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香艳丛书
[book_author]虫天子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丛书,完结
[book_length]1498543
[book_dec]丛书。虫天子编。二十集。其《凡例》云:“所选以香艳为主,无论诗词乐府,足以醉心荡魄者,一例采入。”其中绝大部分是诗文杂著类的艳情作品,如明程羽文《鸳鸯牒》、清邹枢《十美词纪》等,也有一些文言小说,如隋王度《古镜记》、宋佚名《李师师外传》等。以言情为主,也有封建闺训如清陆圻《新妇谱》、清芙蓉外史《闺律》等。书中“搜辑随时,不拘朝代先后,今人亦间登一二,多系可惊可喜未经刊刻之作”(《凡例》),体例粗疏,编次杂乱,第十二集起连载王韬《淞滨琐话》十二卷,每集二卷,又颇类杂志。第十四集所收清沈锽《石头记评赞序》、佚名《石头记评花》、愿为明镜室主人《读红楼梦杂记》、卢先骆《红楼梦竹枝词》、周绮《红楼梦题词》、沈谦《红楼梦赋》等,对研究《红楼梦》颇有参考价值。国学扶轮社1909年至1911年排印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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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香豔叢書》目錄
香豔叢書一集
卷一
《鴛鴦牒》
《美人譜》
《花底拾遺》
《補花底拾遺》
《十眉謠》
《閒情十二憮》
《黛史》
《小星志》
《胭脂紀事》
《十美詞紀》
卷二
《悅容編》
《香天談藪》
《婦人集》
卷三
《婦人集補》
《豔體連珠》
《侍兒小名錄拾遺
《補侍兒小名錄》
《續補侍兒小名錄》
《妒律》
卷四
《三婦評《牡丹亭》雜記》
《龜台琬琰》
《潮嘉風月記》
香豔叢書二集
卷一
《三風十愆記》
《豔囮二則》
《筆夢敘》
附《顧仲恭討錢岱檄》
卷二
《絳雲樓俊遇》
《金姬小傳》
《金姬傳別記》
《滇黔土司婚禮記》
《衍琵琶行》
《西湖小史》
卷三
《十國宮詞》
《十國宮詞》
卷四
《啟禎宮詞》
《海鷗小譜》
《邵飛飛傳》
《婦學》
《婦人鞋襪考》
《纏足談》
《百花彈詞》
《今列女傳》
《李師師外傳》
《紅樓百美詩》〖并入香豔叢書十四集卷二,此篇章为评注版《紅樓梦》十二附录之一〗
《百花扇序》
《閑餘筆話》
香豔叢書三集
卷一
《敝帚齋餘談(節錄)》
《影梅庵憶語》
《王氏復仇記》
《紅樓葉戲譜》
《釵小志》
《妝台記》
《髻鬟品》
卷二
《漢雜事秘辛》
《大業拾遺記》
《元氏掖庭記》
《焚椒錄》
《美人判》
《清閒供》
卷三
《看花述異記》
《新婦譜》
《新婦譜補》
《新婦譜補》
《古豔樂府》
卷四
《比紅兒詩注》
《某中丞夫人》
《妖婦齊王氏傳》
《老狐談歷代麗人記》
《宮詞》
《天啟宮詞》
《啟禎宮詞》
香豔叢書四集
卷一
《趙後遺事》
《金縷裙記》
《冥音錄》
《三夢記》
《名香譜》
《清尊錄》
《蜀錦譜》
《春夢錄》
《牡丹榮辱志》
《芍藥譜》
《花經》
《花九錫》
卷二
《瑤台片玉》甲種上編
《瑤台片玉》甲種中編
卷三
《瑤台片玉》甲種下編
《閨律》
《續豔體連珠》
《勝朝彤史拾遺記》上
卷四
《勝朝彤史拾遺記》下
香豔叢書五集
卷一
《玉台書史》
卷二
《北裏志》
《教坊記》
《青樓集》
《麗情集》
《荻樓雜抄》
《琵琶錄》
《魏王花木志》
《桂海花木志》
《楚辭芳草譜》
卷三
《瑤台片玉乙種》
《王翠翹傳》
《擬合德諫飛燕書》
《金小品傳》
《徐郎小傳》
《頓子真小傳》
《妓虎傳》
《香本紀》
《楊娥傳》
《黔苗竹枝詞》
《黑美人別傳》
《某中丞》
《女盜俠傳》
《女俠翠雲娘傳》
《記某生為人唆訟事》
《記栗主殺賊事》
《女俠荊兒記》失名
卷四
《余墨偶談(節錄)》
香豔叢書六集
卷一
《黑心符》
《漢宮春色》
《竹夫人傳》
《湯媼傳》
《周櫟園奇緣記》
《彩雲曲(有序)》
《苗妓詩》
《十國宮詞》
卷二
《梵門綺語錄》(一)
《琴譜序》
《代少年謝狎妓書》
《小腳文》
《冷廬雜識(節錄)》
《韻蘭序(並引)》
卷三
《迷樓記》
《劉無雙傳》
《步非煙傳》
《譚節婦祠堂記》
《月夜彈琴記》
《醋說》
《戲擬青年上政 府請馳禁早》
《自由女請禁婚嫁陋俗稟稿》
《婦女贊成禁止娶妾律之大》
《擬王之臣與其友絕交書》
《代某校書謝某狎客饋送局》
《懺船娘張潤金疏》
《冶游自懺文》
《遊戲策問一則》
《冶游賦》
《閨中十二曲》
卷四
《盤珠詞》
《鬘華室詩選》
香豔叢書七集
卷一
《梵門綺語錄》(二)
《恨塚銘》
《七夕夜遊記》
《俞三姑傳》
卷二
《過墟志感》
《文海披沙摘錄》
《述懷小序》
《河東君傳》
《懼內供狀》
《靈應傳》
《神山引曲》
《宋詞媛朱淑真事略》
《張靈崔瑩合傳》
《菊譜》一
《菊譜》二
卷四
《小螺庵病榻憶語》
附《越畹女史小傳》
《夢游錄》
《歌者葉記》
香豔叢書八集
卷一
《香蓮品藻》
《金園雜纂》
《貫月查》
《採蓮船》
《響屟譜》
卷二
《馮燕傳》
《女官傳》
《書葉氏女事》
《貞婦屠印姑傳》
《虎丘吊真娘墓文》
《玉鉤斜哀隋宮人文》
《玉梅後詞》
《雙頭牡丹燈記》
《玫瑰花女魅》
《織女》
《蘇四郎傳》
《廬山二女》
《洞簫記》
《五石瓠(節錄)》
《洛陽牡丹記》
卷三
《王嬌傳》
《記某生為人雪冤事》
《菽園贅談(節錄)》
卷四
《香咳集選存》(一)
香豔叢書九集
卷一
《五代花月》
《喬複生王再來二姬合傳》
《忄蠡母傳》
《十八娘傳》
《真真曲》
《至正妓人行》
《圓圓傳》
《溫柔鄉記》
《金漳蘭譜》
《王氏蘭譜》
卷 二
《斷袖篇》
《郁輪袍傳》
《杜秋傳》
《妙女傳》
《烈女李三行》
《蘇小小考》
《甲癸議》
《悼亡詞》
《夏閨晚景瑣說》
卷 三
《伏苓仙傳奇》
卷四
《香咳集選存》(二)
香豔叢書十集
卷 一
《玉台畫史》
卷二
《古鏡記》
《太恨生傳》
《春人賦》
《廣東火劫記》
《姍姍傳》
《虞美人傳》
《黃竹子傳》
《春娘傳》
《金華神記》
《貞烈婢黃翠花傳》
《花仙傳》
《薄命曲》
《猗覺寮雜記》
《徐娘自述詩記》
卷三
《物妖志》
卷四
《梅譜》
《梅品》
《洛陽牡丹記》郢江?周氏
《陳州牡丹記》
《天彭牡丹譜》
《海棠譜》
香豔叢書十一集
卷一
《梵門綺語錄》(三)
《靈物志》
《花鳥春秋》
《一歲芳華》
《太曼生傳》
《黃九煙和楚女詩》
《千春一恨集唐詩六十首》
卷二
《武宗外記》
《明制女官考》
《閨墨萃珍》
《婚啟》
卷三
《遼陽海神傳》
《巫娥志》
《志許生奇遇》
《志舒生遇異》
《集美人名詩》
《姽嫿封》
卷四
《玄妙洞天記》
《西湖遊幸記》
《西湖六橋桃評》
《續髻鬟品》
《瓊花集》
香豔叢書十二集
卷一
《淞濱瑣話》(卷一、二)
卷二
《湘煙小錄》
卷三
《竹西花事小錄》
《燕台花事錄》
《喟庵叢錄》
卷四
《課婢約》
《婦德四箴》
《桂枝香》
《夢粱香》
《金釧記》
《俠女希光傳》
《百花園夢記》
香豔叢書十三集
卷一
《淞濱瑣話》(卷三、四 )
卷二
《冬青館古宮詞》
卷三
《板橋雜記》
《珠江名花小傳》
《金粟閨詞百首》
卷四
《梅喜緣》
《沈警遇神女記》
《娟娟傳》
香豔叢書十四集
卷一
《淞濱瑣話》(卷五、六)
卷二
《石頭記評贊》〖原书此处只录序、题词,总评、分评在十九集卷三〗
《石頭記評花》〖原书十九集卷四重复〗
《讀紅樓夢雜記》
《紅樓夢竹枝詞》
《紅樓夢題詞》
《紅樓夢賦》〖原书附录:《红楼梦问答》《红楼梦存疑》《大观园图说》《石头记论赞》,总评、分评分为二录,加上《红楼百美诗》为评注版《紅樓梦》十二附录〗
卷三
《秦淮畫舫錄》
卷四
《秦淮畫舫錄》
香豔叢書十五集
卷 一
《淞濱瑣話》(卷七、八)
卷二
《帝城花樣》
《花燭閒談》
《南澗行》
卷三
《十洲春語》
卷四
《十二月花神議》
《林下詩談》
《清溪惆悵集》
香豔叢書十六集
卷 一
《淞濱瑣話》(卷九、一○)
卷二
《閩川閨秀詩話》
卷三
《對山餘墨》
《銀瓶征》
《吳絳雪年譜》
卷四
《明宮詞》
《十美詩》
《節錄元周達觀真臘風土記》
《菊譜》
香豔叢書十七集
卷一
《淞濱瑣話》(卷十一、十二)
卷二
《綠珠傳》
《陳張貴妃傳》
《碧線傳》
《秋遷會記》
《張老傳》
《瑤台片玉甲種補錄》
卷三
《吳門畫舫錄》
《吳門畫舫續錄》
卷四
《粉墨叢談》
香豔叢書十八集
卷一
《續板橋雜記》
《畫舫餘談》
卷二
《白門新柳記》
《白門新柳補記》
《白門衰柳附記》
《懷芳記》
卷三
《青塚志》
卷四
《青塚志》
香豔叢書十九集
卷一
《花國劇談》
卷二
《雪鴻小記》
《珠江梅柳記》
《泛湖偶記》
《珠江奇遇記》
《沈秀英傳》
《南宋宮閨雜詠》
卷三
《石頭記評贊》〖并人十四集卷二〗
卷四
《石頭記評花》〖并人十四集卷二〗
香豔叢書二十集
卷一
《笠翁偶集(摘錄)》
《寄園寄所寄(摘錄)》
卷二
《海陬冶遊錄》
《海陬冶遊附錄》
卷三
《海陬冶遊附錄》
卷四
《海陬冶遊餘錄》
《紀唐六如軼事》
《西泠閨詠後序》
《六憶詞》
《春閨雜詠》
《秀華續詠》
[book_title]原序
校对版本为2000年10月董乃斌等标点的版本.序言冗长不录,仅录“原序”.
文中符号:
□:原文脱字;■:无法显示字,篇末加注;、〖〗:原文小字体排版.
【附录】为本人辑录.
有些篇章分散在不同集卷中,现将其归为同一篇目,以便阅读一气呵成.
原序
呜呼,词传砚北,歌绛树之双声;梦到江南,赏休文之四曲。靡不落珠玑于纸上,坠金粉于行间。盖情之所钟,正在吾辈。而纤不伤雅,易索解人。集中载孝绰之名姝,叙李波之小妹。群雌粥粥,非夺婿于瑶光;往事沉沉,孰留痕于鲗墨?或玉钩斜畔,吊胜国之遗踪;或鞶鉴图中,谱盛朝之佳话。或刻潜英于纸帐,或唤踏摇于屏风。或片语解围,絮散谢家之雪;或神针绣夜,锦飞织女之云。事有可征,言非无据。握来银管,写靖节之闲情;倾尽金壶,记东山之韵事。阿难往矣,谁将戒体摩挲;此豸娟然,剩有遗徽仿佛。嗟乎,十五王昌之句,忍俊不禁;三章河女之辞,哀情若诉。漫说风华流荡,颜子或竟坐忘;须知比兴温柔,宣尼未经删削。妄言妄听,编者只借古以鉴今;见智见仁,读者毋玩华而丧实。
宣统元年(1909)十二月八日虫天子序于国学扶轮社
凡例
一、本集搜辑随时,不拘朝代先后,今人亦间登一二,多系可惊可喜未经刊刻之作。
二、本集所选以香艳为主,无论诗、词、乐府,足以醉心荡魄者一例采入。
三、本集所刊均系海内藏书家秘本、名人校订本,间有可疑处,不敢臆改,以存其真。大雅谅之。
[book_title]鸳鸯牒
(清)新安程羽文荩臣 著
谭友夏曰:“古今多少才子佳人,被愚拗父母板住,不能成对,赍情而死。乃悟文君奔相如,是上上妙策。不知世人阴阳之契,有缱绻司总统,其长官号“氤氲大使”。冥数当合者,须鸳鸯牒下乃成。如此,即咎有所归,正不必致怨高堂也。春风在手,抹杀月下老人。随举彰彰缺隐者,各下一牒,为千古九原吐气。
武曌,英华鲜颢,诏可催花。宜借配魏武帝,锁之铜雀台上。无使播秽牝晨,即以淫秽论。宜正配金海陵,两雄旗鼓,颇足相当耳。
王昭君,凄情惋调,青冢难埋。宜配苏子卿。旄落毡残之余,咻琵琶一曲,并可了塞外生子之案。
谢道韫,柳絮逸思,潘安仁花封冶意。一则风高林下,一则美擅车中。移花就柳,端不恨天壤王耶。
班氏昭,渊深典赡,宜正配郑康成。六经为庖厨,百家为异馔。
薛涛,巧偷鹦鹉,色借凤凰,空作风尘染滥。宜远配张绪杨柳。魏收蝴蝶,举止轻儇,恣其佻运。
蔡文姬,灵心慧齿,辱迹穹庐,宜续配祢正平。以胡笳十八拍,佐渔阳三挝鼓,宫商迭奏,悲壮互陈。
王韫秀,挺劲孤卓,惜其稍有炎心。宜故配寒郊瘦岛,以消之。不然,亦直配李长源,十六年宰相妻,克善厥终。
鲍令晖,清斫另巧,宜硬配庾信徐陵。庶可珊瑚斗咽,琉璃斗舌。
甄后,玉固有香,花亦解语。无奈雨妒风狂,塘上一行,字字沉痛。宜夺配陈思王,慰此洛神痴赋,蒲生怨诗。
杭妓周韶,澹远潇迥,有迈俗之思。宜操茶具,暂配陶学士,邮亭煮雪,而后念观音般若经;终配蔡君谟斗茗。
侯夫人,尖酸宛恻,毕命梁下。宜鬼配薛道衡,燕泥飞祸,异事同伤。
江采苹,俊朗高洁,抱恨楼东。宜遥配孟浩然,林君复。肆癖湖山,共对梅花索句。
崔莺莺,娇憨淫冶。宜身配韩致光、李义山。以香区西昆诸艳笔,貌其柔柔款款,百世而下;又神配董解元、王实甫、关汉卿,谢其写照摹情,令当时薄幸微之羞死。
苏若兰,回文一锦,瞑截天孙,正索解入不可得。宜择配杨德祖,共参曹娥碑阴鸡肋话谜。
朱淑真,圆音曲转,困此驽庸。宜任配苏子瞻、秦少游、晁无咎、陈季常、黄山谷、王晋卿、晏同叔、苏子美、柳耆卿辈。绮舌交酬,锦肠不断。
班婕妤、左九嫔,高厚浑朴,永巷索居。宜留配简文帝网元帝绎。可以丽句陶情,规言赞理。
步非烟,慧语谁聆,娇花不赏;飘香坠粉,亦复可疑。宜遣配宋子京,助修唐书,倦则命酒酣歌,令天不晓。
花蕊夫人,短拈小摘,轻纤为妖。宜近配徐铉舒雅、李昊韦庄、韩熙载等。风流一代,不夭斧斤。
辽萧后,骚雅缠绵,焚椒最惨。宜聊配蜀主昶、唐主煜,颇谙情缘,且以宸葩媲美。
鱼玄机,疏瘦亭亭。宜冷配张志和,嘲烟美水。不然,亦干配贯休齐已,以伴遂初。
黄崇嘏,奇迹突出,千古难雄。宜合配乡人司马长卿、扬子云、王子渊、李太白,同筮仕于大周如意建元,为牝朝雌相。
李清照,旷爽超越,播迁以还,贻羞牙侩。宜续配王十朋、谢希孟、米元章、陆务观等。以金石剩录,乐此桑榆。
曹比玉,风操遒上,守贞三十载,未免情枯。宜劝配杨廉夫,卧起小蓬莱,榜门不下,一笛一琴,唱予和汝。
杨容华,莺吭亮溜,鸹鸧非群。宜即配王子安、骆宾王、卢升之。蜚声振藻,不忝四家。
婉王仪冲华,赋骨骚肠,颠危抑郁。宜赐配文,文山共唱满江红一曲,气吐为虹。
张惠连,霞姿月韵,春梦楼高。宜听配高则诚、马东篱、郑德辉、白仁甫、詹天游等,节红牙以度曲。
秦女子罗敷,陌上歌长,筝中声远,半夸半谑,傲睨侯王。宜配宁戚冯谖,与扣角弹铗嗣响。
汉津吏女娟,慷慨悠扬,胆与识并。宜配尹伯奇、介子推,以砺忠孝之助。
严幼芳,娇啼嫩语,偏觉铁中铮铮。宜配马光祖、文及翁,以笔舌作中流之砥。
关盼盼,燕羽差池,空楼不暖。宜配白乐天,蹴绿衔红,呢喃于桃夭柳亸之间。
李秀兰、徐月英,谈谐歌笑,机捷辘轳。或配张藉、王建捧砚;或配卢仝、陆羽煎茶;或配刘伯伦、马宾王作酒佐,致逸趣别,事事咸宜。
郑月流,英资秀拔,屈身佣贩,琵琶亭一作,情见乎词。宜分配白传泪、郑潜诗、东篱曲,不使有老大商妇之叹。
李弄玉,鸾影早孤,哀愤成响,藏名隐语,不减驿字鸡碑。宜巧配谢灵运、沈初明,以离合诸作,慧解恭微破其岑寂。
光、威、裒姊弟三人,联辉竞彩,几使棣萼无花。宜急配王勃、王勔、王剧三株树,锦披绣错,合映一庭。
郭绍兰,别泪成吟,传情燕翼。宜送配王谢,共乘飞云轩,偕老鸟衣国里。
刘采春,虽罗唝曲高,足敌元才子;然鲈鱼不恋,半分韦蕙丛裴柔之之爱。宜夺配贺知章,一觞一咏,受赐镜湖。
其余名字未新者,不必另配;有佳偶者,不可另配;有节烈者,不敢另配。一仍旧牒而已。
[book_title]美人谱
(清)秀水徐震秋涛 著
盖闻芙蓉别殿,曾居窈窕之妹;杨柳深闺,不乏轻盈之媛。然而偏长易获,全美难臻,必欲性与韵致兼优,色与情文并丽,固已历古罕闻,旷世一见。故歌舞进吴,则宠冠苏台,而鸟喙获行成之请;琵琶出塞,则魂销汉帝,而画工撄上罪之诛。此“不惜倾城国,佳人难再得”之歌,虽为忘国解嘲,而亦见美人色之不易觏也。余夙负情痴,颇酣红梦。虽凄凉罗袂,缘铿贾午之香;而品列金钗,花吐文通之颖。用搜绝世名姝,撰为柔乡韵谱,使世之风流韵士,慕艳才人,得以按迹生欢,探奇销恨。又何必羡襄王之巫雨,想阮肇之仙踪也哉。
美人艳处,自十三四岁以至二十三,只有十年颜色。譬如花之初放,芳菲妖媚,全在此际。过此则如花之盛开,非不烂漫,而零谢随之矣。然世亦有羡慕半老佳人者,以其解领情趣,固有可爱,而香销红褪,终如花色衰谢之后,只有一种可怜之态耳。
古来美人,有足思慕者,共得二十六人:
西 子 毛 墙 夷 光 李夫人 卓文君 班婕妤 王昭君 赵飞燕
合 德 蔡 淡 二 乔 绿 珠 碧 玉 张丽华 侯夫人 杨太真
崔莺莺 关盼盼 苏 蕙 非 烟 柳 姬 霍小玉 贞 娘 朱淑真
花蕊夫人
古来名妓,有足当美人之目者,共得六人:
红 拂 李 娃 薛 涛 紫 云 苏小小 琴 操
古来婢妾,有足当美人之次者,共得四人:
翾 风(石崇婢) 樊 素 小 蛮(俱白乐天妾) 朝 云(东坡妾)
美人遗迹,有足令人销魂者:
浣纱石 响屧廊 琴 台 青 冢 蒲 东 燕子楼 苏小小墓 真娘墓
一之容:
螓首、杏唇、犀齿、酥乳、远山眉、秋波、芙蓉脸、云鬓、玉笋、荑指、杨柳腰、步步莲、不肥不瘦长短适宜。
二之韵
帘内影、苍苔履迹、倚栏待月、斜抱云和、歌余舞倦时、嫣然巧笑、临去秋波一转。
三之技
弹琴、吟诗、围棋、写画、蹴鞠、临池摹帖、刺绣、织锦、吹箫、抹牌、秋千、深谙音律、双陆。
四之事
护兰、煎茶、金盆弄月、焚香、咏絮、春晓看花、扑蝶、裁剪、调和五味、染红指甲、斗草、教鸲鹆念诗。
五之居
金屋、玉楼、珠帘、云母屏、象牙床、芙蓉帐、翠帏。
六之侯
金谷花开、画船明月、雪映珠帘、玳筵银烛、夕阳芳草、雨打芭蕉。
七之饰
珠衫、绡帔、八幅绣裙、凤头鞋、犀簪、辟寒钗、玉佩、鸳鸯带、明珰、翠翘、金凤凰、锦裆。
八之助
象梳、菱花、玉镜台、兔颖、锦笺、端砚、绿绮琴、玉箫、纨扇、毛诗、《玉台》、《香奁》诸集、韵书、俊婢、金炉、古瓶、玉合、异香、名花。
九之馔
各色时果、鲜荔枝、鱼鲊、羊羔、美酝、山珍海味、松萝径山阳羡佳茗、各色巧制小菜。
十之趣
醉倚郎肩、兰汤昼沐、枕边娇笑、眼色偷传、拈弹打莺、微含醋意。
【附录】徐震
[清](约公元一七一一年前后在世)字秋涛,号烟水散人,浙江嘉兴人。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详,约清圣祖康熙五十年前后在世。善著通俗小说,传世甚多,今所见者,有乐田演义(即后七国志)四卷二十回,(一本作十八回)珍珠舶六卷,合浦珠十六回,赛花铃十六回,灯月缘十二回,桃花影十二回及梦月楼十六回,(均中国通俗小说书目)其中仅珍珠舶为短篇,卷各一篇,余皆为长篇小说。
[book_title]花底拾遗
(清)番禺黎遂球美周 撰
小引
花者,美人之小影。美人者,花之真身。若无美人,则花徒虚设耳。然花则常有,而美人不常有,使既有花而复有美人。吾知美人之于花,必且休戚相关,好恶相合,殆所谓我与我周旋耳。其可与相往还者,在人则有三,在物则有五。曰郎、曰小婢、曰邻姬,皆人之属也。曰蝶、曰蜂、曰莺、曰鸳鸯、曰鹦鹉,皆物之属也。此外,一切尘俗,安可使阑入耶?第思开辟之初,造物者欲生百花,以泄其华英之秘,不知费几许经营,而始各臻其妙。于色,则有浅深浓淡之不同;于香,则有清浊重轻之各别;于形状,则有圆单复之各极其致,而且妖娆其态,艳冶其容,即下至须之多寡短长,叶之大小奇正,莫不皆有可观。而且不病于雷同,不伤于怪诞。造物一番苦心,使非有美人焉为之领略,而鉴赏之,不几虚费之无用之地哉!吾辈须眉丈夫,亦未尝不与名花为友,然终是以人爱花,固不若以花爱花之更为亲切而有味也。则花之受爱于人,又何如受爱于美人之为浃洽而无间耶?心斋张潮撰。
花事如罗虬、张翊,简举无遗矣!然而生香解语,顾影相怜;深院曲房,别饶佳致。道人读书之暇,聊为谱之,不必溺其文情,聊堪裁作诗骨。
春朝姊妹为嫩蕊乞晴。下珠帘写种树书。选芳名字小婢。戏拈榴瓣贴臂,作守宫砂。湖山背浴起落红粘玉。金笼悬鹦鹉作花监。带花香睡,惹浪蝶阑入红绡。白衣称檐卜。避人入深丛,低枝罥鬓。摭拾花事作佳谜。
摘发系茉莉与郎。调鹦鹉舌,教诵百花诗。闻席上有词人自摘新红饾饤。红袂护风。深夜疏灯刺蠹。着轻縠睡蕉阴石几纳凉。搂人摇落绯桃成阵。薛涛笺榜移种事宜。郊游遗失夜合,忧为俗汉取得。临萱草帖。
餐菊。妆楼上误掷荼蘼,赚酸措大作情诗。花朝慵病强起。花时深闭小阁怕触香烟。砌香篆作情字,恨春风吹散。暗祝桂花前。梨香下内集。
碧纱窗下,摹疏影作刺绣谱。寒食后写落花诗寄人。浴怪石待水仙开。拣古今名姬与花名合者,编作列传。制香藕。梳头碎红围地。烧手炮纸片杂飞花迸落。佩忘忧草,羞人唤作宜男。近枝头呵积雪。闲以绿丝碎桃自况。借郎书拾残红点记。妆台畔杂置小盘松竹。诵郎诗偷识竹下。灯下剪石菖蒲。叹素馨不得作牡丹比邻。唱小词余声绕值花飞。捣凤仙染甲弹筝。自撰根苗分种。晏起知有夜雨忙出芳阶。采相思豆。
令小婢传情字,折葳蕤作邮筒。芙蓉水醮笔,自谱春容。踏青拜花田古冢。占花小婢报喜。姊妹夜集各出名花共赌。卸妆后杏黄衫子衬玉簪花。罨绣榭闭兰。嗤郎麝气。春病倩女巫禳解戒林下红妆。啮指血摘荷叶写书。拆荷花网藕丝缠臂。写秋叶。凭阑细数落花乱风时一声娇怨。玉簪破葳蕤藏稚蝶。采百药勘方疗春病。简方采合欢药。折花荆枝刺臂玉晕微红。新构朱兰勒名笔颜题。小满觅邻妪嫁杏。堕马急挽垂杨。闻丛边铃索声,低唤谁人。低声诵取红花咒。闭丁香庵双跏习内观。扫槛外待邻姬践约。七夕悬素馨灯乞巧。夜度芳径罥带。胭脂径上纵横小屐迹。仿烛。花制春酿。雨中架琉璃覆并头花。系采缕束披枝。雾里捉迷藏错揽垂枝失足。俏步向园林寻媚蝶。敕侍儿理枕畔残香。斗谭花媒事脸赪。绿阴深处。作鸟语赚人。摘花连双蝶送邻姬,开盒时忽惊飞出。绿荷池自放鸳鸯。梦回失芍药,知是郎至。伫立柳絮风前。
坐阶前砌红白春茵嗔人行。就流红送老蛮蛾,称是薄幸事。扮寿阳妆。
考订花名。怨枝上啼莺却惜花不敢惊起。水阁对荷池绣佛浣洒庄严。斗草湿罗裙。玉兰片学写春词。串结瑞香球贻赠小郎。还妆阁唤小婢摘去刺衣芜絮。嚼香蕊。剪花须。挝小鼓催花作酒政,为意中人缓急。百蝶谱收藏桃花片。剪花目台婢发娇嗔。纵郎衣缀吉祥草护行。滴叶上天泉煮茗。脱绣鞋挂花间代幄。简历日觅种花佳期。插寒梅檀口轻呵。买古窑盘卤作花金屋。胭脂花染唇,含毫写相思字。杂佩赠人。避人转入深丛惊怯。晓睛滴上池水传粉。纤手捧红莲供佛。观落红有悟皈命空王。扶留叶杂木犀蕊结鸳鸯槟榔包。觅桐花凤。元日结彩胜缀腊呆赠郎称是宫花。纫兰。作斋供采制春葩。艺兰月令。裁芭蕉簟。花关待人浓葩隐面。洗败叶装作春灯。春夜出荼蘼露酒。饮次浇与海棠扈酒。簪花簇发倩郎分理。书带草作同心结。明月疏阴长叹。
曲迳避残丝。回腰逐飞絮。玉指拨山茶教开。闲二三月废罢女红。结丁香庵,供事神女。执磁瓶自灌合欢。消渴吸香露。歌扇斥游蜂。金丸弹破簇萼。侍儿分部司栽灌。拈花瓣盛相思泪。潮花结子太早;惜过墙枝入他人手。放莲瓣唤作小船。修竹里别建文房。携银烛探窃脂巢处。纱内悬胆瓶。对镜比花发妒。上秋千飞红如雨。行酒触繁英有罚。唾香脂染损红心。摹兰竹影学画。青丝一缕系狂蜂。除夜朱砂染柏叶。结束上采莲船。串金刚子念珠。花祥瑞祷郎中甲。藏冰水制王色菊。
跋
黎忠愍公明季来广陵,时值吾邑郑超宗先生作黄牡丹会于影园,忠愍制七律十首,夺得状头。□□□先生评,抑何荣也。兹《花底拾遗》百五十余条,约束芬芳,平章佳丽,诚可谓入名花队以藏身,现美人身而说法者矣。心斋居士题
【附录】
黎遂球(一六○二至一六四六)字美周,番禺(今广州)人。天启六年(一六二六)县试冠其曹,七年(一六二七)举人。数上公车,道经吴越,与徐汧、吴伟业、张溥、金声、陈际泰辈结交。崇祯十三年(一六四○)过维扬,集郑超初学者影园,赋黄牡丹诗入选第一,女乐歌吹迎于红桥,一时传为盛事。在复社有名。诏举经济名儒,拜参军授兵部职方司主事,出守赣州。后城破,与弟遂洪同殉节。年四十五,赠兵部尚书,谥忠愍。着莲须阁诗文集。工画山水林木,苍老明秀。有黄牡丹诗画卷,陈沣为之题诗。又有水墨鱼、虾、螺、鸡四小幅,圆劲沉着,鸡尤肃穆,款署小楷、笔致与百花冢碑同。《明史·杨廷麟传、明史·艺文志、广东通志、国[清]朝画征录、花间笑语、岭南画征略、留庵随笔》
[book_title]补花底拾遗
(清)歙县张潮山来 撰
岭南黎美周先生,著《花底拾遗》百五十余则,约束芬芳,平章佳丽;现美人身而说法,入名花队以藏身,真令人艳动心魂,香生齿颊。窃效颦于西子,同避世之东方,补其缺略。空惭狗欲续貂,仿厥体裁,或者蝇能附骥云尔。
百花生日,约邻姬共祝。藏花瓣装绣枕,纫茝。制小幡倩郎书字,戏以松针柳线为郎制荷衣。闻雨声,命侍儿为花张盖,选佳花彩蝶入绣谱。夏月,以蕉叶代簟卧,席草坐。晨起吸花梢露,选古人咏花诗,自绣梅花帐。收柳絮作茵褥,数花须,剜莲房作茗碗。出巧思作花下朱栏。共郎考订花谱。戏学鸟语,采百花可入药者,莲瓣书佛偈,纤指剥莲房送郎口内。制花菹,握莲子教郎射覆。制小词镌竹上,散花供佛,调丹青诸彩色染菊蕊。薛涛笺自写艺兰月令,梧叶落取制炉灰。捣花汁染诗笺,桐叶学书。嗔鸟啄含桃,剪桐叶作弓鞋样。约邻姬斗草,花露和粉傅面。中秋夜艳装种莺粟。制花谜,倩郎簪花。荷叶贮水盥纤指,屑香瓣实锦囊,为郎制踏青鞋。撷花酿酒,折垂柳作同心结。洗桐,纫五色纱囊贮花种。制菊苗柳芽作茗,坐桐阴待月。嘱郎命奚奴采红叶,课婢灌花。花下晚妆,教鹦鹉百花诗。拜花神,嘱郎攀桂花露与儿洗面。浣花,捣凤仙花汁和粉傅面。喷水润莓苔,郑花蕊赚金鱼。灯下位置花影,缚花球。
【附录】
张潮,(1605-?)清初文学家。字山来,号心斋。安徽徽州人。以岁贡生官翰林院孔目。性喜刻本。曾辑刻《昭代丛书》150卷,《檀几丛书》50卷。又辑明末清初各家文集中类于传奇文者为《虞初新志》20卷。亦能填词。有《花影词》传世。另著有《幽梦影》、《花鸟春秋》、《心斋聊复集》、《补花底拾遗》等。
[book_title]十眉谣
(清)钱塘徐士俊野君 撰
小引
古之美人,以眉著者得四人焉。曰庄姜、曰卓文君、曰张敞妇、曰吴绛仙。庄姜螓首蛾眉;文君眉如远山;张敞为妇画眉;绛仙特赐螺黛。由今思之,犹足令人心醉而魂消也。然庄与卓质擅天生,而张与吴兼资人力,二者不知为同为异。春秋之世,管城子尚未生,庄姜之眉自非画者。第不知文君当日亦复画眉否。汉梁冀妻孙寿作愁眉,啼妆龋齿,笑折腰步,京都人咸争效之。其后,卒以兆乱眉之所系如此。大丈夫苟不能干云直上,吐气扬眉,便须坐绿窗前,与诸美人共相眉语,当晓妆时日为染螺子黛,亦殊不恶。而乃俱不可得唯日坐愁城中,双眉如结,颦蹙不解,亦何惫也。西湖徐野君先生,风流倜傥,为文士中白眉所著。《十眉》《十髻》两谣摹写尽致。点染生姿,捧读一过,今人喜动眉宇,手不忍释,乃知名士悦倾城,良非虚言也。先生著作颇富,其《雁楼集》久已传播艺林。予生晚不获。登其堂,而浮太白,以介眉寿。仅从遗集中睹其妙制耳,前辈风流可复见耶。 心斋张潮撰
十眉谣
一、鸳鸯
鸳鸯飞,荡涟漪;鸳鸯集,戢左翼。年几二八尚无良,愁杀阿侬眉际两鸳鸯。
二、小山
春山虽小,能起云头;双眉如许,能载闲愁。山若欲雨,眉亦应语。
三、五岳
群峰参差,五岳君之;秋水之纹波,不为高山之峨峨。岳之图可取负,彼眉之长莫频皱。
四、三峰
海上望三山,缥缈生烟采。移作对面观,光华照银海。银海竭,三峰灭。
五、垂珠
六斛珠,买瑶姬。更加一斛余,买此双蛾眉。借问蛾眉谁与并,犹能照君前后十二乘。
六、月棱
不看眉,只看月。月宫斧痕修后缺,才向美人眉上列。
七、分梢
画山须画双髻峰,画树须画双丫丛,画眉须画双剪峰。双剪峰,何可拟。前梅梢,后燕尾。
八、烟涵
眉,吾语汝,汝作烟涵,侬作烟视。回身见郎旋下帘,郎欲抱,侬若烟然。
九、拂云
梦游高唐观,云气正当眉,晓风吹不断。
十、倒晕
黄者檀,绿者蛾,晓霞一片当心窝。对镜绾约覆纤罗,问郎晕澹宜倒麽。
附十髻谣
凤髻(周文王时一名步摇髻)
有发卷然,倒挂么凤。侬欲吹箫,凌风飞动。
近香髻(秦始皇时)
香之馥馥,云之鸟鸟。目然天生,膏沐何须。
飞仙髻(王母降武帝时)
飞仙飞仙,降于帝前。回首髻光,为雾为烟。
同心髻(汉元帝时)
桃叶连根,发亦如是。苏小西陵,歌声相似。
堕马髻(梁冀妻)
盘盘狄髻,堕马风流。不及珠娘,轻身坠楼。
灵蛇髻(魏甄后)
春蛇学书,灵蛇学髻。洛浦凌波,如龙飞去。
芙蓉髻(晋惠帝时)
春山削出,明镜看来。一道行光,花房乍开。
坐愁髻(隋炀帝时)
江北花荣,江南花歇。发薄难梳,愁多易结。
反绾乐游髻(唐高祖时)
乐游原上,草软如绵。婀娜鬟多,春风醉眠。
闹扫妆髻(唐贞元时)
随意妆成,是名闹扫。枕畔钗横,任君颠倒。
跋
美人妆饰古今异。尚古人涂额以黄,画眉以黛。额之黄,殊不雅观,今人废之。良是第不如黛之色。浅深浓淡何若?大抵当如佛头青。然古又有纷白、黛绿之云,则是黛为绿色数寸之面,五色陆离,由今思之,亦殊近怪,岂古人司空见惯,遂觉其佳而不复以为异耶?噫!古之眉不可得而见矣,所可见者,今之眉耳。余意画眉之墨宜陈不宜新,陈则胶气解也。画眉之笔宜短不宜长,短则与纤指相称,且不致触于镜也。鄙见如此,安能起野君于九泉而质之。 心斋居士题
【附录】
徐士俊[约公元一六三六年前后在世]原名翽,字三有,号野君,仁和人。生卒年均不详,约明思宗崇祯中前后在世。生平无考。工杂剧,所撰多至六十余种,佳者欲与王、关、马、郑抗手。今存《洛水丝》及《春波影》各一本于《盛明杂剧》中。《四库总目》有《尺牍新语》二十四卷,系士俊与汪淇所共撰。
[book_title]闲情十二怃
(清)莆田苏士琨圣孚 撰
怃仙
夫世外奇缘,非绝奇人不能遇也。奇人犹或不遇矣。惟奇人不能遇,其奇乃为真奇缘,绝世堪倾倒耳。桂树幽幽,毛衣自缘。花源半笑,映带桃腮。月满仙坛,彩鸾乘而飘举。风清蓝水,元霜尽而不归。此绝奇缘,尘土何以堪此?问之苏郎,当在碧落飞行处乎。
怃达
夫裈中之事业,庸人领之。窘如囚拘,达士辗然。以为青眉之内,远山之前,皆神奇所变化也。非通身是宝,不足与于斯。奇之绝者,其东方生乎?长剑割肉,一何勇也?朵细君颐,又何甘也?吐故纳新,妙如弄丸,又何快也?若老彭之形赘,奉倩之神伤,皆未达趣,安知其旨?故曰:至情无情者,其东方生乎?
怃奇
夫怒松生寒于半天,惊峰拔舞于辽迥,男儿之奇若是矣,得不见曲栏疏竹,玉韵潇空,半水龙泉,虹光飘斗乎?此又奇之奇矣!古来女流奇侠如政姊韩娥,奇识如阮新李姊,奇趣如红拂柳姬,奇骨如红线辈,皆是奔天震地,斗月惊雷。世界未落,双眼长青,目以女流不可,就目以勇流亦不可,直是床头捉刀,奇流无二。呜呼!尽令此间逐尘汉吐舌死矣!
怃俊
人言俊不伤道,夫黄埃易老。白日睡眠,秋色伊人,久在水中,但患不俊耳。何伤道之有?琴心三弄,引度凌云,红拂一枝,临风舞怪;自尔神俊,翻飞难禁;目空千古,此时纵大圣人大菩萨大阿罗汉,止有眉宇作声,微微快笑,何敢一吐舌其傍乎?是为真俊,可喜也。
怃才
文章之事,寸心千古。倘慧业不具,且亦徒然,岂意得于修蛾长腕间哉?娇霞解语,掩映秋水之神;落笔生波,澹荡春山之黛。既已含毫发付,自笑东风矣!千载而下,犹令人顾慕徘徊不能已已。况夫把臂露初之会,同啸星晚之前者,其情景当何如哉?倘尔不信,疏晖斜倚,悠影怜人,半笑风前,独无聊赖。试想流水一叶,胡笳数拍,谢家雪清,锦字月明,怎容尔不一叫一眉清矣!
怃色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神物奇丑,何必为容。然出尘远体,总系仙才。好德如好色,非慧男子不至是。长卿之病渴,陶令之闲情,岂欺我哉!洛妃乘雾,江浦佩明,遇犹不可得,况可得而不好也!
怃饮韵
宇宙之间,凡物皆有韵,况闺房之秀乎?虽然,韵固难也,饮韵自难。张京兆之饮,饮于眉者也。杨毫晖之饮,饮于声者也。虬髯客之饮,饮于发者也。张君瑞之饮,饮于琴者也。留仙台之饮,饮于裙者也。司马长卿之饮,饮于诗文、脸际者也。饮如数子,始为知趣,为当行家矣!傍肉为欢,憨憨无味,此俗观也。
怃怜赏
夫同调相怜,沧洲不远,况夫明月共分,不劳千里者,而无可怜哉?玉净花明,妍无停趣,怜赏者何一而足焉?欢则千花耸笑,其神袅也。闷则峨眉积雪,其神秋也。舞则明霞水拂,其神俊也。流连歌咏,则环佩天风,其神远也。阳台片雨,尽足洗酲,湘水一泓,总传佳思;小中见大,自是至理,非戏论也。古来如竹皇之怜舞,楚伯之怜悲,元机之怜夜,李郎之怜骏,谢公之怜絮,中郎之怜弦,皆真可怜而真善怜也。快绝千古矣!
怃快境
夫明月流杵,名花醉露。神有悦畅,何得莽然。岂可以解语花月,不烦标位哉?故德曜宣姜,宜置之泉石,助其幽也。虞英源女,应置之洞天,飘其爽也。大家逸调,顿之牙厨;谢韫高谈,迟之锦帐;舞净腕于风前,弄玉卮于霞上。位置既佳,神韵自绝。何得寻常闺阁间哉?
怃惜别
快心相晤,千古一夕,何堪言别。然别固不免也。惟有别而佳情吐矣!俊胆倾矣!红泪落而碧空悲矣!离恨摇而情霞变矣!白云在天,山陵悠而自出。王孙青草,漳河弦而晓飞。辛清婉切,怨满上流;素臆回文,玉关反骏。虽是绝兴,翻为千古,快兴何可少哉!
怃风流
古谓人谕之至者,不风流不至也。潇湘竹泪,风流之魁矣!辗转琴瑟,风流之最矣。犊鼻共涤,风流之圣也。飞星排闼,风流之神也。马饱姬来,风流之快也。何时何处,不足风流者,特恨无真风流耳。榻畔喜天女之禅,碧纱熟江南之梦。银瓶汲水,解渴文园。清露作花,畅怀元度。风流岂异价乎?虽然,必具真风流识风流骨风流才者,乃足当之。非是者,宁枯坐学太常勿憎俗趣可也。
怃佐侍
夫世外嫣姿,类有竞爽,巫湘标映,蔚而成奇。安可令芙蓉一枝秋江自冷哉?细题随侍亦各有宜,品清者宜倩婢,晚霞之拥新月也。品幽者宜松婢,轻风之吹奇韵也。品丽者宜淡婢,海棠之玉簪也。品远者宜逸婢,莲花之荷叶也。品严者宜快婢,松柏之春风也。品浓者宜疏婢,艳夏之芗泽也。品俏者宜通秀婢,秋霜之菊韵也。荀香何粉,迭笑兰堂;墓雨朝阳,映人淡适。亦一也快。
跋
是亦《悦容编》之类,而风期散朗,自见雅人深致。《闲情》一赋,寄托遥深,正不得辄以白璧微瑕訾陶靖节也。乙丑仲春震泽杨复吉识
[book_title]黛史
(清)句曲张芳菊人 撰
临川章子大力,于坐睡食酒香五者,有疏焉。谓之曰:史犹雅言或佐之史也。坐睡食酒,皆有香以生其清微。而常于坐为昵,坐独事也。除神之庭,神将自明。余三非能以独为事也。自他有耀,居一于对,居一于旁,居一于偶值也。对言室也,旁言媵也,偶值言伎也,迩有患焉?多有患焉?迩则媟,多则落。媟败吾守,落去吾事也。是故有取于黛,黛以远为其义者也。予故戏续一疏曰《黛史》,其目有六:曰厚别、曰养丽、曰静娱、曰一仪、曰炼色、曰禅通。
男女之遇,有宾道焉。礼文缱绻,重之固之卺合烛出,取于昏夜,事如寐矣。黛则以明相见也。珠玉以心之,琴瑟以好之,朝日夕月以洁齐之。致恭于匜馈之间,而屏昵于裳带之末,室事之所办也。家事之所成也。不相辨也而相辨也,是曰厚别。
倩以为巧,盼以为美。诗咏硕人,曲而尽矣!倩之巧尽,或传诸声。盼之美尽,或寓诸容。声有逞焉,容有佚焉,巧美之得全者或寡矣!圣人恶其尽也。罕譬诸绘事,绘事犹人为也。黛则几于天事矣!倩盼之上,不示其巧,不见其美。而美巧之质,恒藉之以相全,其惟眉乎?眉之居首,居质于空有之间,而著文于发囟之际,所谓无用之地也。闲靓而明惠者,善藏于无用,非倩与盼之所可尽。是故雅步以安目也,善睐以安眉也。眉目之间,而首之所以致清也,四末之所以致端也。喻其端清,不言而得矣。是曰养丽。
人生无欢,欢如家室,其顷焉耳。童稚之昵,不知其庄;农戍之暌,不知其厚;富贵之靡,不知其淡;贫老之瘁,不知共幽。今夫面首,身之上也。手与足,身之四末也。缓其结束,四末散弛,无有上也,但横陈耳。一弃离之,其鄙滋甚。由是髢填以为观,搓齿丹唇形其艳,褂裳以为粲秀腰修领见其都,若是者犹常均之质也。今夫黛之为娱也。春烟可怀则敛裳修禊,夏草未歇则约带倚风;闲轩秋爽则角茗雠书,曲室冬清则然灯弄翰。妆台不借于铅调,丈室无妨于花散也。故京兆之瞴,可以由房,可以节色,不谓之昵;文君之远,可以当垆,可以乘驷,不谓之靡。是曰静娱。
喜颦语默,黛之四仪。心止于所,可以有仪矣。故喜之守黛也审,颦之守黛也审,语默之守黛也审。喧景含荑,黛之喜也。微云拂汉,黛之颦也。朱弦拂袖,黛之语也。清月翳林,黛之默也。喜颦语默,无作也。而感诸黛,黛无作也。而感诸近侍,感诸同类,感诸君子矣。故息妫不言,强宰销其蛊术;李妹善对,狞妪戢其嚣风。是曰一仪。
夫圭窬之息,非有却扇之姿也。缝裳之嫔,非有出镜之艳也。蹇修难托,自成其广永矣!象服未施,自见其清扬矣!虽然,此犹以黛为黛也。房敖之由,其质弥端,其文弥婉。徐淑之裁翰,苏蕙之陈图,以手为黛也。越人歌其山木,谢女咏其白团,以口为黛也。虽然,此犹近于黛者之黛也。夫晦朔相望以为明者也,泽山无心以为咸者也。无所怠于其终,礼以为之前矣!无所怨于其末,恩以为之里矣。恩礼不匮,无易悴之龄。是曰炼色。
鹫岭之言,有色诸天;兼乎粗妙,形坠即欲;情超即禅,分界有三,本一境耳。如登山然。晓则堆蓝,曛则柴紫,当其渐远;苍苍横翠,已而遥辨;一抹双螺,邈若云霄,不知同在地上也。心无正音,宛成流滥;彼以故意,此以新姿,怼已生矣,薄已成矣!是故黛之为质,仅有而已。有亦无也,何从执哉?知有之无,是曰禅通。
往予有食色观刻之楚中,海内见者,第以为楚夹精言耳。意者观与食色,犹二也。今复拈《黛史》,夫彼已不啻有双眸观我矣。若之何如驰而不知止也。子瞻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以视解人定不河汉。
[book_title]小星志
(清)秣陵丁雄飞菡生 著 江宁胡其毅致果 删订
易:“六五。贯鱼,以宫人宠,无不利。 ”
《诗》:嘒彼小星,三五在东;肃肃宵征,夙夜在公,实命不同。嘒彼小星,维参与昂;肃肃宵征,抱衾与绸,实命不犹。(众妾进御于君,不敢当夕见星而往,见星而还,因所见以起兴言其所以如此者,由于所赋之分不同于贵者。是以深以得御于君,为夫人之惠,而不敢致怨于往来之勤也。)
《礼》:“行役以妇人”。(疏曰:妇人能养人,故许自随。)
《魏表·魏淮阳王孝友表》曰:“古诸侯娶九女,士有一妻二妾。”晋令:“王侯官品一至九,置妾各有数。”所以阴教聿修,继嗣有广。而圣朝忽弃此数,将相多尚公主,王侯亦娶后族。故无妾媵,习以为常。妇人多幸,生逢今世。举朝略是无妾,天下殆皆一妻。设令人强志广娶,则家道离索,身事迍邅,内外亲知,共相嗤怪。凡今之人,通无准节。父母嫁女,则教之以妒,姑姊逢迎必相劝以忌,持制夫为妇德,以能妒为女工。自云受人欺,畏彼笑我。王公犹自一心,以下何敢二意。夫妒忌之心生,则妻妾之礼废;妻妾之礼废,则奸淫之兆兴,臣之所以毒恨者也。请以王公第一品,娶八通妻,以备九女称事。二品备七,三品四品备五,五品六品则一妻二妾,限以一周,悉令充数。不充数,及待妾非礼,使妻妒加捶挞。免所居官,其妻无子,不娶妾。斯则自绝,无以血食祖父,请科不孝之罪,离遣其妻。(按《律》七出条内一曰无子,一曰妒。)
卿大夫不可无侍妾,此皆天理人情之至,不可以亵行目之也。圣贤之同于凡夫在此,儒行之别于二氏亦在此。然而渔色,实士人之大戒也。与其渔于色也,孰与无二色,势必不能无二。而念亦难于顿绝,则有品节限制之权焉。按《礼》:古者五等诸侯,皆有八妾。降及于士,则一妻一妾。国朝之制因之,藩国亲王额设支俸之妾八人,郡王不得过四人,镇奉国将军不得过三人,则官僚当从郡王将军之例无疑也。士即大贵,妾不得逾三四人,侍婢不嫌倍之。庶人虽拥素封之业,置二妾犹不大违于礼。《内则》曰:“子有二妾,父母爱一人焉,子爱一人焉。”是也,否则逾分矣。媵婢则可量宽其额,而过多亦导淫之囮也。
至于弱冠治经之士,褐未及释。而一妻能治内事,则置妾乃荒业之端。待壮年艰嗣而议纳妾,未晚也。媵婢则通房之所必须,而亦以少为贵矣。然愚犹以为传家之道,子孙果能远色贵德,尚矣,设有好佚游好晏乐之气质,则宁听其渔于妾婢,而务禁其渔于外色,为其上千国宪,而下比群奸。此丧身忘家之本也。
《仪礼》名夫为“君”,名正室为“女君”。妾犹称曰“侧室”,婢之有子者曰“婢妾”。即侧室亦不得称矣。故夫之临妾也,以君道为夫道。但有侍立而无侍坐,妻之临妾也。以母道恭姊道,与夫同席不命坐,与夫别席亦命坐,妾与子妇相参承,夫恒贵子妇而贱妾,以子妇有承祧之责而妾则不社会于庙者也。妻则上妾而下子妇,以妾任事夫之役,而子妇则事我者也。故妾侍夫侧,尝为子妇作引导。侍妻侧,则女若妇俱当以肩随之体让妾。亦有不必让者,宗子妇之长于父妾者是也。婢妾又下妾一等,而不得与嫡子之妇同班矣。盖婢有子而附名于妾仍婢也,夫亦以婢临之而已。妻则为夫为子,当稍优其待,而进之群婢之上。然亦班于妾后,而不得如妾之命坐也。饮食寝处,则当使之越群婢班焉。即无子而久御于夫者,亦与之相上下可也。大概妻之待婢妾,与夫待妾之体同。婢妾之待妾,与妾待妻之体亦同。而先后进之间,复有辨。媵婢先妾而进,又或先妾得子,虽压于女君,不得如妾之同坐席隅。而聚于侧室中,亦可以肩随之体分左右,但当让妾一肩。若后妾而进,则虽有子而难与妾比肩矣。妾有多体,而所生之子无贰体,子事所生之母,则不得与嫡母同体。妾与婢妾之临其子也,亦不得与嫡母同。盖参食母之体于其间,以避尊也。
古人寝榻之处,非妾不与。故虽多子亦不废妾,意固以“妾者,接也”,我可亵视之耳。
《礼·昏义》:“天子立六宫,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郑康成云:“后当一夕,三夫人当一夕,九嫔当一夕,二十七世妇当三夕,八十一御妻当九夕。十有五日而周。”梁国子博士清河崔恩,撰《三礼义宗》,有后夫人进御之说。凡后夫人进御,自下而上,十五日遍,象月初渐进至甚,法阴道也。妇人阴道,晦明是其所忌。故古之君人者,不以月晦及望御于内。晦者阴盛,望者争明,故人君尤慎之。《春秋传》曰:“晦淫惑疾,明淫心疾,以辟六气,故不从月之始,但放月之生耳。妾御八十一人为九夕,世妇二十七人为三夕,九嫔为一夕,三夫人为一夕,凡十四夕,后当一夕,为十五夕。明十六夕,则后复御而下,亦放月以下渐就于微也。”
诸侯之御,则五日一遍。亦从下始,渐至于盛。其御则从侄娣而迭为之御。凡侄娣六人当三夕,二媵当一夕,凡四夕,夫人专一夕,为五。故五日而遍。至六日,则还从夫人,如后之法。卿大夫有妾者,二妾共一夕,内子专一夕。士有妾者,但不得专夕而已。妻则专夕。凡七嫔以下,女御以上,未满五十者,悉皆进御,五十则止。后及夫人,不入此例,五十犹御。故《内则》云:“妾年未满五十者,必与五日之御,则知五十之妾,不得御矣。卿大夫士妻进御之法,亦如此也。”
金生云:“御妻妾有术,此语似非实是。盖惟诚动物,妻妾间岂用术之地。然妇人女子,见偏性执,非假术以御之不可。有术,然后驾御安妥,归于和洽,究竟亦是诚而已。一人处内不和唐一庵劝之居外。有老仆问:“何故居外便得和?”一庵曰:“其病根在此。情狎则易迁,凡人之情,令其可继,一时用得多,后便不续。久则变,变则通。所以自防者,须吝情。吝情者,须疏迹。”
夫之于妾,何以不言服。盖惟情有轻重,难以预定,在人以义起之耳。甘泉先生为蒯氏服九月,以其代妻事母久而慈子有成也,后之服妾者拟之。《礼记》云:“士妾有子而为之缌,无子则已。 ”
【附录】
丁雄飞,明末清初藏书家。字菡生。江浦(今江苏南京)人。丁玺孙。13岁随父至温陵(今福建泉州),读尽父所藏书,耳濡目染,遂笃志于藏书,自温陵返家后,所积资财颇多,至长洲(今苏州),见书肆林立,典册如山,以所有资金购古书。甚至典卖夫人首饰,为购书之资。每外出,必携带书担,以满载图籍而归,积书至2万卷,多秘本。父卒后,有遗书20柜,分12部,建藏书楼于乌龙潭上,名“心太平庵”。楼有3楹,两楹以贮书,一为校书之所。与藏书家黄虞稷结为挚友,相距10余里,二人互订为约,每月13日他到黄处,26日黄虞稷到他家,相互质证,借书。抄书、校勘。因此写有《古欢社约》1卷。根据家藏图书,撰有《古今书目》7卷(《金陵通传》作10卷),已佚,以多秘本称。著有《尊儒帖》、《乌龙潭志》、《清凉山志》、《先圣灵异录》、《江湄旧话》、《古今义仆传》等。
[book_title]胭脂纪事
(清)香山伍端隆国开 撰
伍子病酒五羊,二客闯门,拉赴珠江之游。舟中红妆数人,每坐辄簇伍子,中一姬口脂最鲜,伍子问曰:“脂有法乎?”曰:“法则有之,而不可传也”。酒半酣,拾舟就岸,射骰子长林之下。伍子连负四五觥,罢去。散步乱叶中,见纸一角,拾而展之,则古本书也。
其书叶心名《红晖阁逸考》,即言胭脂事也。其文曰:
秦子都初名碧玉,汾阴人。晋禽吏秦植之女也。年十三,以冶色著,人呼为子都。子都曾遇道人至其家,拊之曰:“此女不类人间”。授以渥丹之法;使子都自汲汾水,注古鼎烹之。水既沸,道人袖出物少许,点沸汤中。忽袅袅凝紫烟,子都拂之,烟愈重,满鼎作紫金色。子都因取绵絮覆烟上,烟尽入絮,遂藏以为膏唇之饰。道人既去,子都乃时时集烟。所居不论远近,咸就子都求紫烟绵。子都性懒散,年二十不嫁人,以鬻胭脂供父母。又不耐水烹煎,凡求者止以齿嚼绵汁少许,各持归,随绵多寡悉是紫烟之色。于是千里内外女子俱来就子都,呼“胭脂师”。后子都既老,面犹桃花色。一夕,水冲其庐,子都化去,不知所之。后人弗得其法,但向汾流汲水渍绵,渍不成则炽炭候其水尽,又不成。有黠女子曰:“胭脂男女之艳色也”,则择日与男子交而后制之,终不成。乃相与立庙于汾水上,加子都号为“紫府胭脂之神”。每岁三月、八月,诸女郎着紫衣或紫裙,紫带紫冠,簪紫,氎帨用皆紫,设祭于庙。歌《紫府之歌》以娱神。神来则有紫气出于牲上,寻飞飏满空,须臾牲醴花果尽变紫色,祭者以是为验。又各铸小神像事于私室,欲制胭脂,则先斫取桃枝煎水,遍洒屋两楹,又斫桃枝寸许数千条,围插墙阴,禁鸡犬勿使鸣吠,贡一杯紫琉璃于神前,礼拜之。又以桃叶自然汁刮其唇,少出血,乃将汾水置鼎内。远者则用井华水随便点以紫色花,别沸汤温之,长跪以待,稍瞑目则化为胭脂矣。然后入绵什袭藏之,其色如天半朝霞。后世胭脂之法,始于此也。
伍子读罢,眉舞色飞。自念《红晖阁》一书,素不经见,其事又素所不闻。是时同舟有以博雅闻者,俱茫然不知。独先时鲜唇一姬曰:“侬固自有法也。欲制胭脂,先祭胭脂神”。伍子曰:“胭脂神为谁?” 曰:“胭脂神相传出西川,即紫姑也。祭之日每岁正月十五至三月春尽日以前。连日祭之,先采新花及杨柳叶,仍煮桃叶汤涤器,悬一镜以伺神来。来必于夜,灯光中视镜有过影,即礼拜之。旋取胭脂绵百二十章,逼以沸汤,令尽出其汁。又用赤金箔如胭脂数,真珠末四分,大红珊瑚末四分,血珀末三分,梅花冰片一分,和金箔捣为泥,将所逼胭脂汁,入精细磁碗,分作二十分。又将金箔等分作二十分,入胭脂汁内,搅匀置烈日下,候其稠,乃取胭脂绵缩取其汁,晒之极干,用净竹器盛之。下设冷泉水,水中点以时花之极芬者一二朵于胭脂,移就朗月以吸月华。月初七至十四五,望后之月虽佳勿取。满八九日,又置烈日晒极于,然后以绢素封固次第取用。”伍子曰:“望后月即不用者何?”姬曰:“望前乃生月,露下多成珠,物沾之润,其气暖能发颜色。望后乃死月,露下少成珠,物沾之始润终枯,其气涩不发颜色。
伍子于是爽然起曰:“合古今之说胭脂事,其尽于此乎。《红晖阁》不见于书林,吾幸睹其残缺,又得今制以畅其旨,一物虽微,其亦有天幸也。此法传,于闺阁丽事不为无功。独惜我辈方在尘劳中,白驹赤电,冉冉误人。况乎道德文章,未有涯涘,昼则竭胆力以赴精华,暮则尽形容以供蕉萃。虽有秦碧玉在前,紫衣紫冠纷纭侍侧,其奈潘郎之鬓何哉!舟兴未终,搦管纪事,不醉死不休矣。
陈子明曰:胭脂即燕支,又作焉支,又作阏氏。地名,花名,亦人名。古诗“失我焉支山,使我嫁娶无颜色。”唐宋朝有口脂面药之赐。其法实出秦弄玉粉丹偕箫史飞升。秦子都想是弄玉后身,故名碧玉。非国开好事不能尽此狡狯。卫懒仙曰:唐天宝宫中下红雨,太真命宫奴各以碗勺承之用染,自有天然色艳,千百年后惜未有得以靧面者。今倩国开韵笔,传出紫烟法于人间,嫏嬛惜逸此则,余搜奇补之。
附记:女星,旁有小星,名始影。妇女夏至夜,候祭之,得好颜色。子都为胭脂神,绿窗私室亦当塑像配享。
胭脂记事跋
髻鬟有品,妆台有记,洎乎《黛史》、《眉谣》,抽秘骋妍,更无微不入。帷是膏唇丹饰尚少志述,金闺缺典应为之首屈一指。得此记事,香艳弥绝。仆本恨人,亦不禁眉飞色舞。丙申初秋震泽杨复吉识。
[book_title]十美词纪
(清)吴江邹枢贯衡 撰
叙
偶于拾字僧筐中检得一帙,虽纸页破碎而字迹尚未模糊,且甚妩媚。中载小序一、小传十,传后各缀以词,题其首曰“酒城渔叟著”,复有邹枢字贯衡及松陵邹氏家藏印章,则邹生者固吾邑人也。中有陈圆圆一传,则与圆圆同时,大约生于胜国天启年间。序末自著云“辛酉初夏书”,则此书成于康熙二十年也。观其兴致清狂,文词雅丽,其为风流才子无疑。独异既少负隽才,一时名盛,即事业未著,而诗文可传。何近在同邑,且未有知其姓字也?时朝廷特开鸿博之科,一时名士,俱与其列。以彼其才何独见遗?岂淡泊相遭放浪自得,久矣置功名于度外乎?且玩其词意,即多感慨之情,并无穷愁之语。狎妓徴歌,寻花问柳,则家之素封可知。生平著作要非无力付梓者,何湮没不彰一至于此?因思天下之大,人才何限,显扬什一,沦落什九;彰著什一,湮没什九。有唐赐方干等数百人孤魂及第,吾恐尚有抱孙山之泣者耳。安得上天雨酒,大地作杯,浇尽古今才子之坟,则邹生者亦得沾其余沥焉。更有不可解者。名士必悦倾城,而佳人难逢才子。而若人生平奇遇不一而足;巧蝴蝶,天然其妻也;如意,天然其妾也。年相若,才相等,使屋贮二娇,游多名妓,嘲风弄月,惜玉怜香,岂非千古福人,千古快事?乃一则贪利而卖,一则母怒而遣,遂以千载奇逢化为千载恨事,虽迂腐头巾必不出此,岂从来薄幸多出风流才子乎?彼邹生者,幸而不解相思,尚得于诗酒场、歌舞队纵横徜徉,终其余生。而所谓巧蝴蝶、如意者,流落天涯,旋遭兵火,竟不知所终矣,可不惜哉!因将原本手迹收藏,别录一通为副。其末一页为《琵琶妇朱增传》、词曰:“潇湘夜雨已汗漫……”破坏不可复读,姑阙之,不以己意增补云。已未仲冬同邑杨凌霄漫序。
自序
咏王献之桃叶之歌,吟苏子瞻柳绵之句。玉局词人,犹迷水盼;金莲学士,尚明兰情。七贤亭琴酒宵陈,百美图蝉娟晓起。霞妆星靥;搅菱镜之春云;金凤银鹅,试舞衣之秋襞。翡翠楼前,竞解红鸾之佩;鸳鸯渚畔,时抽绛树之簪。至若遇花奴于小曲,誉重怜怜;逢蕊女于幽坊,名高盼盼。和香笺而咏柳,酬粉笔以题梅。谢秋娘之雅调,不肯送客淇间;霍小玉之风情,岂愿数钱河上?欲脱烟花之藉,思依龙凤之宾。无何而梁园榛莽,金谷灰尘。乌衣燕子,飞入远近人家;凝碧优伶,散往寻常巷陌。宜春院风流云散,犹存李白酒楼;走马台烬灭烟消,谁识卢仝茶馆?文箫翠笛,俱归山水清音;艳曲浓歌,都付渔樵新话。拣残编而书农谱,执秃管而写牛经。瞻星望气,谁为识宝之英贤;掷果分绡,翻忆怜才之窈窕。展三冬而抒采,续藻云乎哉;列十美以填词,感慨系之矣。辛酉初夏酒城渔叟自序。
巧蝴蝶
余在襁褓,即外祖母抚育。十二岁,外祖母怜余深夜读书无有伴者,乃命媒婆庄妪,以三十金买得徐氏一女。年十二,眉目秀丽如画,以七夕来,呼为阿巧。数日后,巧垂泣告余母曰:“我非徐氏女,乃某族之某房女也。”余母大骇,即命庄妪召其母至曰:“我与汝家系至戚,岂可为此事?若论中表,我与汝兄弟也。令爱与我之子女辈亦兄弟。”遂备酒同拜,皆以兄弟相叙。
巧敏慧,诗词寓目,三遍即熟。好画蝴蝶,若有滴水在案,即随水画蝴蝶形。闲则研朱砂滤青花粉,买白笺描画蝴蝶。到后园扑取活者置室中,掩窗户以扇逐之,观其飞舞之态,于是画愈工。余母常以素绢制新样裙,命之画。服之,风吹裙带,蝶若翻舞,见者叹绝,呼为“巧蝴蝶”。
一日与侍女海棠同宿。余作歌嘲之曰:“巧蝴蝶,作尽风流业。若到花丛伴海棠,花神定有勾魂帖。”巧因自嘲曰:“巧蝴蝶,欲画心终怯。高飞难近宝钗旁,低飞且隐湘裙折”。嗣后更不复画。
会东城伍学宪,有公子字存敬者,中年少嗣,欲娶偏室。先于横塘采云庄上,构造鸳鸯楼,雕甍画栋,为潇湘绿绮窗,琪花玉树,交映前后,以见金屋贮娇之意。然后渴余父求巧,以二百金为聘。余母厚备妆奁,如亲生者。去后慰问不绝。曾以柿蒂续一方,作小楷,备叙姊弟相依之义,风雨联吟之情。后附意《难忘词》三首。外有水晶图书二枚,金陵色笺一匣,西洋白苾,布一匹,水沉香三两,遗余。余遍示兄弟,皆为惨然。余以南京花绉一端,犀簪一枝,取桃花浅色绢,作小楷述旧意,和其词韵答之。甲申乙酉岁余兄弟避乱于乡,明年归城而音问疏矣。
借梁园金谷培养琼肌。珠作唾,玉为啼,道黉堂女婢,聪明侍郑;槐扉根叶,窈窕名崔。蝶谱时窥,凤毫轻点,巧夺滕王孰与齐?粉字吟梅和雪写,碧笺咏柳带烟题。曾共湘帘吹絮,倚箫选梦,多少事说着眉低。青嶂隔,绀园迷,釭花夜笑,往恨重题。鹊渚遗簪,泪辞春阁,凤楼鏁佩,影伴香溪。鸿音凭纸待寻踪,南浦横塘待渡,踏遍云堤。(春风袅娜)
如意
余年十五,外祖母以二十五金买一女,名如意。年十四,色态俱绝。外祖母于寝室旁辟一小轩,俾余夜诵。女洗砚拥书拂几扫榻莹洁一尘不到,余甚喜之。如是者一年,余偶于书中得《西厢》,有红硃评点。余笥中有《花间集》,亦以硃笔批阅。余疑此处更无人到,出自谁手?乃呼女问之。女笑不答。余曰:“此必汝所为,吾观汝,非寻常女也。曾读书否?”女曰:“我南城织户陆氏女,七岁鬻于顾氏家,主怜我聪颖,命我入馆伴读。主母延女师训诸姑,师姓沈,嘉兴秀水人,工诗词,尽心教我,以故诗词颇晓。”余曰:“何又来此?”女曰:“主母以我长成,恐家主见留,乘家主赴杭,立命陈妪转鬻于此。但家主恩深,不得一辞为恨耳。”乃呜咽泪下。余因检其奁中,得词,调《生查子》词云:“妆罢倦临帷,燕语莺声。寂谁与伴香奁,一卷《花间集》。琐细制芙蓉,旖旎薰安息。枉自足风流,没个人怜惜。”余笑之,含羞索去。
及余十六岁,秋夜将半,酒微酣,呼女曰:“我欲为《西江月》词,汝为我联去。”因指灯曰:“金粟初垂一穗”,女即曰:“铜壶已报三更。”余曰:“梅花绣帐影摇灯。”女曰:“可是芳魂未定。”联未毕,外祖母以夜深催寝。女去,余亦睡。从此吟咏,或诗或词,几于盈箧。余长兄一日潜至余寝所,启箧,一见袖去。泄之于母,母大怒。呼余责曰:“我望汝读书,汝但为诗词,狎昵奴婢!”乃立命庄妪遣女去,适有杭宦娶妾,许之。女临别更无一言,惟以绣花汗巾挽结数十,掷我而去,余凄惋至今,不能去怀。
纱窗梦未醒,箫声.断,遥忆玉婵娟。记美发未齐,嫩鸦初握,步莲堪印,小凤新弯。销魂处流波传细语,低翠掠烟鬟。薛氏校书,芙蓉养纸;崔家录事,芝髓封编。
草蕙兰佳句相鸣,和巧样卵色鱼笺。谁是多才情种,我见犹怜。叹轻鸿甫就,银屏生暖,彩莺旋去,绣榻重寒。多少愁霜悲火,头上心前。(内家娇)
陈圆
陈圆者,女优也。少聪慧,色娟秀,好梳倭堕髻,纤柔婉转,就之如啼。演《西厢》,扮贴旦红娘脚色,体态倾靡,说白便巧,曲尽萧寺当年情绪。常在予家演剧,留连不去。后为田皇亲以二千金酬其母,挈去京师。闻又属之某王,宠冠后宫,入滇南终焉。
浓点啼眉,低梳坠髻,声骤平康。苔翠氍毹,花红锦毯,趁拍舞霓裳。双文遗谱,风流谁解?卿能巧递温凉。香犀挽生绡淡束,几疑不是当场。
星回斗转,芳筵已散,倦馀娇凭牙床。玉版填词,琼箫和曲,粉脂尚殢纱窗。钿车催去,燕台程远,鼓颦进噪渔阳。风尘老,蛮烟远隔,信音渺茫。(永遇乐)
卞赛
卞赛,金陵乐部伎也。工诗,好画兰,寓虎邱山塘白公堤侧。幕而邀之者,香车画舫,不绝于道。常以金陵十竹斋小花笺、阊门白面圆箑画兰,邀余题诗,余信笔题就,颇惬其意。每以十竹斋朱砂印色及水沉香等赠余。不好华饰,不轻与人狎,似良家妇。后为杭宦取去,生一子,闻已为显宦矣。
清剪冰华,香团雪彩,淡绝秋娘风度。青粉墙头,门对白堤云树。开晓幕茉莉来时,临凉槛木瓜馨处。展鹅笺轻扫丛兰,白瓷斟茗篆烟午。
堪怜江梦未杳,曾草湘蕤丽句。欣附芳谱,拟结同心,又值赋骊情苦。空撇下万卷霞绡,觅西楼一塘春雨。问何年重见风流,小窗深夜语。(绮罗香)
沙才
沙才者,金陵歌院伎。家桃叶渡,风致淡雅,工诗。余赴南闱,曾至其室。见其小轩中位置花石,几上有自评唐诗及《花间集》,丹黄杂采,不忍释手。后徙至苏寓虎邱山塘,常以阊门云母笺裁斗方吟小令,作蝇头楷赠余索和。余取宣德纸,以碎朱研粉砑光赋诗《一半儿》十首答之,喜甚,藏之金陵紫檀钿盒中。每见,出以示余,吟咏不置。余家每有小饮必招之,彼必辞他客而来。后金陵院乐中,有侵其旧居者,姥载女妇故曲,遂不复至苏矣。
相台录事,韦曲司书,仙藻凭纤手。冷金笺剖,■⑴毫嫩,常伴翰林千首。碧衫唾皱,早看尽阊门杨柳。赋小词题偏鲛绡,满路飏香蔻。
何意怜才赠玖,写回文短幅春情先逗。微波暗溜,相怜处为我客前辞酒。傍奁未久,又鼓棹石城渡口。想到时懒唱桃根,人似黄花瘦。(解语花)
梁昭
梁昭,吴门妓也。姿色绝丽,酒微酣,两颊红晕,望之如桃花士女。时吴门有徐六度曲,俞爱之拨阮,汪君品玉箫,管伍吹管子,为歌坛绝顶。昭师事徐六,学度曲。不逾年,精妙反过于徐。。诸乐中惟管子合曲最和协,而管伍之管,其细如缕,昭动口箫管稍低于肉,听之若只知有肉,而不知有箫管也者。而箫管精蕴,暗行于肉之中,偷声换字,令听者魂消意尽。虎邱中秋夜,胜会毕集,若昭等不来,皆以此夕为虚度。后适一钱姓者,钱以事系狱将死,昭殉身以报,投缳于尼巷。时人皆称其烈焉。
豆蔻衣香,芙蓉笑谱,小立春风门巷。蜻蜓碧浅,鱼子红深,可体縠纹三两。户外乱拥雕轮,陪宴兰皋,系舟湖上,把琼箫漫品锦筝微拨,遏云声响。
还自结顾曲周郎。哀丝豪竹,心力尽消歌唱。谁知燕燕,不信莺莺,烈骨竟藏鸳帐。思守藳砧,又因金谷摧残,坠楼悲壮。女丈夫榇在吴门,堪与要离同葬。(惜馀春慢)
李莲
李莲,吴门妓也。姿色纤丽,少有渴病。年十九,以患热不出见客,常以小札招吕湘烟及余至其家。莲靓妆艳服,迎坐小轩,设肴馔精美,行酒政递花催板,竟夜无倦容。拨弦索,唱《西厢》、《草桥惊梦》,歌彻首尾,宛转浏亮。妈怜惜,不使之毕,而莲不顾也。是岁秋,复招我二人。见其面庞消减,香腮印红,仍具酒垂泪而言曰:“我病已久,向之与君尽欢者,勉力以报知心,故不觉其惫也,今则不能矣。请君一诀,幸毋悲切。”于是取弦索,歌《新水令》阙,气短而止。持袂呜咽不胜,逾数日逝矣。予作《招商曲》以挽之,湘烟膊之甚厚,至今言及犹怅怅云。
鸳树凝愁,珠楼堕影,惨惨啼红幽梦。扇冷桃花,把香车谁控?掩坊曲常自琼梳懒掠,粉碗梅钿胶冻。单鹄离鸾语,此生休弄。
忆芳筵曾受怜怜重,扶衰体笑解春风鞚。勉强拨施搊筝,苦霜飙吹送,葬西阮近在真娘冢。箫声断,零落歌纨凤。问谁念小玉情真,赋招魂是宋。(拜星月慢)
朱素
朱素者,北濠名妓也。色调称绝,好酒,然不遇知心不饮也。余常结侠友数人,为连夜饮。时有张孟恭、刘默生、吕湘烟、陆森玉等,而素亦与焉。素爱惠山雪酒,每饮必瓷坛屡易。坐客或有倦睡受罚者,而素卓然无惰容。后随妈至杭,有李生往天竺遇素于湖心亭。素款李生至家,备询余等数人。李生归述,盖不胜欷嘘云。
鮫宫一缕冰丝影,亭亭幻成娇倩。梨梦方荣,梅妆初洗,迎人宜春歌院。相逢未晚,正茂苑新莺,白堤清管,揭鼓催樽,竹林颓玉笑嵇阮。
双红豪思谁比?酒坛临未久,离袂旋判。南内云痕,西湖雨迹,暗把昊绡偷染。零筝断扇,念影伴无多,璧沉珠掩。欲赋闲愁,未吟先意懒。(齐天乐)
罗节
罗节,金阊女优也。为旦,色柔婉绝伦。妈以其年渐长,思得一富家儿为破瓜计。节曰:“我为名优,嗣后以所得者,酬母正多。我终身事,母幸勿预。”一日,节在余家演剧,卸杏色外衫于衣桁,余见其衣带上系小紫香囊,内有唬泊坠素绡半幅,上书细字,辞义俱不可解,忙向余索去。自是年馀,节忽不见。妈遍求不得,思想成病。半载后,妈忽不见。方知其绡上所书,密约也,珀坠贽物也。节之去,践盟也。妈亦去,迎养也。节亦青楼中之异人矣。
纵流温傍玉,评不到此真真。看凤曲莺喉、鸠惊燕舞、态尽花茵,步幄珊珊暗出,似巫峰坠下一丝云。料想蜂狂蝶骤,自应无处藏春。
谁知敛恨与收欣,却早乞闲身。看仙抒梭霞,芳屏画草,愿事情人。兰棹五湖归去,迓慈帏犹念旧时恩。鏁住花心柳性,莫教飘荡风尘。(木兰花慢)
题词 樊舟附客
挑灯拂拭读残编,想见风流美少年。
伴读女中称学士,缔交院里号书仙。
焚香煮茗联新句,妙舞清歌醉绮筵。
莫道才人鲜遇合,如君何必怨苍天?
云散风流未几时,可怜姓氏已无知。
美人题赠胭脂冷,才子文章锦绣迷。
当日争笼书壁句,而今谁唱定情诗?
笔精墨妙长流落,拾得残编费梦思。
又 琴川侄均
清词丽句仅遗编,湮没荒江历百年。
当日不知有柳七,今朝始识是坡仙。
梨花同梦归深院,桃叶行歌醉绮筵。
回首昔时豪兴处,埋名何必问苍天。
才华应自冠当时,遇合风流人共知。
芍药盈篇纸上袅,葡萄满幅望中迷。
联吟绣阁填新曲,伴读书斋制小诗。
韵事却归何处也,那堪千古系人思。
十美词纪跋
缺憾世界,可憾实繁。每读非烟、春梦诸传记,趣于邑者累日。茫茫千古,何处无泪痕哉?天若有情天亦老,月如无恨月常圆。十美词成,吾知离恨天中,又增一重公案矣。甲午夏日同邑杨复吉识。
〖注:■⑴,夋+免,jùn,狡兔名。〗
[book_title]悦容编
(清)长洲卫泳懒仙 订
情之一字,可以生而死,可以死而生。故凡忠臣孝子,义士节妇,莫非大有情人。顾丈夫不遇知己,满腔真情。欲付之名节事功而无所用,不得不钟情于尤物,以寄其牢骚愤懑之怀。至妇人女子,一段不可磨灭之真,亦惟寄之以色事人一道。昔云“士为知己死,女为悦己容。”,每感斯言。大抵女子好丑无定容,惟人取悦,悦之至而容亦至,众人亦收国士之享。虽然,悦容者,寄也。编悦容者,寄所寄也。使索我以真,则余且为扁舟五湖人矣,岂独向空山续禅火哉!夫不身履其境而摹其事,调停爱护,款则欲周,词旨欲畅,设非曲解其情,了不可得,正如高唐一梦,想像自真。然犹不敢自匿,用以公之好事,为闺中清玩之秘书,以见人生乐事,不必讳言帷房,庶女子有情,不致埋没云尔。
随缘
天地清淑之气,金茎玉露,萃为闺房。遇之者若前世,若梦中,瑟鸣铁跃,剑合龙飞,一切河岁月,都不能间隔。然非奇缘不遇,必欲得此丽容,而后加意,是犹谓秦汉以后无文,唐以外无诗也。要以随其所遇,近而取之,则有其乐而无其累。如:面皆芙蓉,何必文君?眉皆远山,何必合德?口皆樱桃,何必樊素?腰皆杨柳,何必小蛮?足皆金莲,何必潘妃?歌即念奴,笑即褒姒,颦即西子,点额即寿阳,肥者不失其为阿环,瘦者不失为飞燕,奇丑不失为无盐。当其怨,出塞之明妃也;当其恨,长门之阿娇也;当其云雨,巫山之神女也。他如稍识数字,堪充柳絮高才;略减妒心,巳有小星遗意。无才便为德,大贞出于淫。皆当弃短取长,安知不买骨致马,而天龙降于好画者哉?
闺阁之事,古来不废。则知婚姻非假,第缘自为之合,非可强为,则虽人而实天也。随之一字,大有理解。
葺居
美人所居,如种花之槛,插枝之瓶。沉香亭北,百宝栏中,自是天葩故居。儒生寒士,纵无金屋以贮,亦须为美人营一靓妆地。或高楼,或曲房,或别馆村庄,清楚一室,屏去一切俗物,中置精雅器具及与闺房相宜书画。室外须有曲栏纤径,名花掩映。如无隙地,盆盎景玩,断不可少。盖美人是花真身,花是美人小影。解语索笑,情致两饶,不惟供月,且以助妆。
修洁便是胜场,繁华当属后乘。
缘饰
饰不可过,亦不可缺,淡妆与浓抹,惟取相宜耳。首饰不过一珠一翠一金一玉,疏疏散散,便有画意。如一色金银簪钗行列,倒插满头,何异卖花草标?服色亦有时宜,春服宜倩,夏服宜爽,秋服宜雅,冬服宜艳。见客宜庄服,远行宜淡服,花下宜素服,对雪宜丽服。吴绫蜀锦,生绡白苎,皆须褒衣阔带,大袖广襟,使有儒者气象。然此谓词人韵士妇式耳,若贫家女典尽时衣岂堪求备哉?钗荆裙布,自须雅致。
花钿委地无人收,方是真缘饰。
选侍
美人不可无婢,犹花不可无叶。秃枝孤蕊,虽姚黄、魏紫,吾何以观之哉?佳婢数人,务须修洁,时令烹茶、浇花、焚香、披图、展卷、捧砚、磨墨等项。兼其命名,亦犹斋头品具,可无佳称乎?聊摘古青衣美名以备择用,如墨娥、绿翘、白苎、红绡、紫玉、丽华、轻红、云容、晓妆、佛娥、轻娥、红香等俱佳。一切花名近属滥套,所谓号俗子不出山泉溪桥,敬爱仰慕也,必洗去。
待月抱衾,选侍最工。
雅供
闲房长日,必需款具,衣厨食櫑,岂可涵人清供?因列器具名目:天然几,藤床,小榻,醉翁床,禅椅,小墩,香几,笔砚彩笺,酒器,茶具,花樽,镜台,妆盒,绣具,琴箫棋抨。至于锦衾、纻褥、画帐、绣帏,俱令精雅。陈设有序,映带房拢。或力不能办,则芦花被、絮茵、布帘、纸帐。亦自成景。
又须以兰花为供,甘露为饮,橄榄为肴,蛤蜊为羹,百合为齑,鹦鹉为婢,白鹤为奴,桐柏为薪,薏苡为米,方得相称。
博古
女人识字,便有一种儒风。故阅书画,是闺中学识。如大士像是女中佛,何仙姑像是女中仙,木兰、红拂女中之侠,以至举案、提瓮、截发、丸熊诸美女遣照,皆女中之模范,闺阁宜悬。且使女郎持戒珠,执尘尾,作礼其下,或相与参禅、唱褐、说仙谈侠,真可改观畅意,涤除尘俗。如宫闺传、列女传、诸家外传、《西厢》、玉茗堂《还魂》二梦、《雕虫馆弹词六种》,以备谈述歌咏。间有不能识字,暇中聊为陈说,共话古今奇胜红粉,自有知音。
白首相看不下堂者,必不识一丁,博古者未必占便宜。然女校书最堪供役。
寻真
美人有态、有神、有趣、有情、有心。唇檀烘日,媚体迎风,喜之态;星眼微瞋,柳眉重晕,怒之态;梨花带雨,蝉露秋枝,泣之态;鬓云乱沥,胸雪横舒,睡之态。金针倒拈,绣屏斜倚,懒之态;长颦减翠,瘦靥消红,病之态。惜花踏月为芳情,倚兰踏径为闲情,小窗凝坐为幽情,含娇细语为柔情。无明无夜,乍笑乍啼,为痴情。镜里容,月下影,隔帘形,空趣也;灯前目,被底足,帐中音,逸趣也;酒微醺,妆半卸,睡初回,别趣也;风流汗,相思泪,云雨梦,奇趣也。神丽如花艳,神爽如秋月,神清如玉壶水,神困顿如软玉,神飘荡轻扬如茶香,如烟缕,乍散乍收。数者皆美人真境。然得神为上,得趣次之,得情得态又次之,至于得心,难言也。姑苏台半生贴肉,不及若耶溪头之一面。紫台宫十年虚度,那堪塞外琵琶之一声?故有终身不得而反得之一语,历年不得而反得之邂逅。厮守追欢浑闲事,而一朝隔别,万里系心。千般爱护,万种殷勤,了不动念,而一番怨恨,相思千古。或苦恋不得,无心得之。或现前不得,死后得之。故曰九死易,寸心难。
态之中吾最爱睡与懒,情之中吾最爱幽与柔。趣则其别者乎,神则其顿困者乎,心则却以不得为大幸矣。客曰“痴心妇人,负心男子,其来也非一日矣。负心吾不忍为之,痴心又不能禁也。此缘情深重,展转爱恋,交互缠绵,流浪生死海中,何时出头?不若暂时笼鸟瓶花点缀光景,到头来各奔前程,大家不致耽误。何如何如?”说至此,亦自知杀风景极矣,然不能不杀风景也。昔日袁中郎在天竺大士前祝曰:“但愿今生得寿夭,不生子,侍妾数十人足矣。”极得此意,固知中郎自是慧人,然不可与俗人共赏鉴也。
及时
美人自少至老,穷年竟日,无非行乐之场。少时盈盈十五,娟娟二八,为含金柳,为芳兰蕊,为雨前茶,体有真香,面有真色。及其壮也,如日中天,如月满轮,如春半桃花,如午时盛开牡丹,无不逞之容,无不工之致,亦无不胜之任。至于半老,则时及暮而姿或丰,色渐淡而意更远,约略梳妆,偏多雅韵,调适珍重,自觉稳心,如久窨酒,如霜后橘,如老将提兵,调度自别,此终身快意时也。春日艳阳,薄罗适体,名花助妆,相携踏青,芳菲极目。入夏好风南来,香肌半裸,轻挥纨扇,浴罢,湘簟共眠,幽韵撩人。秋来凉生枕席,渐觉款洽,高楼爽月窥窗,恍拥蝉娟而坐,或共泛秋水,芙蓉映带。隆冬六花满空,独对红妆拥炉接膝,别有春生。此一岁快意时也。晓起临妆,笑问夜来花事阑珊。午梦揭帏,偷觑娇姿。黄昏着倒眠鞋,解至罗濡。夜深枕畔细语,满床曙色,强要同眠。此又一日快意事也。时乎时乎不再来,惟此时为然。
了此则日日受用,时时受用,以至一生受用,无半日虚度,都是不枉做了一世人。但一日也要有嗔怪时方有趣,一年也要有病苦时亦有韵,一生也要有别离时方有致。红颜易衰,处子自十五以至二十五,能有几年容色?如花自蓓蕾以至烂漫,一转瞬耳,过此便摧残剥落,不可睨视矣,故当及时。
晤对
焚香啜茗清谈心赏者为上,谐谑角技携手闲玩为次,酌酒餔肴沉酣潦倒为下。
晤对何如遥对,同堂未若各院,毕竟隔水闲花、碍云阻竹,方为真正对面。一至牵衣连坐,便俗杀不可当矣。
钟情
王子猷呼竹为君,米元章拜石为丈,古人爱物,尚有深情。倘得美人而情不挚,此淑真所以赋断肠也。故喜悦则畅导之,忿怒则舒解之,愁怨则宽慰之,疾病则怜惜之。他如寒暑起居,殷勤调护,别离会晤,侦訉款谈,种种尤当加意。盖生平忘形骸,共甘苦,彻始终者,自女子之外未可多得。
尾生抱桥柱,而女子终不至者,此最是有情人,若遂至同溺,便钟情不深矣。
借资
美人有文韵,有诗意,有禅机,非独捧砚拂笺,足以助致,即一颦一笑皆可以开畅玄想。彼临去秋波那一转,正今时举业之宗门。能参透者,文无头巾气,诗无学究气,禅亦无香火气。
招隐
谢安之屐也,嵇康之琴也,陶潜之菊也,皆有托而成其癖者也。古未闻以色隐者,然宜隐孰有如色哉?一遇冶容,令人名利心俱淡,视世之奔蜗角蝇头者,殆胸中无癖,怅怅靡托者也。真英雄豪杰,能把臂入林,借一个红粉佳人作知己,将白日消磨。有一种解语言的花竹,清宵魂梦,饶几多枕席上烟霞!须知色有桃源,绝胜寻真绝欲,以视买山而隐者何如?
曰隐、曰借,正所谓有托而逃,寄情适兴。岂至沉溺如世之痴汉,颠倒枕席,牵缠油粉者耶?如此则不为桃源而为柳巷矣。不曰买山而隐,却要买山而埋矣。
达观
诚意如好好色,好色不诚,是为自欺者开一便门矣。且好色何伤乎?尧舜之子,未有妹喜、妲己,其失天下也,先于桀、纣。吴亡越亦亡,夫差却便宜一个西子。文园令家徒四壁,琴挑卓女而才名不减。郭汾阳穷奢极欲,姬妾满前,而朝廷倚重,安问好色哉?若谓色能伤生者尤不然。彭篯未闻鳏居,而鹤龄不老。殇子何尝有室,而短折莫延。世之妖者、病者、战者、焚溺者、札厉者相牵而死,岂尽色故哉?人只为虚怯死生,所以祸福得丧,种种惑乱。毋怪乎名节道义之当前,知而不为,为而不力也。倘思修短有数,趋避空劳,勘破关头,古今同尽,缘色以为好,可以保身,可以乐天,可以忘忧,可以尽年。
色空空色皆虚话,斩尽藤萝我独存。此悟得真身而观有独至也。痴女恋男,正无达观。昔一妓被逼,苦吟曰:“自叹身为妓,遭淫不敢言。”此其观身,最为高洁。充此一念,可证仙果。
悦容编跋
《悦容编》之载于《快书》者,易名《鸳鸯谱》,又有《枕函小史评林》本,首标长水天放生拜,俱不载撰人性氏。《因树屋书影》,指为梁溪叶文通所作,然亦拟议之辞,初无灼见。间考《绿窗女史》,则署名吴下卫泳,其次序详略,互有异同,究未知孰是也。今春购得《懒仙枕中秘》二册,内有是编,因据以录入丛书。懒仙字永叔,吴中韵士。顺治甲午岁,尝选刊《古文冰雪携》,皆幽奇苍古,味在咸酸外者。甲辰仲春震泽杨复吉识。
[book_title]香天谈薮
(清)震泽吴雷发夜钟 撰
洛阳人梨花开时,携酒其下,曰为梨花洗妆。惜洗妆诗未有出群之才足以称此。余尝于花落时聚而瘗之,袭以破砚,作葬花诗曰:
蝶拍莺簧当挽歌,蜂房酿酒醉高坡。
蓬窠埋后无人赏,负却春光奈尔何?
幽香绝艳本难知,无限荒榛又蔽之。
开亦枉然何况落,谁吟楚些吊湘累。
连袂成行觅斧斤,描空射影聚飞蚊。
劳君百计笺佳丽,难损青山与白云。
黄山谷曰:“兰似君子,蕙似士大夫。”其一干一花而香有余者,兰也。一干五七花而香不足者,蕙也。愚观前人,皆谓兰优蕙绌,然苏郡鬻兰甚贱,而蕙价有加。若所谓建兰者,乃漳之蕙也,其值较兰何啻数十倍?然则向所云果不足凭耶?抑古今或有不同耶?实则漳之蕙,其香无以加也。
余少喜植花。兰最易培,而劳莫甚于菊,然犹易得其性,惟蕙为至难。
人于兰蕙总称曰兰,其香微有不同,而实则二而一也。山谷比兰于君子,而以蕙为士大夫。余谓二花先不当分,且士大夫独不可为君子乎?大抵兰蕙皆可比于君子,或在茅舍,或在玉堂,出处虽殊,而其品之高不改也。
香不在烟也,然烟自不可无,若憎烟而欲去之,香亦何从生乎?世有植兰蕙者,剪除其叶而独留花,岂得谓之爱花者?大抵诸花皆以叶为助,惟梅开时无叶,正是无可如何耳。
暑易伤人。李笠翁谓:“中元既过,当举家相庆复生。”余谓寒之中人,亦可畏也,过花朝亦当如是。
王荆公《读孟尝君传》一篇,余尝论之,曰:“责人易,责己难。荆公以南面制秦责孟尝君,不知尔时诸侯,不能同心,其势愈弱,将何以制强秦?若鸡鸣狗盗,能救人主于危,方见平时待客之厚,一朝食报也。鸡鸣狗盗,乃能报主,而人君委任之专,几于坏有宋天下,且以全宋不能制一元昊,尚欲责人无已乎?
或曰:“以一笑欲杀赵之美人,此躄者亦非庸庸者矣。愚谓:观人者,必于其树立如何。假使躄者果感平原君之意而有以报之,犹有说也。乃不闻其于邯郸之围,合纵之议,或致其身,或建一策,是其人不过知平原之惟恐失一士,而有挟以来言耳。纵肆狡绘,以成其残忍之心,其罪不可胜诛,而毫无功之可赎,乃犹赞美之乎?美人之笑,断无死罪,而平原君轻以所爱之头,谢一庸恶之人,亦惟恐士心之不得而已。躄者之妄,生于相胁;平原之残,成于相畏。此皆可为之痛恨者,而何足取之有!
画间之境纷纭变化,不能预料,不堪追忆,至梦尤甚。岂天之颠倒生人,抑人之自为颠倒乎?然余谓梦乃不可无者。所思之人,千里可以咫尺,客游于外,有术可以遄归,皆梦之功也。唐李昌符有“中宵多梦画多眠”之句,余有句云“避愁寻梦梦偏稀”,又云“昨宵梦断今堪续”,又云“梦为蝴蝶也寻花”。此虽昼闲所得,然安知非梦也?
梦每昏于醒时,此其常也。甚而昼间必不为之事,梦中为之矣。然梦有清于醒时者。昼或多欺,梦中则自觉其心而不欺也。人之一生,睡醒各半,是半生在梦中过也。若余之多病者,又岂止半生乎?半生之事,必有神司之。梦中亦有丰啬悲欢。一切所值之地、所接之人,各有不同,不可谓非半生之命也。若徒曰想、曰因,竟有毫无所想绝无所因者,梦之所包,亦大矣哉。
梦饮花下,有舞者索诗,口吟应之,举座叫绝。一碧衫少年令舞者捧巨觥以进曰:“此乃红玉杯也,聊润诗肠。”饮毕复斟,辞以不能。旁有美人衣绣绿者曰:“吾当代饮,尔即歌此词以侑觞。”舞者扬袂而歌,少年执板,美人缓饮,举座欢然。少年攀一花大如斗,簪余帽上,两美人大笑。余遂醒,忆此诗犹未尝忘也。追想梦境,花傍一亭,额曰“思旧居。”或曰此即吾子所书,亦纪其岁月乎?余倘恍不能答。
辽懿德萧皇后,抱千古之沉冤。令览古者,人人悲愤,终不能解其故。虽乙辛、孝杰,后皆诛戮,然何补于香消玉碎乎?世有以轮回劫运解之者,吾仍欲搔首问天也。得后人凭吊,庶几稍白万一,姑以慰其幽魂,特恐弹人瑶琴,适令隳泪者,欲添江涨耳。余尝有《题回心院词后》曰:
象床翠被爇熏炉,频剔银缸影尚孤。
不用黄金遥买赋,清弦弹出付宫奴。
又《题十香词后》曰:
群小焚芝更刈兰,倩谁芳艳吐毫端。
丧心偏属文人事,千载还应按剑看。
同一鱼也,人釜鬵者无数,而金鱼则畜之。同一鸟也,调酸碱者无数,而鹤则置之园中。画眉之属,则藏之笼内而日饲之。然则文采声音其可忽乎?
靖节之宰彭泽,左司之守苏州,未闻明记其善政,而共信其惠泽及民者,信之于其诗也。大抵钟情山水,寄怀翰墨,其人处,则必非俗人;出,则必非俗吏。《乩仙诗》曰:
寥岸荡兰挠,花探人未遇。
鸳鸯正熟眠,回舟更寻路。
此情仙也。
常熟冯定远班《灯花》句云:“闺中有喜深深拜,旅邸无眠浅浅挑。”顾粟园述。昆山吴修龄殳《泥美人》句云:“公如反国甘为块,郎若封关定作泥。”顾柳村述。二顾皆昆山人,能诗。
余尝有闺情小诗云:
雨滴梧桐小院凉,移炉留住一帘香。
夜深远候月光到,添得罗衣立画廊。
志葵弟在楚,尝书此诗于一童纨扇上。后此童来志葵处,屡索作者诗。复书闺情于小笺云:
懒看灯花吐复蔫,鹦哥不语绣帘前。
夜深枕上频惊起,小婢无端梦语颠。
童子持去,报以绣囊曰:“金闺以赠作者。”志葵叩以姓氏,再三,不答。曰:“属不许言也。”
香奁艳体至王次回《疑雨集》而极,实度越温、李。耳食者每讳言之,且故讥其纤巧,有伤大雅,直登徒子耳。余酷爱其不由熟径,仍人人心坎中,悉评跋之,丹铅不啻再四。嗜痴之癖恐莫余同矣。
携李夏宁枚煜著《海外游草》有《绿茉莉说》云:岭南多茉莉,色白,独琼地色绿,绰约鲜妍,土人呼为“多情花。”有中州人携牡丹求售至琼者,花叶即凋落,故土人歌有“不求富贵爱多情”之句。又云:绿珠,博白人,花所以变色为绿,琼种亦自博移来者。语非无徴,附记于此以侯解人。
汪研村沃有《桃叶渡》书所见云:
杨花万点因风起,画船摇荡春风里。
波回吹动绮罗香,有女如花隔窗纸。
自研螺黛砚痕新,含睇拈毫笑忽擎。
润玉岂传王逸少?簪花拟学卫夫人。
却笑舟人归去速,回头帘幕藏深绿。
锦缆日系柳阴中,沉吟自制秦淮曲。
王渔洋评:“余小时有句云:不知何事牵侬意,欲叠红笺赋洛神,”聊可印证。
康熙庚寅秋,客游西湖,月夜,至断桥,不禁恸哭而返。余生平畏言断桥,谓境遇情绪无非此耳。因赋一绝:
六桥杨柳飘零候,更有消魂是断桥。
行到此桥原不断,断肠人看泪如潮。
抱病昭庆寺,有友人携青楼以诗招饮,次韵谢之曰:
游半西湖兴未饶,一灯秋雨卧僧寮。
云遮宝塔贪看影,梦绕钱塘怯听潮。
半臂借君凉亦暖,六桥招我近偏遥。
秦筝赵瑟心难动,况复河阳恨未消?
同邑姚鲁望岱长贫工诗,以客授老,而弱女栖霞幼娴吟咏,十七而夭,著有《剪愁吟》。临终数日前,寒夜不寐,口占云:
半庭残雪峭寒生,榻近梅花病亦清。
冷梦未成灯自灭,疏钟画角一声声。
夜永纱窗月下迟,无眠起坐强支持。
意中多少难言事,尽在低声唤母时。
读之殊堪肠断。
《在园杂志》云:余守括州时,十二月下旬,杂花作蕊,梅花盛开。《立春》诗有“插瓶花影一蜂过”之句,同人以为太早,岂知四方风气不同,无足为异。至温州十月小春,桃花杜鹃山凹如火,则早而又早矣。
《文心雕龙》:竹有生日,即五月十三日。《四民月令》:是日谓之竹醉,栽竹多盛。山谷诗:“夏栽醉竹馀千个,”注:是日竹醉宜栽竹。(《古今类传》)又《月令》:潮日种竹易活。潮日八月十八日也。(同上)案:两日自应栽竹,而雨过即移。记向南枝二语,尤贵知之。
竹种甚多,有见于书者,有未传者。后各以其意名之,或略沿古,或从时,或随地,不可胜计矣。愚谓可玩而兼可用可食,植物之美无逾于竹。欲寻其伦,其莲与菊乎?
《珍珠船》云:世称三友竹有节而啬华,梅有花而啬叶,松有叶而啬香,惟兰独并有之。
爱才有上施者,如任华之于供奉、拾遗,繁知一之于忠州刺史是也。有下施者,如茂孝之于子迁,逋翁之于香山是也。总之皆是具眼,皆是婆心。
范昭逵《从西纪略》曰:五月十九日蚤行,至舍勒乌孙少歇,前次黑河沿地,即青冢也。冢高二十丈余,阔数十亩,冢前石虎二,石狮一,享殿遗址,尚有琉璃碧瓦狼藉道左。顶有室,碎石砌其外,磁瓮实其中,云是喇嘛所为也。冢旁有古柳,横卧道中,老干上伸,葱郁舒秀。噫,青天碧海,塞外斜阳,白草黄沙,魂归何处?征人短歌,用当长叹:
炎汉宁无出使臣,却教红粉去蒙尘。
琵琶不尽当年恨,万里长城倚妇人。
余为和曰:
运筹决胜足才臣,谁遣蛾眉靖塞尘?
咫尺昭阳犹未识,那能遥选苎萝人。
才女不年,古今最痛。余所见《湘碧遗草》乃长洲袁雁亭刻其亡妇所著。妇郭氏,名文蛾,字琼媚。其遗草淡中带艳,粉翠欲飞。康熙庚辰鹤栖老人为作传及序,而老易轩主人亦序其事,附以雁亭悼亡并诸家诔挽之作。余观红颜薄命,或遇人不淑,及得所藕而复啬其寿,其可悲悼,与才士之不遇将毋同。每欲搜其类而汇之,以传于后,聊补域中缺陷。而抚躬磋叹,残红碎锦,丛榛掩之,青衫如故,惟有泪洒蓉裳耳。
丁已春杪游灵芝庵,庵后士邱,呼日“小娘坟。”俗传沈万三葬其女,穿冢甚多,欲后世莫辨真葬处,此乃其一冢耳。古树斜阳,令人不胜凭吊之感。因赋二绝:
点点栖鸦树影寒,钟声聊醒断魂酸。
玉鱼珠凤藏何巧,疑冢累累似阿瞒。
金谷无人吊季伦,兰堂绣户久飘尘。
荒坟有女招提畔,谁解寻芳独怆神?
明崇祯中,扬州名妓沈隐,字素琼,偕母游西湖,卜居于楼外楼。楼本宋人所建,歌舞旧地也。尝语人曰:“但得一真才士,不复为楼中人矣。”一日寻苏墓,见西冷桥上一才子独坐纵饮,狂歌自得。訉之,为新安夏子龙也,负才使气,傲岸不羁,琼竟归之。夏故挥霍,家赤贫,琼甘焉。未几,夏以痛饮伤肺卒。琼视敛尽哀,遂盛妆饰,自序平生诗稿,题曰《幽愤言》。复成《绝命词》三首,以红丝自经于柩旁。余友钮沧亭赋《念奴娇》词吊之曰:
凭高长啸,唤起耐雪梅魂,酹他红友。槛外奇峰留古色,一任痴云浪走。青眼杯边,白头字里,月濯章台柳。秋风太惨,花销并蒂香藕。
不堪破镜寻鸾,缟衣拭泪,仍是描蛾手。三尺红丝知我意,绾住黄垆佳藕。野冢双鸳,遥天孤鹤,环佩西湖口。问今歌舞,还学得素琼否?
余读之有感,爰题二绝于其端曰:
烟月萧萧明柳枝,钱塘还记旧游时。
怨红愁绿情谁寄?却见西湖挽玉词。
怀古无端有泪飘,青蛾化土不堪招。
南屏钟响风篁和,欲醒芳魂在六桥。
《南雅》一书,苕溪董江屏来所辑诸诗僧诗也。后附江屏之兄裘夏樵及江屏诗,其序而跋之者,江屏父漏霜禅人南潜也。漏霜未出家时,著《丰草庵诗集》。而《宝云诗集》则皆为僧以后诗。其中叩寂寞而求音,乃世俗所未能搜索者。
明万历中有官于浙者(忘其名),贪虐自纵,托其子捆载而归,选勇士数人,督役夫而行。至苕中见一翁策赛至,相与谈甚洽。抵暮,过长林,翁忽曰:“公子装归之物,皆非理所得,易不假我以为娱老之具?”公子怒,诸勇士厉声呼之。翁加鞭而前,行约半里许,飞一弹,中一勇士之指。诸勇士皆持兵欲与角,又数弹遍中其指,复跃至谓役夫曰:“随我行则生若!”诸勇士悉投兵而拜,公子乃挥役夫去,怅然自失。反走诉于其父,乃令人广捕。逾月,公子访求技勇,偕游西湖,见此翁行堤上,两少年从之。公子命从者突出擒之,翁大笑,一少年略举手,而仆者三人,馀人遂不敢动。翁谓公子曰:“姑至我舟中小酌可乎?”则画舫泊于九溪,揖公子及群从登焉。洒肴之陈,非人世所易有,所言者,皆述生平赈贫恤困,锄抑强暴之事。公子欲启口,辄献巨觥。酒酣,翁掀髯曰:“为我达尊公,无相觅也。”呼童设笔砚,疾扫数行,携公子手登岸,共览十八涧之胜,坐石上听瀑声,笑谓公子:“宜勉为贤人,干父之蛊,我欲将此水涤尔尘襟也。”出一缄与别,谓“一二日间消息可到,勿以微物琐琐长者为。”公子归语其父,开缄视之,则历数其罪状也。翼日,父子晨起,各云所卧之枕截而为两,旁有白绢大书曰:“官改前非,子改父恶,以枕代尔,尚其戒之。”自此召还捕者,竦然自戢,父子俱得令名。
叶虞部仲韶有自撰《年谱》,吾党叶庭方携来见示。此书始于明神宗之已丑,终于怀宗之癸未,乃未刻之书也,可以见虞部生平大略,为儒者,为侠士,为词客,为情种,历历在目,栩栩欲生,而总之当以二字概之,日“愁人”而已。
其叙四十八岁之春云:苕华尽白,灵腑恒摧。春花秋月,昼卷宵灯。靡非惝恍之端,只是凄憀之绪。如韦苏州云“暄凉同寡趣,朗晦俱无理”矣。有二婢,一素韦,时年十九。一红于,时年十八。虽周旋屏韩之间,有分感伤,无心消遣,并令及时适人,复听其父自嫁。余不惟不取其值,凡平日炉匜奁具,余贫士故非华美者,亦悉与之携去,各嫁士人为妾云。
九月,《午梦堂集》成,《鹂吹))二卷,《愁言》一卷,《返生香》一卷,《窈闻》二卷,《伊人思》一卷,《秦斋怨》一卷,《屺雁哀》一卷,《彤奁续些》一卷,《百吴》一卷共九种,其《鸳鸯梦》一卷,后易之以《灵护集》为十种云。
《窈闻》载于《买愁集》,余童时即见之,惟《琼花镜》之板已敝,近始得见。古今灵异,殆少其伦。其略云:“朱生名懋,字熙哲,淮阴人。善李少君之术,能招魂,如生人,绘以金粟影华法,当其磅礴丹青时,人皆得以目寓也”。其法:装白纸于壁,以镜对纸,凝神屏气,先视镜中,恍惚若睹,即现纸上。又云:“琼章,从镜中仿佛露形,即纸上俨然在焉。”随二青衣女侍亦为冶丽,但写琼章方已,即如游丝随风飞散,不及运管矣。
《琼花镜》又云:“琼章今在缑山仙府,前身为月府侍书,名寒簧。最初则轩辕时王屋山小有清虚洞天侍女,名成璈,淮阴人。朱生则藉灵于图篆,摭实于表象,举其在世内迁流者言之,或亦一道,不妨互参尔。”
镜内朱书有云:“叶琼章前身曹大家,天帝嘉其才藻,重其贞淑,召为广寒执节侍史。偶以节坠,误碎玉笙,遂于唐时滴凡间。”竹双氏曰:“在人间为曹大家,在天上仅为执节侍史,何异苏子卿为典属国也?此已为理之不可解者”。
《续窈闻》中有“乞泐庵大师写琼章影神、而师甚难之”之语,余览至此,深痛惜之。及观《琼花镜》所载,则方士朱生招入镜中而写其貌,庶稍慰耳。然具坛建醮,焚章书符,至四五次乃得之,其亦难矣。
琼章姊妹芳藻聚于一家。昭齐所著《愁言》,及蕙绸所作《鸳鸯梦》,皆擅才韵,世只盛传琼章,实鸾凤也。然小纨之名,逊于纨纨小鸾者,则以昭齐、琼章之夭,而后世尤惜之耳。不幸之幸,是亦可以慰千古之悲者矣。
《百旻遗草》。虞部仲子世偁字声期者,年十八而没,所存诗文甚少。偁聘昆山顾咸建室女,闻讣守志,有奇节之褒。其附刻挽词,兄世佺、弟世傛、世侗、世儋、姊蕙绸也。
《灵护集》。虞部第三子世傛字威期者,以金陵乡试不得志,郁而成疾,未半载卒,年二十二。著述之存,较《百旻草》为多。所列挽什,妇沈宪英字兰枝,姊小纨字蕙绸,妹小繁字千璎,时年十五。兄世偁字云期,弟世侗字开期,世儋字遐期,世结字星期,时年十四。世倕字工期,时年十二。玉香珠睡,萃集一门,要皆足以堕千秋之泪者。
香天谈薮跋
夜钟先生著述甚富,身没无后,日就散佚。兹编暨《说诗管蒯》,皆其高足弟陆文研草于易蒉前授予者。吉光片羽,岿然仅存,良足宝贵已。甲午夏日同邑杨复吉识。
[book_title]妇人集
(清)宜兴陈维崧其年 撰
如皋冒褒无誉 注
新城王士禄西樵 评
长平公主,孙承泽《春明梦馀录》曰:“公主名徽娖,明思宗女,周皇后产也。甲申之变,御剑亲裁,伤颊及腕。越五宵旦,复苏。顺治二年,上书今皇帝,甚有音旨。书曰:“几死臣妾,踳跼高天,髡缁空王,庶申罔极。”先是主议降大仆公子都尉周君名世显,至是诏求故剑,仍馆我周君焉。寻薨。张晨《长平公主诔》曰:“当扶桑上仙之日,距秾李下嫁之年。星燧初周,芳华未歇。”又日:“公主葬彰义门之赐庄,礼也。”
明思宗田贵妃,维扬人。性明惠沉默,寡言笑,最得帝宠。(吴伟业《永和宫词》曰:“贵妃明惠独承恩”)甲申李贼入燕,妃先一年薨。
长安女尼妙音,旧先帝时宫人也。国破后出居民间,祝发于北城之文殊庵,与海昌相国居址相近。常出人相国家,谈宫中旧事。及甲申三月事,甚悉,言:十九日夜漏欲尽,先帝遍召内人,命其出宫避贼。是时黄雾四塞,对面不相见。帝泣下沾襟,六宫皆大哭。又言宫中侍姬,都以青纱护发,外施钗训。自遭丧乱,香奁宝钿,悉为人夺,惟存青纱数幅,犹昭阳旧物也。吴江吴兆骞《白头宫女行》云:
长安女冠头似雪,曳地黄絁悬百结。
手执金经泪暗流,云是前朝旧宫妾。
又云:
一托香台已十秋,每谈遗事自生愁。
室中漫礼金仙席,梦里还随玉辇游。
惆怅生年遘阳九,戒珠持遍甘衰朽。
天家龙种尚飘零,贱妾蛾眉亦何有?
晚树沉沉禁苑斜,山川满目思悲笳。
伤心欲到扶风市,零落金箱忆汉家。
郑妗,故襄王宫人。遭乱,为沔阳渔人所得,常椎髻跣足,钓于黄金湖头,独著惨红衵服,云是襄妃物也。(见董以宁《楚游闻见录》。张献忠假杨嗣昌兵符破襄阳,事出仓卒,宫中无得免者。妗奉命往凌仪宾家送生日银彩,因匿藻井上获免。又闻贼尽斫城中妇女纤趾囊之,酒间赌胜。妗之跣足,意或悼此。见原注。)
姑苏女子圆圆(字畹芬),戾家女子也,色艺擅一时。如皋冒先生尝言:“妇人以姿致为主,色次之。碌碌双鬟,难其选也。蕙心纨质,澹秀天然,生平所观,则独有圆圆耳。”崇祯末年,戚畹武安侯劫置别室中。侯,武人也。圆圆若有不自得者。李自成之乱,为贼帅刘宗敏所掠,我兵入燕京,圆圆归某王宫中为次妃。(吴县叶襄《赠姜垓百韵诗》有云:“酒垆寻卞赛,花底出圆圆。”按:卞赛亦金陵名妓。家伯兄有《赠畹芬》绝句:
潇湘一幅小庭收,菡萏香余暮色幽。
细细白云生枕簟,梦圆今夜不知秋。
秋水波回春月姿,淡然远岫学双眉。
清微妙气轻嘘吸,谷里幽兰许独知。)
临淮老妓某,戚畹府中净持也,后为东平侯女教师。甲申京都失守,侯欲侦两宫音息,而贼骑充斥,麾下将无一人肯行。伎奋然曰:“身给事戚畹邸中久,宜往。”遂易鞳靺,持匕首,间关数千里,穿贼垒而还。(戚畹盖田贵妃长兄。东平侯,刘泽清也。)
金屋,恭顺侯(侯名吴维华)姬人,父笔工也。幼颖悟,读书善强记,侯宠之专房。一日,偶有他事失侯意,锢别室中。姬乃以小赫蹄作书叙其辛楚,中有《长生殿》卷中人语。侯见之,不解所出。典签某曰:“此用玉环、崔徽二事实也。”侯大喜,即日迎归邸第,宠爱如初。(兰陵邹推官有《金屋歌》,歌长不载。)
寇白门,南院教坊中女也。朱保国公娶姬时,令甲士五十,俱执缝纱灯,照耀如同白昼。国初籍没诸勋卫,朱尽室人燕都,次第卖歌姬自给。姬度亦在所遣中,一日谓朱曰:“公若卖妾,计所得不过数百金,徒令妾落沙吒利之手。且妾固未暇即死,尚能持我公阴事,不若使妾南归,一月之间,当得万金以报”。公度无可奈何,纵之归,越月果得万金。按姬出后,复流落乐籍中。吴祭酒作诗赠之,有江州白傅之叹。
顾夫人识局朗拔,尤擅画兰蕙,萧散落托,畦径都绝,固当是神情所寄。(顾字横波,合肥龚大中丞夫人。中丞名鼎孳,其《尊拙斋集》中“孤负香衾事早朝”及“不知何福得消君”诸绝,俱为夫人咏也。)
人目河东君风流放诞,是永丰坊底物。(河东君姓柳,名是,字如是。钱谦益尚书姬人。尚书筑“我闻室”以居之,尝于鸳湖舟中作百韵诗以赠柳。中有云:“河东论氏族,天上问星躔。汉殿三眠贵,吴宫万缕连。瑶光朝孕碧,玉气夜生元。”又云:“纤腰宜蹴踘,弱骨称秋千。天为投壶笑,人从争博癫。”又云:“凝明嗔亦好,溶漾坐生怜。薄病如中酒,轻寒未拆绵。清愁长约略,微笑与迁延。”君之风情与才艺,概可见矣。)
徐湘苹(名灿),才锋遒丽,生平著小词绝佳,盖南宋以来,闺房之秀,一人而已。其词娣视淑真,姒畜清照。至“道是愁心春带来,春又归何处?”又“衰杨霜遍灞陵桥,何处是前朝”等语,缠绵辛苦,兼撮屯田、淮海诸胜,直可凭衿。(湘苹,海宁陈相国之遴贤配,著《拙政园诗余初集》。再录其《感旧》二首;《西江月》:
剪烛间思往事,看花尚纪春游。侯门东去小红楼,曾共翠蛾杯酒。
闻说倾城尚在,可如旧日风流。匆匆弹指十三秋,怎不教人白首?
《水龙吟》:
合欢花下流连,当时曾向君家道。悲欢转眠,花还如梦,那能长好?真个而今,台空花尽,乱烟荒草。算一番风月,一番花柳,各自门,春风巧。
休叹花神去杳,有题花锦笺香稿。红英舒卷,绿阴浓淡,对人犹笑。把酒微吟,譬如旧侣,梦中重到。请从今,秉烛看花,切莫待花枝老。)
或于旧台城内见二绝句云:
南朝天子一愁无,石子冈连玄武湖。
草绿离宫人不到,日长惟勅阮佃夫。
临春阁外渺无涯,烽火连天动妾怀。
十万长围今夜合,君王犹自在秦淮。
中有字画为苔藓剥蚀,或以意补之,词意凄婉,类弘光时宫人语。(弘光时,怀宁阮大铖方贵幸用事,诗中所云“佃夫”,意或指此。)
海昌彭幼玉(名炎),进士孙遹从姑也。《遗集》一卷最新警。王十一曾以小密花笺,书其《银河吹笙》一诗。诗云:
银河吹彻玉笙迟,清漏迢迢睡觉时。
巫峡云归俱是梦,鮫人泪滴尽成丝。
霜衾抱月羞孤影,露叶惊风别故枝。
王偶遗记末二句。幽思怨绪,政自使人不能终曲也。(《王推官集》中有《舟中怀彭十骏孙时读其从姑幼玉遗集》一诗。诗曰:
凤胫灯寒共帝城,银河小院语平明。
蜀川消渴人如昨,洛水微波赋竞成。
寂寂武原春嶂远,迢迢江浦暮潮生。
谢娘柳絮班姬扇,欲向仙源上玉清。)
秼陵纪映淮有《秋柳》句云:“栖鸦流水点秋光”,世多诵之。(映淮字阿男,诗人纪映钟妹也。渔洋山人《秦淮杂诗》云:
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
凄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
计孝廉(名果)妇吴夫人善排调。孝廉故贫士,尝置一妾,夫人揶揄之曰:“古闻糟糠之妻,不闻糟糠之妾,如何?”(见汪琬《钝庵说铃》)
吴江叶进士(名绍袁)三女:长昭齐,次蕙绸,三琼章,俱有才调。而琼章尤英彻,如玉山之映人,诗辞绝有思致,载《午梦堂集》中。(琼章有侍儿名红于。天台泐大师序曰:“汾河诸叶,叶叶交辉,中秀双株,尤为殊丽。”)
桐城姚夫人(名维仪),无大师(方简讨以智,法号无可)姑母也。酷精禅藻,其白描大士尤工,所著《清芬阁集》,文章宏赡,亚于曹大家矣。
宗梅岑(名元鼎)母陈夫人,郡丞九室公(名辅尧)女,有妇德,兼工文咏。然唱随外不以示人,每有所作,梅岑欲受而录之,辄不许,恐言之出于壶也。临终,取生平所作尽焚之,故不传一字。梅岑每言及,痛手泽之不存,犹叹慕者久之。王吏部为予言如此。
昭阳李夫人(字季娴)游心玄虚,托情道味,赋诗不多,殊复令人咨赏,可谓德音。(夫人一字玄衣女子,所撰诗集五卷、文集一卷)
石城卞元文(名梦珏)女,曰吴岩子(名山),夙擅诗歌西曲,诸女郎能音旨者靡不宗卞。后适广陵刘孝廉(孝廉名师峻)。吴梅村《西冷闺咏序》曰:“岩子著同声之赋,元文赋娇女之篇,辞旨幽间,才情明惠。”又曰:“赵明诚金石之录,卷轴无存;蔡中郎齑臼之辞,纸笔犹在。”诗凡四首,今录其二:
五铢衣怯凤凰雏,珠玉为心冰雪肤。
绿屩侍儿春祓禊,红牙小妹夜樗蒲。
琼窗日暖樱桃赋,粉箑风轻蛱蝶图。
频敛翠蛾人不识,自将书札问麻姑。
石城杨柳碧城鸾,谢女诗篇张女弹。
鹦鹉歌调银管细,琅玗字刻玉钗寒。
双声宛转连珠格,八体秾■⑴倒薤看。
间整笔床摊卷素,棠梨花发倚阑干。)
黄比部(名永)与夫人浦氏(名映渌,字湘青)伉俪最笃。一日,邹大(名祗谟)戏比部曰:“君得毋昔人所谓爱玩贤妻有终焉之志乎?”比部曰:“下官正复赏其名理。”夫人有“题周络隐坐月洗花图”《满江红》一阕,词云:
彼美人兮,宛相对,姗姗欲下。恰此夕、月华如洗,花枝低亚。盼到圆时仍未满,看当开半还愁谢。与花神月姊细商量,归来罢。
怜嫩蕊,银瓶泻,回清影,晶帘挂。奈晚妆犹怯,镜台初架。二十余年芳草恨,两三更后长吁夜。几时将络秀旧心情,呼儿话。
附录艾庵往事《贺新郎》词一首:
往事卿思否?十年来、几嗔几喜,相偎相守。漫道悲欢如水去,提起心头都有。卿自置、一觞一缶。笑拔金钗闲指点,点椿椿,欲说还摇手,恐化作,蟠然叟。
何妨愦愦居人后?更夸甚、笔摇千字,胸盘二酉。对酒当歌卿试舞,长袖离披红溜。为卿尽、先生五斗。醉看诸儿尽绕膝,待长成、五岳容吾走,卿好做,寻山偶。
(浦氏有诗名,比部弟京,妇巢氏淑只,亦能诗。)
玉蜂顾文康小女(名諟),乱后归兰陵董侍御。一日与弟侄辈宴集,小有唱和。顾因笑谓阿宁(名以宁,侍御从娃也) 曰:“著红罽衫,弄虎邱浮图砖,为《捉搦歌》,新妇不如贤从;风日清佳作曲室中语,尔时濯濯,贤从应亦不如新妇也。”侍御循环音理,大加抚掌。(董以宁曰:“家婶以国破家亡,流离不偶,每吟旧事,不胜惋叹。尝有诗曰:‘旧婢仆来询老母,嫁衣裳尽典空箱’。每吟二句,辄为泣下,未几云逝。家侍御刻其遗集百余篇,颜曰“翰墨有遗迹。”)
金沙王朗,学博次回(名彦泓)女也。学博以香奁艳体盛传吴下,朗亦生而夙悟,诗歌书画,靡不精工,尤长小词,为古今绝调,生平著撰甚多。兵火以来,便成遗失。尝于扇头见其《浪淘沙·闺情》三首云:
几日病淹煎,昨夜迟眠。强移心绪镜台前。双鬓淡烟低髻滑,自也生怜。
不贴翠花钿,懒易衣鲜。碧油衫子褪红边。为怯游人如蚁拥,故拣阴天。
疏雨滴青钿,花压重檐。绣帏人倦思恹恹。昨夜春寒眠不足,莫卷湘帘。
罗袖护掺掺,怕拂妆奁。兽炉香倩侍儿添。为甚双蛾长翠锁?自也憎嫌。
斜倚镜台前,长叹无言。菱花蚀彩个人蔫。分付侍儿收拾去,莫拭红绵。
满砌小榆钱,难买春还。若为留住艳阳天?人去更兼春去也,烦恼无边。
才致如许,真所谓却扇一顾,倾城无色矣。又王吏部为余言:“夫人有“春愁”《浣溪沙》词前段云:“抱月怀风绕夜堂。看花写影上纱窗。薄寒春懒被池香。”爱咏之。“抱月、怀风”四字,非温尉、韦相不能为也。“绿肥、红瘦”何足言警?又有词云:“昨夜睡浓兼好梦,一身春懒起还迟”亦是好句。(按:朗适梁溪秦氏,父彦泓任楚中学博,朗集唐以饯其行,中有“君向潇湘我向秦”之句,可谓雅当。又有“学绣青衣间刺凤,自把金针代补翎毛空”一词,才思雕妍,殊为巧妙矣。)
余尝与诸贤品题闺秀,或谓铅黛之余,偏饶韵致;笔墨之外,别有寄托。当今那得如许宁馨?余沉思久之,忽曰:“噫,自有人,”众或嗤余为騃。(吴语谓人不甚了了者为騃。夫铜鸣山应,理由冥契;阳回签动,感岂人为?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皆是物也。愚不可及,愿从宁武情至之谈,岂诸贤所能寻味乎?)
向于董二书舍见矮笺数幅写会真词曲,字法秀逸,如花临风。后有题云:“桃花便嫁东流水,不比杨花更化萍”,全诗殊耐寻想。其印识为“采药女郎”云。得于童子手中,以炊饼易之者。
虞山吴永汝(字小法),母故某尚书姬也。七岁善琴筝,十岁工染翰,乐府诗歌一见即能诠识,人有霍王小女之目。其母携之毗陵,十二而字余友邹大。后为雀角所阻,见其《诀别词》有云:“质如蒲柳,敢偶姬姜?年岂桑榆,忍甘驵侩。念一生其已矣,将九死以何之?”其《如梦令》一阕曰:
帘外一枝花影,月到花梢阴冷。夜坐穗灯消,寂寂小窗寒寝。梦醒,梦醒,重把离愁细整。又《蝶恋花》半阙云:“伤心只怕天公远。好运何时?薄命应须转。西邻姊妹间相劝,抽笺步人桐阴院。”余俱楚楚可诵。邹大有《惜分飞》四十四阙,并制序以悼之。(《惜分飞序》中有云:“霍王小女,母号净持;卫氏少儿,父名郑季。清风细雨,无不讶其针神;绮月流云,咸共钦其墨妙,”真为抒写无遗。至云“邯郸才人,终归厮养;左徒弟子,空赋娇姿。金犊东西,不见台边之柳;画船南北,徒闻渡口之桃,”则千古伤心,不独我友为然矣。)
会稽商夫人(祁抚军彪佳夫人),以名德重一时。论者拟于王氏之有茂宏,谢家之有安石。(慈溪魏耕曰:“抚军居恒有谢太傅风,其夫人能行其教。故玉树金闺,无不能咏,当世题目贤媛,以夫人为冠。)
山阴王端淑(字玉映),意气落落,尤长史学。父季翁(名思任),常抚而怜爱之。曰:“身有八男,不易一女。”(按:山阴王家郎俱有凤毛,季翁情钟贤女,遂损誉儿之癖。)萧山毛奇龄诗云:
江南女士一代稀,王家玉映声先知。
著书不数汉时史,织锦岂怜机上诗?
清晖阁中父书在,落笔争开写眉黛。
吟成细雨滴口脂,行即青藤绕裙带。
风流遗世姿独殊,猗嗟四壁贫无如。
牵萝补屋愁不耐,天寒袖薄侵肌肤。
只今兵革满涂路,欲走西陵过江去。
崎岖宛转进退难,只恐行来更多误。
昨宵行李隘巷宿,绣帙香奁解书轴。
今朝寂历风雨来,令我停弦抚心曲。
梧宫木落无复愁,清溪桃叶今难留。
君行渺欲向何所,长江浩浩还东流。
秦淮董姬(字小宛),才色擅一时,后归如皋冒推官(名襄)。明秀温惠,与推官雅相称。居艳月楼,集古今闺帏轶事荟为一书,名曰《奁艳》。王吏部撰《朱鸟逸史》往往津逮之。(姬后夭,葬影梅庵旁。张明弼揭阳为《传》。吴绮兵曹为《诔》,详载《影梅庵忆语》中。)
黄(名运泰)、毛(名奇龄)撰《越郡诗选》一书,其《凡例》曰:“闺秀则梅市一门甲于海内。忠敏擅太傅之声,夫人孕京陵之德,闺中顾妇,博学高才;庭下谢家,寻章摘句。楚壤、赵璧,援妇诫以著书;卞客、湘君,乐诸兄之同砚。其他巨室名姝,香奁绣帙,董、陶、徐、郑,咏览颇多。玉映、静因,流传最久。编题姓氏,约十二家。闺阁风流,莫此为盛。”识者以为实录云。(张楚纕名德蕙,适祁奕庆。朱赵璧名德蓉,适祁奕喜。祁卞客名德琼,祁湘君名德茞。尝见山阴徐缄诗云:
箕子国中许小妹,锦官城内王夫人。
风流旷代不相接,笔陈一门惊有神。
今观诸祁才藻,以方王许,似犹过之。楚纕《斗牌》诗:
难遣离怀白昼昏,红牙牌里强争论。
不因娇嫩无情绪,输却金钗未敢言。
赵璧《和湘君》诗:
海棠枝上落轻红,花片随香散碧空。
但得与卿同转侧,不愁此夜逐春风。
湘君《夜坐》诗:
夏雨初晴后,长空万里天。
花间吹玉笛,月下数金钱。
宿燕惊犹热,檐榴堕欲燃。
齐纨裁自好,弃置是何年?
奕喜《赠女弟湘君》诗:
深闺小妹动盈盈,盘内题诗早得名。
初见落梅能弄笛,还宜新月照弹筝。
又云:
春光点点逐春江,春水悠悠渡夕阳。
空留匣琴千种恨,空留锦字三载香。
匣琴锦字无消息,故将天壤怨王郎。)
云间章玉筐(名有湘),龙眠孙进士(名中麟)妇也。工才调,作诗寄姊云:
忆昔同在翠微阁,飞文联句夸奇作。
那知江海各天涯,青鸟无情双寂寞。
苏合房中愁索居,尺素遥传锦鲤鱼。
为问江淹五色笔,拟成团扇近何如?
此诗亦何减唐人韩君平也。玉筐著作有《澄心堂集》、《望云集》。姊瑞麟,妹玉璜,并擅诗名。妹回澜,妹掌珠,俱以文章显。(荆隐君序日:“夫人之诗,其旖旎则月中杨柳,露下芙蓉;其沉郁则寒峰际霄,白云不动。琉璃锦匣,联翩刘氏之风流;翡翠笔床,掩映徐家之名胜。荆隐君,夏瑗公先生女也。)
虞山许太守夫人吴片霞有诗才,其梨花双蝶一诗,世尤诵之。诗曰:
如玉双双透琐帏,镜中斜见粉依稀。
西施舞罢春衫冷,道韫诗成柳絮飞。
影过杏梁朝日澹,梦醒巫峡片云归。
梨花深院无人到,不是开笼放雪衣。(太守名瑶,字文玉。夫人名绡。)
武进徐太守,名可先。夫人谢玉英(名瑛),诗名藉甚。性简远萧胜,不婴世务。太守之官后,夫人尽斥其橐中数千金,买青山庄居之,时于桥上凭栏小立,吟哦竟日,其风味如此。著有《博依小草》。近留心禅理,并诗亦不多作云。
武林顾若璞,黄少参(名汝亨)子妇也。早年称未亡人,有绮才。所著《涌月(王西樵曰似卧月)轩稿》行世,中有舅姑墓志铭及外行状,文章详赡,学者韪之。孙女埈儿,法名智生。生而端丽,能诗歌小令。记其《宫词》一首曰:
长信宫中侍宴来,玉颜偏映夜光杯。
银筝弹罢霓裳曲,又报西宫侍女催。
又《咏雪》一首云:
霏霏玉屑点窗纱,碎碎琼柯响翠华。
乍可庭前吟柳絮,不知何处认梅花?
清警殊甚。顾性喜学佛,岁癸已病甚,父母痛之,女曰:“金鎗马麦,定业难逃,大人独不闻之乎?且女特身痛耳,心无所苦。”年十九夭。
又夫人子灿、妇丁玉如,字连璧,慷慨好大略,常于酒间与灿论天下大事,以屯田法坏为恨。其言曰:“边屯则患戎马,官屯则患空言鲜实事。妾与子戮力经营,倘得金钱十二万,便当北阙上书,请淮南北闲田垦万亩,好义者出而助之,则粟贱而饷足,兵宿饱矣,然后仍举盐策,召商田塞下,则天下可平也。”其大言如此。西樵尝言:夫人《卧月》一集,中多经济理学大文,率经生所不能为者。其子妇丁、继母张氏,名姒音,才学与夫人相亚,尝作讨逆闯李自成檄,词义激烈,读者如听易水歌声,惜未之见也。
刘夫人,江西吉州刘忠烈公(忠烈讳铎,扬州知府。天启时为魏阉所杀)女,王抚军子次谐妇也,名淑。幼颖甚,能小诗。甲申鼎湖之变,夫人叹日:“先忠烈与抚军两姓皆世禄,吾恨非男子,不能东见沧海君借椎报韩。然愿与一旅,从诸侯击楚之弑义帝者,”遂建义旗。适滇帅蛮兵精悍冠诸军,闻夫人名,请谒。夫人开壁门见之。旦日报谒,滇师具牛酒于军中,高宴极欢。然帅,武人也,阴持两端,又醉后争长,语不逊。夫人怒,即于筵前按剑欲斩其首。帅环柱走,一军皆擐甲。夫人掷剑笑曰:“杀一女子何怯也。”索纸笔从容赋诗一首,辞旨壮激。帅悔且惧,夫人曰:“妾不幸为国难以至于此。然妾妇人也,愿将军好为之。”遂跨马驰去。(见巢震林史缺文补)
长山刘节之(名孔和),青岳相国(名鸿训)之次子。读书怀大略,慕陆渭南之为人,所著有《日损堂诗》数百首,亦学放翁。明末弃诸生从戎,隶刘东平麾下。其妇邹平王氏女,亦善骑射。南渡时,节之与妇各将一军,妇号令之严,过于节之。每相见,有孙权妹刀环风,节之亦敬惮之。后节之为东平所戕,王间关北归为尼。王吏部为予笔述其事如此。
海盐陈若兰(名麟端),著《闺词》一百首。中有云:
垂柳依依绿影生,芰荷亭上设棋抨。
局中弹出纵横势,笑问檀郎若个赢?
又云:
春闺三月养吴蚕,南陌攀桑满竹篮。
为避行人回步急,不知髻上堕牙簪。
又云:
女伴相邀织绮罗,纤纤素手弄金梭。
晚来寻取红牙尺,较得工夫若个多。
又云:
闺中喜作道家妆,云锦裁成绿羽裳。
学戴星冠簪日月,侍儿齐绾髻双双。
又云:
一自檀郎赴玉京,残灯挑尽泪盈盈。
黄昏又值芭蕉雨,不管人愁滴到明。
如此吟咏,去花蕊夫人何远?(若兰诗集有《绿窗闲咏》一帙)
康邺(字湘云),直隶邢台人,黄更生内子也。所著有《临风阁集》。其《菩萨蛮》词有云:“徙倚听疏钟,临眠愁杀侬。”又《玉楼春》词云:“妾颜自愧石边花,君心莫化花边石。”其警句多如此,载《燃脂集》中。西樵有赠更生诗云:“殿前笔札凌云赋,楼上莺花织锦妻”,盖纪康之能文也。康又有《小重山》,起句云:“春雨萧萧杜宇愁,绮窗惊晓梦,蹙眉头”,亦致语也。
王吏部夫人张邹平,总宪文定公孙,亦擅词赋。西樵官莱子时,尝作《寄内诗》:
莱子淹留我共君,滞人春月复秋云。
巡檐几夜频搔首?海国钟声已厌闻。
夫人属和,末二句日:“海边休恨还留滞,犹喜离鸿得共闻。”后王官国博,官贫不能携家,每咏此,未尝不叹其有思也。
陶令则(名琬仪),云间陆进士(名鸣珂)夫人也。有《九日登高忆芳儿》一诗云:
有意登高去,遥看江水环。
长江连合浦,何日夜珠还?(见雄县马之骦诗,《防初集》)
吴中闺秀赠海陵宫婉兰一诗曰:
云髻偏宜试晚妆,石床苔润恰新凉。
采兰爱向花前立,赢得罗衣满袖香。
婉兰,宫进士(名伟镠)女,归余友冒无誉(名褒)。曲室唱酬,才情朗畅,伉俪之笃,亚于埙篪矣。婉兰尤工画墨梅,雪叶风枝,筱然有堰蹇瑶台之思。
仁和俞琼英(名桂),诗文才一十六篇,才思颇清绮,遇合抑塞,年二十而夭。其拟义山《无题》云:
才唱骊歌日渐曛,牵裳官道泪纷纷。
红英陌上花无主,锦翼云中雁断群。
玉镜几时还照影?金炉从此罢烧薰。
闻知天上无离别,愿得相携驻白云。
《江南古意》云:
江南三月花柳香,青春欲徂白日长。
杏梁阴阴燕新乳,颉颃差池弄轻羽。
美人午起自结束,曳鬓垂鬟手如玉。
春草满园蝴蝶飞,金鞍少年他日归。
《中秋》云:
玉镜澄清汉,金波荡碧流。
桂枝应欲谢,空倚最高楼。
(钱塘毛先舒有《阅俞琼英集》诗云:
宋玉真愁客,江淹本恨人。
何当诵遗稿,霜鬓又添新。)
钱塘女子陆么凤,十四而善吟。嫁后,夫游学于外,陆颇愁思。《秋闺晚思》三首云:
晚来疏雨过人头,风静罗衣扬不休。
漫拾乱红题小字,暗惊新句又悲秋。
湖烟漠漠晚归鸦,自扫枫香坐煮茶。
一带芙蓉寒映水,那知秋思属儿家。
翠黛宜颦不耐颦,病逢秋气转伤神。
空堂莫挂疏帘起,黄菊丹花恼杀人。(毛先舒《诗辨坁》)
嘉兴黄皆令(名媛介),诗名噪甚。恒以轻航载笔格诣吴越间。余尝见其僦居西冷段桥头,凭一小阁,卖诗画自活,稍给,便不肯作。(吴伟业《题鸳湖闺咏》四律,中有“夫婿长杨须执戟”之句,想黄所适,定杨氏也。)
阚玉,钱塘人。甲申之岁,生十三年矣。容貌端丽,又有倍年之觉,父母从小绝珍怜之。己父亡,独与母暨兄嫂同居。弘光时徴选采女,误为卖菜佣所给,竟嫁其子。日令玉职爨炊煨豕,稍暇令锄泥莳灌。足去缣约,头如蓬葆,面目黄黑,衣服泥污。玉悲甚,仰天恸哭而作歌,闻者莫不悲焉。未几死。歌曰:
父生我兮中道以逝,母茕茕兮门衰瘁。
兄嫂难与居兮,抉我如目中之尘沙。
伊又遘此佻巧兮,胡罪我之实多?
彼六礼之或已愆兮,曾贞女子口从。
矧要予以桑中兮,夫岂其为予之匹双?
我独有母兮痛思泣血,我父而有知兮怒冲发。
我兄摩挲兄之金兮骨肉相蔑,嫂旁睨之兮笑言咥咥。
我忽愤气兮如云,指漆室女以为正兮,又告夫司命与湘君。
曰:予不爱一死兮,弗忍速阿母之下世。
愿死而有依凭兮,为凶之厉。
呜呼哀哉!
我终死兮魂独归去,明告母兮幽诉我父。
匪我夙夜兮,胡然遭此行露也!
纵谓行多露兮,宁我之污也?
乱曰:嘉名为玉,父之命兮。
幽辱粪壤,终保贞兮。
忧思悄悄,泪淫淫兮。
蒙此忍诟,日当心兮。(王西樵曰:“相其语势,殆是女中之左徒。徐淑、蔡琰,无其矫矫。)
辛卯冬,宜兴史孝廉(名鉴宗),北上道经淇水,夜宿宜沟客舍,见壁间有数行云:
马足飞尘到鬓边,伤心羞整旧花钿。
回头难忆宫中事,衰柳空垂起暮烟。
后又云:“妾,广陵人也。从事西宫,曾不二载。马上琵琶,逐尘长去,怆怀赋此。和泪濡毫,促装心乱,语不成章。时庚寅七夕后四日,广陵叶子眉识。”呼主者问之,知为弘光西宫也。
王考功《笔述》云:“孙沚亭相公《南征纪略》载女子赵雪华《题李家庄壁》三诗,并有感寄,不记其词。”邹平西、青羊店逆旅中,有女子题壁者,自署“万里女郎”。诗云:“独抱寒衾忆梦眠”,第二句不记,“马蹄得得行何己,归雁提提又近年。”盖和唐人韵也,亦宛转可诵。又有题济南东王舍庄壁者,不记姓名。诗云:
梦寄车尘马足中,依稀绮疏夜灯红。
无端野鹳鸣寒柳,惊起愁心对晓风。
后小字旁注“随外北征作”。阳邱道上卢氏店中,曾有女子于七夕题绝句壁上,前一小序,末署云“天孙渡河之夕梦儿书”,梦儿盖其名也。诗后二句云:“惆怅佳期不复还,有似银屏坠眢井。”余不复记忆矣。数条予并载人《朱鸟逸史》中,以俱题壁诗,故识于此。
江都倪氏有《鹂怨集》,其本序云:“内子为闽中巨族,依其舅氏于白门。孟夏归余,一病不起。客有善李少君术者,为余招内子魂,叩生前事,历历如响,复作诗十数章。”本序后附《忏词》云:“生于闽海,长于西江。”又云:“衣不曳地,七襄锦织鸳鸯;案可齐眉,六礼书连鸿雁。乃以兵戈萍散,魂惊拍裹悲笳;兼之骨肉花残,影落天涯画角。爰求媒妁,缔此姻缘。才咏关雎,忽嗟瘏马。前端阳之一日,钿翠埋幽,曾合巹之几时?炉香化烬。”又云:“廿五年之粉黛,辛苦同休;十九日之床帷,沉病不起。”(氏诗有云:“已作靡芜离恨草,莫看菡萏并头莲。”)
柴贞仪(字如光),杭州人也,能诗。其《咏罗巾》绝句云:“拭去盈盈泪,携来冉冉香。殷勤缠素手,缕缕似愁肠”,亦极有思致。
通州陈■⑵(字无垢),幼博学,诗文绝工,著有《绣佛斋集》。尝作《闺怨》五言诗,有“梦去不关愁,晓来心自恶”之句。从叔文起(名宏裔)见之,屡形吟赏。(自注:姊有寄予内子数绝句,一云:
斑管吟成字字珠,才高皇甫重三都。
寄言小妹惭非古,文采江南让大苏。
又云:
既擅分金又惜诗,千秋鲍叔即名师。
枯肠索句惭非锦,聊当梅花寄远思。
盖姊有《茹蕙集》,即余作序。)
松陵周羽步(名琼,一字飞卿),诗才清俊,作人萧散,不以世务经怀,傀俄有名士态。生平尤长七言绝句,居如皋冒先生深翠山房八阅月,吟咏颇多。如《赠范洛仙》云:
黯淡消魂独倚楼,登山临水又逢秋。
檐前垂柳丝千尺,只系柔肠不系舟。
《赠苏贞仙》云:
一架蔷薇满袖香,同行谁不羡红妆?
生平最爱清幽事,肯惜凌波绕曲廊。
又《寄怀洛仙》云:
萧骚越客独淹留,汗漫西风柳岸秋。
安得东风解我意,好吹此恨到扬州。
此等语,俱极似唐人绝句也。
(又羽步赠吴湘逸诗云:
“絮语花阴夜未央,细聆音韵转悠扬。
君今幸作吹萧侣,侬愿期为双凤凰。”意盖有为也。)
茂苑吴蕊仙(名琪),才情新婉。当其得意,居然刘令娴矣。与飞卿著有《比玉新声集》。蕊仙尤好大略,精缯染。飞卿赠诗云:“岭上白云朝入画,樽前红烛夜谈兵”,盖实录也。(黄皆令《比玉新声集序》曰:“不意唐山《房中》而后,复闻正始。惜未能借江醴陵五色笔,展薛洪度十样笺,倩卫茂漪手书之,藏之白间靓闼间耳。”)
吴湘逸,仪真人,亦冒推官侍儿也,一名扣扣,盖摘繁钦《定情诗》中语。资性颖异,好读书,《文选》、杜诗,一二遍即能覆诵。年十九夭,闻者惜之。(按:湖海楼本集有《吴扣扣小传》,即谓姬也。家伯氏有《同湘逸水绘庵看桃花》二绝云:
林坰深杳恣聊浪,小霁偎红露宠光。
痴态若云谁得见?画堤飞起两鸳鸯。
小阁湘中云水乡,有人如玉共文房。
三吾昔日应无此,赢得幽情恼漫郎。)
王绣君(名璐卿),通州人,马孝廉(名振飞)之妻也。闺房唱和,时以小幅行世。风调绵整,人甚称之。尝见其一绝句云:
青草湖头花正妍,绿莎汀畔水连天。
轻舟载得春多少?无数飞红到浆边。
盖咏舟前落花者,笔情波媚,与题颇称云。又尝见绣君一绝云:
春寒日日雨如丝,草满离亭水满陂。
寄语东君须着意,惜花人去未多时。
亦自成调。(自注:绣君妹亦工诗。余内子尝以白纨乞二王簪花格,便觉琼枝璧月,争映行间也。)
《西轩集》(西轩,淮南邱象随所居轩名)载:娄江女子灯夕寄答一绝,清怨迢迢,耐人寻味。诗日:
荒楼何处忍吹萧?寂寞灯前涕泪遥。
忽看病中书信至,却伤今夜是元宵。
闺阁中有如许思理!惜已轶其姓名。原唱系襄阳年少所作,有“一行清泪了元宵”之句,辛楚欲绝,亦不知谁家年少,殊可惜也。(王阮亭《感事三章》附录“宵”后:
少小愁多不自持,针床初绣合欢枝。
春风筵上迥中后,夜雨灯前拥髻时。
双黛痕消鸳翠减,单袅香细鹅鸽知。
定情三五遥相忆,诅独繁钦解赋诗?
曼睩横波湿镜潮,红兰当户柳垂条。
为歌白石逢郎艳,曾约黄金贮阿娇。
酒病正浓过上巳,春愁难妥近花朝。
那知更逐香云去,楚水巫山万里遥。
金鹊鸦鬓乌柏门,琴川春水记啼痕。
机中锦字劳相忆,肘后香囊是旧恩。
密约难忘松柏树,新居闻傍芋萝村。
春江花月千余里,怅望流光欲断魂。
又附录邱象随摘语为起句一首:
夜雨灯前拥髻时,上红初引第三丝。
玉钩稳压重帘静,海燕深楼暖梦迟。
十七云矍年最少,一双星鹊誓先知。
风流意极销魂处,半近妆台有所窥。)
吴门家太仆(名济生)示余以《望远图》,乃十四岁女子所作,雾鬓云鬟,薄施水墨,真遗世独立矣。(钱塘陆忻《望远曲》十四首,今录其三:
采罗靡芜望故夫,藐姑仙子不曾殊。
屏间历历窥青琐,道上明明种白榆。
举体乍飘连理带,定情羞解合欢襦。
可怜漂泊刀头约,坐看天街夜月孤。
双啼玉箸湿罗巾,为结相于访故人。
自是口中生石阙,何堪腹内转车轮?
侬闻梧子心难变,郎比莲花貌绝伦。
何事小姑偏独处,清溪萧鼓夜迎神。
皓腕轻罗验守宫,纤纤手爪似春葱。
常将小妇夸中妇,不拟贤雄是故雄。
九醖满浮金凿落,两环真作玉玲珑。
何妨深锁青苔湿,说与昭阳绝不同。)
夔州李翰林(名长祥,崇祯癸未进士,官庶吉士),乱后侨居金陵,娶姚夫人,善丹青,得北宋人笔意。曾为云间董大(名黄)母夫人画一粉箑,烟墨离离,深秀不可言,为香奁画手中逸品第一。(或日:夫人又工画仕女图。)
江西康孝廉(名范生)夫人,亦金陵女也,工画竹,最似管夫人手法,孝廉颇矜重之。尝以一扇贻余,绿筱明玗,便觉白日欲翳。(王考功曰:“朱远山夫人《文江集》有《和康夫人寄外词》,似又不仅擅绘事也。)
江阴女子周淑禧,处士周荣起女也。工画花鸟,在徐熙、黄荃间。好事者争以饼金购之。(同时又有宜兴卢丹,善画美人,每作一图,皆妇为之点睛云。)
海昌女子李因,字今是,号是庵,作水墨花鸟,幽淡欲绝。王吏部尝题其芙蓉鹭鹚画云:
寒人金塘花叶孤,非烟非雨态模糊。
姚家女子丹青绝,写作芙蓉匹鸟图。
《姚月华小传》尝作“芙蓉匹鸟”也。李是葛光禄无奇夫人,著有《竹笑轩集》,又以节著。
秦淮宋蕙湘,教坊女也,被北兵掠去,题诗邮壁,凄然有去国离家之痛焉。(诗凡四首,犹记其一云:
风动江声揭鼓催,降旗飘扬凤城开。
君王下殿将军死,绝代红颜马上来。
王西樵曰:“绝代”一作“薄命”。)
袜陵崔秀玉,父吴门老教授。家贫,居嗽鸡鸣棣下,常口授秀玉书史,无不明晓。著有《耽佳阁诗集》一卷。如《咏杜鹃花》句云:“恰喜花名似鸟名”,慧绝可想。(丹阳贺宿述)
赓明弟(名玉璂)自北归,以邮亭女子一诗示予,予为怃然。诗曰:
凌波卸却换宫靴,女作男妆实可嗟。
扶上高楼愁不稳,泪痕多似马蹄沙。
盖流人羁子过之系念矣。(诗更有自序云:“乙酉六月一日,遇难宝林庄,傍徨无地,洒泪而书,以为异日话寻之具。广陵十七岁女子张氏泪笔书于方顺桥店中。”)
耕坞老人为余言:予壬寅过郑州,见骚亭有姑苏女史芳芸诗。犹记其末句云:“银钉烧尽心还热,画鼓金针月已西”,最为清丽。其全首录藏敝箧,曾举示映然子,即采入《名媛诗纬》。王考功所载,亦余言之也。予闺人亦有和韵。
乙酉澄江之变,士子黄姓者妻秦氏,被掳不屈,过金山题诗壁上。末二句曰:“蒲团夜坐三更月,忏悔今生未了缘。”明日投崖殒,兵去复苏。适遇乳母夫过,携归复合。
刘阿李者李氏,字小凤,长干里人也。其父母故贫,幼鬻于耿进士(章光)家。耿罹平陵之难,自妻姚朱以外,随死者凡四人。小凤法当人官,兰陵刘生捐金赎之。左右其事者,则马大将军之力为多。(将军名允昌,吴娄东人,蒙古故将之裔,明末为黔南大将军。天兵南下,因束身来归。天子嘉之,赐田宅金帛有差,视诸仪同秩。)闻者义焉。与小凤同时入官者,一曰双萼,后代小凤选入掖庭。一曰服益,则年最少,后不知所终云。邹祇谟有《传》。新城王士祯诗曰:
天涯芳草碧氤氲,拥髻灯前感少君。
共道朱家轻一诺,非因萧寺识双文。
定情Q欲Y赋明珰解,心字初浓斗帐薰。
梦到葭萌关上去,还如萧总识香云。
花枝似玉咏红颜,晓镜明窗几寸山。
小阁春浓香蔽膝,后堂蝶拂玉交关。
乍宜角枕袁生咏,自卖青溪卢女还。
罨画楼台烟月夜,刘郎应不忆人间。)
李姬(名香),秣陵教坊女也。母曰贞丽,有侠气,尝一夜博输,千金立尽。姬亦侠而慧,略知书,能辨别士大夫贤否。张学士(溥)、夏吏部(允彝)尤亟称之。十三岁从吴人周如松受歌,尽得其音节,然不轻发也。尝一日者,故开府田仰以金二百镒邀姬一见。开府向儿事魏阉者,又姬尝以他事获罪阮怀宁,至是喟然叹曰:“田公宁异于阮公乎?”峻却之,卒不往。(姬与归德侯方域善,曾以身许方域,设誓最苦。誓辞今尚存湖海楼箧衍中。又方域与陈处士小札曰:“昨域归来,有人倚阑私语,谓足下与域至契。既知此举,必在河亭凝望,冀月落星隐,少申夙诺,不意足下诱李君虞作薄幸十郎也。然则一夜仿徨,失却十年相知。罗袖拂衣,又谁信此盛遇乎?域即冒受法太过之嫌,然有意外之逢,此即至诚之报也。足下表章,自是不藏善之美。其实天王明圣,不介而孚,遭际如此,臣愿毕矣。今日雅集,亟欲过谈,而香姬盛怒足下,谓昨日乘其作主,而私宴十郎,坚不可解。则域虽欲过从,恐与人臣无私交之义未有当也。”玩此书词,姬生平风调尔尔。)
松陵吴氏(名银姊),与邻邑王生以才艺相昵,后事露,庭鞫。氏板所供状洒洒数千言,颇露致语,一时争传诵焉。(辞多不载。中有云:“昔淡眉卓女,服缟素而奔相如,汉皇弗禁;红拂张姬,著紫衣而归李靖,杨相不追。古有是事,今亦宜然。”盖表放诞于闺房,寄清狂于螓黛矣。)
陆姬孟珠,或曰疁城大家女也,曾为侯门宠妓。侯裁于法,姬邑邑不得志,流落江海间,凄然拥髻,有东京梦华想。制诗一卷,自名“红袖道人”。(□□□赠姬诗二首:
辞汉金人泪满腮,西园东阁已成灰。
莫嫌鸟爪麻姑少,曾见沧桑几度来。
剩水残山花信稀,琐窗鹦鹉旧笼非。
侬家十二珠帘外,可有寻常燕子飞?)
颖水刘公■⑶比部(名体仁),寄王推官家集数种,中有《贤媛诗》三卷,一名《云锦楼诗》,系进士刘搢妻李氏著。李氏,中丞某女孙。一名《纫兰轩诗》,进士刘佐临女著。一名《宝田堂诗》,秀才刘振女著,俱可诵。汝颖风流,卯金为最。孝威诸妹,有天人之誉矣。(此条系西樵笔述并注。《云锦楼》《偶成》一绝曰:
花前闲步数蜂须,霁色初晴小院隅。
巧试金钗移日影,阑干划处损红朱。
《纫兰轩》《新月》一首曰:
宿雨夕方歇,云闲天气清。
星河仍欲净,凉月复来迎。
帘卷花初好,萤飞火自明。
虚檐移凳久,新茗听新声。
又《樱桃》起句曰:“竹实方成筍,朱樱巳及时”。《宝田堂》《雪夜》起句曰:“雪飞忽满径,入夜合瑶天。”)
临邑邢慈净,子愿(名侗官、太仆)先生之妹,善画观音大士,庄严妙丽,用笔如玉台腻发,春日游丝。(慈净适武定马方伯。马夫人雅工诗文,诗有《非非草》、(《兰雪斋集》二种。钱宗伯选人《列朝诗集》者非其佳制也。从马宦黔中,马卒于官,夫人扶柩还,涂中作《黔涂略》一书,文笔高古,有班惠姬之风。予在莱海时,于刘幼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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