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宋文选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文集,完结 [book_length]285811 [book_dec]三十二卷。不著编辑者名氏。案张邦基《墨庄漫录》,称崔伯易有《金华神记》,编入《圣宋文选后集》中。则此乃其前集,在南渡以前。所选皆北宋之文,自欧阳修以下十四人,惟取其有关于经术、政治者,诗赋碑铭之类不载。中无三苏文字,而黄庭坚、张耒之文则录之。盖当时苏文之禁最严,而黄、张之类则稍宽。又其中无二程文,盖不以文士目之。何焯《义门读书记》跋所校《元丰类稿》后曰:己卯冬,于保定行台(案焯是时在直隶巡抚李光地署中)阅内府所赐大臣《古文渊鉴》,有在集外者六篇,则《书魏郑公传》、《邪正辨说》、《再上田正言书》、《上欧蔡书》。后知立斋相公(案立斋为大学士徐元文之别号)有建本《圣宋文选》数册,其中有《南丰文》二卷,嘉善柯崇朴借钞,遂传于外,此六篇皆在。案 《书魏郑公传》后一篇,《宋文鉴》亦载,不仅见于此集中。焯盖考之未审。然《南丰外集、续稿》,至清并不传。其佚篇惟赖此集以存。盖亦不为无功。宋人选宋文者,南宋所选尚多,北宋惟此集所存。其赅备虽不及《文鉴》,然用意严慎,当为能文之士所编。尤未可与南宋建阳坊本出于书贾杂钞者一例视之。此集收文为欧阳修二卷、司马光三卷、范仲淹一卷、王禹偁一卷、孙明复二卷、王安石二卷、余元度一卷、曾巩二卷、石介三卷、李邦直五卷、唐庚一卷、张耒七卷、黄庭坚一卷、陈莹中一卷。有《四库全书》本。 [book_img]Z_18613.jpg [book_title]目录 钦定四库全书    集部八 宋文选目録     总集类 卷一 欧阳永叔文 卷二 欧阳永叔文 卷三 司马君实文 卷四 司马君实文 卷五 司马君实文 卷六 范希文文 卷七 王禹偁文 卷八 孙明复文 卷九 孙明复文 卷十 王介甫文 卷十一 王介甫文 卷十二 余元度文 卷十三 曾子固文 卷十四 曾子固文 卷十五 石守道文 卷十六 石守道文 卷十七 石守道文 卷十八 李邦直文 卷十九 李邦直文 卷二十 李邦直文 卷二十一 李邦直文 卷二十二 李邦直文 卷二十三 唐子西文 卷二十四 张文潜文 卷二十五 张文潜文 卷二十六 张文潜文 卷二十七 张文潜文 卷二十八 张文潜文 卷二十九 张文潜文 卷三十 张文潜文 卷三十一 黄鲁直文 卷三十二 陈莹中文 【臣】等谨案宋文选三十二卷不着编缉者姓氏案张邦基墨庄漫録称崔伯易有金华人记编入圣宋文选後集中则此乃其前集在南渡以前矣所选皆北宋之文自欧阳以下十四人惟取其有关於经术政治者诗赋碑铭之类不载焉中无三苏文字而黄廷坚张耒之文则録之岂当时苏文之禁最严而黄张之类则稍寛欤又其中无二程文盖不以文士目之也何焯义门读书记跋所校元丰类稿後曰己卯冬於保定行台【案焯是时在直隶巡抚李光地署中】閲 内府所赐大臣古文渊鉴有在集外者六篇则书魏郑公传後邪正辨说用上田正言书上欧蔡书也後知立斋相公【案立斋为大学士徐元文之别号】有建本圣宋文选数册其中有南丰文二卷嘉善柯崇朴借钞遂传於外此六篇者皆在焉云云按书魏郑公传後一篇宋文监亦载不仅见於此集中焯盖考之未审然南丰外集续稿今并不传其佚篇惟赖此集以存是亦不为无功矣宋人选宋文者南宋所传尚夥北宋惟此集存耳其赅备虽不及文监然用意严慎当为能文之士所编尤未可与南宋建阳坊本出於书贾杂抄者一例视之也乾隆四十五年七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校官【臣】陆费墀 [book_title]卷一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一 欧阳永叔文 本论上 佛法为中国患千余岁世之卓然不惑而有力者莫不欲去之已尝去矣而复大集攻之暂破而愈坚扑之未灭而愈炽遂至于无可奈何是果不可去耶盖亦未知其方也夫医者之于疾也必推其疾之所自来而治其受病之处病之中人乘乎气虚而入焉则善医者不攻其疾而务养其气气实则病去此自然之效也故救天下之患者亦必推其患之所自来而治其受患之处佛居西土去中国最远而有佛固已久矣尧舜三代之际王政修明礼义之教充于天下於此之时虽有佛而无由入及三代衰王政阙礼义废後二百余年而佛至乎中国由是言之佛所以为吾患者乘其阙废之时而来此其受患之本也补其阙修其废使王政明而礼义充则虽有佛无所施于吾民矣此亦自然之势也尧舜三代之为政设为井田之法籍天下之人计其口而皆授之田凡人之力能胜耕者莫不有田而耕之敛以什一差其征赋以督其不勤使天下之人力皆尽于南亩而不计乎其他然又惧其劳且怠而入于邪僻也于是为制牲牢酒醴以养其体笙匏俎豆以悦其耳目于不耕休力之时而教之以礼故因其田猎而为蒐狩之礼因其嫁娶而为婚姻之礼因其死葬而为丧祭之礼因其饮食羣聚而为乡射之礼非徒以防其乱又因而教之使知尊卑长幼凡人之大伦也故凡养生送死之道皆因其欲而为之制饰之物采而文焉所以悦之使其易趋也顺其性情而节焉所以防之使其不过也然犹惧其未也又为立学以讲明之故上自天子之郊下至乡党莫不有学择民之聪明者而习焉使相告语而劝诱其愚惰呜呼何其备也盖尧舜三代之为政如此其虑民之意甚精治民之具甚备防民之术甚周诱民之道甚笃行之以勤而被于物者洽浸之以渐而入于民者深故民之生也不用力于南亩则从事于礼乐之际不在其家则在乎庠序之间耳闻目见无非礼义乐而趋之不知其倦终身不见异物又奚暇外慕哉故曰虽有佛无由而入者谓有此具也及周之衰秦并天下尽去三代之法而王道中絶後之有天下者不能勉强其为治之具不备防民之术不周佛于此时乘间而出千有余岁之间佛之来者日益衆吾之所为者日益坏井田最先废而兼并游惰之奸起其後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凡所以教民之具相次而尽废然後民之奸者有暇而为他其良者冺然不见礼义之及已夫奸民有余力则思为邪僻良民不见礼义则莫知所趋佛于此时乘其隙方鼓其雄诞之说而牵之则民不得不从而归之矣又况王公大人往往倡而崇之曰佛是真可归依者然则吾民何疑而不归焉幸而有一不惑者方艴然怒曰佛何为者吾将操戈而逐之又曰吾将有说以排之夫千岁之患徧于天下岂一人一日之可为民之沉酣入于骨髄非口舌之可胜然则将奈何曰莫若修其本以胜之昔战国之时杨墨交乱孟子患之而专言仁义之说仁义之说胜则杨墨之学废汉之时百家并兴董生患之而退修孔氏之道孔氏之道明而百家自息此谓修其本以胜之之效也今八尺之夫被甲荷戟勇盖三军然而见佛则拜闻佛之说则有畏慕之诚者何也彼诚壮佼其中心茫然无所守而然也一介之士渺然柔懦进退畏怯然而闻有道佛者则义形于色非徒不为之屈又欲驱而絶之者何也彼无他焉学问明而礼义熟中心有所守以胜之也然则礼义者胜佛之本也今一介之士知礼义者尚能不为之屈使天下皆知礼义则胜之矣此自然之势也 本论中 昔荀卿子之说以为人性本恶着书一篇以持其论予始爱之及见世人之归佛者然後知荀卿之说谬焉甚矣人之性善也彼为佛者弃其父子絶其夫妇于人性甚戾又有蚕食虫蠧之弊然而民皆相率而归焉者以佛有为善之说故也呜呼诚使吾民晓然知礼义之为善则安知不相率而从哉奈何教之谕之之不至也佛之说熟于人耳入乎其心久矣至于礼义之事则未尝见闻今将号于衆曰禁汝之佛而为吾礼义则民将骇而走矣莫若为之以渐使其不知而趋焉可也盖鲧之治水也障之故其害益暴及禹之治水也导之则其患息盖患深势盛则难与敌莫若驯致而去之易也今尧舜三代之政其说尚传其具皆在诚能讲而修之行之以勤浸之以渐使民皆乐而趋焉则充行乎天下而佛无所施矣传曰物莫能两大自然之势也奚必曰火其书庐其居哉昔者戎狄蛮夷杂居九州之间所谓徐戎白狄荆蛮淮夷之类者是也三代既衰若此之类并侵于中国故秦以西戎据宗周吴楚之国皆僭号称王春秋书用鄫子传记被发于伊川而仲尼亦以不左衽为幸当是之时佛虽不来中国几何其不大乱也以是而言王道不明而仁义废则生民之患亟矣及孔子作春秋孟子距杨墨之说然後王道复明方今九州之民莫不右衽而冠带其为患者特佛耳其所以胜之之道非有甚高难行之说也患乎忽而不为耳夫郊天祀地与乎宗庙社稷朝廷之仪皆天子之大礼也今皆举而行之至于所谓蒐狩婚姻丧祭乡射之礼此郡县有司之事也在乎讲明而颁布之耳然非行之以勤浸之以渐则不能入于人而成化自古王者之政必世而後仁今之议者将曰佛来千余岁有力者尚无可奈何何用此迂缓之说为是则以一日之功不速就而弃必世之功不为也可不惜哉昔孔子叹作俑者不仁盖叹乎启其渐而至于用殉也然则为佛者不尤甚于作俑乎当其始来未见其害引而内之今之为害着矣非待先觉之明而後见也然而恬然不以为怪者何哉夫物极则反数穷则变此理之常也今佛之盛久矣乘其穷极之时可以反而变之不难也昔三代之政皆圣人之事业及其久也必有弊故三代之术皆变其质文而相救就使佛为圣人及其弊也犹将救之况其非圣人者乎夫奸邪之士见信于人者彼虽小人必有所长以取信是以古之人君惑之至于乱亡而不悟今佛之法可谓奸且邪矣盖其为说亦有可以惑人者使世之君子虽见其弊而不思救岂又善惑者欤抑亦不得其救之之术也救之莫若修其本以胜之舍是而将有为虽贲育之勇孟轲之辩太公之隂谋吾见其力未及施言未及出计未及行而先?于祸败矣何则患深势盛难与敌非驯致而为之莫能也故曰修其本以胜之作本论 本论下 天下之事有本末其为治者有先後尧舜之书略矣後世之治天下未尝不取法于三代者以其推本末而知所先後也三王之为治也以理数均天下以爵地等邦国以井田域民以职事任官天下有定数邦国有定制民有定业官有定职使下之共上勤而不困上之治下简而不劳财足于用而可以备天灾也兵足以御患而不至于为患也凡此具矣然後饰礼乐兴仁义以教导之是以其政易行其民易使风俗淳厚而王道成矣虽有荒子孱孙继之犹七八百岁而後已夫三王之为治岂有异于人哉财必取于民官必养于禄禁暴必以兵防民必以刑与後世之治者大抵同也然後世常多乱败而三王独能安全者何也三王善推本末知所先後而为之有条理後之有天下者孰不欲安且治乎用心益劳而政益不就鳃鳃然常恐乱败及之而辄以至焉者何也以其不推本末不知先後也当今之务衆矣所当先者五也其二者有司之所知其三者则未之思也足天下之用莫先乎财系天下之安危莫先乎兵此有司之所知也然财丰矣取之无限而用之无度则下益屈而上益劳兵强矣而不知所以用之则兵骄而生祸所以节财用兵者莫先乎立制制已具备兵已可使财已足用所以共守之者莫先乎任人是故均财而节兵立法以制之任贤以守法尊名以厉贤此五者相为用有天下者之当务当今之世所先而执事者之所忽也方今四海之内非有乱也上之政令非有暴也天时水旱非有大故也君臣上下非不和也以晏然至广之天下无一间隙之端而南方敢杀天子之命吏西方敢有崛强之王北方敢有抗礼之帝者何也生齿之数日益衆土地之产日益广公家之用日益急四方不服中国不尊天下不实者何也以五者之不备故也请试言其一二方今农之趋耕可谓劳矣工商取利乎山泽可谓勤矣上之征赋榷易商利之臣可谓纎悉而无遗矣然一遇水旱如明道景佑之间则天下公私乏絶是无事之世民无一岁之备而国无数年之储也以此知财之不足也古之善用兵者可使之赴水火今厢禁之军有司不敢役必不得已而暂用之则谓之借倩彼兵相谓曰官倩我而官之文符亦曰倩夫赏者所以酬劳也今以大礼之故不劳之赏三年而一徧所费八九百万有司不敢缓月日之期兵之得赏不以无功知媿乃称多量少比好嫌恶小不如意则羣聚而呼持梃欲击天子之大吏无事之时其犹若此以此知兵骄也夫财用悉出而犹不足者以无定数也以兵之敢骄者以用之未得其术以此知制之不立也夫财匮兵骄法制未一而莫有奋然忘身许国者以此知不任人也不任人者非无人也彼或挟材藴知特以时方恶人之好名各藏蓄收敛不敢奋露惟恐近於名以犯时人所恶是以人人变贤为愚愚者无所责贤者被讥疾遂使天下之事将弛废而莫敢出力以为之此不尚名之弊者天下之最大患也故曰五者之皆废也前日五代之乱可谓极矣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者三四岁而亡夫五代之主岂皆愚者邪其心岂乐祸乱而不欲为久安之计乎顾其力有不能为者时也当是时也东有汾晋西有岐蜀北有强狄南有江淮闽广吴越荆潭天下分为十三四四面环之以至狭之中国又有叛将强臣割而据之其君天下者类皆为国日浅威德未洽强君武主力而为之仅以自守不幸孱子懦孙不过一再传而复乱败是以养兵如儿子之啖虎狼犹恐不为用尚何敢制以残敝之民人赡无赀之征赋头会箕敛犹恐不足尚何曰节财以富民天下之势方若敝庐补其奥则隅坏整其桷则栋倾枝撑扶持苟存而已尚何暇法象规圜矩方而为制度乎是以兵无制用无节国家无法度一切苟且而已今宋之为宋八十年矣外平僭乱无抗敌之国内削方镇无强叛之臣天下为一海内晏然为国不为不久天下不为不广也语曰长袖善舞多财善贾言有资者其为易也方今承三圣之基业据万乘之尊名以有四海一家之天下尽大禹贡赋之地莫不内输惟上之所取不可谓乏财六尺之卒荷戈胜甲力彀五石之弩弯二石之弓者数百万惟上制而令之不可谓乏兵中外之官居职者数千员官三班吏部常积者又数百三岁一诏布衣而应诏者万余人试礼部者七八千惟上之择不可谓乏贤民不见兵革者凡四十年矣外振兵武攘夷狄内修法度兴德化惟上之所为不可谓无暇以天子之慈圣仁俭得一二明智之臣相与而谋之天下积聚可如文景之富制礼作乐可如成周之盛奋发威烈以耀名誉可如汉武帝唐太宗之显赫论道德可兴尧舜之治然而财不足用於上而下已弊兵不足威於外而敢骄於内制度不可为万世法而日益丛杂一切苟且不异五代之时此甚可叹也是所谓居得致之位当可致之时又有能致之资然谁惮而久不为乎 朋党论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大凡君子与君子以同道为朋小人与小人以同利为朋此自然之理也然臣谓小人无朋惟君子则有之其故何哉小人所好者禄利也所贪者货物也当其同利之时暂相党引以为朋者伪也及其见利而争先或利尽而交踈则反相贼害虽其兄弟亲戚不能相保故臣谓小人无朋其暂为朋者伪也君子则不然所守者道义所行者忠信所惜者名节以之修身则同道而相益以之事国则同心而共济终始如一此君子之朋也故为人君者但当退小人之伪朋用君子之真朋则天下治矣尧之时小人共工驩兜等四人为一朋君子八元八恺十六人为一朋舜佐尧退四凶小人之朋而进元恺君子之朋尧之天下大治及舜自为天子而臯夔稷契等二十二人并列于朝更相称美更相推让凡二十二人为一朋而舜皆用之天下亦大治书曰纣有臣亿万惟亿万心周有臣三千惟一心纣之时亿万人各异心可谓不为朋矣然纣以亡国周武王之臣三千人为一大朋而周用以兴後汉献帝时尽取天下名士囚禁之目为党人及黄巾贼起汉室大乱後方悔悟尽解党人而释之然已无救矣唐之晚年渐起朋党之论及昭宗时尽杀朝之名士咸投之黄河曰此辈清流可投浊流而唐遂亡矣夫前世之主能使人人异心不为朋莫如纣能禁絶善人为朋莫如汉献帝能诛灭清流之朋莫如唐昭宗之世然皆乱亡其国更相称美推让而不自疑莫如舜之二十二臣舜亦不疑而皆用之然而後世不诮舜为二十二人朋党所欺而称舜为聪明之圣者以能辨君子与小人也周武之世举其国之臣三千人共为一朋自古为朋之多且大莫如周然周用此以兴者善人虽多而不厌也嗟夫兴亡治乱之迹为人君者可以鉴矣 春秋论上 事有不幸出于久远而传乎二说则奚从曰从其一之可信者然则安知可信者而从之曰从其人而信之可也衆人之说如彼君子之说如此则舍衆人而从君子君子博学而多闻矣然其传不能无失也君子之说如彼圣人之说如此则舍君子而从圣人此举世之人皆知其然而学春秋者独异乎是孔子圣人也万世取信一人而已若公羊高糓梁赤左丘明三子者博学而多闻矣其传不能无失者也孔子之于经三子之于传有所不仝则学者宁舍经而从传不信孔子而信三子甚哉其惑也经于鲁隐公之事书曰公及邾仪父盟于蔑其卒也书曰公薨孔子始终谓之公三子者曰非公也是摄也学者不从孔子谓之公而从三子谓之摄其于晋灵公之事孔子书曰赵盾弑其君夷臯三子者曰非赵盾也是赵穿也学者不从孔子信为赵盾而从三子信为赵穿其于许悼公之事孔子书曰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三子者曰非弑之也买病死而止不尝药耳学者不从孔子信为弑君而从三子信为不尝药其舍经而从传者何哉经简而直传新而奇简直无悦耳之言新奇有可喜之论是以学者乐闻而易惑也予非敢曰不惑然信于孔子而笃者也经之所书予之所信也经所不书予所不知也难者曰子之言有激而云尔夫三子者皆学乎圣人而传所以述经也经文隐而意深三子者从而发之故经有不言传得而详耳非为二说也予曰经所不书三子者何从而知其然也曰推其前後而知之且其有所传而得也国君必即位而隐不书即位此传得知其摄也弑君者不复见经而盾复见经此传得知弑君非盾也君弑贼不讨则不书葬而许悼公书葬此传得知世子止之非实弑也经文隐矣传曲而畅之学者以谓三子之说圣人之深意也是以从之尔非谓舍孔子而信三子也予曰然则妄意圣人而惑学者三子之过而已使学者必信乎三子予不能夺也使其惟是之求则予不得不为之辨 春秋论中 孔子何为而修春秋正名以定分求情而责实别是非明善恶此春秋之所以作也自周衰以来臣弑君子弑父诸侯之国相屠戮而争为君者天下皆是也当是之时有一人焉能好廉而知让立乎争国之乱世而怀让国之高节孔子得之于经宜如何而别白之宜如何而褒显之其肯没其摄位之实而雷同衆君诬以为公乎所谓摄者臣行君事之名也伊尹周公共和之臣尝摄矣不闻商周之人谓之王也使息姑实摄而称号无异于正君则名分不正而是非不白夫摄者心不欲为君而身假行君之事虽行君事而其实非君也今书曰公则是息姑心不欲之实不为之而孔子加之失其本心诬以虚名而没其实善夫不求其情不责其实而善恶不明如此则孔子之意踈而春秋谬矣春秋辞有同异尤谨严而简约所以别嫌明微慎重而取信其于是非善恶难明之际圣人所尽心也息姑之摄也会盟征伐赏刑祭祀皆出于已举鲁之人皆听命于已其不为正君者几何惟不有其名耳使其名实皆在已则何从而知其摄也故息姑之摄与不摄惟在为公与不为公别嫌明微系此而已且其有让桓之志未及行而见杀其生也志不克伸其死也被虚名而违本意则息姑之恨何伸于後世乎其甚高之节难明之善亦何望于春秋乎今说春秋者皆以名字氏族予夺为轻重故曰一字为褒贬且公之一字岂不重于名字氏族乎孔子于名字氏族不妄以加人其肯以公妄加于人而没其实乎以此而言隐实为摄则孔子决不书曰公孔子书为公则隐决非摄难者曰然则何为不书即位曰惠公之终不见其事则隐之始立亦不可知孔子从二百年後得其遗书而修之阙其所不知所以传信也难者又曰谓为摄者左氏尔公羊糓梁皆以为假立以待桓也故得以假称公予曰凡鲁之事出于已举鲁之人听于已生称曰公死书曰薨何从而知其假 春秋论下 弑逆大恶也其为罪也莫赎其于人也不容其在法也无赦法施于人虽小必慎况举大法而加大恶乎既辄加之又辄赦之则自侮其法而人不畏春秋之法不如是之轻易也三子说春秋书赵盾以不讨贼故加之大恶既而以盾非实弑则又复见于经以明盾之无罪是辄加之而辄赦之尔以盾为无弑心乎其可轻以大恶加之以盾不讨贼情可责而宜加之乎则其後顽然未尝讨贼既不改过以自赎何为遽赦使同无罪之人其于进退皆不可此非春秋意也赵穿弑君大恶也盾不讨贼不能为君复仇而失刑于下二者轻重不较可知就使盾为可责然穿焉得免也今免首罪为善人使无辜者受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春秋之法使为恶者不得幸免疑似者有所辨明所谓是非之公也据三子之说初灵公欲杀盾盾走而免穿盾族也遂弑而盾不讨其迹涉于与弑矣此疑似难明之事圣人尤当求情责实以明白之使盾果有弑心乎则自然罪在盾矣不得曰为法受恶而称其贤也使果无弑心乎则当为之辨明必先正穿之恶使罪有所归然後责盾纵贼则穿之大恶不可幸而免盾之疑似之迹获辨而不讨之责亦不得辞如此则是非善恶明矣今为恶者获免而疑似之人?于大恶此决知其不然也若曰盾不讨贼有幸弑之心与自弑同故寜舍穿而罪盾此乃逆诈用情之吏矫激之为耳非孔子忠恕春秋以王道治人之法也孔子患旧史是非错乱而善恶不明所以修春秋就令旧史如此其肯从而不正之乎其肯从而称美又教人以越境逃恶乎此可知其谬传也问者曰然则夷臯孰弑之曰孔子所书是矣赵盾弑其君也今有一人焉父病躬进药而不尝又有一人焉父病而不躬进药而二父皆死又有一人焉?刃而杀其父使吏治之是三人者其罪同乎曰虽庸吏犹知其不可同也躬药而不知尝者有爱父之孝心而不习于礼是可哀也无罪之人耳不躬药者诚不孝矣虽无爱亲之心然未有杀父之意使善治狱者犹当与操刃殊科况以躬药之孝反与操刃同其罪乎此庸吏之不为也然则许世子止实不尝药则孔子决不书曰弑君孔子书为弑君则止决非不尝药难者曰圣人借止以垂教尔对曰不然夫所谓借止以垂教者不过欲人之知尝药耳圣人一言明以告人则万世法也何必加孝子以大恶之名尝药之事卒不见于文使後世但知止为弑君而莫知药之当尝也教未可垂而已?人于大恶矣圣人垂教不如是之迂也果曰责止不如是之刻也难者曰然则盾曷为复见于经许悼公曷为书葬曰弑君之臣不见经此自三子说耳果圣人法乎悼公之葬且安知其不讨贼而书葬也自止以弑见经後四年吴败许师又十有八年当定公之四年许男始见于经而不名许之书于经者畧矣止之事迹不可得而知也难者曰三子之说非其臆出也其得于所传如此然则所传者皆不可信乎曰传闻何可尽信公羊糓梁以尹氏卒为正卿左氏以尹氏卒为隐母一以为男子一以为妇人得于所传者盖如是是可尽信乎 石鷁论 夫据天道仍人事笔则笔而削则削此春秋之所作也援他说攻异端是所是而非所非此三传之所殊也若乃上揆之天意下质之人情推至隐以探万事之元重将来以立一王之法者莫近于春秋矣故杜预以谓经者不刋之书范甯亦云义以必当为理然至一经之指三传殊说是彼非此学者疑焉鲁僖之十六年陨石于宋五六鷁退飞过宋都左氏传曰石陨于宋星也六鷁退飞风也公羊又曰闻其陨然视之则石察之则五故先言石而後言五视之则鷁徐而视之则退飞故先言六而後言鷁糓梁之意又谓先後之数者聚散之辞也石鷁犹尽其辞而况于人乎左氏则辨其物公糓则鉴其意噫岂圣人之旨不一耶将後之学者偏见耶何纷纷而若是也且春秋载二百年之行事隂阳之所变见灾异之所着闻究其所终各有条理且左氏以石为星者庄公七年星陨如雨若所以陨者是星则当星陨而为石何得不言星而直曰陨石乎夫大水大雪为异必书若以小风而鷁自退非由风之力也若大风而退之则衆鸟皆退岂独退鷁乎成王之风有拔木之力亦未闻退飞鸟也若风能退鷁则是过成王之风矣而经独不书曰大风退鷁乎以公羊之意谓数石视鷁而次其言且孔子生定哀之时去僖公五世矣当石陨鷁飞之际是宋人次于旧史则又非仲尼之善志也且仲尼隔数世修经又焉及亲数石而视鷁乎糓梁以谓石後言五鷁先言六者石鷁微物圣人尚不差先後以谨记其数则于人之褒贬可知矣若乃西狩获麟不书几麟鸜鹆来巢不书几鸜鹆岂独谨记于石鷁而忽于麟鸜鹆乎如此则仲尼之志荒矣殊不知圣人纪灾异着劝戒而已矣又何区区于谨数乎必曰谨物察数人皆能之非独仲尼而後可也噫三者之说一无是矣而周内史叔兴又以为隂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且天裂阳地动隂有隂凌阳则日蚀阳胜隂则岁旱隂阳之变出为灾祥国之兴亡由是而作既曰隂阳之事孰谓非吉凶所生哉其不亦甚乎 泰誓论 书称商始咎周以乘黎乘黎者西伯也西伯以征伐诸侯为职事其伐黎而胜也商人已疑其难制而患之使西伯赫然见其不臣之状与商并立而称王如此十年商人反晏然不以为怪其父师老臣如祖伊微子之徒亦默然相与熟视而无一言此岂近于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以纣之雄猜暴虐尝醢九侯而脯鄂侯矣西伯闻之窃叹遂执而囚之几不免死至其叛已不臣而自王乃反优容而不问者十年此岂近于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使西伯不称臣而称王安能服事于商乎且谓西伯称王者起于何说而孔子之言万世之信也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伯夷叔齐古之知义之士也方其让国而去頋天下皆莫可归闻西伯之贤共往归之当是时纣虽无道天子也天子在上诸侯不称臣而称王是僭叛之国也然二子不以为非依之久而不去至武王伐纣始以为非而弃去彼二子者始頋天下莫可归卒依僭叛之国而不去不非其父而非其子此岂近于人情耶由是言之谓西伯受命称王十年者妄说也泰誓称十有一年说者因以谓自文王受命九年及武王居丧二年并数之耳是以西伯听虞芮之讼谓之受命以为元年此又妄说也古者人君即位必称元年常事耳不以为重也後世曲学之士说春秋始以改元为重事然则果常事欤固不足道也果重事欤西伯即位已改元矣中间不宜改元而又改元至武王即位宜改元而反不改元乃上冒先君之元年并其居丧称十一年及其?商而得天下其事大于听讼远矣又不改元由是言之谓西伯以受命之年为元年者妄说也後之学者知西伯生不称王而中间不再改元则书诗所载文武之事粲然明白而不诬矣或曰然则武王毕丧伐纣而泰誓曷为称十有一年对曰毕丧伐纣出于诸家之小说而泰誓六经之明文也昔者孔子当衰周之际患衆说纷纭以惑乱当世于是退而修六经以为後世法及孔子既殁去圣稍远而衆说复兴与六经相乱自汉以来莫能辨正今有卓然之士一取信乎六经则泰誓者武王之事也十有一年者武王即位之十有一年耳复何疑哉司马迁作周本纪虽曰武王即位九年祭于文王之墓然後治兵于孟津至作伯夷列传则又载父死不葬之说皆不可为信是以吾无取焉取信于书可矣 易问上 或问大衍之数易之藴乎学者莫不尽心焉曰大衍易之末也何必尽心焉易者文王之作也其书则六经也其文则圣人之言也其事则天地万物君臣父子夫妇人伦之大端也大衍筮占之一法耳非文王之事也然则不足学乎曰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未有学其小而能至其大者也知此然後知学易矣六十四卦自古用焉夏商之世筮占之说略见于书文王遭纣之乱有忧天下之心有虑万世之志而无所发以为卦爻起于奇偶之数隂阳变易交错而成文有君子小人进退动静刚柔之象而治乱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具焉因假取以寓其言而名之曰易至其後世用以占筮孔子出于周末惧文王之志不见于後世而易专为筮占用也乃作彖象发明卦义必称圣人君子王后以当其事而常以四方万国天地万物之大以为言盖明非止于卜筮也所以推原本意而矫世失然後文王之志大明而易始列乎六经矣易之沦于卜筮非止今世也微孔子则文王之志没而不见矣夫六爻之文占辞也大衍之数占法也皆古所用也文王更其辞而不改其法故曰大衍非文王之事也所谓辞者有君子小人进退动静刚柔之象治乱盛衰得失吉凶之理学者专其辞于筮占犹见非于孔子况遗其辞而执其占法欲以见文王作易之意不亦远乎凡欲为君子者学圣人之言欲为占者学大衍之数惟所择之焉耳 易问中 或问系辞果非圣人之作前世之大儒君子不论何也曰何止乎系辞舜之涂廪浚井不载于六经不道于孔子之徒盖里巷人之语也及其传也久孟子之徒道之事固有出于谬妄之说其初也大儒君子以世莫之信置而不论及其传之久也後世反以谓更大儒君子而不非是实不诬矣由是曲学之士溺焉者多矣自孔子没周益衰王道丧而学废接乎战国百家之异端起十翼之说不知起于何人自秦汉以来大儒君子不论也或者曰然则何以知非圣人之作也曰大儒君子之于学也理达而已矣中人已下指其迹提其耳而譬之犹有惑焉者溺于习闻之久曲学之士喜为奇说以取胜也何谓子曰者讲师之言也吾尝以譬学者矣元者善之长亨者嘉之会利者义之和贞者事之干此所谓文言也方鲁穆姜之道此言也在襄公之九年後十有五年而孔子生左氏之传春秋也固多浮诞之辞然其用心必亦欲其书之信後世也使左氏知文言为孔子作也必不以追附穆姜之说而疑後世也盖左氏者不意後世以文言为孔子作也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孟子岂好非六经者黜其杂乱之说所以尊经也 易问下 或问大衍占筮之事也其于筮占之说无所非乎曰其法是也其言非也用蓍四十有九分而为二挂一揲四归奇再仂其法是也象两象三至于乾坤之策以当万物之数者其言皆非也传曰知者创物又曰百工之事皆圣人之作也筮者上古圣人之法也其为数也出于自然而不测四十有九是也其为用也通于变而无穷七八九六是也惟不测与无穷故谓之神惟神故可以占今为大衍者取物合数以配蓍是可测也以九六定乾坤之策是有限而可穷也矧占之而不效乎奇偶隂阳之数也隂阳天地之正气也二气升降有进退而无老少且圣人未尝言而虽系辞之龎杂亦不道也问者曰然则九六何为而变曰夫蓍四十有九无不用也昔之言大衍者取四揲之策而舍挂仂之数兼知挂仂之多少则九六之变可知矣蓍数无所配合隂阳无老少乾坤无定策知此然後知筮占矣呜呼文王无孔子易其沦于卜筮乎易无王弼其沦于异端之说乎因孔子而求文王之用心因弼而求孔子之意因予言而求弼之得失可也 原弊论 孟子曰养生送死王道之本管子曰仓廪实而知礼节故农者天下之本也而王政所由起也古之为国者未尝敢忽而今之为吏者不然簿书听断而已矣闻有道农之事则相与笑之曰鄙夫知赋敛财用之为急不知务农为先者是未原为政之本末也知务农而不知节用以爱农是未尽务农之方也古之为政者上下相移用以济下之用力者甚勤上之用物者有节民无遗力国不过费上爱其下下给其上使不相困三代之法皆如此而最备于周周之法曰井牧其田十而一之一夫之力督之必尽其所任一日之用节之必量其所入一岁之耕供公与民食皆出其间而常有余故三年而余一年之备今乃不然耕者不复督其力用者不复计其出入一岁之耕供公仅足而民食不过数月甚者塲功甫毕簸糠麸而食粃稗或采橡实畜菜根以延冬春夫糠核橡实孟子所谓狗彘之食也而卒岁之民不免食之不幸一水旱则相枕为饿莩此甚可叹也夫三代之为国公卿士庶之禄廪兵甲车牛之财用山川宗庙鬼神之供给未尝阙也是皆出于农而民之所耕不过今九州之地也岁之凶荒亦时时而有与今无以异今固尽有向时之地而制度无过于三代者昔者用常有余而今常不足何也其为术相反而然也昔者知务农知节用今以不勤之农占无节之用故也非徒不勤农又为衆弊以耗之非徒不量民力以为节又直不量天力之所任也何谓衆弊有诱民之弊有兼并之弊有力役之弊请详言之今夫坐华屋享美食而无事者曰浮图之民仰衣食而养妻子者曰兵戎之民此在三代时南亩之民也今之议者以浮图并周孔之事曰三教不可以去兵戎曰国备不可以去浮图不可并周孔不言而易知请试言之国家自景德罢兵三十三岁矣兵尝经用者老死今尽而後来者未尝闻金鼓识战陈也生于无事而饱于衣食也其势不得不骄惰今卫兵入宿不自持被而使人持之禁兵给粮不自荷而雇人荷之其骄如此况肯冒辛苦以战鬪乎前日西边之吏如高化军齐宗举两用兵而辄败此其效也夫就使兵耐辛苦而能鬬战虽耗农民为之可也柰何有为兵之虚名而其实骄惰无用之人也古之凡民长大壮健者皆在南亩农隙则教之以战今乃大异一遇凶岁则州郡吏以尺度量民之长大而试其壮健者招之去为禁兵其次不及尺度而稍怯弱者籍之以为厢兵吏招人多者有赏而民方穷时争投之故一经凶荒则所留在南亩者惟老弱也而吏方曰不收为兵则恐为盗噫苟知一时之不为盗而不知其终身骄惰而窃食也古之长大壮健者任耕而老弱者游惰今之长大壮健者游惰而老弱者留耕也何相反之甚耶然民尽力乎南亩者或不免乎狗彘之食而一去为僧兵则终身安佚而享丰腴则南亩之民不得不日减也故曰有诱民之弊者谓此也此其耗之一端也古者计口而受田家给而人足井田既坏而兼并乃兴今大率一户之田及百顷者养客数十家其间用主牛而出己力者用已牛而事主田以分利者不过十余户其余皆出产租而侨居者曰浮客而有畲田夫此数十家者素非富而畜积之家也其春秋神社婚姻死葬之具又不幸遇凶荒与公家之事当其乏时尝举债于主人而後偿之息不两倍则三倍及其成也出种与税而後分之偿三倍之息尽其所得或不能足其场功朝毕而暮乏食则又举之故冬春举食则指麦于夏而偿麦偿尽矣夏秋则指禾于冬而偿也似此数十家者尝食三倍之物而一户尝尽取百顷之利也夫主百顷而出税赋者一户尽力而输一户者数十家也就令国家有寛征薄赋之恩是徒盖一家之幸而数十家者困苦常自若也故曰有兼并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民有幸而不役于人能有田而自耕者下自二顷至一顷皆以等书于籍而公役之多者为大役少者为小役至不胜则贱卖其田或逃而去故曰有力役之弊者谓此也此亦耗之一端也夫此三弊是其大端又有奇衺之民去为浮巧之工与夫兼并商贾之人为僭侈之费又有贪吏之诛求赋敛之无名其弊不可以尽举也既不劝之使勤又为衆弊以耗之大抵天下中民之士富与贵者化粗粝为精善是一人常食五人之食也为兵者养父母妻子而计其馈运之费是一兵常食五农之食也为僧者养子弟而自丰食是一僧常食五农之食也贫民举倍息而食者是一人常食二人三人之食也天下几何其不乏也何谓不量民力以为节方今量国用而取之民未尝量民力而制国用也古者冢宰制国用量入以为出一岁之物三分之一以给公上一以给民食一以备凶荒今不先制乎国用而一切临民而取之故有支移之赋有和籴之粟有入中之粟有和买之绢有杂料之物茶盐山泽之利有榷有征制而不足则有司屡变其法以争毫末之利用心益劳而益不足者何也制不先定而取之无量也何谓不量天力之所任此不知水旱之谓也夫隂阳在天地间腾降而相推不能无愆伏如人身之有血气不能无疾病也故善医者不能使人无疾病疗之而已善为政者不能使岁无凶荒备之而已尧汤大圣不能使无水旱而能备之者也古者丰年补救之术三年耕必留一年之蓄是凡三岁期一岁以必灾也此古之善知天者也今有司之调度用足一岁而已是期天岁岁不水旱也故曰不量天力之所任是以前二三岁连遭旱蝗而公私乏食是期天之无水旱卒而遇之无备故也夫井田什一之法不可复用于今为计者莫若就民而为之制要在下者尽力而无耗弊上者量民而用有节则民与国庶几乎俱富矣今士大夫方共修太平之基颇推务本以兴农故辄原其弊而列之以俟兴利除害者采于有司也 宋文选卷一 [book_title]卷二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二 欧阳永叔文 上皇帝封事书 月日臣修谨昧死再拜上书于皇帝陛下臣近准诏书许以封章言事臣学识愚浅不能广引深远以明治乱之原谨采当今急务条为三弊五事以应诏书所求伏惟陛下裁择臣闻自古王者之治天下虽有忧勤之心而不知致理之要则心愈劳而事愈乖虽有纳谏之明而无力行之果断则言愈多而听愈惑故为人君者以细务而责人专大事而独断此致理之要术也纳一言而可用虽衆议不得以沮之此力行之果断也知此二者天下无难致理矣臣伏见国家大兵一动天下骚然陛下思社稷之安危念兵民之困弊四五年来忧勤可谓至矣然而兵日益老贼日益强并九州之力平一西戎小者尚无一人敢前今又北方大者违盟妄作其将何以御之从来所患者西北今西北叛矣所恶者盗贼今盗贼起矣所忧者水旱今水旱作矣所仰者民力今民力困矣所急者财用今财用乏矣陛下之心日忧于一日天下之势岁危于一岁臣所谓用心虽劳而不知致理之要也近年朝廷虽广言路献计之士不下数千然而亊绪转多枝梧不暇从前所采衆议纷纷至于临事谁策可用此臣所谓听言虽多不如力行之果断也臣伏思圣心所甚忧而当今所最阙者不过曰无兵也无将也无财也无御戎之策也无可任用之臣也此五者陛下忧其未有而臣谓今皆有之然陛下未得而用之者陛下未思其术也国家创业之初四方割据中国地狭兵民不多然尚能南取荆楚西平蜀国东下并潞北窥幽燕当是时所用兵财将吏其数几何盖善用之故不觉其少也岂如今日承百年祖宗之业尽有天下之富强人衆物盛十倍于昔故臣敢曰有兵有将有财用有御戎之策有可用任之臣然陛下皆不得而用者何哉由朝廷有三大弊故也何谓三大弊一曰不慎号令二曰不明赏罚三曰不责功实此弊因循于上则万亊弛慢废坏于下臣闻号令者天子之威也赏罚者天子之权也若号令烦而不信赏罚行而不当则天下不服故又须责臣下以功实然後号令不虚出而赏罚不滥行是以慎号令明赏罚责功实此三者帝王之奇术也自古人君英雄如汉武帝聪明如唐太宗皆能知此三术而自执威权之柄故二帝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汉武帝好用兵则诛灭四夷收功万里以快其心欲求将则卫霍之材供其指使欲得贤士则有公孙董汲之徒以称其意唐太宗好用兵则诛突厥破辽东威加四海以逞其志欲求将则有李靖李积之俦入其驾驭欲得贤士则有王魏房杜之辈奉其左右此二帝凡有所为後世莫及可谓所求无不得所欲皆如意无他术也唯能自执威权之柄耳伏惟陛下以圣明之资超越二帝又尽有唐汉之天下然而欲御边则常患无兵欲破贼则常患无将欲赡军富国则常患无财欲威服四夷则常患无策欲任使贤才则常患无人是所求皆不如意其故无他由不用威权之术也自古帝王或为强臣所制或为小人所惑权柄不出于已方今外无强臣之患又无小人独任之惑内外臣庶尊陛下如天爱陛下如父倾耳延首愿听陛下所为何惮而久不为哉若一日赫然奋威权以临之可使万事皆办何患五者之无奈何为三弊之因循而一事之不集臣请言三弊夫言多变则俗不信令频改则下难从今出令之初不加详审行之未久寻又更张以不信之言行难从之令故每有处置之事天下知朝廷未是一定之命则官吏咸相谓曰且未可行不久必须更改或曰备礼行下略与应破指挥旦夕之间果然又变至于官吏更易道路疲于迎送文牒纵横上下莫能遵禀官吏军民或闻而叹息或闻而窃笑叹息者有忧天下之心窃笑者有轻朝廷之意号令如此欲感天下其可得乎此不慎号令之弊一也古今用人之术不过赏罚而已然赏及无功则恩不足劝罚失有罪则威无所惧虽有人不可用也臣尝闻之太宗皇帝时王全斌等破蜀归功不细矣犯法一贬十年不问盖是时方伐江南故黜全斌与诸将立法及江南已下乃复其官太宗神武英断所以能平天下者赏罚分明皆如此也自关西用兵四五年矣赏罸之际是非莫分大将以无功而依旧居官军中见无功者不妨居好官则诸将谁肯立功矣偏裨柔懦逗留者皆当斩罪或暂贬而寻迁或不贬而依旧军中见有罪者不诛则诸将谁肯用命矣是谓赏不足劝罸无所惧赏罚如此而欲用人其可得乎此不明赏罚之弊二也自兵动以来处置之事不少然多有名无实请略举其一二则其他可知数年以来点兵不絶诸路之民半为兵矣其间老弱病患短小怯懦者不可胜数其额空多所用者少此有点兵之虚名而无得兵之实效也新集之兵所在教习追呼上下民不安居主教者非将领之才所教者无旗鼔之法往来州县怨叹嗷嗷既多是老弱怯懦之人又无训齐精练之术此有教兵之虚名无训兵之实效也诸州所造器械数不少矣工作之际已劳民力辇运般送又苦道路然而鉄刃不钢筋胶不固长短大小多不中度盖造作之所但务充数而速了不计所用之不堪经历官司又无检责此有器械之虚名而无器械之实用也以无实之法教小怯之兵执钝折不堪之器械百战百败理在不疑临事而悟何可及乎故事无大小悉皆卤莽此不责功实之弊三也臣故曰三弊因循於上则万事弛慢废坏於下四方事不可尽言臣请略言其大者五事其一曰兵臣闻攻人以谋不以力用兵鬪智不鬪多前代用兵之人多者常败少者常胜汉王寻等以百万之师遇光武九千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苻坚以百万之衆遇谢玄二三万人而败是多者败而少者胜也曹操以三十万青州兵败于吕布退而归许复以二万人破袁绍兵四十万人是用兵多则败而少者胜之明验也况于荒远尤难以力争只可以计取李靖破突厥于定襄只用兵三千人其後破颉利于隂山亦不过万人其他以三五千人立功塞外者不可悉数盖兵不在多能用计耳故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不善用兵者虽多而为少臣谓方今添兵则耗国减兵则破敌今沿边之兵不下七八十万可谓多矣然训练不精又有老弱虚数十人不当一人是七八十万之兵不得七八十万人之用加之军无统制分散支离分多为寡兵法所忌此所谓不善用兵者虽多愈少故常战而常败也愿陛下赫然奋威饬励诸将精加训练去其老弱七八十万中可得四五十万人古人用兵一以当百今既未能但得以一当十则五十万数可当五百万兵之用此所谓善用兵者以少而为多古人所以少而胜多者以此也今不思实效但务添多耗国耗民迁延日月贼虽不至天下已困矣此一事也其二曰将臣又闻古语曰将相无种故或出于士或出于卒伍或出于奴仆或出于盗贼唯能不次而用之乃为名将耳今国家求将之意虽切选将之路太狭今诏近臣举将而限以资品则英豪在下位者不可得矣试将材者限以弓马一夫之勇则智略万夫之敌皆遗之矣山林奇杰之士召而至者以其贫贱而薄之不过与一主簿借职使之怏怏而去则古之屠钓饭牛之杰皆激怒而失之矣以至无人可用则宁用癃锺跛躃庸懦暗劣之人皆委之要地授以兵柄天下三尺童子皆为朝廷危之前日澶州之卒几为国家生事此可见也议者不知取将之无术但云当今之无将臣愿陛下革去旧弊奋然精求英豪之士不须限以下位知畧之人不必试以弓马山林之杰不必薄其贫贱唯陛下以非常之礼待人臣人臣亦将以非常之效为报又何患于无将哉此二事也其三曰财用臣又闻善治病者则医其受病之处善救弊者必塞其起弊之原今天下财用困乏其弊安在起于兵兴而费大也昔汉武帝好弄兵用尽累世之财当时耀兵单于台不过十万人尚能困其国力况今日七八十万连四五年而不解所以罄天地之所生竭万民之膏血而用不足也今虽有知者物不能增而计无所出矣唯有减冗卒之虚费练精兵而速战功成兵罢自足用矣今兵有可减之理而无人敢当其事贼有速击之便而无人敢奋其勇後时败事徒耗国而耗民唯陛下以威权督责之乃有期耳此三事也其四曰御敌之策臣又闻兵法曰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北敌与朝廷通好近四十年不敢妄动今一旦发其狂谋者其意何在盖见中国频为元昊所败故敢启其贪心伺隙而动耳今督厉诸将选兵秣马疾入西界但能痛败昊贼一阵则吾军威大振而敌计沮矣此所谓上兵伐谋者也今论事者皆知北敌与西贼通谋欲并二国之力窥我河北陕西若使二敌并寇则难以力支今若我能先击败其一国则敌势减半不能独举此兵法所谓伐交者也元昊地狭贼兵不多向来攻我传闻契丹常有助兵今若北人自有点集之谋而元昊骤然被击必求助于契丹契丹分兵助昊则可牵其南寇之力若不助昊则二国有隙自相疑贰此亦伐交之策也假令二国克期分路来寇我能先期大举则元昊苍皇自救不暇岂能与契丹相为表里是破其素定之约乖其尅日之期此兵法所谓亲而离之亦伐交之策也昊贼叛逆以来幸而屡胜长有轻视诸将之心今又见朝廷北忧契丹方经营于河朔必谓我师不能西出今乘其骄怠正是疾驱急击之时此兵法所谓出其不意者取胜之上策也前年西将有请出攻者当时贼气方盛我兵未练朝廷尚许其出师况今元昊有可攻之势此不可失之时彼方幸吾忧河北而不虞我能西征出其不意此可攻之势也自四路分帅今已半年训练恩信兵已可用故近日屡奏小捷是我师渐振贼气渐衂此可攻之势也苟失此时而使二敌先来则吾无策矣臣愿陛下不以臣言为狂密诏四路之帅恊议而行之此四事也其五曰可任之臣臣又闻语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况今文武常选之官盈于朝廷徧于天下其间非无材智之人陛下总治万几之大既不暇尽识其人故不能躬自进贤而退不肖执政大臣动循旧例又不敢进贤而退不肖审官吏部三班之职但掌文簿差除而已又不敢越次进贤而退不肖是上自天子下至有司无一人得进贤而退不肖者所以贤愚混杂侥幸相容三载一迁更无旌别平居无亊常患太多而差除不行一旦临事要人常曰无人使用自古任人之法无如今日之谬也今议者或谓以举主转官为进贤犯罪即黜为退不肖此不知其弊之深也大凡善恶之人各以类聚故好贜汚者各举贪浊之人好财利者各举诛求之人性庸懦者各举不才之人守亷节者乃举公干之人朝廷不问是非但见举主数足便与迁官则公干者进矣贪浊者亦进诛求者亦进矣不才者亦进矣混淆如此便可为进贤之法乎方今出责官吏岂有澄清纠举之法哉唯犯賍之人因民论诉者乃能出之耳夫能舞弄文法而求财贿者亦强黠之吏政事必由己出故虽诛剥豪民尚或不及贫弱至于不才之人不能主事衆胥羣吏共为奸欺则民无贫富一时受弊以此而言则贜吏与不才之人为害等耳今贜吏因自败者乃加黜责十不去其一二至于不才之人上下共知而不问寛缓容奸其弊如此便可为退不肖之法乎贤不肖既无别则宜乎设官虽多而无人可用也臣愿陛下明赏罚责功实则材皆列於陛下之前矣臣故曰五者皆有然陛下不得而用者为有弊故也三弊五事臣既已详言之矣唯陛下择之天下之务不过此也方今天文变于上地理逆于下人心怨乎内四夷攻于外事势如此殆非迟疑寛缓之时唯陛下留意狂直甘俟诛夷臣昧死再拜 上范司谏书 月日具官谨斋沐拜书司谏学士执事前月中得进奏吏报云自陈州召至阙拜司谏即欲为一书以贺多事怱卒未能也司谏七品官尔于执事得之不为喜而独区区欲一贺者诚以谏官者天下之得失一时之公议系焉今世之官自九卿百执事外至一郡县吏非无贵官大职可以行其道也然县越其封郡逾其境虽贤守长不得行以其有守也吏部之官不得理兵部鸿胪之卿不得理光禄以其有司也若天下之得失生民之利害社稷之大计惟所见闻而不系职司者独宰相可行之谏官可言之尔故士之学古怀道者仕于时不得为宰相必为谏官谏官虽卑与宰相等天子曰不可宰相曰可天子曰然宰相曰不然坐乎庙堂之上与天子相可否者宰相也天子曰是谏官曰非天子曰可行谏官曰必不可行立于殿陛之前与天子争是非者谏官也宰相尊行其道谏官卑行其言言行道亦行也九卿百司郡县之吏守一职者任一职之责宰相谏官系天下之事亦任天下之责然宰相九卿而下失职者受责于有司谏官之失职也取讥于君子有司之法行乎一时君子之讥着之简册而昭明垂之百世而不冺甚可惧也夫七品之官任天下之责惧百世之讥岂不重耶非才且贤者不能为也近执事始被召於陈州洛之士大夫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才也其来不为御史必为谏官及命下果然则又相与语曰我识范君知其贤也他日闻有立天子陛下直辞正色面诤庭论者非他人必范君也拜命以来翘首企足竚乎有闻而卒未也窃惑之岂洛之士大夫能料於前而不能料於後也将执事有待而为也昔韩退之作诤臣论以讥阳城不能极谏卒以谏显人皆谓城之不谏盖亦有待而然退之不识其意而妄讥修独以为不然当退之作论时城为谏议大夫已五年後又二年始廷论陆贽及沮裴延龄作相欲裂其麻才两事耳当德宗时可谓多事矣授受失宜叛将强臣罗列天下又多猜忌进任小人於此之时岂无一事可言而须七年耶当时之事岂无急於沮延龄论陆贽两事耶谓宜朝拜官而夕奏疏也幸而城为谏官七年适遇延龄陆贽事一谏而罢以塞其责向使止五年六年而遂迁司业是终无一言而去也何所取哉今之居官者率三岁而一迁或一二岁甚者半岁而一迁此又非可以待乎七年也今天子躬亲庶政化理清明虽为无事然自千里诏执事而拜是官者岂不欲闻正议而乐谠言乎然今未闻有所言说使天下知朝廷有正士而彰吾君有纳谏之明也夫布衣韦带之士穷居草莽坐诵诗书常恨不见用及用也又曰彼非我职不敢言或曰我位犹卑不得言得言矣又曰我有待是终无一人言也可不惜哉伏惟执事思天子所以见用之意惧君子百世之讥一陈昌言以塞重望且解洛士大夫之惑则幸甚幸甚 与张秀才第一书 修顿首致书秀才足下前日辱以诗赋杂文启事为贽披读三四不能辄休足下家籍河中为乡进士精学厉行尝已选于里升于府而试于有司矣诚可谓彼邦之秀者欤然士之居也游必有友学必有师其乡必有先生长者府县必有贤守长佐吏彼能为足下称才而述美者宜不少矣今乃越数百里犯风霜干大国望官府下首于阍谒者以道姓名趋走拜伏于人之阶庑间何其勤劳乎岂由心负其所有而思以一发之耶将頋视其乡之狭陋不足自广而为夫大国多贤士君子可以奋扬而光远之耶则足下之来也其志岂近而求岂小耶得非磨光濯色计之熟卜之吉而後勇决以来耶今市之门旦而启商者趋焉贾者坐焉持宝而欲价者之焉賫金而求宝者亦之焉闲民无资攘臂以游者亦之焉洛阳天下之大市也来而欲价者有矣坐而为之轻重者有矣予居其间其官位学行无动人也是非可否不足取信也其亦无资而攘臂以游者也今足下之来试其价既就于可以轻重者矣而反以及予夫以无资者当求价之责虽知贪于所得而不知有以为价也故辱赐以来且慙且喜既不能塞所求以报厚意姑道此以为谢 答李诩书 修白前辱示书及性诠三篇见吾子好学善辨而文能尽其意之详今世之言性者多矣有所不及也故思与吾子卒其说修患世之学者多言性故常为说曰夫性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所罕言也易六十四卦不言性其言者动静得失吉凶之常理也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不言性其言者善恶是非之实録也诗三百五篇不言性其言者政教兴衰之美刺也书五十九篇不言性其言者尧舜三代之治乱也礼乐之书虽不完而杂出于诸儒之记然其大要治国修身之法也六经之所载皆人事之切于世者是以言之甚详至于性也百不一二言之或因言而及焉非为性而言也故虽言而不?予之所谓不言者非谓絶而无言盖其言者鲜而又不主于性而言也论语所载七十二子之问于孔子者问孝问忠问仁义问礼乐问修身问为政问朋友问鬼神者有矣未尝有问性者孔子之吿其弟子者凡数千言其及于性者一言而已予故曰非学者之所急而圣人之罕言也书曰习与性成语曰性相近习相远者戒人慎所习而言也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者明性无常必有以率之也乐记亦曰感物而动性之欲也明物之感人无不至也然终不言性果善果恶但戒人慎所习与所感而勤其所以率之者尔予故曰因言以及之而不究也修少好学知学之难凡所谓六经之所载七十二子之所问者学之终身有不能达者矣于其所达行之终身有不能至者矣以予之汲汲于此而不暇乎其他因以知七十二子亦以是汲汲而不暇也又以知圣人所以教人垂世亦皇皇而不暇也今之学者于古圣贤所皇皇汲汲者学之行之或未至其一二而好为性说以穷圣贤之所罕言而不?者执後儒之偏说事无用之空言此予之所不暇也或有问曰性果不足学乎子曰性者与身俱生而人之所皆有也为君子者修身治人而已性之善恶不必?也使性果善耶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使性果恶耶身不可以不修人不可以不治不修其身虽君子而为小人书曰惟圣罔念作狂是也能修其身虽小人而为君子书曰惟狂克念作圣是也治道备人斯为善矣书曰黎民於变时雍是也治道失人斯为恶矣书曰殷顽民又曰旧染污俗是也故为君子者以修身治人为急而不穷性以为言夫七十二子之不问六经之不主言或虽言而不?岂略之哉盖有意也或又问曰然则三子言性过欤曰不过也其不同何也曰始异而终同也使孟子曰人性善矣遂怠而不教则是过也使荀子曰人性恶矣遂弃而不教则是过也使扬子曰人性混矣遂肆而不教则是过也然三子者或身奔走诸侯以行其道或着书累千万言以告于後世未尝不区区以仁义礼乐为急盖其意以为善者一日不教则失而入于恶恶者勤而教之则可使至于善混者驱而率之则可使去恶而就善也其说与书之习与性成语之性近习远中庸之有以率之乐记之慎物所感皆合夫三子者推其言则殊察其用心则一故予以为推其言不过始异而终同也凡论三子者以予言而一之则哓哓者可以息也予之所说如此吾子其择焉 送方希则序 蒙庄以绅笏为柴栅班伯以声名为缰鎻夫轩裳辉华人之所甚欲彼岂恶之耶盖将有激云尔是以君子轻去就随卷舒富贵不可诱故其气浩然勇过乎贲育毁誉不以屑其量恬然不见于喜愠能及是者达人之节而大方之家乎希则茂才入官三举进士不利命乖数奇时不见用宜且夷然拂衣师心自往推否泰以消息轻寄物之去来渊乎其大雅之君子而几类于昔贤者乎余自来上都寓谒舍化衣京尘穿履金门者再见春矣会天子方向儒学招徕俊良开贤科命乡举而四方之杰齎贡函诣公车者十百千数余虽後进晚出而掎裳摩趺攘臂以游其间交者固已多矣晚方得君倾盖道途一笑相乐形忘乎外心照乎内虽濠梁之游不若是也未几君召试中台以枉于有司夺席见罢缙绅议者咸伤寃之君方澹乎冲襟竞于使人不能窥也後数日齎装具舟泛然东下以余辱交者索言以为赠夫恢识宇以见乎远穷倚伏以至于命此非可为浅见寡闻者道也希则达人尔可一言之昔公孙常退归乡人再推射策遂第一更生书数十上每闻报罢而终为汉名臣以希则之资材识业而沉冥欎堙者岂非天将张之而固翕之耶不然何邅回而若此也夫良工晚成者器之大後发先至者骥之良异日垂光虹蜺濯髪云汉使诸儒後生企仰而不暇此固希则禇囊中所畜尔岂假予详言之哉觞行酒半坐者皆欲去操觚率然词不逮意同年景山钦之识之亦赋诗以为别则祖离道旧之情备之矣此不复云 送梅圣俞归洛序 至宝潜乎山川之幽而能先羣物以贵于世者负其有异而已故珠潜乎泥玉潜乎璞不与夫蜃蛤珉石混而弃者其先膺美泽之气辉然特见于外也士固有潜乎卑位而与夫庸庸之流俯仰上下然卒不混者其文章才美之光气亦有辉然而特见者也然求珠者必之乎海求玉者必之乎蓝田求贤士者必之乎通都大邑据其会就其名而择其精焉耳洛阳天子之西都距京师不数驿搢绅仕宦杂然而处其亦珠玉之渊海欤予方据是而择之独得于梅君圣俞其所谓辉然特见而精者耶圣俞志高而行洁气秀而色和崭然独出于衆人中初为河南主簿以亲嫌移佐河阳常喜与洛之士游故因吏事而至于此余尝与之徜徉于嵩洛之下每得絶崕倒壑深林古宇则必相与吟哦其间始而欢然以相得终则畅然觉乎熏烝浸渍之为益也故久而不厌既而以吏事讫言归余且惜其去又悲夫潜乎下邑混于庸庸然所谓能先羣物而贵于世者特其异而已则光气之辉然者岂能掩之哉 送廖倚归衡山序 元气之融结为山川山川之秀丽称衡湘其蒸为云霓其生为杞梓人居其间得之为俊杰秀才生于衡山之阳而秀丽之精英者得之尤多故其文则云霓其材则杞梓始以乡进士举于有司不中遂游公卿间所至无不虚舘设席争以礼下之今永兴太原公雅识沈正器君尤深初其镇秦州也请君与俱行遂趋函关以览秦都则西方士君子得以承望乎风采矣凡居秦几岁而东将过京师以归予尝以上计吏客都中识君于交逵辱之以友益当君之西也获饯于国门及夫斯来又相见于洛道语故旧数日乃行夫山川固能产异物而不能畜之者诚有利其用者耳今君之行也余疑夫不能久蓄于衡山之阿也 送徐无党南归序 草木鸟兽之为物衆人之为人其为生虽异而为死则同一归于腐坏澌尽冺?而已而衆人之中有圣贤者固亦生且死于其间而独异于草木鸟兽衆人者虽死而不朽愈远而弥存也其所以为圣贤者修之于身施之于事见之于言是三者所以能不朽而存也修于身者无所不获施于事者冇得有不得焉其见于言者则又有能有不能也施于事矣不见于言可也自诗书史记所传其人岂必皆能言之士哉修于身矣而不施于事不见于言亦可也孔子弟子有能政事者矣有能言语者矣若顔渊者在陋巷曲肱饥卧而已其羣居则默然终日如愚人然自当时羣弟子皆推尊之以为不敢望而及而後世更百千岁亦未有能及之者其不朽而存者固不待施于事况于言乎予读班固艺文志唐四库书目见其所列自三代秦汉以来着书之士多者至百余篇少者犹三四十篇其人不可胜数而散亡磨?百不一二存焉予窃悲其人文章丽矣言语工矣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方其用心与力之劳亦何异衆人之汲汲营营而忽焉以死者虽有迟有速而卒与三者同归于冺?夫言之不可恃也盖如此今之学者莫不慕古圣贤之不朽而勤一世以尽心于文字间者皆可悲也东阳徐生少从予学为文章稍稍见称于人既去而与羣士试于礼部得高第由是知名其文辞日进如水涌而山出予欲摧其盛气而勉其思也故于其归告以是言然予固亦喜为文辞者亦因以自警焉 送王陶序 六经皆载圣人之道而易着圣人之用吉凶得失动静进退易之事也其所以为之用者刚与柔也乾健坤顺刚柔之大用也至于八卦之变六爻之错刚与柔迭居其位而吉亨利无咎凶厉悔吝之象生焉盖刚为阳为德为君子柔为隂为险为小人自乾之初九为姤而上至于剥其卦五皆隂剥阳之卦也小人之道长君子静以退之时也自坤之初六为复而上至于夬其卦五皆刚决柔之卦也小人之道消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时也夫刚之为德君子之常用也庇民利物功莫大焉其为卦过泰之三而四为大壮五为夬壮者壮也夬者决也四阳虽盛而犹有二隂然阳衆而隂寡则可用壮以攻之故其卦为壮五阳而一隂隂不足为直可决之而已故其卦为夬然则君子之用其刚也审其力视其时知隂险小人之必可去然後以壮而决之夫勇者可犯也强者可诎也圣人于壮决之用必有戒焉故大壮之彖辞曰大壮利正其象辞曰君子非礼弗履夬之彖辞曰健而说决而和其象辞曰居德则忌以明夫刚之不可独任也故复始而亨临浸而长泰交而大壮以衆攻其寡夬乘其衰而决之夫君子之用其刚也有渐而不失其时又不独任必以正以礼以说以和而济之则功可成此君子动以进而用事之方也太原王陶字乐道好刚之士也常嫉世隂险之小人多居京师不妄与人游力学好古以自信自守今其初仕于易得君子动以进之象故予为刚说以赠之大壮之初九曰壮于趾征凶夬之初九亦曰壮于趾往不胜为咎以此见圣人之戒用刚也不独于其彖象而又常深戒于其初呜呼世之君子少而小人多君之力学好刚以蓄其志未始施之于事也今其往尤宜慎乎其初 章望之字序 校书郎章君尝以其名望之来请字曰愿有所教使得以勉焉而自朂者予为之字曰表民而告之曰古之君子所以异乎衆人者言出而为民信事行而为世法其动作容貌皆可以表于民也故紘綖冕弁以为首容佩玉玦环以为行容衣裳黼黻以为身容手有手容足有足容揖让登降献酬俯仰莫不有容又见其寛柔温厚刚严果毅之色以为仁义之容服其服载其车立乎朝廷而正君臣出入宗庙而临大事俨然人皆望而畏之曰此吾民之所尊也非民之知尊君子而君子者能自修而尊者也然而行不充于内德不备于人虽盛其服文其容民不尊也名山大川一方之望也山川之岳渎天下之望也故君子之贤于一乡者一乡之望也贤于一国者一国之望也名烈着于天下者天下之望也功德被于後世者万世之望也孝慈友悌达于一乡古所谓乡先生者一乡之望也春秋之贤大夫若随之季梁郑之子产者一国之望也位于中而奸臣贼子不敢窃发于外若汉之大将军出入将相朝廷以为轻重天下系其安危如唐之裴丞相者天下之望也其人已没其事已久闻其名想其人若不可及者夔龙稷契是也其功可以及百世其道可以师百王虽有贤圣莫敢过之者周孔是也此万世之望而皆所以为民之表也传曰在其贤者识其大者远者章君儒其衣冠气刚色仁好学而有志其絜然修乎其外而辉然充乎其内以发乎文辞则又辨博放肆而无涯是数者皆可以自择而勉焉者也是固能识夫远大者矣虽予何以朂焉第因其志广其说以塞请 梅氏诗集序 予闻世谓诗人少达而多穷夫岂然哉盖世所传诗者多出于古穷人之辞也凡士之藴其所有而不得施于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巅水涯之间见虫鱼草木风云鸟兽之状类往往探其奇怪内有忧思感愤之欝积其兴于怨刺以道覊臣寡妇之所叹而写人情之难言盖愈穷则愈工然则非诗之能穷人殆穷者而後工也予友梅圣俞少以?补为吏累举进士辄抑于有司困于州县凡十余年年今五十犹从辟书为人之佐鬰其所蓄不得奋见于事业其家宛陵幼习于诗自为童子出语已惊人长学乎六经仁义之说其为文章简古纯粹不求苟说于世世之人徒知其诗而已然时无贤愚语诗者必求之圣俞圣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乐于诗而发之故其平生所作于诗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荐于上者昔王文康公尝见而叹曰二百年无此作矣虽知之深亦不果荐也若使其幸得用于朝廷作为雅颂以歌咏大宋之功德荐之清庙而追商周鲁颂之作者岂不伟欤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为穷者之诗乃徒发于虫鱼物类覊愁感叹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穷之久而将老也可不惜哉圣俞诗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谢景初惧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阳至于吴兴已来所作次为十卷予尝嗜圣俞诗而患不能尽得之遽喜谢氏之能类次也辄序而藏之其後十五年圣俞以疾卒于京师余既哭而铭之因索于其家得其遗藁千余篇并旧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为十五卷呜呼吾于圣俞诗论之详矣故不复云庐陵欧阳修序 传易图序 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夫孟子好学者岂独忽于书哉盖其自伤不得亲见圣人之作而传者失其真莫可考正而云也然岂独书之如此余读经解至其引易曰差若毫厘谬以千里之说又读今周易有何谓子曰者至其系辞则又曰圣人设卦系辞焉欲考其真而莫可得然後知孟子之叹盖有激云尔说者言当秦焚书时易以卜筮得独不焚其後汉兴他书虽出皆多残阙而易经以故独完然如经解所引考于今易亡之岂今易亦有亡者耶是亦不得为完书也昔孔子门人追记其言作论语书其首必以子曰者所以别夫子与弟子之言又其言非一事其事非一时文联属而言难次第故每更一事必以子曰以起之若文言者夫子自作不应自称子曰又其作于一时文有次第何假子曰以发之乃知今周易所载非孔子文言之全篇也盖汉之易师择取其文以解卦体至其有所不取则文断而不属故以子曰起之也其先言何谓而後言子曰者乃讲师自为答问之言耳取卦体以为答也亦如公羊糓梁传春秋先言何曷而後导其师之所传以为传也今上系凡有子曰者亦皆讲师之说也然则今易皆出于讲师临时之说也幸而讲师所引者得载於篇不幸其不及引者其亡岂不多耶呜呼历弟子之相传经讲师之去取不徒存者不完而其伪谬之失其可?耶夫系者有所系之谓也故曰系辞焉以断其吉凶是故谓之爻言其为辞各联属其一爻者也是则孔子专指爻辞为系辞而今乃以孔子赞易之文为上下系辞者何其谬也卦爻之辞或以为文王作或以为周公作孔子言圣人设卦系辞焉是斥文王周公之作为系辞必不复自名其所作又为系辞也况其文乃?言易之大体杂论易之诸卦其辞非有所系不得谓之系辞也必然自汉诸儒已有此名不知从何而失之也汉去周最近不应有失然所为系辞者得非不为今之系辞乎易需之辞曰需于血出自穴艮之辞曰艮其限列其夤睽之辞曰见豕负涂载鬼一车是皆险怪奇絶非世常言无为有训故考证而学者出其臆见随亊为解果得圣人之旨耶文言系辞有可考者其证如此而其非世常言无可考者又可知矣今徒从夫臆出之说果可尽信之耶此孟子所叹其不如亡者也易之传注比他经为尤多然止于王弼其後虽有述者不必皆其授受但其传之而已大抵易至汉分为三有田何之易焦贑之易费直之易田何之易传自孔子有上下二篇又有彖象系辞文言说卦等自为十篇而有章句凡学有章句者皆祖之田氏焦贑之易无所传授自得乎隐者之学专于隂阳占察之术凡学隂阳占察者皆祖之焦氏费直之易亦无所授又无章句惟以彖象文言等十篇解上下经凡以彖象文言等参入卦中者皆祖之费氏田焦之学废于汉末费氏独兴逓传至郑康成而王弼所注或用康成之说是弼即郑本而为注今行世者惟有王弼易其源出于费氏也孔子之古经亡矣 诗谱後序 欧阳子曰昔者圣人已没六经之道几熄于战国而焚弃于秦自汉以来收拾亡逸发明遗义而正其讹谬得以粗备传于今者岂一人之力哉後之学者因迹前世之所传而较其得失或有之矣若使徒抱焚余残脱之经伥伥于去圣千百年後不见先儒中间之说而欲特立一家之学者果有能哉吾未之信也然则先儒之论苟非详其终始而抵牾质于圣人而悖理害经之甚有不得已而後改易者何必徒为异论以相訾也毛郑于诗其学亦已博矣予尝依其笺传考之于经而证以序谱惜其不合者颇多盖诗述商周自生民玄鸟上陈稷契下讫陈灵公千五六百岁之间旁及列国君臣世次国地山川封域图牒鸟兽草木鱼虫之名与其风俗善恶方言训诂盛衰治乱美刺之由无所不载然则孰能无失于其间哉予疑毛郑之失既多然不敢轻为改易者意其为说不止于笺传而恨已不得尽见二家之书未能徧通其旨夫不尽见其书而欲折其是非犹不尽人之辞而欲其断讼之曲直其能果于自决乎其能使之必服乎世言郑氏诗谱最详求之久矣不可得虽崇文总目秘书所藏亦无之庆历四年奉使河东至于绦州偶得焉其文有注而不见名氏然首尾残阙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正之其国谱旁行尤易为讹舛悉皆颠倒错乱不可复考凡诗雅颂兼列商鲁其正变之风十有四国而其次比莫详其义惟封国变风之先後不可以不知周召王豳同出于周?鄘并于卫桧魏无世家其可考者陈齐魏晋曹郑秦此封国之先後也豳齐卫桧陈唐秦郑魏曹此变风之先後也周南召南?鄘卫王郑齐豳秦魏唐陈曹此孔子未删诗之前周太师乐歌之次第也周召?鄘卫王桧郑齐魏唐秦陈曹豳此郑氏诗谱次第也黜桧後陈此今诗次比也初予未见郑谱尝略考春秋史记本纪世家年表而合以毛郑之说为诗图十四篇今因取以补郑谱之亡者足以见二家所说世次先後甚备因据而求其得失较然矣而仍存其图庶几以见予于郑氏之学尽心焉耳夫尽其说而有所不通然後得以论正予岂好为异论者哉凡补其谱十有五补其文字二百七增损涂乙改正者三百八十三而郑氏之谱复完矣【谱序自周公致太平已上皆亡其文予取孔頴达正义所载之文补足因为之注自周公已下即用旧注云】 韵总序 倕工于为弓而不能射羿与逢蒙天下之善射者也奚仲工于为车而不能御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此荀卿子所谓艺之至者不两能信哉儒者学乎圣人圣人之道直以简然至其曲而畅之以通天下之理以?隂阳天地人鬼事物之变化君臣父子吉凶生死凡人之大伦则六经不能尽其说而七十子与孟轲荀扬之徒各极其辨而莫能殚焉夫以孔子之好学而其所道者自尧舜而後则详之其前盖略而弗道其亦有所不暇者欤儒之学者信哉远且大而用功多则其有所不暇者宜也文字之为学儒者之所用也其为精也有声形曲直毫厘之别音响清浊相生之类五方言语风俗之殊故儒者莫暇精之其有精者则往往不能乎其他是以学者莫肯舍其所事而尽心乎此所谓不两能者也必待乎用心专者而或能之然後儒者有以取焉洛僧鉴聿为韵总五篇推子母轻重之法以定四声考求前儒之失辨正五方之讹頋其用心之精可谓入于忽微若栉之于发绩之于丝虽细且多而条理不乱儒之学者莫能难也鉴聿通于易能知大演之数又学乎隂阳地理黄帝岐伯之书其尤尽心者韵总也世本儒家子少为浮图入武当山往来江汉之旁十余年不妄与人交有不可其意虽王公大人亦莫肯頋闻士有一艺虽千里必求之介然有古独行之节所谓用心专者也宜其学必至焉耳浮图之书行于世者数百万言其文字杂以夷夏读者罕得其真往往就而正焉鉴聿之书非独有取于吾儒亦欲传于其徒也 集古録目序 物尝聚于所好而常得于有力之强有力而不好好之而无力虽近且易有不能致之象犀虎豹蛮夷山海杀人之兽然其齿角皮革可聚而有也玉出崑仑流沙万里之外经十余译乃至乎中国珠出南海常生深渊采者腰絙而入水形色非人往往不出则下饱蛟鱼金矿于山凿深而穴远篝火餱粮而後进其崖崩窟塞则遂葬于其中者率常数十百人其远且难而又多死祸常如此然而金玉珠玑世常兼聚而有也凡物好之而有力则无不至也汤盘孔鼎岐阳之鼔岱山邹峄会稽之刻石与夫汉魏以来圣君贤士桓碑彛器铭诗序记下至古文籕篆分隶诸家之字书皆三代以来至宝怪奇伟丽工妙可喜之物其去人不远其取之无祸然而风霜兵火湮沦磨?散弃于山崖墟莾之间未尝收拾者由世之好者少也幸而有好之者又其力或不足故仅得其一二而不能使其聚也夫力莫如好好莫如一予性颛而嗜古凡世人之所贪者皆无欲乎其间故得一其所好於斯好之已笃则力虽未足犹能致之故上自周穆王以来下更秦汉隋唐五代外至四海九州名山大泽穷崖絶谷荒林破塚神仙鬼物诡怪所传莫不皆有以为集古録以谓传写失真故因其石本轴而藏之有卷帙次第而无时世之先後盖其取多而未已故随其所得而録之又以谓聚多而终必散乃撮其大要别为目録因并载夫可与史传正其阙谬者以传後学庶益于多闻或讥予曰物多则其势难聚聚久而无不散何必区区于是哉予对曰足吾所好玩而老焉可也象犀金玉之聚其能果不散乎予固未能以此而易彼也庐陵欧阳修序 孙子後序 世所传孙武十三篇多用曹公杜牧陈皥注号三家孙子余顷与撰四库书目所见孙子注者尤多武之书书本于兵兵之术非一而以不穷为奇宜其说者之多也凡人之用智有短长其施设各异故或胶其说于偏见然无出所谓三家者三家之注皥最後其说时时攻牧之短牧亦慨然最喜论兵欲试而不得者其学能道春秋战国时事甚博而详然前世言善用兵称曹公曹公尝与董吕诸袁角其力而胜之遂与吴蜀分汉而王传言魏之诸将出兵千里每坐计胜败授其成筭诸将用之十不失一一有违者兵辄败北故魏世用兵悉以新书从事其精于兵也如此牧谓曹公于注孙子尤畧盖惜其所得自为一书是曹公悉得武之术也然武尝以其书干吴王阖闾阖闾用之西破楚北服齐晋而霸诸侯夫使武自用其书止于强霸及曹公用之然亦终不能灭吴蜀岂武之术尽於此乎抑用之不极其能也後之学者徒见其书又各牵于已见是以注者虽多而少当也独吾友圣俞不然尝评武之书曰此战国相倾之说也三代王者之师司马九伐之法武不及也然亦爱其文略而意深其行师用兵料敌制胜亦皆有法其言甚有次序而注者汨之或失其意乃自为注凡胶于偏见者皆抉去传以己意而发之然後武之说不汨而明吾知此书当与三家并传而後世取其说者往往于吾圣俞多焉圣俞为人谨质温恭衣冠进趋眇然儒者也後世之视其书者与太史公疑张子房为壮夫何异 筠州学记 周衰先王之迹熄至汉六艺出因秦火之余承千百家之後言道德者矜高远而遗世用语政理者务卑近而非师古刑名法家之术则狃于暴诈惟知经者为善美又争为章句训诂之学以其私见妄穿凿为说故先王之道不明而学者靡然游于所习当是时明先王之道者扬雄而已而雄之书世未知所好也然士之出于其时者皆勇于自立无苟简之心其取与进退去就必度於礼义及其已衰而搢绅之徒抗志於强暴之间至於废锢杀戮而其操愈厉者相望于後先虽有不轨之臣犹低回没世不敢遂其簒夺自此至于魏晋以来其风俗之弊人才之乏久矣以迄于今廼有特起于千载之外明先王之道以悟後之学者世虽不能皆知其意往往好之故习其说者论道德之旨而知应务之非近议政理之体而知法古之非迂不乱于百家不蔽于传疏其所知者若此此汉之士所不能及然能尊而守之者即未必衆也故乐易淳朴之俗微而诡欺薄恶之习胜其于贫贱富贵之地则养亷远耻之意少而偷合苟得之行多此俗化之美所以未及于汉也夫所闻或浅而其义甚高与所知有余而其守不足者其故何哉由汉之士察举于乡闾故不得不笃于自修至于渐摩之久则果于义者非强而能者也今之士选用于文章故不得不笃于所学至于循习之深则得于心者亦不自知其至也由是观之则知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焉岂非信哉今汉与今有教化开导之方庠序养成之流则士于学行岂有彼此之偏先後之过乎夫大学之道将欲诚意正心修身以治其国家天下而必本于先致其知者固善之端而人所难致也以今之士于人之所难致者既几矣则上之施化莫易于斯时頋吾之所向如何耳筠为州在大江之上其地僻絶当庆历之初诏天下立学而筠独不应诏州之士以为病至治平三年盖二十有三年矣始告于知州事都官郎中董君仪董乃与通判郑君相州之东南就亢爽之地筑宫于其上斋祭之室讲诵之堂休宿之庐至于庖厨库廐各以立焉经始于春而落成于其八月之望既而来学者常数十百人二君乃以书之京师请记于予予谓二君之于政可谓知所务矣使筠之士相与升降乎其中讲先王之道文以致其知其贤者超然以自信而独立其中材勉焉以待上之教化则是二君之作非独使夫求者玩思于空言以干世取禄而已故为之着予之所阐者以为记而使归刻焉 非非堂记 权衡之平物动则轻重差其于静也锱铢不失水之鉴物动则不能有睹其于静也毫发可辨在乎人耳司听目司视动则乱于聪明其于静也闻见必审处身者不为外物眩晃而动则其心静心静则智识明是是非非无所施而不中夫是是近乎謟非非近乎讪不幸而过宁讪无謟是者君子之常是之何加一以观之未若非非之为正也予居洛之明年既新厅事有文纪于壁末营其西偏作堂户北向植丛竹辟户于其南纳日月之光设一几一榻架书数百卷朝夕居其中以其静也闭目澄心鉴今照古思虑无所不至焉故其堂非非为名云 仁宗御飞白记 治平四年夏五月予将赴亳假道于汝隂因得阅书于子履之室而云章烂然辉映日月为之正冠肃容再拜而後敢仰视盖仁宗皇帝之御飞白也曰此宝文阁之所藏也胡为于子之室乎子履曰曩者天子宴从臣于羣玉而赐以飞白余幸得与赐焉予穷于世久矣少不悦于时人流离窜斥十有余年而得不老死江湖之上者盖以遭时清明天子向学乐育天下之材而不遗一介之贱使得与羣贤并游于儒学之舘而天下无事岁时丰登民物安乐天子优游清闲不迩声色方与羣臣从容于翰墨之娱而余于斯时窃获此赐非惟一介之臣之荣遇亦朝廷一时之盛事也子其为我志之余曰仁宗之德泽涵濡于万物者四十余年虽田夫野老之无知犹能悲歌思慕于壠亩之间而况儒臣学士得望清光蒙恩宠登金门而上玉堂者乎于是相与泫然流涕而书之夫玉韫石而珠藏渊其光气常见于外也故山辉如白虹水变而五色者至宝之所在也今赐书之藏于子室也吾知将有望气者言荣光起而属天者必赐书之所在也 宋文选卷二 [book_title]卷三 <集部,总集类,宋文选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三 司马君实文 周论 周自平王东迁日已衰微至于战国又分而为二其土地人民不足以比强国之大夫然而天下犹尊而事之以为共主守文武之宗祧緜緜焉久而不絶其故何哉植本固而发源深也昔周之兴也礼以为本仁以为源自后稷已来至於文武成康其讲礼也备矣其施仁也至矣民习于耳目浃于骨髓虽後世微弱其民将有陵慢之志则畏先王之礼而不敢为将有离散之心则思先王之仁而不忍去此其所以享国长久之道也不然以区区数邑处于七暴国之间一日不可存况数百年乎 韩论 韩以微弱之国居天下之冲首尾腹背莫不受敌然犹社稷血食几二百年岂非昭侯奉法之谨赏不加无功罚不失有罪後世虽不肖犹得蒙遗烈以自存乎呜呼有国者安可以无法哉 魏论 魏文侯以列国大夫好贤礼士终为天下之显诸侯至于今称之惠王有一商鞅不能用而弃之於秦使还为国害丧地七百里窜身大梁子孙遂微贤不肖之相望岂不远哉无忌去而魏轻还而魏重安厘王犹以为疑无忌死而魏亡贤者之于国家如何哉 楚论 楚自祝融鬻熊以来其有国几何年矣方其盛也奄有南海凭陵诸夏及怀王放废忠良亲近谗慝惑张仪之口而耳目不能自守见欺而不悟亡师而不悔以失济失客死於秦使其子孙衔涕忍耻以事?雠强之女而不敢辞陵庙焚而不敢怨兎逃鼠伏自屏于陈束兵不战而攻之不解割地请和而侵之不止卒不见赦而国以沦亡不亦悲乎 燕论 燕在春秋时玉帛不通於中国简策所书鲜焉及文侯始大与诸侯约从以摈秦王哙慕尧舜以国授子之而败死为天下笑求名失实乃至是乎昭王刻意勤身招贤下士卒用弱燕以报强齐有志者功无不成也惠王信谗以丧垂成之业惜哉丹以尺八匕首欲刼秦王以安社稷不亦戏乎遂使召伯之庙不祀忽诸罪孰大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 赵论 武灵王不顾流俗变胡俗习以射骑制林胡灭中山大启上宇威加强秦可谓贤君矣及溺于嬖宠欲分国以王二子卒馁死沙丘宫佚欲之为败也如此夫赵于三晋为最强及贪上党之田以丧长平之师用郭开之谗而弃亷颇李牧使宗庙不血食言之可为长欷矣 齐论 齐地广而民衆负沧海以临中夏重以威宣之贤国家富强及湣王骄汰不可盈厌自取颠沛苟无田单齐不国矣凡游士言纵横者虽更相倾覆要之合从者六国之利也齐为燕楚三晋之根柢三晋燕楚为齐之籓蔽秦虽强暴百有余年不能一诸侯者以其表里相鈎带也及齐王建用后胜之说信秦间之言拱手以事秦不救五国五国已亡而齐并为虏理势然也 秦论 孔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秦之谓矣善夫贾生之言曰秦以区区之地千乘之权招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然後以六合为家殽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哉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西楚论 世称项王不王秦而归楚故失天下观其拥百万之衆西入函谷擅天下之势裂山河以王诸侯自谓可以逞其私心而人莫敢违安行无礼忍为不义欲以一夫之力服亿兆之心才高者见疑功大者被绌推此道以行之虽得百秦之地将能免於败亡乎 前汉论 高祖奋布衣提三尺剑八年而成帝业其收功之速如是何哉惟其知人善任使而已故高祖自谓镇国家抚百姓不如萧何运筹策决成败不如子房战必胜攻必取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所以取天下韩信亦曰不善将兵而善将将斯言尽之矣吕氏之乱汉氏不絶如綫然而卒不能为患者外有宗籓之强内有绦灌之忠也文景之时天下家给人足几致刑措後世皆称慕而莫能及之夫民之情何尝不欲安乐而富寿哉文景能勿扰而已矣孝武喜淫侈慕神仙宫室无度廵游不息穷兵於四夷严刑而重赋迹其行事视秦皇何远哉正以崇儒重道求贤纳谏故其成败若此之殊也孝昭以童稚之年辨霍光之忠确然不可动何天资之明也然光犹专政而不归此则光之罪矣孝宣综核名实信赏必罚使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方之孝武功烈优焉孝元优游不断汉业始衰孝成荒于酒色委政外家孝哀狠愎不明嬖幸盈朝陵夷至于孝平以幼冲嗣位王莽因之遂移汉祚莽恃其诈慝烦民玩兵罪盈怨积而天下叛之矣 後汉论 新室之末民心思汉如渇之望饮饥之待餔也是以诸刘奋臂一呼而远近响应曾未期年元恶授首更始入雒之初天下已服矣而素无人君之器纪纲不修诸将暴横不旋踵而亡固其宜也光武以仁厚之德济英杰之志昆阳之役驱乌合之衆扫?天之敌使海内飜然变而为汉宜阳之师不战而赤眉束手百万之盗一朝皆散皆希世之奇功也至于待刘盆子止于不死取良吏卓茂以为太傅戒冯异以安集关中不务战攻取胜虽当草创之际可谓有帝王之远畧矣天下已定不失旧物乃偃武修文崇德报功勤政治养黎元兴礼乐宣教化表行谊励风俗继以明章守而不失於是东汉之风忠信亷耻几於三代矣及孝和以降政令寝弛外戚专权近习放恣然犹有骨鲠忠烈之臣忘身以狥国故虽衰而不亡岂非建武永平之余烈欤至于桓灵而纪纲大坏废锢英俊贼虐忠正鬻狱卖君浊乱四海何进见杀袁绍不胜其愤遂燔烧宫阙肆行诛戮外召董卓以胁朝廷於是虺蜴虽除而虎貙入室矣卓贪愎残忍废主迁都州郡奋然称兵以讨之卓死而天下大乱汉室遂亡哀哉 蜀论 昭烈以败亡之余覊旅汉南而能屈体英杰要结同志推沮勍敌因败为功颠沛之际不忘德义美矣刘璋昩弱侮而兼之遂奄有巴蜀君临一隅安乐公材虽中下然委任贤相抗衡中国及姜黄用事而面缚为虏宜矣 魏论 汉室不纲羣?麋扰乘舆播迁莫之收省太祖独奉迎而相之披荆棘以立朝廷则其名义固足以结民心矣加之英威明略过絶于人驱策贤豪奋除奸宄于是张绣屈膝吕布授首公路野死本初覆亡刘琮献地韩马遁逃中原肃清外域请服然则魏取天下於盗手而非取之於汉室也惜其狭中多诈猜忌贤能此海内所以不尽服也及文帝受禅明帝继业内绥外御不废前功而明帝於弥留之际为奸臣牵率嗣子幼弱寄托非人曹爽骄戅党与轻佻祸自内兴遂哀微不振以至易姓悲夫 吴论 孙坚破虏以孤远之兵决忠愤之志首犯贼锋深蹂川洛汛扫陵寝有足多者讨逆以童子提一旅之衆挥马箠而下江东耆儒宿将狼狈失据开地千里真英才也大帝承父兄之烈师友忠贤以成前志赤壁之役决策定虑以摧大敌非明而有勇能如是乎遂奄有荆扬骋於南海传祚累世宜矣侯官景帝皆明慧敢决有先世之风归命骄愎残虐浮于桀纣求欲不亡得乎 西晋 宣帝始以重望高才荣名魏世西却诸葛东举公孙若以忠顺终之足为良臣矣遭爽晏忌疾乘间而发专制朝柄诛鉏异已平昔之美扫地尽矣及景文相继遂迁魏祚武帝席卷全吴缵禹旧服恃其治安荒于酒色以开基之始不为远图崇尚浮华败弃礼法惠帝昏愚不辨菽麦譬如万金之宝委之中衢无人守之安得不为他人有乎祸生于闺闼成于宗室骨肉相残而刘石姚苻慕容争乘其弊剖裂中原韲醢生民积骸成丘流血成渊几三百年岂不哀哉 前赵论 刘渊以匈奴遗种乘晋室之衰奄有河汾天下蠭起之衆辐凑而归之石勒王弥皆北面为臣聪承其故业遂?两都执辱二帝矜夸淫纵残暴无亲幸以病终坟草未生家为屠肆矣曜以踈属屡建大功专制关中遭靳凖之乱兴师讨贼遂承汉业及扬戈陇阪则陈安授首按甲西河则张茂称藩亦一时之雄俊也然始与靳氏约降则非义终灭其家则非信使石勒因而自絶则非智乃知二三其德而能成功者鲜矣及乘高堠之捷以围金墉一战而跌生为禽虏虽其轻易以取祸亦不幸而天亡也 後赵论 石勒以渊聪贱隶崛起皂枥之间连百万之衆横行天下斵丧晋室东擒苟曦北取王浚西逐刘琨南举兖豫皆如俯拾地芥刘曜席战胜之威长驱伊洛有并吞山东之志勒举鞭一麾曜惽然就缚遂兼其国奄有中区羌氐咸服其才不有过人者能如是乎虎以悍戾之资济贪狡之志贼虐其孤而剽夺其位恃其诈力以凌人暴物穷奢极欲不可盈餍自以为非天崩地?则抱子弄孙无复後忧及夫父子相残兄弟相攻尸浮漳滨家无噍类积恶不已舍灭亡何适哉 前燕论 慕容氏世为君长深?海隅及廆始大属晋室板荡诸夏之民皆襁负而归之廆抚循劳来收其髦俊以赞国政远奉王命以示大顺务农积糓秣马厉兵心窥邻国之衅故能斩将搴旗大启土宇承其遗烈恢大前功于是吞段辽并宇文俘高丽翦夫余蚕食幽并而与强赵为敌矣及石氏内乱儁乘时而动驱励精蓄锐之兵以扫离散土崩之衆无不顺风而靡遂走王午服张平戮段龛禽冉闵左萦右拂而幽并青冀悉定矣暐之立也太宰恪佐之内修政事养士爱民外开封疆威行隣敌及评为政妒宗室勋贤之人逐之以资隣敌君闇臣鄙以当苻坚王猛之威安得不亡乎 後燕论 慕容垂以美才茂功不容于昏乱之朝自归于秦秦主以国士遇之淮南之役不乘人之弱亦足以小偿其惠矣垂之去燕燕人如失其父兄及其还也人向之如趋市故数年之间掉马箠从容而收故业自然之势也宝以不克负荷开门延敌坐而待攻又不能固守中山无故逃遁期年之间蹙国殆尽子弟亲戚剪为仇讐进退失据卒陨其身何其愚也盛以孺子孤穷自投于仇人之怀终踞其喉而刺其腹以成其志而复其位自非智勇过人能如是乎不幸遇盗而夭熙以一妇人之故遂亡其国彼何人哉德以燕室至亲居方伯之任总南夏之师敌至不能御民散不能安君穷不能救尽丧其田而夺人之田以居之其智仁勇皆无足称者然礼贤纳谏以保全青土可谓善败者不亡矣超以声伎之故轻犯强敌又不能善用其谋自取灭亡惜哉 前秦论 石氏之强也氐羌之属无不内从而为臣一朝失驭而角立为患理固然也苻洪徘徊枋头有虎据中原之志以健为不肖然犹西取关中并姚襄却桓温遂为强国坚以雄力英略加之慈惠忠信举王猛于布衣任之以政勲旧不能离亲戚不敢妒非至明能如是乎故能吞强燕举河西兼巴蜀包汉沔俘索头屠龟兹奄有天下十分之九永嘉以来未有如坚者也观其举百万之衆以攻晋先为之降官筑第以待其君臣意以为罗中之禽往无不获也及一战而败遂颠沛不振昔之俘囚降卒皆起而为敌数月之间寇仇徧于四方戍马塞于郊甸以至身死人手子孙殄灭何哉论者皆咎坚宠信羌与鲜卑而伐晋彼皆睹其迹而言之未达其本也要之坚恃其强大易而无备此其所以败亡也夫 後秦论 姚弋仲以西羌酋帅立于二石之朝以鲠直勇果着名而得其耆艾岂非忠信之致然耶襄才气豪迈兼资文武有孙策之风然适晋不容攻秦见杀亦其命也苌藉父兄之烈值符氏之衰鸣鼔中原丑类云集不能报旧君之德乘其穷约而弑之不仁甚矣兴承父之志奄有关中凉夏诸豪靡不率服然处攻战之世不能收罗英?以治国训兵而专率臣民译经拜佛及泓继世骨肉内离寇敌外侵遂亡其族虽泓器业之不肖亦兴贻谋之未远也 东晋论 晋室既衰中原云扰刘石慕容之辈弥漫河洛蟠据岱华宫阙芜没陵寝隳焚元帝以宗室踈属遁居江表天下士民有思晋者皆裹粮而归之国於荆扬之间子孙相承不絶如綫独明帝英武克清大憝不幸享国不永自余孱弱孤危外陵内叛寄命于虎狼之口几遭吞食者数次矣然卒能保其位号宗庙血食百有余年何哉有王导卞壼温峤陶侃谢安谢幼度为之臣也羣贤既没使道子元显之徒辅之败亡不亦宜乎 宋论 晋氏渡江以来君弱臣强祸乱相继至于元兴而桓氏簒位高祖首倡大义纠合同志起于草莱之间奋臂一呼凶党瓦解遂枭灵宝之首奉迎乘舆再造晋室厥功已不细矣既而治兵誓衆经营四方扬旗东征广固横溃卷甲南趋卢循殄灭偏师西上谯纵授首锐卒北驱姚泓面缚遂迅扫伊洛修奉园陵震惊旃裘之心发舒华夏之气南国之盛未有过于斯时者也然区宇未一蹂干天位委弃秦雍以资寇敌使大功不成惜哉文帝勤于为治子惠庶民足为承平之良主而不量其力横挑强敌使师徒殱于河南戎马饮于江津及其末路狐疑不决卒成子祸岂非文有余而武不足耶夫以孝武之骄淫明帝之猜忌得保首领以没于牖下幸矣何後嗣之有哉 南齐论 高帝以功名之盛不容于昏暴之朝逆取而顺守之亦一时之良主也明帝自以得于不义猜忌高武子孙诛夷殆尽深戒东昏以先事制人而大臣疑惧祸变相寻卒亡其国夫不务令德而杀人以自安自古以来未有能济者也 梁论 武帝当齐之季任居方面危不自安乘时奋起以除昬主而成大业及享国日久普通大通之际遭魏氏衰微王公牧守襁属而归之戎车北征至于洛汭观其勤身约已好尚文雅拊循士大夫亦可谓恭俭寛惠之君矣然以万乘之主为桑门之行屈身倾国以奉浮屠恩胜于威纪纲不立信佞臣之谋贪河南之地弃与国宠叛人遂使台城覆没老而馁死江淮以南鞠为荆棘其智未足称也夫德泽不能及而享其大利圣人祸之譬如悦盗贼之财而延之入室财不可得而丧其所有必矣其子孙各拥强兵列居重镇不救君父之危而窥间乘便更相屠灭元帝於兄弟之中残忍尤甚是以虽翦凶渠而克复故业旋踵之间身为俘馘岂特人心之不与哉亦天地之所诛也 後魏论 後魏之先世居朔野有国久矣道武乘燕氏之衰悉举引弓之民以凭陵中夏马首所向无不望风奔溃南取并州东举冀幽兵不留行而数千里之地定矣继以明元大武兼青兖包荆豫摧赫连开关中枭蒲洪吞辽碣虏沮渠并河右高车入臣蠕蠕远遁自淮以北逾于大漠悉为其有子孙称帝者百有余年左袵之盛未之有也及孝文嗣世乃贬远人风俗修帝王之政崇儒雅兴礼乐其风声文采蔚然可观矣宣武懦弱不克负荷宠信谗谀贼虐亲贤元氏之业于兹始衰重之以孝明幼冲胡后淫恣嬖幸盈朝政出多门赏罚无章纪纲大坏守令贪残黎民愁怨盗贼蠭起日滋月溢上之人曾无悛心而内自暌离以招外盗於是尔朱荣乘之而起兴晋阳之甲直指京洛后主沉于回渊公卿百官血濡马足虽孝昭勇决手刃贼臣而枝党四集祸不旋踵孝武恶高欢之过逃遁入关遭宇文泰之祸不能自脱东西分裂相继皆亡呜呼人主当国全盛之时宴安怠堕以失其威福之柄及民心已去祸乱已成虽有明断之才犹不能救况庸君乎 北齐论 神武以高世之畧平尔朱之乱功大势盛为魏武所疑虽有逐君之慙而能惓惓尽恭以事静帝没身不怠此其可称者也文襄有俊才而无重德悖慢无礼终陨身于奴隶文宣淫湎残暴甚于桀纣而能信用贤臣委之以政威加隣敌终其天年盖亦有以得之矣孝昭明达恺弟实有齐之令主享国不永惜哉武成骄淫奢纵齐业始衰後主继之昏狂尤甚诛翦忠良信用谗邪十年而亡已为幸矣 後周论 文帝以关中之乘东迎孝武收疲散之兵抚贫困之民任贤使能列官布职明部分务农桑以辅魏室虽以高氏之强不能陵也其所为典法施于後世可不谓贤乎武帝以英杰之资受制羣臣恭默端拱十有余年须其罪盈恶熟为衆所弃一旦除之若拨苏振槁可谓知柔知刚智勇兼备者矣然後亲统六师以征东夏齐之险阻不守士卒不战数月之间缚其君臣致于鼓下使有周之境东渐于海南薄于江虽魏室全盛之时不能及也惜乎宣帝恣其淫侈逞其奇谲自絶于天结怨于民不及三年而为异姓所有悲夫 陈论 武帝与王僧辩同事梁室诛夷侯景乘时伺间以诈力取国然率羸弊之衆当强齐乘胜之势卒成大功奄有江南斯亦难矣文帝恭勤政事足为良主孝宣值齐之衰而启土逢周之兴而丧师岂非不恃内而恃外者耶夫以陈国区区不能居天下五分之一栗栗危惧犹不能保其社稷况後主荒淫无道以趣之纳身眢井不亦宜乎 隋论 文帝于周室非有元功厚德素洽于人直以天元暴崩嗣君幼弱奸臣矫命徼幸得之然明敏俭约勤于政事随才任官信赏必罚故能取江南三百年之国易于反掌使天下复为一统百姓繁庶衣食丰衍突厥室韦靺鞨林邑高昌女国之属莫不稽颡称臣奉珍入贡虽两汉全盛之时不能过也向使後嗣仅得中才以守之则十世之内未易亡也炀帝以悖逆诈谋坐承富强之业志骄气溢然後慕秦皇汉武之为人穷侈极欲连兵四夷政烦赋重盗贼蠭起而犹游幸不息以乐?淫恶闻直言喜自壅蔽噫率是道也虽禹汤文武之子孙未或不亡况隋无积善之基乎 唐论 高祖举晋阳精兵承亡隋之弊席卷长驱奄有关中命将出师扫除乱畧遂降李密系建德禽世充芟武周翦黑闼夷萧铣六年之中海内咸服何成功之速哉盖以太宗为之子也太宗文武之才高出前古驱策英?网罗俊乂好用善谋乐闻直谏拯民于汤火之中而措之于袵席之上使盗贼化为君子呻吟转为讴歌衣食有余刑措不用突厥之渠系颈阙庭北海之滨悉为郡县盖三代以还中国之盛未之有也惜其好尚功名而不及礼乐父子兄弟之间慙德多矣高宗沉溺宴安仁而不武使天后斵丧唐室屠害宗支流毒搢绅迹其本原有自来矣中宗久罹幽辱备尝险阻一旦得志荒淫不悛粪土之墙不可圬也睿宗监前之祸立嗣以功所谓可与权矣明皇能断有谋再清内难开元之初忧勤庶政好贤乐善利民爱物海内富庶四夷宾服浸淫于贞观之风矣及天宝已降自以为功成治定无有後艰志欲既满侈心乃生忠直寖踈谗谀并进以娱游为良谋以声色为急务以李林甫杨国忠为周召以安禄山哥舒翰为方虎痈疽结于心腹而不悟豺狼游于籓篱而不知一旦变生所忽兵起边隅庙堂执檄而心醉猛将望尘而束手腥羶汚于伊洛流血染于河潼乘舆播迁生民涂地祸乱并兴不可救药使数十年之间干戈烂熳而不息嗟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安之不可恃治之不可保如此夫肃宗以国之元子收兵灵武反斾而东不失旧物代宗分命羣帅翦除凶丑使大河南北复为唐臣其功皆不细矣然此两君者武不足以决疑明不足以烛理向无郭子仪之忠李光弼之智因仆固怀恩以用回纥之师则天下已非唐有矣夫以肃宗之孝慈而制于李辅国不能养其父惑于张后不能庇其子则其武可知矣以代宗之寛仁而听谗臣之言使光弼不敢入朝慙愤而死怀恩招引外寇几致亡国则其明可知矣而又不思经纬之谋专为姑息之政盗贼据州郡者因用为牧守士卒杀主帅者因授之旄钺使强暴纵横下陵上替积习成俗莫知其非唐之纪纲大坏不可复振则肃代之为也德宗愤积世之弊悯王室之卑南面之初赫然有拨乱之志而识度闇浅资性猜愎亲信多非其人举措不由其道赋歛烦重果于诛杀故关外之寇未平而京师之盗先起矣于是困辱于奉天播迁于山南公卿拜于贼庭锋镝集于黄屋尚赖陆贽尽心于内李晟浑瑊输力于外故能诛夷元凶迁奉宗社自是之後消刚为柔刓方为圆逮其晚节偷懦之政甚于祖考矣顺宗不幸婴疾奸邪肆志而能委政冢嗣以安社稷足为贤矣宪宗聪明果决得于天性选任忠良延纳善谋师老则屈异论辐凑而不为之疑盗发都邑屠害元宰而不为之惧卒能取灵夏清剑南诛浙西俘泽潞平淮右复齐鲁于是天下深根固蒂之盗皆狼頋鼠拱纳质效地稽颡入朝百年之忧一旦廓然矣而怠于防微变生肘腋悲夫穆宗蒙已成之业承既平之绪授任非才为谋不臧使柙中之虎复纵暴于原野网中之鱼得自脱于深渊元和之功于兹坠矣敬宗轻易荒纵自贻颠覆文宗优游不断受制家臣虽有好贤之心文雅之美皆不足称也武宗英敏特达委任能臣克上党如拾芥取太原如反掌功业不?惜哉宣宗少历艰难长年践位人之情伪靡不周知尽心民事精勤治道赏简而当罚严而必故方内乐业殊俗顺轨求诸汉世其孝宣之流亚与懿宗骄奢无度贼虐不忌辅弼之任委于嬖宠四海之财竭于淫乐民怨不知神怒不恤李氏之亡于兹决矣且唐自至德以来近习用攘籓臣跋扈譬如羸病之人以糜粥养之犹惧不济又况饮之毒酒其能存乎及僖昭嗣位天禄已去民心已离盗贼徧于寰区蓬蒿塞于城阙漂泊幽辱寄命诸侯当是之时虽欲救之其将能乎 梁论 太祖始以黄巢降将秉旄宣武逞其诈力蚕食东夏地广兵强威权日炽志欲无厌遂迁唐祚淫虐不悛祸自内兴不得其死宜矣均王膏梁之子材不过人弃敬翔王彦章而用赵岩张归霸以与庄宗为敌能无亡乎 後唐论 武皇以沙陀微种奄有河东黄巢之乱有大功于唐室上源之变讼于朝廷而不能自直遂与朱氏治兵相攻纠纷不解流血成川僵尸蔽野至其晚节锋锐益衰穷居一隅仅能自保庄宗以弱龄袭位麾下诸将皆白首行阵与武皇并辔齐驱之人乃能以恩信折其心英果折其气莫不竭力致命颐指如意遂服真定徙中山取渔阳兼魏博策马渡河而梁氏失国当是之时天下莫不震动诸侯陆梁踞肆者皆愕眙相頋莫敢保其土地王衍恃其险远辞礼倨慢偏师西指而蜀阁不守观其行兵可谓能矣惜其志小气廹骄心易生矜功自喜御衆无法便嬖是悦妇言是用才及三年陨身亡族悲夫明宗无取国之心而为衆所附资性寛厚克终天禄清泰于危难之中坐受神器得之非难失之孔易负扆未安家为煨烬十年之中易姓者四祸福相循何其速哉 晋论 高祖以地尊势重廹于猜嫌亲执臣子之礼以事戎狄赂之土田藉其兵力以取天下夫羽翼未成不可以高飞国家未治不可以虑敌齐王舍桑维翰之深谋信景延广之狂策内政不修而外挑强隣使黎民涂野草胡骑汚宫阙生为降虏死为覊魄非不幸也 汉论 高祖拥精锐之兵居形便之地属胡骑北旋中原乏主故雍容南面而天下归之岂其才德之首出哉乃会其时之可为也夫根踈者不固基薄者易危隐帝虽有南面之名而政非已出民不知君轻信羣小之谋欲除跋扈之臣祸不旋踵自然之势也父子相继四年而灭自古享国之短未有若兹者也 周论 太祖负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措身无所乘危而发虽履天下之籍而家室先覆矣世宗以异姓之亲入承大统知近世之弊起于威令不行下陵上替故高平之役首诛樊何以振军法遂能变弱为强因败为功乘胜逐北至于太原归而简师习战并心进取于是南割江淮西克秦凤北开关南攻无坚城战无强阵又以桴鼓之隙治律历兴礼乐审法令修政事收贤才养百姓可谓能知治安之本矣大功未成中道而亡盖太平之业天将启皇宋而授之固非人谋之所及也 宋文选卷三 [book_title]卷四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四 司马君实文 名分说 臣闻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何谓礼纪纲是也何谓分君臣是也何谓名公侯卿大夫是也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衆受制于一人虽有絶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是故天子统三公三公率诸侯诸侯制卿大夫卿大夫治士庶人贵以临贱贱以承贵上之使下犹腹心之运手足根本之制枝叶下之事上犹手足之卫心腹枝叶之庇本根然後能上下相保而国家治安故曰天子之职莫大于礼也文王序易以乾坤为首孔子系之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言君臣之位犹天地之不可易也春秋抑诸侯尊周室王人虽微序于诸侯之上以是见圣人于君臣之际未尝不惓惓也非有桀纣之暴汤武之仁人归之天命之君臣之分当守节伏死而已矣是故以微子而代纣则成汤配天矣以季札而君吴则太伯血食矣然二子宁亡国而不为者诚以礼之大节不可乱也故曰礼莫大于分也夫礼辨贵贱序亲踈裁羣物制庶事非名不着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後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存哉昔仲叔于奚有功于卫辞邑而请繁缨孔子以为不如多与之邑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政亡则国家从之卫君待之而为政孔子欲先正名名不正则民无所措手足矣夫繁缨小物也而孔子惜之正名细务也而孔子先之诚以名器既乱则上下无以相保故也夫事未有不生于微而成于着圣人之虑远故能谨其微而治之衆人之识近故必待其着而後救之治其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救其着则虽竭力而不能及也易曰履霜坚氷至书曰一日二日万几谓此类也故曰分莫大于名也呜呼幽厉失德周道日衰纲纪敝坏下陵上替诸侯专征大夫擅政礼之大体十丧七八矣然文武之祀犹緜緜相属者盖以周之子孙尚能守其名分故也何以言之昔晋文公有大功於王室请隧于襄王襄王不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安请焉文公于是惧而不敢违是故以周之地则不大於鲁滕以周之民则不衆於邾莒然历数百年宗主天下虽以晋楚齐秦之强不敢有加者何哉盖以名分尚存故也至于季氏之于鲁田常之于齐白公之于楚智伯之于晋其势皆足以逐君而自为然而卒不敢者岂其力不足而心不忍哉乃畏奸名犯分而天下共诛之也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或者以为当是之时周室微弱三晋强盛虽欲弗许其可得乎是大不然夫三晋虽强苟不頋天下之诛而犯义侵礼则不请於天子而自立矣不请於天子而自立则为悖逆之臣天下苟有桓文之君必奉礼义而征之今请于天子而天子许之是受天子之命而为诸侯也谁得而讨之故三晋之列于诸侯非三晋之坏礼乃天子自坏之也呜呼天子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长遂使圣贤之後为诸侯者社稷无不冺絶生民之类磨灭几尽岂不哀哉 智伯说 智伯之亡也才胜德也夫才与德异而世俗莫之能辨通谓之贤此其所以失人也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云梦之竹天下之劲也然而不矫揉不羽括则不能以入坚棠谿之金天下之利也然而不熔范不砥砺则不能以击强是故才德全尽谓之圣人才德兼亡谓之愚人德胜才谓之君子才胜德谓之小人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挟才以为善者善无不至矣挟才以为恶者恶无不至矣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譬之乳狗抟人人得而制之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发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夫德者人之所严而才者人之所爱爱者易亲严者易踈是以察者多蔽于才而遗于德自古昔以来国之乱臣家之败子才有余而德不足以至于颠覆者多矣岂特智伯哉故为国为家者苟能审于才德之分而知所先後又何失人之足患哉 信说 夫信者人君之大宝也国保于民民保于信非信无以使民非民无以守国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隣善为国者不欺其民善为家者不欺其亲不善者反之欺其隣国欺其百姓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离心以至于败所利不能药其所伤所获不能补其所亡岂不哀哉昔齐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晋文公不贪伐原之利魏文侯不失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废徙木之赏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称刻薄又处战攻之世天下趋于诈力犹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况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孟尝君说 君子之养士以为民也易曰圣人养贤以及万民夫贤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顿纲振纪其明足以烛微虑远其强足以结仁固义大以利天下小以利一国是以君子丰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养一人而及万人者养贤之道也今孟尝君之养士也不恤智愚不择臧否盗其君之禄以立私党张虚誉上以侮其君下以蠧其民是奸人之?也乌足尚哉书曰受为天下逋逃主萃渊薮此之谓也 范雎说 穰侯援立昭王除其灾害荐白起为将南取鄢郢东属地于齐使天下诸侯稽首而事秦秦益强大者穰侯之助也虽其专恣骄贪足以贾祸亦未至尽如范雎之言若睢者亦非能为忠谋直欲得穰侯之所处故搤其吭而夺之耳遂使秦王絶母子之义失舅甥之恩要之睢真倾危之士也哉君子亲其亲以及人之亲爱其国以及人之国是以功大名美而享有後福也今睢为秦画谋而首欲覆其宗国以售其言罪不容于死矣乌足愍哉 燕丹说 燕丹不胜一朝之愤以犯虎狼之秦轻虑浅谋挑怨速祸使召公之庙不祀忽诸罪孰甚焉而论者或谓之贤岂不过哉夫为国家任官以才立政以礼怀民以仁交隣以信是以官得其人政得其节百姓怀其德四隣亲其义夫如是则国家安如磐石炽如炎火触之者死犯之者焦虽有强暴之国尚何足畏哉丹释此不为頋以万乘之国决匹夫之怒逞盗贼之谋功隳身戮社稷为墟不亦悲哉夫膝行蒲伏非恭也复言重诺非信也縻金散玉非惠也刎首决腹非勇也要之谋不远而动不义其楚胜白公之流乎荆轲怀其豢养之私不頋七族欲以尺八匕首强燕而弱秦不亦愚乎故扬子论之以要离为蛛螫之靡聂政为壮士之靡荆轲为刺客之靡皆不可谓之义又曰荆轲君子盗诸善哉 纵横说 纵横之说反覆百端然大要合纵者六国之利也昔先王建万国亲诸侯使之朝聘以相交飨宴以相乐会盟以相结者无他欲其同心戮力以保国家也向使六国能以信义相亲则秦虽强暴安得而亡之哉夫三晋者齐楚之藩蔽齐楚者三晋之根柢形势相资表里相依故以三晋而攻齐楚者自絶其根柢也以齐楚而攻三晋者自彻其藩蔽也安有撤其藩蔽以媚盗曰盗将爱我而不攻岂不悖哉 丁公说 高祖起丰沛以来网罗天下豪杰招亡纳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夫进取之与守成其势不同当羣雄角逐之际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无不为臣苟不明礼义以示之使为臣者人怀二心以儌大利则国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断以仁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怀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已犹以义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远哉子孙享有天禄四百余年宜矣 张良说 张良为高帝谋臣委以心腹宜其知无不言安有闻诸将谋反必待高帝自见偶语然後乃言之耶盖以高帝初得天下数用爱憎行诛赏或时害至公羣臣往往有觖望自疑之心故良因事纳忠以变移帝意使上无阿私之失下无猜忌之谋国家无虞利及後世若良者可谓善谏矣 韩信说 世或以韩信为首建大策与高祖起汉中定三秦遂分兵以北禽魏取代仆赵胁燕东击齐而有之南灭楚垓下汉之所以得天下者大抵皆信之功也观其拒蒯通之说迎高祖于陈岂有反心哉良由失职怏怏遂?悖逆夫以卢绾里閈旧恩犹南面王燕信乃以列侯奉朝请岂非高祖亦有负于信哉臣以为高祖用诈谋禽信于陈言负则有之虽然信亦有以取之也始汉与楚相拒荥阳信灭齐不还报而自王其後汉追楚至固陵与信期共攻楚而信不至当是之时高祖固有取信之心矣頋力不能耳及天下既定则信复何恃哉夫乘时以徼利者市井之志也酬功而报德者士君子之心也信以市井之志利其身而以士君子之心望于人不亦难哉是故太史公论之曰假令韩信学道谦让不伐已功不矜其能则庶几哉于汉家勲可以比周召太公之徒後世血食矣不务出此而天下已集乃谋叛逆夷灭宗族不亦宜乎 汉文说 李德裕以为汉文帝诛薄昭断则明矣于义则未安也秦康送晋文兴如存之感况太后尚存唯一弟薄昭断之不疑非所以慰母氏之心也愚以为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亲踈如一无所不行则人莫敢有所恃而犯之也夫薄昭虽素称长者文帝不为置贤师傅而用之典兵骄而犯上至于杀汉使者非有恃而然乎若又从而赦之则与成哀之世何异哉魏文帝尝称汉文帝之美而不取其杀薄昭曰舅后之家但当养育以恩而不当假借以权既触罪法又不得不害讥文帝之始不防闲昭也斯言得之矣然则慰母心者将慎之于始乎 程李说 易曰师出以律否臧凶言治衆而不用法无不凶也李广之将使人人自便以广之材如此焉可也然不可以为法何则其继者难也况与之并时而为将使夫小人之情乐于安肆而昩于近祸彼既以程不识为烦扰而乐于从广臣将仇其上而不服然则简易之害非徒广军无以禁敌之仓卒而已也故曰兵事以严终为将者亦严而已矣然则仿程不识虽无功犹不败傚李广鲜不覆亡哉 汉武说 孝武穷奢极欲繁刑重歛内侈宫室外事四夷信惑神怪廵游无度使百姓疲弊起为盗贼其所以异于秦始皇者无几矣然秦以之亡汉以之兴者孝武能尊先王之道知所慕效受忠直之言恶人欺蔽好贤不倦诛赏严明晚而改过頋托得人此其所以有亡秦之失而免亡秦之祸乎 霍光说 霍光之辅汉室可谓忠矣然卒不能庇其宗何也夫威福者人君之器也人臣执之久而不归鲜不及矣以孝昭之明十四而知上官桀之诈固可以亲政矣况孝宣十九即位聪明刚毅知民疾苦而光久专大柄不知避去多置亲党充塞朝廷使人主蓄愤于上吏民猜怨于下切齿侧目待时而发其得免于身幸矣况子孙以骄侈趣之哉虽然向使孝宣专以禄秩赏赐富其子孙使之食大县奉朝请亦足以报盛德矣乃复任之以政授之以兵及事丛衅积更加裁夺遂至怨惧以生邪谋岂徒霍氏之自祸哉亦孝宣醖酿以成之也昔鬬椒作乱于楚庄王灭其族而赦箴尹克黄以为子文无後何以劝善夫以显禹云山之罪虽应夷灭而光之忠勲不可不祀遂使家无噍类孝宣亦少恩哉 孝宣说 以孝宣之明魏相丙吉为丞相于定国为廷尉而赵盖韩杨之死皆不厌衆心惜哉其为善政之累大矣周官司寇之法有议贤议能若广汉延寿之治民可不谓能乎寛饶恽之刚直可不谓贤乎然则虽有死罪犹将宥之况罪不足以死乎扬子以韩冯翊之愬萧为臣之自失夫所以使延寿犯上者望之激之也上不之察而延寿独蒙其辜不亦甚哉 王霸说 王霸无异道昔三代之际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谓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则谓之覇其所以行之也皆本仁祖义任贤使能赏善罚恶禁暴诛乱顾名位有尊卑道德有深浅功业有钜细政令冇广狭耳非若黑白甘苦之相反也汉之所以不能复三代之治者由人主之不为非先王之道不可复行于後世也夫儒有君子有小人彼俗儒者诚不足与为治也独不可求真儒而用之乎稷契臯陶伯益伊尹周公孔子皆大儒也使汉得而用之功烈岂若是而止耶孝宣谓太子懦而不立闇于治体必乱我家则可矣廼曰王道不可行儒者不可用岂不过甚矣哉殆非所以训示子孙垂法将来者也 汉成说 晏婴有言天命不謟不贰其命祸福之至安可移乎昔楚昭王宋景公不忍移灾于卿位曰移腹心之疾寘诸股肱何益也藉使其灾可移仁君犹不肯为况不可乎使方进罪不至死而诛之以当大变是诬天也方进有罪当刑隐其诛而厚其葬是诬人也孝成欲诬天人而卒无所益可谓不知命矣 隐逸说 古之君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非君子之所欲也人莫已知而道不得行羣邪共处而害将及身故深藏以避之王者举逸民扬侧陋固为其有益于国家非以狥世俗之耳目也是故有道德足以尊主智能足以庇民被褐怀玉深藏不市则王者当尽礼以致之屈体以下之虚心以诱之克己以从之然後能利泽施于四表功烈格于上下盖取其道不取其人务其实不务其名也其或礼备而不至意勤而不起则姑内自循省而不敢强致其人曰岂我德之薄而不足慕乎政之乱而不可辅乎羣小在朝而不敢进乎诚心不至而忧其言之不用乎何贤者之不我从也苟其德已厚矣政已治矣羣小远矣诚心至矣彼将叩阍而自售又安有勤求而不至者哉荀子曰耀蝉者务在明其火振其木而已火不明虽振其木无益也今人主有能明其德则天下归之若蝉之归明火也或者人主耻不能致乃至诱之以高位胁之以严刑使彼诚君子邪则位非所贪刑非所畏终不可得而致也可致者皆贪位畏刑之人也乌足贵哉若乃令闻着于家庭行谊隆于乡曲利不苟取仕不苟进洁已循分优游卒岁虽不足以尊主庇民是亦清修之士也王者当褒优安养俾遂其志若孝昭之待韩福光武之遇周党以励亷耻美风俗斯亦可矣固亦不当如范升之诋毁又不可如张楷之责望也至于饰伪以邀誉钓奇以惊俗不食君禄而争屠沽之利不受小官而窥卿相之位名与实反心与迹违斯乃华士少正卯之流不得免于圣王之诛尚何聘召之有哉 用法说 汉家之法已严矣而崔寔犹病其寛何哉盖衰世之君率多柔懦凡愚之佐惟知姑息是以攘幸之臣有罪不坐豪猾之民犯法不诛仁恩所施止于目前奸宄得志纲纪不立故崔寔之论以矫一时之枉非百世之通义也孔子曰政寛则民慢慢则纠之以猛猛则民残残则施之以寛寛以济猛猛以济寛政是以和斯不易之常道矣 保身说 天下有道君子扬于王庭以正小人之罪而莫敢不服天下无道君子囊括不言以避小人之祸而犹或不免傥人生昏乱之世不在其位四海横流而欲以口舌救之臧否人物激浊扬清撩虺蛇之头践虎狼之尾以至身被淫刑祸及朋友士类殱灭而国随以亡不亦悲乎夫唯郭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申屠蟠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卓乎其不可及已 宋文选卷四 [book_title]卷五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选卷五 司马君实文 中和论呈韩秉国与景仁 君子从学贵乎博求道贵乎要道之要在治其方寸之地而已大禹谟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危则难安微则难明精之所以明其微也一之所以安其危也要在执中而已故中庸有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君子之心於喜怒哀乐之未发未始不存乎中故谓之中庸庸常也以中为常也及其既发必制之以中则无不中节中节则和矣是故中和一物也养之以中发之以和故曰中者天下之大本也和者天下之逹道也智者知此者也仁者守此者也礼者履此者也乐者乐此者也政者正其不然者也刑者威其不从者也合而言之谓之道道者圣贤之所共由也岂惟人哉天地之所生成万物靡不由之故曰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孔子曰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故曰道不可须臾离可离非道也孔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又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日月至焉者斯已贤矣以是观之能久於中庸者盖鲜矣孔子曰知者乐仁者寿盖言知夫中和者无入而不自得能无乐乎守夫中和者清明在躬志气如神能无寿乎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乐只君子万寿无期又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盖言君子有中和之德则邦家安荣既乐且寿也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盖言礼者中和之法仁者中和之行故得礼斯得仁矣孔子闲居曰无声之乐志气不违以至於气至既起乐记曰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以至於不言而信不怒而威盖言乐以中和为本以钟鼓为末也商颂曰不竞不捄不刚不柔敷政优优百禄是遒盖言政以中和为美也大雅曰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无纵诡随以谨无良盖言刑以中和为贵也孔子曰饭蔬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曰回也一箪食一瓢饮不改其乐扬子曰纾朱怀金之乐也外顔氏子之乐也内盖言圣贤内守中和虽幽隐贫贱不失其乐也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能者养之以福不能者败以取祸中庸曰大德者必得其寿盖言君子动以中和为节至於饮食起居咸得其宜则隂阳不能病天地不能夭虽不道引服饵不失其寿也孟子曰我善养吾浩然之气夫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志至焉气次焉故孟子养德以气言之盖能谨守中和之志不以喜怒哀乐乱其气则志平气顺德日新矣故曰持其志无暴其气及夫德之成也沛然不息确然不动挺然不屈故曰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不有道义以充其内能如是乎故曰配义与道无是馁也凡人为不善能欺天下之人不能欺其心虽忍而行之於其心不能无芥蔕焉然则浩然之气不存矣故曰行有不慊於心则馁矣君子优游从容以养其气虽不敢忽忘亦不正以为事欲其速成故曰必有事焉而勿正心勿忘勿助长也操之则存舍之则亡久而无怠然後能自得之此其所以难言也扬子曰藏心於渊美厥灵根君子存神於内应务於外虽往来万变未尝失其所守是以百骸治而德本植焉故曰神不外也志之所至气必辅之君子乘之以为善小人乘之以为恶故曰气者所适善恶之马也君子守中和之心养中和之气既得其乐又得其寿夫复何求哉孔子曰狂者进取又曰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如光之谓矣虽然此皆纂述圣贤之言非取诸胸臆也夫道犹的也射者莫不志於的其中否则未可知也必俟有道者乃能裁之 再与秉国论中和呈景仁 丁通直来蒙贶书审起居安和至喜示喻见与景仁书似怪论议有所不同此何言哉朋友道废久矣光述中和论所以必欲呈秉国者正为求切磋琢磨庶几近於是耳岂欲秉国雷同而已雅闻秉国有论光不胜其喜故因景仁请见之何谓怪也然光至愚於秉国之论犹有所未逹者请试陈之惟秉国择焉秉国云中之说有二对外而为言一也无过与不及一也此诚如所谕然中者皆不近四旁之名也指形而言之则有中有外指德而言之则有中有和此书以中为名其所指者盖德也非形也如秉国所云则中庸应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及其既发谓之外不则云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虚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乃相应也秉国又云虚则明塞则闇此诚如所喻然所谓虚者非空洞无物之谓也不以好恶利害蔽其明是也夫心动物也一息之间升天沈渊周流四海固不肯兀然如木石也惟贤者治之能止於一择其所止莫如中庸故虞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也凡人固有无喜无怒无哀无乐之时当此之际其心必有所在小人则追求嗜好靡所不之君子则处於中庸之地不动以待事也大学曰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又曰为人君止於仁为人臣止於敬为人子止於孝为人父止於慈与国人交止於信言各有所在也荀子曰德操然後能定能定然後能应能定能应夫是之谓成人亦言所定在德也又曰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一而静心未尝不藏也然而有所谓虚不以所已藏害所将受谓之虚心未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谓之一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然则虚者固不谓空洞无物静者固不谓兀然如木石也凡曰虚曰静曰定云者如大学与荀卿之言则得中而近道矣如佛老之言则失中而远道矣光所以不好佛老者正以其不得中道可言而不可行故也借使有人真能独居燕坐屏物弃事以求虚无寂灭心如死灰形如槁木及有物歘然来感之必未免出应之则其喜怒哀乐未必皆能中节也曷若治心养气专以忠为事则物虽辐凑横至一以中待之无有不中节者矣秉国又引王弼解复其见天地之心以证虚无为衆本之所自出夫万物之有诚皆云出於无既有则不可以无治之矣光常病辅嗣好以老庄解易恐非易之本指未足以为据也辅嗣以雷动风行千变万化为非天地之心然则为此者果谁耶夫雷风日月山泽此天地所以生成万物者也若皆寂然至无则万物何所资耶天地之雷云风雨犹人之有喜怒哀乐必不能无亦不可无也故易曰云行雨施品物流形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已但动静有节隐见有时不可过与不及过与不及皆为灾害必得中然後和和然後能育万物也自有天地以来阳极则隂生隂极则阳生动极则静静极则动盛极则衰衰极则盛否极则泰泰极则否若循环之无端万物莫不由之故曰一隂一阳之谓道此皆天地之心然复者阳生之卦也天地之大德曰生故圣人赞之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言天地之道虽一往一来本以好生为心也易道幽深而辄敢妄为之解其罪甚大亦不自识其是与非也抑求之空言不若验之实事窃闻秉国平日好习静光不胜区区愿秉国试辍习静之心以为习中之心动静语默饮食起居皆在於中勿须臾离也久而观其所得所失孰少孰多则秉国必自得之矣岂待光之烦言哉愚虑如此所不及者不惜更示不宣 五规【并进状】 臣光幸得备位谏官窃以国家之事言其大者远者则汪洋濩落而无目前朝夕之益?於迂濶言其小者近者则丛挫委琐徒足以凂圣听失於苛细夙夜惶惑口与心谋涉历累旬乃敢自决与其受苛细之责不若取迂濶之议伏以祖宗开业之艰难国家致治之光美难得而易失不可以不慎故作保业隆平之基因而安之者易为功颓坏之势从而救之者难为力故作惜时道前定则不穷事前定则不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故作远谋燎原之火生于荧荧怀山之水漏于涓涓故作重微象龙不足以致雨画饼不足以疗饥华而不实无益於治故作务实合而言之谓之五规此皆守邦之要道当世之切务戅陋狂瞽触冒忌讳惟知纳忠不敢爱死伏望陛下万几之余游豫之间垂精留神特赐省览万一有取裁而行之则臣生于天地之间不与草木同朽矣 保业 天下重器也得之至难守之至艰在昔始受天命之时天下之人皆我所比肩也相与角智力而争之智竭不能抗力屈不能支然後肯稽颡而为臣当是之时有智相偶者则为二相参者则为三愈多则愈分自非智力首出於世则天下莫得而一也斯不亦得之至艰乎及夫继体之君羣雄已服衆心已定上下之分明强弱之势殊则中人之性皆以为子孙万世如泰山之不可揺也於是有骄惰之心生骄者玩兵黩武穷泰极侈神怒不恤民怨不知一旦涣然四方溃縻秦隋之季是也惰者沉酣宴安虑不及远善恶襍揉是非颠倒日复一日至於不振汉唐之季是也二者或失之强或失之弱其致败一也斯不亦守之至艰乎臣窃观自周室东迁以来王政不行诸侯多僭分崩离析不可胜纪凡五百有五十年而合於秦秦虐用其民十有一年而天下乱又八年而合於汉汉为天下二百有六年而失其柄王莽盗之十有七年而复为汉更始不能自保光武诛除僭伪凡十有四年然後能一之又一百五十有三年董卓擅朝州郡瓦解更相吞噬至於魏氏海内三分凡九十有一年而合於晋晋得天下才二十年惠帝昏愚宗室构难羣胡乘衅浊乱中原散为六七聚为二三凡二百八十有八年而合於隋隋得天下才二十有八年炀帝无道九州幅裂八年而天下合於唐唐得天下一百有三十年明皇恃其承平荒於酒色养其疽囊以为子孙不治之疾於是渔阳窃发四海横流肃代以降方镇跋扈号令不从朝贡不至名为君臣实为仇敌陵夷衰微至於五代三纲颓絶五常殄灭怀玺未煖处宫未安朝成夕败有如逆旅祸乱相寻战争不息流血成川泽聚骸成丘陵生民之类其不尽者几希於是太祖皇帝受命於上帝起而拯之躬被甲胄栉风沐雨东征西伐扫除海内当是之时食不暇饱寝不遑安以为子孙建太平之业大勋未集太宗皇帝嗣而成之几二百二十有五年然後大禹之迹复混而为一黎民遗种始有所息肩矣由是观之上下一千七百余年天下一统者五百余年而已其间时时有小祸乱不可悉数国家自平河东以来八十余年内外无事然则三代以来治平之世未有若今日之盛者也今民有十金之产犹以为先人所营苦身劳志谨而守之不敢失坠况於承祖宗艰难之业奄有四海傅祚万世可不重哉可不慎哉夏书曰予临兆民檩乎若朽索之驭六马周书曰心之忧危若蹈虎尾涉於春氷臣愿陛下夙兴夜寐兢兢业业思祖宗之勤劳致王业之不易援古以鉴今知太平之世难得而易失则天下生民至於鸟兽草木无不幸甚矣 惜时 夏至阳之极也而一隂生冬至隂之极也而一阳生盛衰之相承治乱之相生天地之常经自然之至数也其在周易泰极则否否极则泰丰亨宜日中孔子传之曰日中则昃月盈则蚀天地盈亏与时消息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是以圣人当国家隆盛之时则戒惧弥甚故能保其令闻永久无疆矣凡守太平之业其术无他如守巨室而已今有巨室於此将以传之子孙为无穷之规则必植其堂基壮其柱石强其栋梁厚其茨盖高其垣墙严其关键既成又择其子孙之良者使谨而守之日省月视欹者扶之弊者补之如是则亘千万年无颓坏也夫民者国之堂基也礼法者柱石也公卿者梁栋也百吏者茨盖也将帅者垣墉也甲兵者关键也是六者不可不朝念而夕思也夫继体之君谨守祖宗之成法苟不隳之以逸欲败之以谗謟则世世相承无有穷期及夫逸欲以隳之谗謟以败之神怒於上民怨於下一旦涣然而去之则虽有仁智恭俭之君焦心劳力犹不能救陵夷之运遂至於颠沛而不振呜呼可不鉴哉今国家以此承平之时立纲布纪定万世之基使如南山之不朽江河之不竭可以指顾而成耳失今不为已乃顿足扼腕而恨之将何益矣诗云我日斯迈而月斯征夙兴夜寐无忝尔所生时乎时乎诚难得而易失也 远谋 易曰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书曰远乃猷诗曰猷之未远是用大谏昔圣人之教民也使之方暑则备寒方寒则备暑七月之诗是也今夫市井负贩之人犹知旱则资车水则资舟夏则储裘褐冬则储絺綌彼偷安苟生之徒朝醉饱而暮饥寒者虽与之共为编户贫富必不侔矣况为天下国家者岂可不制治於未乱保邦於未危乎诗曰迨天之未隂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今此下民或敢侮予孔子曰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迨天之未隂雨者国家闲暇无有灾害之时也彻彼桑土者求贤於隐微也绸缪牖户者修敇其政教也夫桑土者鸱鴞所以固其室也贤俊者明主所以固其国也国既固矣虽有侮之者庸何伤哉臣窃见国家边境有急羽书相衔或一方饥馑饿莩盈野则庙堂之上焦心劳思忘寝废食以忧之当是之时未尝不以将帅之不选士卒之不练牧守之不良仓廪之不实追责前人以其备御之无素也幸而熢燧息年谷登明王举万寿之觞于上羣公百官歌太平纵娯乐於下晏然自以为长无可忧之事矣呜呼使自今以往四夷不复犯边水旱不复为灾则可矣若犹未也则天幸安可数恃哉陛下何不试以闲暇之时思不幸边鄙有警饥馑荐臻则将帅可任者为谁牧守可倚者为谁虽在千里之外使之尝如目前至於甲兵之利钝金谷之盈虚皆不可不前知豫谋也若待事至而後求之则已晚矣四夷水旱事之细也抑又有大於是者陛下亦尝留少顷之虑乎诗云维此圣人瞻言百里维彼愚人覆狂以喜此言远谋之难知近言之易行也夫谋远则似迂似迂则人皆忽之其为害至惨也亦无切身之急为利至大也而无旦夕之验则愚者抵掌谓之迂也宜矣国家之制百官莫得久於其位求其功也速责其过也备是故或养交饰誉以待迁或容身免过以待去上自公卿下及斗食自非忧公忘私之人大抵多怀苟且之计莫肯为十年之规况万世之虑乎自非陛下惕然远览勤而思之日复一日长此不已岂国家之利哉此其所以痛心泣血日夜而忧也昔贾谊当汉文帝之时以为天下之势方病大瘇又苦????盭又类辟且病痱陛下视方今国家安固公私富实百姓乐业孰与汉文然则天下之病无乃更甚乎失今不治必为痼病陛下虽欲治之将无及已治之之术非有他奇巧也在察其病之缓急择其药之良苦随而攻之勿责目前之近功期於万世治安而已矣 重微 虞书曰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几之为言微也言当戒惧万事之微也夫水之微也捧土可塞及其盛也漂木石没丘陵火之微也勺水可灭及其盛也焦都邑燔山林故治之於微则用力寡而功多治之於盛则用力多而功少是故圣帝明王皆消恶於未萌弭祸於未形天下隂被其泽而莫知其所以然也周易坤之初六曰履霜坚氷至霜者寒之始也氷者寒之极也坤之初六於律为林锺於历为建未之月阳气方盛而隂气已萌物未知之也是故圣人谨之曰履霜坚氷至言人君者当絶恶於未形杜乱於未成也系辞曰知几其神乎君子知微知彰知柔知刚万夫之望谓此道也孔子谓鲁哀公曰昩爽夙兴正其衣冠平旦视朝虑其危难一物失理乱亡之端君以此思忧则忧可知矣太宗皇帝命昭宣使河州团练使王继恩讨蜀平之宰相请除继恩宣徽使太宗不许曰宣徽使位亚两府若使继恩为之是宦官执政之渐也宰相固请以继恩之功大他官不足以赏之太宗怒切责宰相特置宣政使以授之真宗皇帝欲与章穆皇后及後宫游内库后辞曰妇人之性见珍宝财货不能无求夫府库者国家所以养六军备非常也今耗散之於妇人非所以重社稷真宗深以为然遂止由是观之先帝以睿明卓越防微杜渐如此之深可不念哉昔扁鹊见齐桓侯曰君之疾在腠理不治将深桓侯不悦曰医之好利也欲以不疾为功及在血胍在肠胃桓侯皆不信及在骨髓扁鹊望之遂逃去徐福言霍氏太盛宜以时抑制汉宣帝不从及霍氏诛人为讼其功以为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故未然之言常见弃及其已然又无所及夫宴安怠惰肇荒淫之基奇巧珍玩发奢泰之端甘言卑辞启徼幸之徒附耳屏语开谗贼之门不惜名器导僭逼之源假借威福授陵夺之柄凡此六者其初甚微朝夕狎玩未睹其害日滋月益遂至深固比知而革之用力百倍矣伏惟陛下思万几之至重览大易之明戒诵孔子之格言继先帝之圣志使扁鹊得早从事毋使徐福有曲突之叹则可以隆之於庙堂而德冒四海治之於今日而福流万世也优游逍遥而光烈显大岂不美哉 务实 周书曰若作梓材既勤朴斵惟其涂丹雘此言为国家者必先实而後文也安国家利百姓仁之实也保基绪传子孙孝之实也辨贵贱立纪纲礼之实也和上下亲远近乐之实也决是非明好恶政之实也诘奸邪禁暴乱刑之实也察言行试政事求贤之实也量材能课功状审官之实也询安危访治乱纳谏之实也选勇果习战鬭治兵之实也实之不存虽文之盛美无益也方今远方穷民转死於沟壑而屡赦有罪循门散钱其於仁也不亦远乎本根不固有识寒心而道宫佛庙广修御容其於孝也不亦远乎统嗣不明祭器紊乱而雕缋文物修饰容貌其於礼也不亦远乎羣心乖戾元元怨苦而断竹数黍?叩古器其於乐也不亦远乎是非错缪贤不肖混殽而鈎校簿书访寻比例其於政也不亦远乎奸暴不诛寃结不理而拘泥微愆纠擿细过其於刑也不亦远乎行能之士沉沦草野而考校文辞指决声病其於求贤不亦远乎材任相违职业废弛而检勘出身比类资序其於审官不亦远乎久大之谋弃而不省浅近之言应时施行其於纳谏不亦远乎将帅不良士卒不精而广聚虚教徒取外观其於治兵不亦远乎凡此十者皆文具而实亡本存而末在譬犹胶板为舟抟土为楫败布为帆朽索为繂画以丹青衣以文绣使偶人驾之而履其上以之居平陆则焕然信可观矣若以之涉江河犯风涛岂不危哉伏望陛下拨去浮文悉敦本实选任良吏以子惠庶民深谋远虑以保宗庙张布纲纪使天下有欢心移易风俗使人无离愁别白是非使万事归正诛锄奸恶使威令必行取有益罢无用使埜无遗贤进有功退不职使朝无旷官察谠言考得失使谋无不尽选智将拣勇士使征无不服如是则国家安若泰山而四维之也又何必以文彩之饰歌颂之声眩惑愚俗之耳目哉 上皇帝直言书 臣伏读诏书喜极以泣昔成汤以六事自责今陛下以四事求谏圣人所谓异世同符凡诏书所言皆今日之深患陛下既已知之羣臣夫复何言曾子曰尊其所闻则高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陛下诚知其如是复能断制无疑不为左右所惑则安知今日之灾沴不为大戊之桑榖高宗之雊雉成王之雷风宣王之旱魃更为社稷生民之福也然自诏下以来臣不知中外之臣亦有以当今急务生民之疾苦力为陛下别白言之者乎盖必有之矣而臣未得闻也臣窃不自揆伏念父子受国重恩备位侍从向在朝廷屡以狂瞽尘俛圣聪间以衰疾自求闲官不闻朝廷之议者四年於兹矣今者幸遇陛下发不讳之诏问以朝政之阙失斯特千载一遇古人虽在畎亩犹不忘君况在位食禄者乎是以不敢畏当途避衆怒爱微躯保妻子心知时事之可忧而蹇默不言也窃观陛下英睿之性希世少伦即位以来励精求治耻为继体守成之常主高欲慕尧舜之隆下不失汉唐之盛擢俊杰之才使之执政言无不听计无不从所誉者超迁所毁者斥退垂衣拱手惟其所为推心置腹人莫能间虽齐桓公之任管仲蜀先主之任诸葛殆不及也执政亦悉心竭力以副陛下之所欲耻为碌碌守法循故事之臣而每以周公自任是宜百度交正四民丰乐颂声旁溢嘉瑞?至而六年之间百度纷扰四民失业怨愤之声所不忍闻灾异之大古今罕比此其故何哉岂非执政之臣所以辅陛下者未得其道欤所谓未得其道者在於好人同已恶人异已是也陛下既全授之以威福之柄使之制作新法以利天下是宜与衆共之舍短取长以求尽善而独任己意恶人攻难羣臣有与之同者则擢用不次与之异者则祸辱随之人情谁肯去福而取祸弃荣而就辱是以天下之士躁於富贵者翕然而附之争劝陛下益加委信顺从其言严断刑罚以絶异议如是者往往立取美官比年已来中外执事权者皆此类也其有怀忠直守亷耻则摈斥废弃或罹罪戾无所容立至於台谏之官天子耳目所以规朝政之阙失纠大臣之专恣此则陛下当自择而亦使执政择之彼专用其亲爱之人小有所违即加贬逐以惩後来必得便佞之尤者然後使为之如此则执政之愆谬羣臣之奸慝生民之疾苦远方之寃抑陛下何得而闻之又奉使询访利害於四方者亦其所亲爱之人皆先禀其旨凭其气势以驱廹州县之吏善恶系其笔端升黜由其唇吻彼州县之吏承迎奉顺之不赡奚暇与之讲利害立同异哉及其入奏则言州县守宰咸以为便经久可行陛下但见其文书灿然可观以为法之至美询谋佥同岂知在外之所为也或有更增其条目务为新巧互陈利病各事改张使画一之法日殊月异久而不言使民莫知所从盖由袭故则无功出奇则有赏彼皆进身之私计非有益国便民之心也又令使者督责所在监司监司督责所在州县上下相驱竞为苛刻奉行新法稍不尽力则谓之非才不职也及沮坏新法互行停替或未熟新法悞有违犯者皆不理赦降官去官与犯赃罪者同而重於犯私罪者州县之吏惟奉行文书求免罪戾之不暇民事不复留心矣又僭遣逻卒听市道之人有诽谤者执而刑之又出榜立赏募人告捕诽谤朝政者臣不知自古圣帝明王之政固如是耶昔尧稽於衆舍己从人舜诫羣臣曰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後言此其为帝王称首也秦恶闻其过杀其直谏之士禁偶语之人及其祸败行路之人皆知之而已独不知此其所以为万世之明戒也子产相郑郑人游於乡校以议执政或为请毁之子产曰何为而毁之夫人朝夕退而游焉以议执政之善否其所善者吾则行之其所否者吾则改之是吾师也若之何而毁之吾闻忠善以损怨不闻作威以防怨严为之防岂不遽止然犹防川大决所犯伤人必多吾不克救也不如小决使导吾闻而药之也何今之执政异於古之执政者乎齐景公谓梁丘据曰惟据与我和夫晏子曰据亦同也安得为和和如和羮焉水火醯醢盐梅以烹鱼肉宰夫和之齐之以味济其不及以泄其过君子食之以平其心君臣亦然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替其否是以政不虐民民无争心今据不然君所谓可据亦曰可君所谓否据亦曰否若以水济水谁能食之今在朝之臣对问启沃其有异於梁丘据者乎卫侯言计非是而羣臣之和者如出乎一口子思曰以吾观卫所谓君不君臣不臣也人主自臧则衆谋不进事是臧之犹以衆谋况和非以长恶乎夫不察事之是非而悦人之赞己暗莫甚焉不度理之所在而阿谀求容謟莫甚焉君暗臣謟以在民上民不与也若此不已国无类矣子思言於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亦自以为是而士庶人亦莫敢矫其非君臣既自贤矣而上下同声而贤之贤之则顺而有福矫之则逆而有祸如此则善安从生今执政主新法而上下同志而赞之亦有异於卫国之政乎是以士大夫愤闷郁结视屋窃叹而不敢言庶人饥寒憔悴号呼而无所告此则陛下所谓忠谋谠言郁於上闻而阿谀壅閟以成其私者也苟忠谠退伏阿谀满侧而欲望百度之正四方之富颂声之洽嘉瑞之臻固已难矣今朝廷之阙政其大者有六而已一曰广散青苗使民负债日重而县官实无所得二曰免上户之役敛下户之钱以养浮浪之人三曰置市易之司与细民争利而实耗散官物四曰中国未治而侵扰四夷得少失多五曰排结保甲教习凶器以扰农民六曰信狂狡之人妄兴水利以劳民费财若其他琐琐米盐之事皆不足为陛下道也舍其大而言其小舍其急而言其缓外有献替之迹内怀附会之心是奸邪之尤者臣不敢为也凡此六者之为害人无贵贱愚智莫不知之及至陛下左右前後之人日誉新法之善者其心亦知其不可但希合圣心附会执政以盗富贵耳一旦陛下之志移则彼之所言亦异耳臣今不敢复费简札特叙六者利害以渎圣听但愿陛下勿问阿谀之党勿询权臣之心断志罢之必有为陛下言其详者矣此六者之中青苗免役钱为害尤大夫力者民之所生而有也谷帛者可以耕桑而得也至於钱则县官之所铸民不得私为也自未行新法之时民间之钱固已少矣富商大贾藏镪者或有之彼农民之富则不过占田稍广积谷稍多室屋完修耕牛不假而已未尝有积钱巨万於家者其贫者蓝缕不蔽形糟糠不充腹春指夏熟夏望秋成或为人耕种资以为生亦未尝识钱也故古之取民者各因其所有而取之凡农民之役不过出力税不过谷帛自唐末兴兵始有税钱者故白居易讥之曰私家无钱炉平地无铜山言责民以所无也今有司之为法则不然无问市井田埜之人由中及外自朝及夕惟钱是求农家值丰岁贱粜所收之谷以输官比常年之价或三分减一於斛斗之中或十分加二以求售於人若值凶年无谷可粜而吏责其钱不已欲卖田则家家卖田欲卖屋则家家卖屋欲卖牛则家家卖牛既无所售则不免伐桑柘撤室屋以卖其薪或杀牛以卖其肉然後得钱以输官然民一年如此则明年恃何以为生也故自行新法以来农民尤被害农者天下之本也农既失业余民安取食哉今货益重物益轻年虽饥馑物不甚贵而民倍困为国计者可不少思其故哉此皆敛钱之咎也今北尽塞表东被海涯南踰江淮西抵巴蜀自去岁至今絶少雨雪井泉溪涧往往涸竭三麦无收民已絶望孟夏过半种未入土中下之户大抵乏食采木皮食草根以延旦暮若又如此其当奈何当此之际而州县之吏督责青苖免役不敢少缓鞭笞缧絏惟恐不迨父子遑遑如在汤火号泣呼天无复生望臣恐鸟穷则啄兽穷则攫民困已极矣而无救恤羸者不转死於沟壑壮者不聚而为盗贼将何之矣若东西南北所在啸聚连羣结党日流月蔓弥满山泽蹈籍城邑州县不能禁官军不能讨当此之时方议罢去新法又何益哉緑林赤眉黄巾黑山之徒自何而有皆苦於赋敛岁复饥馑穷困无聊之民耳此诚宗庙社稷之深忧而庙堂之上方且晏然自得以为太平之业八九已成此臣之所痛心疾首昼则忘食夜则忘寝不避死亡欲嘿而不能也易复之初九曰不远复无祗悔元吉言能改过不远则虽悔不大至上六曰迷复凶有灾眚用行师终有大败以其国君凶至於十年不克征言迷而有复凶且有灾於君道尤不利者也昔秦穆败於崤秦誓曰惟古之谋人则曰未就予忌惟今之谋人姑将以为亲虽则云然尚猷询兹黄发则罔所愆盖悔弃老成人之道用利口之浅谋以取覆败而思补其过也故能终雪前耻强霸西戎汉武帝征伐四夷中国虚耗盗贼羣起又丧贰师之军乃下哀痛之诏曰乃者以缚马书徧示丞相御史二千石中大夫为文学者皆以敌自缚其马不祥甚哉公车方士太史太卜皆以为吉及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