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俨山外集【标点本】
[book_author]陆深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143499
[book_dec]三十四卷。明陆深撰。此集为陆深札记之文的总汇,由其子陆楫汇编而成。其中凡《传疑录》二卷、《河汾燕间录》二卷、《春风堂随笔》一卷、《知命录》 一卷、《金台纪闻》二卷、《原丰堂漫书》 一卷、《溪山余话》一卷、《玉堂漫笔》三卷、《停骖录》一卷、《续停骖录》三卷、《豫章漫钞》四卷、《中和堂随笔》二卷、《史通会要》三卷、《春雨堂杂钞》一卷、《同异录》二卷(《四库总目提要》误为 《同异钞》)、《蜀都杂钞》一卷、《古奇器录》一卷附《江东藏书目录小序》、《书辑》三卷,旧刻本四十卷。《四库》馆臣在编写《四库总目提要》时,删掉《南巡日录》 一卷、《大驾北还录》 一卷、《淮封日记》一卷、《南迁日记》一卷、《科场条贯》一卷、《平胡录》一卷(《四库全书总目》记为《平北录》)六种,所以仅存三十四卷。其中《史通会要》采摭刘知几之精华,隐括排纂,别分门目,同时博采诸家之论以佐之,共十七篇,专为史学而作。《同异录》为进御皇上之本,书中采择古人佳言,撮其大略,分上、下二篇,上篇曰典常,下篇曰论述,专为治法而作。《古奇器录》皆述珍异;《专辑》皆论六书、八法;其余诸书则订证经典、综述见闻、杂论事理,每一官、一地各为一集,部帙虽别,体例则是划一的。虽属谰言琐语,错出其间,但核其大致,则足资考证者多,在明人说部文献中,尤属佳本。有《四库全书》本,《中国丛书综录·别录》有著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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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一
明陆深撰
传疑录上
明夷,箕子以之。汉赵宾训:「箕子者,阴阳之气,万物方荄滋,非商箕子也。宾,蜀人。
包牺因燧皇之图而制八卦,神农演之为六十四。」此淳于俊对高贵乡公之言也。汉魏间人士守经甚严,斯言必有所本。
周诗:「有周不显,帝命不时。」毛氏训曰:「不显,显也;不时,时也。」至集传亦因之。「不」字当是「丕」字,清庙之「不显不承」,即书之「丕显丕承」。
禹贡九州: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周礼九州:扬、荆、豫、青、兖、雍、幽、蓟、并尔雅九州:冀、豫、雍、荆、扬、兖、徐、幽、营。周礼多幽、蓟、并而少冀。徐、梁。尔雅多营而少梁。或谓并徐于青,分梁于雍、豫。舜肇十有二州,分冀为幽、并,分青为营。禹贡之成,固前舜典与
孟子所论。明堂在泰山,天子巡狩之地。古明堂,神农作之,名曰天府。黄帝曰「合宫」,虞曰「总章」,商曰「阳馆」,周始曰「明堂」。明堂者,明诸侯之尊卑也。
明堂九室如井田制。南向者曰明堂,北向者曰玄堂。东青阳,西总章,中曰太庙太室。四方之中室皆曰太庙。四方之旁室曰左个、右个。春居东,夏居南,随时开门。太室则每季月末十八日居之。其位在国之阳三里外丙巳之地。
其制上圆下方,重屋四周,中起大室,环以辟雍。东西广九筵,南北袤七筵,三十六户,七十二牖。诸侯述职,于是乎布政。三公,中阶之前,北面东上。九夷之国,东门之外,西面北上。
礼,今所传者,仪礼、礼记、大戴礼与周礼别有后苍曲台记数万言,不传。又有别本周礼,郑康成常引以注周礼。古之经书,皆有别本,孟子亦有别本,与今之刻本一类者不同。
戴记月令又见于吕氏春秋,或云汉儒杂采吕书以记礼,或云本礼经之旧文也,吕书勦取之。据不韦之书,月令特优。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执」字当是「埶」,即「艺」字字之误。隶书「埶」、「执」字相类。埶,乐也,是即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与四教亦是四事。
为长者折枝。枝、肢古通用。肢,四支也。腰亦曰肢。折枝,犹折腰也。古诗云:「折腰载拜跪。」陶渊明以五斗米折腰,盖言为长者揖拜耳。
唐太宗即位,从封德彝言,于是疏属王者降为公。德彝之言曰:「爵命崇则力役多,以天下为私奉,非至公之法也。」
颍滨苏氏曰:宗室之盛,未有过于此时者也。禄廪之费,多于百官,而子孙之众,宫室不能受。自生齿以上,皆养于官长而爵之,嫁娶丧葬,无不仰给于上,日引月长,恩之所必穷者也。今聚而养之,厚之以不訾之禄,尊之以莫贵之爵,使其贤者老死郁郁而无所施;不贤者居处隘陋,戚戚而无以为乐,甚非人情也。
三代公族,有亲未绝而列于庶人者。
汉之封爵,皇子则王,王子则侯,侯王世及,无嫡则绝。两汉之法:帝之子为王,王之庶子犹有为侯者。自侯以降,则庶子无复爵土。盖有去而为民者,有自为民而复仕于朝者。至唐亦然。唐制:诸侯王薨,子嗣袭王;嗣王薨,有降爵为公侯者,有数年后嗣封王者。
宋制:亲王之子,不封郡王;亲王既没,不立嗣王。
唐宗正寺岁送进士二十人,与国子监、京兆府相比,李程、李肱皆为举首。
宋制,宗子特立学以教养之,而取才焉,其出身仕宦与民庶略等。嘉王取状元,汝愚为宰相。其显者,
本朝亲王之国,无子,则取回宫眷,除其国,近日寿秀、泾是也,皆宪庙子。至于国王,绝则继,晋府新淟是也。不知绝于近支而继乎远派,必有深意。
王安石在熙宁间,裁减宗室恩数,三学宗子𬮢聚都下,俟安石入朝,拥马以诉。安石徐下马,从容言曰:「譬如祖宗功德,服尽而祧,何况贤辈?」于是宗子皆散。虽荆公一时应变之才,然其言不可废也。
屯田之法,屯于边而田者也。今腹里皆有屯田。
土圭之法,六尺为步,步百为亩。秦废井田,汉兴,始以二百四十步为亩。唐开元二十五年,令田广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为亩,亩百为顷,至今版图皆准之。一云商鞅佐秦,以一夫力余,地利不尽,于是改制二百四十步为亩,
立步制亩,经土设井,使八家同之,自黄帝始。世儒多谓难行。予行东西南北皆万里,自吴越外,田多荒废,水利不修故也。井田亦徒扰。昔在山西按察时,尝与于布政湛议,欲于京城外仿菜园之制,每二三十亩凿井一区,用以浇灌黍麦,庶岁获可期,而亦不失井田之名。欲上其事于朝而不果。汉时龙首渠田亦凿井,有深四十余丈者,往往井下相通行水,盖古法也。
民出力以养兵,兵出力以卫农,此两言似是,而实害天下之大端也。其究至于兵农两弊而后已。何则?农之所养者,兵,或不得用,而农之所赖者,兵,何尝槩及耶?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为兵,而二十岁之男子,岁有三日之役。今闻边兵半皆执役,而京师之禁旅亦且占役矣。马端临曰:「兵与农共此民也。故无事则驱之为农而力稼穑,有事则调之为兵而任争战。唐府兵之法犹存,至兵农既判,不独农疲于养兵,而兵且耻于为农。」按贵与之论,则屯田之策不可不讲也。
古者求才甚实,盖其粗始于力田,而其精极于孝弟廉耻之际,此乡举里选之法也,故周之人才为盛。善乎宋儒之论曰:「士大夫为声病剽略之文,而治苟且记问之学,曳裾束带,俯仰周旋,而皆有意于天子之爵禄。」夫天子之所求于天下者,岂在是也?宜复古孝弟之科,与今之进士同举而皆进,使天下明知天子之意,以副上之所求,庶乎风俗可渐复矣。
自古取民之制计岁,故谓之岁办。贡、助、彻皆什一,汉法最轻。史称三十而税一。文帝十三年六月,诏除民田租。且古者十一而税,以为天下之中正,今汉人田或百一而税,可谓鲜矣,当时民力可想也。两税三限,作自杨炎始。唐书食货志两税具载,并无三限条格。蔡介夫云:「夏税尽六月,秋税尽十一月。」如此止是两限尔。想两税俱限以三次征输,亦有缓征之意。虽然,炎固万世罪人也。
世言三尺法者,盖用三尺竹简书律法诏书谓之尺一,亦以一尺版书诏,囊封加玺,又谓之玺书。
近有梓行史汉异同论骘,文字颇工,独阙相如传赞而不论扬雄所谓「曲终而奏雅」,岂子长所得采摭耶?杨德祖与曹孟德读曹娥碑。娥,上虞人,今曹娥江在宁、绍两界中。孙权据越,当时孟德何缘得至江浒耶?
洪武四年,废图谱局,得非以弥文太盛乎?魏晋置中正,以门第官人。李唐论相,惟重八姓。自秦不师古,焚毁典籍,圣贤之世系湮没,而姓氏遂不辨。后世妇人一例称氏,何所本与?传曰:「别生分类。」盖姓之为言生也,氏之为言类也。此姓氏之说。汉室去古未远,凌烟图画题曰「大将军博陆侯霍氏」,以氏代名,盖男子之美称尔。岂有姓有氏,男女通称与?左传:「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义各有取,难以混称也。若尧舜姬姓,称陶唐氏、有虞氏。大禹姒姓,称有夏氏。成汤子姓,称有商氏。吕东莱祖谦云:「三代之时,曰姓者,统其祖考之所自出也,百世而不变。曰氏者,则其子孙之所自分也,数世而一变。」窃恐氏亦难以自分而随变也。按姜姓为吕氏,至于今不变。若国氏为子国之后;驷氏为子驷之后,所谓以字为氏者也。又有以郡为氏者,齐、鲁、秦、吴是已。以谥为氏者,文、武、成、宣是已;以官为氏者,司马、司徒是已。以爵为氏者,王孙、公孙是已。以居为氏者,东门、北郭是已。至于巫乙氏、匠陶氏,又以所有事为氏,皆不容变。如吾陆姓,宜称吴氏,所谓朱、张、顾、陆,吴郡四大姓也。汉制,侯爵凡五等,国、邑、关内、乡、亭、陆,以乡侯为氏,裴、陆、庞、阎是也。复有以国、以邑、以乡、以亭、以地、以姓、以名、以次、以族、以技、以吉德、以凶德,以爵系、国系、族系、邑系之类,凡二十余。有复姓、三字姓、四字姓之类,具见郑氏通志。故曰:三代以前,姓氏分而为二,男子称氏,妇人称姓。氏别贵贱,姓别婚姻。贵者有氏,贱者有名。三代以后,姓氏合而为一,大抵姓可呼为氏,氏不可呼为姓也。一说帝尧姓伊祁,名放勋,尧其谥尔。夹漈郑氏曰:「尧、舜、禹、汤皆名也。
商周之先,有无端典礼,若玄鸟、𮤲宫之诗是已。按姜嫄,帝喾元妃,简狄为次妃,则稷、契皆帝子也。后人追隆之祀,乃有取于玄鸟、巨人,使稷、契有母而无父,谓之何哉?
古今说春秋者,只于春王正月,皆不得圣人之旨。夫四时定岁,天道无忒。时,冬也,而谓之春,故书曰春,实非春也。东迁陵迟,政教不纲,无王矣,而谓之王,故书曰王,实非王也。本十一月也,而谓之正,故书曰正月,实非正也。所谓据事直书,而其义自见。褒贬之说,恐后来穿凿耳。葵丘、首止,皆非美词。内悦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己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成。」此苏颍滨论权臣文,极明快。虽然,不已诲盗乎?
域中舆地,东西九千三百二里,南北万三千三百六十六里,此汉之极盛也。唐之极盛,东西九千五百十里,南北万六千九百十八里。本朝疆界,予所行者,起自东海,西至成都,又西望威茂、松潘,约有千里,盖万里余矣。成都万里桥,盖自长安迂道言之,指南北也,非实。南自延建,北至鴈门,予行盖五千里余云。
南濠都太仆好古书籍,在京尝为言水经,予因借出抄行,近刻之吴中。予览之有三疑:桑钦著书,能成一家言,后汉文苑何不为立传?钦之名姓,又别无考见,一疑也;水经所具至到,源委徧及夷夏,非一人一生所可穷极,一疑也;所称郦道元注,道元,后魏时人,其书该洽浩博,后来引用者,但称出水经注而已,不知经注复何所出,又一疑也;偶览通典,亦载水经郭璞注三卷,郦道元注四十卷,皆不详撰者名氏,亦不知何代之书,但谓是顺帝以后纂序也。且云所作诡诞,全无凭据,拟于吴越春秋、越绝之流,亦不知有桑钦君卿博洽之儒,其论当可信与?汉书孔安国传载徐敖以毛诗传恽子真,子真传桑钦君长,此当是西汉末人,与水经同乎否?
山涛为晋吏部尚书,最有名实,世称山公启事。偶录其一通曰:「侍中彭权迁当选代。按雍州刺史高简有雅量,在兵间少不尽下情,处朝廷足以肃政。左右卫将军王济,才高美茂,后来之冠。此二人诚顾问之秀,圣意傥惜济,贵之。」骁骑将军荀恺,智器明敏,其典宿卫,终不减济。祭酒庾纯,强正有学,亦堪取选。国学初建,王、荀已亡,纯能其事,宜当少留,粗立其制,不审宜尔有当圣旨者否?其体例明确如此,诚可为法。
时日之忌,固小道也,世俗亦有所自来。子、卯谓之疾日,又有往亡日。檀弓曰:「子卯不乐」,盖本于桀纣之事。唐朝新格,又以正月、五月、九月为忌月,至今仕宦上任避之,此本无谓。房玄龄等损益隋律,亦存之。以不行刑,谓之断屠月。
俨山外集卷一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二
明陆深撰
传疑录下
王政谨权量,圣人于粗迹,皆有精义存焉。谚曰:大秤小斗,用以掊克。聚敛,高下其手,乱之始也。故谨之亦在于始。所谓探赜索隐,钩深致远者,是物也。
权以权轻重也。五权之法,铢、两、斤、钧、石。二十四铢为两,十六两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
量以量多少也。五量之法,龠、合、升、斗、斛。十龠为合,十合为升,十升为斗,十斗为斛。
度以度长短也。五度之法,分、寸、尺、丈、引。秬黍一为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十尺为丈,十丈为引。
衡以准曲直也。五则之法,衡、规、矩、绳、准。衡运生规,规圆生矩,矩方生绳,绳直生准。
夫权起于黄钟之重,一龠容千二百黍,为十二铢,两之为两,故曰两。一两二十四铢也。乘之而为石。石,一百二十斤也。
量起于黄钟之龠。十龠为合,以十乘之而为斛。后世斛容五斗黍,谷出入,两斛当一石。凡粮税入籍为石者,皆两斛也。此或便于转输,俗因用之。汉书:「粮谷称斛,盐亦称斛,茭稿称石。」注曰:「石,百二十斤也。」斛、石、权、量用同。
度起于黄钟之长。后世十寸谓之尺,十尺谓之丈,凡公私所度,皆以丈计矣。
衡起于黄钟之平,权与物钧而为衡,衡平而权钧矣。按黄钟为万事根本,其要在中气元声而已。但累黍候气之法,无授受之真,必当有神解妙悟者,此礼乐之本也。
虞书曰:「乃同律、度、量、衡。」三代共之,至秦不师古,而后纷纶莫定矣。迨南渡六朝割裂之际,乃有大升、大两、长尺之法。当时调钟律,测晷景及冠冕制,用小升、小两,自余公私用大升、大两。或云:「隋制以三两当一两,三升当一升,一尺二寸当一尺。」然后魏高祖已有废大斗、去长尺之令矣。
汉书:「黄钟之龠,以子谷秬黍中者千有二百实其龠,以井水准其槩,十龠为合。」杜氏通典所载黍同,而以二龠为合,当从杜说。千二百黍为十二铢,以十乘之,至钧石则不合矣。故两之为两,两龠为合,两斛为石,古今宜然。累黍之法,
以子谷秬黍中者度之,九十黍为黄钟。一黍一分,九十分之,得九寸。子,北方也。秬黍,黑黍也。
愚按:子谷以冀州黑羊山所出为中,但时有丰歉,实有亏成,固亦难准。若和气,须候之。候气之法,
于三重密屋内,以木为案,十有二具。每取律吕之管,随十二辰置于案上,内卑外高,而以土埋之,上平于地,中实葭莩之灰,以轻缇素覆律口。每地气至,于律冥符,则灰飞冲素,散出于外,而气应矣。凡节气有早晚,故灰飞有多少。或初入月,其气即应,或至中下旬间,气始应者,或飞灰出三五夜而尽,或终一月才飞少许,各有征应。大扺管灰小动为气和,大动为君弱臣强,不动为君严猛云。一说律管入地,以葭灰实其端,其月气至,则灰飞而通。北齐信都芳为轮扇二十四,埋地以测二十四气。每一气感,则一扇自动,他扇并住,与管灰相应无少异。旋相为宫之法:
每律皆可以起宫。如黄钟为宫,则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征,南吕为羽,皆以三分损益,隔八相生得之,余律皆然。
宫者,君主之义。十二管更迭为主,自黄钟始。当其为宫,五声皆备。黄钟第一宫:下生林钟为征,上生太簇为商,下生南吕为羽,上生姑洗为角。余仿此。林钟第二宫:太簇三,南吕四,姑洗五,应钟六,㽔宾七,大吕八,夷则九,夹钟十,无射十一,仲吕十二。三分损益之法:
凡阳律,三分其数而损一分,以下生阴。
凡阴律,三分其数而益一分,以上生阳。如林钟未至应钟亥,皆在子午以东,故谓之下生。大吕丑至㽔宾午,皆在子午以西,故谓之上生。一说数多者上生,少者下生。
黄钟三分之得二十七数,凡三损去一分,得五十四数,是为下生。林钟为征。
三分林钟一十八数,凡三益一分,得七十二数,是为上生。太簇为商。
三分太簇二十四数,凡三损去一分,得四十八数,是为下生。南吕为羽。
三分南吕十六数,凡三益一分,得六十四数,是为上生。姑洗为角。
三分姑洗二十一数,凡三零一数,不行。隔八相生之法,
如子为黄钟之宫,历丑、寅、卯、辰、巳、午至未,为林钟之征,余以类推。又如黄钟九,以林钟六为妻;太簇九,以南吕六为妻。隔八而生子,则林钟生太簇,夷则生夹钟之类。故曰律娶妻而吕生子也。
五声宫、土、商、金、角、木、征、火、羽水
黄钟为宫八十一浊君复子。
太簇为商七十二次浊臣泰寅。
姑洗为角六十四次浊民夬辰。
林钟为征五十四次清事遁未。
南吕为羽四十八清物观酉。
数之多少、声之尊卑分焉。宫最大而沈浊,羽最细而轻清。商之大次宫,征之细次羽,角居四者之中。
大抵歌声长而浊者为宫,以渐而清且短为商、为角、为征,为羽。
律吕相间,以次而短,故黄钟最长,至应钟而短极。黄钟之数八十一三分损一下生征,征三分益一上生商,商三分损一下生羽,羽三分益一上生角。角声之数六十四,以三分之不尽一算,数不可行,此声之所以止于五也。二变
变宫四十二小分六
变徵五十六小分八
五声宫与商、商与角、征与羽,相去各一律,至角与征、羽与宫,相去乃二律。相去一律,则音节和,相去二律,则音节远。故角、征之间,近征收一声,比征少下,故谓之变征。羽、宫之间,近宫收一声,少高于宫,故谓之变宫。古人谓之「和缪」,盖所以济五声之不及也。
角声既不可行,必当有以通之,故因角数以九归之,得五百七十六,三分损益,再生变征、变宫,以从五声之数,存其余数,以为强弱。至变征之数五百一十二,以三分之,又不尽二算,数又不行,此变声所以止于二也。
五声十二律旋相为宫,各有七声,合八十四声。宫、商、角、征、羽各十二声,凡六十声,为六十调。变宫十二,在羽声之后、宫声之前;变征十二,在角声之后、征声之前。「宫不成宫,征不成征,凡二十四声,不可为调,非正声也。」
扬雄琴清曰:「舜弹五弦之琴而天下化,尧加二弦,以合君臣之恩。」桓谭新论曰:「文武各加一弦。五弦第一为宫,次商、角、征、羽,余二弦为少宫、少商。」按此岂即二变为七声耶?一说商以前但有五音。刘彝曰:「宫属土,弦用八十一丝,为最多,而声至浊,于五声独尊,故为君象。商属金,弦用七十二丝,声次浊,故次于君,而为臣象。角属木,弦用六十四丝,声半清半浊,居五声之中,故次于臣,而为民象。征属火,弦用五十六丝,其声清,有民而后有事,故为事象。羽属水,弦用四十八丝,为最少,而声至清,有事而后用物,故为物象。此其大小之次也。」愚按:彝言特指丝声耳。八音皆具五声。愚按:通典以应钟为变宫,蕤宾为变征。淮南子曰:「姑洗生应钟,比于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宾,不比于正音,故为缪。」按二变不得为调,以其非正声也。所谓和、缪者,盖以缪和之取济助耳。医家有缪刺,左病则针右,恐其意亦当然。十二律
黄钟子管长九寸空围九分。
大吕丑管长四寸二百四十三分寸之五十二,倍之为八寸分寸之二百四十。太簇寅管长八寸。
夹钟卯管长三寸二千一百八十七分寸之一千六百三十一,倍之为七寸分寸之一千七十五。
姑洗辰管长七寸九分寸之一。
中吕巳管长六寸万七千六百八十三分寸万二千九百七十四。㽔宾午管长六寸八十一分寸之二十六。林钟未管长六寸。
夷则申管长五寸七百三十九分寸之四百五十一,
南吕酉管长五寸三分寸之一,
无射戌管长四寸六千五百六十一分寸之六千五百二十四,
应钟亥管长四寸二十七分寸之二十
一。说黄钟长八寸七分一,宫;大吕长七寸五分三分一,
太簇长七寸七分二,角;
夹钟长六寸一分三分一,
姑洗长六寸七分四,羽。
中吕长五寸七分三分二,征;㽔宾长五寸六分三分一;
林钟长五寸七分四,角;
夷则长五寸四分三分一,商;南吕长四寸七分八,征;
无射长四寸四分三分二;
应钟长四寸二分三分二,羽。
律者,候气之管也。汉书律历志云:「十二律,黄帝之所作也。黄帝使伶伦自大夏之西,昆仑之阴,取竹之嶰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制十二筒以听凤之鸣,其雄鸣为六,雌鸣为六,比黄钟之宫而皆可以生之,是谓律本。阳六为律,阴六为吕。」律以统气类物,吕以旅阳宣气。只言六律者,阳统阴也。
古用玉为律,汉末用铜律。史记注:律,述也,所以述阳气也。一说律,法也,言阳气与阴气为法;吕,助也,言阴气助阳宣气。俱称律,故曰十二律。
按:刘昭曰:「吹以考声,列以候气,皆以声之清浊、气之先后求黄钟者也。
其法多截竹以拟黄钟之管,或极其长,或极其短,每管皆差一分,吹之而声清,候之而气应,则黄钟可得矣。」气至升降之数
冬至,黄钟九寸升五分一厘三毫
大寒,大吕八寸三分七厘六毫升三分七厘六毫
雨水,太簇八寸升四分五厘一毫六丝
春分,夹钟七寸四分三厘七毫三丝升三分三厘七毫三丝谷雨,姑洗七寸一分升四分□□五毫四丝三忽小满,仲吕六寸五分八厘三毫四丝六忽升三分□□三毫四丝六忽
夏至,蕤宾六寸三分八厘升二分八厘
大暑,林钟六寸升三分三厘四毫。
处暑夷则,五寸五分五厘五毫升二分五厘五毫。
秋分南吕,五寸三分升三分□□四毫一丝。
霜降无射,四寸八分八厘四毫八丝升二分二厘四毫八丝。小雪应钟,四寸六分六厘。汉京房作律准,后魏王仲孺按京房准九尺之内,若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一尺之内,为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又复十之,是为于准一寸之内,亦为万九千六百八十三分。然则于准一分之内,乘为二千分,又为小分,以辨强弱。中间至促,离娄之明,亦未易以辨也。十二律解
黄钟所以宣养六气、九德也;太簇所以金奏,赞扬出滞也;
姑洗所以修洁百物,考神纳宾也;
蕤宾所以安靖神人,献酬交酢也;
夷则所以咏歌九则,平民无贰也;
无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民轨仪也;大吕,助宣气也;
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中吕,宣中气也;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也;南吕,赞阳秀也;
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见国语。
黄钟,复卦;阳气钟黄泉而出也。钟者,踵也。律有形有色,五色莫盛于黄,故阳气钟于黄泉,孳萌万物,为六气元也。位于子,十一月。
太簇,泰卦;太,大也;簇,凑也;言万物随于阳气太簇而生也。位于寅,正月。姑洗,犬卦;姑,故也;洗,鲜也。万物去故就新,改柯易叶,莫不鲜明也。位于辰,三月。
蕤宾,姤卦;言阴气幼少,故蕤萎,阳不用之,故曰宾。位于午,五月。
夷则,否卦;夷,伤也;则,法也;言万物始伤,被刑法也。位于申,七月。
无射,剥卦;射,终也;言万物随阳而终,当复随阴而起,无有终已也。位于戌,九月。六律之吕:
大吕,临卦;吕,助也;谓阳气方生,阴气助其宣物。位于丑,十二月。
夹钟,大壮:夹,孚甲,言万物孚甲,种类分出也。又当阴阳相夹厕。位于卯,二月。
仲吕,乾卦;言万物尽旅而西行,又谓阳气盛长,阴助成功也。位于巳,四月。
林钟,遁卦。林,茂也,盛也。六月阳皆茂盛,积于林野。又林,众也,万物成就,种类众盛也。位于未,六月。
南吕,观卦。南,任也,谓时物皆秀,有怀妊之象。八月初,物皆含秀,怀吐之象,阴任阳功,助阳成功也。位于酉,八月。
应钟,坤卦。应,和也,谓岁功皆应和阳功,收而聚之也。又阳气应不用事,阴杂阳气闭塞,万物作种也。位于亥,十月。见史记。
愚按,六律六吕,律属阳,吕属阴,通之为十二律。古称黄帝所作,其名必亦黄帝所命,有理有象,大抵取诸声气云。夫声以器出,气由物形,非可妄论也。国语是先秦古书,但言其义与其用耳。史记所叙,兼及历卦,而义衍居多,亦未指名其体耳。二书未详本始,果出于何人也。若毛、郑以义说诗,而声气遂亡,汉儒之失,大槩俱然。又按,黄帝初断十二筒以置律,盖竹管也。淮南子谓律之数六,分为雌雄。此与嶰谷之事合。又曰:十二钟以副十二月。则非徒取于义,而实有其器。本律名钟者亦四,但古器毁阙,遂生后来纷纭之论。
扬子云曰:「声生于日,律生于辰。」夫谓十二律为十二辰可也。以十干并为五,如甲己为角,以配五声。子云之学,零星若此。
八音金石丝竹匏土革木金之属钟铎栈钟方响镈鼓铜𬭚于铜钹铙镯石之属磬𪵑丝之属琴篌箜瑟筑筝琵琶阮咸竹之属箫篥觱管笳箎角七星籥笛匏之属笙竽土之属埙缶革之属鼓腊鼓齐鼓鼓答 鸡楼担鼓正鼓羯鼓都昙鼓节鼓抚拍毛圆鼓雅木之属柷敔舂牍拍板
通典:八音之外,又有三桃皮、贝叶。
舜时用八音,用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计用八百般乐器。至周时,改用宫、商、角、征、羽,用制五音,减乐器至五百般。至唐朝,又减乐器至三百般。太宗朝,三百般乐器内挑丝竹为别部,用宫、商、角、征、羽,并分平、上、去、入四声。其征音有其声,无其调。见唐郑安节乐府杂录。八音之中,金声最高,竹、革之声次之,匏音次之,丝音又次之,石音最低。
阳管六:黄钟、太簇、姑洗、㽔宾、夷则、无射。阴管六:大吕、夹钟、中吕、林钟、南吕、应钟。
黄钟为宫,太簇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征,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五百七十六数;蕤宾为变征,五百一十二数。
子者,孳也。阳气至此,更孳益而生,故谓之子。丑者,纽也。言居终始之际,故谓之丑。寅者,津也。津者,涂之义。正月之时,生万物之津涂,故谓之寅。卯,茂也。言阳气至此,物生孳茂也,故谓之卯。辰者,振动之义。此月物皆震动而长,故谓之辰。巳者,起也。物至此时,皆长而起也,故谓之巳。午者,长也。明物皆长,故谓之午。未者,味也。言时物向成,皆有气味,故谓之未。申者,身也,言万物皆身体而成就,故谓之申。酉者,犹缩之义,此月时物皆缩小而成也,故谓之酉。戌者,灭也,言时衰灭也,故谓之戌。亥者,劾也,言阴阳气劾收万物,故谓之亥。汉儒十二辰解,盖依月令而傅会之。若推之岁辰,又推之日辰,则窒碍矣。大挠作甲子,本于周天度数,以日为主,故因日生时,积时为日,积日为月,积月为岁,以其余四分度之一,推测盈虚,置闰焉。用以起历,冬至夜半,乃历元也。十二辰为十二宫,盖周天之位次耳。字书:「日之所寺为时,因日之所寺,以纪昏明阴阳之候。」如日在子宫为子,在午宫为午,余以类推,未必可以义解也。
历法有月建辰,在辰与建交错贸易处,其在天体似表里然
十一月建子,辰在星纪。十二月建丑,辰在玄枵。正月建寅,辰在娵訾。二月建卯,辰在降娄。三月建辰,辰在大梁。四月建巳,辰在实沈。五月建午,辰在鹑首。六月建未,辰在鹑火。七月建申,辰在鹑尾。八月建酉,辰在寿星。九月建戌,辰在大火。十月建亥,辰在析木。
俨山外集卷二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三
明陆深撰
河汾燕闲录上
山西地寒,予六月初巡五台岭头,涧底层冰,积雪皑皑,尚衣薄绵,再加一绵,适可当。宪副陈汝止伯安兵备代州,为予言:「北上鴈门更寒,云中更寒,然煖木实产其间,此阴中阳也。水润下,情也,性最上,故雨露自高降,而露又高。凡水失其情,则溃决之祸甚烈,性上故也。」
闻喜之裴,自后汉裴辑而下,葬北仓村,数里间凡五十二人,皆尚书、侍郎、国公、将相,亦宇内之罕有也。
六月廿三日,予以伤足卧分司。承总司关会议救荒事,内申明弘治间南科给事中罗鉴建言,部议举行,每十里以上,积粮一万五千石,递至八百里以下,积粮一十九万石。此外递增者旌擢,递减者黜罚。是或可行之苏、松等七府,亦为弥文耳。若山西则岂能奉行?山西州县多在山谷之间,路迳崎岖,搬运极难,加以地瘠天寒,据丰稔之岁,十里之间,所收亦不过一二万,而先积一万五千于官,则民无岁不饥矣。莫若约以十里之内,令其勤力耕种,每岁加收数千,官司增价籴入仓中,以备救荒,庶几民贪于利而开垦日广,则粟多而民自可给,乃是藏富之策。此劝农之官不可以不设也。信乎立法者以随时通变为难。戴石屏诗:「麦𪎊朝充食,松明夜当灯。」此是山西本色语。深山老松心有油者如蜡,山西人多以代烛,谓之松明,颇不畏风。
新唐书:突厥围炀帝鴈门,炀帝从围中以木系诏书,投汾水而下,募兵赴援。今鴈门近滹沱而不通太原,汾水绝远,况称围中投之,此盖失实。
一产而三有至四者,皆阴气盛而母道壮也。
唐制,以礼记、春秋左氏传为大经,诗、周礼、仪礼为中经,易、尚书、春秋公、谷传为小经,当是以简帙繁简为次第尔。
唐制,宰相不正名。初因隋制,以中书令、侍中、尚书令共议国政,此宰相职也。其后以太宗尝为尚书令,臣下不敢居,由是仆射为尚书省长官,与侍中、中书令皆号宰相。然不轻授,故常以他官居职,而假以他名。自太宗时,杜淹以吏部尚书参议朝政,魏征以秘书监参预朝政,其后或曰「参议得失」、「参知政事」之类,皆宰相职也。贞观八年,仆射李靖以疾辞位,诏疾小瘳,三两日一至中书门下平章事,而平章事之名始于此。其后李𪟝以太子詹事同中书门下三品,谓同侍中、中书令也,而同三品之名始此。然二名不专用,而他官居职者假他名犹故。自高宗已后,宰相必加同中书门下三品,虽品高者亦然,惟三公、三师、中书令则否。其后改易官名,而张文瓘以东台侍郎同东西台三品入衔,自文瓘始。永淳元年,以黄门侍郎郭举、兵部侍郎岑长倩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平章事入衔,自倩、举等始。自是以后,终唐之世,讫不改焉。
李勘字定臣,唐渤海王奉慈七世孙。好学,明六经,举进士,就试礼部,吏唱名乃入,定臣耻之,遂隐居阳羡。常恶元白诗体纤艳,乃集诗人之类古,断为唐诗,以讥正其失,其识超卓矣。惜其集不传于世,无由考观。
汉诏「死者不可复生,绝者不可复续」,字书反继为绝,后乃更为断,失初意矣。陈后山有一帖与山谷云:「迩来起居何如?不至乏绝否?何以自存?有相恤者否?令子能慰意否?风土不甚恶否?平居与谁相从?有可与语否?仕者不相陵否?何以遣日?亦著书否?近有人传谒金门词,读之爽然,便如侍语,不知此生亦能复相从如前日否?朱时发能复相济否?」备尽谪居意味,读之慨然。但谓仕者相陵,意尤可怜。仕本同类,岂其初心?一为人作鹰犬,亦何所不至?舒袒、李定辈果何人耶?又柳子厚与萧思谦书云:「饰知求仕者,更言仆以悦雠人之心,日为新奇,务相喜可,自以速援引之路,而仆辈坐益困辱,万罪横生。」其言益可怜矣。嗟乎!人之祸福,虽所自取,而世态所从来,非一日矣。
隋文帝开皇十三年十二月八日𠡠废像遗经,悉令雕撰。此印书之始,又在冯瀛王先矣。
东白先生张公元祯,以太常卿兼讲学,教乙丑科庶吉士。先生天顺庚辰进士,以道学名世。尝为予言:「自小子登朝,见士大夫凡三变。初登朝,见士大夫多讲政事,遂有好政事意,盖指李文达公辈也。再登朝,见士大夫多讲文章,遂有好文章意,盖指李文正公辈也。及今次登朝,见士大夫多讲命,为之微笑。」是时靳少卿贵字充道,徐侍读穆字舜和,皆好推星,而翰林诸先生每会晤间,皆喜谈五星三命,故术士游京师者,多获名利,亦一时之风尚也。予素不信其术,尝有数说以辟之,同年间每以为拗。顾学士鼎臣字九和,素善此,以为汝不信,自不信命。自是有范文正公有言:士之进退,多言命运,而不言行业。明君在上,固当使人以行业而进,多言命运,是善恶不辨,而归诸天地,岂国家之美事哉!其论则正大矣。
序记之系铭诗,本于汉书诸赞,如蒯通等赞云:「昔子翚谋桓而鲁隐危,栾书搆郤而晋厉弑。竖牛奔仲叔孙卒,郈伯毁季昭公逐,费忌纳女楚建走,宰嚭譛胥夫差丧,李园进妺春申毙,上官诉屈怀王执,赵高败斯二世缢,伊戾坎盟宋痤死,江充造蛊太子杀;息夫作奸东平诛。」若减去首一二字,分明一篇七言古诗,特少韵尔。若东方朔赞云:「首阳为拙,柱下为工。饱食安步,以仕易农。依隐玩世,诡时不逢。」则成韵语矣。
王荆公变法,大抵见于上神宗一疏,云:本朝累世因循末俗之弊,而无亲友群臣之义。人君朝夕与处,不过宦官女子;出而视事,又不过有司之细故。未尝如古大有为之君,与学士大夫讨论先王之法,以措之天下也。一切因任自然之理势,而精神之运有所不加;名实之间有所不察。君子非不见贵,然小人亦得厕其间;正论非不见容,然邪说亦有时而用。以诗赋记诵求天下之士,而无学校养成之法;以科名资历叙朝廷之位,而无官司课试之方。监司无点察之人,守将非选择之吏。转徙之亟,既难于考绩;而游谈之众,因得以乱真。交私养望者,多得显官;独立营职者,或见排沮。故上下偷惰,取容而已。虽有能者在职,亦无以异于庸人。农民坏于繇役,而未尝特见救恤,又不为之设官,以修其水土之利。兵士杂于疲老,而未尝申饬训练,又不为之择将,而久其疆场之权。宿卫则聚卒伍无赖之人,而未有以变五代姑息羁縻之俗。宗室则无教训选举之实,而未有以合先王亲疏隆杀之宜。其于理财,大抵无法,故虽俭约而民不富,虽忧勤而国不强。赖非敌国外患之时,又无尧、汤水旱之变,故天下无事过于百年。虽曰人事,亦天助也。后来事功,不出于此。国监旧有荆公文集板,介溪严礼侍维中为祭酒时,重为修补。予踵介溪为祭酒,命典簿厅模印数部,以分遗朝士。时学录王玠署典簿,至厢房中,蹙额言曰:「好好世界,如何要将王安石文字通行?怕有做出王安石事业来。」予怃然遂止。斯言固不可以人废也。
易曰:「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害成。」切详。「密」具数义,有缜密,有秘密,有隐密,有深密,有慎密,有微密,有机密,有茂密。此之谓密,对疏而言,盖谓君臣之间,事机之际,皆须密密而行,令无渗漏罅隙可乘,非专主于隐秘也。赵清献公昼之所为,夜必焚香以告天。不敢告者,不敢为也,乃所谓密也。其密在不敢为,非在不敢告。
世称韩魏公之功业甚伟,阅古堂记所谓幅巾坐啸,恬然终日。予之所乐,恶有既乎?观此则知其所本。范文正公特举中庸以示张子厚,皆在濂洛未兴之前,真豪杰哉!
今衢州,古之太末,其山与武夷山石理大类。予未能周履其地,观其起伏脉络,意即一山所分也。曾子固记道山亭,亦谓粤之太末,吴之豫章,为其通路。今广信,古之豫章。上饶诸山自武夷发,而龟峰尤类武夷,岂其左右臂耶?记曰:路闽者,陆出则阸于两山之间,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涂或逆坂如缘𫄠,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石芒峭发,择地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错出其间,如林森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上下,不见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破溺。予入闽,然后知其文之工也。
禹贡八州皆有贡物,而冀州独无之。冀即今之山西,土瘠天寒,生物鲜少,盖自古为然。
石撰,平定州人,靖难死节。州志载:「撰洪武中为宁府左长史,太宗靖内难,诸郡县皆下,在江西城独为守备。上怒,攻拔之,得撰不为屈,遂支解而死。」此恐失实。按宁始封乃今之大宁,与太宗同起兵渡江,因不之国。江西之封,乃在永乐中,安得撰守备江西仗节?此当是约兵之日,在大宁尽节,不当系之江西。
共工氏之霸九州也,其子曰后土,能平后土,故祀以为社。厉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农,能殖百谷。夏之衰也,周弃继之,故祀以为稷。此社稷之配祭所缘起也。按蔡墨曰:「共工氏有子曰勾龙,为后土,后土为社。稷,田正也。有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则社稷本无定祀。至宋又尝祀契为稷,祀后土为社。今制祀稷为稷,仍祀勾龙氏为社。按共工氏有三,俱见外纪。其一称共工为太昊上相;其一称诸侯共工氏,与祝融氏战,不胜而怒,所谓头触不周山崩者也。其一曰共工氏作乱,振滔洪水,以祸天下,女娲氏灭而诛之。五帝时文籍荒野,要不可据。以时代考之,疑即一人。又按礼记疏言共工有子,谓后世子耳。然勾龙之为后土,亦不知在于何代。礼记注亦称:「后土,官阙。又颛顼氏之子,黎也。勾龙初为后土,后祀以为社。」予以为祭专报功,若稷为稷,此万世之通义。自古水土之功,莫大于禹,社宜祭禹。又两圣人功德兼隆,最义之得者。汉平帝时,亦尝以禹配社,以稷配稷,是亦未可以莽所尝为而非之也。唐制,社以勾龙配,稷以后土配,此义殊不可晓。勾龙、后土,据前说是一人。宋孝宗时,则以社为后土勾芒氏,则又少异矣。
我朝准周礼建官,以吏、户、礼、兵、刑、工为次第,在庭立班亦然。宋制虽不合,而转迁之次亦同。毕仲游议官制云:「工部迁刑部,刑部迁兵部,礼部迁户部,户部迁吏部。」颇与今制同,独不言兵部迁礼部。今制,礼部班出兵部上,而兵部资高,自宋时已然,岂礼与兵所职有不能相通与?
纲目凡例曰:「凡以国与人者,子弟曰传,他人曰让。」此义恐未精。孔子称泰伯三以天下让,岂他人乎?尧传之舜,舜传之禹,岂子弟乎?予谓以国与人者,有正有变,当具二义乃备。
俨山外集卷三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四
明陆深撰
河汾燕闲录下
晋水涧行类闽、越,而悍浊怒号特甚。虽步可越处,辄起涛头作漰湃,源至高故也。夏秋间为害不细,以无堰𭏦之具尔。予行三晋诸山间,尝欲命缘水之地,聚诸乱石,仿闽、越间作滩,自源而下,审地高低,以为疏密,则晋水皆利也。有司既不暇及此,而晋人简惰,亦复不知所事,甚为可恨。闽谚云:「水无一点不为利。」诚然,亦由其先有豪杰之士作兴,后来因而修举之,遂成永世之业。故予谓闽水之为利者,盈科后进;晋水之不为利者,建瓴而下尔。
石炭即煤也,东北人谓之楂,上声。南人谓之煤,山西人谓之石炭。平定所产尤胜,坚黑而光,极有火力。史称女娲氏炼五色石以补天,今其遗灶在定平之东浮山。予谓此即后世烧煤之始。所谓天柱折,地维阙者,乃荒唐之说,不足深辩。天一气尔,岂有损坏可补?谓之补天,犹曰代明云。予别自有记。
石守道作怪说,以议杨大年之文体。吾乡国初有王彝先生,字宗常。作文妖以疵杨廉夫之制作。文章体裁固当,有辨妖怪之目,诚过矣。
将相之材,尤贵度量足以镇物。若谢安石,度量已先胜矣,而将材尤难。宋称「狄青伟甚,只如却从行者」一节,亦真不可及。尝观曾南丰所记云:「有因贵望求从青行者,青延见,谓之曰:君欲从青行,此青之所求也,何必因人言乎?然智高小寇,至遣青行,可以知事急矣。从青之士,能击贼有功,朝廷有厚赏,青不敢不为之请也。若往而不能击贼,军中法重,青不敢私也。君其思之,愿行则奏取君矣。非独君也,君之亲戚交游之士,幸皆以青之此言告之。苟欲行者,皆青之所求也。于是闻者大骇,无复敢言求从青行者。今每命将,托势请行者无限,有将帅之任者,宜以此为法可也。
刘恕字道原,温公门人,宋儒中有史学者。尝著自讼文,以为平生有二十失、十八蔽。其悔过之勇,自知之明,实前贤之高尚。顾其所谓失与蔽者,予皆有焉,又若为予而发者,因录之以自警:平生有二十失:佻易卞急,遇事辄发;狷介刚直,忿不思难;泥古非今,不达时变;疑滞少断,劳而无功;高自标置,拟伦胜己;疾恶太甚,不恤怨怒;事上方简,御下苛察;直语自信,不远嫌疑;执守小节,坚确不移;求备于人,不恤咎怨;多言不中节,高谈无畔岸,臧否品藻,不掩人过恶。立事违众,好更革,应事不揣己度德,过望无纪。交浅而言深,戏谑不知止,任性不避祸,议论多讥刺,临事无机械,行己无规矩。人不忤己,而随众毁誉。事非祸患,而忧虞太过。以君子行义责望小人。非惟二十失,又有十八蔽:言大而智小,好谋而阔论,剧谈而不辨,慎密而漏言,尚风义而龌龊,乐善而不能行,与人和而好异议,不畏强御而无勇,不贪权利而好躁,俭啬而徒费,欲速而迟钝,暗识而强料事,非法家而深刻,乐放纵而拘小礼,易乐而多忧,畏动而恶静,多思而处事乖忤,多疑而数为人所欺。事往未尝不悔,他日复然,自咎自笑,亦不自知其所以然也。其中惟苛察深刻,予似可免。然赋性弛缓,而每欲示人以肺肝,亦不得不谓之失与蔽也。若夫事往未尝不悔,他日复然」者,则又中予之沈痼。循省之余,辄复自笑。诗曰:「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左传、国语并出丘明之手,如叙用田赋一事,左传则曰:「季孙欲以田赋,使冉有访诸仲尼。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君子之行也,度于礼,施取于厚,事举其中,敛从其薄,如是则以丘亦足矣。若不度于礼,而贪冒无厌,则虽以田赋,将又不足。」且子季孙若欲行而法,则周公之典在;若欲苟而行,又何访焉?不听。国语则曰:「仲尼不对,而私于冉有曰:先王制土,籍田以力,而砥其远近;赋里以入,而量其有无;任力以夫,而议其老幼。于是乎有鳏、寡、孤、疾,有军旅之出则征之,无则已。其岁收田一井,出稯禾、秉刍、缶米,不是过也,先王以为足。若子季孙欲其法也,则有周公之籍;若欲犯法,则苟而赋,又何访焉?」不惟词异,而事实亦不同。何也?若以文论,国不如左。
乐府中有苏幕遮,乃高昌妇人所戴油帽。高昌,西域国西州也。顷见盘瓠蛮誓状云:某等既充山职,今当钤束男侄,男行持棒,女行把麻,任从出入,不得生事者。上有太阴,下有地宿。其翻背者,生儿成驴,生女成猪,举家灭绝,不得翻面说好,背面说恶,不得偷寒送暖。上山同路,下水同船,男儿带刀同一边,一点一齐,同杀盗贼。不用此款者,并依山例。山例者,蛮言诛杀也。其言质野切直,粲然成文,有僮约之体裁,具载范文穆公桂海虞衡志。又有南诏乞书药文,其后曰:古人有云:察实者不留声,观行者不识词。知己之人,幸逢相谒,言音未同,情虑相契。吾闻夫子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今两国之人,不期而会,岂不习夫子之言哉!便有华风。复附诗曰:「言音未会意相和,远隔江山万里多。」亦是唐律。夫天之生才,未尝限量,而人能力学,何所不至,况区区艺文之末乎?
马端临论圩田曰:「今之田,昔之湖,徒知湖中之水可涸以垦田,而不知湖外之田将胥而为水也。」此数言极尽吾乡泖湖之利害,当大书深刻,以示愚民之嗜利者。
吾乡姚氏所藏钱谱,尽褒历代之钱冗纸谱之奇形异状,无所不有,而各疏时代由来。前辈杨铁崖维祯、钱艾衲鼒俱有论撰,予尝阅之,亦博古之清玩也。或谓钱之通塞,颇系人伦。予少时见民间所用皆宋钱,杂以金元钱,谓之好钱。唐钱间有开元通宝,偶忽不用,新铸者谓之低钱,每以二文当好钱一文,人亦两用之。弘治末,京师好钱复不行,而惟行新钱,谓之倒好。正德中,则有倒三、倒四,而盗铸者蜂起矣。嘉靖以来,有五六至九十者,而裁𬬿剪纸之滥极矣。夫钱之用,本以权轻重,而世终难废。若开元实为轻重之中,鼓铸者宜以为准。然自贾谊通达大体,而钱议为得要领。至南齐孔𫖮则曰:「铸钱不可以惜铜爱工。」若不惜铜,则铸钱无利;若不得利,则私铸不敢起。私铸不敢起,则敛散归公上,鼓铸权不下分。此其利之大者,斯乃不易之论。而伊川程子亦有权归公上而民不犯罪之说,其变通之道,亦略可睹矣。
世恒言韩、范、富、欧固自有次第哉。欧不脱文人,宜列诸公之下。韩公尝云:「用兵先置胜负于度外。」好水川之败,为范公所笑。范公亦有为之自我者当如是,其成与败不计之说。但韩公论兵,却是主张太早。在兵家所谓置胜负于度外者,先胜故也。若伊尹相汤以伐桀,太公、周公佐武王以伐纣是已,所谓圣人无死地者。韩公料胜未定,故范公得以因事笑之。范公英发勘磨城郢,乃是阅历少而议论多,故为吕许公所困。后来解雠一事未必然。忠宣父子之间,当有真见。欧公大体之言,恐非实录。晦庵固是悬断耳。富文忠公严重,以英宗册立之事,颇憾魏公。后来致仕,郑公居洛,魏公在相位,每岁魏公必遣人为郑公生朝庆寿,郑公竟不报谢,但答曰「老病无书」而已。如是者十余年,郑公微伤于隘。欧阳公不信易系,不喜文中子。魏公同在政府,见欧公未尝道二书,其识量宏密,真天人也。王荆公与之并政,至诋之为俗吏,又曰:「相公但相貌好耳。」若魏公者,非徒才业过人,亦有福有德之士,后生何由一望其风范哉?观其调和两宫一事,真能包荒藏纳,信非长厚者不能。若于义理,亦恐未合。赖英宗迁善改过,方成就此一段好事。魏公真有福哉!
沈存中笔谈载:「兵部员外郎范祥为钞法,令商人就边郡入钱四贯八百售一钞,至解池请盐二百斤,任其私卖,得钱以实塞下,省数十郡搬运之劳。」此即今日开中给引之始。
北魏延兴三年,秀容郡妇人一产四男,四产十六男。秀容,今太原之忻州。
历家大抵以漏刻极长于六十,极短于四十。尝闻前辈言,惟正统己巳官历昼刻三十九,夜刻六十一,以为阴过,故有土木之变。元授时历则长极于六十二刻,短极于三十八刻,以为验于燕地稍偏北故。然外国有蒸羊脾未熟而天明者,则短又不止于三十八刻而已。岂漏刻随日因地有不同者如此,初不全系于阴阳之消长也。
世间糜费,惟黄金最多。自释老之教日盛,而寺观装饰之侈靡,已数倍于上下之制用。凡金作簿,皆一往不可复者。天地所产有限,甚可虑也。东坡号知事者,见后世金少,以为宝货神变不可知,复归山泽,此何言与?按王莽败时,省中黄金尚有六十万斤。莽藉汉基,富有天下,固应有之。梁孝王死,亦有金四十万斤,彼藩封亦乃尔。至燕王刘泽,诸侯也,一赐田生金亦二百斤,何汉世之多金耶?二百斤当今之三千二百两,使在今日,虽人主一时亦有难者。
四明谢员,字友规,国初人,为吏谪临洮,卒年三十六。为诗文有规矩,水东日记尝载其事,录其与苏噜克玛勒序、别口神答二文。其谪临洮,自泗州一时交游有诗文赠行,俱佳作。内华亭黄仲琪一首云:「九霄风翮举清秋,万里飘然汗漫游。莫谓流离舍初志,即看登用纳嘉猷。黄河太华供词笔,紫凤天吴在客裘。及早归来拜家庆,故乡终不似并州。」其诗亦壮浪可喜,而吾郡中遂不复知有此人也。当是袁景文一辈人,漫记于此,访之。
宋南渡诸将,韩世忠封蕲王,杨沂中封和王,张俊封循王,异姓真王俱飨富贵之极。而俊复善殖产,其罢兵而归,岁收租米六十万斛。今浙西岂能着此富家也?一隅偏安而有此,宋安得复兴耶?
尝见三教平心论一册,当是近时人书,称静斋学士刘谧撰。本朝学士无所谓刘谧者,想亦一僧之辩而黠者所为,托名以传。其言捃摭甚浅,颇类今世一种议论,甚可笑也。其所讥诮者,程、张而下,皆不免于排韩尤力,次及欧,而甚右柳。盖其护法之论,皆不足深辩。独谓处州孔子庙碑「不屋而坛」,以为退之不知经义,自是公论。又谓上书媚于𬱖,贬潮阳后劝宪宗封禅,作毛仙翁序、祷黄陵庙数事,虽出于仇雠忿怨之深文,然君子之处患难,安可以一事不谨,而为异端之人所指目耶?取以志戒。
今岁庚寅,官历九十十一,连三月皆大尽。冬至节在二十三日己酉申正一刻。明岁置闰乃在六月。历法莫问来年闰,便数冬至剩。剩谓余也。今年十一月大尽,则冬至所余正七日,而闰在六月,何与气朔生闰,岂所谓差一日者耶?
江南放债一事,滋豪右兼并之权,重贫民抑勒之气,颇为弊孔。然亦有不可废者,何则?富者贫之母,贫者一旦有缓急,必资于富,而富者以岁月取赢,要在有司者处之得其道耳。只依今律例子母之说而行,各为其主张,不使有偏,亦是救荒一策。正如人有两手,贫富犹左右手也,养右以助左,足以便事。一等好功名官府往往严禁放债之家,譬如戕右以均左,则为废人矣。宋高宗绍兴二十三年,温州布衣万春上书言:「乞将民间有私债欠还息与未还息,及本与未及本者,并除放。」高宗谓辅臣曰:「若止偿本,则上户不肯放债,反为细民害。」乃诏私债还利过本者,并与依条除放。此最得公正之道。
宋孝宗乾道元年十二月,立皇太子赦内一款:「应为人曾孙、祖孙四世见在,特与免本身色役、二税、诸般科敷一年。」前代恩典,旷荡若此。世恒言秦、隋不道,然不道莫甚于始、炀。后世有遵用其法过于尧舜者。称皇帝、筑长城、列郡县,是始皇所为;进士科是焲帝所设。
天下之务,日开而未已。如茶古所无,今则不可阙。茶之用始于汉;著茶经始于陆羽;榷茶始于张滂。尔雅:「槚,苦茶。」茶之名始见于此。吴志:「孙皓密赐韦曜茶茗以当酒。」饮茶始见于此。注:以早采者为茶,以晚采者为茗,又名荈云。
俨山外集卷四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五
明陆深撰
春风堂随笔
世传花卉凡以海名者,皆从海外来,理或当然。予家海上,园亭中喜种杂花,最佳者为海棠。每欲取名花填小词,使童歌之,有海红花、海榴花,更欲采一种为四阕,累年而不得。辛丑南归,访旧至南浦,见堂下盆中有树婆娑郁茂,问之,曰:「此海桐花,即山矾也。」因忆山谷赋水仙花云:「山矾是弟梅是兄。」但白花耳,却有岁寒之意。
本朝画手,当以钱唐戴文进为第一。宣庙喜绘事,御制天纵,一时待诏有谢廷循、倪端、石锐、李在,皆有名。文进入京,众工妒之。一日,在仁智殿呈画,文进以得意之笔上进。第一幅是秋江独钓图,画一红袍人垂钩于水次。画家惟红色最难者,文进独得古法入妙。宣庙阅之,廷循从旁奏曰:「此画甚好,但恨鄙野尔。」宣庙扣之,乃曰:「大红是朝廷品官服色,却穿此去钓鱼,甚失大体。」宣庙颔之,遂挥去其余幅不视,故文进在京师颇窘迫。宋王士元画武王誓师独夫崇饮图,识者以为精虑入神,与六经合。孙四皓进之,天子下图画院,品第高,文进妒之,定为下品,止赐三十缣。古今忌才,虽曲艺亦然,可资浩叹。文进名亦偶同。
今世所用折叠扇,亦名聚头扇。吾乡张东海先生以为贡于东洋,永乐间始盛行于中国。予见南宋以来,诗词咏聚扇者颇多。予收得杨妺子所写绢扇面,折痕尚存。东坡谓高丽白松扇,展之广尺余,合之止两指许,正今折扇。盖自北宋已有之。倭人亦制为泥金面,乌竹骨充贡,出自东洋。果然
天地开辟,日月重光。遭遇际会,毕力遐方。将扫群秽,还过故乡。肃清万里,总齐八荒。告成归老,待罪舞阳。此司马宣王过温歌,宜入诗。准北齐文宣天保七年筑长城,东至于海,前后所筑,东西凡三千余里,率十里一戍,其要害置州镇凡二十五所,是役颇大。明年,又于长城内筑重城,自厍洛拔而东至于乌纥,凡四万余里。高洋备边如此。
长子羊头山秬黍可以累律,河内葭莩灰可以布琯,非其地则无验。今长子与河内地相连属,岂天地之气钟于此耶?
邢子才有书甚多,而不甚雠校,见人校书,常笑曰:「何愚之甚?天下书至死读不可遍,焉能始复校此?且误书思之,更是一适。」北齐书:
元韶娶魏孝武帝后,魏室奇宝,多随后入。韶家有二玉钵相盛,可转而不可出。玛瑙榼容三升玉,缝之,皆西域鬼作也。鬼作,即世所谓鬼工。
方言以十二生肖配十二辰,为人命所属,莫知所起。周宇文护母留齐,贻书护曰:「昔在武川镇生汝兄弟,大者属鼠,次者属兔,汝身属蛇。」当时已有此语。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此一条自具大学始终节目,亦吾道、异端之所以分也。如告子之学,可谓定矣,而未能静;禅者之学,可谓静矣,而未能安。惟其未能安,故资于神通;惟其未能虑,故失之诞谩。岂能有所得耶?
制笔之法,桀者居前,毳者居后,强者为刃,要者为辅。参之以檾,束之以管,固以漆液,泽以海藻,濡墨而试,直中绳,勾中钩,方圆中规矩,终日握而不败,故曰笔妙。此数言简约,未知谁所为,可题为笔经。
唐代宗广德二年七月,以国用不及,秋苖方青,即征之,号为青苗。荆公青苖之法虽不同,其为虐政一也。
王忠肃公翱,字九皋,盐山人。为太宰时,每呼二侍郎为崔家、尹家,至今相传以公为朴直。此字亦有所本,盖尊敬之词。汉称天子曰官家,石曼卿每呼韩魏公为韩家,若今人则为轻鲜之词矣。
仲尼之门,五尺童子羞称五霸。古以二岁半为一尺,言五尺是十二岁以上,十五岁则称六尺。若晏婴身不满三尺,是以律起尺矣。周尺准今八寸,二尺四五寸岂成形体?当是极言其短耳。曹交九尺四寸,以长准今七尺五寸余。
栝松百年即有白衣如粉,本草谓之艾衲香。吾乡钱鼒先生号艾衲,盖取诸此。赵文敏公号松雪,乃是一琴名。若艾衲香,亦可称曰松雪。
宋至和三年正月六日,仁宗不豫,罢朝两月余。是时储嗣未立,中外人情不安。四月初,仁宗瘳,始御殿。时王尧臣、文彦博、刘沆、富弼四人同在中书,窃议曰:「方今朝廷根本,不可不早定,以安人心。」时未敢显言,亦不暇与密院同谋。彦博谓尧臣曰:「必得贤嗣,以厌人心。」尧臣曰:「岂不知养育于宫中者耶?」彦博以指书案作实字,尧臣复以指抹下作贯字,众言无易此矣。至上前伏奏:「若得请,不可如常例。」退殿庐,令堂吏书圣旨。刘沆欲袖纸笔,当于上前亲书。翌日,于垂拱殿共奏,仍引西汉故事,人主初即位建储令曰:「臣等既叨辅相之重,当任社稷之大计也。乞赐开纳。」仁宗欣然加奖曰:「知卿等尽忠,然大事朕更熟思之。」尧臣等再三论奏曰:「知臣莫若君,知子莫若父。」料陛下必素垂意,尝选贤者育于宫中,计无易此。仁宗虽默而首肯之。四人拜贺且谢,乞圣旨明谕之,尧臣尤激切。仁宗曰:「既是大事,未可轻出,翌日当尽议。」时五月,天热,且旰食不便。众退,尧臣归,密草诏,意怀之。明日登对,复申前请。彦博在御榻左,弼次之,沆在右,尧臣次之。尧臣越次奏曰:「愿陛下早定此议,付外施行。」仁宗曰:「朕意既已定矣,卿等无忧。」时亦旰昃,众遂退。是年八月,召韩琦充枢密使,遂定策立之议。当时事体可谓慎且密矣。
昔人云:读汉书要取堂扁合作者,信难得。宋吕文靖题镜湖天花寺一绝云:「贺家湖上天花寺,一一轩窗向水开。不用闭门防俗客,爱闲能有几人来。」予欲取「爱闲」二字署山居一轩。
今世官司各有俚语以寓议评,如在京兵部四司曰武选,武选多恩多怨;职方,职方最穷最忙;车驾,车驾不上不下;武库,武库又闲又富。闻他衙门中尚多,惜不得其详。此语盖自宋以来即有之。元丰时有曰:「吏勋封考,笔头不倒。户度金仓,日夜穷忙。礼祠主膳,不识判砚。兵职驾库,典了袯袴。刑都比门,总是冤魂。工屯虞水,白日见鬼。」绍兴后,时事不同,又为之语曰:「吏勋封考,三婆二嫂。户度金仓,细酒肥羊。礼祠主膳,淡吃齑面。兵职驾库,咬姜呷醋。刑都比门,人肉馄饨。工屯虞水,生身饿鬼。」本朝国子监,自祖宗以来,例不刷卷,故谚曰:「金祭酒,银典簿。」正德戊寅,予自编修转司业,时适祭酒阙,予得旨,遂署印,稽考钱粮,其实空虚,典簿厅至,起息揭债。予问之前祭酒石熊峰邦彦,先生云:「自来如此。」余遂举劾典簿王勤者黜之。适送供堂皂隶银数两至,色如黑铜,予笑曰:「正好谓之铜司业。」闻者绝倒。
世目薄行人为「没前程」,此语亦有所自。柳子厚作非国语,人以为子厚平生作文得国语最深,因知其短长而持之,故谓子厚为「没前程」。然则以夫子之道反害夫子,从古已然,可叹也。
丘文庄公仲深濬,近世最号博学强记。洛阳刘少师希贤健尝戏之曰:「丘先生是有一屋散钱,却少一条索子。」文庄闻之曰:「刘先生有一屋索子,却少散钱。」盖报之也。吾闻崔同年子钟铣云。纳斋嘉话云:「贯如散钱,一是索子。」
武康石色黑而润,文如波浪,人家园池叠假山,以此为奇,大至寻丈者绝少。武康县今属湖州,山溪间多产此石。予行江南山中,亦见此类。有甚大者,或云出海岛中,水洗而成文,海舶取以压风者。往年入蜀,自栈道过凤县岭,纯是此石,人家用作短墙,有甚佳者,折皱成文,而方整可坐。其品格颇多,惟叠雪者为甲。横文叠起如折,有黑白层叠相间者,有白石作腰带围者,曰玉带流水,其文皆竖。麻衣,如人衣麻之状。锦犀,红黄色相间成文。虎皮,大文圆嵌,作黄黑色。麻皮,如画家麻皮皴。海石,苍黑色,面作矾头纹。鬼面,石纹突出而狞狠。有透漏如太湖石,谓之湖石。武康尝欲聚而作谱,恐未能悉其品也,粗记如此。
歙石制砚,识者以为在端溪之上。予读江宾旸送侄售砚序,因删次其语为歙砚志。唐开元间,猎人叶氏得石于长城里,琢为砚,遂闻天下。山在羊斗岭之𪩘,两水夹之,水尽处乃产砚石。有坑一,曰紧足,次曰罗纹,今呼为旧坑。又次曰庄基。三坑相去百余步,而石品夐异。旧坑又自为三,曰泥浆,曰枣心,曰绿石,去旧坑才数尺,而石品复异。自庄基北行二里,溯溪而上,曰眉子坑,则东坡所歌者,今在水底,不可斲矣。
旧坑丝石为上,生在石中。斲者先去顽石,次得砚材,然极粗,工人名曰粗麻石。石心最紧处为浪,出至慢处为丝,愈慢处为罗纹。故曰紧处为浪,慢处为丝,如木理然。
丝之品不一,曰刷丝,曰内里丝,曰丛丝,曰马尾丝。独吐丝为奇,正视之,疏疏见黑点如洒墨;侧视之,刷丝粲然。工人谓之砚宝,盖石之精云。惟枣心坑或有之,他产则劣,故三衢丝石黑而顽,南路丝石暗而黝,绵潭丝石浮而滑,夹路丝石红而枯,水池山丝石枯而燥,皆不甚宜笔墨云。
宋谢塈知徽州时,尝于旧坑取石贡理宗。初,坑上尝有五色云气如锦衾,郡檄随云所覆处斲之,得阙。
俨山外集卷五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六
明陆深撰
知命录
嘉靖十四年二月廿一日,入关。晓出扬州西门,过胡安定祠,入谒,乃旧司徒庙改作,其东别作司徒庙,未成。观所谓蜀冈者,盖地脉自西北来,一起一伏,皆成冈陵,志谓之「广陵」。天长亦名广陵,以与蜀通,故云。廿二日宿张公铺。是夜,风雨大作,抵晓未息。起坐,支折足铛,煨生柴当土牖,晨光烨然,甚有野意。因念得居田间,挟一二村童,当此境界,读书以自适,愿亦足矣。而奔波就老,为之慨然。
盱眙县今在山椒,背淮面野,不甚险塞。臧质守盱眙,抗魏太武,古今之奇功也。其战争处,不复可见。或谓臧质传宋文帝所为,殆非实录。
蜈蚣畏鸡,鸡死而蜈蚣穴之,此有情无情报应之必然者。予观五行生克之数,亦有然者。今夫天一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复生水;其次,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木复生火。推之皆然。水克火,火生土,土复克水;火克金,金生水,水复克火。余亦复然。但生数疏而克数密,岂犹报恩者常难,而报怨者常易耶?人乌可以报恩之难,而忽生生之德,可不以报怨之易,而勇于释怨耶?
未至洛阳东十五里小村店,道傍椿树成列,内两株相去一丈五尺余,土剥露其下。西根一条,大可拱把,纤直如椽,长过东根,连缀如一,甚奇。木固有连理,今复见连根云。
张文潜举板、荡诗篇名,其义不同,非也。板、荡之诗,同一乱世也。若单举一字为义,如尧称「荡荡」云,则「板」岂可训乱也?
都太仆玄敬尝为予言姚少师广孝还吴中数事,内一事云:少师尝与嘉定王太史彝同学。太史有姊,每晨为少师总髻,抚之有恩,故少师事之如母。少师既贵,还欲拜之,姊不肯,出甚坚。家人怂恿之曰:「少师贵人也,且执礼恭,岂宜终拒?」姊不得已,出立堂中。少师望见之,即下拜。至第三拜,姊遂抽身入户云:我不要尔拜许多,那见做和尚不了底是甚么好人!少师恬然受之。狄梁公有卢姨,在午桥南别墅,梁公事之甚谨。偶雪中往候之,适姨子携雉兔自外入,意甚轻简。梁公启姨曰:「某今为相,表弟何乐,愿悉力成之。」姨曰:「止一子尔,不欲令事女主。」公大惭。此二媪颇相类,可谓英烈矣。
予登华山,盖至青柯坪焉。自此以上,则攀缘铁索矣。小憩希夷峡,供菜饭。启观希夷蜕骨,作黯淡黄色,入手坚实,而骨节颇长大,惟颅骨顶有二窍为异。世云作粉红色,与异香咸无之。时叙州守赵儒字廷文在傍拈胸骨一板云亦渐轻矣。盖亦经历五百余年,信异人也。崔铣子钟尝谓余云:「刘脢庵少师为庶子时,奉命祭告,以六月登绝顶。顾其下白雾涨如大海,时见雾中作烟突状,高低不一,而仰视赤日当天。同行亦有两司官。下山始知大雷霹雳,骤雨如注,向所见烟突即雷也,而不闻声。古云:山头只作小儿啼。岂谓此耶?凡声自上下者也。
初夏望后,行役既倦,趁夕阳登骊山之麓,北望灞、浐,合流如练,东望则秦始皇之葬在焉。隐隐若山,当时可想矣。道傍海榴作花,繁英簇绛,拥舆东下,浴温泉甚适,起观古石刻而还。」少师脢庵刘公健,字希贤,洛阳人也,今赠太师,谥文靖,葬北邙之麓。予往拜焉。观贾南坞阁老所撰墓碑,颇不称公相业。还过其家,问其孙承学中书遗事,说公甚详。年九十四岁终时亦无疾。西过武功,会康修撰德涵,道此,共惋惜之,相约各书所闻见,以裨家传之阙。德涵云:往岁奔丧西归,见公于洛阳里第,留入卧内,微揭帏帐示之,双瞳炯然,童颜黑发,自帏中语云:往岁陈澜编修借来俞琰参同,是汝批抹的,却是我几被此书误了。既而相对,则一老翁也,大声云:「我眼目已昏闷闷,见人休胡说。」丁宁再三。德涵以为仙去,入敛时甚轻,惟夫人知之,故速举入柩,人不甚传云。
咸阳西三十里,马嵬镇在焉。又西四五里,即马嵬坡,杨妃葬处,夷然一垄当路傍。问之土人,云:「杨妃粉挖土四尺余可得,如礓砂石,研之可傅。」想亦一时傅会之谈。直南百步有败屋一区,即刘瑾所生之宅。刘本姓笪云。汉中形势绝佳,渭南诸山深厚,七百余里,拥蔽其后,西南巴蜀,东接荆襄,不惟挽输之易,而饶沃亦甲天下。曹洪谓三岳、三涂皆不及,非虚谈也。异时亦一都会之地。
益门镇在渭南二十里,而风景气候与关陜迥别。秦汉界限天地,自然之理也。自此入连云栈七百余里,惟凤县岭、鸡头关二处最险,凤岭则迤逦而高,鸡关则陡峻而袅。自入武关而南,栈阁始相连属,有甚孤危处,真天下之险道也。武关以北,栈道才十一尔。按宋大安军图经云:「桥阁共一万九千二百一十八间,护险偏栏共四万七千一百三十四间。」本朝洪武间,普定侯所修连云栈桥凡四十五处,共九百六十七间。方正学发褒城过七盘岭宿独架桥阁诗,一桥至一百四十二间。今桥无数处,有一桥才十余间,而行旅无阻,想渐次开辟矣。
武夷山形胜佳绝,品题者形容不能尽,独所谓钓台者,远不及严滩之奇。褒城鸡头关北五六里,有山临黑龙江,双峰孤峭,大类子陵,但自高下跌,而严陵则对列若柱云。
山,阴也;水,阳也。阴气凝结于西北,至东南而渐微;阳气极盛于东南,而融液浩荡。故昆仑在西北,瀛海在东南,文王后天之作用也。高行人澄,京师人,与陈给事侃俱使琉球。高还,会于广陵,与余言海中风甚大,与中国风不同,涌浪有如山,故后天巽位亦置东南巽风也。
王摩诘诗云:「褒斜不容𫷉。」褒、斜,二谷名,即今栈道是也。宝鸡以南曰斜谷,褒城出口曰褒谷,汉郑子真耕于褒中,曰谷口。
洋县在汉中府东一百二十里,居万山中,宋文与可守洋州即此地。筼筜谷与园池旧迹,东坡所为题咏者,尚可考寻。按洋字书从水从羊,本盛大之义,故曰「汪洋」。庄子曰:「望洋吾上海。」东临巨海之上,故亦曰上洋,不知山中何取以名。闽中凡山之险峻者,亦曰某洋、某洋云。
洋县之俗,每岁遇春第四日,居人游江上,遇葛藤缠绕处即解之,谓之解缴,岂古袚禊之遗耶?禅家谓人不能解脱者,亦谓之葛藤云。
金牛事载蜀记,胡曾咏之,前人多有辨其非者。今沔县西百里,金牛驿在焉。西十里余,入所谓五丁峡。峡本天成,断非人力所能与,实汉水之源。至若险陡□隘处,似有斧凿如栈道者,或五丁所为,传疑可也。入峡二十里,东西相对,两岩上有石钟、石鼓,形像宛然。民间有谣如地钤者曰:「石钟对石鼓,金银有万五。若人识得破,买了兴元府。」贾胡过其下,疑有宝凿之,石钟形有残阙焉。
宝鸡南二十里为大散关,和尚原在焉。山自西来,即秦岭一支,不独为秦蜀之界,亦中国南北之界也。凡水在岭南者,南行,通名曰江;水在岭北者,北行,通名曰河。朱子释河,亦曰北方流水之通名。字书江、河本谐声,今属之南北方言,似兼会意矣。
俨山外集卷六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七
明陆深撰
金台纪闻上
孔子曰:「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夫闻见,难矣;多,又难也;多而能择,又难也;能择而能从识之,又难也。此非圣人之神,不足以与此。予忝登朝为史官,记载,职也。偶有所得,辄漫书之。盖自乙丑之夏,讫于戊辰九月,录为二卷,题曰金台纪闻,藏之,庶以便自考焉尔。江东陆深书于静胜轩。
弘治癸亥,兰溪章先生德懋起为南京国子祭酒,一见予,遂蒙顾待。尝以事见,辄慰谕之曰:「大凡为礼,贵敬而和,不必太促缩,令人气索。」孟子曰:「说大人则藐之。凡见一有爵位者,须自量吾胸中所有,若不在其人之下,何为畏之哉?」比为庶吉士,与座主刘学士司直忠先生偶道此,先生微哂曰:「此老失言矣。孟子所谓藐者,是藐其势位,若如所云,是藐其人矣。」章公接引之至,刘公析理之精,前辈风度如此。
世所传张仙像者,乃蜀王孟昶挟弹图也。初,花蕊夫人入宋宫,念其故主,偶携此图,遂县于壁,且祀之谨。一日,太祖幸而见之,致诘焉。夫人跪答之曰:「此吾蜀中张仙神也,祀之能令人有子,非实有所谓张仙也。」蜀人刘希召秋官向余如此说。苏老泉时去孟蜀近,不应不知其事也。李少卿子阳旻自南京来,与余论纲目数事。其论书新莽云:「莽、操、温之徒,皆篡弑之贼。于魏书太祖,于梁书太祖,于新独斥云莽者何?实录也。何以谓之实录?各因当时之文也。新者,国也;莽者,名也。魏、梁之继世,皆有天下,庙号俨然,而莽死于乱兵之手,美恶无一定之谥,将从何书?书其国,系之名尔。此春秋据事直书之旧例也。」其言有理。又谓「莽大夫扬雄死,与晋征士陶潜卒」,则为赘笔。春秋之法,大夫致仕,卒而不书。若曰借二人以为汉、晋起例,则孔子何以不得卒于春秋耶?
北人验时,以天明三星入地为河冻之候。正德丙寅冬至在十一月廿八日,都下寒最迟,而河亦迟冻。是月望日,与诸吉士早朝,共试观之,黎明,三星正人地,而河冰亦适合云。
天妃宫,江淮间滨海多有之,其神为女子三人,俗传神姓林氏,遂实以为灵素三女。太虚之中,惟天为大,地次之,故制字者谓一大为天,二小为示。故天称皇,地称后,海次于地者,宜称妃耳。其数从三者,亦因一大二小之文,盖所祀者,海神也。元用海运,故其祀为重。司马温公则谓水阴类也,其神当为女子。此理或然。或云宋宣和中,遣使高丽,挟闽商以往,中流遭风,赖神以免。使者路允迪上其事于朝,始有祀。丘濬碑
东白先生、张吏侍廷祥云:「自余登朝,而内阁待中官之礼凡几变。英庙天顺间,李文达公贤为首相,司礼监巨珰以议事至者,便服接见之,事毕,揖之而退。后彭文宪时继之,门者来报,必衣冠见之,与之分列而坐,阁老面西,太监面东,太监第一人位对阁老第三人,常虚其上二位。后陈阁老文则送之出阁,后商阁老辂又送之下阶,后万阁老安又送至内阁门矣。今凡调旨议事,则掌司礼者间出,其余或使少监并用事者传命而已。」
闸口上以石凿兽置两傍,状似蜥蜴,首下尾上,其名曰□□。昔鸱鸮氏生三子,长曰蒲牢,好声,以饰钟,今之钟纽是也。次曰鸱吻,好望,以饰屋,今之吻头是也。次曰□□,好饮,即今闸口所置是也。
郿县河滩上有乱石,随手碎之。中有石鱼,长可二三寸,天然鳞鬣,或双或只不等。云藏衣笥中,能辟蠹鱼人。平阳府候马驿浍河两岸仄土上,皆妇人手迹,或掌或拳,俨然若印。削去之,其中复然。又大同山中有人骨,在山之腰,上下五六十丈皆石耳。惟中间一带可四五尺,皆髑髅,胫节龈龈然。关中之山数处亦尔。余闻之陜西举人张守,后以访之士大夫,云:「果然。」造化变幻,何所不有也。
平江伯陈睿,好饮凉酒。京师童谣曰:「平江不饮热酒,怕火腮。」弘治庚申,北敌入边,其大酋号火筛,长伟赤颊,骁勇善战,兵势颇张。孝庙遣平江御之,临轩挂印,平江畏怯失措,跌而失印。孝庙不乐。后竟以逗留削爵。家居未几卒。正德二年六月二十九日,自翰林晚退,吏适来报云:明早入朝,俱须早赴,但云出院长刘先生仁仲之命。叵测。明早,奉天门驾退,中使宣旨,府部堂上官、科道掌印官、翰林院官皆待命阙下。未几,左顺门开,出一朱柜,中使六七人作传宣状。余等皆立内阁门外,北望汹汹。适𠡠房中舍过云:「昨进呈通鉴纂要,书札忤旨,今特布示。」时西涯在告,焦、王二公皆请罪。须臾,中官复出,手持若诏旨,于是众皆叩头谢而退。即日科道官举劾,而修书官自西涯以下皆待罪。明日有旨,内阁三公不问外自礼侍刘公机、少卿费宏、学士刘春、侍读徐穆、编修王瓒皆罚俸,书写则光禄卿周文通等皆罚俸,中书沈世隆、吴瑶等二十余人悉放为民。外议藉藉,以为是举也,意不出于主上,当有主之者。是时刘瑾正擅威福,力行之。时蒋谕德冕先期数日闻内艰,众皆惜其不与进书之列。故事,书成奏御,必有恩赉,或迁官加俸。至是,蒋公独得免。塞翁之喻,岂不诚然。蚯蚓粪能治蜂螫。余少时摘黄柑,为游蜂所毒,急以井泉调蚯蚓粪涂之,其痛立止。闻之昔人纳凉檐际,见石蜂为蜘蛛所罥,蛛出取,蜂受螫而堕。少苏,爬沙墙角,以后足抵蚯蚓粪,掩其伤。须臾健行,卒啖其蜂于网。信乎物亦有知也。沈存中笔谈亦记一事,与此相类,但谓以芋梗耳。姑试之。
偷桃事有两:一说王母献桃于武帝,东方朔从旁窃视之,王母指之曰:「此儿已三度偷吾桃矣。」一说武帝时,东方之国贡小人至,使朔辨之,朔曰:「王母种桃,三千岁一结子,此儿已三度偷桃矣。」未知孰是。
「正德二年八月十四日,加恩诸元老,内阁则西涯李公,时以少师兼太子太师、吏部尚书、华盖殿大学士,加俸一级;守静焦公,以太子太保、吏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升少傅兼太子太傅、谨身殿大学士,吏书如故。守溪王公以户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升少傅兼太子太傅、武英殿大学士,户书如故。冢宰许公进、司马刘公宇俱太子少保,宗伯李公杰、司寇屠公勋、司徒顾公佐、司空李公𬭼皆赐玉带。」余尝闻前辈云,本朝文班玉带不过五条。余初登朝,所见亦止五条,为内阁刘少师健,李东阳、谢迁二太保,冢宰马少师丈升,司寇闵太保圭,皆官至一品云。今上登极,明年五月,马少师致仕。时守静焦公以吏侍进吏书,不久遂赐玉。十月,刘、谢二公致仕,焦公以吏书入阁,文班才三条。既而守溪公被赐,曾司空以进呈奉天殿□毯被赐,复如五条之数。数日,曾公卒,阅两月,闵公致仕。自是六卿无腰玉者。又三月,许冢宰、刘司马同日被赐,复如五条之数。时四明屠公滽以太子太傅、吏书起复,兼都察院左都御史,适过其数。今至十玉,盛矣哉!景泰初,九列皆加太子少保,而盐山王公翱、泰和王公直并为吏书,时有「满朝皆少保,一部两尚书」之语。弘治末,学士最多,而谢阁老木斋、鸿胪寺卿贾斌、太常寺卿崔志端俱带礼书,时有「翰林十学士,礼部四尚书」之语。今可谓六卿皆玉带吏部四尚书矣。内阁李、焦二公与左都御史屠公俱吏书,但二王公并莅天官,而今则带衔云。
史记司马相如传赞云:扬雄所谓曲终而奏雅云云。雄后迁,不应预引。余常疑此传非迁之旧,不然,此一赞必是班书窜入耳。迁史甚多无谓,若武帝本纪与封禅书不差一字,亦岂应然?且非纪体,疑别自有武帝纪而不传,或以其为谤书故耶?
俨山外集卷七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八
明陆深撰
金台纪闻下
公、谷文法悉著何字,尝与汪检讨器之论及,必当时口相讲授,作答问语,而其徒录之者也。故其间文有极拙者,非必如左氏操觚为之。近见元儒郝文忠经伯常三传折衷序亦云「公、谷二氏口授其义而为之传,故其文约,其辞切,其辨精,反复曲折,使圣人微婉之旨可推而见」云。乃知古人先有以此求之者。文忠又有与友人论文法书,亦前人所未道者。其书曰:「古之为文,法在文成之后,辞由理出,文自辞生,法以文著,相因而成也,非先求法而作之也。后世之为文也则不然,先求法度,然后措辞以求理,若握杼轴,求人之丝枲而织之,经营比次,络绎接续,以求端绪,未措一辞,钤制夭阏,惟恐其不工而无法。故后之为文,法在文成之前,以理从辞,以辞从文,以文从法,资于人而无我,是以愈工而愈不工,愈有法而愈无法,祇为近世之文弗逮乎古矣。」
友人王瑄,字莹中,江浦人,与定山庄孔𠃓同里。尝往来定山之门,为余谈白沙陈公甫来访定山,定山挐舟送之。有维扬一士人同泛数十里。士人素滑稽,是日极肆谈锋,尽衽席亵昵之事,人不堪闻,故以是为二老困。定山怒不能忍,几至厉声色。迨明日,余恨犹未已。白沙则当其谈时,若不闻其声。及其既去,若不识其人。定山大服之。
孝庙人才之盛,好事者取其父子同朝作对联云:「一双探花父;两个状元儿。」时张宗伯升己丑状元子恩、王礼侍华辛丑状元子守仁,俱为兵部主事。户部郎中刘凤仪,则己未探花龙之父。兵部员外李瓒,则壬戌探花廷相之父也。一时桥梓,前此未之有也。
金华戴元礼,国初名医。尝被召至南京,见一医家,迎求溢户,酬应不闲。元礼意必深于术者,注目焉。按方发剂,皆无他异。退而怪之,日往观焉。偶一人求药者,既去,追而告之曰:「临煎时,下锡一块。」麾之去。元礼始大异之,念无以锡入煎剂法,特叩之,答曰:「是古方尔。」元礼求得其书,乃「饧」字耳。元礼急为正之。呜呼!不辨饧、锡而医者,世胡可以弗谨哉!
杨文贞公云:「东坡之竹,妙而不真;息斋之竹,真而不妙。」
尝闻西域人算日月食者,谓日月与地同大,若地体正掩日轮上,则月为之食。传注家谓月蚀为暗虚所射者,余未敢信以为然。
袁凯,字景文,别号海叟,有海叟集行于世。国初诗人之冠冕。吾乡人,仕为御史。太祖高皇帝尝欲戮一人,皇太子恳释之,召凯问曰:「朕欲刑之,而东宫欲释之,孰是?」凯对曰:「陛下刑之者,法之正;东宫释之者,心之慈。」太祖怒,以为凯持两端,下之狱。凯下狱,三日不食。太祖遣人劝之食,已而宥之。每临朝见凯,尝曰:「是持两端者。」凯一日趋朝,过金水桥,诡得疯疾,仆不起。太祖曰:「疯疾当不仁。」命以木钻钻之,凯忍死不为动。以为阘茸不才,放归田里。凯归,以铁索锁项,自毁形骸。太祖每念之,曰:「东海走却大鳗鲡,何处寻得?」遣使即其家,起为本郡儒学教授。乡饮为大宾,凯瞠目熟视使者,唱月儿高一曲。使者复命,以为凯诚疯矣,遂置之。闻之都主事玄敬穆。余少闻故老谈,景文既以疾归,使家人以炒面搅沙糖,从竹筒出之,状类猪犬,下潜布于篱根水涯,景文匍匐往取食之。太祖使人觇知,以为食不洁矣。岂所谓自免于祸者耶?
国初高启季迪侍郎与袁海叟皆以诗名,而云间与姑苏近,殊不闻其还往唱酬,若不相识然,何也?玄敬尝道季迪有赠景文诗曰:「新清还似我,雄健不如他。」今其集不载。是诗玄敬得之史鉴明古,史得之朱应祥岐凤。岐凤,吾松人,以诗自豪于一时,为序在野集者。其事虽无考,然两言者盖实录云。周元素,太仓人,善画。太祖一日命画天下江山图于便殿壁,元素顿首曰:「臣粗能绘事,天下江山非臣所谙。陛下东征西伐,熟知险易,请陛下规模大势,臣从中润色之。」太祖即援毫,左右挥洒毕,顾元素成之。元素从殿下顿首贺曰:「陛下江山已定,臣无所措手矣。」太祖笑而颔之。
后唐明宗长兴三年,令国子监校定九经,雕印卖之,其议出于冯道,此刻书之始也。石林叶少蕴以为雕板印书始冯道,此不然,但监本五经,道为之尔。柳玭训序言其在蜀时,尝阅书肆云「字书小学,率雕板印纸」,则唐固有之矣。石林时,印书以杭州为上,蜀本次之,福建最下。京师比岁印板殆不减杭州,但纸不佳。蜀与福建多以柔木刻之,取其易成而速售,故不能工。福建本几遍天下,然则建本之滥恶,盖自宋已然矣。今杭绝无刻。国初,蜀尚有板,差胜建刻。今建益下,去永乐、宣德间,又不逮矣。唯近日苏州工匠稍追古作可观。
古书多重手抄,东坡于李氏山房记之甚辨。比见石林一说云:「唐以前,凡书籍皆写本,未有模印之法,人不多有,而藏者精于雠对,故往往有善本。学者以传录之艰,故其诵读亦精详。五代时,冯道始奏请官镂板印行。国朝淳化中,复以史记、前后汉付有司摹印。自是书籍刊镂者益多,士大夫不复以藏书为意,学者易于得书,其诵读亦因灭裂。然板本初不是正,不无讹谬。世既一以板本为正,而藏本日亡,其讹谬者遂不可正,甚可惜也。」其说殆可与坡并传。近时毗陵人用铜铅为活字,视板印尤巧便,而布置间讹谬尤易。夫印已不如录,犹有一定之义,移易分合,又何取焉?兹虽小故,可以观变矣。
胜国时,郡县俱有学田,其所入谓之学粮,以供师生廪饩,余则刻书,以足一方之用。工大者则纠数处为之,以互易成帙,故雠校刻画颇有精者,初非图鬻也。国朝下江南郡县,悉收上国学。今南监十七史诸书,地里岁月、勘校工役并存,可识也。今学既无田,不复刻书,而有司间或刻之,然以充餽赆之用,其不工反出坊本下,工者不数见也。善乎胡致堂之论明宗曰:「命国子监以木本印书,所以一文义,去舛讹,使人不迷于所习,善矣。」颁之可也,鬻之不可也。或曰:「天下学者甚众,安得人人而颁之?」曰:以监本为正,俾郡邑皆得为焉,何患于不给?国家浮费不可胜计,而独靳于此哉?此冯道、赵凤之失也。
廷宴余物怀归,起于唐宣宗时,宴百官罢,拜舞,遗下果物,怪问,咸曰:「归献父母及遗小儿。」上𠡠太官,今后大宴,文武官给食两分与父母,别给果子与男女,所食余者,听以帕子怀归。今此制尚存。然有以怀归不尽而获罪者。
鲁司业铎振之欲乞终养还,戊辰四月中即谋之,夜梦幞头骑青羊乃去。占者以为当乙未日得请。是时六月廿九日,得乙未,振之屈指,以为是其期也。时禁方严,因循遂过其期。后乙未乃八月三十日,以为不至是,八月六日已得旨矣,俄为吏部覆寝。众以前梦不验,振之遂再请旨,从中许之。明日谢恩,适当八月之乙未,振之公服入直房待漏,众共异之。
本朝舆地,前古无比,猗与盛哉!然有可疑者二事:尧舜时以冀州为皇畿,四方皆二千五百里,今冀州之北能几何耶?三吴在古不入职方,其民皆断发文身,以与蛟龙杂处,若空其地然,为最下也。今财赋日繁,而古之遗迹不异,其水不为害者,天幸尔。万一洚水,不知何以处之?区区开筑,难以言善。
俨山外集卷八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九
明陆深撰
愿丰堂漫书
南畿辛酉乡试,少傅刘野亭先生忠以翰林侍讲为考试官,策问中有及宗室日繁而禄入不继者。余当时才以恩义立说,谓恩之所不能周者,则当裁之以义,与其过于恩而非福,不若裁以义而无患。此特场屋体耳,漫无筹策,遂占首选。程文所刻,乃欲折钞以当俸入,亦非通论。此事尝往来于怀,常与朋僚讲之。今制虽将军、殿下亦岁给禄米二百石,金枝玉叶,日以广衍,传之千万年之后,虽竭天下之力不足以供之,盖坐困之道也。宋神宗时,王荆公安石作相,裁减宗室恩数,宗子相率诉马前。荆公徐谕之曰:「祖宗亲尽,亦须祧迁,何况贤辈!」宗子遂散去。其后宋宗室无论戚疏少长,皆仰食县官。西、南两宗无赖者,至纵其婢与闾巷通,生子则冒为己子,以利其请给。其丑若是。今太宰邃庵杨先生一清谓宜自国王而下,以次制其妃嫔之数,盖有见也。
凡图画雷形,作人间小鼓,环而联之。或画其神状如飞鸟,而锐喙肉翅,赤色而人足。按宋大观间,大涤山人胡真隐居山间,一日,忽闻有声若鼍鼓数百,黑云叆叇间火毬相逐,已而迅雷烈风,移时乃止。夫阴阳相搏击则为雷,非若七政可以形象求也。雷若有象,则火毬近是。霹雳斧,先儒所谓星陨而石之类,火能生土故也。脢庵刘少师健为庶僚时,奉命往祀华山。正及夏日,脢庵与客登高,顾见山下白雾弥漫,若大海然,而山顶赤日,了无纤翳。俯视突烟暴起,或丈余,递至尺许,亦无所闻。颇异之,从者以为雨作也。及下山,村麓人云:「适有骤雨,挟震雷数百已过矣。」向所见烟中突起者,悉雷也。凡声,自下闻之则震,自上闻之则否。所谓山头只作小儿啼者是已。周文襄公忱巡抚江南日,巨珰王振当国,虑其异己也。时振新作居第,今之京卫武学是已。公预令人度其斋合,使松江作剪绒毯遗之,覆地不失尺寸。振极喜,以为有才。公在江南,凡上利便事,振悉从中赞之。宋秦桧格天阁成,郑仲为蜀宣抚,遗锦地衣一铺。桧命铺阁上,广袤无尺寸差。桧默然不乐,郑竟得罪。二事极相类,一以见疑,一以见厚,岂其心术之微有不同耶?杨髡发宋诸陵,有裒其骨葬之者。陶九成辍耕录所载,以为唐义士珏。瞿宗吉归田诗话所载,以为林义士塾。周公谨癸辛杂志则以为宋陵使罗铣者,盖中宦云。
张庄懿公蓥仲子早卒,聘都城赵氏女。女闻夫卒,即舆至夫家守制,奉翁姑如妇礼,年五十余矣。弘治间,宜春刘侯德资琬守松,上其事旌之,题曰赵女张节妇。顾侍读士廉以为言妇则无所附丽,言女则已去其母家,若不当旌者。钱修撰与谦奋臂起辨之,引张良、陶潜为事,类至千余言,不罢郡中一𬮢。予时游南雍还,心是士廉言,而与谦已病革矣。元余忠宣公阙为中书吏部员外郎时,安西郭氏女受聘未行,会夫卒,自缢死。有司请旌其门,阙以为过于中庸,不可以训,格不下。惜当时礼官无引此以驳之者。
妇人首饰以髲为之者曰假头,亦曰假髻,作俑于晋太元中。弘治末,京师妇女悉反戴之,今渐传四方矣,殆非佳兆。
正德壬申秋,自饶还,过兰溪,拜枫山章先生懋于所居白露山下,因留一日,语间及吴征士与弼康斋先生,云:「昔见白沙陈公甫献章,言公甫就学康斋时,忽一日晨光初动,窗外见康斋手自飏谷,其子从作厉声曰:秀才恁地懒惰,只此如何到伊川门下?又如何到孟子门下!又一日出获,手为镰伤,流血不止。举视伤处,曰:若血不即止,而吾收之,即是为尔所胜。言已而获如故。」又往游武夷,过逆旅,索宿钱,至多三文,坚不与。或劝之,曰:「即此便是暴殄天物。」乃负担而夜往焉。
俨山外集卷九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
明陆深撰
溪山余话
周谞延之,尤溪人,字希圣,宋熙、丰间人。知广之新会县,不肯奉行王安石新法,有寄子弟诗:「浪有虚名落世间,自惭无实骨毛寒。未年三十身先倦,才得一官心已阑。卜宅拟寻栽药圃,买田宜近钓鱼滩。他年子弟重相见,藜杖蓑衣笋箨冠。」诗虽浅,颇不类宋。一时门人称周夫子,其风致可想也。又著孟子解义、礼记说,亦一博学之士。
嘉靖己丑,予谪延平,将以八月到任,故自七月冒暑渡浙江,沿途皆以疾谢遣人事。二十六日,过兰溪,谒枫山章文懿公祠堂。公讳懋,字德懋,是日始具衣冠。文懿家甚寥落,八十岁外生一子,时年已十五矣。祠中塑像乃公服,不甚肖似。为赋一诗曰:「大明启运接虞唐,成化初年士气昌。岁晚旧京施木铎,日长过客奠椒浆。盖棺论定知消长,节惠恩深识播扬。青眼门生今白首,敢于初志负升堂。」公丙戌会元,入翰林为编修,因鳌山应制,上疏谏止,遂谪外。是时,罗一峰伦方论时相起复,后先就贬,士论翕然称之。稍迁福建佥事,遂致仕,家居近三十年。孝庙末,始因论荐,起为南京国子祭酒,自祭酒迁南太常寺卿,不赴。再迁南礼侍,再不赴。复乞致仕家居。复以论荐升尚书。年八十六卒,赐祭赐葬赐谥,复廪食其幼子,皆异典也。深卒业南雍,极蒙公器待,时年二十六,今五十三矣。公和易不事边幅,喜为后生辈谈论讲说,终日不倦。其言若不甚切深,而其应皆如影响,所谓国家蓍蔡,若人是已。每为诸生言:甲子岁更,天下多事云云。乙丑,孝庙宾天,而刘瑾擅权,武宗朝事无一不验。所闻者非一人,世当有记之者,别有一二事得于独闻。因忆正德壬申秋,深以编修使淮府,毕事还,经兰溪,与今佥都御史唐虞佐龙同谒公于白露山下。公留饭于厅事,惟虞佐与深侍。公一一询朝事,并及当道诸公,因曰:「万一今上无嗣,则孝宗绝其继承,云何?」深不敢对。又曰:当论昭穆。昭穆亦有数说不同,若据左传曰:文之昭也,武之穆也,则昭穆当视庙制。深益不敢对。虞佐时以剡城尹持服,素喜议论,是时亦默默。公微笑,字谓深曰:「子渊意何如?」深遂避席对曰:「此非小臣所敢道。」公又笑曰:「官也不小。李纲在宋朝许大担负,只是起居注耳。起居注正是今编修之官。」深逊谢,不省何谓。公亦遽以他语易之。深至杭,遂上疏,移疾还家。丙子秋告起迁司业。辛巳,奔先太史公丧还家。戊子,始召迁祭酒。明年三月,以经筵面奏再上疏,得旨降延平同知。其事颇与李忠定合。按忠定字伯纪,梁溪人。梁溪,今之无锡县,其生则在予华亭县公廨,故至今有相公阁,以忠定故也。忠定在讲筵,以面奏谪沙县。沙县今隶延平,予亦以面奏得延平。虽文章勋业万万不敢望忠定,而事有偶然相类者,不知文懿当日何以特举忠定为深励耶?古人何限,亦何必忠定,其有意耶?其无意耶?皆不可知也。漫书于南剑州之九峰吏隐处。予为庶吉士时,一日侍坐于少师洛阳刘公健,因问予:「章德懋可为今日何官?」予亦逊谢不敢对。公大声曰:「以尔知德懋,故问。」予始起对曰:「恭而安,宜为日讲经筵官,以辅养圣德。」公摇手曰:「不得,不得。德懋居山林久,未闲讲筵礼数,万一山野,使人主不肯亲近儒臣自此始。」同年崔子钟铣闻之曰:「此公私意,孰谓德懋不习礼度耶?」由今日观之,深之去讲筵也,虽所自取,亦以少诚意,无感悟之效。如盛庶子端明、魏祭酒校,皆以生疏改秩,半岁之间,屡有变动,圣心可想矣。乃知前辈练事久,自有长识,后生未易以一言断也。
我朝君臣隔绝,实以宪庙口吃之故。至孝宗末年,有意召见大臣,与议机务。李西涯文正公东阳载在燕对录。比来南剑闻之萧少卿九成韶言:一日,孝庙尝问司礼监:祖宗时召见大臣,其礼如何?当在何处?萧敬对云:英宗多在文华殿,尝见临殿前楹,见吏部尚书王公翱。问对毕,王公辞去,顾见其衣后破损,再呼还,问:衣破何不令家人补之?王公答曰:今日偶服此到部,适闻命,不及更衣。英庙抚掌笑,命赐一绮。孝庙闻之曰:「朕不能如祖宗简易若此。数日间,遂召见兵部尚书刘公大夏,见后称:好!好。」向见邃庵杨公一清,亦谈一事,云时甘肃阙总兵官,会推恭顺侯吴瑾。英庙以为得人,召问王公如何,王公以为不可用。英庙遽曰:老王执拗,外庭皆道此人好,独尔以为不好,何也?王公叩头曰:吴瑾是色目人,甘肃地近西域,多回回杂处,岂不笑我中国乏人?英庙即抚掌曰:「还是老王有见识。即命另推。」祖宗时君臣之间契会如此。孝庙有意修复,真圣政也。
户部尚书杏冈李公瓒尝为兵部主事,言东山刘公大夏当孝宗之朝,最为得君,公亦以天下为任,议汰冗食,凡军职皆以军功为准,通查裁革。既得旨行之,而一时侍卫将军、力士之流,皆以才艺选,初无军功,该司失于照详,类行报罢,一时𬮢然。时驸马都尉樊凯管红盔将军,特过兵部,为言此辈不宜裁革,东山槩拒之,凯积不平。适当驾升殿,凯立午门外,语诸人曰:「尔辈不用了,昨已奉旨裁革,虽我亦无地位矣。」盖激之也。众人遂散出。孝宗上殿,平昔执爪带刀之人皆不在,仪卫简寂,恐恐不安,屡顾左右问故。既退,遂宣樊驸马面究。凯奏:「昨兵部已行裁革去矣。」孝宗大声曰:「刘大夏敢如此!」玉色不怡,复宣兵部。东山至,走急气促,不能了了,而裁革之事悉罢,圣眷遂衰矣。夫以东山之公忠,与孝庙之有为,事机一失,乃至于此。信乎臣不密则失身,一时疏略,甚可惜也。该司可谓无人矣。谚云:「幸门如鼠穴。」此言可以喻大。
尝记宋时漕运,自荆湖南北米至真扬交卸,舟人皆市私盐以归,每得厚利。故舟人以船为家,一有损漏,旋即补葺,久而不坏,运道亦通。太宗尝谓侍臣曰:「篙工柁师,有少贩鬻,但无妨公,不必究问。」真帝王之度哉!
宋诗自道学诸公又一变,多主于义理,而兴寄体裁则鄙之为末事。如明道诗极有佳者,合作处何下唐人。龟山诗笔自好,大篇如岳阳书事,开阖转换,妙得蹊径。如「湖光上下天水融,中以日月分西东」之句,尤为奇伟,具见笔力。小诗如「隔雨楼台半有无」,兴致蔼蔼,描写甚工。
罗仲素云:「中庸之书,孔子传之曾子,曾子传之子思,分明是有一本书相传到子思,却云述所授之言著于篇。朱晦庵作大学章句,又说经是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传是曾子之意,而门人记之。如仲素所谓述而成书,犹有可言。若谓不得其言,徒记其意,遂乃支分节解,以不失本书之旨,微恐于理有碍。」诚如所云,则曾子有此,门人不应无闻也。是二家之说,不免学者之疑。毕竟大学、中庸却有原书,不若程子只说大学孔氏之遗书也恰好。
今东南之田有二则,曰官田,曰民田。然官田未必尽重,而民田未必尽轻也。存诸册籍,有此异同。其在耕种,各有肥瘠高下,而官民之名,若于田无与者,非如轻重二则之有利害也。惟编审差徭,则官田轻而民田重,故受田之家,亦尝较论官民之则。然官田之得名,莫能推求所始,或指为近世抄没之田,或以为贾似道所买之田。偶见李忠定公奏议中,已有东南官田之说。元丰间,检正中书五房公事毕仲衍投进中书备对,所述四京十八路田税数目已见,官田则西北并有之。又熙宁八年诏:「凡官田及已佃而或佃租违期应刬佃者,别召佃,悉籍之官。」当时又有「总领措置官田所」,名目之设,其所从来远矣。拈出以俟参考。
宋林艾轩先生名光朝,字谦之,谥文节。与朱晦庵、张南轩、吕东莱、陆象山皆在乾、淳间以道学名,而艾轩年最长。平生不喜著述,喜读书,以解会为乐。尝曰:「每一开卷,便觉眼明。」又曰:「终日在案头翻故书,以此为实历日子。」又曰:「某老去无他念,惟读书缘想过如廿年前时,不候杯饭足,不管他儿女之累,但见空屋数椽,去城稍远,便可读书。」又有柬与友人论葺屋云:「百刻中得过半,对书卷,有时杯饭且放过,如何得心情及此事?空山听雨,是人生如意事。听雨须是空山,破寺中可以烧生柴,煨杂芋。」观此,尚可想见其清严也。亦喜作诗以自豪,论诗极有卓识。文集十卷,近刻在莆田。
邓肃,字志宏,沙县人,别号栟榈。有栟榈先生文集。栟榈山水奇绝,今属永安县。志宏有文行,与朱韦斋先生交好。一日,韦斋觞客,栟榈以冠带寓之,醉起,韦斋曰:「留以质纸笔。」明日如约。韦斋受笔还冠,而以纸少留带,曰:「傥无千幅竟不还。」栟榈为寄一诗曰:「归帽纳毫真得策,要笺留带计还疏。公如买菜苦求益,我已忘腰何用渠。闭户羽衣聊自适,推窗柿叶对人书。帝都声价君知否,寄付新传折槛朱。」前辈风流调笑,蔼蔼若此。
天下水各不同,而篙师柁工不相为用。邓栟榈称闽水曲折行乱石间,鼎烹雪喷,相应而起,亲见之,方知其工。
晋共太子曰:「君安骊姬,是我伤公之志也。」其言如此,异世悲之。我朝宪庙最宠万贵妃,万尝得罪孝庙,外传万自尽。尝见一中官说万体丰肥,一日以拂子挞一宫人,怒甚,遂痰厥而死,盖卒疾云。内人传报,宪庙玉色怃然云:「万使长去,我也待要去也。」不久遂宾天。钟情之伤若此,申生之言益信。清心寡欲,自是人主寿命之源,可不慎哉!
吴文恪公讷,吾乡常熟人,所著文章辩体一书,号为精博,自真文忠公正宗之后,未能过之。但联句小序谓联句始著于陶靖节,而盛于东野、退之,则失考矣。若论联句实始于赓歌,而柏梁之作,其体著矣。
歌辞代各不同,而声亦易亡。元人变为曲子,今世踵袭,大抵分为二调,曰南曲,曰北曲。胡致堂所谓「绮罗香泽之态,绸缪宛转之度」,正今日之南词也。登高望远,举首高歌,而逸怀浩气,使人超乎尘垢之表者,近于今日之北词也。
宋柳耆卿、苏长公各以填词名,而二家不同,当时士论各有所主。东坡一日问一优人曰:「我词何如柳学士?」优曰:「学士那比得相公?」坡惊曰:「如何?」优曰:「相公词须用丈二将军铜琵琶铁绰板,唱相公的大江东去,柳学士却着十七十八女郎唱杨柳外晓风残月。」坡为之抚掌大笑。优人之言,便具褒弹。予尝谓张子房之出处,其后有李泌、韩退之之文笔,惟陆宣公可敌。
己丑十一月九日,予闻山西之命,以明年夏四月六日入太原。李忠定公起用,即往援太原事,亦颇类章公之言。予益以愧无所酬云。
俨山外集卷十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一
明陆深撰
玉堂漫笔卷上
薛文清公观崖石,每层有纹横界,而层层相沓,谓为天地之初,阴阳磨荡而成,若水之漾沙,一层复一层也。殊不知实是水所漾耳。盖天地之初,混沌一物,惟有水火二者,开辟之际,火日升,水日降,而天地分矣。凡山阜皆从水中洗出,观江河间沙洲可见。余尝谓水,天下之至高者也;山,天下之至卑者也。故海底有石,而山颠有水。然水亦实至高,霜露雨雪是也。
孟子「塞乎天地之间」,「塞」字与「吾往矣」字相应,是充然不挠屈之义,与「塞天地、贯金石」语微不同。虽横渠亦有「天地之塞,吾其体」之言,恐与孟子之意不同。
「性」字从心、从生,若以耳目、口、鼻、手足动静为性,此近于作用之说。释氏尝曰「狗子有佛性」是也。然释氏之所谓性,其义亦与吾儒不同。
薛文清公与吴康斋尝言梦见朱子、孔子,二公皆质实人,虽无妄语,然不书亦可也。
释氏之所谓心,吾儒之所谓气也。所谓性,似吾儒之所谓心者,命名取义,各有宗旨,不必比而议之可也。
昔人谓月体无光,借日为光。朱子亦有粉丸之喻,故新月之阙向东,残月之阙向西,此之谓映日可也。惟望后之月阙亦向西,似与映日之说稍碍。戊戌正月十九日,予寓东长安,是夜客散,适见阙,月初升,阙处乃西向,疑之。明日晋阳诸生来见,因举予月影辨,因识之。
虞伯生集题耕织图大意谓元有中原,置十道劝农使,总于大司农,皆慎择老成重厚之君子,亲历原野,安辑而教训之。功成,省归宪司,宪司置四佥事,其二乃劝农之官。由是天下守令皆以劝农系衔,宪司以耕桑之事上大司农。至郡县大门两壁皆画耕织图,此意甚好。我朝立法最为周密,似少此耳。
汉哀帝时,王舜、刘歆议:天子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七者,其正法数,可常数者也。宗不在此数中。宗,变也,苟有功德则宗之,不可预为设数,殷之三宗是已。宗无数也,所以劝帝者之功德博矣。又云:「宗其道而毁其庙。」此皆据统一之君而论。又曰:「迭毁之礼,亲疏相推。」祖宗之序,多少之数,经传无明文,汉儒之说,不过如此。似涉傅会,姑录出。「天包地外,水在地中」,恐名理亦未尽。天包水外,水包地外,地水皆在天中。晋志述黄帝书曰:「天在地外,水在天外,水浮天而载地。」恐亦难据。使天果有外,恐只是气耳,岂容有水耶?气无穷,理亦无穷,却倒说。
尝见阎闳尚友宪副云:「龙袖娇民为我文皇帝白沟之役时事。」欧阳圭斋南词中已有此语,想是元时方言,不知是何等也。
圭斋论风雅取名最有理,前辈说诗者之所不及也。其言曰:「风即风以动之之风,雅即雅乌之雅,以其声能动物也。」又曰:「风雅惟其声,不必惟其辞。故有声而无辞者有之,无声而有辞者无有也。」
月光生于日之所照,魄生于日之所蔽,当日则光盈,就日则光尽。此张衡灵宪生魄生明之说也。嘉靖戊戌九月望在十六。十四日晨入朝,有事于太庙,见月西坠,而阙处向东南,此时日在寅宫矣。廿一日晨起,见月阙正向西。周髀步日,自东而南而西而北。穹天所论日绕辰极,没西而还东,不出入地中,恐亦有理。
予登乙丑科,今三十六年矣,浮沉中外六十有三。岁己亥,蒙御笔亲题,以学士掌行在翰林院印,扈从南巡。时同年在朝者九人,掌十印,亦盛事也。内阁未斋顾公居守,赐关防。石门翟公新起行边,改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都御史,铸关防。礼部行在则介溪严公,兵部尚书则东瀛张公,礼部印则甬川张公,兼掌翰林院印。刑部印则南塘宋公,户部右侍郎三峰高公出办粮草,亦给关防以行。顺天府尹则石峰邵公云。
俞贞木,洞庭人,石涧先生之孙,年九十六而卒。尝见其题赵仲穆画马一绝,颇有风致:「房星方堕墨池中,飞出蒲梢八尺龙。想像开元张太仆,朝回骑过午门东。」
杨文贞公跋玉海云:松江府学有刻板,盖得之传闻,其实无之。
闻前辈翰林先生尝道抑庵先生王文端公直为吏部尚书,颇致憾于杨文贞公,盖以为挤之也。今抑庵集中有东里翰墨卷引,正记其事。其序杨文敏公集谓「直在翰林三十七年,其出也,惟公深惜之,而反为忌者病焉。」意亦有所指。又题梁用之诗后谓内阁在东角门内,常人所不能到。其外为文渊阁,则翰林诸公之所处也。今内阁榜文渊而不在东角门之内,诸学士所处者,则在左顺门之南廊,而榜为东阁云。
汉制,以本官任他职者曰「兼」,常惠以右将军兼典属国是也。以高官摄卑职者曰「领」,刘向以光禄大夫领校书是也。唐制有曰「摄」者,如侍中之摄吏部是也。又有行、守、试之别,职事高者为「守」,职事卑者为行,未正名命者为试。宋制则高一品为行,下一品为守,下二等为「试」。元祐以后,又置权官,如以侍郎权尚书之类。汉制,赵充国为假司马,则又有假职矣。
宋制,以翰林学士带知制诰,谓之内制;以他职带知制诰,谓之外制。今制惟翰林列衔散官,署于职事之下,未闻所据。独杨文贞公以为故事,南京太学碑文,学士宋公讷奉敕撰,散官书于职事之上。
本朝开科,自洪武四年辛亥始,后至十七年甲子复设乙丑会试。杨文贞谓国初三科犹循元制作经义,至二十一年戊辰,始定今三场之制。
扬州漕河东岸有墓道,题曰「□国公□」,音虔,与夏字相类,少一发笔下作乂,行人遂讹呼为夏国公。盖镇远侯顾公玉之赐葬也。玉丙申岁归太祖,累立战功。靖难师起,辅仁宗居守北京。内难平,论功封镇远侯。年八十有五,永乐十二年卒。国初功臣未有寿考如玉者也。玉最有功于贵州,出镇贵州时,辞仁宗于文华殿曰:「殿下于事君父、恤兵民,素行有诚,惟于小人当置度外。凡事有天理不足计。」意谓汉府。然其辞指温厚,亦武臣中之难得者。独与姚少师论兵不合云。
金陵陈先生遇,字中行。自少笃学,仕元为温州路学教授。时兵乱,弃官归隐。闲居一室,署曰静诚。每夙兴,焚香叩天,愿生圣主以救世。我太祖克金陵,南台侍御史秦元之荐于上,即日召见,与语大悦,称先生而不名。既定鼎,赞画实多,命为翰林学士者再,皆辞。又命为礼部侍郎,又辞。又除为礼部尚书,又固辞。上嘉奖,连称君子,数谕之曰:「卿即老,不欲仕,有子令带刀侍卫。」亦叩首,以子幼辞。洪武甲子,年七十二卒,董伦志其墓
石首。刘永清,永乐辛丑进士,庶吉士,授检讨。修五经、四书成,升侍讲。正统初,升广东左布政。陈庄靖文,自及第以侍讲升云南右布政。
宋太祖北征,因河东谍者语刘承钧曰:「君家与周世雠,宜其不屈。今我与尔无间,何为重困此一方之民?」承钧复命曰:「河东土地甲兵,不足以当中国之什一,然承钧家世非叛者,区区守此,盖惧汉氏之不血食也。」自汉魏以来,词命简洁,未有其比。
仪铭郕府长史,在景皇监国时,忠智可观,即文简公智之季子,父子可谓克肖者矣。陈束,字约之,以翰林编修出官二司,今以参议捧表入京,过余问近世诗体,予未及答。明日以所作高子业集序为贽,其持论甚当。但诗贵性情,要从胸次中流出。近时李献吉、何仲默最工,姑自其近体论之,似落人格套,虽谓之拟作亦可也。杨载有云:「诗当取裁汉、魏,而音节以唐为宗。」殆名言也。
己亥八月,当六年考察,予循例自陈,俟命闲居。少宰张先生甬川以革朝遗忠录见贻,题其撼曰:「及谢客时一览。」予闭关读之,义例芜杂,似是稿草。前有三序文,不知谁所为,观其引用,亦近日之作也。予尝有意整齐其事,在国子时尝作编年未就,今日就衰退,恐无成矣。
国初书法以詹孟举希原为第一,奕棋以江阴相子先为国手。奉化胡廷铉与孟举同书千文,太祖以廷铉书法过孟举,令书皇陵碑。鄞人楼得达亦累胜子先,得赐冠带。都南濠亦记一僧屡胜子先云。
俨山外集卷十一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二
明陆深撰
玉堂漫笔卷中
相传永乐初,遣胡忠安公巡行天下,以访邋遢张仙人,即张三丰,名通,号玄玄子,天师之后,寓居凤翔宝鸡县之金台观修炼。洪武壬申,常应蜀献王之召,辞还山,金时人也。
都太仆玄敬尝为予言,苏城人家有三丰手笔,盖与刘太保秉中、冷协律起敬同学于沙门海霅者。南阳张朝用尝记三丰遗迹云:三丰,陜西宝鸡人,元时于鹿邑之太清宫学道,与朝用高祖毅相识,往来其家为亲密,亦爱朝用之父叔廉。元末兵乱,叔廉避地宝鸡。洪武中,三丰亦来宝鸡,与西关李道士白云先生交契相厚。朝用时方年十三,三丰见之,问曰:「汝谁家子?」答曰:「吾父柘城张叔廉也,兵乱徙家于此。」三丰曰:「我张玄玄也,昔客柘城时,扰汝家。名毅者为谁?」答曰:「吾高祖也。」三丰曰:「吾曾见其始生时童子,其勉力读书,后当官至三品。」越月,朝用与李白云送之北去,见其行足不履地云。朝用官詹事府主簿,忠安公以其常识三丰,荐之为均州知州,与同往寻访,竞无所遇而还。十五年,文皇再遣宝鸡医官苏钦等赍香书遍访名山求之。又遣龙虎山道士奉书云:「皇帝致书真仙张三丰先生足下:朕久仰真仙,渴思亲承仪范,尝遣使致香奉书,遍诣名山虔请。真仙道德崇高,超乎万有,体合自然,神妙莫测。朕才质疏庸,德行菲薄,而至诚愿见之心,夙夜不忘。敬再遣龙虎山道士谨致香奉书虔请拱候云车夙驾,惠然降临,以副朕拳拳仰慕之怀。敬奉书。」或云此举实托之以别有所为,忠安行事有密𠡠云。又淮安王宗道,字景云,学仙,尝与三丰往来游从。永乐三年,国子助教王达善以宗道识三丰荐,文皇召见文华殿,赐金冠鹤氅,奉书香徧访于天下名山。越十年,足迹满天下,竟无所遇,而还复命。近见都公谈纂,记三丰在洪武、永乐中事三则。祝希哲野记:冷谦作仙奕图以遗三丰一条,此不录。
洪武二十八年,户部节奉太祖圣旨:「山东、河南民人,除已入额田地照旧征外,新开荒的田地,不问多少,永远不要起科,有气力的尽他种。」按此可为各边屯田之法。
彭惠安集有云:「天时不同,地利亦异,亢旱则低处得过而高处全无,水涝则高处或可而低处不熟。」按此可论吾县东西乡之利害。
国初,岁遣监察御史巡按方隅,大灾重患,乃遣廷臣行视,谓之巡抚,事迄而止,无定员。宣德间,以关中、江南地大而要,始命官更代巡抚,不复罢去。正统末,南北兵兴,于是内省边隅徧置巡抚官矣。今惟浙江、福建无巡抚,时设巡视陜西一省,则有四巡抚,北直隶则有两巡抚云。丁酉岁,予自四川左辖召为光禄,入朝面见,候五日乃罢,因免朝故也。后转太常兼读学,詹事兼学士,皆不得面恩。当时叙庵李公时在内阁,曾与论请行午朝礼,叙庵以为难。彭惠安公韶,弘治初,因彗星上疏云:「臣获随午朝,窃念日奏寻常起数,于事无补,但于祖宗勤政之典,乞师其意可也。臣愿今午朝,惟议经邦急务,如吏部有大升除,礼部有大灾异,户部、兵部有紧急钱粮、边报,工部、法司有紧关工程、囚犯之类,许令先期开具事由,奏乞圣驾定日出御左顺门,侍卫一如午朝之仪。事该各衙门会议者,各官就于御前公同计议。如吏部升除大臣,明言某官才德堪任,某官资望未可之类,内阁辅臣亦同议可否。事体既定,就行口奏,取旨奉行,次日补本备照。」若系本衙门自行者,亦就御前逐一陈说有无故事两疑情由,请旨定夺。若是事体重大,一时难决者,听各官先行博议于下,候至朝时,再议奏行。仍乞温颜俯询曲折。如此不惟世事日熟,而圣明耳目开达,群臣高下邪正,亦自可见。有事则行,不分寒暑,无事则止,勿劳圣驾。既不废午朝之典,乂可率群臣兴事,则凡时政得失,军民利病,自可次第弛张矣。其议如此,若用之今日,尤切事宜,老成先见,可敬可服。己亥南巡还,有旨:「各衙门俱严公座,仍许礼部、都察院参劾。」予掌詹事印,日往衙门,与崔少詹、后渠坐堂,复至东阁画会,一时冷局,为之振作。时见左顺门陈御座,设黄幄于上,将朝廷欲修午朝故事耶?因读惠安新集,备记于此。
张文潜以水喻作文之法,至谓激沟渎而求水之奇,此无见于理,而欲以言语句读为奇,反复咀嚼,卒亦无有,文之陋也。此言切中今日之弊。
太祖时,南京官僚想用伞盖袭封诚意伯刘基有华盖殿侍宴退朝诗云:「团团褐罗伞,被服金文章。」可见。
史记扁鹊传:「饮以上池之水。」上池水,竹木上未到地水。宋高宗南渡,建炎初,有臣僚召对,所陈札子首曰:「恭惟陛下岁二月东巡狩,至于钱塘,吕颐浩当国,见之笑曰:秀才家识甚好恶,文章之弊,一至于此。为之浩叹。」
柘湖,今在华亭县南六十五里,本海盐县地,王莽时改曰展武,因陷为湖。
扈渎,今在上海县北十里,本海盐之东堰,晋袁崧筑垒以御孙恩者。
上海县,元末割华亭东北之五乡分置。唐天宝初,割海盐之北境置华亭县。至正十六年,张士诚陷姑苏,据浙西五郡。十九年,发松江、嘉兴、湖州、杭州民夫筑杭州城。松江入皇朝,当在龙凤年间。吴元年,上海钱鹤皋平。
静安寺,在县西北十里,中有赤乌碑、陈朝桧。
永定二年,割海盐盐官隶海宁郡,上海又尝属钱塘矣。苏丑字叔武,歙人,易简之后。年八十余,正统间卒,以隐逸自高。性爱古法书名画,不惜万金购之,曰:「此足养心性,非他玩好可比。」其人品亦可谓博雅矣。近时江南人家有好古玩物至于败家亡身者,此又可为监戒也。
怀素自叙帖,近刻石于苏州,兼刻古今题跋,出于文征明父子之手,烂然可观。内苏栾城一跋云:「予兄和仲,盖谓东坡自题曰苏辙同叔在绍圣三年三月谪高安时所写,岂有所讳耶?将别有字行而子曕、子由特显著者耶?其印仍曰子由。」李西涯跋云:「旧闻秘阁有石本,今不及见。」在弘治十一年九月所写时已入阁,似指今内阁而言。空青曾纡绍兴三年三月曾跋一过。而文征明所引曾空青云:「冯当世本后归上方,而石刻为内阁本。」此指宋内阁而言。按:宋无内阁,而本朝无秘阁,用字微有不同,而制度当考。释文「虚荡」字,细观刻本,当是「薄」字,草法稍作转折尔。若荡字亦可通,不若薄义为顺也。建业文房之印,当是徐鼎臣兄弟笔意,尚存缪篆之体尔。嘉靖庚子四月廿日,晨起偶观,因书所疑。南窗下,两目作花,投笔浩叹。张户侍西磐润字汝霖,山西平阳人。一日过予,与论薛文清公。西磐云:「曾闻刘少师脢庵言,读书录乃公记每日所得,故不厌重词复说,以资寻绎玩味,最可观。后来为人分类剖析,作著述之体,殊非本旨。近樊御史得仁所寄重刻本,则又决裂破碎矣。不但著书之难,而传书之难如此。」
全椒乐韶凤,洪武中以兵部尚书转翰林院大学士,以病免,起为国子司业。永州府旧志:李应宗,零陵人,洪武五年进士。蒋奖,洪武八年进士,亦零陵人。道州李克逊,洪武丁卯科进士。丁卯为十九年,皆不开科,当有误。唐福领永乐乙酉科进士。永乐有丙戌,亦无乙酉科。
国朝进士科,始于洪武四年辛亥,吴伯宗为状元。自后罢试。至十八年乙丑为丁显榜,二十一年戊辰为任亨泰榜,二十四年辛未为许观榜。是年五月重试,则韩克忠为状元。二十七年甲戌为张信榜。洪武中,又有张显忠、花纶,皆称状元。送花状元归娶诗,见练子宁集。丁丑年有陈安榜,庚辰则胡靖也。
衡山后生竹最大,名曰南竹。土人截取其筒以为甑,节处可制盥盆。然在深山中,人迹不到之处。
世传七贤过关图,或以为即竹林七贤尔。屡有人持其画来求题跋,漫无所据。观其画,衣冠骑从,当是晋魏间人物,意态若将避地者。或谓即论语作者七人像而为画尔。姜,南举人,云是开元间冬雪后,张说、张九龄、李白、李华、王维、郑虔、孟浩然出蓝田关,游龙门寺,郑虔图之。虞伯生有题孟浩然像诗:「风雪空堂破帽温,七人图里一人存。」又有槎溪张辂诗:「二李清狂狎二张,吟鞭遥指孟襄阳。」郑虔笔底春风满,摩诘图中诗兴长。是必有所传云。
元高德基云:「吴人尚奢争胜,所事不切,广置田宅,计较微利,不知异时友贻子孙不肖之害,故谓之苏州呆。」自今观之,呆岂独苏哉!
俨山外集卷十二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三
明陆深撰
玉堂漫笔卷下
富韩公严重,每言辞皆厉。邵氏闻见录记其一则曰:弼尝病今之作文字,无所发明,但模棱依违而已。人之为善不易,人之为恶,必用奸谋以逃刑戮。君子为小人所胜,不过禄位耳。惟有三四寸竹管子,向口角头褒善贬恶,使善者贵,恶者贱,须是由我始得,不可更有畏怯也。
世言大藏经五千四十八卷,此自唐开元间总结经律论之目,至贞元间,又增新经二百余卷,宋至道以后,惟净所译新经又九千五百余卷。予见南宋藏经与元藏亦不同,而本朝藏经又添入元僧以后诸人文字,而卷数仍旧,岂亦有添减欤?
襄阳大堤曲,有「倒著接䍠花下迷」,盖用白纱作巾。南朝虽帝王亦服白纱帽,沈攸之所谓「大事若克,白纱帽共著耳」。又别有白叠巾、白纶巾,后世惟凶服乃用白。
王文端公抑庵知制诰几廿年,其出也,杨文贞公为之也。初,文端与文贞同闬里,且联姻,文贞雅重其人,欲留以代己。文贞之子稷,恶状已盈,中朝士大夫皆知而不敢言,于是怂恿文端言。文端直谅人也,遂言于文贞。文贞甚德之,叹谢,以为非君不能闻。文贞不久遂有省墓之行,实欲制其子也。稷之狡猾,已阴得文端之言而为之备,驿递中皆先置所亲,誉稷之贤,复飏言曰:「人皆忌其功名之盛,故谤稷耳。」反以是中文端、文贞,历数处皆然。稷复逆于数百里外,毡帽蜡油,靴旧青衫,朴讷循理,俨然谨愿人也。家中惟图书萧然,为恶之具悉屏去,而亲戚皆畏稷,交誉之。文贞遂不信文端之言,并以疑其妒己。及还朝,遂出之于吏部。初,仁庙时,官爵最不轻授陈德遵,循以状元满三考,仁庙最爱之,欲升侍讲学士,文贞以为太骤,止与侍讲。仁庙面谕德遵,以故犹以许之,德遵遂衔文贞。未几,仁庙宾天,德遵已失遭逢之会,遂郁郁移疾还,日夜嗾其乡人告稷恶状,乡人皆畏其宰相之子,不敢发。会建安杨文敏公既卒,乡人诉其子于朝,中官王振持其奏言于阁下曰:「杨先生肉未寒而遂受诬若此,何以处之?」初,文敏与文贞同事,颇不相能,及是,遂曰:「既然,须与别其是非。」中官曰:「当下抚按耳。」文贞以为不可使宰相之子而辱于抚按之手,须锦衣官校提来,实欲辱之也。既来,白其辜,坐告人以罪,朝廷与其子为尚宝官而去。德遵闻之,遂言于乡人曰:「汝以为宰相之子,朝廷务姑息之,文敏公独非宰相乎?」具稿速其来上。王振得之,遂不告于文贞,而以文敏故事处之。逮来狱成,议置重典。初,仁庙与三杨君臣俱泣曰:「汝必辅朕子孙,朕亦贷汝子孙死。」故三杨子孙皆有𠡠。稷之敢于为恶,亦有所恃也。稷既系狱,文贞得疾,犹欲援𠡠以赎稷死,命次子䆃检𠡠。䆃密秘之,托以稷先持去,遂弗及救。余闻之丹徒靳宫谕云:
「予游金陵,观大功坊回龙巷,想见当时君臣之际焉。大将军为人谦谦不伐,又从父老问大将军时事,其蹙元帝于开平也,阙其围一角,使逸去常。开平怒亡大功。大将军言:是虽昏主,然尝久帝天下,吾主上又何加焉?将裂地而封之乎?抑遂甘心也?既皆不可,则纵之固便,开平且未然。」呜呼,深远矣。
文章贵简明。王伯厚甫尝称欧阳公、刘、柳无称于事业,姚、宋不见于文章。过于唐人所云「周勃、霍光虽有勋伐而不知儒术;枚皋、严忌善为文章而不知岩廊。」终不若汉人所谓绛、灌无文,随、陆无武,尤为痛快也。
宋徽宗宣和六年,礼部试进士至万五千人,是年赐第八百余人。宋朝故事,每廷试前十名,御药院先以文卷奏御,定高下。高宗建炎间始罢之。
晋悼公入告群臣之词,左氏、国语并载,而不若左氏之简严也。左氏曰:「孤始愿不及此,虽及此,岂非天乎?」国语作「孤之及此天也」。惟此语胜左氏。
古之言天者三家,曰宣夜,曰盖天,曰浑天。宣夜无传,周髀、盖天考验多失,独浑天近理。其言曰:「天如鸡卵,地如卵黄,天大地小。天表里有水,天地各乘气而立,载水而浮。天转如车毂之运。
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本无度,因日一昼夜所躔阔狭而名。盖日之行也,三百六十五日之外,又行四分日之一,一年而一周天。以一日所行为一度,故分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星辰之相去,月五星之行躔,皆以其度度焉。盖天之有度,犹地之有里也。一度略广三千里,周天大略一百一十万里,上下四方,径各三十六万里。」后汉地里志:「度各二千九百三十二里,周天积一百七万九百一十三里,径三十五万六千九百七十一里。」又按学林云:「地与星辰四游升降于三万里之中,则地至天万五千里尔。」按唐书,一行、梁令瓒候之,度广四百余里,上下四方,径各五万余里,周天实一十六万里。地上地下各八万里。天道幽远,术家各持一说,宜并存之。
天圆如倚盖,半覆地上,半隐地下。北极出地三十六度,绕极七十二度,常见者谓之上规;南极入地三十六度,绕极亦七十二度,常隐者谓之下规。
文曜丽乎天,其动者有七,日月五星是也;其不动者二十八宿是也。日为阳精,月为阴精,五行之精为五星,布于四方,二十八舍为宿,咸列布于天,运行躔次,用示吉凶焉。
天道左旋,七政右转。一云日月本东行天,西旋入于海,牵之以西,如蚁行磨上,磨左蚁右,磨疾蚁迟。天一昼一夜而一周,又过一度。日一昼一夜而行一度,月行十三度十九分度之七。一云月行速,日一度,月十三度有奇,积二十七日强而周天,又二日半强而后与日会。
二十八宿之度,本因日行所躔而名,本无度也。度之最多者莫如东井,至有三十四度;其最少者莫如觜觿,才一度。何则?井斗不与日躔相当,其度不得不阔;觜鬼与日躔才相及,其度不得不狭也。
日所行谓之黄道,本无道,况色乎?历家入筭,姑以色标识之。黄色之中,日道居中故也。月行青、朱、白、黑者,春木、夏火、秋金、冬水四方色也。传曰:「朱道一出黄道南。」盖指南陆而名之。不曰赤而曰朱,何也?赤道分南北之中,古今不易。南陆称朱,所以避之也。黄道出入于赤道之内外,赤道横而黄道斜,斜长于横,故黄道为之增。若赤道居中,黄道旁出,旁狭于中,故黄道为之减。此自然之数也。
日行黄道,七政循黄道左右而行。冬至日去北极最远者百一十五度半弱。夏至日去北极最近者六十七度半弱二分,去北极九十一度半弱。
日行黄道,月行九道,日月行相去最远者二十四度,最近者六度。青道二出黄道东,朱道二出黄道南,白道二出黄道西,黑道二出黄道北。此其交也,必由于黄道而出入,故兼而言之曰九道也。月行黄道内谓之阴历,行黄道外谓之阳历。东方青龙七宿谓之东陆,西方白虎七宿谓之西陆,南方朱雀七宿谓之南陆,北方玄武七宿谓之北陆。总之二十八宿,而天体周矣。
日行舒,月行速,当其同度,谓之合朔。舒先速后,近一远三,谓之弦。相与为衡,分天之中,谓之望。以速及舒,光尽体伏,谓之晦。
凡日月无光曰薄,亏毁曰蚀,虹霓曰晕,气在日上曰戴,旁对曰珥,半环在旁向曰抱,背曰背。
凡五星所行,同舍曰合,变祅曰散,五寸之内,光芒相及曰犯,相冒而过曰陵,掩之曰食,自下往触曰犯,居其宿曰守,经之曰历,相击曰斗,环之曰勾,绕之曰巳。早出曰赢,晚出曰缩。
凡星常明者百有二十四,可名者三百二十,为星二千五百,微星之数盖万一千五百二十。太史总甘、石、巫咸之星,凡二百八十三官,一千四百六十四星。
俨山外集卷十三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四
明陆深撰
停骖录
宿州有睢阳驿,凡以睢水在其南也。然古睢阳乃今归德州,即张、许死节之地。予过而问焉,屡更河患,亦既漫漶矣。正统间,予同县人卫君庸知州事,尝采辑史传文集为唐忠臣录,己巳年刻之。后正德己巳翻刊,人以为有数。正统有土木之变,正德逆瑾之变在明年庚午八月,盖六十之数云。夫文献之废兴,非特有数,抑亦有世道焉。
予观唐之盛,莫过于贞观、开元,其时文章则燕、许、沈、宋,字画则欧、虞、褚、薛,皆温润藻丽,有太平气象。天宝以后,多事之日,则杜工部、颜鲁公出焉,其辞翰非不雄伟俊拔也,而流离死亡之祸具见。弘治末,予初登朝,士大夫之贤者皆喜习颜书,学杜诗,每与亡友王韦钦佩论之,钦佩以为非佳兆。孝皇宾天,逆瑾乱政。辛未、壬申之间,霸州盗起,攻城破县,杀戮甚惨,至烦两路用兵,而川蜀之盗尤烈,竭天下之力,仅能克之。于是鲁公之忠节,工部之诗史,亦略仿佛睹矣。呜呼!学术可不慎哉!
李宪副梦阳,字献吉,号空同子。弘、正间名士,与予交好。尝约献吉游吴卜居,予将入梁访族,二十余年未酬也。嘉靖己丑秋,献吉寻医渡江,留京、润一两月,予适有延平之行。是岁除日,献吉下世。予赴晋阳,以庚寅三月二十一日经汴城而西望几筵,一恸而已。其子枝,字伯材,以空同子八篇来贶,燃灯读之,重为之流涕。内论学下篇一条,书刘阁老言李、杜事,微失旨。刘名健,字希贤,号脢庵,洛阳人。相孝庙首尾二十年,相业甚可观,素以理学自负。予乙丑登第,为庶吉士,与众同谒公于安福里第。公告诸吉士曰:「人学问有三事:第一是寻绎义理,以消融胸次,第二是考求典故,以经纶天下;第三却是文章。好笑后生辈才得科第,却去学做诗,做诗何用?好是李、杜,李、杜也只是两个醉汉,撇下许多好人不学,却去学醉汉。」其言如此,虽抑扬之间不能无过,然意则深远矣。
予为庶吉士时,谒东山先生刘公大夏时雍。公诲予曰:「初入仕,不可受人知,知己多,难立朝矣。只如朋友,若两三人得力者,自可了一生,过多则晚年受累。今五十有四,发种种矣。」益知其言之有味。尝见周密公谨所记赵德庄诲赵忠定曰:「今日于上前得一二语奖谕,明日于宰相处得一二语褒拂,往往丧其所守者多矣。」乃知古人造就后进者每如此。
予自延平赴山西,过润时,邃翁南归未久,相见劳苦外无他语,但道子行得无受炎凉乎?予笑曰:「不至是。小人炎凉之态可处,君子祸福之心可怜。」翁首肯之,曰:「有是,有是。」
吾松姚蒙先生善医,时邹都堂来学巡抚江南,访而召之,以医生见。邹公素严重,姚有口眼歪斜发动疾,公心轻之,问曰:「汝亦有疾?」对曰:「有风疾。」曰:「既有风疾,何不医之?」曰:「是胎风。」公即引手令其诊脉,姚退却不前。再命之,再却。公始曰:「诊脉须坐。」呼座坐之,姚乃方脉。既毕,公问之,姚叙病源一二,公亦知医,颔之。最后姚曰:「大人根器上别有一窍出污水。」公大惊曰:「此予隐疾,甚秘,汝何由知?」姚跪曰:「以脉得之。左手关脉滑而缓,肝第四叶有漏洞下相通。」既久,公始改容谢之。乃求药,姚曰:「不须药,只到南京便好。」以手策之曰:「今是初七,得十二日可到。」公曰:「知之矣。」即治行,果十二日晨抵南京,入会同馆而卒。吁,亦神哉!其孙举人湘,字清之,向在长安为予道此,可见前辈技能难及。
宋杨彦瞻守三衢,以书答状元留梦炎,略云:「尝闻前辈之言,吾乡昔有第奉常而归,旗者、鼓者、馈者、迓者,往来而观者,阗路骈陌如堵墙。既而闺门贺焉,宗族贺焉,姻者、友者、客者交贺焉,至于雠者,亦茹耻含愧而贺且谢焉。独邻居一室,扃𫔎远引,若避寇然。余因怪而问之,愀然曰:所贵乎衣锦之荣者,谓其得时行道也,将有以庇吾乡里也。今也或窃一名,得一官,即起朝富暮贵之想。名愈高,官愈穹,而用心愈缪,武断者有之,庇奸慝持州县者有之。是一身之荣,一害之增也。其居日以广,邻居日以蹙,吾将入山林深密之地以避之,是可吊,何以贺为?予感其言,录之以自警。异日归田,当榜诸厅事,以警子孙。」召佃之名,亦自宋贾似道公田始。咸淳戊辰正月,改官田为召佃,召人承佃,自耕自种,自运自纳,与今法虽不同,而其来有所自矣。
文潞公富贵福寿,古今无比。致仕归洛时,年已八十,神宗见其康强,问:「卿摄生亦有道乎?」潞公对:「无他,臣但能任意自适,不以外物伤和气,不敢做过当事,酌中恰好即止。」神宗以为名言。夫有所享者,必有所养,灯笼锦事,想亦出于倾陷者所为。予乡前辈陈晚庄先生,名肃,字惟敬,清修之士。一日衣绯窄袖袍会席,一士大夫素豪侈,揽之曰:「何不改作?」先生正色曰:「我福薄,恐难胜。」其人曰:「文潞公如何?」是岂知有所享者必有所养也。
加耗二字,起于后唐明宗入仓,见受纳主吏折阅,乃令石取二升为鼠雀耗。我太祖则每斗起耗七合,石为七升,盖中制也。江南粮税,每石加耗已至七八斗,盖并入杂办,通谓之耗,意不止于鼠雀为也。近时巡抚乃于田亩上加耗,则渐失初意矣。五季汉隐帝时,王章为三司使,始令更输二斗,谓之省耗。当时人怨之,史亦谓章聚敛刻急。胡致堂推本其杀身,以为兴利之戒。
俨山外集卷十四
[book_title]俨山外集卷十五
明陆深撰
续停骖录上
季札观于周乐,为之辨微征理,信美矣。颇疑左氏之傅会,未必实有斯事也。又疑左氏亦为后人所傅会,未必尽出于左氏也。何以言之?按论语:「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事在哀公十一年,时孔子年已六十五矣。前此诗、乐盖尝散乱,存什一于千百,比其篇什,正其体裁,然后谓之一经,用以被弦歌而合律吕,此三百五篇之大指也。季札聘鲁,事在襄公二十九年,是时夫子生方八岁,安得乐工之所肄习与季子之所审定者,皆吾夫子国风、雅、颂之新编也?疑左氏之傅会以此。又季子之所论,皆槩其既往,聆音寻义,或有据依,独于歌秦则推其方来,是于音义皆何所取?而于列国若异例焉?疑后人之傅会左氏者以此。先儒以为左传出于刘歆父子,而君子曰皆汉儒之文,岂固有所辨耶?
郑渔仲谓乐以诗为本,诗以声为用。又谓古之诗,今之词曲也。若不能歌之,但能诵其文而说其义,可乎?不幸世儒义理之说日胜,而声歌之学日微。马贵与则谓义理布在方策,声则湮没无闻。其言皆有见。而朱文公亦谓声气之和,有不可得闻者。此读诗之所以难也。夫乐之义理,诗词是也,而声歌犹后世之腔调也。两者俱诣,乃为大成。渔仲又谓「乐之失自汉武始」,盖言亡其声耳。汉世乐府如朱鹭、君马黄、雉子斑等曲,其辞皆存而不可读,想当时自有节拍、短长、高下,故可合于律吕。后来拟作者,但咏其名物,词虽有伦,恐非乐府之全也。且唐世之乐章,即今之律诗,而李太白立进清平调与王维之阳关曲,于今皆在,不知何以被之弦索。宋之小词,今人亦不能歌矣。今人能歌元曲,南北词皆有腔拍,如月儿高、黄莺儿之类,亦有律吕可按,一入于耳,即能辨之。恐后世一失其声,亦但咏月咏莺而已。此乐之所以难也。求元审声宿悟神解者,世合有异材。
本朝五岳、五镇之祀,多因前代,其来远矣。泰山为东岳,在今山东泰安州。东镇为沂山,在今青州府临朐县。华山为西岳,在今陜西华阴县。吴山为西镇,在今陇州。衡山为南岳,在今湖广衡山县。南镇为会稽山,在今浙江山阴县。北岳为恒山,在今大同府浑源州。医巫闾山为北镇,在今辽东广宁卫。中岳为嵩山,在今河南府登封县。霍山为中镇,在今山西霍州。东西岳镇相去不远。北岳、北镇相望千里,而山脉一带,惟南岳去南镇三千余里,虽同在江南,而间隔绝不相属。中岳、中镇南北对峙,而黄河界之。今京师正当北岳、北镇之中,东西亦匀停,而华山稍南,于泰山若龙虎然。南岳在西南,南镇在东南,五岭为案,而江河两水为襟带,岭南诸山为朝拜,岭南之南则南海为外明堂。我朝形势,真天造地设哉!
至正二十六年丙午,中山武宁王将兵二十万,开平忠武王副之,以取浙西。十一月,由太湖直趋湖州。士诚悉发境中兵及赤龙船,亲军战毗山,战旧馆,战皂林、乌镇,相继而败,生禽其兵六万。十四日,取吴江,士诚遣锐卒迎战于尹山桥,康蕲公持戟督战,锐卒尽覆。乃进围苏城,塞其六门,刀剑林立,金鼓雷震,将士尽降。城中食尽,至煮靴以充饥。凡十阅月,城陷,时吴元年丁未九月也。王封府库,缚士诚送京师,籍其兵二十有五万,檄曰:总兵官准中书省咨,敬奉令旨。余闻伐罪救民,王者之师,考之往古,世代昭然。轩辕氏诛蚩尤,成汤征葛伯,文王伐崇侯,三圣人之起兵也,非富天下,本为救民。近睹有元之末,主居深宫,臣操威福,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台宪举亲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庙堂不以为忧,方添冗官,又改钞法,役数十万民,湮塞黄河,死者枕籍于道,哀苦声闻于天。致使愚民误中妖术,不解偈言之妄诞,酷信弥勒之真有,冀其治世以苏其苦,聚为烧香之党,根据汝颍,蔓延河洛。妖言既行,凶谋遂逞,焚荡城郭,杀戮士夫,荼毒生灵,无端万状。元以天下钱粮兵马大势而讨之,略无功效,愈见猖獗,终不能济世安民。是以有志之士,旁观熟虑,乘势而起,或假元氏为名,或托「香军」为号,或以孤军独立,皆欲自为。由是天下土崩瓦解。余本濠梁之民,初列行伍,渐至提兵,灼见妖言不能成事,又度元运难与立功,遂引兵渡江。赖天地祖宗之灵,及将相之力,一鼓而有江左,再战而定浙东。陈氏称号,据我上游,兴问罪之师,彭蠡交兵,元恶授首。其父子兄弟,面缚舆榇,既待以不死,又封以列爵,将相皆置于朝班,民庶各安于田里,荆湘湖广,尽入版图。虽德化未及,而政令颇修。惟兹姑苏张士诚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兴兵则首聚凶徒,负固于海岛,其罪一也。又恐海隅一区,难抗天下全势,诈降于元,坑其参政赵琏,囚其待制孙㧑,其罪二也。厥后掩袭浙西,兵不满万数,地不足千里,僭号改元,其罪三也。初寇我边,一战生擒其亲弟;再犯浙省,杨苗直捣其近郊,首尾畏缩,又乃诈降于元,其罪四也。阳受元朝之名,阴行假王之令,挟制达丞相,谋害杨左丞,其罪五也。占据浙江钱粮,十年不贡,其罪六也。知元纲已坠,公然害其丞相达式特穆尔、南台大夫巴哈特穆尔,其罪七也;恃其地险食足,诱我叛将,掠我边氓,其罪八也。凡此八罪,有甚于蚩尤、葛伯、崇侯,虽黄帝、汤、文与之同世,亦所不容。理宜征讨,以靖天下,以安斯民。爰命中书左丞相徐达,总率马步舟师,分道并进,攻取浙西诸处城池。已行戒饬军将,征讨所到,歼厥渠魁,胁从罔治,备有条章。凡我逋逃臣民,被陷军士,悔悟来归,咸宥其罪。其尔张氏臣僚,果能明哲识时,或全城附顺,或弃刃投降,名爵赏赐,余所不吝。凡尔百姓,果能安业不动,即我良民旧有田产房屋,仍前为生,依额纳粮,以供军储,余无科取,使汝等永保乡里,以全室家,此兴师之故也。敢有千百相聚,旅拒王师,即当移兵勦灭,迁徙宗族于五溪、两广,永离乡土,以御边戎。凡余之言,信如皎日,咨尔臣庶,毋或自疑。敬此。除敬遵外,合备榜晓谕通知,须至榜者。按:此檄简质,昌大庙胜,已卜于此,固不待擒士诚而后为烈也。檄中所指官以贿成,罪以情免,台谏举亲而劾仇,有司差贫而优富,此元之末造,启圣之资也。诗称殷鉴,又安得吾辈不蹶然有省于斯。初,至正庚寅间,参议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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