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集外集拾遗
[book_author]鲁迅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117664
[book_dec]诗文合集。本书鲁迅没有编完即因病中止,后由许广平编定,印入1938年出版的《鲁迅全集》内,计有诗文90篇和附录6则。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重印本书时,在原来基础上扩大重编,共收文章126篇,另外编有两个附录部分:第一部分是1898年至1902年的诗文17篇;第二部分是1919年至1936年间所拟的启事、广告、说明等23则。这些诗文除一部分系从原稿录入外,其余发表在《浙江潮》、《河南》、《小说月报》等报刊上。本书书名是鲁迅自己拟定的,是继《集外集》之后收集到的未载入其它各文集中的作品,故名《集外集拾遗》。
[book_img]Z_19517.jpg
[book_title]“言词争执”歌
一中全会(2)好忙碌,忽而讨论谁卖国,粤方委员叽哩咕,要将责任归当局。吴老头子(3)老益壮,放屁放屁来相嚷,说道卖的另有人,不近不远在场上。有的叫道对对对,有的吹了嗤嗤嗤,嗤嗤一通不打紧,对对恼了皇太子(4),一声不响出“新京”,会场旗色昏如死。许多要人夹屁追,恭迎圣驾请重回,大家快要一同“赴国难”,又拆台基何苦来?香槟走气大菜冷,莫使同志久相等,老头自动不出席,再没狐狸来作梗。况且名利不双全,那能推苦只尝甜?卖就大家都卖不都不,否则一方面子太难堪。现在我们再去痛快淋漓喝几巡,酒酣耳热都开心,什幺事情就好说,这才能慰在天灵。理论和实际,全都括括叫,点点小龙头,又上火车道。只差大柱石(5),似乎还在想火并,展堂同志血压高(6),精卫先生糖尿病(7),国难一时赴不成,虽然老吴已经受告警。这样下去怎幺好,中华民国老是没头脑,想受党治也不能,小民恐怕要苦了。但愿治病统一都容易,只要将那“言词争执”扔在茅厕里,放屁放屁放狗屁,真真岂有之此理。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二年一月五日《十字街头》第三期(初为双周刊,木期改旬刊),署名阿二。
(2)一中全会指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至二十九日在南京召开的国民党四届一中全会。会上宁粤两派因争权夺利和推卸卖国罪责,互相漫骂。当时报纸称之为“言词争执”。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申报》在《二次大会中言词争执经过》题下载南京二十六日电:“昨日会中粤委某提出张学良处分案,发言滔滔不绝,谓不仅张应负丧师失地责任,即南京政府亦当负重要责任,报告毕,吴敬恒即起立,谓张学良固应负责,南京政府亦当负不抵抗之责任,至赴日勾结日本来祸中国之卖国者,亦不能不科以责任,粤委某起立,诘吴卖国者何指,吴答当事者不能不知,当时有人呼对对对,亦有喊嗤嗤嗤”。(3)吴老头子指吴稚晖(1866—1953),名敬恒,江苏武进人。当时任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国民政府委员。他讲话时,常夹有从《何典》的开头学来的“放屁放屁,真正岂有此理”的话头。(4)皇太子指孙科(1891—1973),当时任国民党中央常委、行政院长,粤派头目之一。据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申报》“南京专电”:“今日二次大会讨论锦州问题时,吴敬恒发言中,有此次东省事件,京方绝未卖国,卖国贼另有其人,锦州之危,其咎不在张学良,咎在某某,孙科疑为讽刺粤方,颇感不快,散会后即于下午赴沪。”又二十七日《申报》“本埠新闻”:“自孙科、李文范等突然离京来沪后,时局空气又复紧张,……大会特派敦劝使者蒋作宾、陈铭枢、邹鲁等先后来沪速驾”。
(5)大柱石指胡汉民等。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七日《申报》报导林森促胡汉民入京与会电文中,有“我公为党国柱石,万统共仰”等语。
(6)展堂胡汉民(1879—1936),号展堂,广东番禺人,当时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常务委员、立法院院长。胡汉民当时称患高血压症,拒绝到南京与会。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八日《申报》报导他复林森电说:“弟血压尚高……医言如不静摄,将时有中风猝倒之患,用是惴惴,未能北行”。
(7)精卫汪精卫(1883—1944),名兆铭,原籍浙江绍兴,生于广东番禺。当时任国民党中央政治委员会常务委员,抗日战争时期成为大汉奸。一九三一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申报》载《汪精卫因病暂难赴京,医谓尚须休养三月》的新闻:“伍朝枢语人,汪精卫之疾,除糖尿症外,肝部生一巨虫”。
[book_title]《北平笺谱》序
镂像于木,印之素纸,以行远而及众,盖实始于中国。法人伯希和氏(2)从敦煌千佛洞(3)所得佛像印本,论者谓当刊于五代之末,而宋初施以采色,其先于日耳曼最初木刻者,尚几四百年。宋人刻本,则由今所见医书佛典,时有图形;或以辨物,或以起信,图史之体具矣。降至明代,为用愈宏,小说传奇,每作出相(4),或拙如画沙,或细于擘,亦有画谱,累次套印,文彩绚烂,夺人目睛,是为木刻之盛世。清尚朴学(5),兼斥纷华,而此道于是凌替。光绪初,吴友如(6)据点石斋,为小说作绣像,以西法印行,全像之书,颇复腾踊,然绣梓遂愈少,仅在新年花纸与日用信笺中,保其残喘而已。及近年,则印绘花纸,且并为西法与俗工所夺,老鼠嫁女与静女拈花之图,皆渺不复见;信笺亦渐失旧型,复无新意,惟日趋于鄙倍(7)。北京夙为文人所聚,颇珍楮墨,遗范未堕,尚存名笺。顾迫于时会,苓落将始,吾修好事,亦多杞忧。于是搜索市廛,拔其尤异,各就原版,印造成书,名之曰《北平笺谱》。于中可见清光绪时纸铺,尚止取明季画谱,或前人小品之相宜者,镂以制笺,聊图悦目;间亦有画工所作,而乏韵致,固无足观。宣统末,林琴南先生山水笺出,似为当代文人特作画笺之始,(8)然未详。及中华民国立,义宁陈君师曾(9)入北京,初为镌铜者作墨合,镇纸画稿,俾其雕镂;既成拓墨,雅趣盎然。不久复廓其技于笺纸,才华蓬勃,笔简意饶,且又顾及刻工省其奏刀之困,而诗笺乃开一新境。盖至是而画师梓人,神志暗会,同力合作,遂越前修矣。稍后有齐白石,吴待秋,陈半丁,王梦白(10)诸君,皆画笺高手,而刻工亦足以副之。辛未以后,始见数人,分画一题,聚以成帙,格新神涣,异乎嘉祥。意者文翰之术将更,则笺素之道随尽;后有作者,必将别辟途径,力求新生;其临睨夫旧乡(11),当远俟于暇日也。则此虽短书(12),所识者小,而一时一地,绘画刻镂盛衰之事,颇寓于中;纵非中国木刻史之丰碑,庶几小品艺术之旧苑;亦将为后之览古者所偶涉欤。
千九百三十三年十月三十日鲁迅记。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印行的《北平笺谱》。《北平笺谱》,诗笺图谱选集,木版彩色水印,鲁迅、西谛(郑振铎)合编,自费印行,共六册。内收人物、山水、花鸟笺三三二幅。(2)伯希和(P.Pelliot,1878—1945)法国汉学家。一九○六年至一九○八年在中国敦煌千佛洞盗窃大量珍贵文物,运往巴黎。着有《敦煌千佛洞》等。
(3)敦煌千佛洞我国着名的佛教石窟之一。位于甘肃省敦煌县东南。始建于苻秦建元二年(366),隋唐宋元均有修建。内存有大量壁画、造像、经卷、变文等珍贵文物。
(4)出相与下文的绣像、全像均指旧时小说、戏曲中的插图。参看《且介亭杂文·连环图画琐谈》玻怠场∑友А∮锍觥逗菏间儒林传》:“(倪)宽有俊材,初见武*郏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宽说,可观。’乃从宽问一篇。”后来称汉儒考据训诂之学为朴学,也称汉学。到了清代,朴学有很大发展,从经学训诂扩大到古籍史料整理和语言文字的研究,学术上形成了崇尚考据,排斥空论,重质朴,轻文藻的学风。(6)吴友如(?—约1893)名猷(又作嘉猷),字友如,江苏元和(今吴县)人,清末画家。光绪十年(1884)起在上海点石斋石印书局主绘《点石斋画报》。后自创《飞影阁画报》,又为木版年画绘制画稿,影响较大。
(7)鄙倍同鄙背,粗陋背理。《论语·泰伯》:“出辞气,斯员杀兑印!*
(8)林琴南参看本卷第193页注(4)。他能诗画,宣统年间,曾取宋代吴文英《梦窗词》意,制为山水笺,刻版印行。(9)陈师曾(1876—1923)名衡恪,字师曾,江西义宁(今修水)人,书画家、篆刻家。
(10)齐白石(1863—1957)名璜,字濒生,号白石,湖南湘潭人,书画家、篆刻家。吴待秋(1878—1949),名隘,字待秋,浙江崇德人,画家。陈半丁(1876—1970),名年,字半丁,浙江绍兴人,画家。王梦白(1887—1934),名云,字梦白,江西丰城人,画家。(11)临睨夫旧乡语出《离骚》:“陟陞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
(12)短书指笺牍。宋代赵彦卫《云麓漫钞》:“短书出晋宋兵革之际,时国禁书疏,非吊丧问疾不得行尺牍,启事论兵皆短而藏之。”
[book_title]《奔流》凡例五则
1.本刊揭载关于文艺的着作,翻译,以及绍介,着译者各视自己的意趣及能力着译,以供同好者的阅览。
2.本刊的翻译及绍介,或为现代的婴儿,或为婴儿所从出的母亲,但也许竟是更先的祖母,并不一定新颖。3.本刊月出一本,约一百五十页,间有图画,时亦增刊,倘无意外障碍,定于每月中旬出版。
4.本刊亦选登来稿,凡有出自心裁,非奉命执笔,如明清八股者,极望惠寄,稿由北新书局收转。
5.本刊每本实价二角八分,增刊随时另定。在十一月以前豫定者,半卷五本一元二角半,一卷十本二元四角,增刊不加价,邮费在内。国外每半卷加邮费四角。
(1)本篇最初刊载于一九二八年六月二十日《奔流》第一卷第一期。
《奔流》,参看本卷第193页注(1)。
[book_title]《比亚兹莱画选》小引
比亚兹莱(AubreyBeardsley1872—1898)生存只有二十六年,他是死于肺病的。生命虽然如此短促,却没有一个艺术家,作黑白画的艺术家,获得比他更为普遍的名誉;也没有一个艺术家影响现代艺术如他这样的广阔。比亚兹莱少时的生活底第一个影响是音乐,他真正的嗜好是文学。除了在美术学校两月之外,他没有艺术的训练。他的成功完全是由自习获得的。
以《阿赛王之死》(2)的插画他才涉足文坛。随后他为《TheStudio》作插画,又为《黄书》(《TheYellowBook》)(3)的艺术编辑。他是由《黄书》而来,由《TheSavoy》(4)而去的。无可避免地,时代要他活在世上。这九十年代就是世人所称的世纪末(findesie′cle)。他是这年代底独特的情调底唯一的表现者。九十年代底不安的,好考究的,傲慢的情调呼他出来的。
比亚兹莱是个讽刺家,他只能如Baudelaire(5)描写地狱,没有指出一点现代的天堂底反映。这是因为他爱美而美的堕落才困制他;这是因为他如此极端地自觉美德而败德才有取得之理由。有时他的作品达到纯粹的美,但这是恶魔的美,而常有罪恶底自觉,罪恶首受美而变形又复被美所暴露。
视为一个纯然的装饰艺术家,比亚兹莱是无匹的。他把世上一切不一致的事物聚在一堆,以他自己的模型来使他们织成一致。但比亚兹莱不是一个插画家。没有一本书的插画至于最好的地步——不是因为较伟大而是不相称,甚且不相干。他失败于插画者,因为他的艺术是抽象的装饰;它缺乏关系性底律动——恰如他自身缺乏在他前后十年间底关系性。他埋葬在他的时期里有如他的画吸收在它自己的坚定的线里。比亚兹莱不是印象主义(6)者,如Manet或Renoir(7),画他所“看见”的事物;他不是幻想家,如WilliamBlake(8),画他所“梦想”的事物;他是个有理智的人,如GeorgeFrederickWatts(9),画他所“思想”的事物。虽然无日不和药炉为伴,他还能驾御神经和情感。他的理智是如此的强健。
比亚兹莱受他人影响却也不少,不过这影响于他是吸收而不是被吸收。他时时能受影响,这也是他独特的地方之一。Burne-Jones(10)有助于他在他作《阿赛王之死》的插画的时候;日本的艺术,尤其是英泉(11)的作品,助成他脱离在《TheRapeoftheLock》底Eisen和Saint-Aubin(12)所显示给他的影响。但Burne-Jones底狂喜的疲弱的灵性变为怪诞的睥睨的肉欲——若有疲弱的,罪恶的疲弱的话。日本底凝冻的实在性变为西方的热情底焦灼的影像表现在黑白底锐利而清楚的影和曲线中,暗示即在彩虹的东方也未曾梦想到的色调。
他的作品,因为翻印了《Salome′》(13)的插画,还因为我们本国时行艺术家的摘取,似乎连风韵也颇为一般所熟识了。但他的装饰画,却未经诚实地介绍过。现在就选印这十二幅,略供爱好比亚兹莱者看看他未经撕剥的遗容,并摘取ArthurSymons和HolbrookJackson(14)的话,算作说明他的特色的小引。
一九二九年四月二十日,朝花社(15)识。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四月出版的《比亚兹莱画选》。《比亚兹莱画选》,朝花社编印的《艺苑朝华》第一期第四辑。内收比亚兹莱的作品十二幅。
(2)《阿赛王之死》现译《亚瑟王之死》,英国托麦斯·玛吕铮ǎ俊保矗罚保*作,根据英国中世纪不列颠亚瑟王和他的十二个圆桌骑士的传奇故事写成。
(3)《黄书》(《TheYellowBook》)又译《黄皮书》,英国文学季刊,一八九四年创刊于伦敦。比亚兹莱于同年担任该刊美术编辑。
(4)《TheSavoy》《沙沃伊》,英国文学季刊。比亚兹莱自一八七五年起专为该刊作插画,直至去世。
(5)Baudelaire波特莱尔(1821—1867),法国诗人。他的作品充满厌世的颓废情调,着有诗集《恶之华》等。
(6)印象主义即印象派。它在绘画技法上探求光与色的表现效果,强调瞬间印象,漠视作品的主题思想。印象派对欧洲绘画技法的改进起了一定的作用,但它的艺术倾向导致了后来各种形式主义流派的泛滥。
(7)Manet马奈(1832—1883),法国画家。他的画风一度受到印象派的影响。作品有《左拉肖像》等。Renoir,雷诺阿(1841—1919),法国画家,印象派代表人物之一。作品有《包厢》、《舞会》等。
(8)WilliamBlake威廉·布莱克(1757—1827),英国诗人“婊摇W*品有诗歌《天真之歌》、版画《法国革命》等。
(9)GeorgeFrederickWatts乔治·弗里德里克·瓦兹(1817—1904),英国画家、雕刻家。作品有《希望》等。
(10)Burne-Jones勃恩·琼斯(1833—18*梗福⒐突摇装饰画家。作品有《创造之日》、《维纳斯的镜子》等。
(11)英泉即菊川英泉(1790—1848),日本“浮世绘”画家。
(12)《TheRapeoftheLock》《卷发的掠夺》。英国诗人亚历山大·蒲*兀ǎ保叮福浮保罚矗矗┧鞯姆泶坛な#牛椋螅澹睿Iǎ保罚玻啊1778),法国插图画家。Saint-Aubin,圣·欧邦(1736—1809),法国盎摇*
(13)《Salome′》《沙乐美》,英国作家王尔德(1854—1900)所作的独幕剧。
(14)ArthurSymons亚瑟·西蒙兹(1865—1945),*⒐恕文艺评论家。经常为《黄书》杂志撰稿。一八九六年任《沙沃伊》杂志的主编,是比亚兹莱的朋友和同事。着有《文学中的象征主义运动》和诗集《伦敦之夜》等。HolbrookJackson,贺尔布鲁克·杰克眩ǎ保福罚础浚⒐骷液驮*志编辑,着有《书的印刷》等。
(15)朝花社鲁迅、柔石、王方仁等组织的文艺团体。一九二八年十一月成立于上海,至一九三○年春解体,曾出版《朝花》周刊、《朝花》旬刊、《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选》和《艺苑朝华》画集等。
[book_title]《不走正路的安得伦》小引
现在我被托付为该在这本小说前面,写一点小引的脚色。这题目是不算烦难的,我只要分为四节,大略来说一说就够了。
1.关于作者的经历,我曾经记在《一天的工作》(2)的后记里,至今所知道的也没有加增,就照抄在下面:“聂维洛夫(AleksandrNeverov)的真姓是斯珂培莱夫(Skobelev),以一八八六年生为萨玛拉(Samara)州(3)的一个农夫的儿子。一九○五年师范学校第二级卒业后,做了村学的教师。内战时候,则为萨玛拉的革命底军事委员会的机关报《赤卫军》的编辑者。一九二○至二一年大饥荒之际,他和饥民一同从伏尔迦逃往塔什干;二二年到墨斯科,加入文学团体‘锻冶厂’;二三年冬,就以心脏麻痹死去了,年三十七。他的最初的小说,在一九○五年发表,此后所作,为数甚多,最着名的是《丰饶的城塔什干》,中国有穆木天译本。”
2.关于作者的批评,在我所看见的范围内,最简要的也还是要推珂刚教授在《伟大的十年的文学》里所说的话。这回是依据了日本黑田辰男(4)的译本,重译一节在下面:“出于‘锻冶厂’一派的最有天分的小说家,不消说,是善于描写崩坏时代的农村生活者之一的亚历山大·聂维洛夫了。他吐着革命的呼吸,而同时也爱人生。他恿*爱,以观察活人的个性,以欣赏那散在俄国无边的大平野上的一切缤纷的色彩。他之于时事问题,是远的,也是近的。说是远者,因为他出发于挚爱人生的思想,说是近者,因为他看见那站在进向人生和幸福和完全的路上的力量,觉得那解放人生的力量。聂维洛夫——是从日常生活而上达于人类底的东西之处的作家之一,是观察周到的现实主义者,也是生活描写者的他,在我们面前,提出生活底的,现代底的相貌来,一直上升到人性的所谓‘永久底’的性质的描写,用别的话来说,就是更深刻地捉住了展在我们之前的现象和精神状态,深刻地加以照耀,使这些都显出超越了一时底,一处底界限的兴味来了。”
3.这篇小说,就是他的短篇小说集《人生的面目》里的一篇,故事是旧的,但仍然有价值。去年在他本国还新印了插画的节本,在《初学丛书》中。前有短序,说明着对于苏联的现在的意义:
“A.聂维洛夫是一九二三年死的。他是最伟大的革命的农民作家之一。聂维洛夫在《不走正路的安得伦》这部小说里,号召着毁灭全部的旧式的农民生活,不管要受多幺大的痛苦和牺牲。
“这篇小说所讲的时代,正是苏维埃共和国结果了白党而开始和平的建设的时候。那几年恰好是黑暗的旧式农村第一次开始改造。安得伦是个不妥协的激烈的战士,为着新生活而奋斗,他的工作环境是很艰难的。这样和富农斗争,和农民的黑暗愚笨斗争,——需要细密的心计,谨慎和透彻。稍微一点不正确的步骤就可以闯乱子的。对于革命很忠实的安得伦没有估计这种复杂的环境。他艰难困苦建设起来的东西,就这幺坍台了。但是,野兽似的富农虽然杀死了他的朋友,烧掉了他的房屋,然而始终不能够动摇他的坚决的意志和革命的热忱。受伤了的安得伦决心向前走去,走上艰难的道路,去实行社会主义的改造农村。
“现在,我们的国家胜利的建设着社会主义,而要在整个区域的集体农场化的基础之上,去消灭富农阶级。因此《不走正路的安得伦》里面说得那幺真实,那幺清楚的农村里的革命的初步,——现在回忆一下也是很有益处的。”
4.关于译者,我可以不必再说。他的深通俄文和忠于翻译,是现在的读者大抵知道的。插图五幅,即从《初学丛书》的本子上取来,但画家蔼支(Ez)(5)的事情,我一点不知道。一九三三年五月十三夜。鲁迅。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三年五月上海野草书屋印行的中译本《不走正路的安得伦》。
《不走正路的安得伦》,短篇小说,苏联聂维洛夫作,曹靖华译,为《文艺连丛》之一。
(2)《一天的工作》苏联短篇小说集,鲁迅编译。一九三三年三月上海良友图书印刷公司出版,为《良友文学丛书》之一。(3)萨玛拉州现称古比雪夫州。
(4)黑田辰男日本的苏联文学研究者和翻译家。(5)蔼支(i.X.ce,1907—1941)苏联插图木刻家。
[book_title]《城与年》插图本小引
一九三四年一月二十之夜,作《引玉集》的《后记》时,曾经引用一个木刻家为中国人而写的自传——“亚历克舍夫(NikolaiVasilievichAlekseev)。线画美术家。一八九四年生于丹堡(Tambovsky)省的莫尔襄斯克(Morshansk)城。一九一七年毕业于列宁格勒美术学院之复写科。一九一八年开始印作品。现工作于列宁格勒诸出版所:‘大学院’,‘Gihl’(国家文艺出版部)和‘作家出版所’。
主要作品:陀思妥夫斯基的《博徒》,斐定的《城与年》,高尔基的《母亲》。
七,三○,一九三三。亚历克舍夫。”
这之后,是我的几句叙述——“亚历克舍夫的作品,我这里有《母亲》和《城与年》的全部,前者中国已有沈端先君的译本,因此全都收入了;后者也是一部巨制,以后也许会有译本的罢,姑且留下,以俟将来。”
但到第二年,捷克京城的德文报上绍介《引玉集》的时候,他的名姓上面,已经加着“亡故”二字了。
我颇出于意外,又很觉得悲哀。自然,和我们的文艺有一段因缘的人的不幸,我们是要悲哀的。
今年二月,上海开“苏联版画展览会”(2),里面不见他的木刻。一看《自传》,就知道他仅仅活了四十岁,工作不到二十年,当然也还不是一个名家,然而在短促的光阴中,已经刻了三种大着的插画,且将两种都寄给中国,一种虽然早经发表,而一种却还在我的手里,没有传给爱好艺术的青年,——这也该算是一种不小的怠慢。
斐定(KonstantinFedin)(3)的《城与年》至今还不见有人翻译。恰巧,曹靖华君所作的概略却寄到了。我不想袖手来等待。便将原拓木刻全部,不加删削,和概略合印为一本,以供读者的赏鉴,以尽自己的责任,以作我们的尼古拉·*抢舍夫君的纪念。
自然,和我们的文艺有一段因缘的人,我们是要纪念的!一九三六年三月十日扶病记。
(1)本篇收入本书前未在报刊上发表过。
《城与年》插图本,亚历克舍夫为小说《城与年》所作插图,共二十八幅。鲁迅于一九三三年获得这套插图手拓本后,为每幅插图写了说明,又请曹靖华写了《城与年》的概略,准备一并付印,后来因故未成。至一九四七年始印入曹靖华译的《城与年》一书。(2)“苏联版画展览会”苏联对外文化协会、中苏文化协会和中国文艺社联合主办,一九三六年二月二十日起在上海举行,为期一周,展出版画二百余幅。
[book_title]《浮士德与城》后记
这一篇剧本,是从英国L.A.Magnus和K.Walter所译的《ThreePlaysofA.V.Lunacharski》(2)中译出的。原书前面,有译者们合撰的导言,与本书所载尾濑敬止(3)的小传,互有详略之处,着眼之点,也颇不同。现在摘录一部分在这里,以供读者的参考——“AnatoliVasilievichLunacharski”(4)以一八七六年生于Poltava省(5),他的父亲是一个地主,Lunacharski族本是半贵族的大地主系统,曾经出过很多的智识者。他在Kiew(6)受中学教育,然后到Zurich大学(7)去。在那里和许多俄国侨民以及Avenarius和Axelrod(8)相遇,决定了未来的状态。从这时候起,他的光阴多费于瑞士,法兰西,意大利,有时则在俄罗斯。
他原先便是一个布尔塞维克,那就是说,他是属于俄罗斯社会民主党的马克斯派的。这派在第二次及第三次会议占了多数,布尔塞维克这字遂变为政治上的名词,与原来的简单字义不同了。他是第一种马克斯派报章Krylia(翼)(9)的撰述人;是一个属于特别一团的布尔塞维克,这团在本世纪初,建设了马克斯派的杂志VpereCd*ㄇ敖⑶椅吮甲撸事中有Pokrovski,Bogdánov及Gorki(10)等,设讲演及学校课程,一般地说,是从事于革命的宣传工作的。他是莫斯科社会民主党结社的社员,被流放到Vologda(11),又由此逃往意大利。在瑞士,他是Iskra(火花)(12)的一向的编辑,直到一九○六年被门维克所封禁。一九一七年革命后,他终于回了俄罗斯。
这一点事实即以表明Lunacharski的灵感的创生,他极通晓法兰西和意大利;他爱博学的中世纪底本乡;许多他的梦想便安放在中世纪上。同时他的观点是绝对属于革命底俄国的。在思想中的极端现代主义也一样显着地不同,连系着半中世纪的城市,构成了“现代”莫斯科的影子。中世纪主义与乌托邦在十九世纪后的媒介物上相遇(13)——极像在《无何有乡的消息》里——中世纪的郡自治战争便在苏维埃俄罗斯名词里出现了。
社会改进的浓厚的信仰,使Lunacharski的作品着色,又在或一程度上,使他和他的伟大的革命底同时代人不同。Blok(14),是无匹的,可爱的抒情诗人,对于一个佳人,就是俄罗斯或新信条,怀着Sidney(15)式的热诚,有一切美,然而纤弱,恰如Shelley(16)和他的伟大;Esènin(17),对于不大分明的理想,更粗鲁而热情地叫喊,这理想,在俄国的人们,是能够看见,并且觉得其存在和有生活的力量的;DemianBedny(18)是通俗的讽刺家;或者别一派,大家知道的LEF(艺术的左翼战线),这法兰西的EspritNoveau(新精神),在作新颖的大胆的诗,这诗学的未来派和立体派;凡这些,由或一意义说,是较纯粹的诗人,不甚切于实际的。Lunacharski常常梦想建设,将人类建设得更好,虽然往往还是“复故”(relapsing)。所以从或一意义说,他的艺术是平凡的,不及同时代人的高翔之超迈,因为他要建设,并不浮进经验主义者(19)里面去;至于Blok和Bely(20),是经验主义者一流,高超,而无所信仰的。
Lunacharski的文学底发展大约可从一九○○年算起。他最先的印本是哲学底讲谈。他是着作极多的作家。他的三十六种书,可成十五巨册。早先的一本为《研求》,是从马克斯主义者的观点出发的关于哲学的随笔集。讲到艺术和诗,包括Maeterlinck和Korolenko(21)的评赞,在这些着作里,已经预示出他那极成熟的诗学来。《实证美学的基础》《革命底侧影》和《文学底侧影》都可归于这一类。在这一群的短文中,包含对于智识阶级的攻击;争论,偶然也有别样的文字,如《资本主义下的文化》《假面中的理想》《科学、艺术及宗教》《宗教》(22)《宗教史导言》等。他往往对于宗教感到兴趣,置身于俄国现在的反宗教运动中。……Lunacharski又是音乐和戏剧的大威权,在他的戏剧里,尤其是在诗剧,人感到里面鸣着未曾写出的伤痕。……十二岁(23)时候,他就写了《诱惑》,是一种未曾成熟的作品,讲一青年修道士有更大的理想,非教堂所能满足,魔鬼诱以情欲(Lust),但那修道士和情欲去结婚时,则讲说社会主义。第二种剧本为《王的理发师》,是一篇淫猥的专制主义的挫败的故事,在监狱里写下来的。其次为《浮士德与城》,是俄国革命程序的预想,终在一九一六年改定,初稿则成于一九○八年。后作喜剧,总名《三个旅行者和它》。《麦奇》是一九一八年作(它的精华存在一九○五年所写的论文《实证主义与艺术》中),一九一九年就出了《贤人华西理》及《伊凡在天堂》。于是他试写历史剧《OliverCromwell》和《ThomasCampa-nella》(24);然后又回到喜剧去,一九二一年成《宰相和铜匠》及《被解放的堂吉诃德》。后一种是一九一六年开手的。《熊的婚仪》则出现于一九二二年。(开时摘译。)就在这同一的英译本上,有作者的小序,更详细地说明着他之所以写这本《浮士德与城》的缘故和时期——“无论那一个读者倘他知道Goethe的伟大的‘Fau-st’(25),就不会不知道我的《浮士德与城》,是被‘Faust’的第二部的场面所启发出来的。在那里Goethe的英雄寻到了一座‘自由的城’。这天才的产儿和它的创造者之间的相互关系,那问题的解决,在戏剧的形式上,一方面,是一个天才和他那种开明专制的倾向,别一方面,则是德莫克拉西(26)的——这观念影响了我而引起我的工作。在一九○六年,我结构了这题材。一九○八年,在AbruzziIntrodacque(27)地方的宜人的乡村中,费一个月光阴,我将剧本写完了。我搁置了很长久。至一九一六年,在特别幽美的环境中,Geneva湖的St.Leger(28)这乡村里,我又作一次最后的修改;那重要的修改即在竭力的剪裁(Cut)。”(柔石摘译)
这剧本,英译者以为是“俄国革命程序的预想”,是的确的。但也是作者的世界革命的程序的预想。浮士德死后,戏剧也收场了。然而在《实证美学的基础》里,我们可以发见作者所预期于此后的一部分的情形——“……新的阶级或种族,大抵是发达于对于以前的支配者的反抗之中的。而且憎恶他们的文化,是成了习惯。所以文化发达的事实底的步调,大概断断续续。在种种处所,在种种时代,人类开手建设起来。而一达到可能的程度,便倾于衰颓。这并非因为遇到了客观的不可能,乃是主观底的可能性受了害。
“然而,最为后来的世代,却和精神的发达,即丰富的联想,评价原理的设定,历史底意义及感情的生长一同,愈加学着客观底地来享乐一切的艺术的。于是吸雅片者的呓语似的华丽而奇怪的印度人的伽蓝,压人地沉重地施了烦腻的色彩的埃及人的庙宇,希腊人的雅致,戈谛克的法悦,文艺复兴期的暴风雨似的享乐性,在他,都成为能理解,有价值的东西。为什幺呢,因为是新的人类的这完人,于人类底的东西,什幺都是无所关心的。将或种联想压倒,将别的联想加强,完人在自己的心理的深处,唤起印度人和埃及人的情绪来。能够并无信仰,而感动于孩子们的祷告,并不渴血,而欣然移情于亚契莱斯的破坏底的愤怒,能够沉潜于浮士德的无底的深的思想中,而以微笑凝眺着欢娱底的笑剧和滑稽的喜歌剧。”(鲁迅译《艺术论》,一六五至一六六页)
因为新的阶级及其文化,并非突然从天而降,大抵是发达于对于旧支配者及其文化的反抗中,亦即发达于和旧者的对立中,所以新文化仍然有所承传,于旧文化也仍然有所择取。这可说明卢那卡尔斯基当革命之初,仍要保存农民固有的美术;怕军人的泥靴踏烂了皇宫的地毯;在这里也使开辟新城而倾于专制的——但后来是悔悟了的——天才浮士德死于新人们的歌颂中(29)的原因。这在英译者们的眼里,我想就被看成叫作“复故”的东西了。
所以他之主张择存文化底遗产,是因为“我们继承着人的过去,也爱人类的未来”的缘故;他之以为创业的雄主,胜于世纪末的颓唐人,是因为古人所创的事业中,即含有后来的新兴阶级皆可以择取的遗产,而颓唐人则自置于人间之上,自放于人间之外,于当时及后世都无益处的缘故。但自然也有破坏,这是为了未来的新的建设。新的建设的理想,是一切言动的南针,倘没有这而言破坏,便如未来派,不过是破坏的同路人,而言保存,则全然是旧社会的维持者。
Lunacharski的文字,在中国,翻译要算比较地多的了。《艺术论》(并包括《实证美学的基础》,大江书店版)之外,有《艺术之社会的基础》(雪峰译,水沫书店版),有《文艺与批评》(鲁迅译,同店版),有《霍善斯坦因论》(译者同上,光华书局版)等,其中所说,可作含在这《浮士德与城》里的思想的印证之处,是随时可以得到的。
编者,一九三○年六月,上海。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年九月上海神州国光社出版的中译本《浮士德与城》。
《浮士德与城》,剧本,卢那察尔斯基作,柔石译,为《现代文艺丛书》之一。
(2)L.A.Magnus和K.Walter所译的《ThreePlaysofA.V.Lunacharski》摩格那思和沃尔特所译的《卢那察尔斯基剧本三种》。该书内收《浮士德与城》、《东方三博士》和《贤人华西里》三个剧本。一九二三年英国伦敦出版。
(3)尾濑敬止(1889—1952)日本的苏联文学研究者。(4)“AnatoliVasilievichLunacharski”安那托里·瓦*骼耶维奇·卢那察尔斯基。参看本卷第196页注(24)玻怠场。校铮欤簦幔觯崾*即波尔塔瓦州。
(6)Kiew基辅。
(7)Zurich大学苏黎世大学。在瑞士的苏黎世。(8)Avenarius阿芬那留斯(1843—1896),德国哲学家,经验批判主义的创始人之一。Axelrod,阿克雪里罗德(l.·._YIMLRTe,1850—1928),俄国孟什维克首领之一。早年参加“劳动解放社”,曾任列宁组织的《火星报》编辑。
(9)Krylia(翼)全名为《北方之翼》(`MNMRUJMnRrL\)玻保啊场。校铮耄颍铮*ski波克罗夫斯基(lTYRTNIYJZ,1868一1932),苏联历史学家;Bogdanov,波格丹诺夫(A.A.·TkeHUTN,1873—1926),苏联哲学家,马赫主义者;Gorki,高尔基。
(11)Vologda伏洛格达,苏联的一个州。(12)Iskra《火星报》。按卢那察尔斯基没有参加过《火星报》的编辑工作。
(13)这句话原意应译为:“中世纪主义与乌托邦相遇,而没有十九世纪的媒介物”。
(14)Blok勃洛克。参看本卷第302页注(6)。(15)Sidney锡德尼(1554—1586),英国诗人。(16)Shelley雪莱(1792—1822),英国诗人。(17)Esènin叶赛宁。参看本卷第121页注(13)。(18)DemianBedny杰米扬·别德内依(E.·MeUrZ,1883—1945),苏联诗人。
(19)文中的经验主义者,原文是Empirean,应译为净火天。欧洲古代传说和基督教教义中指天神和上帝居住的地方。(20)Bely别雷(·MrZ,1880—1934),俄国作家。(21)Maeterlinck梅特林克(1862—1949),比利时作家。Ko-rolenko,柯罗连科,参看本卷第201页注(85)。(22)《宗教》原文中无此书名。
(23)十二岁原文为二十岁。
(24)《OliverCromwell》《奥里弗·克伦威尔》。《Th*铮恚幔Campanella》,《托马斯·康派内拉》玻玻怠场。牵铮澹簦瑁濉「*德(1749—1832),德国诗人、学者。《Faust》,《浮士德》,诗剧。
(26)德莫克拉西英语democracy的音译,民主。(27)AbruzziIntrodacqoue阿布鲁齐和因特罗达库。意大利东部的两个小镇。
(28)Geneva湖日内瓦湖。在瑞士。St.Leger,圣·莱格玻*9)浮士德《浮士德与城》的主要人物。他幻想建立“自由的城”,但对人民实行专制,遭到反对,退出王位。结尾写他终于悔悟,投靠人民,并且作为“自由的城”的开创者在人民的歌颂中死去。
[book_title]《何典》题记
《何典》的出世,至少也该有四十七年了,有光绪五年的《申报馆书目续集》(2)可证。我知道那名目,却只在前两三年,向来也曾访求,但到底得不到。现在半农(3)加以校点,先示我印成的样本,这实在使我很喜欢。只是必须写一点序,却正如阿Q之画圆圈,我的手不免有些发抖。我是最不擅长于此道的,虽然老朋友的事,也还是不会捧场,写出洋洋大文,俾于书,于店,于人,有什幺涓埃之助。
我看了样本,以为校勘有时稍迂,空格令人气闷(4),半农的士大夫气似乎还太多。至于书呢?那是,谈鬼物正像人间,用新典一如古典。三家村的达人穿了赤膊大衫向大成至圣先师拱手,甚而至于翻筋斗,吓得“子曰店”的老板昏厥过去;但到站直之后,究竟都还是长衫朋友。不过这一个筋斗,在那时,敢于翻的人的魄力,可总要算是极大的了。
成语和死古典又不同,多是现世相的神髓,随手拈掇,自然使文字分外精神,又即从成语中,另外抽出思绪:既然从世相的种子出,开的也一定是世相的花。于是作者便在死的鬼画符的鬼打墙中,展示了活的人间相,或者也可以说是将活的人间相,都看作了死的鬼画符和鬼打墙。便是信口开河的地方,也常能令人仿佛有会于心,禁不住不很为难的苦笑。够了。并非博士般角色(5),何敢开头?难违旧友的面情,又该动手。应酬不免,圆滑有方;只作短文,庶无大过云尔。中华民国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鲁迅谨撰。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六年六月北新书局出版的《何典》。《何典》,一部运用方言俗谚写成的带有讽刺而流于油滑的章回体小说,共十回,清光绪四年(1878)上海申报馆出版。编着者“过路人”,原名张南庄,清代上海人;评者“缠夹二先生”,原名陈得仁,清未长洲(今江苏吴县)人。
(2)《申报馆书目续集》一八七九年上海申报馆印行,其中有关于《何典》一书的提要。
(3)半农刘复(1891—1934),号半农,江苏江阴人。曾参加《新青年》编辑工作,是新文学运动初期重要作家之一。后留学法国,研究语音学,曾任北京大学教授、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院长等职。着有诗集《扬鞭集》、《瓦釜集》、《半农杂文》等。(4)《何典》标点本出版时,刘半农将书中一些内容粗俗的文字删去,代以空格。后来此书再版时恢复了原样,因此刘半农在《关于〈何典〉的再版》中说:“‘空格令人气闷’这句话,现在已成过去”。(5)博士般角色指胡适。
[book_title]《解放了的堂吉诃德》后记
假如现在有一个人,以黄天霸(2)之流自居,头打英雄结,身穿夜行衣靠,插着马口铁的单刀,向市镇村落横冲直撞,去除恶霸,打不平,是一定被人哗笑的,决定他是一个疯子或昏人,然而还有一些可怕。倘使他非常孱弱,总是反而被打,那就只是一个可笑的疯子或昏人了,人们警戒之心全失,于是倒爱看起来。西班牙的文豪西万提斯(MigueldeCervantesSaavedra,1547—1616)所作《堂吉诃德传》(VidayhechosdelingeniosohidalgoDonQuixotedelaMancha)(3)中的主角,就是以那时的人,偏要行古代游侠之道,执迷不悟,终于困苦而死的资格,赢得许多读者的开心,因而爱读,传布的。
但我们试问:十六十七世纪时的西班牙社会上可有不平存在呢?我想,恐怕总不能不答道:有。那幺,吉诃德的立志去打不平,是不能说他错误的;不自量力,也并非错误。错误是在他的打法。因为胡涂的思想,引出了错误的打法。侠客为了自己的“功绩”不能打尽不平,正如慈善家为了自己的阴功,不能救助社会上的困苦一样。而且是“非徒无益,而又害之”(4)的。他惩罚了毒打徒弟的师傅,自以为立过“功绩”,扬长而去了,但他一走,徒弟却更加吃苦,便是一个好例。
但嘲笑吉诃德的旁观者,有时也嘲笑得未必得当。他们笑他本非英雄,却以英雄自命,不识时务,终于赢得颠连困苦;由这嘲笑,自拔于“非英雄”之上,得到优越感;然而对于社会上的不平,却并无更好的战法,甚至于连不平也未曾觉到。对于慈善者,人道主义者,也早有人揭穿了他们不过用同情或财力,买得心的平安。这自然是对的。但倘非战士,而只劫取这一个理由来自掩他的冷酷,那就是用一毛不拔,买得心的平安了,他是不化本钱的买卖。
这一个剧本,就将吉诃德拉上舞台来,极明白的指出了吉诃德主义的缺点,甚至于毒害。在第一场上,他用谋略和自己的挨打救出了革命者,精神上是胜利的;而实际上也得了胜利,革命终于起来,专制者入了牢狱;可是这位人道主义者,这时忽又认国公们为被压迫者了,放蛇归壑,使他又能流毒,焚杀淫掠,远过于革命的牺牲。他虽不为人们所信仰,——连跟班的山嘉也不大相信,——却常常被奸人所利用,帮着使世界留在黑暗中。
国公,傀儡而已;专制魔王的化身是伯爵谟尔却(GrafMurzio)和侍医巴坡的帕波(PappodelBabbo)。谟尔却曾称吉诃德的幻想为“牛羊式的平等幸福”,而说出他们所要实现的“野兽的幸福来”,道——“O!堂吉诃德,你不知道我们野兽。粗暴的野兽,咬着小鹿儿的脑袋,啃断它的喉咙,慢慢的喝它的热血,感觉到自己爪牙底下它的小腿儿在抖动,渐渐的死下去,——那真正是非常之甜蜜。然而人是细腻的野兽。统治着,过着奢华的生活,强迫人家对着你祷告,对着你恐惧而鞠躬,而卑躬屈节。幸福就在于感觉到几百万人的力量都集中到你的手里,都无条件的交给了你,他们像奴隶,而你像上帝。世界上最幸福最舒服的人就是罗马皇帝,我们的国公能够像复活的尼罗一样,至少也要和赫里沃哈巴尔一样。可是,我们的宫庭很小,离这个还远哩。
毁坏上帝和人的一切法律,照着自己的意旨的法律,替别人打出新的锁链出来!权力!这个字眼里面包含一切:这是个神妙的使人沉醉的字眼。生活要用权力的程度来量它。谁没有权力,他就是个死尸。”(第二场)
这个秘密,平常是很不肯明说的,谟尔却诚不愧为“小鬼头”,他说出来了,但也许因为看得吉诃德“老实”的缘故。吉诃德当时虽曾说牛羊应当自己防御,但当革命之际,他又忘却了,倒说“新的正义也不过是旧的正义的同胞姊妹”,指革命者为魔王,和先前的专制者同等。于是德里戈(DrigoPazz)说——
“是的,我们是专制魔王,我们是专政的。你看这把剑——看见罢?——它和贵族的剑一样,杀起人来是很准的;不过他们的剑是为着奴隶制度去杀人,我们的剑是为着自由去杀人。你的老脑袋要改变是很难的了。你是个好人;好人总喜欢帮助被压迫者。现在,我们在这个短期间是压迫者。你和我们来斗争罢。我们也一定要和你斗争,因为我们的压迫,是为着要叫这个世界上很快就没有人能够压迫。”(第六场)
这是解剖得十分明白的。然而吉诃德还是没有觉悟,终于去掘坟(5);他掘坟,他也“准备”着自己担负一切的责任。但是,正如巴勒塔萨(DonBalthazar)所说:这种决心有什幺用处呢?
而巴勒塔萨始终还爱着吉诃德,愿意给他去担保,硬要做他的朋友,这是因为巴勒塔萨出身知识阶级的缘故。但是终于改变他不得。到这里,就不能不承认德里戈的嘲笑,憎恶,不听废话,是最为正当的了,他是有正确的战法,坚强的意志的战士。
这和一般的旁观者的嘲笑之类是不同的。
不过这里的吉诃德,也并非整个是现实所有的人物。原书以一九二二年印行,正是十月革命后六年,世界上盛行着反对者的种种谣诼,竭力企图中伤的时候,崇精神的,爱自由的,讲人道的,大抵不平于党人的专横,以为革命不但不能复兴人间,倒是得了地狱。这剧本便是给与这些论者们的总答案。吉诃德即由许多非议十月革命的思想家,文学家所合成的。其中自然有梅垒什珂夫斯基(Merezhkovsky),有托尔斯泰派;也有罗曼罗兰(6),爱因斯坦因(Einstein)(7)。我还疑心连高尔基也在内,那时他正为种种人们奔走,使他们出国,帮他们安身,听说还至于因此和当局者相冲突。
但这种的辩解和豫测,人们是未必相信的,因为他们以为一党专政的时候,总有为暴政辩解的文章,即使做得怎样巧妙而动人,也不过一种血迹上的掩饰。然而几个为高尔基所救的文人,就证明了这豫测的真实性,他们一出国,便痛骂高尔基,正如复活后的谟尔却伯爵一样了。
而更加证明了这剧本在十年前所豫测的真实的是今年的德国。在中国,虽然已有几本叙述希特拉(8)的生平和勋业的书,国内情形,却介绍得很少,现在抄几段巴黎《时事周报》“Vu”的记载(9)(素琴译,见《大陆杂志》十月号)在下面——
“‘请允许我不要说你已经见到过我,请你不要对别人泄露我讲的话。……我们都被监视了。……老实告诉你罢,这简直是一座地狱。’对我们讲话的这一位是并无政治经历的人,他是一位科学家。……对于人类命运,他达到了几个模糊而大度的概念,这就是他的得罪之由。……”
“‘倔强的人是一开始就给铲除了的,’在慕尼锡我们底向导者已经告诉过我们,……但是别的国社党人则将情形更推进了一步。‘那种方法是古典的。我们叫他们到军营那边去取东西回来,于是,就打他们一靶。打起官话来,这叫作:图逃格杀。’”
“难道德国公民底生命或者财产对于危险的统治是有敌意的幺?……爱因斯坦底财产被没收了没有呢?那些连德国报纸也承认的几乎每天都可在空地或城外森林中发现的胸穿数弹身负伤痕的死尸,到底是怎样一回事呢?
难道这些也是共产党底挑激所致幺?这种解释似乎太容易一点了吧?……”
但是,十二年前,作者却早借谟尔却的嘴给过解释了。另外,再抄一段法国的《世界》周刊的记事(10)(博心译,见《中外书报新闻》第三号)在这里——“许多工人政党领袖都受着类似的严刑酷法。在哥伦,社会民主党员沙罗曼所受的真是更其超人想像了!最初,沙罗曼被人轮流殴击了好几个钟头。随后,人家竟用火把烧他的脚。同时又以冷水淋他的身,晕去则停刑,醒来又遭殃。流血的面孔上又受他们许多次数的便溺。最后,人家以为他已死了,把他抛弃在一个地窖里。他的朋友才把他救出偷偷运过法国来,现在还在一个医院里。这个社会民主党右派沙罗曼对于德文《民声报》编辑主任的探问,曾有这样的声明:‘三月九日,我了解法西主义比读什幺书都透彻。谁以为可以在知识言论上制胜法西主义,那必定是痴人说梦。我们现在已到了英勇的战斗的社会主义时代了。’”
这也就是这部书的极透彻的解释,极确切的实证,比罗曼罗兰和爱因斯坦因的转向,更加晓畅,并且显示了作者的描写反革命的凶残,实在并非夸大,倒是还未淋漓尽致的了。
是的,反革命者的野兽性,革命者倒是会很难推想的。
一九二五年的德国,和现在稍不同,这戏剧曾在国民剧场开演,并且印行了戈支(I.Gotz)的译本。不久,日译本也出现了,收在《社会文艺丛书》里;还听说也曾开演于东京。三年前,我曾根据二译本,翻了一幕,载《北斗》杂志中。靖华兄知道我在译这部书,便寄给我一本很美丽的原本。我虽然不能读原文,但对比之后,知道德译本是很有删节的,几句几行的不必说了,第四场上吉诃德吟了这许多工夫诗,也删得毫无踪影。这或者是因为开演,嫌它累坠的缘故罢。日文的也一样,是出于德文本的。这幺一来,就使我对于译本怀疑起来,终于放下不译了。
但编者竟另得了从原文直接译出的完全的稿子,由第二场续登下去,那时我的高兴,真是所谓“不可以言语形容”。可惜的是登到第四场,和《北斗》(11)的停刊一同中止了。后来辗转觅得未刊的译稿,则连第一场也已经改译,和我的旧译颇不同,而且注解详明,是一部极可信任的本子。藏在箱子里,已将一年,总没有刊印的机会。现在有联华书局给它出版,使中国又多一部好书,这是极可庆幸的。
原本有毕斯凯莱夫(N.Piskarev)木刻的装饰画,也复制在这里了。剧中人物地方时代表,是据德文本增补的;但《堂吉诃德传》第一部,出版于一六○四年,则那时当是十六世纪末,而表作十七世纪,也许是错误的罢,不过这也没什幺大关系。
一九三三年十月二十八日,上海。鲁迅。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四年四月上海联华书局出版的中译本《解放了的堂吉诃德》。
《解放了的堂吉诃德》,十场戏剧,卢那察尔斯基作,易嘉(瞿秋白)译,为《文艺连丛》之一。
(2)黄天霸清代小说《施公案》中的人物。(3)西万提斯全名米盖尔·*耮塞万提斯·萨阿维德拉,通译韧蛱崴梗分尬囊崭葱耸逼谖靼嘌雷骷摇!短眉麓罚*全称《拉曼却的机敏骑士堂吉诃德的生平和事业》,通译《堂吉诃德》,长篇小说。
(4)“非徒无益,而又害之”语见《孟子·公孙丑上》玻怠场【蚍亍≈柑眉*诃德和侍医巴坡的帕波设计使关在狱中的伯爵谟尔却假死,埋入坟墓,然后把他挖出放走。(6)罗曼罗兰(RomanRolland,1866—1944)法国作家、社会活动家。着有长篇小说《约翰·克利斯朵夫》等。十月革命时,他同巧缁嶂饕澹*但又反对革命的暴力手段。
(7)爱因斯坦因(A.Einstein,1879—1955)通译爱因斯坦,物理学家,相对论的创立者。生于德国,一九三三年迁居美国。(8)希特拉(A.Hitler,1889—1945)通译希特勒,德国法西斯的“国家社会主义工人党”首领,一九三三年一月出任德国内阁总理,是发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罪魁。当时“叙述希特勒生平和勋业的书”有张克林编的《希忒勒生活思想和事业》,上海南京书店一九三二年十月发行;杨寒光编译的《希特勒》,上海光明书局一九三三年三月印行;蒋学楷编《希特勒与新德意志》,上海黎明书局一九三三年四月印行等多种。
(9)素琴的译文,题为《法西斯德意志之访问》,载一九三三年十月上海《大陆杂志》第二卷第四期。
(10)博心的译文,题为《褐色恐怖》,载一九三三年上海《中外书报新闻》第三期。
(11)《北斗》文艺月刊,“左联”机关刊物之一,丁玲主编。一九三一年九月在上海创刊,一九三二年七月出至第二卷第三、四期合刊后停刊,共出八期。鲁迅翻译的《解放了的堂吉诃德》第一场载于该刊第一卷第三期,署隋洛文译。
[book_title]《近代木刻选集》(2)小引
我们进小学校时,看见教本上的几个小图画,倒也觉得很可观,但到后来初见外国文读本上的插画,却惊异于它的精工,先前所见的就几乎不能比拟了。还有英文字典里的小画,也细巧得出奇。凡那些,就是先回说过的“木口雕刻”。
西洋木版的材料,固然有种种,而用于刻精图者大概是柘木。同是柘木,因锯法两样,而所得的板片,也就不同。顺木纹直锯,如箱板或桌面板的是一种,将木纹横断,如砧板的又是一种。前一种较柔,雕刻之际,可以挥凿自如,但不宜于细密,倘细,是很容易碎裂的。后一种是木丝之端,攒聚起来的板片,所以坚,宜于刻细,这便是“木口雕刻”。这种雕刻,有时便不称Wood-cut,而别称为Wood-engraving了(2)。中国先前刻木一细,便曰“绣梓”,是可以作这译语的。和这相对,在箱板式的板片上所刻的,则谓之“木面雕刻”。
但我们这里所绍介的,并非教科书上那样的木刻,因为那是意在逼真,在精细,临刻之际,有一张图画作为底子的,既有底子,便是以刀拟笔,是依样而非独创,所以仅仅是“复刻板画”。至于“创作板画”,是并无别的粉本(3)的,乃是画家执了铁笔,在木版上作画,本集中的达格力秀(4)的两幅,永濑义郎(5)的一幅,便是其例。自然也可以逼真,也可以精细,然而这些之外有美,有力;仔细看去,虽在复制的画幅上,总还可以看出一点“有力之美”来。
但这“力之美”大约一时未必能和我们的眼睛相宜。流行的装饰画上,现在已经多是削肩的美人,枯瘦的佛子,解散了的构成派绘画了(6)。
有精力弥满的作家和观者,才会生出“力”的艺术来。“放笔直干”的图画,恐怕难以生存于颓唐,小巧的社会里的。附带说几句,前回所引的诗,是将作者记错了。季黻(7)来信道:“我有一匹好东绢……”系出于杜甫《戏韦偃为双松图》(8),末了的数句,是“重之不减锦绣段,已令拂拭光凌乱,请君放笔为直干”。并非苏东坡诗。
一九二九年三月十日,鲁迅记。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三月二十一日《朝花》周刊第十二期,并同时印入《近代木刻选集》(2)。
《近代木刻选集》(2),朝花社编印的《艺苑朝华》第一期第三辑。
内收欧美和日本版画十二幅,一九二九年三月出版。(2)Wood-cut木刻。Wood-engraving,木口雕刻。(3)粉本原指施粉上样的中国画稿本,后用以泛称绘画底稿。(4)达格力秀(1892—1966),参看本书《〈近代木刻选集〉(1)附记》。
(5)永濑义即(1891—1978)日本版画家。作品有《母与子》等。参看本书《〈近代木刻选集〉(2)附记》。(6)指叶灵凤等人对苏联构成派绘画生吞活剥的模仿。构成派,参看本书第347页注(8)。
(7)季黻许寿裳(1882—1948),字季黻,浙江绍兴人,教育家。鲁迅的同学和好友。先后在教育部、北京女子师范大学、广东中山大学、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任职。抗战胜利后任台湾大学中文系主任,台湾编译馆馆长。一九四八年二月在台北被刺。着有《亡友鲁迅印象记》、《我所认识的鲁迅》等。
(8)杜甫(712—770)字子美,原籍襄阳(今属湖北),先代迁居巩县(今属河南)。唐代诗人。着作有《杜工部集》。文中《戏韦偃为双松图》应作《戏为韦偃双松图歌》。诗中“请君”应作“请公”。《近代木刻选集》(2)附记(1)本集中的十二幅木刻大都是从英国的《TheWoodcutofTo-day》《TheStudio》,《TheSmallerBeasts》(2)中选取的,这里也一并摘录几句解说。
格斯金(ArthurJ.Gaskin),英国人。他不是一个始简单后精细的艺术家。他早懂得立体的黑色之浓淡关系。这幅《大雪》的凄凉和小屋底景致是很动人的。雪景可以这样比其他种种方法更有力地表现,这是木刻艺术的新发见。《童话》也具有和《大雪》同样的风格。
杰平(RobertGibbings)早是英国木刻家中一个最丰富而多方面的作家。他对于黑白的观念常是意味深长而且独创的。E.PowysMathers(3)的《红的智慧》插画在光耀的黑白相对中有东方的艳丽和精巧的白线底律动。他的令人快乐的《闲坐》,显示他在有意味的形式里黑白对照的气质。达格力秀(EricFitchDaglish)在我们的《近代木刻选集》(1)里已曾叙述了。《伯劳》见J.H.Fabre的《AnimalLifeinFieldandGarden》(4)中。《海狸》见达格力秀自撰的AnimalinBlackandWhite(5)丛书第二卷《TheSmallerBeasts》中。
凯亥勒(E′mileCharlesCarle′gle)原籍瑞士,现入法国籍。木刻于他是种直接的表现的媒介物,如绘画,蚀铜之于他人。他配列光和影,指明颜色的浓淡;他的作品颤动着生命。他没有什幺美学理论,他以为凡是有趣味的东西能使生命美丽。
奥力克(EmilOrlik)是最早将日本的木刻方法传到德国去的人。但他却将他自己本国的种种方法融合起来刻木的。陀蒲晋司基(M.Dobuzinski)的《窗》,我们可以想像无论何人站在那里,如那个人站着的,张望外面的雨天,想念将要遇见些什幺。俄国人是很想到站在这个窗下的人的。左拉舒(WilliamZorach)是俄国种的美国人。他注意于有趣的在黑底子上的白块,不斤斤于用意的深奥。《游泳的女人》由游泳的眼光看来,是有些眩目的。这看去像油漆布雕刻(6),不大像木刻。游泳是美国木刻家所好的题材,各人用各人的手法创造不同的风格。
永濑义郎,曾在日本东京美术学校学过雕塑,后来颇尽力于版画,着《给学版画的人》一卷。《沉钟》便是其中的插画之一,算作“木口雕刻”的作例,更经有名的刻手菊地武嗣复刻的。现在又经复制,但还可推见黑白配列的妙处。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三月出版的《近代木刻选集》(2)。
(2)《TheSmallerBeasts》,即《小动物》。(3)E.PowysMathers包伊斯·马瑟斯(1892—1939),庸骷摇*翻译家。
(4)J.H.Fabre法布耳(1823—1915),法国昆虫学家,着有《昆虫记》等。《AnimalLifeinFieldandGarden》,《田野和公园里的动物生活》。一九二一年美国纽约出版。(5)AnimalinBlackandWhite黑白画中的动物。(6)油漆布雕刻即麻胶版画。
[book_title]《近代木刻选集》小引
中国古人所发明,而现在用以做爆竹和看风水的火药和指南针,传到欧洲,他们就应用在枪炮和航海上,给本师吃了许多亏。还有一件小公案,因为没有害,倒几乎忘却了。那便是木刻。
虽然还没有十分的确证,但欧洲的木刻,已经很有几个人都说是从中国学去的,其时是十四世纪初,即一三二○年顷。那先驱者,大约是印着极粗的木版图画的纸牌;这类纸牌,我们至今在乡下还可看见。然而这博徒的道具,却走进欧洲大陆,成了他们文明的利器的印刷术的祖师了。
木版画恐怕也是这样传去的;十五世纪初德国已有木版的圣母像,原画尚存比利时的勃吕舍勒(2)博物馆中,但至今还未发见过更早的印本。十六世纪初,是木刻的大家调垒尔(A.Dürer)(3)和荷勒巴因(H.Holbein)(4)出现了,而调垒尔尤有名,后世几乎将他当作木版画的始祖。到十七八世纪,都沿着他们的波流。
木版画之用,单幅而外,是作书籍的插图。然则巧致的铜版图术一兴,这就突然中衰,也正是必然之势。惟英国输入铜版术较晚,还在保存旧法,且视此为义务和光荣。一七七一年,以初用木口雕刻(5),即所谓“白线雕版法”而出现的,是毕维克(Th.Bewick)(5)。这新法进入欧洲大陆,又成了木刻复兴的动机。
但精巧的雕镌,后又渐偏于别种版式的模仿,如拟水彩画,蚀铜版,网铜版等,或则将照相移在木面上,再加绣雕,技术固然极精熟了,但已成为复制底木版。至十九世纪中叶,遂大转变,而创作底木刻兴。
所谓创作底木刻者,不模仿,不复刻,作者捏刀向木,直刻下去。——记得宋人,大约是苏东坡罢,有请人画梅诗,有句云:“我有一匹好东绢,请君放笔为直干!”(7)这放刀直干,便是创作底版画首先所必须,和绘画的不同,就在以刀代笔,以木代纸或布。中国的刻图,虽是所谓“绣梓”,也早已望尘莫及,那精神,惟以铁笔刻石章者,仿佛近之。
因为是创作底,所以风韵技巧,因人不同,已和复制木刻离开,成了纯正的艺术,现今的画家,几乎是大半要试作的了。
在这里所绍介的,便都是现今作家的作品;但只这几枚,还不足以见种种的作风,倘为事情所许,我们逐渐来输运罢。
木刻的回国,想来决不至于象别两样的给本师吃苦的。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日,鲁迅记于上海。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四日上海《朝花》周刊第八期,并同时印入《近代木刻选集》(1)。《近代木刻选集》(1),朝花社编印的美术丛刊《艺苑朝华》的第一期第一辑。内收英、法等国版画十二幅,一九二九年一月出版。
(2)勃吕舍勒通译布鲁塞尔,比利时首都。(3)调垒尔(1471—1528)通译丢勒。德国油画家、版画家、雕塑家和建筑师。作品有木刻组画《启示录》、油画《四圣图》等。(4)荷勒巴因(1497—1543)通译贺尔拜因。德国肖像画家、版画家。作品有版画《死神舞》、肖像画《英王亨利八世像》等。(5)木口雕刻木刻版画的一种。用坚硬的木材的横断面雕刻,特点是精确、细致。
(6)毕维克(1753—1828)英国版画家。作品有《不列颠鸟类史》并插图、《伊索寓言》插图等。
(7)“我有一匹好东绢,请君放笔为直干”这是唐代杜甫的诗句。参看本书《〈近代木刻选集〉(2)小引》及其注(8)。《近代木刻选集》(1)附记(1)本集中的十二幅木刻,都是从英国的《TheBookman》,《TheStudio》,《TheWood-cutofTo-day》(EditedbyG.Holme)(2)中选取的,这里也一并摘录几句解说。惠勃(C.C.Webb)是英国现代着名的艺术家,从一九二二年以来,都在毕明翰(3)(Birmingham)中央学校教授美术。第一幅《高架桥》是圆满的大图画,用一种独创的方法所刻,几乎可以数出他雕刻的笔数来。统观全体,则是精美的发光的白色标记,在一方纯净的黑色地子上。《农家的后园》,刀法也多相同。《金鱼》更可以见惠勃的作风,新近在Studio上,曾大为GeorgeSheringham(4)所称许。司提芬·蓬(StephenBone)的一幅,是GeorgeBourn5*《AFarmer’sLife》(5)的插图之一。论者谓英国南部诸州的木刻家无出作者之右,散文得此,而妙想愈明云。达格力秀(E.FitchDaglish)是伦敦动物学会会员,木刻也有名,尤宜于作动植物书中的插画,能显示最严正的自然主义和纤巧敏慧的装饰的感情。《田凫》是E.M.Nicholson的《BirdsinEngland》(6)中插画之一;《淡水鲈鱼》是IzaakWaltonandCharlesCotton的《TheCompleateAngler》(7)中的。观这两幅,便可知木刻术怎样有裨于科学了。
哈曼·普耳(HermanPaul),法国人,原是作石版画的:蟾哪究蹋笥*转通俗(Popular)画。曾说“艺术是一种不断的解放”,于是便简单化了。本集中的两幅,已很可窥见他后来的作风。前一幅是Rabelais(8)着书中的插画,正当大雨时;后一幅是装饰Andre′Marty(9)的诗集《LaDoctrinedesPrenx》(《勇士的教义》)的,那诗的大意是——看残废的身体和面部的机轮,染毒的疮疤红了面容,少有勇气与丑陋的人们,传闻以千辛万苦获得了好的名声。(10)迪绥尔多黎(BenvenutoDisertori),意大利人,是多才的艺术家,善于刻石,蚀铜,但木刻更为他的特色。《LaMusadelLoreto》(11)是一幅具有律动的图象,那印象之自然,就如本来在木上所创生的一般。
麦格努斯·拉该兰支(S.Magnus-Lagercranz)夫人嗜鸬涞牡窨*家,尤其擅长花卉。她的最重要的工作,是一册瑞典诗人Atterbom(12)的诗集《群芳》的插图。富耳斯(C.B.Falls)在美国,有最为多才的艺术家之称。他于诸艺术无不尝试,而又无不成功。集中的《岛上的庙》,是他自己选出的得意的作品。
华惠克(EdwardWorwick)也是美国的木刻家。《会见》是装饰与想像的版画,含有强烈的中古风味的。书面和首叶的两种小品,是法国画家拉图(AlfredLa-tour)之作,自《TheWood-cutofTo-day》中取来,目录上未列,附记于此。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一月出版的《近代木刻选集》(1)。
(2)《TheBookman》《文人》。英国文艺新闻杂志,一八九一年创刊于伦敦,一九三四年停刊。《TheStudio》,《画室》。英国美术杂志,乔弗莱·霍姆主编,一八九三年创刊于伦敦,一八九七年停刊叮裕瑁濉。祝铮铮洌*cutofTo-day》(EditedbyG.Holme),《当代木刻》(霍姆编)。此书全名为《TheWood-cutofTo-dayatHomeandAbro-ad》(《当代国内外木刻》),一九二七年英国伦敦摄影有限公司出版。
(3)毕明翰通译伯明翰,英国中部城市。
(4)GeorgeSheringham乔治·希赖因汉,英国插图画家、*台美术家。
(5)GeorgeBourne的《AFarmersLife》乔治·勃恩怠兑桓雠┓虻纳睢贰G侵蚀勃恩(1780—1845),美国作家玻丁场。*.M.Nicholson的《BirdsinEngland》尼科尔森的《英格兰的鸟》。尼科尔森,英国生物学家、作家。(7)IzaakWaltonandCharlesCotton的《TheCompleatAngler》艾萨克·沃尔顿和查理·柯顿的《钓鱼大全》。沃尔顿(1593—1683)和柯顿(1630—1687),都是文艺复兴时期英国作家。(8)Rabelais拉伯雷(约1494—1553),文艺复兴时期法国作家。着有《巨人传》等。
(9)Andre′Marty安德烈·马尔蒂,法国诗人玻保啊场≌饫锼*引的四行诗应译为:“怯懦的卑劣的人们啊!当你们看见那瘫痪的身体和半截的面具;还有那因伤口感染而发红了的脸颊,你们就会知道历尽千辛万苦才获得好名誉。”(11)《LaMusadelLoreto》《洛勒托的文艺女神》。(12)Atterbom阿特包姆(1790—1855),瑞典作家、哲学家。
着有《瑞典文学史》、《花》(即《群芳》)等。
[book_title]《静静的顿河》后记
本书的作者(2)是新近有名的作家,一九二七年珂刚(P.S.Kogan)(3)教授所作的《伟大的十年的文学》中,还未见他的姓名,我们也得不到他的自传。卷首的事略,是从德国辑译的《新俄新小说家三十人集》(DreisingneueErxaehlerdesnewenRussland)的附录里翻译出来的。这《静静的顿河》的前三部(4),德国就在去年由OlgaHaloern(5)译成出版,当时书报上曾有比小传较为详细的绍介的文辞:
“唆罗诃夫是那群直接出自民间,而保有他们的本源的俄国的诗人之一。约两年前,这年青的哥萨克的名字,才始出现于俄国的文艺界,现在已被认为新俄最有天才的作家们中的一个了。他未到十四岁,便已实际上参加了俄国革命的斗争,受过好几回伤,终被反革命的军队逐出了他的乡里。
“他的小说《静静的顿河》开手于一九一三年,他用炎炎的南方的色彩,给我们描写哥萨克人(那些英雄的,叛逆的奴隶们Pugatchov,StenkaRasin,Bulavin(6)等的苗裔,这些人们的行为在历史上日见其伟大)的生活。但他所描写,和那部分底地支配着西欧人对于顿河哥萨克人的想像的不真实的罗曼主义,是并无共通之处的。
“战前的家长制度的哥萨克人的生活,非常出色地描写在这小说中。叙述的中枢是年青的哥萨克人格黎高里和一个邻人的妻阿珂新亚,这两人被有力的热情所熔接,共尝着幸福与灭亡。而环绕了他们俩,则俄国的乡村在呼吸,在工作,在歌唱,在谈天,在休息。
“有一天,在这和平的乡村里蓦地起了一声惊呼:战争!最有力的男人们都出去了。这哥萨克人的村落也流了血。但在战争的持续间却生长了沉郁的憎恨,这就是逼近目前的革命豫兆……”
出书不久,华斯珂普(F.K.Weiskopf)(7)也就给以正当的批评:
“唆罗诃夫的《静静的顿河》,由我看来好像是一种豫约——那青年的俄国文学以法兑耶夫的《溃灭》,班弗罗夫的《贫农组合》,以及巴贝勒的和伊凡诺夫的小说与传奇等对于那倾耳谛听着的西方所定下的豫约的完成;这就是说,一种充满着原始力的新文学生长起来了,这种文学,它的浩大就如俄国的大原野,它的清新与不羁则如苏联的新青年。凡在青年的俄国作家们的作品中不过是一种豫示与胚胎的(新的观点,从一个完全反常的,新的方面来观察问题,那新的描写),在唆罗诃夫这部小说里都得到十分的发展了。这部小说为了它那构想的伟大,生活的多样,描写的动人,使我们记起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来。我们紧张地盼望着续卷的出现。”德译的续卷,是今年秋天才出现的,但大约总还须再续,因为原作就至今没有写完。这一译本,即出于OlgaHalpern德译本第一卷的上半,所以“在战争的持续间却生长了沉郁的憎恨”的事,在这里还不能看见。然而风物既殊,人情复异,写法又明朗简洁,绝无旧文人描头画角,宛转抑扬的恶习,华斯珂普所说的“充满着原始力的新文学”的大概,已灼然可以窥见。将来倘有全部译本,则其启发这里的新作家之处,一定更为不少。但能否实现,却要看这古国的读书界的魄力而定了。
一九三○年九月十六日。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一年十月神州国光社出版的中译本《静静的顿河》(1)。
《静静的顿河》,长篇小说,萧洛霍夫作,共四卷,作于一九二六年至一九三九年。贺非(又名侯朴,原名赵广湘)的译本是第一卷的上半部,为《现代文艺丛书》之一。
(2)即萧洛霍夫(M.A.★http://www.daxuan.com★),文中作唆罗诃夫,苏联作家。着有长篇小说《静静的顿河》、《被开垦的处女地》等。(3)珂刚又译戈庚,参看本卷第209页注(160)。(4)《静静的顿河》的前三部指第一卷的一、二、三部。(5)OlgaHalpern奥尔加·哈尔培恩,德国作家玻丁场。校酰纾幔簦悖*ov布加乔夫(c.i.ljkH]eCN,约1742—1775)J耸兰投砉┟衿鹨宓牧煨洹#樱簦*nkoRasin,斯捷潘·拉辛(`VMFHqHoJU,?—1671),十七世纪俄国农民起义的领袖。*拢酰欤幔觯椋睿祭模╪._.·jHNJU,约1660—1708),一七○七年至一七○八年哥萨*伺┟衿义的领导者。
(7)华斯珂普(1900—1955)通译魏斯柯普夫,德国作家,生于布拉格,一九二八年迁居德国,用德语写作。
[book_title]《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序言
小说《士敏土》为革拉特珂夫所作的名篇(2),也是新俄文学的永久的碑碣。关于那内容,戈庚教授在《伟大的十年的文学》里曾有简要的说明。他以为在这书中,有两种社会底要素在相克,就是建设的要素和退婴,散漫,过去的颓唐的力。但战斗却并不在军事的战线上,而在经济底战线上。这时的大题目,已蜕化为人类的意识对于与经济复兴相冲突之力来斗争的心理底的题目了。作者即在说出怎样地用了巨灵的努力(3),这才能使被破坏了的工厂动弹,沉默了的机械运转的颠末来。然而和这历史一同,还展开着别样的历史——人类心理的一切秩序的蜕变的历史。机械出自幽暗和停顿中,用火焰辉煌了工厂的昏暗的窗玻璃。于是人类的智慧和感情,也和这一同辉煌起来了。
这十幅木刻,即表现着工业的从寂灭中而复兴。由散漫而有组织,因组织而得恢复,自恢复而至盛大。也可以略见人类心理的顺遂的变形,但作者似乎不很顾及两种社会底要素之在相克的斗争——意识的纠葛的形象。我想,这恐怕是因为写实底地显示心境,绘画本难于文章,而刻者生长德国,所历的环境也和作者不同的缘故罢。
关于梅斐尔德的事情,我知道得极少。仅听说他在德国是一个最革命底的画家,今年才二十七岁,而消磨在牢狱里的光阴倒有八年。他最爱刻印含有革命底内容的版画的连作,我所见过的有《汉堡》《抚育的门徒》和《你的姊妹》,但都还隐约可以看见悲悯的心情,惟这《士敏土》之图,则因为背景不同,却很示人以粗豪和组织的力量。
小说《士敏土》已有董绍明蔡咏裳(4)两君合译本,所用的是广东的译音;上海通称水门汀,在先前,也曾谓之三合土。一九三○年九月二十七日。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年九月出版的《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后经作者修改,印入新生命书局再版的董绍明、蔡咏裳合译的《士敏土》中,其中删去最后一段和写作年月,另外补写了如下一段文字:“以上这一些,是去年九月三闲书屋影印这图的时候,由我写在前面作为小序的。现在要复制了插入本书去,最好是加上一点说明,但因为我别无新知,就只好将旧文照抄在这里。原图题目,和本书颇有不同之处,因为这回是以小说为主,所以译名就改从了本书,只将原题注在下面了。一九三一年十月二十日,鲁迅记。”《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梅斐尔德为小说《士敏土》所作的插图,共十幅,鲁迅自费影印,用三闲书屋名义出版。梅斐尔德(C.Meffe-rt),德国现代木刻家。
(2)《士敏土》现译《水泥》,反映苏联国民经济恢复时期斗争生活的长篇小说。革拉特珂夫(W.·.[HeYTN,1883—1958),苏联作家。
(3)巨灵的努力一九三一年鲁迅改为“非常的努力”。(4)董绍明(1899—1969)字秋士,一作秋斯,天津静海人,翻译家。蔡咏裳(1901—1940),广东南海人。他们合译的《士敏土》一九三○年由上海启智书局初版。
[book_title]《十二个》后记
俄国在一九一七年三月的革命(2),算不得一个大风暴;到十月,才是一个大风暴,怒吼着,震荡着,枯朽的都拉杂崩坏,连乐师画家都茫然失措,诗人也沉默了。
就诗人而言,他们因为禁不起这连底的大变动,或者脱出国界,便死亡,如安得列夫(3);或者在德法做侨民,如梅垒什珂夫斯奇,巴理芒德(4);或者虽然并未脱走,却比较的失了生动,如阿尔志跋绥夫(5)。但也有还是生动的,如勃留梭夫和戈理奇,勃洛克(6)。
但是,俄国诗坛上先前那样盛大的象征派(7)的衰退,却并不只是革命之赐;从一九一一年以来,外受未来派(8)的袭击,内有实感派,神秘底虚无派,集合底主我派们的分离,就已跨进了崩溃时期了。至于十月的大革命,那自然,也是额外的一个沉重的打击。
梅垒什珂夫斯奇们既然作了侨民,就常以痛骂苏俄为事;别的作家虽然还有创作,然而不过是写些“什幺”,颜色很黯淡,衰弱了。象征派诗人中,收获最多的,就只有勃洛克。
勃洛克名亚历山大,早就有一篇很简单的自叙传——“一八八○年生在彼得堡。先学于古典中学,毕业后进了彼得堡大学的言语科。一九○四年才作《美的女人之歌》这抒情诗,一九○七年又出抒情诗两本,曰《意外的欢喜》,曰《雪的假面》。抒情悲剧《小游览所的主人》,《广场的王》,《未知之女》,不过才脱稿。现在担当着《梭罗忒亚卢拿》(9)的批评栏,也和别的几种新闻杂志关系着。”
此后,他的着作还很多:《报复》,《文集》,《黄金时代》,《从心中涌出》,《夕照是烧尽了》,《水已经睡着》,《运命之歌》。当革命时,将最强烈的刺戟给与俄国诗坛的,是《十二个》。
他死时是四十二岁,在一九二一年。
从一九○四年发表了最初的象征诗集《美的女人之歌》起,勃洛克便被称为现代都会诗人的第一人了。他之为都会诗人的特色,是在用空想,即诗底幻想的眼,照见都会中的日常生活,将那朦胧的印象,加以象征化。将精气吹入所描写的事象里,使它苏生;也就是在庸俗的生活,尘嚣的市街中,发见诗歌底要素。所以勃洛克所擅长者,是在取卑俗,热闹,杂沓的材料,造成一篇神秘底写实的诗歌。
中国没有这样的都会诗人。我们有馆阁诗人,山林诗人,花月诗人……;没有都会诗人。
能在杂沓的都会里看见诗者,也将在动摇的革命中看见诗。所以勃洛克做出《十二个》,而且因此“在十月革命的舞台上登场了”(10)。但他的能上革命的舞台,也不只因为他是都会诗人;乃是,如托罗兹基言,因为他“向着我们这边突进了。突进而受伤了”。
《十二个》于是便成了十月革命的重要作品,还要永久地流传。
旧的诗人沉默,失措,逃走了,新的诗人还未弹他的奇颖的琴。勃洛克独在革命的俄国中,倾听“咆哮狞猛,吐着长太息的破坏的音乐”。他听到黑夜白雪间的风,老女人的哀怨,教士和富翁和太太的彷徨,会议中的讲嫖钱,复仇的歌和枪声,卡基卡(11)的血。然而他又听到癞皮狗似的旧世界:他向着革命这边突进了。
然而他究竟不是新兴的革命诗人,于是虽然突进,却终于受伤,他在十二个之前,看见了戴着白玫瑰花圈的耶稣基督(12)。
但这正是俄国十月革命“时代的最重要的作品”。
呼唤血和火的,咏叹酒和女人的,赏味幽林和秋月的,都要真的神往的心,否则一样是空洞。人多是“生命之川”之中的一滴,承着过去,向着未来,倘不是真的特出到异乎寻常的,便都不免并含着向前和反顾。诗《十二个》里就可以看见这样的心:他向前,所以向革命突进了,然而反顾,于是受伤。
篇末出现的耶稣基督,仿佛可有两种的解释:一是他也赞同,一是还须靠他得救。但无论如何,总还以后解为近是。故十月革命中的这大作品《十二个》,也还不是革命的诗。然而也不是空洞的。
这诗的体式在中国很异样;但我以为很能表现着俄国那时(!)的神情;细看起来,也许会感到那大震撼,大咆哮的气息。可惜翻译最不易。我们曾经有过一篇从英文的重译本(13);因为还不妨有一种别译,胡成才(14)君便又从原文译出了。不过诗是只能有一篇的,即使以俄文改写俄文,尚且决不可能,更何况用了别一国的文字。然而我们也只能如此。至于意义,却是先由伊发尔(15)先生校勘过的;后来,我和韦素园君又酌改了几个字。
前面的《勃洛克论》是我译添的,是《文学与革命》(Litera-turaiRevolutzia)的第三章,从茂森唯士(16)氏的日本文译本重译;韦素园君(17)又给对校原文,增改了许多。
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大概还以为托罗兹基是一个喑呜叱咤的革命家和武人,但看他这篇,便知道他也是一个深解文艺的批评者。他在俄国,所得的俸钱,还是稿费多。但倘若不深知他们文坛的情形,似乎不易懂;我的翻译的拙涩,自然也是一个重大的原因。
书面和卷中的四张画,是玛修丁(V.Masiutin)(18)所作的。他是版画的名家。这几幅画,即曾被称为艺术底版画的典型;原本是木刻。卷头的勃洛克的画像,也不凡,但是从《新俄罗斯文学的曙光期》(19)转载的,不知道是谁作。
俄国版画的兴盛,先前是因为照相版的衰颓和革命中没有细致的纸张,倘要插图,自然只得应用笔路分明的线画。然而只要人民有活气,这也就发达起来,在一九二二年弗罗连斯(20)的万国书籍展览会中,就得了非常的赞美了。一九二六年七月二十一日,鲁迅记于北京。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六年八月北新书局出版的中译本《十二个》。
《十二个》,长诗,苏联勃洛克于一九一八年作,胡译,《未名丛刊》
(2)俄国在一九一七年三月的革命指一九一七年三月十二日(俄历二月二十七日)推翻沙皇专制制度的俄国资产阶级民主革命。一般称为“二月革命”。
(3)安得列夫(Q.^._UeRMMN,1871—1919)通译安德烈夫6砉骷摇J赂*命后流亡国外。着有小说《红的笑》,剧本《往星中》等。
(4)梅垒什珂夫斯奇参看本卷第108页注(16)。巴理芒德(n.E.·HSTUV,1867—1942),通译巴尔蒙特,俄国诗人。十月革命后流亡国外。
(5)阿尔志跋绥夫(X.l._RerdH·MN,1878—1927)俄棺骷摇R痪拧鹞迥旮锩*败后成为颓废主义者,十月革命后流亡国外。
着有长篇小说《沙宁》,中篇小说《工人绥惠略夫》等。(6)勃留梭夫(·.m.·RPITN,1873—1924)苏联诗人。早期受象征主义影响,十月革命后积极参加社会、文化活动。着有《镰刀和锤子》、《列宁》、《给俄罗斯》等。戈理奇,通译高尔基。参看本卷第197页注(38)。勃洛克(A.A.·TY,1880—1921),苏联诗*恕T缙诖醋受象征主义影响,十月革命时倾向革命。着有《祖国》、《俄罗斯颂》、《十二个》等。
(7)象征派十九世纪末叶在法国兴起的颓废主义文艺思潮中的一个流派。它认为现实世界是虚幻的、痛苦的,而“另一世界”是真的、美的、永恒的。要求文艺创作用一种恍惚迷离的“意象”,即所谓“象征”,来暗示“另一世界”。这一流派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影响欧洲各国。俄国象征派代表人物有梅垒什珂夫斯基、勃留梭夫等。
(8)未来派参看本卷第268页注(4)。(9)《梭罗忒亚卢拿》现译《金羊毛》,俄国象征派杂志。(10)这一句以及后文“向着我们这边突进了。突进而受伤了”,“咆哮狞猛,吐着长太息的破坏的音乐”,“时代的最重要的作品”等引文,均见托洛茨基《文学与革命》。
(11)卡基卡《十二个》中的人物,酒馆的妓女。(12)戴着白玫瑰花圈的耶稣基督指《十二个》结尾描写的拿着旗帜、戴着花圈,走在十二个赤卫军前面的耶稣基督形象。(13)指饶了一译的《十二个》,载《小说月报》第十三卷第四期(一九二二年四月),是从美国杂志《活时代》一九二○年五月号转译的。
(14)胡成才即胡,浙江龙游人。一九二四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俄文系。
(15)伊发尔参看本卷第205页注(116)。(16)茂森唯士(1895—1973)日本的苏联问题研究者。
(17)韦素园参看本卷第107页注(15)。(18)玛修丁(B.·HIPVJU)*∷樟婊摇:罅魍龅鹿(19)《新俄罗斯文学的曙光期》日本癗曙梦所作关于苏联早期文学的论着。有画室(冯雪峰)译本。
(20)弗罗连斯通译佛罗伦萨,意大利中部城市。
[book_title]《拾谷虹儿画选》小引
中国的新的文艺的一时的转变和流行,有时那主权是简直大半操于外国书籍贩卖者之手的。来一批书,便给一点影响。《ModernLibrary》中的A.V.Beardsley画集(2)一入中国,那锋利的刺戟力,就激动了多年沉静的神经,于是有了许多表面的摹仿。但对于沉静,而又疲弱的神经,Beardsley的线究竟又太强烈了,这时适有拾谷虹儿的版画运来中国,是用幽婉之笔,来调和了Beardsley的锋芒,这尤合中国现代青年的心,所以他的模仿就至今不绝。
但可惜的是将他的形和线任意的破坏,——不过不经比较,是看不出底细来的。现在就从他的画谱《睡莲之梦》中选取六图,《悲凉的微笑》中五图,《我的画集》中一图,大约都是可显现他的特色之作,虽然中国的复制,不能高明,然而究竟较可以窥见他的真面目了。
至于作者的特色之所在,就让他自己来说罢——“我的艺术,以纤细为生命,同时以解剖刀一般的锐利的锋芒为力量。
“我所引的描线,必需小蛇似的敏捷和白鱼似的锐敏。
“我所画的东西,单是‘如生’之类的现实的姿态,是不够的。
“于悲凉,则画彷徨湖畔的孤星的水妖(Nymph)(3),于欢乐,则画在春林深处,和地祇(Pan)相谑的月光的水妖罢。
“描女性,则选多梦的处女,且备以女王之格,注以星姬之爱罢。
“描男性,则愿探求神话,拉出亚波罗(Apollo)来,给穿上漂泊的旅鞋去。
“描幼儿,则加以天使的羽翼,还于此被上五色的文绫。
“而为了孕育这些爱的幻想的模特儿们,我的思想,则不可不如深夜之暗黑,清水之澄明。”(《悲凉的微笑》自序)
这可以说,大概都说尽了。然而从这些美点的别一面看,也就令人所以评他为倾向少年男女读者的作家的原因。
作者现在是往欧洲留学去了,前途正长,这不过是一时期的陈迹,现在又作为中国几个作家(4)的秘密宝库的一部份,陈在读者的眼前,就算一面小镜子,——要说得堂皇一些,那就是,这才或者能使我们逐渐认真起来,先会有小小的真的创作。
从第一到十一图,都有短短的诗文的,也就逐图译出,附在各图前面了,但有几篇是古文,为译者所未曾研究,所以有些错误,也说不定的。首页的小图也出《我的画集》中,原题曰《瞳》,是作者所爱描的大到超于现实的眸子。一九二九年一月二十四日,鲁迅在上海记。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一月出版的《拾谷虹儿画选》。《拾谷虹儿画选》,朝花社编印的《艺苑朝华》第一期第二辑。内收拾谷虹儿作品十二幅,并附有画家自己的诗和散文诗十一首。拾谷虹儿(1898—1979),日本画家。作品有为画集《睡莲之梦》、《悲凉的微笑》、《木偶新娘》等。
(2)《ModernLibrary》《现代丛书》。美国出版的历史、科学、文学及艺术等论着和作品的丛书。A.V.Beardsley画集,比亚兹莱画集,原名《比亚兹莱的艺术》。比亚兹莱,参看本书《〈比亚兹莱画选〉小引》。
(3)水妖(Nymph)希腊神话里住在山林水泽中半神半人的少女。下文的地祇(Pan),应作潘神,希腊神话中的畜牧神。爱好音乐,常带领山林女妖舞蹈嬉戏。
(4)指叶灵凤等人。参看本卷第197页注(36)。
[book_title]《苏俄的文艺论战》前记
俄国既经一九一七年十月的革命,遂入战时共产主义(2)时代,其时的急务是铁和血,文艺简直可以说在麻痹状态中。但也有Imaginist(想像派)(3)和Futurist(未来派)(4)试行活动,一时执了文坛的牛耳。待到一九二一年,形势就一变了,文艺顿有生气,最兴盛的是左翼未来派,后有机关杂志曰《烈夫》(5)——即连结LevyFrontIskustva的头字的略语,意义是艺术的左翼战线,——就是专一猛烈地宣传Construc-tism(构成主义)(6)的艺术和革命底内容的文学的。
但《烈夫》的发生,也很经过许多波澜和变迁。一九○五年第一次革命的反动,是政府和工商阶级的严酷的迫压,于是特殊的艺术也出现了:象征主义,神秘主义,变态性欲主义(7)。又四五年,为改革这一般的趣味起见,印象派(8)终于出而开火,在战斗状态中者三整年,末后成为未来派,对于旧的生活组织更加以激烈的攻击,第一次的杂志在一九一四年出版,名曰《批社会趣味的嘴巴》(9)!
旧社会对于这一类改革者,自然用尽一切手段,给以骂詈和诬谤;政府也出而干涉,并禁杂志的刊行;但资本家,却其实毫未觉到这批颊的痛苦。然而未来派依然继续奋斗,至二月革命后,始分为左右两派。右翼派与民主主义者共鸣了。左翼派则在十月革命时受了波尔雪维(10)艺术的洗礼,于是编成左翼队,守着新艺术的左翼战线,以十月二十五日开始活动,这就是“烈夫”的起原。
但“烈夫”的正式除幕,——机关杂志的发行,是在一九二三年二月一日;此后即动作日加活泼了。那主张的要旨,在推倒旧来的传统,毁弃那欺骗国民的耽美派(11)和古典派的已死的资产阶级艺术,而建设起现今的新的活艺术来。所以他们自称为艺术即生活的创造者,诞生日就是十月,在这日宣言自由的艺术;名之曰无产阶级的革命艺术。
不独文艺,中国至今于苏俄的新文化都不了然,但间或有人欣幸他资本制度的复活。任国桢(12)君独能就俄国的杂志中选译文论三篇,使我们借此稍稍知道他们文坛上论辩的大概,实在是最为有益的事,——至少是对于留心世界文艺的人们。别有《蒲力汗诺夫与艺术问题》一篇,是用Marxism于文艺的研究的,因为可供读者连类的参考,也就一并附上了。一六二五年四月十二日之夜,鲁迅记。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五年八月北京北新书局出版的《苏俄的文艺论战》。
《苏俄的文艺论战》,任国桢译,《未名丛刊》之一。一九二三年到一九二四年间,苏联文艺界曾就文艺政策等问题展开辩论,参加论争的有《列夫》、《在岗位上》和《红色处女地》等杂志为代表的文学团体。一九二五年七月一日联共(布)中央为此作了《关于在文艺领域内党的政策》的决议。该书收入有关文章四篇。
(2)战时共产主义苏联在一九一八年到一九二○年外国武装干涉和国内战争时期所实行的经济政策。如农业中的余粮征集制,工业中的实物供给制,主要消费品的配售制,以及劳动义务制等。(3)Imaginist想像派,现译意像派,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夕产生于英国的一个形式主义文学流派。一九一九年至一九二四年间在苏俄流行,主要人物有玛利恩科夫、塞尔塞涅维奇、叶赛宁等。这一流派的特点是轻视文学的思想内容,追求臆造的隐喻的形象。(4)Futurist未来派,二十世纪初产生于意大利的形式主义文艺流派。其特点在于要求表现现代机械文明的飞快速度和激烈的运动,否定文化遗产和一切传统,追求怪诞的形式,宣扬创造一种“未来”艺术。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八年间未来派在俄国流行,主要人物有卡明斯基、赫列勃尼柯夫、肖维略宁等。
(5)《烈夫》现译《列夫》,苏联早期文学团体“列夫”的机关刊物。一九二三年创刊,一九二五年停刊。按“列夫”成立于一九二二年,一九三○年解散。主要成员有阿谢耶夫、特烈季亚柯夫(又译铁捷克)、马雅柯夫斯基、卡明斯基及画家罗德钦科等。“列夫”成立时宣称要从事无产阶级革命艺术的建设,但大多数成员仍然信奉未来主义。
(6)Constructism(构成主义)一九二一年在苏联形成的艺术流派。参看本卷第347页注(8)。
(7)象征主义参看本卷第302页注(7)。神秘主义,现代资产阶级的一种文艺倾向。它否认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强调表现个人难以捉摸的感受或某种超自然的幻觉。一九○五年俄国革命失败后,神秘主义成为当时资产阶级颓废文学的最显着的特点之一。代表作家有安得列夫、别雷、黑比丝等。变态性欲主义,俄国一九○五年以后反动时期资产阶级颓废文学中的一种恶劣倾向。代表作家有阿尔志跋绥夫、卡明斯基、罗尚诺夫等。
(8)印象派原为十九世纪八十年代在欧洲形成的文艺思潮和艺术流派。参看本卷第340页注(6)。这里指一九○九年在俄国以诗文集《法官的饲养场》为代表的文学流派,它是俄国未来派的前身。(9)《批社会趣味的嘴巴》现译《给社会趣味一记耳光》,创刊于一九一二年。
(10)波尔雪维通译布尔什维克。
(11)耽美派即唯美派。
(12)任国桢(1898—1931)辽宁安东(今丹东)人。北京大学俄文专修科毕业,中国共产党党员,长期从事地下工作,后在山西太原被捕牺牲。
[book_title]《陶元庆氏西洋绘画展览会目录》序
陶璇卿君是一个潜心研究了二十多年的画家,为艺术上的修养起见,去年才到这暗赭色的北京来的。到现在,就是有携来的和新制的作品二十余种藏在他自己的卧室里,谁也没有知道,——但自然除了几个他熟识的人们。
在那黯然埋藏着的作品中,却满显出作者个人的主观和情绪,尤可以看见他对于笔触,色采和趣味,是怎样的尽力与经心,而且,作者是夙擅中国画的,于是固有的东方情调,又自然而然地从作品中渗出,融成特别的丰神了,然而又并不由于故意的。
将来,会当更进于神化之域罢,但现在他已经要回去了。几个人惜其独往独来,因将那不多的作品,作一个小结构的短时期的展览会,以供有意于此的人的一览。但是,在京的点缀和离京的纪念,当然也都可以说得的罢。
一九二五年三月一六日,鲁迅。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五年三月十八日《京报副刊》。陶元庆(1893—1929)字璇卿,浙江绍兴人,美术家。曾任浙江台州第六中学、上海立达学园教员、杭州美术专科学校教授。他曾为鲁迅着译的《彷徨》、《坟》、《朝花夕拾》、《苦闷的象征》等设计封面。当时他在北京举办个人的西洋绘画展览会,鲁迅为他写了这篇序。
[book_title]《铁流》编校后记
到这一部译本能和读者相见为止,是经历了一段小小的艰难的历史的。
去年上半年,是左翼文学尚未很遭迫压的时候,许多书店为了在表面上显示自己的前进起见,大概都愿意印几本这一类的书;即使未必实在收稿罢,但也极力要发一个将要出版的书名的广告。这一种风气,竟也打动了一向专出碑版书画的神州国光社,肯出一种收罗新俄文艺作品的丛书了,那时我们就选出了十种世界上早有定评的剧本和小说,约好译者,名之为《现代文艺丛书》。
那十种书,是——
1.《浮士德与城》,A.卢那卡尔斯基作,柔石译。
2.《被解放的堂吉诃德》,同人作,鲁迅译。
3.《十月》,A.雅各武莱夫作,鲁迅译。
4.《精光的年头》,B.毕力涅克作,蓬子译。
5.《铁甲列车》,V.伊凡诺夫作,传桁译。
6.《叛乱》,P.孚尔玛诺夫作,成文英译。
7.《火马》,F.革拉特珂夫作,侍桁译。
8.《铁流》,A.绥拉菲摩维支作,曹靖华译。9.《毁灭》,A.法捷耶夫作,鲁迅译。
10.《静静的顿河》,M.唆罗诃夫作,侯朴译。里培进斯基的《一周间》(2)和革拉特珂夫的《士敏土》,也是具有纪念碑性的作品,但因为在先已有译本出版,这里就不编进去了。
这时候实在是很热闹。丛书的目录发表了不多久,就已经有别种译本出现在市场上,如杨骚先生译的《十月》和《铁流》,高明先生译的《克服》(3)其实就是《叛乱》。此外还听说水沫书店也准备在戴望舒(4)先生的指导之下,来出一种相似的丛书。但我们的译述却进行得很慢,早早缴了卷的只有一个柔石(5),接着就印了出来;其余的是直到去年初冬为止,这才陆续交去了《十月》《铁甲列车》和《静静的顿河》的一部份。
然而对于左翼作家的压迫,是一天一天的吃紧起来,终于紧到使书店都骇怕了。神州国光社也来声明,愿意将旧约作废,已经交去的当然收下,但尚未开手或译得不多的其余六种,却千万勿再进行了。那幺,怎幺办呢?去问译者,都说,可以的。这并不是中国书店的胆子特别小,实在是中国官府的压迫特别凶,所以,是可以的。于是就废了约。
但已经交去的三种,至今早的一年多,迟的也快要一年了,都还没有出版。其实呢,这三种是都没有什幺可怕的。然而停止翻译的事,我们却独独没有通知靖华(6)。因为我们晓得《铁流》虽然已有杨骚先生的译本,但因此反有另出一种译本的必要。别的不必说,即其将贵胄子弟出身的士官幼年生译作“小学生”,就可以引读者陷于极大的错误。小学生都成群的来杀贫农,这世界不真是完全发了疯幺?
译者的邮寄译稿,是颇为费力的。中俄间邮件的不能递到,是常有的事,所以他翻译时所用的是复写纸,以备即使失去了一份,也还有底稿存在。后来补寄作者自传,论文,注解的时候,又都先后寄出相同的两份,以备其中或有一信的遗失。但是,这些一切,却都收到了,虽有因检查而被割破的,却并没有失少。
为了要译印这一部书,我们信札往来至少也有二十次。先前的来信都弄掉了,现在只钞最近几封里的几段在下面。对于读者,这也许有一些用处的。
五月三十日发的信,其中有云:“《铁流》已于五一节前一日译完,挂号寄出。完后自看一遍,觉得译文很拙笨,而且怕有错字,脱字,望看的时候随笔代为改正一下。
“关于插画,两年来找遍了,没有得到。现写了一封给毕斯克列夫(7)的信,向作者自己征求,但托人在莫斯科打听他的住址,却没有探得。今天我到此地的美术专门学校去查,关于苏联的美术家的住址,美专差不多都有,但去查了一遍,就是没有毕氏的。……此外还有《铁流》的原本注解,是关于本书的史实,很可助读者的了解,拟日内译成寄上。另有作者的一篇,《我怎幺写铁流的》也想译出作为附录。又,新出的原本内有地图一张,照片四张,如能用时,可印入译本内。……”
毕斯克列夫(N.Piskarev)是有名的木刻家,刻有《铁流》的图若干幅,闻名已久了,寻求他的作品,是想插在译本里面的,而可惜得不到。这回只得仍照原本那样,用了四张照片和一张地图。
七月二十八日信有云:“十六日寄上一信,内附‘《铁流》正误’数页,怕万一收不到,那时就重钞了一份,现在再为寄上,希在译稿上即时改正一下,至感。因《铁流》是据去年所出的第五版和廉价丛书的小版翻译的,那两本并无差异。最近所出的第六版上,作者在自序里却道此次是经作者亲自修正,将所有版本的错误改过了。所以我就照着新版又仔细校阅了一遍,将一切错误改正,开出奉寄。……”八月十六日发的信里,有云:“前连次寄上之正误,原注,作者自传,都是寄双份的,不知可全收到否?现在挂号寄上作者的论文《我怎幺写铁流的?》一篇并第五,六版上的自序两小节;但后者都不关重要,只在第六版序中可以知道这是经作者仔细订正了的。论文系一九二八年在《在文学的前哨》(即先前的《纳巴斯图》)上发表,现在收入去年(一九三○)所出的二版《论绥拉菲摩维支集》中,这集是尼其廷的礼拜六出版部印行的《现代作家批评丛书》的第八种,论文即其中的第二篇,第一篇则为前日寄上的《作者自传》。这篇论文,和第六版《铁流》原本上之二四三页——二四八页的《作者的话》(编者涅拉陀夫记的),内容大同小异,各有长短,所以就不译了。此外尚有绥氏全集的编者所作对于《铁流》的一篇序文,在原本卷前,名:《十月的艺术家》,原也想译它的,奈篇幅较长,又因九月一日就开学,要编文法的课程大纲,要开会等许多事情纷纷临头了,再没有翻译的工夫,《铁流》又要即时出版,所以只得放下,待将来再译,以备第二版时加入罢。
“我们本月底即回城去。到苏逸达后,不知不觉已经整两月了,夏天并未觉到,秋天,中国的冬天似的秋天却来了。中国夏天是到乡间或海边避暑,此地是来晒太阳。
“毕氏的住址转托了许多人都没有探听到,莫城有一个‘人名地址问事处’,但必须说出他的年龄履历才能找,这怎幺说得出呢?我想来日有机会我能到莫城时自去探访一番,如能找到,再版时加入也好。此外原又想选译两篇论《铁流》的文章如D.Furmanov(8)等的,但这些也只得留待有工夫时再说了。……”
没有木刻的插图还不要紧,而缺乏一篇好好的序文,却实在觉得有些缺憾。幸而,史铁儿(9)竟特地为了这译本而将涅拉陀夫的那篇翻译出来了,将近二万言,确是一篇极重要的文字。读者倘将这和附在卷末的《我怎幺写铁流的》都仔细的研读几回,则不但对于本书的理解,就是对于创作,批评理论的理解,也都有很大的帮助的。
还有一封九月一日写的信:“前几天迭连寄上之作者传,原注,论文,《铁流》原本以及前日寄出之绥氏全集卷一(内有数张插图,或可采用:1.一九三○年之作者;2.右边,作者之母及怀抱中之未来的作者,左边作者之父;3.一八九七年在马理乌里之作者;4.列宁致作者信),这些不知均得如数收到否?
“毕氏的插图,无论如何找不到;最后,致函于绥拉菲摩维支,绥氏将他的地址开来,现已写信给了毕氏,看他的回信如何再说。
“当给绥氏信时,顺便问及《铁流》中无注的几个字,如‘普迦奇’等。承作者好意,将书中难解的古班式的乌克兰话依次用俄文注释,打了字寄来,计十一张。这幺一来,就发见了译文中的几个错处,除注解的外,翻译时,这些问题,每一字要问过几个精通乌克兰话的人,才敢决定,然而究竟还有解错的,这也是十月后的作品中特有而不可免的钉子。现依作者所注解,错的改了一下,注的注了起来,快函寄奉,如来得及时,望费神改正一下,否则,也只好等第二版了。……”
当第一次订正表寄到时,正在排印,所以能够全数加以改正,但这一回却已经校完了大半,没法改动了,而添改的又几乎都在上半部。现在就照录在下面,算是一张《铁流》的订正及添注表罢:
一三页二行“不晓得吗!”上应加:“呸,发昏了吗!”
一三页二○行“种瓜的”应改:“看瓜的”。
一四页一七行“你发昏了吗?!”应改:“大概是发昏了吧?!”
三四页六行“回子”本页末应加注:“回子”是沙皇时代带着大俄罗斯民族主义观点的人们对于一般非正教的,尤其是对于回民及土耳其人的一种最轻视,最侮辱的称呼。——作者给中译本特注。
三六页三行“你要长得好像一个男子呵。”应改:“我们将来要到地里做活的呵。”
三八页三行“一个头发很稀的”之下应加:“蓬乱的”。
四三页二行“杂种羔子”应改:“发疯了的私生子”。四四页一六行“喝吗”应改:“去糟塌吗”。
四六页八行“侦缉营”本页末应加注:侦缉营(译者:俄文为普拉斯东营):黑海沿岸之哥萨克平卧在草地里,芦苇里,密林里埋伏着,以等待敌人,戒备敌人。——作者特注。
四九页一四行“平底的海面”本页末应加注:此处指阿左夫(Azoph)海,此海有些地方水甚浅。渔人们都给它叫洗衣盆。——作者特注。
四九页一七行“接连着就是另一个海”本页末应加注:此处指黑海。——作者特注。
五○页四行“野牛”本页末应加注:现在极罕见的,差不多已经绝种了的颈被毛的野牛。——作者特注。
五二页七行“沙波洛塞奇”本页末应加注:自由的沙波洛塞奇:是乌克兰哥萨克的一种组织,发生于十六世纪,在德尼普江的“沙波罗”林岛上。沙波罗人常南征克里木及黑海附近一带,由那里携带许多财物回来。沙波罗人参加于乌克兰哥萨克反对君主专制的俄罗斯的暴动。沙波罗农民的生活,在果戈里(Gogol)的《达拉斯·布尔巴*罚ǎ裕幔颍幔蟆。拢酰欤猓幔├镄的有。——作者特注。
五三页六行“尖肚子奇加”本页末应加注:哥萨克村内骑手们的骂玩的绰号。由土匪奇加之名而来。——作者特注。
五三页一一行“加克陆克”本页末应加注:即土豪。——作者特注。
五三页一一行“普迦奇”本页末应加注:鞭打者;猫头鹰;田园中的干草人(吓雀子用的)。——作者特注。
五六页三行“贪得无厌的东西!”应改:“无能耐的东西!”
五七页一五行“下处”应改:“鼻子”。
七一页五——六行“它平坦的横亘着一直到海边呢?”
应改:“它平坦的远远的横亘着一直到海边呢?”
七一页八行“当摩西把犹太人由埃及的奴隶下救出的时候”本页末应加注:据《旧约》,古犹太人在埃及,在埃及王手下当奴隶,在那里建筑极大的金字塔,摩西从那里将他们带了出来。——作者特注。
七一页一三行“他一下子什幺都会做好的”应改:“什幺法子他一下子都会想出来的。”
七一页一八行“海湾”本页末应加注:指诺沃露西斯克海湾。——作者特注。
九四页一二行“加芝利”本页末应加注:胸前衣服上用子缝的小袋,作装子弹用的。——作者特注。一四五页一四行“小屋”应改:“小酒铺”。
一七九页二一行“妖精的成亲”本页末应加注:“妖精的成亲”是乌克兰的俗话,譬如雷雨之前——突然间乌黑起来,电闪飞舞,这叫作“妖女在行结婚礼”了,也指一般的阴晦和湿雨。——译者。
以上,计二十五条。其中的三条,即“加克陆克”,“普迦奇”,“加芝利”是当校印之际,已由校者据日文译本的注,加了解释的,很有点不同,现在也已经不能追改了。但读者自然应该信任作者的自注。
至于《绥拉菲摩维支全集》卷一里面的插图,这里却都未采用。因为我们已经全用了那卷十(即第六版的《铁流》这一本)里的四幅,内中就有一幅作者像;卷头又添了拉迪诺夫(I.Radinov)(10)所绘的肖像,中间又加上了原是大幅油画,法棱支(R.Frenz)(11)所作的《铁流》。毕斯克列夫的木刻画因为至今尚无消息,就从杂志《版画》(Graviora)第四集(一九二九)里取了复制缩小的一幅,印在书面上了,所刻的是“外乡人”在被杀害的景象。
别国的译本,在校者所见的范围内,有德,日的两种。德译本附于涅威罗夫(12)的《粮食充足的城市,达什干德》(A.Neverow:Taschkent,diebrotreicheStadt)后面,一九二九年柏林的新德意志出版所(NeurDeutscherVerlag)出版,无译者名,删节之处常常遇到,不能说是一本好书。日译本却完全的,即名《铁之流》,一九三○年东京的丛文阁出版,为《苏维埃作家丛书》的第一种;译者藏原惟人,是大家所信任的翻译家,而且难解之处,又得了苏俄大使馆的康士坦丁诺夫(Konstantinov)的帮助,所以是很为可靠的。但是,因为原文太难懂了,小错就仍不能免,例如上文刚刚注过的“妖精的成亲”,在那里却译作“妖女的自由”,分明是误解。
我们这一本,因为我们的能力太小的缘故,当然不能称为“定本”,但完全实胜于德译,而序跋,注解,地图和插画的周到,也是日译本所不及的。只是,待到攒凑成功的时候,上海出版界的情形早已大异从前了:没有一个书店敢于承印。在这样的岩石似的重压之下,我们就只得宛委曲折,但还是使她在读者眼前开出了鲜艳而铁一般的新花。
这自然不算什幺“艰难”,不过是一些琐屑,然而现在偏说了些琐屑者,其实是愿意读者知道:在现状之下,很不容易出一本较好的书,这书虽然仅仅是一种翻译小说,但却是尽三人的微力而成,——译的译,补的补,校的校,而又没有一个是存着借此来自己消闲,或乘机哄骗读者的意思的。倘读者不因为她没有《潘彼得》或《安徒生童话》那幺“顺”(13),便掩卷叹气,去喝咖啡,终于肯将她读完,甚而至于再读,而且连那序言和附录,那幺我们所得的报酬,就尽够了。一九三一年十月十日,鲁迅。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三闲书屋出版的中译本《铁流》。
《铁流》,长篇小说,苏联绥拉菲摩维支(A.C.`MHWJSTNJ],1883—1949)作,曹靖华译。作品描写苏联国内战争时期一支游击队在同白军和外国侵略者的斗争中成长的故事。
(2)里培进斯基(P.^.QJdMeJUIYJZ,1898—1959)苏联准摇!兑恢芗洹罚衅*说,当时我国有蒋光慈的译本,一九三○年一月上海北新书局出版;又有江思(戴望舒)、苏汶的译本,一九三○年三月上海水沫书店出版。
(3)杨骚(1901—1957)福建漳州人,作家。他所译的《十月》、《铁流》分别于一九三○年三月、六月由南强书局出版。高明,江苏武进人,翻译工作者。他所译的《克服》,一九三○年心弦书社出版,署名瞿然。
(4)戴望舒(1905—1950)浙江杭县(今余杭)人,诗人。着有诗集《望舒草》、《灾难的岁月》等。
(5)柔石(1902—1931)原名赵平复,浙江宁海人,作家,中国左翼作家联盟成员。着有小说《二月》、《为奴隶的母亲》等。(6)靖华曹靖华,河南卢氏人,未名社成员,翻译家。早年曾在苏联留学和工作,归国后在北平大学女子文理学院、东北大学等校任教。
(7)毕斯克列夫(H.lJIYHRMN,1892—1959)又译毕斯凯莱夫,苏联版画家。作品有《铁流》、《安娜·卡列尼娜》等书的插图玻浮场。模疲酰颍恚幔睿铮觥*富曼诺夫(E._.WjSHUTN,1891。保梗玻叮次闹械逆诙砼捣颍樟骷摇V小肚“鸵*夫》(《夏伯阳》)等。
(9)史铁儿即瞿秋白。参看本卷第465页注(1)。(10)拉迪诺夫(Q.qHeJUTN,1887—1967)通译拉季诺夫,苏联美术家、诗人。
(11)法棱支(P.P,WRMUe,1888—1956)通译弗连茨。苏粱遥*长军事题材的绘画。
(12)涅威罗夫(A.C.^MNMRTN,1886—1923)通译聂维路颍樟骷摇*
(13)《潘彼得》英国作家巴雷(1860—1937)的童话,梁实秋译。《安徒生童话》,丹麦作家安徒生(1805—1875)的童话集,当时有甘棠译本。这里说的“顺”,是对梁实秋、赵景深等关于翻译主张的讽刺。
[book_title]《未名丛刊》与《乌合丛书》广告
所谓《未名丛刊》者,并非无名丛书之意,乃是还未想定名目,然而这就作为名字,不再去苦想他了。
这也并非学者们精选的宝书,凡国民都非看不可。只要有稿子,有印费,便即付印,想使萧索的读者,作者,译者,大家稍微感到一点热闹。内容自然是很庞杂的,因为希图在这庞杂中略见一致,所以又一括而为相近的形式,而名之曰《未名丛刊》。
大志向是丝毫也没有。所愿的:无非(1)在自己,是希望那印成的从速卖完,可以收回钱来再印第二种;(2)对于读者,是希望看了之后,不至于以为太受欺骗了。以上是一九二四年十二月间的话。(2)现在将这分为两部分了。《未名丛刊》专收译本;另外又分立了一种单印不阔气的作者的创作的,叫作《乌合丛书》。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六年七月未名社出版的台静农所编《关于鲁迅及其着作》版权页后。
《未名丛刊》,鲁迅编辑,原由北新书局出版,一九二五年未名社成立后改由该社出版。内收鲁迅译的厨川白村《苦闷的象征》,韦素园译的果戈理《外套》和北欧诗歌小品集《黄花集》,李霁野译的安德烈夫《往星中》、《黑假面人》,韦丛芜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穷人》,曹靖华译的《白茶》等。《乌合丛书》,鲁迅编辑,一九二六年初由北新书局出版。内收鲁迅的《呐喊》、《彷徨》、《野草》,许钦文的《故乡》,高长虹的《心的探险》,向培良的《飘渺的梦及其他》,淦女士(冯沅君)的《卷劝》等。
(2)指《〈未名丛刊〉是什幺,要怎样?》,现编入《集外集拾遗补编》。
[book_title]《文艺连丛》
——的开头和现在
投机的风气使出版界消失了有几分真为文艺尽力的人。即使偶然有,不久也就变相,或者失败了。我们只是几个能力未足的青年,可是要再来试一试。首先是印一种关于文学和美术的小丛书,就是《文艺连丛》。为什幺“小”,这是能力的关系,现在没有法子想。但约定的编辑,是肯负责任的编辑;所收的稿子,也是可靠的稿子。总而言之:现在的意思是不坏的,就是想成为一种决不欺骗的小丛书。什幺“突破五万部”的雄图,我们岂敢,只要有几千个读者肯给以支持,就顶好顶好了。现在已经出版的,是——1.《不走正路的安得伦》苏联聂维洛夫作,曹靖华译,鲁迅序。作者是一个最伟大的农民作家,描写动荡中的农民生活的好手,可惜在十年前就死掉了。这一个中篇小说,所叙的是革命开初,头脑单纯的革命者在乡村里怎样受农民的反对而失败,写得又生动,又诙谐。译者深通俄国文字,又在列宁格拉的大学里教授中国文学有年,所以难解的土话,都可以随时询问,其译文的可靠,是早为读书界所深悉的,内附蔼支的插画五幅,也是别开生面的作品。现已出版,每本实价大洋二角半。
2.《解放了的董·吉诃德》苏联卢那卡尔斯基作,易家搿U馐且淮笃坏南肪纾*写着这胡涂固执的董·吉诃德,匝蛴蜗蓝笈龆ぷ樱溆筛锩玫浇伙牛不故俏蘼房*走。并且衬以奸雄和美人,写得又滑稽,又深刻。前年曾经鲁迅从德文重译一幕,登《北斗》杂志上,旋因知道德译颇有删节,便即停笔。续登的是易嘉直接译出的完全本,但杂志不久停办,仍未登完,同人今居然得到全稿,实为可喜,所以特地赶紧校刊,以公同好。每幕并有毕斯凯莱夫木刻装饰一帧,大小共十三帧,尤可赏心悦目,为德译本所不及。每本实价五角。正在校印中的,还有——3.《山民牧唱》(2)西班牙巴罗哈作,鲁迅译。西班牙的作家,中国大抵只知道伊本纳兹,但文学的本领,巴罗哈实远在其上。日本译有《选集》一册(3),所记的都是山地住民,跋司珂族的风俗习惯,译者曾选译数篇登《奔流》上,颇为读者所赞许。这是《选集》的全译。不日出书。
4.《NoaNoa》(4)法国戈庚作,罗怃(5)译。作者是法国画界的猛将,他厌恶了所谓文明社会,逃到野蛮岛泰息谛(6)去,生活了好几年。这书就是那时的记录,里面写着所谓“文明人”的没落,和纯真的野蛮人被这没落的“文明人”所毒害的情形,并及岛上的人情风俗,神话等。译者是一个无名的人,但译笔却并不在有名的人物之下。有木刻插画十二幅。现已付印。
(1)本篇最初刊载于一九三三年五月野草书屋出版的《不走正路的安得伦》卷末。
《文艺连丛》,文学艺术丛书。鲁迅编辑,一九三三年五月起陆续出版。
(2)《山民牧唱》中译单行本在鲁迅生前未出版。(3)指《海外文学新选》第十三编《跋司珂牧歌调》,日本笠井镇夫、永田宽定等译。
(4)《NoaNoa》毛利语,音译“诺阿、诺阿”,“芬芳”的意思。戈庚(P.Gauguin,1848—1903),通译高更,法国后期印象派画家。
(5)罗怃鲁迅的笔名。
(6)泰息谛通译塔希提,南太平洋的社会群岛中最大的岛。
[book_title]《新俄画选》小引
大约三十年前,丹麦批评家乔治·勃兰兑斯(Georg。拢颍幔睿洌澹螅玻病秤*帝制俄国,作《印象记》,惊为“黑土”。果然,他的观察证实了。从这“黑土”中,陆续长育了文化的奇花和乔木,使西欧人士震惊,首先为文学和音乐,稍后是舞蹈,还有绘画。
但在十九世纪末,俄国的绘画是还在西欧美术的影响之下的,一味追随,很少独创,然而握美术界的霸权,是为学院派(Academismus)(3)。至九十年代,“移动展览会派”(4)出现了,对于学院派的古典主义,力加掊击,斥模仿,崇独立,终至收美术于自己的掌中,以鼓吹其见解和理想。然而排外则易倾于慕古,慕古必不免于退婴,所以后来,艺术遂见衰落,而祖述法国色彩画家绥珊的一派(Cezannist)(5)兴。同时,西南欧的立体派和未来派(6),也传入而且盛行于俄国。
十月革命时,是左派(立体派及未来派)全盛的时代,因为在破坏旧制——革命这一点上,和社会革命者是相同的,但问所向的目的,这两派却并无答案。尤其致命的是虽属新奇,而为民众所不解,所以当破坏之后,渐入建设,要求有益于劳农大众的平民易解的美术时,这两派就不得不被排斥了。其时所需要的是写实一流,于是右派遂起而占了暂时的胜利。但保守之徒,新力是究竟没有的,所以不多久,就又以自己的作品证明了自己的破灭。
这时候,是对于美术和社会底建设相结合的要求,左右两派,同归失败,但左翼中实已先就起了分崩,离合之后,别生一派曰“产业派”(7),以产业主义和机械文明之名,否定纯粹美术,制作目的,专在工艺上的功利。更经和别派的斗争,反对者的离去,终成了以泰忒林(Tatlin)和罗直兼珂(Rodschenko)为中心的“构成派”(Konstructivismus)(8)。他们的主张不在Komposition而在Konstruktion(9),不在描写而在组织,不在创造而在建设。罗直兼珂说,“美术家的任务,非色和形的抽象底认识,而在解决具体底事物的构成上的任何的课题。”这就是说,构成主义上并无永久不变的法则,依着其时的环境而将各个新课题,从新加以解决,便是它的本领。既是现代人,便当以现代的产业底事业为光荣,所以产业上的创造,便是近代天才者的表现。汽船,铁桥,工厂,飞机,各有其美,既严肃,亦堂皇。于是构成派画家遂往往不描物形,但作几何学底图案,比立体派更进一层了。如本集所收Krinsky(10)的三幅中的前两幅,便可作显明的标准。Gastev(11)是主张善用时间,别树一帜的,本集只收了一幅。
又因为革命所需要,有宣传,教化,装饰和普及,所以在这时代,版画——木刻,石版,插画,装画,蚀铜版——就非常发达了。左翼作家之不甘离开纯粹美术者,颇遁入版画中,如玛修丁(12)(有《十二个》中的插画四幅,在《未名丛刊》中),央南珂夫(13)(本集有他所作的《小说家萨弥亚丁像》)是。构成派作家更因和产业结合的目的,大行活动,如罗直兼珂和力锡兹基(14)所装饰的现代诗人的诗集,也有典型的艺术底版画之称,但我没有见过一种。
木版作家,以法孚尔斯基(15)(本集有《墨斯科》)为第一,古泼略诺夫(本集有《熨衣的妇女》),保里诺夫(16)(本集有《培林斯基像》),玛修丁,是都受他的影响的。克里格里珂跋(17)女士本是蚀铜版画(Etching)名家,这里所收的两幅是影画(18),《奔流》曾经绍介的一幅(《梭罗古勃像》)(19),是雕镂画(20),都是她的擅长之作。
新俄的美术,虽然现在已给世界上以甚大的影响,但在中国,记述却还很聊聊。这区区十二页,又真是实不符名,毫不能尽绍介的重任,所取的又多是版画,大幅杰构,反成遗珠,这是我们所十分抱憾的。
但是,多取版画,也另有一些原因:中国制版之术,至今未精,与其变相,不如且缓,一也;当革命时,版画之用最广,虽极匆忙,顷刻能办,二也。《艺苑朝华》(21)在初创时,即已注意此点,所以自一集至四集,悉取黑白线图,但竟为艺苑所弃,甚难继续,今复送第五集出世,恐怕已是晌午之际了,但仍愿若干读者们,由此还能够得到多少裨益。
本文中的叙述及五幅图,是摘自癗曙梦的《新俄美术大观》(22)的,其余八幅,则从R.Fueloep-Miller的《TheMindandFaceofBolshevism》(23)所载者复制,合并声明于此。
一九三○年二月二十五夜,鲁迅。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三○年五月上海光华书局出版的《新俄画选》。
《新俄画选》,朝花社编印的《艺苑朝华》第一期第五辑。内收苏联绘画和木刻十三幅。
(2)乔治·勃兰兑斯参看本卷第198页注(48)玻场场⊙г号伞∈呤*纪起在欧洲各国官办美术学院中形成的艺术流派。他们的创作多取材于基督教故事和权贵生活,恪守死板的格式、追求繁琐、浮华的细节。俄国的学院派形成于十八世纪,以彼得堡美术学院为中心,代表人物有勃鲁尼等。
(4)“移动展览会派”习称“巡回展览画派”。一八七○年俄国一批现实主义画家成立“巡回艺术展览同志会”,经常在各大城市展出作品。他们与学院派对立,反对盲目摹仿西欧,强调描写俄国本国的题材。他们的作品反映社会的黑暗和人民的苦难,表现对祖国的爱。这个画派对俄国现实主义绘画艺术的发展有很大的影响。代表人物有克拉姆斯柯依、彼罗夫、列宾、苏里柯夫等。
(5)绥珊(P.Ce′zanne,1839—1906)通译塞尚,法国后期印象派代表人物。他认为绘画的目的是对形、色、节奏、空间的探索,主张借助色彩配合而不依赖明暗效果来表现体积。作品有《自画像》、《玩纸牌者》等。Cezannist,即塞尚派。一九一○年俄国出现一批青年画家,称为“红方块王子派”,他们崇拜和摹仿塞尚等的作品,追求“色彩印象”的描写。代表人物有康恰洛夫、玛希科夫等。(6)立体派二十世纪初形成于法国的一个画派。参看本书第197页注(41)。俄国立体派代表人物有康定斯基、力锡兹基等。未来派,参看本卷第268页注(4)。十月革命前后,立体派与未来派以破坏传统,敢于创新的姿态出现,当时一些评论者曾称他们以及与他们有直接联系的构成派等是“左派”,而把其他流派称为“右派”。(7)“产业派”从立体派演变而来的苏联艺术派别,构成派的前身。他们强调美术应该与社会建设直接结合,提倡工艺的、以日常实用为目的的“产业美术”。
(8)“构成派”二十世纪初期在苏联形成的艺术流派。代表人物有泰忒林、罗德钦科、贝夫斯纳等。他们主张艺术要直接与工业生产、社会建设结合,反对“纯粹艺术”(指一般的绘画、雕塑等),强调机械的美,主张依靠长方形、圆形及直线等构成作品。泰忒林(B.E.bHVJU,1885—1956),通译塔特林,构成派创始人。罗*奔婵拢ǎ粒停qTe]MUYT,1891—1956),通译罗德钦科,构成派代表画家。(9)Komposition,构图。Konstruktion构成。(10)Krinsky克林斯基(^.nRJUIYJZ),苏联构成派画家玻保薄场。牵幔螅簦澹觥〖铀骨蟹颍╗HIVMN),苏联画家。
(12)玛修丁参看本卷第303页注(18)。(13)央南珂夫又译安宁科夫,参看本书第197页注(37)。(14)力锡兹基(Q.X.QJIJ]YJZ,1890—1941)苏联版画家、建筑家。
(15)法浮尔斯基(B.A.WHNTRIYJZ,1886—1964)又译犯炊够樟*版画家。在书籍装帧和插画艺术方面有很大成就。作品有《陀思妥耶夫斯基像》、《伊戈尔王子远征记》插图等。参看本书《〈引玉集〉后记》。
(16)古泼略诺夫(H.H.njFRM\UTN,1894—1933)苏联盎摇W髌酚小*阿芙乐尔巡洋舰》和《母亲》、《毁灭》等书的插图。保里诺夫(l.m.lTNJUTN,1881—?)*ㄒ氡7蚶锱捣颉K樟婊摇插图画家。作品有《斯维尔德洛夫像》、《普希金像》等。(17)克里格里珂跋(c.`.nRjVJYTNH,1869—1941)通铱寺掣窭锟仆蓿樟*画家。作品有组画《战争前夜的巴黎》、《诗人影画集》等。
(18)影画类似剪影的一种画,主要表现人和物的侧面黑影。(19)《梭罗古勃像》载《奔流》月刊第一卷第八期(一九二九年一月)。
(20)雕镂画又称干画,铜版画的一种,直接在铜版上刻划制版。
(21)《艺苑朝华》参看本书《〈艺苑朝华〉广告》及其注(1)。(22)癗曙梦参看本卷108页注(17)。《新俄美术大观》,论述十九世纪末到二十世纪初苏俄艺术的着作,一九二五年二月日本东京新潮社出版。
(23)R.Fueloep-Miller勒·菲勒普·米勒。参看本卷第197页注(35)。
[book_title]《艺苑朝华》广告
虽然材力很小,但要绍介些国外的艺术作品到中国来,也选印中国先前被人忘却的还能复生的图案之类。有时是重提旧时而今日可以利用的遗产,有时是发掘现在中国时行艺术家的在外国的祖坟,有时是引入世界上的灿烂的新作。每期十二辑,每辑十二图,陆续出版。每辑实洋四角,预定一期实洋四元四角。目录如下:
1.《近代木刻选集》(1)2.《拾谷虹儿画选》
3.《近代木刻选集》(2)
4.《比亚兹莱画选》以上四辑已出版5.《新俄艺术图录》6.《法国插画选集》7.《英国插画选集》8.《俄国插画选集》
9.《近代木刻选集》(3)10.《希腊瓶画选集》
11.《近代木刻选集》(4)
12.《罗丹雕刻选集》朝花社出版。
(1)本篇最初印入一九二九年四月朝花社出版的《近代世界短篇小说集》第一集《奇剑及其他》书后。
《艺苑朝华》,朝花社出版的美术丛刊,鲁迅、柔石编辑,共出外国美术作品五辑,即《近代木刻选集》一、二集,《拾谷虹儿画选》、《比亚兹莱画选》和《新俄画选》。后一辑编成时朝花社已结束,改由光华书局出版。
[book_title]《译文》终刊号前记
《译文》出版已满一年了。也还有几个读者。现因突然发生很难继续的原因,只得暂时中止。但已经积集的材料,是费过译者校者排者的一番力气的,而且材料也大都不无意义之作,从此废弃,殊觉可惜:所以仍然集成一册,算作终刊,呈给读者,以尽贡献的微意,也作为告别的纪念罢。
译文社同人公启。二十四年九月十六日。
(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三五年九月《译文》终刊号。鲁迅在一九三五年十月二十九日致萧军的信中说:“《译文》终刊号的前记是我和茅(按指茅盾)合撰的。”
《译文》,鲁迅和茅盾发起的翻译和介绍外国文学的月刊。一九三四年九月创刊于上海。最初三期由鲁迅编辑,后由黄源接编,生活书店印行。曾于一九三五年九月出至第十三期停刊。一九三六年三月复刊,改由上海杂志公司发行,一九三七年六月出至新三卷第四期停刊,前后共出二十九期。
[book_title]《引玉集》后记
我在这三年中,居然陆续得到这许多苏联艺术家的木刻,真是连自己也没有豫先想到的。一九三一年顷,正想校印《铁流》,偶然在《版画》(Graphika)这一种杂志上,看见载着毕斯凯来夫刻有这书中故事的图画,便写信托靖华兄去搜寻。费了许多周折,会着毕斯凯来夫,终于将木刻寄来了,因为怕途中会有失落,还分寄了同样的两份。靖华兄的来信说,这木刻版画的定价颇不小,然而无须付,苏联的木刻家多说印画莫妙于中国纸,只要寄些给他就好。我看那印着《铁流》图的纸,果然是中国纸,然而是一种上海的所谓“抄更纸”,乃是集纸质较好的碎纸,第二次做成的纸张,在中国,除了做帐簿和开发票,帐单之外,几乎再没有更高的用处。我于是买了许多中国的各种宣纸和日本的“西之内”和“鸟之子”,分寄给靖华,托他转致,倘有余剩,便另送别的木刻家。这一举竟得了意外的收获,两卷木刻又寄来了,毕斯凯来夫十三幅,克拉甫兼珂(2)一幅,法复尔斯基六幅,保夫理诺夫一幅,冈察罗夫(3)十六幅;还有一卷被邮局所遗失,无从访查,不知道其中是那几个作家的作品。这五个,那时是都住在墨斯科的。
可惜我太性急,一面在搜画,一面就印书,待到《铁流》图寄到时,书却早已出版了,我只好打算另印单张,介绍给中国,以答作者的厚意。到年底,这才付给印刷所,制了版,收回原图,嘱他开印。不料战事(4)就开始了,我在楼上远远地眼看着这印刷所和我的锌版都烧成了灰烬。后来我自己是逃出战线了,书籍和木刻画却都留在交叉火线下,但我也仅有极少的闲情来想到他们。又一意外的事是待到重回旧寓,检点图书时,竟丝毫也未遭损失;不过我也心神未定,一时不再想到复制了。
去年秋间,我才又记得了《铁流》图,请文学社制版附在《文学》(5)第一期中,这图总算到底和中国的读者见了面。同时,我又寄了一包宣纸去,三个月之后,换来的是法复尔斯基五幅,毕珂夫(6)十一幅,莫察罗夫二幅,希仁斯基和波查日斯基各五幅,亚历克舍夫四十一幅,密德罗辛三幅,数目比上一次更多了。莫察罗夫以下的五个,都是住在列宁格勒的木刻家。
但这些作品在我的手头,又仿佛是一副重担。我常常想:这一种原版的木刻画,至有一百余幅之多,在中国恐怕只有我一个了,而但秘之箧中,岂不辜负了作者的好意?况且一部分已经散亡,一部分几遭兵火,而现在的人生,又无定到不及薤上露,万一相偕湮灭,在我,是觉得比失了生命还可惜的。流光真快,徘徊间已过新年,我便决计选出六十幅来,复制成书,以传给青年艺术学徒和版画的爱好者。其中的法复尔斯基和冈察罗夫的作品,多是大幅,但为资力所限,在这里只好缩小了。
我毫不知道俄国版画的历史;幸而得到陈节(7)先生摘译的文章,这才明白一点十五年来的梗概,现在就印在卷首,算作序言;并且作者的次序,也照序中的叙述来排列的。文中说起的名家,有几个我这里并没有他们的作品,因为这回翻印,以原版为限,所以也不再由别书采取,加以补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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