊明汤之有功褒显之无疑下不畏未来生事邀功之论天下之善计也古之为法者行法而不失人情当夫事实而亦不使之不可继凡若此也昔者韩患秦之无厌也下令曰有能得秦王者寡人与之国大夫皆谏曰不可赏不可以若是其重也韩王笑曰得秦王而寡人与之国是赏有再乎且得秦王矣寡人其忧无国哉是赏汤之说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八 [book_title]卷九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九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论 邴吉论 邴丞相为人至深厚也予独有恨焉虏入云中诏问丞相御史以虏所入郡吏不能对得谴责而丞相能具知见谓忧边思职夫吉之能知驭吏之力也夫平日不知从事於其所急而一时际会於他人之力亦可以为徼幸矣谓之真忧边思职也可乎因徼幸以得誉遂从而冒之坐视人之得谴责而不分谤则亦少欺矣龚遂因王生一言天子以为长者遂不敢以为出已曰此乃臣议曹教臣夫遂之能归功於君其善微而不冒人之善其德厚矣方天子让御史吉如曰臣与御史等耳臣之仆有先白臣者臣是以知之此其为能岂独忧边思职而己哉世人有未尝射挟弓注矢一发而中不知者曰天下之善射者也其人不让则知之者笑之矣邴吉脱宣帝於死能絶口不道独贪一驭吏之功殆必不然传曰思则得之不思则不得也吉未之思欤夫冒徼幸之福而安处之此庸人之所常行独为邴丞相恨也 王郑论 昔孔子论令尹子文陈文子皆以忠清与之而不与之仁管子之德不及二子远矣而以仁与之何也夫仁之为道虽大然其实以济物为本济物之事非一善可以当之必其才德为世所赖得我则存非我则亡我之所在家安而国治如是则有一善不害为不仁而有小不善於仁未害也予观王祥郑冲何曾三人者考其行事之变从容无事之际虽谓君子可也然为魏大臣隂相司马氏以丧魏室卒导而授之夫平日则戒慎君子之所忽而当事则为小人所不忍为此所谓色取仁而行违在家在邦必闻者也昔西汉之衰有此乎此孔光师丹皆盗当世贤君子之名而或屈於董贤或迫於王莽使为奸者反依之以取重呜呼治天下其不可以无才智骨鲠之士也淮南王欲为乱独惮大将军与汲黯畏卫青畏其武畏汲黯畏其正也夫世固有德不足以化奸才不足以止乱而可以谓之仁人君子乎夫使令尹子文陈文子当管仲之任则不胜矣李德裕曰平澹和雅世所谓君子者居平必不能急病理烦遭难必不能捐躯济厄可以羽仪朝廷润色名教如宗庙瑚琏园林鸿鹄者此数子之谓矣 王导论 予观王导之为晋有以也哉自古开国建邦尚功利修战伐其俗好武喜功其国家法度修立若是者必速强而无内乱然当其亡也必为大敌取之何则法制素立人畏而不敢犯故无内乱然国小势单而有所恃必敢鬬其人才可用则不能下人夫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吴蜀是己诸葛亮治蜀法制谨密兵武修立粮储丰而器械精故以区区之蜀而魏人不敢侮亮既死姜维持其余力黩武好战而魏取之孙权之为吴也江东才武之士悉用而无遗其将帅多可用之才权既死而规略风声不改其旧孙皓不肯俯仰畏缩为自守之计时用其武而晋取之故曰小国敢鬬而不下人大国之所取也夫政和俗弱畏患自守者多内侮其弊也内之强有力者取之然不待其力尽势穷则不亡何则内有强力之臣而无所忌则必起然国人未去则取之也难非极弊不可复振之际则不可得东晋是也导相元帝於江东所以立国者不过宾延贤士招礼名胜设学校谨选举力为柔仁和厚之政而己夫当西晋之末兵戈并起天下大乱非有商君管仲之节制刻深以图功利起怠惰收蓄天下才勇之士不畏劳苦往反与之深入力争未有能立者也而导顾为此岂其才不足欤或者曰导之意以谓限长江而与关洛交兵相元帝而与刘石争雄驾御贺循纪瞻之徒而与夷狄驰逐此百举而百败曾不如勿为之愈也是以置江北之纷纷而为保国之计苟为後世不遽亡之策而可矣夫王敦苏峻之内侮桓温桓玄之倔强大则君废大臣诛小则控制上流而朝廷奔命宜若朝夕而亡矣卒之刘裕取之於凌夷甚弊之後此固导之深图也齐之政强鲁之政弱鲁朝齐而齐先亡乃自古然矣 张华论 裴頠劝张华以黜贾后而华不可其言曰聊以优游卒岁当时华有天下之望奸臣孽后切齿於华久矣虽不举大事可得优游卒岁欤华之智宁不知此而为是言何也夫华为之亦死不为亦死徼幸苟免自安之言耳方是时华之计无可为者矣与外臣为仇则贾后得藉口以诛之与孽后为怨则强王将以仗正而行其意起贫贱取富贵既无弃屣之高又名重累身衆所不置己有遯尾之厉嗟乎华於是时盖知不免矣自古为是言者不以贤不肖皆不免者也董卓筑郿坞曰事成雄据天下不成守此坞夫事不成而坞可得而守欤卓虽愚亦知之矣曹爽不能用桓范之计而曰不失为富家翁其措意亦如此华之优游董卓之守坞曹爽之富翁皆知不免而徼幸苟且之言耳不足论也士之谋身至此亦可悲也夫 屈突通论 屈突通知隋之亡力不足以救也审矣然力尽势极有为万一之计其心皎然非负隋也通未及死而被擒其不死者非自免也唐救之也唐之为隋之讐明也通不负其所事而舍其生然忘其仇而食其禄责通报其怨非也天之所与通安得而报之君子於其讐度非所得报则不敢行其私然亦不敢忘其私故食其禄者通之罪也凡负恩图存於可为之时者得罪於通可也忠亦不足为矣 裴守真论 先王之礼不明於世日以废坏遂至於灭亡者其初未始不自於谀夫盗儒苟欲媚世主之私而不务行先王之意而俯从今世之便也先王以至诚仁义之心诚意於礼乐之际斋明盛服如临师保父母之严一有不中凶咎从之而使後世之汚君习於安乐骄傲者勉而为之其欲舍而从我也固已不胜其怠而谀夫盗儒又从而为之解说旁引曲取既使之便其私意而又曰自义理之所安呜呼先王之礼何从而兴乎秦并六国典礼尽灭高祖拨天下之乱庶几其有兴矣而叔孙通阿其意不能尊其所闻而行之乃为是苟且灭裂之具而汉之礼终以不明则起于叔孙通之徇其君予读裴守真传守真善容典为太常博士当时谓才称其官至论射牲礼曰古者天子自射牲汉遣侍中今天子奠玉酌献而己可也古今异宜不必射牲破阵庆善二舞入天子为起守真言古无天子立观舞者请从古夫射牲古也劳而今也佚则从今立观舞今也劳而古也佚则从古守真非能法古也特从其佚便使人主便之而己夫先王之礼惟恶夫好便而无制者而後为是曲折制度之严也使有司之礼近于人情者非其至也呜呼自秦汉以来天子之车服金珠翠羽妇人之服奇文巧画房闼之玩仙灵鬼怪可骇之物雕韦织毳戎狄之用皆有之矣推其祸本乱原未有不起于好便安者为之也夫一守真不足道也而世遂以才称其官则知史说偷风瞽俗相扇而不知耻也可胜叹哉 李郭论 雄杰好乱之士可服以天下之大义不可揜以匹夫之小数何也彼其心甘为理屈不肯负人以其智幸而掩之得志其後必大乱凶悖放恣而後其志乃己此不可不慎也汉高祖苟一时之便伪游云梦而执韩信虽能执信而信之反心自此生矣当此时高才智士亦有轻其君之心故英布贯高之乱继踵而起者此非伏英雄之道也李光弼提孤军与安史健虏百鬬百胜其治军行兵风采出郭子仪之右而当时诸将皆望风伏子仪如敬君父而光弼之在彭城诸将己不为使子仪能使吐蕃为父而史思明乃上书请诛光弼太抵光弼之实不及子仪之名子仪安坐而有余光弼驰骋而不足予尝思其故读史思明传见光弼使乌承恩潜杀史思明事而後知李郭之优劣盖子仪之为人至诚不欺主於忠信而胸中洞然大人也故静则人安其德动则人伏其义光弼用乌承恩使袭杀史思明此虽狡夫猾虏之常态意其人虽雄悍骠勇而中有所不可保信者市井之智盗贼之谋有时而用也不然何以召史思明之侮而田承嗣之膝独为尚父屈欤此於服人之道小矣呜呼成事以材不若以德服人以智不若以理惟德与理始钝终利以之治大以之行远未之有悔也 韩愈论 韩退之以为文人则有余以为知道则不足何则文章自东汉以来气象则己卑矣分为三国又列为南北天下大乱士气不振而又杂以蛮夷轻淫靡嫚之风乱以羌氐悍鲁鄙悖之气至於唐而大坏矣虽人才衆多如贞观风俗平治如开元而惟文章之衰未有能振其弊者愈当贞元中独却而挥之上窥典谟中包迁固下逮骚雅沛然有余浩乎无穷是愈之才有见於圣贤之文而後如此其在夫子之门将追游夏而及之而比之于汉以来龌龊之文人则不可然则愈知道欤曰愈未知也愈之原道曰博爱之谓仁行而宜之之谓义繇是而之焉之谓道果如此则舍仁与义而非道也仁与义为定名道与德为虚位道有君子有小人德有吉有凶若如此道与德特未定而仁与义皆道也是愈於道本不知其何物故其言纷纷异同而无所归而独不知子思之言乎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曰性曰道曰教而天下之能事毕矣礼乐政刑所谓教也而出於道仁义礼智所谓道也而出於性性则原於天论至於此而足矣未尝持一偏曰如是谓之道如是谓之非道曰定名曰虚位也则子思实知之矣愈者择焉而不精语焉而不详而健於言者欤 李德裕论 李德裕制变遇事之方裴度有所愧然度之制变务出於中和故事出而人不惊事己而身安德裕矜才而快意者也故其所发竦动人之观听而後多悔宦者刘承偕监刘悟军悟不堪其侮而言之朝宪宗以其有宠於母后也问计於度请斩之又曰不能斩则流之夫斩之则风采足以震动而於事也健然苟求下足以厌悟意上不伤太后心流之亦足矣何必求动人之视聼哉此度过人者也刘稹之叛计策出於郭谊为多稹势己穷蹙谊斩稹以降此在稹为可赏德裕以为刘稹小子安知反谊始教之而终卖稹以求生卒斩之德裕之出此不过欲明大义立风声以竦动视听耳若谊者置而不问斯可矣何必求名而杀之耶是时强藩叛臣力足以拒王命而所深忌者左右之窃发也诛郭谊而叛臣始安心于其下其为虑盖己踈矣德裕恶牛僧孺其倾僧孺也曰僧孺闻刘从谏灭而慨叹又结成其往来之迹夫倾大臣惟有交反者之罪为无以加人主之所不恕僧孺繇此遂窜德裕於复怨则快矣而君子岂忍为是哉故一失势羣起而挤之身没南荒非偶然也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九 [book_title]卷十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 论 尽性论上 一言而尽天下之道者性而已夫道之在万物虽判散殊别无所往而不得然其归有二而己自内而本之者为圣人之神故凡大至於参天地广至于赞化育祸福大故也而不得荡其和死生至变也而不得迁其常所以极天下之高明而寂然不动以待万物之至者皆道之在内者也自外而致用者为王者之事故足观变以应天下之动而利用以成天下之务大之为礼乐小之为政刑所以鼓衆动民出而与一世同患无所感而不通盛德之大业待之以立者皆道之在外者也呜呼道则广矣大矣然不在外则必在内不在己则必在物所谓道者不外是矣且天下之道不过于内外而内外之道其初曷出哉凡在内者乃吾之所受於天而虚静明远无所待於外者所谓喜怒哀乐之未发者也凡在外者取吾所受於天者而显诸形名事物之际与物两得而布之天下取诸心而施诸事本乎天而成乎人动于无为而着于有形使天下万物蒙其利所谓喜怒哀乐发而中节者也故内外之道虽殊而同出于吾性故两言而尽天下之道曰内外一言而尽内外之道曰性而己然则天下之物未有起於吾性之表则吾性者尽天下之能事者也圣人之所以为圣人者岂能强其性之所无而附益其所不足哉然尽其性之所受於天者而无有闇蔽不照之累天之全授于我者全得之而已故能尽己之性则能尽天下之道能尽天下之道而後为圣人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其别盖多矣彼其为是大小之辨者亦岂有他哉其於性也所见有广狭故其为德也所立有小大性犹山也自圣人至于庶人登山者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而其强立者出入上下无所不至涉焉而穷其高降焉而极其深尽一山之观而无不至之处故无不至者圣人也或蹈其半或止其下者贤否之别也均是性也因其所见而为圣贤之别均是山也因其所止而知强弱之异故人之善性也有不求而性之於人也无不足人之登山也有不尽而山之於人也无不与子思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故道出於性教出於道一得吾性而道与教举矣 尽性论下【新添】 孟子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呜呼此性之说也盖孟子尝以谓性善矣夫善者万物之一也万物皆备於我则我之所受於天者独善矣乎故吾知孟子为性善之说其有救乎当世之变而非性之至论也扬子曰善恶混扬子之论出於万物皆备於我者也然则尽己之性而为圣人则圣人之於性岂亦兼受其恶者哉是不然圣人之於圣其智足以知之者无不尽矣凡性之可以为善者圣人达之无不至其极凡性之可以为恶者圣人察之无不极其微於是乎有学焉开其所繇达之途使趋者必至其极而无蔽阏于前治其所能察之隙使避而远者必尽其微而无有铄夺?溺之累故能尽性之大体则趋善而远过也两皆至其极故善之在我者无不举恶之在我者无不去自圣人而下之至于庶人自上智而下之而为下愚所以为贤否之殊者亦计夫所趋之善有浅深所避之恶有小大之殊者岂有他哉其于性也所见有全有不全故也昔者顔子之于孔子盖仰之弥高鑚之弥坚夫高与坚也凡人之性举有之也孔子至焉而顔子之力几弊于是矣是何也孔子得其善之授于天者尽而顔子得之也有不至者矣夫子之门人自子路子贡之徒皆尝有不善於其身赐之货殖由之兼人是也二人者盖终身而不知止而顔子之於不善也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也夫顔子之於子路子贡其性之质一也然其於不善也远之者至於未尝复行而不改者至於终身何也盖顔子远其恶之授於天者尽而由也赐也有不尽者矣譬之医也不尽知天下之善药则其治疾也有所遗毒石恶草知之不用则其於远害也必有所不尽故良医尽天下善恶之药而圣人尽吾身善恶之性夫性所至有浅深所尽有广狭而人之才能自是别矣 孔光论 昔者圣人所以恶夫乡原者何也夫天下之道君子小人而己使是二者灼然无有殽乱於其间不啻若白黑之易明则人谁不欲用君子而黜小人哉惟其有冒於其间则使君子小人之别不明而後有欲得君子而得小人欲取善而得恶者败世生乱往往出此且乱君子小人之别者非乡原其谁哉於君子小人之间包小人之实而冒君子之利者乡原也予尝观汉成哀之间举贤孔光嗟夫光乡原之雄也王嘉之忠荩竭节事君不欺与夫董贤之嬖幸败政汉之妇人孺子皆知之也哀帝怒王嘉思有以杀之光从而奏曰嘉迷国不道哀帝欲重董贤使见光光从而厚礼之身为三公不敢以宾客见君之弄臣是二者贤者之所为欤奸者之所为欤以为贤欤则畏君之威而杀贤人明知君子之及祸而身挤之说君之意而谄奉嬖幸之贼人者不废为贤也则天下亦少矣以谓奸欤则世之贤之者何也盖其居之似忠信行之似亷洁知足以欺人奸足以容身弥逢其恶使人窥之也难故常冒天下之美名而获君子之利使光能力救王嘉之祸而深折董贤之盛哀帝未必不少悟事未必不少止相哀帝之昬愚而椓丧汉氏者非光欤智如王嘉犹贤孔光乡原之足以欺世也如此此圣人知所以深絶之也予观西汉之俗其公卿大夫与世之学者不耻贱事用心不侈其迹或若鄙而人多可用之才趋事赴功往往有成晋人之俗高简浮虚公卿大夫皆足以美观望使人尊之而临事无实赴功无成譬如冠冕黼黻以被土偶望之若可畏屋坏梁倾烂为涂泥是果何益哉或问其故张子曰天下之俗尚实责功则人心不侈不羞贱事天下尚名则人自尊大而无实材六国分裂诸侯并争愚者思保家免祸贤者思趋时立功以取富贵人心岂容高谈于其间哉是以举世尚实子不见六国驰说之士乎度量时君如弄婴孩窥察成败如观目前皆有奇才异能後世莫及何则尚实之至实技乃出日锻月链异能乃见秦世舞文人心自危刘项并争智者交驰勇者効力辨者奋舌至于西汉六国尚实之余习也故西汉之俗多人才东汉之衰下傲其上愤世嫉邪名誉可尊相夸成风党与交兴士不考实以名相矜当此之时举世尚名三国短世余习不絶雄如曹操犹问许劭晋武治平士无勤劳故天下之人求为美观而不究行事譬如败梁汚壁而被以绮绣临事辄败不亦宜乎此则东汉尚名之余习也或曰先王有作则于名实何取焉张子曰先王隆实而名从之名不孤行实着乃兴先王崇之以激世励俗故曰名誉以崇之未有无实而有名者也或曰不幸而失则何如张子曰寜失於实无失於名汉以实强晋以名衰岂不明哉 杂说 书邹阳传後 邹阳传称梁孝王用公孙诡之说杀袁盎事觉孝王惧诛使阳入关内求解阳见齐人王先生用其计说窦长君长君入言之及韩安国亦见长公主事果得不治此则阳与安国同救孝王杀盎事也及韩安国传所称见长公主事自以孝王僭天子游戏天子闻之心不喜太后乃怒梁使者弗见案责梁王安国为梁使见大长公主而泣长公主具以语太后事乃解其後安国坐法久之复用为梁内史乃有胜诡说王杀袁盎等事安国谏王王乃杀胜诡汉使还报梁事解无安国见长公主事此则安国见长公主自以游戏事在前非胜诡事也明邹阳传中所载误记安国所解前事为今事耳 正国语说 学者多言左丘明说传春秋必求信其书於後世安肯更为一书生异端哉盖国语者丘明传春秋所取诸国之书也丘明采择缀缉於其间故国语之言繁而丘明之文约计丘明所取诸国之语不止于此其徒所得者止此耳正其说曰左氏出国语国语者诸国之史 书家语後 昔夫子弟子其高弟所闻微妙之言则己共记为论语而门人之下者又杂记圣人之言或陈其所学於圣人者又着为家语孔氏之子孙论其家之所传则为孔丛子然皆得圣人之绪余可推考孔子之意不可诬也而家语丛子学者罕读岂不痛哉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 [book_title]卷十一 <集部,总集类,苏门六君子文粹>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一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至诚篇上 昔先王之为天下非徒为政刑以齐天下之民苟为无事而已也必有礼乐以成之礼行而天下无违俗乐作而万物无邪心无违俗故恭逊孝悌行於匹夫匹妇之愚无邪心故蕃阜和乐至於昆虫草木之细至於如此而後天下大治纯被而无有可间矣先王之为是礼乐者岂与後世异哉其存乎刑名见乎度数者典之有司着之文字虽历千百年可考也舜之大韶周之衰犹能奏也三代之车服宿儒老师能说也後世之君曷尝不举先王之礼乐以施之宗庙朝廷哉然而先王用之而能治寓意於迹迹修而意行示教於物物陈而教达後世之君能用之而不能化能举之而不能治迹修矣而人不化其意物陈矣而下不谕其教是何说也诚与不诚异也先王之为礼乐岂以为备故事修文物而己哉其心之於礼乐既己诚之矣操至诚无间之心於内则其动于外也心之所存必能发之於器器之所示必能致之于物故人望其斋庄恭肃之容而无慢心闻其和豫雅正之音而无邪气夫岂特容与声之所能为哉其诚之所动物虽欲不感不可得也故物之於诚不能逃也立诚于此物遭而不化者非物之罪也是其中必有不足者矣物之出於诚犹氷雪之有於火火至矣而氷雪不息者非氷雪能拒之也其炎有不足故也故诚薄於此而求物之应不可得也诚至而物欲不从亦不可得也宗庙之间不恭而肃墟墓之间不哭而哀尧舜之政不令而从以夫在此者不欺故也後世之为礼乐者其心之于礼乐既以判然为两矣举是物曰此为礼也奏是音曰此为乐也心之所存不在器器之所作非其诚故礼乐之动也如偶人焉有其形而无其神如象龙焉有其似而无其威夫礼之为容乐之为声譬之人则其形譬之龙则其象也至诚以主之者先王所以为其神与威也夫人不畏人之形而畏人之神不畏龙之象而畏龙之威神足而畏威加焉则何怪乎见者之变哉内无至诚无间之心而待备礼乐之声容何以异操偶人象龙以求人之畏之也故三代之亡历数千百年而礼乐之效卒不如先王之时者岂其刑名度数不足之罪哉所以行之者其诚与昔之人异矣故曰熊渠子夜行见寝石以为伏虎张弓而射之灭矢饮羽下视而知其为石也却复射之矢摧无迹弓矢未改也石犹是也而一中一否者所为射之心不同故也而衰世之士方且区区於缀缉先王之遗文补完经师之故说掩卷长息而伤礼乐之不明呜呼是亦愚矣心诚恭欤酌水而献之见者不敢慢矣先王之礼其在後世者未少也心诚正欤操弦而鼓之听者肃然矣先王之乐其在後世者尚多也故不取之心而求之物欲望礼乐如先王之时何可得哉昔者子思为中庸之说以导孔子之意始之於天命之谓性而其本一言以尽之曰诚而已故曰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又曰惟天下之至诚为能尽其性而卒至於参天地赞化育夫君子为善岂以谓人以为此善也吾行之人以为彼恶也吾去之欤其心之於善也无有驱而纳之者忽然自至矣於恶也无有畏而刼之者判然不为矣凡此者吾心之於善诚好之其于不善诚恶之故也心诚之而无隙则物不可得而间物不可得而间则心一一心以格物则物为之动物为之动则天地之远化育之微鬼神之无形隂阳之不测吾从役之矣故传之所载古之为礼乐者其能交鬼神致异物调寒燠而感动植者非高论也至诚之说曰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礼乐之本盖出诸此而已矣 至诚篇下 礼乐之坏数千百年而臣拳拳敢以至诚为兴礼乐之论而妄以其说献陛下者诚见陛下有可以致先王至诚之道故也昔者子思之论至诚其说有二有自诚而明者天之道也学虽未博问虽未审而为善之诚先立矣诚先立而资学以明善者谓之自诚而明可以为善矣而未固也可以语道矣而未尽也博学而审问慎思而力行其心明乎善而无疑然後其诚立於中而无间此之谓自明而诚故或始於学或终於学恭惟陛下睿智神圣过絶天下自明而诚者非陛下事也然臣窃见陛下克自勤厉好学而博览内无声色畋游之嗜以败冲和之心外无奇技异能之好以乱专一之虑乐善好士尊儒尚德陛下之於学其汲汲如此者岂非陛下有至诚之性於始而资学问之益于後盖子思所谓自诚而明者哉夫操至诚上圣之性充而达之於礼乐此臣之所以拳拳不胜大愿也故臣之愚伏愿陛下照之以至明动之以笃诚使有司不以礼乐为治国之故事先王之遗物时时陈之为朝廷之一事耳为礼於此者曰吾君非安於此也是为容不得不设也作乐於此者曰吾君非乐听此也是备物不得不用也有司且为是说而况於庶民乎庶民有知也尚复不谕而况於动天地而感动植乎故使百姓以礼乐为异观而治国以礼乐为赘疣者其始以不诚败之故也夫陛下之於道德既诚矣不可间矣尽万物不可得而眩之矣夫礼乐者亦道德仁义之器耳充是心而达之於圣奚有难於此哉臣之所妄为此说者盖今朝廷礼乐之行上自士大夫下达於庶民未能感化动荡如先王之时耳陛下将大明先王之礼以示天下斋庄之心乎则圣心拳拳若夫不为则不可以终日其意以谓吾之为是非以备无故也陛下将大兴先王之乐以除去近世淫慢之音乎则圣心确然诚乐乎此而求吾之心其为是非以为好古设也信笃于内色见于外则得是礼也将有安之之诚听是音也必有乐之之意精神心术与礼乐相和同而为一何施而不化何动而不应哉以陛下之至神亦养之而已夫诚之所存见其効而莫知其故臣以谓陛下之於礼乐既己如此则民之望陛下之车服闻陛下之和銮者其心必与平日且异矣夫惟使民观天子之动作而其心与平日异焉此所以有间可入而动荡其心之端也夫磬者器也击之者物也磬之声非其人之声也然闻者知其人鱼微物也未尝知音也或闻琴而跃何也诚动其中则无情之声知以其类为应物感其心则至微之物不待音而感能通天子之至诚而达於治世之礼乐而民不化上之心者臣未之闻也自三代以来先王之术不明後世言治者不过取给目前以夫所谓赞化育参天地交无形而接不测皆以谓高言无实之论故臣愿陛下充至诚於礼乐久而不息积而愈神则凡先王之时天地隂阳之应难至不可得之报凡教化之深微神妙者将日至而月盛矣臣尝以谓汉之好礼乐者莫如显宗其於礼乐之文者亦勤矣而行之无其诚不闻有至诚善学如陛下之圣也唐太宗有好学乐善之实虽未明道德性命之理其於至诚则亦近矣然无慨然拨去末习比隆先王礼乐之意伏惟陛下有至诚而朝廷事事必欲仰法尧舜三代之隆此臣之所以为是说於今日也 衣冠篇 自陛下即位以至於今上自朝廷下及闾里事无大小一切务以法度从事而消去积习简慢之俗其为法详矣然上自乘舆公卿大夫而下及士庶人衣冠车服之制独未为之别以明辨上下等威而消去天下奢侈僭上之心而朝廷将示荣辱劝沮之意于下宜莫深於此者此臣之所以谓当在百度之一而以法律从事也夫三代盛时衣裳弁冕佩玉之制学者皆能道之而世亦以谓陈烂之言厌闻之矣臣不复一一以言而今所大患者军旅之长武力之臣技术之官其冠服与公卿之所以异者几何哉府史胥徒之冠服豪民大贾之车马与县令刺史之所以异者几何哉古者尊卑共朝贵贱聚享不问而知其官不察而知其别今也贵贱错陈上下共处而冠服一?虽略有所别然不问不知其官不察不知其别盖今所谓绯紫之假绶者与府胥小吏之所服何以异哉其弊久矣非今日之积也而改之未有害也而其难於改者盖有二说焉言者曰隋唐之余制不足法也将遂行三代衣冠之制三代之法详细委密不能尽知骤而施之颠倒且不能辨况通其意乎一佩而联衆玉一车而驾四马今之士大夫不能是也故其说格而不行臣知言者之未之思也夫三代之为冠非上世无冠而先王首为之也三代之为车亦非上世无车而先王自造之也先民之免於巢居而穴处也久矣其不被发而处徒步而行也亦久矣先王能因其有冠而加以尊卑之制因其有车而立之上下之等而世之不复三代之衣冠车服也久矣其不能佩玉而趋四马而驾也亦久矣见被发而後冠耻徒行而作车哉先王因民之所用而遂文之则今之衣冠车马而为之尊卑上下之别不亦可乎使先王而出於今亦且因之矣何能必师其既陈之余迹而不师其因名而为制也说者又曰今之服大抵南北之余制隋唐以来习行至今骤而为之别则民望之将惊骇以为笑臣则谓之曰自穴居野处而为车服以尧之简质而虞舜作服夏之忠也衣冠车服非舜之时也商之质周之文其衣冠车服又再易矣自是以来其错乱讹舛展转而相变以至於今则凡几惊骇而为笑矣今之衣冠车服自生民以来有之乎则忧其惊骇而为笑可也如其初未免乎尝骇笑也则何独至於今而始忧乎此俚俗愚人之论而不可以施於庙堂之议故臣愿陛下诏有司取今车服之制上自公卿大夫而下达于士庶人与胥史工商之徒皆因今之物而稍为之别使不至于相乱而不可辨则亦严等威定民志之大端也或者犹操前说而论难则臣既能诘之矣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一 [book_title]卷十二 钦定四库全书 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十二 宛丘文粹一      宋 张耒 撰议 远虑篇上 臣闻将享天下之大利者其初必涉天下之危害将受天下之至安者其初必受天下之至劳夫大利至安岂可以苟且安坐无事而得之哉是以圣人虽履危害而不畏当至劳而不厌坚忍强力痛自策励必为而不辍夫然後天下之大功立矣昔者汉武帝承文景积安之余天下富实仓廪有余人力盛强於是大举以伐匈奴盖深讨穷追者二十余年通西域辟朔方驱良马劲卒精兵坚甲北向而争穷荒之地费财伤民甘心而不悔大胜不满其意而小挫未尝不复犬武帝之心岂其止於好大乐夸而力犯天下之忧劳乐驱其士民而杀伤之哉盖其心以谓匈奴之强非四夷之敌异日之患或在於此而吾之所遭偶中国富强盛衍可以有为之时夫将摧万里之强国以遗後世安乐无事之福岂可以安坐拱手不伤一民不费一矢而得之也夫使异日之所积仅足以偿今日之费异日之安全仅足以补今日之损失犹将为之而况费寸而得尺损尺而得寻哉盖自武帝北征以来至宣帝之际匈奴之势浸以消弱单于相率稽首来朝以平日抗礼之强敌而北面跪拜乐为臣仆而不敢动盖尝读西汉见呼韩邪单于始朝宣帝於渭上未尝不临卷窃叹武帝之英才远略过絶天下而使其国家享安荣之福而汉之强敌独在匈奴单于入朝而称臣则汉之威德旁畅远达於是尽天下而无不为之臣矣呜呼亦可谓盛也观今之所获而追计前时之事费损失者才几何欤故无劳於心不动乎身则百姓无富家无勤于民无事於敌则天下无强国呜呼浅夫末议犹以武帝为好大乐夸之主伤财害民而不遵文景之恭俭其亦不思甚矣臣虽州县之小臣不当妄议朝廷之大事而於意凛凛不能自休者窃以谓今日之强敌与汉之匈奴其何以异耶非独其强盛之势仅同而己臣则以谓过之矣何者汉之匈奴其盛未久方秦之亡楚汉角驰於中原内患起而外御废贪救目前而无暇於远略是以匈奴休养生息得成其强至武帝之时其盛近矣且方是时匈奴之所安匈奴之俗也而无慕於中国今日之朔方岂特积岁之盛哉而匈奴之衰盖尝陵铄上国而澶渊之役长驱中原至劳万乘之重与之亲为之结好通使然而今北朝之所以衣冠居处官名郡邑大抵皆有爱乐中原之心其为治盛极矣而其患又岂特如武帝时也夫端然安居熟视不动而边鄙之上不肯轻犯者非不欲也提兵而战胜败未可知终年而战所获能几何孰与安坐不失而终年之获皆良金精币何啻百战之积以谓重赂而果得其欢心者臣不知其说也夫武帝之时匈奴之患止於侵边境杀吏民而己今也空内府之藏损中国之力而不免於伤威重赂结欢而未能保其无患则其为患比之武帝之时加切矣夫匈奴之盛则加於武帝之时而武帝之患则未如今日之切武帝犹忧劳勤苦积累岁月费财力而为之则今日之计尚安得深畏目前之勤而欲以苟且无事处之而望至安大利之获也夫先王於危害非乐履之也其於劳费非甘受之也其乐无事而愿安佚岂与人异情哉特其审利计害深得事势虽欲不为而不获己故也臣闻之太祖皇帝常积缣于内库曰俟所蓄足用即图攻取而天锡陛下以勇智神武英特果断神明独照于几微之表则是天之所付祖宗之所畀实在陛下而臣观北朝今日之势故为远虑之说伏惟陛下念之其详者臣未敢言焉 远虑篇下 臣窃以谓今将制匈奴未可以遽战当如吴起之取阖闾晋之取孙皓择将帅之可属以范蠡羊祜之事者而专委之隂谋密计潜溃其心腹为一战可灭之计而其深微有未可遽论者而臣窃谓溃其心腹矣而手足肘臂之助犹当为之经制也臣闻之匈奴之俗弱不耻受役於强小不耻见用於大而强大之国常资小族傍国之助而复相与犄角为手足之势是以中国之力卒不可破冒顿之强也以其能服从北夷而控弦之士至三十万而始毕之兵至百三万者以其能臣属室韦高昌之属非徒获其兵民而为之用也其弱者臣之以为用而羁縻者悦之以为助故有嫁女输货而悦傍族邻国而傍族邻国幸其不至於侵伐也为之效力而不辞夫如是故中国之伐之也力常分而不得专自汉武帝伐胡数年而无成功然後因张骞之言始通西域踰葱岭开玉关以伐万里之国西置酒泉以隔胡羌之往来通月支使大夏捐宗室之子以嫁乌孙於是匈奴始孑孑然西顾而惴栗盖汉之兵威自龙堆之西旁畅远达不啻万里之地断匈奴之右臂而压其胁而後浸浸消缩远遁大漠穷北之野胡马北首垂涕而望隂山自昭至宣而甘泉之庭强胡君长北面俯拜而听命於汉者矣故武帝之征匈奴不在於卫霍而在於得西域故臣以谓今不考武帝故事以破坏其属国则其势未能遽衰且今匈奴之国何异冒顿始毕之时其所以臣属覊人而赖其用者亦宜不止一二而己西有西域东有东夷其姻娅之所亲金帛之所悦如汉之匈奴所谓奴仆校尉者计亦有之矣故臣敢有四说一曰金币以夺其所臣属之族昔者乌孙之初未甚乐汉也其後贪得汉物而见汉之强大乃始自贰於匈奴乌孙大国也而犹如是而况於小族弱姓哉臣以谓宜得如张骞之徒果敢强立奋命远使者稍稍致命於西北之远邦少贵而勿厌而啗之以厚利而邀至於汉宜有服从之心此离小国之术也二曰兵威侵讨以坏其援助匈奴之傍国比之汉唐则其名号迁徙不一亦当有兵精地少为之声援者臣以谓宜得如李广利之徒勇敢不顾投身万里之外不畏万死一生之计者数出以困其国使其南向而备中国则兵力分而不专此破其援助之术也三曰审据要害而离其交盖武帝既通西域初筑酒泉以塞羌胡之道其後又建张掖武威炖煌以据要害坚城精甲压其裘领而使之不得动今诚能按图审实知其咽喉或以战取或以谋致而使一将积精兵万人强弩利战以守之使之欲交而不能得此破其交之道也四曰游说反间以弊其力夫匈奴之与国诚得而通之而後使谈夫辨士隂诱以利而游於其间或构其隙而鬬其兵或疑其心而败其约此四策者虽古人之所尝试然後之人欲为之者未见其能出此也恭惟陛下圣神英武受天命以为四方万里之主称陛下之威神圣德则尽天地四方之所及尧舜三代之所不能服者悉得而臣之臣尚以为未足也然河陇之地玉关之东汉唐盛时畿西之民也今也中国视之如敌国矣况汉都护之所治哉幽燕之地先王诸侯之所封而唐节度之所治也今也匈奴视之如其民矣况能铭燕然临瀚海哉夫以盖天地四方之威而两隅之地乃不能如其故是岂理之所当然哉此臣之所以深愤痛惜而又谓天将以资陛下立英伟不世之大功也惟留神熟计之 慎微篇上 先王之治天下虽小害微患不足以为中国大爱其发易消者先王不敢忽日夜补完其藩篱芟耨芜秽务为牢固精密不使有纎芥之隙为奸人所窥者何也以谓天下之所谓大治者非苟无大患至变而己也必将使之确然无毫厘之忧卒然有惊而吾固己豫为经画於衆虑之前矣先王之心岂有小害微隙之足以动吾之大计哉以谓要不能悉除之则未足以为大治而不能不累於泰然无思之怀耳盖世之善养生者比於常人则其所以累丧其生天败其身固己能去之矣然岂以特异於世之常人者而遂足也於是又日夜练治其气调揉其身小至於饮食之忌详至於衣服之节其说甚繁其防甚微一一蹈行不敢少忽於顷刻之欲者岂以夫饮食衣服之微害为足以倾其本哉盖不若是要不为万全必安之身断然必趋於夀考安强之域而保其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