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东维子集【标点本】
[book_author]杨维桢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236388
[book_dec]诗文集。 元杨维祯(1296—1370)撰。三十卷,附录一卷。维祯有《铁崖古乐府》已著录。是集为维祯诗文别集的最早刊本。刻于明嘉靖间。集中以文为主。凡文二十八卷,收文四百三十四篇;诗歌二卷,计五十三首。附录一卷,为其门生等唱和之诗二十四首。世评维祯诗奇特,好异想,格调似李贺。文章多文从字顺,平达可观。以记、序为多,三百三十余篇,多为应学者名流之请而作,其中又多诗文别集序言。所述文学见解、论诗文之高下颇有见地。在文学创作上,极力提倡自然,反对无病呻吟。其论文《正统辨》原不在集中,清编《四库全书》时遵圣喻从陶宗仪《辍耕录》中补入。有明嘉靖间刻本、《四库全书》本、《四部丛刊》本。此本为标点本,本站也有四库本,可以搜索查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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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提要
《东维子集》三十卷,《附录》一卷,元杨维桢撰。
维桢有《春秋合题著说》,已著录。此其初刊诗文集也。维桢以诗才奇逸凌跨一时。此编乃录文二十八卷,诗仅两卷,又以杂文六篇足之。盖以文为主,诗特附行耳。
朱国桢《涌幢小品》载王彝尝诋维桢为“文妖”。今观所传诸集,诗歌、乐府出入于卢仝、李贺之间,奇奇怪怪,溢为牛鬼蛇神者,诚所不免。至其文则文从字顺,无所谓“翦红刻翠以为涂饰,聱牙棘口以为古奥”者也。观其于句读疑似之处,必旁注一“句”字,使读者无所岐误。此岂故为险僻,欲使人读不可解者哉?
其作《鹿皮子文集序》曰:“卢殷之文凡千于篇,李础之诗凡八百篇,樊绍述著《樊子书》六十卷,杂诗文凡九百于篇,今皆安在哉?非其文不传也,言庞义淫,非传世之器也。孔孟而下,人乐传其文者屈原、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又其次王通、韩愈、欧阳修、周敦颐、苏洵父子。我朝则姚公燧、虞公集、吴公澄、李公孝光。凡此十数君子,其言皆高而当,其义皆奥而通也。”观其所论,则维桢之文不得概以妖目之矣。
陶宗仪《辍耕录》载维桢《辨统论》一篇,大旨谓元继宋而不继辽、金。此集不载此篇,未喻其故。今恭奉谕旨,补入集内。盖维桢虽反颜吠主,罪甚扬雄,而其言可采,则不以其人废之。仰见圣人衮钺之公,上超万古,非儒生浅见之能窥也。
[book_title]卷一
◇序
◇邹氏遗训序
吴常熟邹君玉氏,自旌德宦游归,理故园以老焉。其垂训子孙,严其蒨画者凡若干件,来谒余于姑胥邸次,曰:“某发已种种,惧一旦捐子孙去,故述诫若干件,虽话言拙直,使奉成规行之,亦不致畔名教、隳门地。且将勒石,位置奉先之宫。幸得子言重引之,庶吾后之人知所警也已。”
吾闻传曰,名门右族成立如升天,覆坠如燎毛。何难易之相悬遽绝甚如此?盖创者劳,而守者安;创者俭,而守者奢;创者畏,而守者骄也。为祖父者虑焉,故有身后之诫。虽古先哲王不能无之,书之竹帛,琢之盘盂,以遗乎后之人。盖惧耳听口受者易为灭绝,而托诸竹帛盘盂者,可不刊而垂无尽也。君玉氏之遗训,著于金石,非竹帛盘盂之意乎?为其子者幸得诸耳提面诲,子子孙孙又幸得诸示无穷者,则邹氏后人续初继业,虽百世而可也。虽然,子弗祗服厥父事,此无先之训也。恐无先之训矣,故吾重告之,使之恒有其先,庶畔名教、隳门地者免矣夫。
◇李参政倡和诗序
淇上野逸李,以世泽起身,十年至参大政江浙行垣,未几惠冠文江南端。其所建白有不合,即引去,退处白沙,日与布衣士谈文字为乐。其来江浙时,孤舟匹马,绝无左右之孚以奸政;其舟所载,又绝无他长物,不过随身所读书籍耳。其下交无杂宾,而天台蒋常翁乃以诗人获登其门,相与倡和,流布人间。嘻!公以八位之贵,不以下交寒素为厌;蒋常翁以一介之微,不以上交公相为抗等,此季世仅见之事。而议者犹以公进布衣为术者,吾不知其说已。常翁装潢其诗成卷,非以侈自遇,实以表著贤公卿下士之犹有古风也。故余为叙其卷,使世之登枢要隔寒微者见之,宜于此焉耻矣。
◇渔樵谱序
《诗三百》后,一变为骚赋,再变为曲引、为歌谣,极变为倚声制辞,而长短句平仄调出焉。至于今乐府之靡,杂以街巷齿舌之狭,诗之变盖于是乎极矣。
嘉禾素庵老人过予云间邸次,出古锦幞一帙曰:“《渔樵谱》者凡若干阕,虽出乎倚声制辞,而异乎今乐府之靡者也。”
吾尝求今辞于白石、梦窗之后,斤斤得寄间父子焉,遗山天籁之风骨、花间镜上之情致,殆兼而有之。盖风骨过遒,则邻于文人诗;情致过媟,则沦于诨官语也,其得体裁亦不易易。嗣余响于寄间父子后者,今又得素庵云。
夫谱之云者,音调可录,节族可被于弦歌者也。《诗三百篇》,无一不可被于弦歌,吾不知亦先有谱、后有声邪,抑先有声、后有辞邪。寄闻分谱于依永之殊,其腔有可度不可度者则何如,敢于素庵乎质焉。素庵然而笑曰:“嘻,吾志律吕于渔樵欸乃中,焉知所谓‘声依永、律和声’许事哉!虽然击辕之歌,野人之雅也,吾谱殆亦自当楚雅乎。”
素庵名抱素,字子云,裔出吴越王。有起进士第、号竹乡翁、家置万卷堂者,其曾王父云。
◇牡丹瑞花诗卷序
余读《后山氏丛谭》载,广陵芍药曰金带围者,无宿种而出,出则群吏有应其瑞,居台揆者,如韩魏公琦、王岐公圭、荆公安石皆应其瑞,为不诬也。於乎!山木无知,何预人事哉?盖德动草木,草木化焉,非偶然也。
江浙省检校孛术鲁子升之庭有牡丹,雪中作花,其大如斗,其色如魏家紫者,人咸谓孛术氏之瑞也。夫牡丹,芍药类也。芍药有当其瑞者,子升不当牡丹之瑞耶?明年,子升繇检校除淮幕宪府,其瑞亦不诬矣,庸讵知异日子升不跻人臣极品耶?吾固有俟于子升矣,抑吾于牡丹有感焉者。
世有花工如宋单父者,能变木芍药为千种姿,亦能使不令而华,人力奸化工乃尔。或谓子升之冬花,乌知不有人力奸造化者乎。茅山外史张公雨,神仙人也,能顷刻而开花者也,特为子升赋花,属之天瑞,为异时衫色之谶。吾读其诗,信为子升氏之谶也,人又何疑于是花云。
子升出其诗并图卷一通,求余叙,于是乎书花之开。至正九年十二月某日也。
◇丞相梅诗序
至正二年春,江浙行省丞相朵儿只公,以清静宁一之治报于上,上召入宰天下。公拜命且行,顾瞻后庭,有手植稚梅一本,俾移植于明庆寺之殿阳。邦民聚观,载抃载舞,咸手加额曰:“丞相弃我去,是足以系吾人之思已,见梅如见丞相焉。”于是,僧古源采民之言以永歌之,邑之人士从而和之,凡若干什。昔召伯相周,布政南国,舍于甘棠之下,后之人思其德,爱其树而不忍伤,此《甘棠》之诗所以作也。召伯之教明于南国,而《甘棠》之诗作;丞相之德布于江浙,而手植梅之诗作。若古源者,谓得古诗人之性情非欤?
丞相去今几十年,而是梅轮囷扶疏、硕大繁茂有加于昔,邑民于是有所瞻仰,公卿于是有所感慕,后之人于是有所兴起,而想见其形容。一木之植,千载之情系焉。吁!草木有托于人者,固不在地之有厚薄,而在德之有久近也,信矣。而况护持之力又出于金仙氏者乎。丞相氏之德以栽之,金仙氏之力以培之,吾见斯梅与孔老氏之植桧同无朽矣。不然,南门之柏有大四十围者,一萧欣能伐之,可不惧哉?
古源以诗来属余序,余为之言如此。夫思其德而爱其树者,人之情也;爱其树而永歌以颂美之者,诗人情性之正也。序诗人之意,而不忘乎戒惧者,亦文人忠厚之至也。是为序。
◇送经理官成教授还京序
前济宁郡教授成君彦明氏,以文墨长才,为今天子录用。洪武元年春,遣使行天下,经理田土事,而成君在选中,分履淞之三十八都二百一十五图。阅岁终,《鱼鳞图籍》成,父老咸喜其清明果决、竿尺有准、版帐不欺,积七不毛之土并附以见装潢手卷,来拜草玄阁次,求余言,以为赆千万,因成君致意万一;大农下问,先生之言亦有取藉年云。
予悼唐宇文融为括田使,时开元之治已久,天下户口未尝有所升降也,而融括籍外之田,得客户八十馀万,羡田称之,往往出于州县希旨,多张虚数,以正田为羡、遍户为客,民抱冤者无于所诉。今天子招徕南北流移、天下土田于废弃之馀,非袭融之敝迹也。而成君之所履,又皆得屯耕有亡之实,可以助明天子均田之政,岂开元敛臣可同日语哉!于其行也,书此为序。
◇姑苏知府何侯诗卷序
清明之朝,吏仁厚,不仁厚,无以兴其治;昏乱之世,吏遝虐,不遝虐,无以趣其亡,而守牧之系为最焉。守牧号民父母,非上下疾痛相关如出肺腑,不可称父母。元末藩镇赴仆,守牧寄于戎行,大偏小校,民望素不厌,惟与珥聿胥橐囊、纵群不逞,启告讦门、罗织善良,以朘削创罢司察于民。牧者又以墨败纪,吾民将孰从而号呼也哉?苏民罗张氏之厄,如芟草狝禽,殆绝生理。
大明龙兴,天子选守牧,劳来安集于板荡之馀,而侯实应选,民拜更生如脱焦火。乃者京师起发迁徙,苏为甚,雍容处决,民不知扰。金谷事暇,即以庠序为务。祀殿论堂废如逆旅舍,公一新之,弦诵鸣两庑,如承平时。尝以劳民事稽怠,奔命阙下,将以戎律加之,请忍死一言,曰:“杀一郡牧以活万生灵,某含笑入地矣。”上仁其言,贳刑为赏秩。吁!若公者,可以称民之父母矣。天子仁明,方选天下贤守牧入政堂,与大臣讲治款,公简知既有素,吾将听公之大用,而为天下之民之庆,岂直一郡而已哉!
吾徒宋敏,裒郡人士之咏歌,不远数百里,求余文引诸首,故书为序。
◇送祝正夫赴召如京序
吴元丁未春,番祝正夫知淞之上海县,明年以治状称最。海寇之变,不四三日转蹀血为衽席地,民为建生祠,君子有胜残去杀之颂。又明年,司臬者毛责细故,停其治三月,士庶老稚日夜号泣如襁脱慕父母,于是什什伍伍不远千里走阙下,恸哭为侯请。天子惊曰:“祝挺者,出吾特选,俾卧治海邦,而司臬者敢忘之!”覆罪司臬,侯复峻用,天日朗明,群情闿悦。于其行也,会稽杨某饯之以言曰:“昔圣人称宓不齐曰‘子贱君子也’,霸王佐也、单父之宰,屈以小试也。吾于祝正夫,既脱州县劳,亦以王佐之才属之,惟正夫自任焉。”正夫书座右之言曰:“天下事,见得理便做,弗计死生祸福。”观是言也,正夫知自任也,不待余言之嘱矣。
◇送陈、钱、赵三贤良赴京序
皇明龙兴之一年,天子思与天下之贤人共图天下之治事,于是遣南北访贤使凡若干人。而浙士之拔等者,曰陈睿、钱某、赵某,人以治才与学术兼属之,使者采诸舆论,内币起之。三人者受不辞,会府令与计偕,为浙士举首。其行也,来别东维先生,请一言为警教。先生酌之酒,而告之曰:“代以试经艺举于乡者,至三四千人,会于春官,第其可取者,然后上名于天子,天子赐出身,吏部授之官,不能二百人,其为选也艰矣。士有穷经老死而不得与于选者,吏部或以旁恩及之,其为情也亦苦矣。今三人名一闻于使者,不必试于乡,与乎四三千之数,察于春官,与乎二百之数。可谓步之骤,而其选不艰也;得之易,而其情不苦也。虽然三人者,朝奏即暮召矣,天子游心于经史,有顾问焉。厉精于政事,有试可焉。此非诚抱天人之学、民社之具凿凿乎?天子任耳目股肱之寄,为名九卿、才六部、良二千石,跻民于泰和,而措邦家于泰山之安。则其膺选而去也,已不诵愆,人不议忝,不然却而虑也,心亦寒已哉!”二三子避席谢曰:“幸先生警教,德甚大!”重酌之酒曰:“士穷而约易守,达而汰易迁,易守则德人之忠言,易汰则阴黜之矣。二三子母阳德吾言,而阴黜吾忠,吾将庆二三子之有成也。往矣,勉之。”
申年十一月十五日。
◇送松江帅黄公入吴序
松帅黄公彦美,以疾谢职于淮吴大府。手不执兵、战不卫户、金鼓不振、马不驾凡百日,大府以诈疑,力疾而往,辞始获允。未几,大府复以养疾吴门召,幸其疾瘳,大用之,寮将而下及淞郡官市老野叟、方外之民,无不抃手交庆,以为贤杰用大则惠益大矣,各执壶浆牲具,张于西门外,以伸颂祷。老客卿会稽杨公就举爵以规不以颂曰:“黄公之报所事于西夏侯,义亦至矣,台平(去声)不日,几死谗谲,幸公论反平、丹书雪,志又伸矣。丈夫事毕矣,他复奚望哉!”公闻规,起作长跪礼,复爵维桢曰:“先生言议入肺腑,凛若沃冰雪,所不解甲服、居庐西夏侯墓者,有如皎日。”予曰:“韪矣哉!”遂行。
◇送三士会试京师序
至正己亥夏四月,江浙省试吴越之士,吾门弟子在其选者三人焉,南士曰忻忭,色目曰宝宝、曰何生。三人者择日赴春官,来别曰:“先生何以教我?”余既期其大对为汉晁、董,而又勉其大器以宋李迪也。三人请迪故。迪盖从于种放先生者,业成试京师,种先以书见柳先生开。开留迪客门下,出题与门下共赋,迪赋出诸生右。开惊曰:“君必魁天下,且为宰相。”异时果然。余同年李中承稷,今之柳先生也,三人者以余言见之,并以文为贽,中承当以迪故事待三人。并以文之占三人,顾魁多士,为太平宰相,三人者谁先,惟三人焉勉之,勿多让迪。
◇刑统赋释义序
古者帝王恃以治天下者,大经大法而已,未所谓律也。世道既降,巧伪横生,法家者流始制律,以钳釱天下之民。奸日滋,则律日烦,亦时使然也。盖律令起于秦、定于汉,律法刑统遂大著于唐宋,而傅霖氏为之赋《刑统》,以便律学之诵习。夫绳墨陈而天下之曲直不能逃,规矩设而天下之方圆不能越,律固救弊之绳墨规矩乎。颖滨苏子曰“读书万卷不读律,致君尧、舜终无术”,君子于其言,可以占世变矣。
我朝混一海宇,丞平百年,方以儒道理天下,士往往繇科第入官,凡谳一狱、断一刑,稽经援史,与时制相参,未有吏不通经、儒不识律者也。
保定梁公彦举,早岁为宗正府掾,尝从府使者及省部官,谳狱河南、江北,阅业愈多,而审律愈精,人咸服其明允。后司泰州管库,遂著《刑统赋释义》一编,上探经传律疏、史鉴有可证者,而又折之以己意,推诸苛密而归诸仁厚,盖傅霖氏之忠臣矣。
今年维桢备员杭课提举,幸与公为同寮,平市之暇,尝论及古典及今之通制,且出此编以示,余始叹公不惟精于法家之律,而又明于儒者之经史也,岂非时之通才也哉!呜呼!郑子产铸《刑书》,叔向氏讥之,惧民弃礼而质之于书也。故曰先王议事以制辟,不知后世又有微于书而不竟者,律其可废乎?赋《刑统》者,既举律而约之;释义者,又即赋而精之,俾后之莅政者有所稽而准焉,足以权衡世变,扶植世道,而致其君于尧、舜之上。苏子之所感论者,岂诬我哉?
公自童年,即以吏事起身,至老而求诸经史,以文其律家之学,盖知所本哉!余三复其编,而深有所取,且僭为之首序云。
◇监宪决狱诗序
自军兴来,民不幸兵死者,无所诉;其诸误系诸有司者,幸而有诉已,有司又付之不理,讫与叛人戳死。盖杀民者,殆狗豕之不若。官以李为职,亦莫之卞已。呜呼!民之涂炭也极矣!
余读杭拔官朱莲峰君志监宪公平反冤狱事,为之慨叹不已。其言曰:“求狱不于其情,而欲以笔札求之乎?”是言也,平狱之本也。若监公者,真神明人哉,真仁长者哉!使今握兵在边、执法在廷者,皆如监宪公之处心,菑其不有吊,冤其有不白而枉死者哉?
於乎!孝妇衔冤,天为亢旱;邹衍系狱,六月降霜,天之于冤人报应如此。今旱暵甚矣,监公之决狱,人人不自以为冤,吾见随车之瑽至矣。杭大夫士咸作歌诗以美之,而推予为叙首,予乐为之书。至正己亥秋八月既望序。
[book_title]卷二
◇序
◇送帖山提举序
天下之仕之难于司杭征也,岁一办额赋十钜万。虽辇毂地宣课者不嬴,是无母钱以为之本,无旁司以为之倅;岁无论风雪阴雨、水旱兵燹、懋迁民通不通,临制者月钩季校,额稍褪,即戮辱其人,不啻罪奸伪,且不得以他故诉。其法外无漏,内始获,于是密立关纂,使亡赖游徼络纬而钩拦之。其故脱而漏籍为游徼资者,殆且过半。盖制无课吏禄食,俾就食其征,则不可责其人之不盗也。又其漏者,多势要者,不幸一败,获不一日二日,用上官令追呼胁持,不从句挟,衙校群小竟排户撒,其推去如取寄物。赋之陷而不登,类此。间有不畏强圉,誓以文法律人,人即中伤之;且入官五日,职轮课纲,一署其帐历,势不得登醇白、自引于亡过之地。故吏是者,洁入污出,号投墨海;完来残去,号入火狱,故曰天下之仕之难,莫难于司杭征也。今幸肆大之恩,若洞见其难状,旧之积陷既一日而蠲除,新之日赋又据实而取焉,使墨海、火狱而复有洁白清凉之日。于是旧官如帖山氏者,始寻与吾徒给解而去。吾既酌之酒,为彼此贺,而又过求余文,故道其不幸于难仕,而又幸其得殊恩,而墨海、火狱有洁白清凉之庆也,于是乎书。
◇送关宝临安县长序
北庭关宝氏擢春官弟,天子赐进士出身,往监临安县。以尝从余游,且余同年德流公之子也,过钱塘,乞一言为别。
余告曰:“方今盗起淮、颍间,挻祸于江浙,民耗于兵兴,罢于奔命者,四三年弗复休。民之良胥陷于盗,招之而未归。嘻,岂吾民之乐为盗哉?抚字乖而饥寒之逼也,水旱相仍而田不减赋,妻子相流而农不息徭。其被害之原,悬于州与县,州县不闻之府,府不闻之省台,借或闻而不信,以至吾民财竭力穷。财已竭、力已穷,而赋徭愈急,征求愈繁,民死道路者相藉,幸而生者,其不去盗也几希。生时百里邑,为试政之初,当推其情,曰上恤乎民,则民吾赤子;上不恤之,则民吾寇盗也,不可畏哉!迩者皇帝下明诏,哀痛遗民,诚以民为邦本。而本不可使戕而耗也,蠲之以赋,宽之以征,裕之以力,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且申诫守牧者,务在康济生民,上承明天子之德意,下轸吾赤子之困穷,招寇于民,慎勿驱民于盗,吾将见疲者苏、流者复,休养生息,以还中统、至元之治,必自临安始也。生以余言勉之。”
◇送龙孔阳序
士有行年六十而强力如三二十,人居贫困不支而恒如富盛人,曰番之龙孔阳也。今年客钱唐,吾尝与之往来,见其才气学识,甄综天人;议论古今要害,以节量天下之成败治乱,如镜照蓍卜,如孔钥勘而左券合也。盖可附诸古豪杰者,而与今之豪杰盗虚声以误天下者,盖异日道也。然而,急材者弗之举也,使之蓄其有而无所于施,则取文墨氏聿椟,以代司寇之斧钺,诛伐古之憸人、谀子,以警今之似者。吁,此孰使之然哉!乃至正乙未秋八月,中书兵部黄公昭承天子明命,出吊民江之左,采天下之言,以选天下之才吏。其于豪杰之遗去者,意气足以徕之,权力足以振之,吾将贺孔阳氏之有贤知己也。
无几,孔阳来别,阳曰:“余不时与子相嬉娱矣,余橐铅椠,已偕黄公计史卜明日行,子何以赠我?”吾伟黄公之能得孔阳,而孔阳之为黄公得也,则为之言曰:“天下无事,中材奉三尺而有馀。天下多故,则虽豪杰应变,而不足安危。优劣之相县,而一时人才之所值者,真有幸不幸哉。今天下亦多故矣,人才非幸之时矣。行矣,孔阳毋自幸也。”重为我告黄公曰:“拔一者孔阳,拔类者亦孔阳,兰悴而蕙伤,鹄举而鸿悦。类不类,吾将问诸黄公,黄公问诸孔阳。”
◇送庆通公翰林承旨序
承旨非古官,始唐以文学士备顾问,出入侍从、因时参谋议纳谏诤,署以翰林,遂号内相。惟承旨尊为东阁第一人,诚以其人老熟故常,练达当世之务。凡天子机命,内外密奏,朝廷有大议、拟废置不时豫他人者,承旨得专受专对,而安危成败之决在焉。吁!仕之重若是,而世以承旨为安老置散,不误设官意乎?
至正十五年冬,江浙省平章庆公拜翰林承旨,东之人惊相谓曰:“朝廷以江浙为东南大方面,寇盗日横,楮币日塞,民日不聊生,天子授公密命,赐五绞龙衣、金虎双珠之符,俾专理东方,以便宜行事,假以岁月,期其克有成功、遂陟相位已日,乃今一旦挈而置之散地,于公优也,东人何恃耶?”会稽杨维桢为之解曰:“朝廷以公世臣,且负重名天下,出厘东土,岛夷革心,猫兵受令,文恬武熙,折冲千里于笑谈尊俎之外,吴越遗民不见兵革者几三年,可谓无负明天子东方之寄。今天子内治益切,归公于东阁,盖有寄之重于东方者已,庸讵知承旨非安老而置散?承旨非安老而置散,则有任天子之重者,公知之,天子知之,固非安老而置散也的矣。”
公之行也,传提举王本而下为歌诗凡若干者,推余为叙。余不辞,亦欲使公知东南之士有知公之深者,固异于东南之人也。公燕见天子时,天子或问公以承旨于东南士论为何如,则吾文可出矣,于是乎书。
◇送高都事序
传称子产为政,其所能者亡他,能材彼其人焉而已耳。材彼其人,人各能其所能,而子产之能无不能矣。裨谌能谋;子太叔文而能行;冯简子能断大事;公孙挥能知四国之为,且一辩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又善于辞令。子产间四国之为于子羽,使裨谌谋而简子断,然后授太叔行之,是以郑无败事。子产善于材使之力也。江浙平章左答纳失公徂征淮夷,总制于金陵,急以材使人才为首务,曰善谋、曰善断、曰善行而善辞令者,皆礼罗于幕府,使各竭其所能,此子产氏之善于能人之能也。
高子今之秀而文者也,又善知四国之为与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而善于辞令者也,是高子一人而兼古者二人之为。此总之者之选于子,如子产之选于太叔、公孙挥也,宜其有补于总制,而总制者无有败事,都之以幕府元僚,不为过已。
抑余有诘于高子者:今日之兵有曰猫、曰摐者,罔测甚于虏,人知以猫、摐御虏,不知以虏待猫、摐。既有烈于虏者,吁!知四国之为而辨其人之族姓、班位、能否者,其有不察于此乎?不察不智,察不言不忠,言不力不勇,总制之称善于材使者,疑不若是,故于高子申以问之。
◇送魏生德刚序
庠序师有主教,其次有正、有录,正、录而下有训导。训导出主教自辟,或提学官以物论推择之,位若卑,而其人之德行、文学则主教者之副相也。主教其人或下之非宜,副相实宾师已。故庠序不得贤主师,得一贤宾师,亦足以重学校也。
吾同年同知安庆公之子关国用氏,以明经擢第,来监杭之临安。以守令治本,莫先于学校,每朔望下学,悯其教非所教,养非所养,弟子员多阙之,人材无所成就,大惧无以答圣天子崇傅责效之意。于是走吏不远百里外,捧檄币于同门魏德刚氏,礼为庠序大学师。德刚戒行,来别余,求一言。
今盗起淮泗,挻祸杨于天下郡县,为郡县者方以募兵调赋、造弓矢器械为急务,奚暇治学哉。而国用以书谓余曰:“天下不可一日而无教,赦衣赤帻包城络野,剪以斧钺而不胜者,有司之教衰,而礼义之维缺也。吾其可以废学校一日之教哉?鲁邑弦歌,不以刘、项攘抢而暂废。今盗狗鼠尔,吾又可以鲁邑弦歌之俗,弃其民也哉?”余既喜而复其书,于魏生之行也,必叙以送之,且期其纳民于礼义,而还太平于今日当自临安始。
◇送司农丞杭公还京诗序
余友曹文炳过余次舍,谈大司农丞杭公之履历、行事:公当儒涂世家,钟峨眉之秀,负殊才。遇今主上开国金陵,以青年经术取法史,以法史取郡邑牧,以郡邑牧取相幕宾,逾月而御翰亲除今职。不十年,自下史至九卿,进取捷速,才之不负人也如是。出使吴松,经理僧道、故官田土,曾无苛察徼侥,以话言为期会,讫不刑一棰,而事集于两月之间。今还京报命,郡人士赠言未有当公意者,望吾子一言出庸众人右,且不为投之暗也。
余复之曰:“农,国本也。少昊氏以扈设正,仓姬氏以稷开国,秦汉以来曰治粟、曰大农、曰春卿、曰司稼,皆所以崇本也。今稽古建官,以大司农首列九卿,可谓知天下之本矣。而杭公方以才谞当御选之笔,言听计从,非农之福耶?其经理而归也,舆人诵之,考功书之,吾又何敢以老羸而辞于一言。”遂为序。而又系以古风人之辞曰:
十年农星晦无光,太史昨夜占五潢。国家大本重谷禄,曰奎曰胃明天仓。中书垣次大司农,署秩列九卿尊大府。春耕籍亩冬藏冰,六十五官分九扈。杭公均输少卿属,赋足国家民亦足。农田漕运一时了,文如锦绣人如玉。归来奏议帝曰俞,诏书宽大赐民租。太平治象今日见,不用再讲贞元宰相均田图。
◇又代冯县尹送序
司农在周官为太府,掌九赋、九贡。秦为治粟内史,属官两史,属官两丞。汉有司农丞,谓之中丞。唐置丞六人。今主上开国金陵,他府寺有未遑立,而农正司先之。盖以钱谷金帛委积所在,天子籍田耒耜、京师百官禄廪、朝会祭祀赏赉之取给。其务农重谷,实为富国强兵之本。故职司者,非康成之文学、牟融之达务,不以授之。
元年冬十月,大司农丞杭公仲玉,奉命来淞经理田赋,功成册上,无漏无溢。其用法不礉,驭下不烦,不越三月而事集。郡县称美其人曰:“无杜中立绳吏之急,而有郑庄千里不赍粮之效。”嘻!其治行可知矣。抑余有告于仲玉者:“主上新收浙地,官民田土,夙有成籍,然佃人租额,岁为地主,有增无减,阡陌日荒,庄佃日贫,至于今,盖穷极无所措乎足矣。农丞之秩,上亚大卿,而司吾庶土之生者。归觐主上,主上问吴民疾苦,倘有以言之,三吴之农幸矣。”是为序。
◇送淞江同知李侯朝京序
有明受天新命,开基金陵,百辟效职,百将效忠,实君臣千载一时之会,所以创大业臣妾天下,皆国家善于用人也。
宝定李侯浩字师孟,材足以任重,智足以拨乱,淞归附初,奉命来为二守,盖以股肱心腹之旧,授以劳来安集之寄。历政甫期,赋役高下以均,仓庾出内以平,功过黜陟以明,利害兴除以当,关梁启闭以严,狱讼审录以宽,淞士庶拜颂为古循吏。今年春,中使衔命下郡,取为机近法从。侯不税冕行,郡士民攀挽不可得,乃什什伍伍,相与饯之西关之郊,举爵于余,乞一言为赆。
余举爵酌侯曰:“天子任股肱心腹之臣如侯者不几也,侯慎之。”再酌曰:“侯历民间,往,当以生灵之忧为己忧,以答天子之大宠命。”三酌曰:“海宇尚有未宾服者,愿侯佐天子平定之,无久劳金革为也。”侯反爵谢余曰:“某不武,敢忘先生之规?”已而,上海祝大夫持缥轴来求书为饯,于是乎书。
◇送检校王君盖昌还京序
士生乱世,不以窭而苟售,必迟迟坚忍,俟其人焉而后兴,此非志之远、识之卓、毅然大丈夫不能,若今中书检校王君盖昌者是已。余归老淞学,君与富春吴毅、桐庐章木、会稽张宪、山东马成、吴门杨澂,咸在高才生之列。时秦邮张氏据有六州,憸佞朋进,欋椎碗脱谣于市者弗可计,或有率君往者,君曰:“咄哉丑尔!秦邮岂王郎之主哉?吾非恶仕也,顾仕有时,吾方慎俟其人也。”已而,君辞余,客泗水,转徙下邳。艰苦穷厄,人有所不堪,君方弹铗自哦,泰然无几微见颜面。皇明受天明命,君自贺曰:“天下定矣,仕有吾主矣。”徐守臣荐其所有于相国,见主上于谨身殿,敷奏顷,上伟其仪度,其论裁,大器之,特授中书检校。嘻!非其慎仕得时,讫于真主之遇,其能戾契致是哉?吾谓志之远、识之卓者,非其人欤?
今以使事至淞,首谒大成宫,释奠先圣,继访余草玄邸次,展师友拜,留若干日。行,郡守盛升宴之泮堂,诸客咸赋诗,为君侈,且为淞学校侈,又必推余为首叙。余重举酒祖之曰:“宰相,佐天子以治天下者也。检校,拾遗举缺,又赞宰相以治天下者也。天子倚治于相,相资失于检校。检校,相之弼、友也,任重矣哉,任重矣哉!”以为序。
◇送冯侯之新昌州尹序(二首)
余曩过田野,见父老四三人聚首,相与言县令冯侯之贤者,或泣、或叹。扣其故,则曰:“自侯下车将二期,民沐其福者,不可枚计。其驭事也简,其调役也均,其征赋也仁,其理狱也雪而明。民听其令,无有捍格,自公自平,若出钧石之制者。二期所行,殆如一日,而执臬者以毛发细故裁之。吾民疾苦颠连无告者三月,不啻失父母。”余闻其言而识之。
今年春,天子遣使行各道,核郡县吏名实,审侯之行为至忠,绩为上最。使复于上,上曰:“冯公者出吾御选,宜其政之不负吾法也。”于是嘉其功,升新州守。民又咸涕泣曰:“吾以侯为吾大官会府中,今不得,天何夺吾父母恩以恩彼人哉?”
吾尝论吏之良否,为民之戚休,得一良则一郡喜,失之则一郡忧,故汉吏重良二千石。今侯自县升郡,推华亭之治为新昌之政,吾知其为中朝良二千石矣。异日复来苏吾民,余日生望之。
又
华亭为松江望邑,贡税财赋当浙之什伍,编户至百万,迄乎兵燹,向之繁富者百不一二,为邑者亦难乎其治矣。丁未春,乌江冯侯尹是邦,以劳徕安集为己任,流离者返之,疮痍者起之,阅两期而邑始成署所,民欣然如痿者之起行、执热者之濯清风、弱裘者之归故乡见父母也。是年夏四月,海寇作,诖误逮华亭者几百数,侯誓死力办于统兵,曰:“华亭素善地,古二陆文物之邦,民非畔法轨而从人于逆者。”统兵允其请,而郡之生灵更生于圣代者,皆冯父之力也。民为建生祠颂其德,不忘其湣民之穷。凡可为民所□者无不为。
上闻其人,识其姓氏,以为可吾之良二千石者,遂升守新州。民父老幼稚奔饯于西关之外,遮马首而泣曰:“吾田之赋,侯均之。吾丁之役,侯节之。吾讼之郁而不平者,侯伸以理之。今去也,均吾节吾而伸以理吾者,将谁望欤?”其遑遑之情,不啻子之失慈父,而立于顾无人之境。余为解之曰:“杜甫氏有言元使君得结辈如十公,落落参错天下,为邦伯万物吐气。今使冯使君辈参错天下列郡,岂有万物不吐气者哉!新昌之生息,皆锋镝之馀,吾想民流未复、地荒未辟者,望吾侯父母之至如望岁然,将见颂声作其田里,而无叹息愁恨之声者,真我朝良二千石之庆也。他日秩满,归赞中书政堂,其泽天下者可胜计哉?吾民其俟之,又复何憾?”
◇送杨明归越觐亲序(二月八日)
仕与亲孰重?曰亲。仕有时乎为亲,则仕非重乎?曰:禄足以逮亲则仕;禄不足以逮亲则仕,无愈乎啜菽饮水之为亲乐也,仕又何重乎?
宗侄子明辞乌府檄而归里,为堂有垂白之母也。身虽居阙下,凡耿耿乎定省之前,东睡斗山之北,白云之思常在心目。今年春,自白下理舟楫过淞,谒余草玄阁次,急以别告。问何之,曰:“白云之思,日夕在倚门之庐矣。今乃行,请翁一言,以为教。”余以明在闾里时,十岁以孝悌称,洎长豪爽不羁。倚亲强健,又孝妇善事姑,遂起宦情,欲伸所抱。兵变,备涉险患,志不直遂而亲且老矣,庭前风木宁不有感乎?宜且归之晚也。于其归也,序以送之。又系之诗曰:
天西白云天东飞,乌台春之乌依依。高堂游子归未归,堂前春草生春晖。行行舟发彭郎矶,勿遗霜霜露露沾人衣。
◇送断事官李侯序
大梁李侯文彬氏,以世居执法,有决谳才,简知于今天子。天子亲赏拔为中书断事,转都督断事。克于其职,凡边民有诖误,郡牧有不白案,出使推覆,咸以平允取信朝廷。今年奉旨,以田覆实事至淞,旬浃间得成帐报于上。淞官吏父老喜侯勾检得失不苛扰而一辨,群来乞言于会稽杨维桢。
维桢闻侯任天子耳目寄者,已期年。大明之古遗直也,则为之言曰断事。在古为士官,周为寇,晋为理,秦汉为廷尉,今为大理断事。天下事有不平者,平于君,君以平于断事,断事之寄不轻也较然矣。狱必以果而断,断必以明而审,明、果俱至,又必不为上所夺、旁所挠,则其法始伸,职斯究矣。有其明,有其果,而又无其旁挠、上夺者,其称誉比古汉于、张。用是占侯之峻跻华要内中书郎,外部使者、郡二千石,不俟龟蔡证矣。吾与天下之民共望之。洪武二年九月十日序。
[book_title]卷三
◇序
◇曹氏世谱后序
广陵曹时复,以祖父《世谱》来告曰:“复以兵变去其乡,已十有七年,幸祖宗坟域先人某水某丘尚在。兵息,将挈家还乡。得先生一言叙其谱,庶吾某与后之人,不忘其先之所出、卒葬之岁月也。”
按《谱》:曹氏谯国人,自几世祖某徙居于汴,曾祖成之又自汴迁广陵之蜀冈。大父某,浙行省儤使。妣周、继王;宣使君卒,王以盛年守节。考某,翊正司照磨,赠爵奉议,汴梁路治中。妣霍氏、太康县君。太康君善理家,考游宦于外,子六人皆太康君力教而有立。长子时升,广帅府奏差,蚤世。次时泰,爵奉议,留守司经历。至正癸巳,某相奉诏招讨江淮海道,相择从者以时泰行。泰奋然无让,历险涉海,鲸浪猝作,舟覆而没。相闵其死忠,赠某官。妻郑氏,子一。次时益,翰林院典书,早有文名,三淮兵梗,奉母及孥脱难出虎口,辟地于杭,以疾卒。妻李氏,子三。次时晋,海道府掾,起漕抵京师,上多其功,赏官嘉禾照磨。道海还吴,值风,舟没莱州洋。妻舅氏霍仲皋女,通书史,喜读古孝义传,时贵人有闻其才,欲夺其志,誓曰:“曹氏世称忠孝门,妾敢如庸妇人,畔教苟夫两姓,以辱其门乎?”卒谢绝之。妯氏郑与李,闻其志节,相率守嫠而忘他志。李氏一子,力纺绩,资之出就外傅,使励学,罔队前闻人世胄。诸子亦相率有成。
三节氏胥有请于复曰:“愿归故乡,守吾舅姑坟墓,且使诸子有耕稼地,吾属死首丘,无纤毫憾。”复之归计遂决。行舟泊吾门,霍氏持茗且为吾老妻寿,后再有启曰:“某不幸三伯氏夭命而丘,嫂三氏同一守节,先生秉铁史笔,传信过国史,倘畀余论奖重之,非直三节有恩,曹氏一门其有光矣。”
铁史论曰:欧阳史著《五代》,死节臣不多见,得王凝氏断臂妻一人,特表以愧男子之不如者。今曹氏一门,男有没王氏,妇有守贞节非一人,得于丧乱流离中,皆不愧凝妻,代有欧太史,其不在列传乎?万一遗史氏,则吾录之以系诸曹氏谱,亦使亡国臣有不如三节氏者愧云。
◇送经理官黄侯还京序
今天子龙飞金陵,奄有四海,版图归职方者过唐越汉。兵兴以来,土田阡陌无定籍可稽,由是立大司农堂,庶土九赋九贡;又遣使行天下,以经界为重务也。而北庭黄侯万里氏在选中,分按华亭履田事。事毕还京,邑士朱辉为绘《田间竿尺图》,以见侯勤于王事而敏有成功也。持其卷来谒东维先生于草玄阁,求一言,以重其行。先生器其人品、才气、为相门之后,辞不获,为叙其事于图尾。又采民谣为诗一章,章八句。
侯前朝中书右相国孙、大参也速公之嗣也。让门荫于弟,自起身儤直,历太和县监、济宁行垣管勾,皆有体察。今以才干,履亩于松,其报最于上,所优赏爵秩,苟又分符三吴之地,吴民之所望也。侯尚以予言勉之。诗曰:
天子龙飞定两都,山川草木尽昭苏。三吴履亩难为籍,四海均田喜有图。海市鱼盐开斥卤,泖乡䆉稏熟膏腴。赏功行见承殊渥,此地重分汉以符。
◇送山西省参知政事陈公序
参政起北魏,而历代因之。我朝经纶草昧之初,设天下省署凡若干所,各以参相主之,名次丞相,而实则行丞相事也。嘻!方面之寄重矣。
茶陵陈公,由兵部尚书辍为松江郡守,未期月政成,天子又选升山西参知政事。濒行,索别于会稽杨某,某饯之言曰:“唐萧瑀参相事,太宗称曰‘瑀言事,不以利怵死惧,真社稷臣。’魏徵参相事,天下米斗三钱,太宗谓群臣曰‘此征劝我行仁义之效也’。今公在吴元初,以鲠正诤朝廷大事,不以死惧,参议朝章诏令律书纠正切劘,垂一代之大典。以平日圣贤之学,谈仁履义,匡弼帝躬务致尧、舜,此瑀、征之才之志也。天子简知,天下想望风采也久矣。山西创立方面,统州六十有三,为南北京腹地,天子时巡之所,首选重臣行丞相事,公当其选。吾见其益厉忠荩,以答重寄,劳徕流移,荐进遗逸,弓刀遗俗咸袭衣冠,入朝宿卫;群元仰给,至外户不闭,旅不赍粮,使洪武之治,出唐贞观之上。公称社稷臣,不在瑀、征之下,非某一人之望,天下人之望也。”
洪武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叙。是日,松江通判方从善、推官孔道原、经历石宗亨祖帐西门外,举酒为公别,而令门生朱芾录予文为赆。
◇送都督府指挥龚使君序
于友濠梁龚君希鲁,以文武才,屡奉天子命,出使思、播峒蛮等绝域,得其要领,还报天子。天子多其功,授中顺大夫、京畿漕使。秩未满,转指挥大都督使。都督昉于唐,行军征讨,在其本道者曰大都督,大都督带使持节者谓之节度使,外任之重无比焉。今制革,拒使节度使,在朝立大都督府指挥正、副,凡三十有六员。戚钺雕戈,山玄朱组,视古班仪为有加,非智足以参朝、义勇足以总师干、勋劳夙著者,不得居是选也。天子耳目官有不言者,指挥出使得言之。指挥之鲠正强直,且为天子信近臣,非特掌严环卫而已也。
希鲁以布衣,不十年处宥密,地位益崇,心愈下兢兢焉,无一毫倨气矜色。君子占其人,为右资之原德重器,而况足迹所历,博览天下之民风、吏弊。他日衎衎论奏,徐吐吾民不平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当,称天子信近臣,是在希鲁矣。希鲁行,索言以赠,于是乎书。
◇两浙运判王侯分漕序
圣天子以南服之土地人民未复版图,不忍加兵,选通经练时事者喻威德,使归诸正。于是,王侯某以大司农司都事在选中。驰传至吴浙,省大臣谓,蕞尔之寇首鼠之日久,惧辱天子信使,留弗遣。又明年,省大臣承制,授侯判两浙盐运事,分司海上。灶萌卤插闻侯名,皆手额庆,携提老稚,欢呼罗拜,愿受其条教。退则更相告戒,惟令之。共修牢盆,积薪草,准法程石益拓,池荡相时率化,无愆阴奔湍。少一戾期,则各知赴功,以登岁课,鞭笞愁苦之声不闻。猜祸吏窟仓场者,奸无所宿。好哗者,或设诬辞污蔑侯,侯行愈厉,焚香矢于神曰:“某行负朝廷、欺民庶,神不吾祐。否则,有以直吾枉,粤晋而哗者死。”民益骇。嘻!凡为天子命吏,惟诚可以格天,微而至于昆虫草木,其感应捷若影响,况于逆虏乎?况于差丁乎?侯以中原世禄家,为朝廷风纪臣,不幸不扬声虏庭、喻祸殉国难。及司海上之赋,究治本而力行之,又不幸为猜祸者所害,遂矢于神,神报之若响。嘻!民可欺也,天其可诬哉?吾悼世之横吏,受方伯连率之寄者,欺公罔上,锻炼民以遂其奸。天若罔闻者,未定故也,定则宁有遗噍乎!吾嘉王侯之能以诚任诸己,又能格诸神,录其治行,为他吏劝云。
◇送华亭县丞盛侯秩满序
昔西门豹为邺令,魏文侯诲以就功成名之术无他,使其取诸人以为善而已耳。乡邑先受坐之士,必敬而礼事之,又使求其掩美扬丑者参验之。盖以幽莠似禾,骊牛似虎,白骼似象,武夫似玉,此物以似而乱真者。取人亦然,其得不审乎?
广陵盛侯彦思,二尹于华亭。下车之初,首询邑士之先受坐者,以师礼事之;其次可友者,以友义待之,又必于掩美扬丑者覆而信其人。其人之翻覆倾危者,远而去之如避仇敌。故其取诸人以为善者,不可数计,旁及乎方外之士,亦所不遗,故其为治最绩彻上府。民之颂声,不归令长,而归之二尹。一考之内,三易令长,如阅过客,而侯安于佐位,覆如令长,民恃之如慈亲恋恋焉,惟恐其秩满而去也。嘻!二尹之贤于令长也,可知矣。探其治本,则聪明不作,智数不自用,而为吾聪明智数者取诸人,如西门豹而已耳。彼三易如过客者,其道相反,故其优劣之判如此。上府才其能,贤其德,升以佐大郡宾省幕,又何过耶?
其去也,方外士自延庆而次凡十人,征吾文以饯别,故吾乐书其治,为侯之赆,且为他吏之劝云。
◇送团结官刘理问序
至正廿六年秋七月,东藩吴主行郡县团结之政,选使之郡,大参周公躬至嘉禾诸郡,而理问刘侯至淞江。侯集民高年,用酒食礼,推择为众所纲者万夫长若干人,下至队长若干甲,大小相维。叟赠以言,归为国主告:“古者团结之政,盖已见于管仲之理丘兵矣。仲之军令,始于五家之轨,卒伍定于里,军政成乎郊,祸福相共,缓急相死,此霸国团结民兵之法也。然王家之兵,莫壮于临淄。苏秦曰临淄之户七万计,下户亦三男丁,三七可二十一万。盖临淄之民素富而实,其俗闘鸡走犬、六博蹋鞠,车毂击而人肩摩也。故齐之国,以临淄而强,天下莫能当。世降五季,则团结御冠者,适以长寇,民有所谓白甲军者,又皆不受令于公家者也。梁贞明五年,吴团结民兵徒,保卫乡里。”
今侯以文武才略,辅国主之政,为国理兵,管氏之令,其有不可举行者乎?吾将叩侯:以吴藩属郡之民,如齐临淄者有几哉?不则吾惧所结者大抵五季之白甲而已耳。於乎,后世霸国,不患世无仲,而患无临淄之民也。吁,安得民如临淄者,与侯论伯国团结之政也哉!
◇余公参政序
参政不见官于周,起于后魏,隋唐因之,亦职相者或有不及,故使参焉。职虽下相一等,而抗其职者在焉,则贰台衡燮元化,盖亦行相事矣。参之位也,不亦重已哉?非老成有谟议、坚凝而劲正者,弗足以居之。
淮行省在吴门,太尉张公实领之,参预其政者或出自辟,而自辟者非一己好恶之利,亦公论之出也。秦陵余公希贤,尝以正谏居参咨幕府,谏有不从辄求去。凡上公府有大刑政、大典礼,必先预其议,反复裁订至当其可而后止,府中称骨鲠臣。予闻昔忠肃鲁公参大政,权贵人惮其骨鲠,目为鱼头参政。公以参咨府骨鲠参政相垣,其不为鱼头鲁公乎?然昔之鱼头,内忠于天子升平之朝;今公匡救于藩国反正之日,其纠拨乱邪,风力凛凛焉者,不又难于昔之鱼头乎?於戏!一邪正之进退,一国之安危系焉。惟公之系安危者,至以身之去就争之,吾见上公府之有人,而淮之民蒙利,利及以江浙之民者,于公是已。予辱与公友,乐公有操,而期公之有为,故叙以言之,公必有以证吾言之不人妄也。
◇送提控案牍李君秩满序
府控牍官视大郡照磨官,不出吏部选,而二千石以宾礼礼其人者,为其赞治于二千石也。华亭以户口之庶,升松江会府,赋税输四十万。自淮兵度江,驻吴为方面,松以近辅雄紧为吴犬牙地,初以将官带二千石事,马步带法曹。迩者兵革稍戢,郡府还牧守,而别驾、判、推尚多缺焉。幕有提控案牍二,其分寄者,岂惟文案哉!官民僧道及海涂土田之赋,加旧十六,户口徭役、狱讼听断、营造供亿,亦倍蓰于曩时。虽府长得人,而幕佐乏材,长亦不能主辨,故其选也,必择才具绝人者居之。其责比古长史、司马,而功居半剌,其罢软不胜任者不敢觊而处焉。
邗城李君实氏,辍淮东宪史,居控牍于松,户口徭役、狱讼听断、营造供亿,加以一时浚河筑城、漕饷之剧,皆能相其府长,了于从容谈笑之顷,上不失责,而下不寡恩,野无怨声,府有坐啸,宜为长所宾礼,异于罢软不胜任者。今秩满去,长如失其友,寮如失其师,民父老如失其蓍蔡衡石。其行也,张于西关之外,父老谈道其能且贤者,谒文于会稽杨某,以祖之。予客松,耳目其赞治者,与父老之言合,于是乎书。九月初四日,其交承维扬秦文、绎彦思求书上轴。
◇送张先生赴河南幕府序
昔孔门诸子言志,有勇士、有辨士、有圣士之分,而圣士始可为王佐才也。子路愿得白羽如月、赤羽如火、钟鼓者震天、刀槊者连地,将而攻之,前无敌国。夫子许以勇士者,其人也。子贡欲素衣缟冠,使于两国之间,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使两国相亲如弟兄,夫子许以辨士者其人也。惟颜渊异二子之撰,愿相明王,使城郭不治,沟池不凿,阴阳和调,人物繁阜,铸库之兵化为农器,夫子许其圣士者此也。
余为之慨然曰:“圣门诸子,不幸生于乱世,而有可以强兵、可以排难,可以宰天下而安百姓者,其才无不备。由、赐之强兵排难者,随才以见矣。大不幸颜渊之相业,不见于时也。吾叹今世果无其人乎?抑有而无国君以主之乎?吾不得而知也。乃者河南省察罕公,以天下大将军佐天子中兴,不远数千里起张先生某于天台雁宕之间。先生隐居避世,学颜渊之学者也。学颜渊之学,则志颜渊之志。今赴河南,繇之见明天子,将以颜渊子之望,望其王佐之治已。吾闻河南公幕府有君子营者五千人,奋长戟、荡三军,如由之能者,有其人矣。誊辨舌,伐甲兵,如赐之能者,亦有其人矣。顾未知销兵为农器,拨乱还王道者,有其人乎?无也?果无也,吾于先生属之。先生能展颜子之所能,使由、赐其人无以施其能,则河南之业成矣,先生之志行矣。慎勿曰兰茝不与鲍鱼同肆,皋夔不与逢比同时。”
◇送张宪之汴梁序
会稽张宪与奉元赵信,俱游吾门。二人者,各负忠义之气、经济之才,而未遇大知己,以施诸行事也。
至正甲午,宪尝以布衣上书辨章三旦公,公奇之,列置三军之上,出奇料敌,言一一中,表为某官,非其志,弗就。乙未春,寇复陷常湖,又以策干苗部之总兵者,不能听,辄去。呜呜泣下,酾酒祝,期伟人佐世。太尉张公闻宪名,辟以行人,俾游说江东,且输平于淮安。来别曰:“宪行,必见察大将也,得吾师一言之教,宪有以藉于察公矣。”
予闻唐相臣裴度之佐主中兴也,延揽遗杰,恢复失土,入县瓠者以诉之勇,献德棣者以耆之辨,一武一文,各适其用,此所以成功之易也。今太尉,人期为唐之度也,豪杰归之唯恐后,顾得一耆诉已乎?倘得升,寇不足平矣。信既行,予以诉期之子。复踵往耆之所长,当属子已,子勉之。使大将之门三千客中十九人内,称有赵、张两奇士,岂惟光吾门也哉?
◇送倪进士中会试京师序
华亭倪中字德中,予在璜溪时,尝从予游于学,有异能解行,修志立一,时行辈推服之。至正壬寅,浙省贡士三十有二人,中名上游。明年会试,以病不行。今年丙午,会试于京,优其蹈海而来者,即奉大对,伦魁又不限南士,天子亲以制科策子大夫,询以时政之急,中以极言骨鲠应之。其为汉南弟一人必矣。
自兵兴来,士气不振将二十年,朝廷贡举未有卓然辈出,追隆延祐、泰定之盛;授牒以出者,类亡治状,至是羾牒换繻、更晋取逢、呼吸折节,以卖其所自出。若是者,岂徒辱科,其辱国甚矣!
自汉举贤良,荣以仲舒,而辱以公孙宏。唐举进士,荣以陆贽、韩愈,而辱于皇甫、王涯之流。宋举进士,荣以韩琦、欧阳修,而辱于丁谓、王介甫之辈。於乎!士之出于一日场屋言辞俯仰之顷,遂为天下后世成败毁誉之系如此。此今天子之厉精发情,而亲策子大夫,务得真材之用也。甲上第,科以之荣、国以之华者,吾有属于中矣。中尚以予言勉之,期无负于师,无负于明天子也。
◇送华亭主簿张侯明善序
天下钱粮计所百万,而吴为最。吴州辟计所百所,而松为甲。淞两邑华亭、上海,岁亦一百五十馀万。自张氏来,兵赋繁兴,民力单矣。重罹钱氏之祸,群萌凋丧,流走者十六七。今逢圣明,统有南北,首立司农,经理土亩,慎选守令,申以农事,所重在乎国赋也。守令于淞者,往往如履陷阱,则以民贫赋剧,律之簿责者甚严,而恐恐乎咎之及也。
郡守林公,下车未遑他事,首以国赋为第一义;攸属之官,与以期会,申以赏罚。而华亭主簿张侯明善所分堡社,督力有方,独奏先集之功。堡父老无怨言,且群谒铁史先生,乞文以送之。予喜侯为曹濮公卿之胄,青年敏学,有治才,盍侈之言,而况重以群公之命?遂为叙其事而以诗四章。
淞租一百五十万,比似他邦十倍过。不是乘除嬴缩妙,催科下下阱人多。
白粲红鲜百万艘,张侯三法独称优。黄堂赏罚明惩劝,彩帐旌功第一筹。
道不拾遗户不关,田莱尽辟驿桥完。金陵天使如相问,此是萍乡好宰官。
风云有路开骐骥,枳棘无巢宿凤凰。东阁相君为座主,便从玉笋立朝班。
◇送谭知事赴河南省掾序
济南谭君清叔,由奎章阁属史授儒教,再转而为平江路知事。于幕员,在经历左,然吏抱牍进,不涉其笔,长不敢先事,故府中事无巨细,得持可否。君参幕员以来,议可赞不,咸一一当理。府疑比未决,辄就咨访。吏伏民隐未露雪,又能发白之。同列风裁以君振,长官宾对以君肃,然犹以不得行平生志为慊慊。年考未满,而河南行省辟为属掾。滨行,吴人士为祖帐西风门,而乞余言,以为君赠。
予惟今之负才而仕者,往往限资格以为进退。而吏部以恒格外崇选用之科,或一再岁辄迁;甚近者或七八月、四三月,未尝有及考者。吁!用贤法当尔也。今谭君暴起身阁史,不二十年,跻七品秩,赞留守,佐行垣,非其才名、操行足以遭于时,而行丞相府又推中朝选用之科为急贤之务,曷致是乎?
夫河南为省,控要会于四方;礼乐文物,海内之所瞻而尚焉者也。君出赞,重裨政令,以成行丞相方面之功,亦可以少伸所用矣。用弥天声,弥振中朝,急贤者又以选用法拔而进之,由是以佐相府者工佐当守,以大流惠于天下,岂不在谭君乎哉?惟君益勉所至,以答所选而己耳。至正七年十月廿有二日序。
◇送陈汝嘉漕掾秩满序
国朝入仕之门,莫尚进士科。然士之怀抱才艺者,不能人由科而进也,转科之业入司椟吏为起身者,制书亦许之。故儒者以司椟吏积劳而阶于宰辅者,亦往往有焉,不必其劣于进士科也。
华亭陈汝嘉世业儒,始以文学自奋,踬于场屋,于是周毗陵郡侯薛公之辞,为司椟吏。及考,漕府复以汝嘉之才,复辟为案椟之司。今复书考,又将转之于帅阃。过此,则升省垣,入流品,官州县,而有民社之寄矣。
吾闻汝嘉之吏于郡也,廉而克勤;佐其守以行者,历历可称道。居漕府也,屡驾风舶涉洋海,周之以智虑,济之以忠诚,故调粟至京,如履砥道而往。功捷而数亡折阅,上所眷其劳,而赉之者甚厚。
呜呼!以汝嘉既往之行观之,则将来之绩盖有可言者已。汝嘉年方强,而志甚远,循格而进,都穷秩、食厚禄,可指日俟。况其材实益茂,声猷益大,执政者一汲引之,逾资级而上,则世之以司椟吏起身、阶至宰辅者,吾不敢以之期汝嘉乎?惟汝嘉之毋曰,吾不得上赐进士出身,为儒者诟病。吁,彼进士出身,庸讵知其踣而不得峻跻其格极者,又岂少也哉!
其行也,吴之大夫士咸赋诗以饯之,而取余言为叙首云。至正七年秋八月廿有一日。
◇送陈仲刚龙头司丞序
番阳陈君仲刚,由贵溪主簿迁浙之龙头盐司丞,见余钱塘。以余尝令于亭,请曰:“君独无言教我乎?”余曰:“治莫难于亭也久矣。治农者,农出租税视旱涝有所蠲置,治亭者异是。岁集盈数,约以三伏,伏计以旬,旬亏则簿责,岁亏则禄夺爵贬,其著为令甲,虽饥馑之年、雨涝之月,不得以妨工控诉。此职于亭者之难为也。漕府飞符蚤夜下,督责吏火急如律零,吏鹰击毛挚征其私者甚于公,而亭益惫矣。亭官出语为亭地,即以格令甲坐之。即坐,又不得损职去,被系徽缠,如胥靡之徙。故职于亭者,往往不得不蛟蜃其性,牛羊其民,人苛诛趣办,以为奇功,且可擅名声资进取。岂弟仁厚,务为善政,覆不足为贤,而重得咎祸,然则鹾无善政,势端使然也。君岂弟仁厚人也,善政施于贵溪之民,而移之于亭,得无法乖其政、势格其志耶?然而君子为政,与其不得誉于上,或者苛诛趣办为奇功,不知其下之病而上之累益甚矣。故鹾病至今日而极,非亟理其本,虽管、桑不能善其后也。大司农方思治病之本,减估直以通民食;蠲羡额以纾亭力;截日更新吏,专选廉良,勿俾奇刻者重病之。君新吏也,奉法顺流,与亭更始,善政之行适会其时矣。司之令豫章胡君,余所善,更以余言讲求其本末。异日课浙鹾最者,不与龙头第一,将谁与?”
[book_title]卷四
◇序
◇送张从德之湘乡州判序
保定张君从德,自其先侨居吴中有年矣。君以门荫初倅溧阳,再转诸暨,皆以忧不赴,制阅倅湘乡。其行也,吴士大夫悉知其世德与其为人,先大夫省斋公博极经史,励志立行,官登三品秩,名实布于中外;君早学不倦,晚志操愈高,为克绍所基者,故皆乐为歌诗以饯之,而属余有以序诸颠。
予闻而喜之曰:“自昔寓公子弟之居吴者,类以驰马走狗击踘博戏为事,否则甘色嗜声淫寄豭而亡其归,先人之业荡然矣,岂复有以学为事、志操为先者?及其荫仕也,鲜克其任,而斩其世泽者有矣。吾尝亲视张君在贫贱而有休色,于富贵则不无戚然者,非有学者能尔乎?夫行洁则可以闻道,志一则可以立功,道闻而功立,岂直倅一州而可哉?湘乡古熊湘之属邑也,地有三江五湖之壮且险,其民往往湍悍难治,而其士也则清而文为可善也。国初以其户齿之繁而升州,君倅于彼,以吾所谓闻道立功者理之,吾未见湍悍之难治,而且见清文之易为化也。况省斋公平日治道之讲者,君闻之稔矣,岂得悖吾言哉?于君之行,遂书为叙,而吴人士之诗系于后云。”至正七年秋八月十有八日。
◇送钱伯举衢州录判序
国家惩前朝守令专城之弊,止设监长,次及副贰,并出制命,又非异时私辟、使有主客势。嘻!专弊去矣,不知穷州下邑民日贫、户日耗,聚群行吏持之,又弗免十羊九牧之挠。唯郊关之内廛处之民,领之者曰录司,司设官仅二尔,官弗冗,事亦釐。录判者虽秩卑员末、职下旁于游徼,而一司之政得彼此持可不、议短长,录监守行弗率,判所守贞所出直而达,遂为民仪向,类覆上监守。嘻!官岂可以崇卑正副计哉?
吴中钱君伯举以故家台州通守之津,屡试仕管库,民休戚情悉矣,吏成败事谂矣。今登秩为衢州录判官,伯举年益增、学益优,又以其熟民情吏事者佐理于录,吾见衢之民庆其来之莫矣,况衢之君子类好文墨而敏于义事,市人出郭而嬉,登前山,临背水,飘飘然有神仙之思,其习嚚奸者寡矣。第未知监与守与伯举同志乎不也?果同焉,吾将庆伯举之佐理益易易也。岂曰录判颛职游徼而止哉?伯举勉之,以征吾言可也。至正七年秋九月初吉。
◇送王茂实慈利州同知序
谭州县职者,以同知比县之丞,上监守长焉,下通倅季焉。同知者得便文自营其中,故势权劣訾诟轻,黠胥奸民率制之者寡矣,其人之悦厓检者往往乐居之。嘻!此岂国家肇建守佐之意哉?守令之选,其淆也久矣。同知其事者,苟能以吾民为念,一贞其身,而左右后前靡不正,未有不行乎。顾行而推利下人者也,发政施令覆出监守上,固不得以地为限矣。
昆阳王公茂实,签省斋公之孙也,初承世泽为下砂令,考满转同知慈利州,所与游者咸为之庆,以其骤加秩三等为优;又不居守将责望之地,而在其贰焉,可以便文自营矣,岂不优甚哉!
余尝交茂实吴中,知其志甚远,每每悼民穷、疾官败,则知茂实之材将有为于时,而伉其官,不以同知为逭责地喜也。吾所论同知发政施令覆出监守上者,将于茂实为征之。抑吾闻慈利乃赤松隐遁之乡,其山多隐君子,以词章出仕者有骚人之遗风焉,故为慈利者甚易易。吾见茂实之得治民早,而其退之暇,又得水山之乐于骚人羽客之俦也,是则茂实之优者已。
于其行也,予既与客崇酒以别之,酒馀赋诗者若干首,而遂以余言为叙引云。至正七年秋九月序。
◇送芦沥巡检范生序
友生白子昭为余言栾城范生廉卿之为人:栾风坚忍隐厚,其人廉节而好礼,贞信而少文,廉卿本其风之微,而习经术于南中儒先生。术成无所于试,乃俯就门荫,官巡检芦沥。廉卿雅士,巡检引弓民长也,以雅士长引弓职,大盭若才。今佩武器拥逻士领职,其所与游者则既为慷慨歌诗,相与张饮西津,重徼一言以序其去。
余既闻廉卿雅士而乐之,及闻职芦沥,则不宁盭才之惧。芦沥盐榷之司在焉,盐萌依私榷为命,虽流死比交迹,不以属心。在令,巡榷官一失其觉分,其罪罪官;不幸再三失,小辍禄,大贬爵而。其夫或远出所逻外,波联蔓牵,莫之雪白,漕府猜祸吏聚椟如牛腰,明漕长不曲直;即有曲直,吏辄以律雌黄其明。嗟乎!榷之逮不辜,法端使然哉!故余于廉卿之巡检芦沥,不宁盭才之惧也。虽然,国家于鹾病之剧,方议更而新之,求天下之善言盐策者,是诹是采。廉卿试以其得于所学者,为采风者言之,使法不逮不辜,余之惧也庶几其或免矣夫!
◇送郭公知事还湖州序
杭,江以南望郡也,在宋为行都,今为行垣所郡治,领州一、县八、录事司四。其俗具五氏而不一,其民习躁争巧媮而不和厚,故奸伏易乘、狱市滋起,吏重应上取下、什百于它郡,非长以能材、佐以良干之属捷应办工发擿者,不能得治名。乃者总管某去,经历某又去,两知事坐不任废,府事麻沸狼籍,无与理者,推今湖州知事、河中郭公仲敏以佐治。令闻彻省府,相君简识其人,而伤杭治之难,无与承之者,乃特移职于兹。知事位在经历下,其识赞三尺平,以左右二千石者也。公至,则既鞚皞属曹而裁决予夺,实又兼二千石之职。时未期月,而府事偾者起、滞者疏、破者补,叉牙龃龉者无不妥帖顺易;相府而下察宪漕所疾呼急诺,又罔不周旋如意。于是摄职称治,民欢然诵之为良干官。今复政而去也,杭官吏相与张饮西亭以饯,而乞饯言于维桢。
维桢念民无赖于吏久矣,以吏苟于公而急于私而已矣。有能移其私于友与亲者鲜矣,矧能移其私于官乎?能物其官于本位者鲜矣,矧又能物其官于他之位乎?故维桢闻杭吏无治状至于废而去,未尝不悲其才之穷。及闻杭人谭郭公之政,又未尝不叹其才微而无私之治,足以及人之广如此也!
◇李经历治绩序
经历,古郡功曹之官。功曹,太守所自辟也。经历,今出吏部选用,七品印章,奏三尺平,控吏牍进退,上以齐二千石长吏之异同,而下以内群书佐于成轨,此其体益隆而责亦重矣。朝廷惧其选与守令同,以廉明者、有操尚者居之。故郡不得良二千石,幸而得一良经历,郡可治。
徽州路经历李君其代满归庐陵,其从子出其郡人士所书治迹,求余文叙以送之。
予惟李君之政班班可书,徽人士侈纪载者皆能之,抑今之称良经历者盖未有君之职其职也。君之简讼词、革滥卒吏,未足称良于经历也;平质剂于市,明爰书于狱,画委输之法,而州县之官便安之,未足称良于经历也。惟其政有弗正于上,必务引其人去弗正以就正,如曲木之就绳、悍马之就驭。吁!此真良经历矣。余闻徽之羾金也,岁监官取其羡为己有,君还羡于民,以准他岁羾之数。徽之禄廪也,田不足而取诸山,山不毛则白取诸佃。君收实入而蠲白取,为久久定则。乡之宿豪饵官府为奸也,抑之不得行;土胥相为根柢、持短长于官也,格之无所置手足,所谓上之异同有所齐,而下之成轨有所内。经历至此,信可以称良也。余阅郡经历凡若干人,往往陷于随而不立,未见职职如李君者。其能已于言乎,故为约其政件书之,且视人以吏师,非徒纪载也。
◇送海盐知州贾公秩满序
天下公论不在公府,而恒在闾巷之民。若甚愚,而是非之心则甚白也。邦大夫之政,其失者,议于市、谤于道;而其善者,亦啧啧不容口。故欲稽守令善恶,不察守令而察闾巷之言,得之矣。
余过海盐田间,往往逢伯格长颂其州太守之治,问守为谁,则宛丘贾公禧也,余已心贤之。未几,州人土张玉集其饯行歌诗凡若干首来请曰:“自海盐升州置守,其得民誉,未有若今贾公之最者也。曩时廉吏郡形迹仇视吾大姓家,讼多不获其平。公廉无嫌是避,即理直,大姓必举;即不直,虽贫弱诛不少借,故狱者积岁不决者,部使者多以属公而得其平。亭吏罢软者挠察佐、庸騃者蔽吏胥,虽令出无私,有不能以直遂者。公一施令,群佐虔若卑第生之听严傅;老胥顺流其风旨,又肃然若家老之奉其尊。行之以正,限之以信,故令有司可于上而惠无不达于下也。先是吏卒巡田里如蚁不绝,公至立削迹。上府闻之,因检戒左右,无奸州以其非令者。又州民与亭族交其习蜂马焉易生事,公申以条教,悉改心归化,无异时剽轻之风。此其得誉于民而布之州府,士之咏歌实有征焉。幸子一言叙诗首。”
余以其言与其伯格长之颂合,又以令之为守令者往往课米盐奉期会,不复知有伸民情、消民隐、恳恳然以厚民成俗为事者,遂乐为之叙,以风告他吏云。
◇送监郡观闾公秩满序
刘子曰:“忠孝不修,他善无取。”吁!臣子之职无他,忠与孝而已耳。韩非子曰:“亲之孝子,君之背臣。”吁!忠孝固不能两美也。今有人焉,于子不为悖,而于臣不为背也,岂非臣子之全美乎?吾于钱唐守将见之者,闾公是已。
公下车以来,先问民利害休戚,而务去其害与戚者。郡有猜祸吏与夫强宗世家不仁于人,必痛锄治之,犹之牧羊去其害群而群始蕃,犹之理疾劀杀其病本而病始平。民之怙法者,必刑;诖误者,必思出之,即不出,如梗在咽必吐乃已,此公理法也。红巾贼陷杭,凡捍城守土之臣,不微遁即卖降尔。公独佐监宪某官、监兵某官,与贼持者十有三日,阽危于矢石数四;城池破毁而复完者,公之雄谋大节作于人者矣。时则高堂太夫人屏居密所,公犹衷戎衣朝夕觐如平时,不贻其亲有一日忧。故出不称背臣,入不称悖子。
吁!若公之忠之孝,吾所谓臣子之美非欤?今代而去,郡之民如去其父,僚吏如去其师。去之日,民父老若干人走予次舍,谒文志去思,又持其谣送之卷请序,以为郭西门供帐。予亲见公之忠孝治状,有为世道劝者,于是乎书。至正十四年六月三日。
◇送旌德县监亦怜真公秩满序
国朝监官,郡邑咸设达鲁赤,于官属为最长,其次有令、有丞,有簿、尉;又有案牍官,以首领夫六曹之吏。凡事会之来,吏与令丞得相可否议论,然后白之达鲁赤,其署事也亦然。其职秩为甚尊,而职任为甚优。朝家近令,以大事责守令,达鲁赤任与令等。昔之尊而优者,令转烦剧矣。
宣之旌德县亦怜真公,始由省署而典符印,累监望县,三调至于今职,且四载。宣上德以及民,而使民无愁叹之声,山林草泽咸知向化;大府藉之以集事,同寅恃之以取则;民有所赖而不恐,吏有所惮而不肆。大事之备固无可议,而于学校尤加之意焉。延师儒、广生徒,月书季考,凡邑之人士咸囿于教养乐育中,弦诵之声相闻,是又知所本矣。往年淮寇渡江,列城残毁,延及旌德,而公首奋忠勇克复之。百里之命于兹有寄,是以兼资文武而才足以有为者也。
今年夏,政成上考,余学徒马某职教于县,承公勉励作兴之力,于其行也,求余文以赠。马生之言有信,于是乎书,使他日之史馆传循吏者有所采云。至正十三年九月廿有四日。
◇王学录秩满序
至正八年夏四月,平江学录王君达卿书满去,自教授而下洎郡之大夫士与君经游者,咸诗赋歌以饯,而属予为首叙。
予方游于苏,视苏学之废也甚矣,提学者非不薄责教也,而教无以教;钩稽养也,而养非所养,郡胶庠之大,句覆不如一齐民之家塾有程有则也。幸而官于是事有忧而有为焉,学之录王君是也。盖王君有孝有行人也。曩之养非材者,王君有以去之;材失养者,王君有以引之;养之非其敩、敩之非其术者,王君又有以纠而正之。它人日从其失,王君日修其勤,故苏学之废而稍正,伊王君是赖。于是士之议者曰:学校不得良校官,得一录,足以兴教,犹之郡不得良二千石,得一录亦足以兴治也。以王君之克官于录若是,则积阶为郡幕官,不能佐治于二千石者,吾弗信也。虽然,以王君之学愈修、行愈力、志愈远大也,又岂藉一文学之掾积为资级而起哉?
君应进士举,余尝视君大《易》之义矣深微而洁净,又尝视其赋也丽而则,其代言也温润而简古,连不幸未售主司,则主司之未明也。一遇明主司,君之未售者售矣。售则道山壁水,其选也尚暇为人司二千石吏牍之劳哉?嘻!抑之久者伸必远,怀之大者发必洪,吾言有俟于君矣。
◇送徐州路总管雷侯序
至正八年夏,天子以徐州之域风气悍劲,固以饥馑多寇盗,民困于昏垫八年,遂统有四州七县之境为会府。一时僚吏艰厥,选守长为尤艰。于是,海道都漕府万户雷公某以首选为总管。陛见其人,申之以丁宁训戒而后往。呜呼!以徐州为中原创府,雷公为其开府守将,非其人之才贤负宿望一时,且简在上心者,曷当此哉?
余闻雷公之为棣州也,棣寇盗之冲,历能守若干人,无以为御,公不特善御,且有以化遣之,至今棣人称雷防御啧不去口。其帅于海漕也,前漕而去者多直,鱼龙之渊,剽盗之巢薮,人销舶解。公起漕凡一百八十万,不十日舟凑,直沽道鲸涛如坦途,粟无升合遗。若公者,可称朝廷干臣,无负上选任者矣。吁!以棣州之化、道海之庸,推而大之于徐州也,其有不称重选、答上训旨者乎?
虽然,吾方有感于地气之王衰者,吴楚为古荒要蔡放之所,逮今为衣冠玉帛之乡。徐豫为中土,而鞠为山莽者十六七,一邑生齿有弗敌江以南一旅之聚,民望南而流,如水之欲东,司牧者弗能禁也。今二千石以地辟户羡为著,今公之为徐州也,治最对着令,吾见中土之富庶与今吴楚地同,又岂忧赤子弄兵者本末止哉!公尚以余言勉之,徐州之人日夜望之。
是年九月之三日,吴人士咸赋歌诗以饯,而会稽杨某为之序。
◇送平江路推官冯君序
平江路推官、许下冯君秩满,苏父老留不可,则相与述为歌谣以送之,求予言,登载其所善以为之序。
予客苏未久,不识其所善,询之父老,则曰:“由东嘉经历治最,任高等,升任刑官于苏。苏烦剧郡也,狱讼繁兴,奸伪百方出,上游之署有行丞相府、监漕官、都水使司、海道都司,或所为政不直,则卖直者乃声于上,受谤责在须臾间,而况贰推者阙?君独任大府狱事,其视犴狱,常欲为陷死者求生路,惟恐失附于律。成案具,吏多受狱货,欺情伪于君者。在署审成案未察,退参所疑于父老宾客,故月朔作乡约于父老宾客,使之过有以告。君之于刑官敬事类此。”
予曰::“狱者天下之大命也,推官又命死生决也,何可以不之敬乎?孔子于言偃之宰,首以得人为问,欲其资于人者,施于首政也。矧狱之不自用而审取诸人以为明者乎。明智如皋陶,淑问如皋陶,其狱之疑,犹有资于神羊之所决者。冯君任推讯,而能取诸人以裕诸己,忠信清明见诸歌谣,不必资于神物以为聪,则冯君不贤于皋陶已乎?夫皋陶举,而不仁者远。冯君举而在高位,吾见其民之有赖其仁者矣,故书。至正八年冬十月。
◇送理问所知事马公序
行中书省,古之蕃国方伯连率之寄也,地大任重,故其法揆严、体统峻,宣布政条于百司庶府,惟大纲是张是主。凡细之务不至于执政之堂,乃署理问所于垣内,若法曹议府焉,所以发奸伏、伸抑枉,平允治法也。官其所者,非才且贤,莫胜其任。而幕府之员,又议法之所起也。
东平马公某为江浙行省理问所幕府官,刚毅有为,善持法才,每详刑决政,上其议于相府,六曹莫不韪之,而百司庶府仰之以为准。由是知所官之才且贤,又莫急于幕府员之才且贤也。
予唶代之居高位享厚禄者,率多世勋中贵之曹,奴隶其部属,牛羊其人民,以好恶决是非,以喜怒行赏罚,颐指奔走,孰敢少拂其情。为其部属,而又执笔居幕府员,独能持议不屈,与巍巍赫赫者相抗,而求归于口是若马公者,予所谓才且贤者非欤?公之所以持平曹,取重政府者,决非声音笑貌之所得也。盖公自公卿子弟练习朝章,起身宪府吏,为大郡从事,遂以廉能擢相府掾,由掾为今职,其能明庶事、决大议者可知已。秩满上名春官,明天子方急法则之臣,以理天下之幽枉,必有以处之矣。
于其行也,叙以为别。
◇送马彦远旌德教谕序
百里之治有长,长选于吏部,而承命于天子;百里之教有师,师选于学,而承檄于丞相垣,师若轻于长。然长不教民无以为治,教民必使专出于师,则师之道实甚重于长也。故师道尊者,百里之长礼之为宾,不敢以势上之。吁!主百里之教者,其可自待之微乎?
钱唐马生彦远,由明经举为师儒之官,初去为晋陵县教师。人以彦远才德受贡于乡大夫,宜达于天子以为通都大邑之吏,而低徊偃蹇为教师于十室之邑,疑其自视有懑懑然者,又岂知县教师之系有重于县长者乎!吾闻旌德山水邑也,地不肥沃而多出秀民,昔之擢高科为大儒者往往有焉。今历岁大比者凡十数,而士未有占贡籍者,岂人才之异于昔哉?亦职教者亡状之过也。
彦远居家孝于亲,与朋友交信义自立;而讲艺于晋陵者,皆圣贤之遗旨、当世之要务也。今去为旌德师,以其修于家者兴其人之孝悌忠信,以其讲于道者作其人之经济才略,吾见旌德之士以行艺歌鹿鸣而来者,皆推言其自于教师。则彦远之道行,有以佐一邑之治矣,有何计百里之吏穷卑彼此哉!况彦远道益大、闻益彰,其躐峻资取高位,与通都大邑之吏相颉颃,特跬步地耳,十室之邑果足以久稽彦远乎?长旌德者亦怜公、杨实公,皆右文以为治也,必以予言为然。
◇送孔汉臣之邵武经历序
国法慎守令之职号曰选用,幕而元僚亦不委之钤曹常格,以其司守令出内之喉舌也。今天子既申明守令之制,而尤重幕元僚之选。选必以廉靖有风才者居之,虽闽、蜀、二广去天万里远,三岁必遣使者抵其方面,用天子命以署置其官,慎选守令与其幕元僚,同一中书吏部之严也。奔竞者往往争入其选,以利转阶之速,而不知司选者其如此才而贤者升,而不才不贤者其黜多矣。
襄国公孔君汉臣始由胄监伴读出,从事徽州,丞相府闻其贤也,辟为属掾,年劳满,而司闽选者有署为经历邵武。盖孔君之廉足以寡欲,知足以察微刚而易以闘,故以武名。然小人勇于恶,君子亦勇于为善也。君先圣之五十四代孙也,胄监之秀也,丞相府之素推择也。推其善以及君子,而化覃于小人,吾见邵武咸以道义相高,而人人有邹鲁之风,不必击断鸷猛,以成二千石之理者,非君而孰兴于此乎?君往哉,毋从谓入官远徼利而转阶之速云尔。
其行也,取道吴,淞之士咸为歌诗以饯。而余适会于其乡人张彦明所,且介彦明征余序,故序之卷首云。至正九年四月四日。
◇送江浙都府史倪光大如京师序
自成周选士之法废,士有逸而他出焉者,吏道滞于儒者,目吏为俗流,于吏者目儒为迂,二者始相兵而不相谋矣。汉唐士有起自书佐卒吏至名宰相,如萧、曹辈者,固不可望十一于千百。且以今吏言之,例限七品秩,复开以四品,而不次登显荣者往往列八位而不鲜也。若者起,恪守陈编,刻画章句,执一自用,不达时宜;其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非讲之不详,一旦在官,颠倒悖乱,全与道戾。故由科第取官者,其政绩不能不愈于史椟起身者,则亦有愧于古之士矣。然吾亦有惑于今之吏者,揣摩狙伺、深诋巧文、力制长牧、气压豪氓称为能吏,苟俞刻薄,恃以为治具,而欲望其国理民安,是亦却行而求前矣。
虎林倪君光大蚤年读经史,欲由儒进,志伸弗遂,试吏于江浙都府,周行推之为儒史。柳子厚曰:“士之习吏,恒病于少文,故给而少文不肆,饰于华者又病于无断,故放而不制。”倪君以术饰吏治,吾知其给而能肆、放而能制者也。况其事七十之亲以孝闻,友朋友以信自任。夫孝与信,忠君爱民之所出也,君推之于吏治,以日涉穹位食厚禄,上列八位,以任国家之大事,非君谁望哉?又岂得与州邑俗吏循资格为进级者同日语哉!
今赴京师上计钱粮事,来别予吴门。而吴之士君子又为诗以壮其行,且推予为序,遂引于卷首若此,时见予望光大者远云。至正八年十月甲子序。
[book_title]卷五
◇序
◇送刘主事如京师序
圣朝设官,莫严于守令,莫要于风纪。风纪上明天宪,守令下逮民情。然居风纪,往往由守令之得其职者,以喻下情,而后可以申上宪也。审官于守令、风纪者,不已重乎?
大梁刘公文大,初用茂才掾广宪,以识大体称,同知于姚州事,大得民誉,力行核田事,富者惟见,贫者力纾,建穷摘伏,政号神明。转上海尹,剔弊蠹、振废坠,察哗民之挠于政者,积讼尽疏,狱市遂理。杜浦民有杀越人子货,公至亟改过自新。胥吏滥而诈者,遣归读书。公暇建社学、行乡约礼,凡民间簿书期会,揭信于墙屋,听民自诣胥隶意。公三年不出郊关,民扶老将幼听教诲、行礼让,刑错不用,由是大化。秩未满,司举者以公廉能迁主事户部,民泣而留,不得行。未几丁内艰,执丧如礼,躬庐干山之墓,民趋役者如子然。
始公尹邑之日,咸谓公登风纪,台省荐剡,且交上矣。而迁主户部事,与典邑谕民情者不殊科,皆御史之阶也。制阕觐京师,吾知其不留部矣。职风宪者方与循守令交调,公其不副邑民之望乎?果尔公去州郡承宣之劳,而将受明天子耳目之寄,以东南民间利病不能彻当宁者,公悉究知其情矣,某事利、某事弊、某法因、某法革,使民无所病苦,而明天子无赤子之忧,非吾之人所期望、公之所不自让者乎?
邑人士歌诗以送者,皆德于公而不能自已者。辱与公交最善、知最悉焉,故叙其所歌诗,而又著民之期望于公者如是。至正九年秋八月七日。
◇送省理问所提控范致道序
论吏者曰吏廉无才,不若亡廉而才。嘻!才吏之推重于世者如是,矧又才而廉者乎?论者之推从可知也。山东范君致道由簿出佐至提控理问所案牍,盖今之所谓廉而才者乎。
君在幕所在者,府讯鞠事下,持三尺论裁,诸曹林立,咸心仪君听关决;然后抱成案上署所,所官意三二,君攘决辨是否,归诸一;至其确于辨也,上政事堂与宰相而下争枉直,故难决事必经君,即不经君,必后有失。君既以廉律身,廉则公,公则明,而又有才以制之。其应事也如镜见微恶,议法也如度度短长,权定轻重毫杪不少忒。嘻!制谓理所为行中书法部,得廉而才如范君者为宾佐,非理所官之幸、庙堂法部之幸也?参府庄嘉王公尝奇其才,彼命南征,特辟君幕府,君即勇往参赞戎机、雄略君交,盖其才而廉者之所推,无逆而不理。年劳满,理所官咸叹息,不忍其去。
吾谓理所官为一所惜,以君之廉为天下信,以君之才为天下服,范君当为天下用。在古王制,辨论官才而告于上者,司马职也,今之居是职者方复王制。范君之名在辨论列,则范君自此将为天下大吏矣。拯吾民于涂炭,还太平于圣王,非范君吾谁望?范君尚以吾言力论。
◇送杭州路推官陈侯执中序
余尝读史窃叹,于定国之治狱无冤,则福流子孙;而燕士呼天,六月飞霜;东海杀孝妇,三年大旱。其变系于国者如是。代人法吏兴一狱,至蔓延数百人,积岁不能决,卒陷之死地,其伤天地之和者有矣。我朝奄四海为家,深虑一夫有不平者,内有刑部,外有刑所,郡又置推官专刑狱之事,盖以变之系者文,故慎之也。
余来钱唐,见杭之推官陈侯执中者,有定国之风焉。杭之为郡,地大民多,最号繁剧,刑之颇辟、狱之放纷,有不可胜言者。侯居杭三年,人仰之若父母,畏之若神明,咸颂之曰:“陈侯未来,政苛狱繁。陈侯既来,反薄而敦。民蹶于阱,陈侯生之。羊佷狼贪,陈侯惩之。于嗟陈侯,执法不烦。风霆霜露,生意流行。”余闻,而嘉陈侯以士君子待杭之人,遂有士君子行,且不忘陈侯之德而歌舞之。
乃至正十一年九月,侯去杭觐京师,士大夫谒余西湖之西,出所集诗若干篇,推余序之,故得论其事略。抑余闻陈氏之先有曰实者,尝为大丘长,以德重于世而泽流子孙,陈侯岂其后邪?今陈侯治狱无冤又若此,则省府上之,台宪察之,必将大显于天朝,而福之流于子孙者固未可一二数也。惟陈侯其勉之。
◇送李景昭掾史考满诗序
济宁李君景昭,为江浙行中书省掾也,以才器受知于丞相府凡若干,名称赫甚。考满还里,大夫士咸作歌诗,以道其意恋慕之私。诗成一卷,俾予序首。
予为之言曰:“夫世之所谓善于世其家者,岂徒传圭袭组之谓哉!其家法之所以贻于后者,必将继志承训,图以趾前人之美,而不陨其家声焉尔。惟君之先大夫文昌公,以文学政事为时名卿,其家则官规,夫人之所取法,而况于其子孙乎!盖吾于是而知君之善于继承也。始君游成均,即有隽名,继用公荫,授邺州鄄城县丞,既为推择为掾。君廉以律已、公以莅事,特文墨议论参赞硕画,奉上接下,罔有弗周,非所谓能趾前人之美而不陨其家声者乎?昔者孝孙行父之言,以谓先大夫臧文仲教行父事君之礼,行父奉以周旋,弗敢失坠其后,行父九十为鲁名卿。由是言之,世之所谓善于其家者,必若行父而后可名,君者岂非行父其人欤?夫善于世其家者,忠孝之道也。道人之善而不能无言者,诗人情性之厚也。序诗人之意,而必本其父兄者,厚之至也。时之知君者,尚以予言为不佞哉。”
◇送沙可学序
我国家混一天下,地大民众,既内立中书以总其纲,外复设行省十以分其治。而方面之重、土贡之多,江浙实居最省,故釐其地者其人为尤难。
某年,某官来总行省事,求从事掾之贤能者,首得一人焉曰沙可学氏,又得一人焉曰高则诚氏,又得一人焉曰葛元哲氏。三人者用,而浙称治。
盖三人者,天府登其乡书,大廷崇其高等,而拜进士出身,赐任州理佐理之职者也,宜其于簿书之繁剧、笔椟之纤细有不屑焉。而三人者屑焉,何也?或曰掾年劳视州若县加半,三人者盖利也。夫天子之所委重者,惟一二大臣,简在上心者,为股肱于内外。内相为天子得人,为朝廷;外相为天子得人,为四方,欲内外无治,不可也。矧江浙之方面重而上贡多,从事之掾不择其人之贤能有治才,足以赞画诺、辨是非可否、明治理得失成败,而推习文法利刀笔者是取,则何与为治哉?治不治,较诸一州一邑,其大小轻重何如耶!
今某官之求贤能掾于三人者,始能罗而致之以礼,三人者又能终不负其所求,而相与以有成也,则三人者岂果利于年劳,而私便其身图者邪?
可学秩且满,大臣留之,不将荐之中朝。其于行,书吾言以为赠。盖士以外相得人,为天子贺而不已;有用之学,为进士出身者勉。
◇送嘉兴学吏徐德明考满序
圣朝三岁一大比兴,其贤者能者布列中外,盖欲收儒效于天下,而致隆平之治也。犹虑所选者有遗才,州郡庠序司之史复用文学生,使以儒释吏事,其望儒之效切矣。吏出于儒者学,升于州、升于郡,等而上之,或宪漕史,或理曹、帅阃史;又等而上之,则入流,钤于吏部簿,部县寮、知幕府,坐禄位而治人矣,殆非刀笔吏胥起巡尉所者可同日较崇庳也。
朱方徐德明氏,世业儒,其祖、父皆以孝弟忠信为家风,朝廷以孝义旌其门,德明之才器涵育熏陶有自来矣。至正八年,侍父游嘉禾,肄业郡庠,学正应公学焉为学司吏。
德明之司椟于学也,凡春秋二丁朔望祭奠师儒之文告、生徒之膳养、金粟之句计、营缮之书庸,殚智竭虑,一以奉公为心。曩太守凌公留意学校,政季试以作人才,习大乐以奉祀事,德明奉承厥役,靡惓于勤有成绩。至正三年,教授康公来领学事,藉其协赞者居多。越明年,府檄本学官吏自征租入。德明奉行惟谨,推之以诚,约之以信,佃夫输逋莫不悦服。其有积日,门丁佃甲相根株为干没者,德明又能廉得之,不烦垂楚而征复元额。观德明之才敏学优,有功于学校者如此。推此以往,何试而不可乎?
年而既满,浩然有去志,士友挽留不可,相与崇酒于觞,载肉于俎,饯之东关之外。德明又枉舟过余次舍,求一言为行赆。夫千寻之本必自豪末而生,万里之途必由跬步而始。继自今,将见德明仕进之阶日高而日远,曰漕曰宪曰理曰节,入流铨于省部。吾所谓坐禄位而治人者,可指日俟。德明以予言勉之。至正十三年秋七月日序。
◇送理问所掾史王安正考满序
至正之三年,江浙行省理问所掾史、东平王安正考满,杭士友咸饯以诗。诗成卷,属于会稽杨维桢为之序。予惟仕之由吏进者,积年劳于簿书、循资格于流品者,常才之所能而能人之不能者,必英才俊特者也。吾见其人者安正王君者也。
淮贼猖獗一时,系仕版者非质惴而惧、识鄙而逃,则诡军功以资捷进者尔,执有忧国如家、委身徇职、不以利钝得失为却顾者哉?迩者平章教化荣禄公,统兵西讨,属掾在选中者安正为首列。安正起身理所,议事用法人称允;及在军中,献纳谋画卒能参赞成功。凯还计赏,当擢高要,而安正退就前考,不敢自有其功,以取一阶半级之荣,亦可以知安正之克守其正,与一时系仕版诡军卒功以资捷进者不侔矣。
方今国家急才于有为有守之人,安正虽不以军劳资进取,而为国求才者,吾知其不安正舍矣,惟安正戒严以俟。至正十三年秋九月十日序。
◇送浙江西宪书吏李公锡序
朝廷设官分职,百司庶府要而重者,无越于风纪,天子之耳目寄焉,生民之血脉贯与!台内外以总其纲,廉访十二道以张其目。官于是者,必思慎简乃僚;而书佐之吏,例以通大法、敦风操者在选列也。而士之欲出身自见于世者,不幸不为卿大夫所荐,则亦于是愿观其所为主焉。
燕城李公锡之为浙右宪书吏也,由宪府某官知其操行文艺之美而推择之。公锡于某官,观其所为主,乃褒然而来,如鱼水之相得、宫征之相宣。其为人廉介耿峭、才高而识远,司宪之长洎幕府之寮,无不以其言议为可否。而公锡之执简献替者,未尝不出于三尺之公。尝侍某官调兵某所,而赞画之长、弭戢之功彰彰显著。今年秋,年劳已满。濒行,吾属饯言以为别。
先是公锡由成均造士,筮仕善祐库使,遂历刑部吏、都水庸田照磨。今以职官为宪府史,昱其老成、才识谙时,宜达政体,有以赞画评佐中书之政者,可日月冀也。嘻!此海内之人所周望,岂直吾属之望而已哉?于其行也,序以为引。至正十三年冬十月吉序。
◇送李仲常之江阴知事序
江阴古延陵邑也,在唐为州,宋为县、复为军。今地利日广、民齿日繁,处以散州直隶省部,与他列州属会府者实殊。故居幕府者皆受天子命,与会府之宾僚等也。其地左姑苏、右京口,前控大江,后带沧海,鹅鼻为神禹之躯,席帽为郭璞之宅。翠君中立,石凤旁飞,此又其流峙之胜也。故乡有鱼稻之富,市有珠犀之珍,人秀而文,有淮楚之风。其官府事简,自宋以来称道院闲两浙,宦游于其地,不亦优且乐哉!然近者盗作,鱼龙之薮,挠及漕赋,文股椎结,且以江国之衣冠者相货居,官是邑者不无优焉。
东阳李君仲常去为其州知事。仲常博识而敏于才,好谋善断,掾内府十馀年,以通了称。其应外务,固恢乎其有馀裕矣。仲常往哉佐其长以善道,率其下以先劳。吾见江阴之治有江山风月之胜、鱼稻珠犀之富,而无鱼龙之薮之警以病吾政也,不在仲常乎?赞画之暇,形为咏歌,幸有以寄我。
◇送彭彦温直学满代序
学者司计,主金谷出纳之吝,犹有司之有庾氏也。庾得其司,则民无箕敛、官无悖出之患。计得其司,则农无失征、士无失养。然则校有官主教,而计主养也。养足而后教可以行,则计之有功于学校,又岂可以有司出纳之吝,贱其人乎?故著令必慎选其人,年劳满者为谕、录起阶。近更令,虽以府邑主椟吏易谕、录,而负才谞者得以一介之士上佐二千石出政令,其功德之及民者顺且易也。视谕、录五年十年不得升次以行其志,即得佐府邑,去老死不远者,孰优孰劣乎?
会稽彭彦温氏家世儒者也,乡大夫尝以经行举之有司弗售,犹不远数百里从师于吴下,由是吴学辟为学之司计。其职乎计也,能稽籍以为入,量入以为出,撙节其横费,而金谷之用恒有馀。是其力于计,而有功于学校者也。
年劳已满,教之官及学士大夫咸惜其去,而恐继者之未得如彦温氏也。然彦温阶此,以司政椟于府邑,以佐二千石之行事,将见及人之力有大于学校者,学士大夫又何惜乎其去也!咸送以诗,而属予为序。彦温为予乡闬生,其仲彦明又从予游,故序。
◇补过斋序
松江守陈府公初莅政,属吏皆移病于外,首鼠进退,公曰:“吴儿欲以习诈为俗耶?”下令召见诸曹史、书佐,视其可用者,于若干人中得萧兰,独称悃愊吏,呐呐似不能言者,而中则慧了识事体。府公前每曰:“事必兼数曹,无一误失者,诸曹疏诞者学之而弗能万一。”府公益独奇之,兰愈恪谨。退公,辄闭置斗室,翻阅往史及今令甲书。又自命其斋曰“补过”,取诸圣经之训“进尽忠,退补过”也。介其外舅阆翁,求一言于子杨子。
杨子喜淞之民上有良二千石、下有悃愊吏,一郡之庆也,为之叙曰:“昔李孝伯不就郡功曹,曰委质事人,亦何容易!惧以职小咎大,为身辱耳!子今有文,何有于补云。然古之大吏,亦有闭阁思过者,知矧郡功曹在拟议三尺书之末者乎!”于是乎叙而系之铭辞:
过而不闻,实惧尼父。过而能补,人为舜禹。惟萧史氏,匪利笔刀。补过尽忠,允中功曹。以悃愊之质,加以周密之理,以行乎贤府公之成规,过且无。
◇乡闱纪录序
军兴,贡举事中废,士皆以弧矢易铅椠之习。至正十八年冬,中书下议:驿梗,外省士人会试必道海,道海必候风信于夏,许先期春贡。于是江浙行省以至正十九年夏四月,群试吴越之士,斤斤百馀人。议者谓:戎马生郊,何暇闭门角文墨伎。时左辖崔公专提调,佥宪郑公又监督之,而大相、开府达公力主于上。平章、光禄张公特助金谷之资,假群堂为贡院所,不一月竣事。选中左右两榜,凡三十有六人,备榜十有五人。
郡守谢节既以鹿鸣典故宴士,又梓行选中程文,及帘内外官唱和诗亦联附于篇首。编成,征余叙。余既预考文事,不得辞。夫文事得于盛明之时,常不足纪。记得于丧乱多故之秋,得非常也,合叙以视后,遂书。是岁五月朔日。
◇送甘肃省参政王公序
自昔内外臣重轻逸劳之体各有差,故调有左右之辨。国家幅员之广,汉唐宋所未有也。笃近举远,众建行省。省各置首贰,平章、丞参是也。虽远方面如云南、甘肃,而内中书臣交相出入,不以轻重劳逸为辨与。况天下在太平全盛之日,则凡内臣之出参远方面者,岂果为左乎?
大梁王公可举以文墨旧臣,出参甘肃省政事,吾党之士谓公宜居中论事,陈王道上前,致其主于三代之隆也,而出治于边,远在万里外,岂不诚主哉?是未识国家众建省理,及吾圣人笃近举远之意也。甘肃古西戎地,自受国家节制,为冠带之区,数十年来兴材取士,其风一变与诸夏等。然则寄一边之重,而广之以声教之盛,非老成文臣不能。宜公受命跋涉万里外,虽不在天子之侧,不吝也是行也,公其可自左哉?
公之行也,自吴之海漕,吴人有赋诗以饯者,使余为之叙,故为公道其职之重而且解左调之疑公者也。至正七年冬十月初吉序。
[book_title]卷六
◇序
◇《鹿皮子文集》序
言有高而弗当,义有奥而弗通,若是者,后世有传焉?无有也。又况言厖而弗律、义淫而无轨者乎!自孔氏后,立言传世者,不知几人焉;其灭没不传、卒于齐民共腐者,亦不知几人焉。姑以唐人言之,卢殷之文凡千馀篇;李础之诗凡八百篇;樊绍述著《樊子书》六十卷,杂诗文凡九百馀篇,今皆安在哉?非其文不传也,言厖义淫,非传世之器也。自今观之,孔孟而下,人乐传其文者,屈原、荀况、董仲舒、司马迁,又其次王通、韩愈、欧阳修、周敦颐、苏洵父子。逮乎我朝,姚公燧、虞公集、吴公澄、李公孝光,凡此十数君子,其言皆高而当,其义皆奥而通也。
虞、李之次,复有鹿皮子者焉,著书凡二百馀卷。予始读其诗,曰李长吉之流也。又读其赋,曰刘禹锡之流也。至读其所著书,而后知其可继李、虞,以达乎欧、韩、王、董,以羽仪乎孔、孟子。盖公生于盛时,不习训诂文,而抱道大山长谷之间,其精神坚完足以立事,其志虑纯一足以穷物,其考览博大足以通乎典故;而其超然所得者,又足以达乎鬼神天地之宜。其文之所就可必行于人,为传世之器无疑也。
予怪言厖而义淫者,往往家自摹刻,以传布于世,富者怙资以为,而贵者又怙势以为,意将与十一经、历代诸子史并行而无敝。不知屈氏而次,彼虽欲不传不得也;必藉贵富以传,则贵富灭而文亦灭矣。呜呼!贵富者不足怙以传,而后知文字之果足以传世也。文如鹿皮子而不传,吾不信也!
予以鹿皮子同乡浙之东,而未获识其人,其子季持文集来,且将其命曰“序吾文者必会稽杨维桢也”,于是乎序。
鹿皮子陈氏,名樵,字君采,金华人,居圁谷磵,常衣鹿皮,自号鹿皮子云。
◇《留养愚文集》序
括之士以时文名于今日者,有林君则氏、叶见山氏、徐景熹氏、刘伯温氏、项子华氏;以古学名者,则有郑息堂公、洪乐闲公、叶壶谷公、留万石公。时文、古学使通能之,则有不工者矣。
留君睿养愚乃万石公之从孙也,过余姑苏所次,出巨册一编,视曰:“此睿之杂着也。先生号知文,幸为睿评而赐之序首焉。”
予始读其传志各一首,客来辍之,夜张灯继读之,箴铭诗赋乐词些语凡若干首,皆声毗法洽,各适其职。明日,又读其时文,所攻《尚书》义若干通,又辞敷义鬯,不谬夫古史氏传心之旨。为之大异曰:“古学与时文不通能,而何留君之通能乎?予闻括为山洲,而留君所居山水为尤胜,山有曰龙、曰鹤、曰文、曰锦、曰九楼,溪有曰好溪,石响石,潭有曰神潭。山川润气出为雨云,清明之英为日月之华,小秀于草木,而大秀于人。留君其大秀者欤?不然,括士之不兼长者,留君不克兼也。虽然,学古而后文古也,文之谐于古者必不谐于今。韩子论时之文曰‘予大惭者,人以为大好’,留君有志于今文为进取计,则不可以不惭者为之矣。以惭者为之,则于古者不能不悖矣。留君将何以处此?”留君曰:“睿宁以古不惭者病于今,毋宁以不大惭于今者病于古也。”遂书为序。
◇《聚桂文集》序
秦汉之士无时文,以其所陈说于上者皆近乎古,而未有立体制、定格律以为去取,如唐宋以来号为举业者也。韩愈氏病之,以为大惭者大好,则时文不可以传世也谂矣。我朝设科取士虽沿唐宋,而其制则成周,文则追古于唐宋之上,故科文往往有可传者。然有司大比之所选者,又不若师儒义试之所为取为优也,何者?大比之所选,仅一日之长;而义试之所取,则宽以岁月之所得也。大比开而作者或有遗珠之憾,则主司之负诸生也。义试开之,作者或无擅场之手,则诸生之负主司也。
嘉禾濮君乐闲为聚桂文会于家塾,东南之士以文卷赴其会者凡五百馀人,所取三十人,自魁名吴毅而下,其文皆足以寿诸梓而传于世也。予与豫章李君一初实主评裁,而葛君藏之、鲍君仲孚又相讨议于其后,故登诸选列者,物论公之,士誉荣之。即其今日之所选者,莫盛于江浙,而江浙之盛,饶、信为称首者。乡评里校之会,岁不乏绝也。今饶、信之盛,移于嘉禾,嘉禾之贤守长实为集贤凌公,颛务古文而崇化文士。有名世者作,不惟斯文增重,而嘉禾之文风义俗从而振焉。则文会之作,固有补于司政者不少也。
斯文锓梓,濮君又求一言以叙首,于是乎书。
◇《曹士宏文集》后序
余生晚,不及识庐陵曹先生,及来钱唐,获睹《与刘志善书》。书言刘光伯、杜子美诸人之学不闻道,王氏、陆氏之学为无用之空谈,独有志于述礼乐、征文献,余已异其为人,恨不得与之共世同里闬接其言议也。未几,其子希颜以南陵遗槁来,则知先生抱有用之才,不见于世,而见者惟此耳。吁!编简零脱曾无几矣,诗凡若干篇,文仅二十有九首,皆津津焉善言世故,综之以往史,而宿之以圣贤之理,非代之学者谬悠无边畔、芜涩险怪以为辞者之所可及也。观其翁彦杨之让议,则《范史》不无佚鸿子夺之悖;李庚伯之《孝纪》,则鄠人对亦不无忍薄之愧。议之近于情而依理,虽古之人惧焉,况今之缪悠为学而芜怪为文者邪?
先生之学之才如此,而世不材其人、利其道,岂不愧当代君子乎?予求生其人于今之所接者不能,为愧盖益甚矣。《孟子》以“诵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尚论其世也。谨为之编次及正其脱讹而,且志其尾,以寄余尚友之心云。
◇《王希赐文集》序
干将之器利可刺钟,然其利之司于人者,有当不当焉,君子以御寇,利也;盗持以杀人,亦利也。文章大利器也,而妄庸者轻用之世,无时分寸利,而危至于杀人。吁!可不慎诸?故司文者,不以轻属妄庸,戛戛乎难其人者,诚以利器之雄伟不当,而有摧陷廓清之功者也。自今求其人于《六藉》而下,斤斤邹一人、楚一人、燕一人、西汉三人、唐二人(通、愈),宋三人(周、程在焉)、今姚(牧庵)、虞(邵庵)而次,未以数断。之数人之文,实代之利器,而利之当于人者也,皆雄伟不当而有摧陷廓清之功者也。今之妄庸者蔓衍草积,动自哆大曰:“吾文,邹楚而降之文也,当有传也。”布于今与后,不必越五年十年,其蔓衍草积者已与粪土同腐,传何有乎!
括苍王廉氏为文凡若干篇,遭兵火而失者过半,今拾遗稿及续为文又若干卷。王子读书二十年,而始敢为文,盖有利器之本。其为人磥砢有奇节,又有利器之操者也,知其利器不无用于世。不无用于世,则其传于人,与妄庸者异也必矣。书以序之。
◇再序
我朝文章,肇变为刘、杨,再变为姚、元,三变为虞、欧。揭宋而后,文为全盛,以气运言则全盛之时也,盛极则亦衰之始。自天历来,文章渐趋委靡,不失于蒐猎破碎,则沦于剽盗灭裂,能卓然自信、不流于俗者几希矣。吾尝以近代律今之文,仅得与曾巩、苏辙、王安石、李清臣、陈无已之流相追逐、相亡而中衰也,已不得步武于陆游、刘克庄、三洪,矧叶适、陈傅良、戴溪乎?不得步武于叶适、戴溪、陈傅良,矧晁、张、秦、黄乎?不得步武于晁、张、秦、黄,矧二苏、欧阳乎?时则举子之伎兴矣,不惟代无作者,而鉴识衡定为之先者,无其人也亦久矣。
吁!吾于此求夫笃于自信、不为流俗所移者,东浙之士斤四三人,曰王廉氏其一也,其为文不谐于人。人则以鉴识衡定者属于吾,吾每为之起畏。谂其追古作者,则西京而上,秦与燕也,楚之《骚》也,春秋之《国语》也,班固、崔枿而下弗论也。若是者,其时于一己之独,不以一代之气运盛衰为高下者也,岂不伟欤!吾使魏生镇录其追于古者,而告诸学古之友云。
◇《杨文举文集》序
文章非一人技也,大而缘乎世运之隆污,次而关乎家德之醇疵。当世运之隆,文从而隆;家德之醇,文从而醇。士以文墨为能事,幸而生乎昭运之代,又幸而出乎明德之家,若吾宗文举者,非其人也乎?
文举,通征先生之嗣也。先生领台檄主文浙闱时,予实列同考,听先生言议,凛然为起立。知先生之学出道江张氏,张氏之学出紫阳朱子,故其为议论文章,不一于正不出也。二十年来,先生之宰树共矣。幸先生有后如文举,获见予吴门次舍,示所著碑铭叙志箴颂论赞凡若干卷,累日读之,喜其识职而备毗于律,理察而其言沛如也。予自居吴门,阅今之名能文者,无虑数十家,类未有及文举者,则知文举之得其本于家,而又丁乎气运之盛于国家者,非庸众人之所同也昭昭矣,抑吾临文有感也。
先生入翰苑不两月,辄谢病归,高文大册不一二见诸史院;而文举之文,亦多遐方下邑之所撰录,未及铺张乎帝畿也。嘻!文举之文,岂遽尽于是编也哉!夫兰台芸馆,文章之居,编摩述作文章之职也。居其居而书,夫言职者或有矣,顾有得其职而不居其居者,吾不信也,文举尚以吾言俟之。皇元一经,业且作矣,文举尚以吾言勉之。至正戊子十二月序。
◇《春秋左氏传类编》序
《三传》有功于圣经者,首推左氏,以其所载先经而始事,后经以终义,圣人之《经》断也,左氏之《传》案也。欲观《经》之所断,必求《传》之所纪事之本末,而后是非褒贬白也。然考经者,欲于寸晷之际,会其事之本末,不无翻阅之厌,于是类编者欲出焉。钜鹿魏生德刚,初授《春秋》经学于应君之邵,应君始又执经于吾,吾于《三传》有所考索,必生焉是资。其暇日,以左氏所记本末不相穿贯者,每一事各为始终,其类编之,名曰《春秋左氏传类编》。昔铎椒、虞卿辈各作《左氏钞撮》,其书盖约言之编耳,未知求经统要也。生之是编,岂《钞撮》可以较小大哉!予念其用工之勤,俾缮写成帙,传于同门之士。生且求言以为序。
予于《春秋》诸家有《定是之录》,凡十有二卷,未敢传于世也。盖《经》有不待《传》而明者、因《传》而蔽者,学者通其明、祛其蔽,而后圣人之经如日月之杲杲焉。故不协者,虽三家大儒言之亦黜也。生尚以予言有以定是于《传》家,则《经》之如日月者,不患不明矣,生勉之哉!是为序。至正十四年秋七月朔序。
◇曹元博左氏本末序
左丘明受《经》于仲尼,故作《春秋传》,以为圣经之按。后之传左氏者,有铎椒尝作《钞撮》八卷,虞卿作《钞撮》九卷,是又有切于左氏者也,惜其文无传矣。至汉,张苍、贾谊复传左氏,河间王进于武帝,至成帝时,刘歆校秘书而好之,始立《左氏春秋》,和帝时遂立其学,而《左传》大著。又其后,晋杜预复表章之,而《传》有注释。夫左氏为圣门弟子,又身为国史,纂记本末,考索惟精,其文或先经以始事,或后经以终义,大抵有以原始而要终也。后之言《经》者,舍左氏无以为之统绪,故止斋陈氏谓著其所不书,以见《经》之所书者,皆左氏之功,此章指之所由也。
云间曹元博氏复按《经》以证《传》,索《传》以合《经》,为《左氏叙事本末》若干卷,类之精、订之审,以博学者之观览,其用心亦勤矣。论者以左氏作《传》,为仲尼忠臣,杜征南作注,为左氏顺臣、非忠臣。今元博序其本末,抑为左氏顺臣乎?忠臣乎?盖左氏之失,工于言而拙于理,好以成败论人妖祥,计事往往博过于注。元博既序其本传,复能权衡其是非,合乎笔削之大义,是又爱而知其恶,谓为丘明之忠臣也,岂不伟哉!元博尚以吾言勉诸。
◇《春秋百问》序
《六经》皆有疑,而莫疑于《春秋》,疑而不决,而欲得笔削之微者盖寡矣,此《春秋》之经有《百问》也。予家藏是书,凡六卷,尝授之无锡孟生季成,成又传之于华亭曹君继善之子元朴。朴以其传之不广也,特镌诸梓,而征予为序。
是书也失其首辞久,不知为何人所著,或以为万孝先生,又不知为何时人。观其设为问答者,往往与予补正之意合,实有以释是经笔削之疑。予令孟生勿秘所授,而未及板行于世。今曹君父子能推所秘于人,不遂吾之初心,而贤于汉儒之私《论衡》于一己者乎?
虽然,道学是讲者谓说书不故,虑学者不求诸心,而惟口耳之是资。夫《百问》之书,探圣意之微,而欲决之诸儒未决之论,非见之卓、思之精者,能之乎?谓资口耳之辨不可也。学者于《春秋》,苟读而未有疑,疑而未求释于心,而遽观是书之广传也为病,则固存乎其人焉。
◇《春秋定是录》序
柳子曰《春秋》如日月,不可赞也。然则高自立论者,皆诞也。欧阳子曰《春秋》如日月,然不为盲者明,而有物蔽之者亦不得见。然则将以制盲而怯蔽,则亦不能不暇于词也。《经》不待《传》而明者十七八,因《传》而蔽者十五六,明目者祛其蔽而通其明,则其如日月者杲杲矣。余怪三家既有蔽焉,而诸子又于其蔽者析宗而植党,争角是非,不异讼牒。使求《经》者必由《传》,而求《传》者又必繇诸子,是非纷纷,莫适所从,《经》之杲杲者晦矣。世之君子既晦于求《经》,复于诸子求异其说,是添讼于纷争之中,恶物蔽目,而又自投以医者也。
维桢自幼习《春秋》,不敢建一新论以立名氏,谨会诸儒之说,而辄自去取之,为《定是录》。说协于《经》,虽科举小生之义,在所不遗;其不协者,虽三家大儒之言,亦黜也。吁!予又何人,敢以一人之见,与夺千载之是非,何僭自甚?亦从其杲杲者决之焉耳。后之君子,倘以《录》犹未是,改而正诸,岂敢讳乎!
◇《褚氏家谱》序
褚氏之系出自微子,宋共公子段食采于褚,号曰褚师,因氏焉。其在衡,有褚师子申定子者,盖其族之仕于卫者也。汉元、成间,有褚先生大以行显,尝补司马迁《史记》。六朝以来,褚陶、褚裒皆以文学名。至唐,褚亮博学才敏,预瀛洲学士之选,其子遂良为顾命大臣。遂良由河南徙钱唐,其子孙所居号褚家塘。后有徙居苕城者,亦以褚姓其巷;今聚族乌程之朱坞,即自苕城来也。其祖为世超,墓在朱坞后浜,冢舍曰光远庵。云世超生世隆、生大理评事琳,琳生省干溶,溶生宋□□郎、提干大同,大同生宋迪功郎淮安县丞士登。士登之子,长宣教郎友龙,次仲龙。友龙无子,以仲龙之子将仕郎、国史实录院检阅文字天祐为嗣焉。天祐三子,长锡圭、善州教授,次锡琦,次锡瑜、蒙古学正。善州四子,嗣良、嗣英、嗣后、嗣贤。锡琦无子,以嗣英为其后。自士登以前凡十世,皆以诗书起家,由科举入仕者代不乏人。宋革,故居遭兵燹,子孙亡其实录,嘉言善行不复可考矣。嗣英于族叔祖桂岩公所访得《家谱》,令其子桂缮写为册。册成,乞予序。
予谓君子之泽五世,褚氏之泽已逾十世,而其来者尚未艾也。桂之为伯仲者凡六人,皆从硕师习举子业,里以衣冠之族称焉。岁大比,乡大夫录以充赋者,褚氏子孙居多。吾卜褚氏祖之积者厚,而嗣英之培其积者益至,吾见褚氏之来者益衍而大。以五世之泽论君子者,又岂可以律于褚氏之泽哉?褚氏子孙尚以予言勉之。
◇送朱女士桂英演史序
钱唐为宋行都,男女庯峭尚妩媚,号笼袖骄民。当思陵上太皇号、孝宗奉太皇寿,一时御前应制多女流也,若棋待召为沈姑姑,演史为张氏、宋氏、陈氏,说经为陆妙慧、妙静,小说为史惠英,队戏为李瑞娘,影戏为王润卿,皆中一时慧黠之选也。两宫游幸聚景玉津内园,各以艺呈,天颜喜,动则赏赉无算。此太平朝野极盛之际。今当此刀鸣镝语时,故家遗老或与退珰畸棨谈先朝故事,未尝不兴感陨泪也。
至正丙午春二月,予荡舟矣春过濯渡,一姝淡妆素服,貌娴雅,呼长年舣棹,敛衽而前称朱氏名桂英,家在钱唐,世为衣冠旧族,善记稗官小说、演史于三国五季。因延致舟中,为予说道君艮岳及秦太师事,坐客倾耳耸,知其腹笥有文史,无烟花脂粉。予奇之曰:“使英遇思陵太平之朝,如张、宋、陈、陆、史辈谈通典故,入登禁壸,岂久居瓦市间耶?曰忠曰孝,贯穿经史于稠人广众中,亦可以敦励薄俗,则吾徒号儒丈夫者为不如已!”古称卢文进女为女学士,予于桂英亦云。
[book_title]卷七
◇序
◇《吴复诗录》序
古风人之诗,类出于闾夫鄙隶,非尽公卿大夫士之作也。而传之后世,有非今公卿大夫士之所可及,则何也?古者人人有士君子之行,其学之成也尚已,故其出言如山出云、水出文、草木之出华实也。后之人执笔呻吟,摸朱拟白以为诗,尚为有诗也哉!故摹拟愈逼,而去古愈远。吾观后之岩拟为诗,而为世道感也远矣。间尝求诗于摹拟之外,而未见其何人。
富阳吴复见心持诗来,读其古什凡若干首,决非摹拟而成者,知学有古风人之旨矣。吁!使复达而有位,为朝廷道盛德、制雅颂,复之作不为古公卿大夫士之作乎?吁!又使人人如复,不以摹拟为诗,古诗不复作者,吾其无望于后乎?复益勉之,以征吾言焉可也。
◇《赵氏诗录》序
评诗之品,无异人品也。人有面目骨骼、有情性神气,诗之丑好高下亦然。风、雅而降为骚,骚降为十九首,十九首而降为陶杜、为二李,其情性不野,神气不群,故其骨骼不庳、面目不鄙。嘻!此诗之品在后无尚也。下是为齐梁、为晚唐季宋,其面目日鄙、骨骼日庳,其情性神气可知已。嘻!学诗于晚唐、季宋之后,而欲上下陶、杜、二李,以薄乎骚、雅,亦落落乎其难哉!然诗之情性神气,古今无间也,得古之情性神气,则古之诗在也。然而,面目未识而谓得其骨骼,妄矣。骨骼未得,而谓得其情性,妄矣。情性未得,而谓得其神气,益妄矣。
吾友宋生无逸,送其乡人赵璋之诗来曰:“璋诗有志于古,非锢于代之积习而弗变者也。是敢晋于先生,求一言自信。”余既讶宋言,而覆其诗,如桃源月蚀,颇能力拔于晚唐、季宋者。它日进不止,其于二李、杜、陶,庶亦识其面目。识其面目之久,庶乎情性、神气者并得之。璋父勉乎哉!毋曰吾诗止于是而已也。至正丁亥九月望,在姑苏锦秀坊写。
◇李仲虞诗序
删后求诗者尚家数,家数之大无止乎杜。宗杜者,要随其人之资所得尔;资之拙者,又随其师之所传得之尔。诗得于师,固不若得于资之为优也。诗者人之情性也,人各有情性,则人有各诗也。得于师者,其得为吾自家之诗哉?
天台李仲虞执诗为贽,见予于姑苏城南,且云学诗于乡先生丁仲容氏。明旦则复谒,出诗一编,求予言以序。予夜读其诗,知其法得于少陵矣。如五言有云“湛露仙盘白,朝阳虎殿红。诏起西河上,旌随斗柄东。西北干戈定,东南杼轴空”,置诸《少陵集》中,猝未能辨也。盖仲虞纯明笃茂、博极文而多识当朝典故。虽在布衣,忧君忧国之识,时见于咏歌之次。其资甚似杜者,故其为诗,不似之者或寡矣。吾求丁公之诗似杜者,或未之过,则知仲虞之诗列乎家数者,不得于其师,而得于其资也谂矣。虽然观杜者,不唯见其律,而有见其骚者焉;不唯见其骚,而有见其雅者焉;不唯见其骚与雅也,而有见其史者焉,此杜诗之全也。仲虞资近杜矣,尚于其全者求其备云。至正戊子九月丙辰序。
◇张北山《和陶集》序
诗得于言,言得于志。人各有志、有言以为诗,非迹人以得之者也。东坡《和渊明诗》非故假诗于渊明也,其解有合于渊明者,故和其诗,不知诗之为渊明、为东坡也。涪翁曰:“渊明千载人,东坡百世士,出处固不同,气味乃相似。”盖知东坡之诗可比渊明矣!
天台张北山著《和陶集》若干卷,藏于家,其孙师圣出其亲手泽,求余一言以传世。盖北山宋人也,宋革,当天朝收用南士,趋者澜倒,征书至北山,北山独閟关弗起,自称东海大布衣终其身。嘻!正士之节,其有似义熙处士者欤!故其见诸《和陶》,盖必有合者,观其胸中,不合乎渊明者寡矣。
步韵倚声,谓之迹人以得诗,吾不信也。虽然世之和陶者不止北山也,又岂人人北山哉?吾尝评陶、谢爱山之乐同也,而有不同者何也?康乐伐山开道,入数百人,自始宁至临海,敝敝焉不得一日以休,得一于山者粗矣。五柳先生断辕不出,一朝于篱落间见之,而悠然若莫逆也,其得于山者神矣。故五柳之《咏南山》可学也,而于南山之得之神,不可学也。不可学,则其得于山者,亦康乐之役于山者而已耳。吾于和陶而不陶者亦云。至正八年夏五月六日。
◇剡韶诗序
或问诗可学乎?曰诗不可以学为也。诗本情性,有性此有情,有情此有诗也。上而言之,雅诗情纯,风诗情杂;下而言之,屈诗情骚,陶诗情靖,李诗情逸,杜诗情厚。诗之状,未有不依情而出也。虽然不可学,诗之所出者,不可以无学也。声和平中正必由于情,情和平中正或失于性,则学问之功得矣。
或曰《三百篇》有出于匹夫匹妇之口,而岂为尽知学乎?曰匹妇无学也,而游于先王之泽者,学之至也,发于言辞,止于礼义,与一时公卿大夫君子之言同录于圣人也,非无本也。
我元之诗,虞为宗,赵、范、杨、马、陈、揭副之,继者叠出而未止。吾求之东南,永嘉李孝光,钱唐张天雨,天台丁复、项炯,毗陵吴恭、倪瓒,盖亦有本者也。近复得永嘉张天英、郑东,姑苏陈谦、郭翼,而吴兴得郯韶也。韶诗清丽而温重,无穷愁险苦之态,盖其强力于学,未止深其本之所出,极其作之所诣。盖得骚之声、得雅之情,则雅之声矣又岂直在元诗一人之数,追逐李张丁项辈而止乎?韶勉之而已。其成帙者若干卷。
◇《两浙作者》序
曩余在京师时,与同年黄子肃、俞原明、张志道论闽浙新诗,子肃数闽诗人凡若干辈,而深诋余两浙无诗。余喷曰:“言何诞也!诗出情性,岂闽有情性,浙皆木石肺肝乎?”余后归浙,思雪子肃之言之冤,闻一名能诗者,未尝不躬候其门,采其精工,往往未能深起人意。阅十有馀年,仅仅得七家,其一永嘉李孝光季和,其一天台项炯可立,其一东阳陈樵君采,其一元镇,其二老释氏曰句曲张伯雨、云门思断江也。昔王刘二子能重河朔,矧七家者,不足以重两浙乎?惜不令子肃见之。
尝论诗与文一技,而诗之工为尤难,不专其业,不造其家,冀传于世,妄也。盖仲容、季和放乎六朝,而归准老杜。可立有李骑鲸之气,而君采得元和鬼仙之变。元镇轩轾二陈,而造乎晋淡。断江衣钵乎老谷。句曲风格夙宗大历,而痛厘去纤艳不逞之习。七人作,备见诸体,凡若干什目,曰《两浙作者集》,非徒务厌子肃之言,实以见大雅在浙方作而未已也。若其作者继起而未已也,又岂限七人而止哉!
◇《卫子刚诗录》序
余入淞,见世家子弟凡十数人,能去裘马之习,以文墨为事者,盖寡矣。城西卫子刚,盖山斋别驾公之孙也。首贽诗见余,既而复出《敬聚斋诗稿》一编。读其古诗如《秋夜曲》《白苎词》,其排律如《九山宴集》。五言律如“江水深深碧,梨花淡淡明。九农劳畚锸,三泖足风波”。七言律如“亚夫旧是将军子,贾谊初传太傅官。玉人娇列锦步阵,银笔醉调金缕衣。醉吹银笛五老洞,闲拾瑶草三神山”。其绝句如《消寒图》一首,音节兴象皆造盛唐有馀地,非诗门之颛主者不能至也。
昔人论诗,谓穷苦之词易工,欢愉之词难好。子刚之工,不得于穷苦,而得于欢愉,可以知其才之高出等辈,不得以休戚之情限也。子刚之年未逾壮,而其词之工已如此,便复益之以春秋,才愈老茂而词愈高古,又岂止今日所睹而已哉?至正九年夏四月廿有九日序。
◇《玉山草堂雅集》序
昆山顾仲瑛,裒其所尝与游者往还唱和及杂赋之诗,悉锓诸梓。编帙既成,求余一言以引诸首。
余来吴,见吴之大姓家友于人者,往往市道耳、势要耳、声色货利耳,不好声利而好杂流者寡矣,矧好儒流乎?不好儒流而好书数者寡矣,矧好文墨章句为不朽之事乎?仲瑛嗜好既异于彼,故其取友亦异。其首内交于余也,筑亭曰其亭,以尊余之所学也;设榻曰其榻,以殊余之所止也。余何修而得此哉?盖仲瑛之慕义好贤,将以示始于余。示始于余,而海内之士有贤于余者至矣。故其取友日益众,计文墨所聚日益多,此《草堂雅集》之出于家而布于外也。
集自余而次凡五十馀家,诗凡七百馀首。其工拙浅深,自有定品观者,有不待余之评裁也;其或护短,凭愚持以多上人者,仲瑛自家榷度,又辄能是非而去取之。此次其有可观者焉揽之者,无论其人之贵贱稚宿及老释之异门,总其条贯,若金石之相宣也、盐梅之相济也,盖必有得于《雅集》者矣。得于《雅集》,则亦有得其为人者焉。仲瑛读书之室曰玉山草堂,故集以之名。其自著有《玉山瑛稿》《玉山乐府》行于时云。至正九年夏五月十有二日。
◇《郭羲仲诗集》序
诗与声文始,而邪正本诸情。皇世之辞无所述,间见于帝世,而备于《三百篇》,变于楚《离骚》、汉乐歌,再变于《琴操》五七言,大变于声律,驯至末唐、季宋,而其弊极矣。君子于诗可观世变者类此。古之诗人类有道,故发诸咏歌,其声和以平,其思深以长,不幸为放臣、逐子、出妇、寡妻之辞,哀怨感伤,而变风变雅作矣。后之诗人一有婴拂,或饥寒之迫、疾病之楚、一切无聊之窘,则必大号疾呼,肆其情而后止;间有不然,则其人必有大过人者,而世变莫之能移者也。
予在钱唐,阅诗人之作,无虑数百家,有曰古骚辞者、曰古乐府者、曰古琴操者,谈何易易,习其读,独其果得为古风人之诗乎不也?客有语予诗之学,则曰有《三百篇》、楚《离骚》、汉乐歌之辞。生年过五十,不敢出一语作末唐、季宋语,惧其非诗也,以此自劾,而又以之训人。人且覆诽我,则有未尝不悲。今世之无诗也,幸而合吾之论者斤斤四三人焉,曰蜀郡虞公集、永嘉李公光、东阳陈公樵其人也。窃继其绪馀者,亦斤斤得四三人焉,曰天台项炯、姑胥陈谦、永嘉郑东、昆山郭翼也。
翼蚤岁失怙,中年失子,家贫甚,屡病,宜其言之大号疾呼有不能自遏者。而予每见其所作,则皆悠然有思、澹然有旨,与寄高远而意趣深长,读之使人翛然自得,且爽然自失;而于君亲臣子之大义,或时有发焉,未尝不叹其天资有大过人者,而不为世变之所移也。
予在娄江时,翼持所作诗来谒序;今年,学子殷今又挟其编,来杭申前请,于是乎书。翼字羲仲,东郭生其自号也。至正十一年十二月廿有二日。
◇《云间纪游诗》序
诗有为纪行而作者乎?曰有“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携手同行”。此民之行役、遭罹乱世,相携而去之作也。《黍离》曰“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此大夫行役过故都宫室,彷徨而不忍去之作也。后世大夫士纪行之什,则亦昉乎是。幸而出乎太平无事之时,则为登山临水、寻奇拾胜之诗。不幸而出于四方多事、豺虎纵横之时,则为伤今思古、险阻艰难之作。《北风》《黍离》代不乏已。
钱唐莫君景行自壮年弃仕,泊然为林下人,然好游而工诗不已。云间有游,所历名山巨川、前贤之宫、隐士之庐、名胜轩亭之所,一一纪之以诗,盖非《北风》《黍离》之时,则非《北风》《黍离》之诗,固依灼时之治乱,以为情之惨舒者也。莫君此集,好事者且传为寻奇拾胜之作,锓梓以行,莫君何幸也!集凡若干首,来谒予序。
予方被命为钱唐关令,日有官劳,无隙晷及文墨自况;海隅失太平者三四年,方将有大夫行役之艰,而不能如景行之从容啸歌于山水之乐也。因观是集,感慨系之。至正十四年秋八月十有四日书为序。
◇《金信诗集》序
言工而弗当于理,义窒而弗达于辞,若是者,后世有传焉无也。又况言庞而弗律,义淫而弗轨者乎?自《三百篇》后,人传之者凡几何人,屈、贾、苏、李、司马、扬雄尚矣,其次为曹、刘、阮、谢、陶、韦、李、杜之迭自名家,大抵言出而精,无庞而弗律也;义据而定,无淫而弗轨也。下此为唐人之律、宋人乐章,禅林提唱,无乡牛社丁俚之谣,诗之敝极矣。
金华金信氏从余游于松陵泽中,谈经断史,于古歌诗尤工,首诵余古乐府三百,辄能游泳吾辞,以深求古风人之六义。又自贺曰:“吾入门峻矣,大矣吾诗!降而下,吾不信也。一日使为吾诗评,曰或议铁雅句律本屈柳《天问》,某曰非也。属比之法实协乎《春秋》。先生之诗,《春秋》之诗欤!诗之《春秋》欤!”余为之喜而曰:“信可与言诗已!”于是绝笔于近体。
所为诗有春草轩所编,如《古琴操》、《赵壁词》、《荆卿篇》、《博浪椎》、《月支王头饮器歌》,其气充,其情激,其词郁以谐。吁!信之诗有法矣,此岂一朝一夕之致耶?其素所畜积,盖至今二十有馀年矣。今天子制礼作乐,使行天下,采风谣入国史,东州未有应之者,吾将以信似之。
◇《蕉囱律选》序
诗至律,诗家之一厄也。东坡尝举杜少陵句曰:“‘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动影摇。五夜漏声催晓箭,九重春色辞仙桃’。是后寂寥无闻。吾亦有云‘露布朝驰玉关寨,捷书夜报甘泉宫,令严钟鼓三更月,野宿貔貅万灶烟’,为近之耳。”余尝奇其识而韪其论,然犹以为未也。余在淞,凡诗家来请诗法无休日,《骚选》外谈律者十九。余每就律举崔颢《黄鹤》、少陵《夜归》等篇,先作其气,而后论其格也。崔、杜之作虽律,而有不为律缚者,惜不与老坡参讲之。
上海蕉梦生释安者集有元名能诗家,自虞、马而下律之唐者,凡三百馀首。帙成,命曰《蕉囱律选》,携以索余引,梓行海内,以警诏骫骳絺滞之音。选中多有雄浑合坡举似者,第轶出崔、杜上头者未见一二。编末过取余放律矹硬排奡者凡十馀,盖安学诗于吾门亦有日矣,是宜所取雅合余所讲者。
是集行,则皇朝风雅之选于赇者,君子有所不遗。
◇《梧溪诗集》序
世称老杜为诗史,以其所著备见时事。予谓老杜非直纪事史也,有《春秋》之法也,其旨直而婉,其辞隐而见,如《东灵湫》、《陈陶》、《花门》、《杜鹃》、《东狩》、《石壕》、《花卿》、《前后出塞》等作是也。故知杜诗者,《春秋》之诗也,岂徒史也哉?虽然,老杜岂有志于《春秋》者?《诗》亡,然后《春秋》作,圣人值其时有不容己者,杜亦然。
《梧溪集》者,江阴王逢氏遭丧乱之所作也。予读其诗悼家难、悯国难,采摭贞操,访求死节,网罗俗谣与民讴,如《帖木侯》、《张武略》、《张孝子》、《贾夫人》、《赵氏女》、《丙由纪事》、《月之初生》、《天门行》、《竹笠》、《黄官柳场》、《无家燕》诸篇,皆为他日国史起本,亦枉史之流欤。
逢本山泽之士,其澹泊闲静是其本状,而有《春秋》属比之教,故予亦云《春秋》之诗也。采诗之官苟未废也,则梧溪之《春秋》得以私自托也。不然,何其属比于册者,班班乎其无讳若是也。订其格裁,则有风流俊采,豪迈跌宕不让贵介威武之夫者,兼人之长亦颇似杜。吁!代之剿故残馀欲传于世,称为作人,而逢诗不传,吾不信也。至正十九年冬十一月初吉序。
◇《齐稿》序
诗之厚者,不忘本也。先民情性之正,异乎今之诗人。曰某体六朝体,杜夔州、孟襄阳、李西昆也,安识所谓推本其自者哉!
高唐卢升氏,三卢相家庄惠公之孙也,十三善为诗,尝从河东张生游,南来又相从余于分唐杖屦间。集其所自为诗一编曰《齐稿》。齐盖其所出,故以名,示不忘其本腃焉。故乡邈若隔世,升尚能对余画地为山川,及条其旧俗,纤悉可终,宜其诗之特也乎原。今观其诗,多协古诗人比兴,风容色泽类揖逊乎先生之世卿大夫周行也,此岂今人妄一男子谈汉魏六朝夔州襄阳西昆者耶?吾是以器而重之。
今闻虚瑩之森退,吾将约升循海而南,迹师尚父所封之履,登泰山日观,历数山河之旧。河西善讴者吾无间,将以寻小白君臣之霸烈,而灭威之贵风尚在,述为制作,当唱予而和汝。
◇孙氏瑞莲诗卷序
淞之东曰黄浦,浦之东曰横溪。溪之上,孙善之家焉,家有园池之胜。至正七年五月朔日,池上出瑞莲一茄而双花,远近闻者争睹。曰莲之层曰瑞,菡萏双而茄独者亦曰瑞。既而善之会宾友燕池上,皆举酒为善之贺,觞馀各赋诗凡若干首,裒而成卷,因予友许君如心来乞序。
余谓:“凡天地间物产之异,若人不以为怪,必以为瑞。然怪非自怪,因人而怪。瑞非自瑞,亦因人而瑞。人有怪之微,物虽瑞而瑞犹怪。人有瑞之微,物虽怪而怪犹瑞。芝巾产于商颜之隐,瑞也;见于元封虚耗之君,覆怪矣。嘉禾产于若和之时,瑞也;见于赤乌抢攘之年,覆怪矣。吾闻善之累世家风孝友;善之又倜傥有奇节,慕义而强仁,瑞莲之产,非其迈种德之验乎?德有瑞验,花有瑞符,谓莲非孙氏之瑞乎,吾不信也。善之益芸而学、益种而德,天之生祥下瑞为孙氏显章,殆未艾也。嘻!莲无一茄而双花,间有,则人称以为瑞物。人无累叶而不分,间有,则人不以为瑞人乎?《唐史》曰“天瑞五色云,人瑞郑仁表”,此瑞人说也。善之勉焉,尚有以膺此称也夫!
◇《诗史宗要》序
诗之教尚矣,虞廷载赓,君臣之道合;五子有作,兄弟之义章。《关雎》首夫妇之匹,《小弁》全父子之恩,诗之教也遂散于乡人、采于国史,而被诸歌乐,所以养人心、厚天伦、移风易俗之具,实在于是。后世风变而骚,骚变而选,流虽云远,而原尚根于是也。魏晋而下,其教遂熄矣。求诗者,类求端序于声病之末,而本诸三纲、远之五常者,遂弃弗寻,国史所资,又何采焉?及李唐之盛,士以诗命世者,殆百数家,尚有袭六代之敝者。唯老杜氏慨然起揽千载既坠之绪,陈古讽今,言诗者宗为一代诗史。下洗哇媱,上薄风雅,使海内靡然没知有《百篇》之旨,议论杜氏之功者,谓不在骚人之下。噫!比世末学,咸知诵少陵之诗矣,而弗求其旨义之所从出,则又徇末失本,与六代之弊同,余为太息者有年。
龙江殷生谒余钱唐次舍,袖出手编目曰《诗史宗要》。观其编什,首君臣,终朋友,一根极于伦理,表端分节,显要正讹,或有宗趣,炳然而日星列,沛然而江汉注,挈焉而领张,洞焉而钥启。千百五篇之大旨,博而约之于一帙之中。其忠君孝友之至情,纮鸠鹡鸰之馀韵,使习其读者油然而有感衰。得此,弗觉病怀洒然,若能言吾之所欲言者。后学小子操是,嘉量以广;品诸作,又何骚、雅之弗近,而声诗之教不还于古哉?
生重以序请,遂书其卷首如此。生名惟肖,字起岩,汝南人。尝从游于余,与海内名士李公孝光、张公天雨、段公天祐为忘年诗友云。至正十三年九月十日,在分塘之五柳园亭写。
◇曹氏雪斋《弦歌集》序
女子诵书属文者,史称东汉曹大家氏。近代易安、淑真之流,宣徽词翰,一诗一简,类有动于人,然出于小聪狭慧,拘于气习之陋,而未适乎情性之正;比大家氏之才之行,足以师表六宫、一时文学而光父兄者,不得并议矣。
予居钱唐,闻女士有曾雪斋氏,以才谞称于人,尝持所著诗文若干篇,介为其师者丘公其见,自陈:“幼获晋于酸斋贯公、恕斋班公,而犹未及见先生也,幸先生赐一言以自励。”今年予在吴兴,复偕乳母氏访予洞庭太湖之上,为予歌诗鼓琴,以写山川荒落之悲,引《关雎》《朝雉》《琴操》以和《白雪》之章。
予然谂雪斋氏之善人伦风操,述作又其馀尔。吁!大家氏之后,不为犹有人乎?予闻诗《三百篇》,或出于妇人女子之作,其词皆可被于弦歌,圣笔录而为经,律诸后世老于文学者,有所不及,其得以飐飐女人弃之乎?
若雪斋氏之述作也,本之以天质者,而达之以学,发之于咏,而协之以声律;使生于《三百篇》之时,有不为贤笔之所录者乎?故上下删取其所作,能追古诗人之风与其琴调善发贞人壮士之趣者,为曹氏《弦歌集》。他日太史氏或有采焉,截其过而适之中,约其偏而合之正,则王道之事毕矣,岂直大家氏之后犹为有人之庆哉!至正五年十一月序。
◇富春八景诗序
富春自严子陵耕钓后至今,一草一木与客里俱高。予观乌龙金华诸山,如奔猊渴骥夹江而下,与越之千岩万壑、吴之龙飞凤舞者会而同尽于海。其中朝潮夕一往一来,耀人耳目者,又天下之奇观。山川钟秀间世而起者,孙仲谋之称孤江左,叶中书入相本朝,他如名臣韵士仙踪梵迹,不可一二殚纪。昔柳之愚溪,僻在荒服,而见来柳子;黄之赤壁,鞠为战璟,而见赋坡公,遂皆有以表见于世。富春品题,独未表见于昔人,岂造物者之有待于后人乎?
至正乙未,余游富春,与其邑人冯正卿及予韩魏二三子相与品题时八景。先是吾里人张世昌有其大咏,其词未传。要之比兴体制,非徒求工于景物,兼欲道其人物名节之盛,必有待乎能言之士,使后日如李翰林之叹崔颢于黄鹤楼、阎都督之奇王勃于洪都府,则富春山水当与愚溪赤壁感柳、苏之遇者同一德色。品题之寄,其可苟也哉?余唱诗八首,二三子者和之,而予序之如此。
◇铁雅先生拗律序(附)
先生尝谓:“律诗不古,不作可也。”其在钱唐时,为诸生讲律体,始作二十首,多奇对。其起兴如杜少陵,用事如李商隐,江湖陋体为之一变。然于律中又时作放体,此乃得于类然天纵,不知有四声八病之拘。其可骇愕、如垂龙震虎、排海突岳、万物飞立、辟易无地,观者当以神逸悟之,不当以雄强险厄律之也。句曲张伯雨尝曰:“无老铁力者,便堕落卢马后大虫耳。”故今裒此拗体凡若干首。先生见之,且令某评之如何。太极生顿首曰:“真色脱涂抹,天巧谢雕锼。”太初生曰:“健有排山力,工无剪水痕。”安曰:“先生拗律,自是水犀硬弩、朱屠铁捶。人见之,昂然有不可犯之色。然其中自有翕张妙法。此先生拗律体也。”先生击几赏之,以为二三子知言。
并录为序,释安谨序。
[book_title]卷八
◇序
◇送邹生奕会试京师序
汉儒明经,贵不倍其师说。能不倍其师说者,上召用之,高下其材,为博士、郎、大夫、部刺史,驯至九卿、丞相、御史者不少也。吾是以知汉士之近古也,其为术也有师宗,其为行也有操尚,未始以经术自进为售利禄之具也。去古日远,则下之干进者以经术,而上亦以是设科而取之。然今日得之,明日弃之矣,视前日之所业者,不啻象龙刍狗物也,尚欲责其不倍师说于终身而不弃者,可得乎?
吴郡邹奕弘道,其大父为士表,吾之友也。士表乐善好客,教子孙尤切切,不重千金费,远延硕师居其家,此奕所以经之明而材之达也。今年秋,江浙乡试,以《诗经》充赴有司者凡七百人,中式者仅十人而已,而奕又为其魁,盖其得于祖父、师之讲明有素者可知已。将如京师,以余为大父执,行也拜而乞言,故余为陈汉士之近古者望之。况今天子既复科以取士,又且抡选经术之老者侍讲筵,进士之有经术者固将以次召用,如汉之九卿、丞相、御史者不难也。奕之得于祖父师之讲明,其可一日而忘去乎?奕勉之,大父不及见矣。异时果于无负所学也,岂惟慰望于其师,实慰汝祖于地下也。至正丁亥冬十一月初吉序。
◇送强彦栗游京师序
孔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知古人君子未尝不游也。而世之游者漫矣志,无以自信,贸贸焉行四方,以万一乎诡其所遇,取盈而以复菑其身、以累其人,往往是也若乃君子之游。延陵君子之不幸生于东徼也,志不有其国,而独志于上国之游,以历见夫华产之人物、先帝王之遗风善政,以广其耳目之陋、意气之隘,约而反之于中,有合不合,斯游之不可已也。嘉定强彦栗,生于延陵君子之乡,曩尝勇不自禁,出吴关,历毗陵、句曲,折而上金陵,遂绝大江而北涉洙泗,以翱翔乎阙里;过涿野,以蹈厉燕赵之俗,而遂达乎京师,以观天子之光。京师穷,贵人有奇其才,挽置于宿卫,而彦栗径决去,不暂留。是其志不在区区利达,而所存者大矣。今有不惮数千里行役,如曩时过吴门,别余曰:“余行李如京,不能与子久处已。”余壮其游不难而其志又不苟也,知其游似昔君子上国之游,而非代之漫焉而诡其所遇者类也。他日归,复见予吴门,听子之言议、觇子之心胸,有以惊异予者,而后知子之游不可以已者如是。顾吾在吴栖,其困滞如退羽之鸿,不能以丈尺奋飞,于子之行也,其不投袂而起乎!
◇谢生君举北上序
上饶谢生钧从余游者十年,通《春秋》五传学,其才日茂不已。自幼博行孝睦,人无闲言。往尝以行艺书于党正,连试有司弗售,不一咎有司,而咎其学未至也,盖进修弗倦。今年秋,来别余曰:“钧辱先生教,而未有仕路以行先生学也。辱在泥涂,钧耻之,先生耻之。幸吾乡应奉张公有以挟钧京国之行,谨造请先生,幸先生赐一言以警钧。”余为之喟然曰:“才弊于无先,行衰于寡党,此古今之士之通患也。士负才行,有不幸老死于三家之村、牛室之邑者不鲜矣。往往思借交青云之士,幸而奋焉,尺长斗满,皆得以伸所有,而况于才之茂、行之卓者乎?”
生往哉!吾闻张公大相府之宾卿也,相府以好贤闻天下,张公以贤荐相府。生患才之不懋、行之不卓耳,不患无其先与其党者矣。吾见张公之不以嫌而避贤也,吾见生之贤不以次而进也,传曰“大夫将昌,以其得士”,张公以之。又曰“庶人将昌,以其得子”,谢氏父以之。又曰“线因针入,不因针急。女因媒成,不因媒贞”,生以之。
◇送吴子照游闽序
云间吴生照将游闽,以四明臧彦诚之书来乞序其行。具言:“生年少负迈往之气,加以博学好古,慕先生之奇文章如慕太史公,盖将历览形胜,结交豪杰,于以开豁其心胸,发舒其意气,或者有所资以成其才也。乞先生一言申其志。”余谓:古百越地在《禹贡》扬州之域,物之贡闻天下,而人才之出未多见,岂山川磅礴之气未发泄欤?抑王者德化之所未覃也?汉以来,封疆之郡县之覃以诗书礼乐之泽,然后人才辈出,与中州文章道义之士等。至我朝,涵养外徼如圻内,士之擢高科、跻仕者磊磊相望。官于其地者,弗以冒崄巇、犯瘴疠为难,其山川足以豁心目,人才足以取师友。生之往也,登览或遇隐君奇士,有相识者、或未识而已相知者询及于余,即启行橐,出余《铁笛传》、及《史钺绝辨》凡若干言,必有以奇我者奇生矣。他日归吴,尚有以征吾言。”
◇张先生南归序
浙士多无恒,经治亦往往不颛,有一年辄更、或半年才更,而窃中科,以故士之经愈不颛,且又视经师之利不利为向拈。意学经将已明道也,岂计利不利哉!以科利而学经,则科一利,而经复弃矣,终亦必亡而已矣。
嘉禾张生汝霖独于经治有专习,曩余在钱唐时,首以父命来受《春秋》五传学。更乡举者三,而艺未竞,生不以咎有司,而咎经术之未至,益恒若力所习经,有加无已,坐诵行思,恒若无诲者,故又负笈,不远水陆,寻余九山之泽,以终其业焉。非其学经志于明道,而不计科之利不利者欤!吾义其不畔吾门,又奇其性之有恒,而志之必有成也。嘉禾之野,其得遗其人也哉!
吁!《春秋》主断之书,志成者及之也。明其道,不计其功者,又《春秋》之教也。若生之志,盖已得《春秋》之断,而其道已得《春秋》之教矣。他日推之任也,天下之治孰御焉!彼习经以利科,科一利而经复弃,终亦必亡而已者,又何议为?
◇送韩奕游吴兴序
同里生韩奕从余受《诗》《春秋》学,行日修、才日茂,其为文如云兴鸟屳,未见其止也。今年从予吕氏塾,辄思汗漫为神京游,余止之。复有请曰:“奕从先生学,幸知经史行墨。然闻先生奇气多发于东西洞庭、大小二雷、七十二弁之峰。今将访先生旧游鱼龙虎豹风烟林壑之奇遇,以扩所见,而终所业焉。幸先生赐一言,以警教奕也。”
余嘉其志曰:“人之学犹海也,水沿河溯以弗至于海不止,海集众流而后为百谷王也。学其可以小自满哉?洞庭之西,有蒋氏义门、刘范世家在焉,巽毅凤麟皆从余游者也,皆好学不倦;而知学之不可以小满也,又当不远数百里,寻余泖之乡,而卒业焉。奕往哉,与之洞庭上读书,然后繇洞庭而浮大江,度洪河,上北岳,以尽天下之大观,吐而为书,以献万言于明天子也,盖发轫乎此行已。奕勉哉。”至正十年三月三日序。
◇送齐易岩序
太极理也,一阴一阳生焉,教之所出也,尸物如天地,而不能逃乎十二万九千六百之纪,而况于万物乎?周与秦合不能逃乎五百一十六之数,伯而土又不逃乎十七之记,而况于一身乎?圣人作《易》前,数之用于蓍龟神矣,然未闻一语一画为之兆也。兆于一语一画之微,而捷乎蓍龟之著,数之用益神矣。此先天之学,在鲁为梓慎,郑为裨灶,齐为国甘公漠、为眭京,晋为管郭,唐为袁桑,宋为邵子,元为傅氏初庵。庵之宗为齐氏易岩也。
易岩之言曰:“初庵之传得之建昌廖学海,学海得之于蜀杜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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