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曾巩文集
[book_author]曾巩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文集,完结
[book_length]8029
[book_dec]文集,曾巩著。曾巩的散文创作在艺术上获得了很高成就。他的散文以“古雅”“平正”见称,讲究章法的严谨和布局的分明,叙事、议论委曲周详,节奏舒缓平和,用词素朴有分量,表现沉着,思致明晰,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此文集精选《寄欧阳舍人书》《醒心亭记》等曾巩文章8篇。一一加以导读、注释和翻译,该书比较全面地反映了曾巩的文学造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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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寄欧阳舍人书
巩顿首再拜舍人先生:去秋人还,蒙赐书,及所撰先大父墓碑铭[1],反复观诵,感与惭并。
夫铭志之著于世,义近于史,而亦有与史异者。盖史之于善恶无所不书;而铭者,盖古之人有功德、材行、志义之美者,惧后世之不知,则必铭而见之;或纳于庙,或存于墓,一也。苟其人之恶,则于铭乎何有?此其所以与史异也。其辞之作,所以使死者无有所憾,生者得致其严。而善人喜于见传,则勇于自立;恶人无有所纪,则以愧而惧。至于通材达识,义烈节士,嘉言善状,皆见于篇,则足为后法。警劝之道,非近乎史,其将安近?
及世之衰,人之子孙者,亦欲褒扬其亲,而不本乎理;故虽恶人,皆务勒铭,以夸后世。立言者既莫之拒而不为,又以其子孙之请也,书其恶焉,则人情之所不得,于是乎铭始不实。后之作铭者,当观其人。苟托之非人,则书之非公与是,则不足以行世而传后。故千百年来,公卿大夫至于里巷之士,莫不有铭,而传者盖少;其故非他,托之非人,书之非公与是故也。
然则孰为其人,而能尽公与是欤?非畜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盖有道德者之于恶人,则不受而铭之,于众人则能辨焉。而人之行,有情善而迹非,有意奸而外淑,有善恶相悬而不可以实指,有实大于名,有名侈于实;犹之用人,非蓄道德者,乌能辨之不惑,议之不徇?不惑不徇,则公且是矣!而其辞之不工,则世犹不传,于是又在其文章兼胜焉。故曰:非蓄道德而能文章者,无以为也。岂非然哉!
然蓄道德而能文章者,虽或并世而有,亦或数十年或一二百年而有之;其传之难如此,其遇之难又如此。若先生之道德文章,固所谓数百年而有者也。先祖之言行卓卓,幸遇而得铭,其公与是,其传世行后无疑也。而世之学者,每观传记所书古人之事,至其所可感,则往往衋然不知涕之流落也[2],况其子孙也哉?况巩也哉?其追睎祖德[3],而思所以传之之由,则知先生推一赐于巩,而及其三世;其感与报,宜若何而图之?
抑又思若巩之浅薄滞拙,而先生进之;先祖之屯蹶否塞以死[4],而先生显之。则世之魁闳豪杰不世出之士,其谁不愿进于门?潜遁幽抑之士,其谁不有望于世?善谁不为,而恶谁不愧以惧?为人之父祖者,孰不欲教其子孙?为人之子孙者,孰不欲宠荣其父祖?此数美者,一归于先生!既拜赐之辱,且敢进其所以然。所谕世族之次,敢不承教而加详焉。愧甚,不宣。
【注释】
[1]先大父:已故世的祖父。
[2]衋然:悲伤痛苦的样子。
[3]睎:仰慕。
[4]屯蹶:艰难而不顺利。否塞:境遇不好。
[book_title]醒心亭记
滁州之西南,泉水之涯[1],欧阳公作州之二年[2],构亭曰“丰乐”[3],自为记以见其名之意。既又直丰乐之东几百步,得山之高[4],构亭曰“醒心”,使巩记之。
凡公与州宾客者游焉,则必即丰乐以饮[5]。或醉且劳矣,则必即醒心而望,以见夫群山之相环,云烟之相滋,旷野之无穷,草树众而泉石嘉,使目新乎其所睹,耳新乎其所闻,则其心洒然而醒[6],更欲久而忘归也,故即其事之所以然而为名[7],取韩子退之《北湖》之诗云。噫!其可谓善取乐于山泉之间也,而名之以见其实[8],又善者矣。虽然,公之乐,吾能言之。吾君优游而无为于上[9],吾民给足而无憾于下,天下学者皆为材且良[10],夷狄、鸟兽、草木之生者皆得其宜,公乐也。一山之隅,一泉之旁,岂公乐哉?乃公所寄意于此也。
若公之贤,韩子殁数百年而始有之。今同游之宾客,尚未知公之难遇也。后百千年,有慕公之为人,而览公之迹,思欲见之,有不可及之叹,然后知公之难遇也。则凡同游于此者,其可不喜且幸欤?而巩也,又得以文词托名于公文之次,其又不喜且幸欤?
庆历七年八月十五日记。
【注释】
[1]涯:边际。
[2]欧阳公:指欧阳修。
[3]构:建筑。
[4]得:寻到。
[5]即:到达。
[6]洒然:吃惊的样子。
[7]即:猜想。
[8]其实:这个地方真实的情景。
[9]优游:悠然自得的样子。
[10]且良:指有才能。
[book_title]墨池记[1]
临川之城东[2],有地隐然而高[3],以临于溪,曰新城。新城之上,有池洼然而方以长,曰王羲之之墨池者[4],荀伯子《临川记》云也[5]。羲之尝慕张芝[6],临池学书,池水尽黑。此为其故迹,岂信然邪[7]?方羲之之不可强以仕[8],而尝极东方[9],出沧海[10],以娱其意于山水之间;岂有徜徉肆恣[11],而又尝自休于此邪?羲之之书晚乃善[12],则其所能,盖亦以精力自致者[13],非天成也。然后世未有能及者,岂其学不如彼邪?则学固其可以少哉!况欲深造道德者邪?
墨池之上,今为州学舍[14]。教授王君盛[15],恐其不章也[16],书“晋王右军墨池”之六字于楹间以揭之[17]。又告于巩曰:“愿有记。”推王君之心,岂爱人之善,虽一能不以废[18],而因以及乎其迹邪[19]?其亦欲推其事以勉其学者邪?夫人之有一能,而使后人尚之如此,况仁人庄士之遗风余思[20],被于来世者何如哉!
庆历八年九月十二日,曾巩记。
【注释】
[1]本文是作者应抚州州学教授王盛的请求而撰写的。
[2]临川:指宋朝的抚州临川郡,今江西抚州市临川县。
[3]隐然:凸起来的样子。
[4]王羲之:字逸少,晋朝临沂人,东晋著名书法家,官至右军将军,人称“王右军”,后人把他称作“书圣”。
[5]荀伯子:南朝宋人,曾任临川内史,著有《临川记》。《太平寰宇记》载其记叙王羲之官临川及墨池的事。
[6]张芝:字伯英,东汉著名书法家,善草书,人称“草圣”。
[7]信:真。
[8]强以仕:勉强当官。
[9]极:穷尽,这里指游遍。
[10]沧:深绿色。海水呈现出深绿的颜色,所以称“沧海”。
[11]徜徉:徘徊。肆恣:放纵,没有拘束。
[12]休:止息,停留。晚乃善:到了晚年才特别好。
[13]则其所能:他所擅长的。致:达到,取得。
[14]州学舍:指抚州州府所设立的学校。
[15]教授:官名,宋朝的路学、州学、府学都设置了教授。主管学政和教育所属的生员。
[16]章:同“彰”,显著的意思。
[17]楹:厅堂前面的柱子。揭:悬挂。
[18]虽一能不以废:即使是一技之长也不能让它埋没。
[19]因以及乎其迹邪:因而推广到王羲之的遗迹吗?
[20]仁人庄士:有道德有修养、可以作为别人学习的对象的人。遗风余思:留下来的好作风、好品德。
[book_title]道山亭记
闽,故隶周者七。至秦,开其地,列于中国,始并为闽中郡。自粤之太末,与吴之豫章,为其通路。其路在闽者,陆出则阨于两山之间[1],山相属无间断,累数驿乃一得平地,小为县,大为州,然其四顾亦山也。其途或逆坂如缘絙[2],或垂崖如一发,或侧径钩出于不测之溪上:皆古芒峭发,择然后可投步。负戴者虽其土人,犹侧足然后能进。非其土人,罕不踬也。其溪行,则水皆自高泻下,石侧出其间,如林立,如士骑满野,千里下上,不见其首尾。水行其隙间,或衡缩蟉糅[3],或逆走旁射,其状若蚓结,若虫镂,其旋若轮,其激若矢。舟溯沿者,投便利,失毫分,辄被溺[4]。虽其土长川居之人,非生而习水事者,不敢以舟楫自任也。其水陆之险如此。汉尝处其众江淮之间而墟其地[5],盖以其狭且阻[6],岂虚也哉?
福州治侯官,于闽为土中,所谓闽中也。其地于闽为最平以广,四出之山皆远,而长江在其南,大海在其东,其城之内外皆涂,旁有沟,沟通潮汐,舟载者昼夜属于门庭。麓多杰木,而匠多良能,人以屋室巨丽相矜,虽下贫必丰其居,而佛、老子之徒,其宫又特盛。城之中三山,西曰闽山,东曰九仙山,北曰粤王山,三山者鼎趾立。其附山,盖佛、老子之宫以数十百,其瑰诡殊绝之状,皆已尽人力。
光禄卿、直昭文馆程公为是州,得闽山嵚崟之际[7],为亭于其处,其山川之胜,城邑之大,宫室之荣,不下簟席而尽于四瞩。程公以谓在江海之上,为登览之观,可比于道家所谓蓬莱、方丈、瀛洲之山,故名之曰“道山之亭”。闽以险且远,故仕者常惮往,程公能因其地之美,以寓其耳目之乐,非独志其险且远,又将抗其思于埃壒之外[8],其志壮哉!
程公于是州以治行闻,既新其城,又新其学,而其余功又及于此。盖其岁满就更广州,拜谏议大夫,又拜给事中、集贤殿修撰,今为越州,字公辟,名师孟云。
【注释】
[1]阨:隔断。
[2]絙:粗绳子。
[3]衡缩蟉糅:水势顺着地势蜿蜒流动。
[4]被溺:船被打破而溺水。
[5]处:处理,安置。
[6]狭:狭窄的意思。
[7]嵚崟:山势高耸的样子。
[8]埃壒:凡尘,世俗。
[book_title]《战国策》目录序[1]
刘向所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崇文总目》称第十一篇者阙[2]。臣访之士大夫家,始尽得其书,正其误谬,而疑其不可考者,然后《战国策》三十三篇复完。
叙曰: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3],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其说既美矣。卒以谓此书战国之谋士度时君之所能行,不得不然。则可谓惑于流俗,而不笃于自信者也。
夫孔、孟之时,去周之初已数百年。其旧法已亡、旧俗已熄久矣。二子乃独明先王,以谓不可改者,岂将强天下之主以后世之不可为哉?亦将因其所遇之时,所遭之变,而为当世之法,使不失乎先生之意而已。
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天下国家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二子之道,如是而已。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此理之不易者也,故二子者守此,岂好为异论哉?能勿苟而已矣。可谓不惑乎流俗而笃于自信者也。
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4]、孙膑[5]、吴起[6]、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寤也[7]。惟先王之道,因时适变,为法不同,而考之无疵,用之无弊。故古之圣贤,未有以此而易彼也。
或曰:“邪说之害正也,宜放而绝之[8]。则此书之不泯,其可乎?”对曰:君子之禁邪说也,固将明其说于天下,使当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从,然后以禁则齐;使后世之人,皆知其说之不可为,然后以戒则明。岂必灭其籍哉?放而绝之,莫善于是,是以孟子之书,有为神农之言者,有为墨子之言者,皆著而非之。至于此书之作,则上总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固不可得而废也。
此书有高诱注者二十一篇,或曰二十二篇。《崇文总目》存者八篇,今存者十篇。
【注释】
[1]《战国策》:成书于战国末年,后来经过刘向整理成为三十三篇。主要记载战国时期各国的游说之士的策谋、言论和活动。
[2]阙:通“缺”,缺少。
[3]明:表明。修:整治。法度:制度,规矩。
[4]商鞅:鞅卫的庶孙,喜欢刑名之学,入秦见孝公,劝说富强的方法。
[5]孙膑:战国齐人,师从鬼谷子。
[6]吴起:魏国人,在他逃到楚国之后,做了楚国的相。
[7]寤:通“悟”,醒悟。
[8]放:放弃。绝:断绝。
[book_title]送李材叔知柳州序[1]
谈者谓南越偏且远[2],其风气与中州异。故官者皆不欲久居,往往车船未行,辄以屈指计归日,又咸小其官,以为不足事。其逆自为虑如此[3],故其至,皆倾摇懈弛,其忧且勤之心。其习俗从古而尔[4]。不然,何自越与中国通已千余岁,而名能抚循其民者,不过数人邪?故越与闽、蜀,始俱为夷。闽[5]、蜀[6],皆已变,而俗独尚陋,岂其俗不可更与?盖吏者莫致其治教之意也。意亦其民之不幸也已。
彼不知由京师而之越,水陆之道皆安行,非若闽溪、峡江、蜀栈之不测;则均之吏于远,此非独优与?其风气吾所谙之,与中州亦不甚异。起居不违其节,未尝有疾;苟违节,虽中州宁能不生疾邪?其物产之美,果有荔子、龙眼、蕉、柑、橄榄,花有素馨[7]、山丹[8]、含笑之属[9],食有海之百物、累岁之酒醋,皆绝于天下。人少斗讼,喜嬉乐。吏者惟其无久居之心,故谓之不可;如其有久居之心,奚不可邪?
古之人为一乡一县,其德义惠爱,尚足以熏蒸渐泽[10]。今大者专州,岂当小其官而不事邪?令其得吾说而思之,人咸有久居之心,又不小其官,为越人涤其陋俗而驱于治[11],居闽蜀上,无不幸之叹。其事出千余年之表[12],则其美之巨细可知也,然非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者,不能也。官于南者多矣,予知其材之颖然迈于众人[13],能行吾说者,李材叔而已。
材叔久与其兄公翊仕同年,同用荐者为县,入秘书省,为著作佐郎。今材叔为柳州,公翊为象州,皆同时,材又相若也;则二州交相致其政,其施之速、势之便变可胜道也夫!其越人之幸也夫!其可贺也夫!
【注释】
[1]柳州:今广西马平。
[2]南越:也写作南粤,今广东、广西一带。
[3]小:认为……小。逆:事先打算。
[4]懈弛:懈怠,松懈。
[5]闽:今福建地区。
[6]蜀:今四川地区。
[7]素馨:长绿灌木,花长得像茉莉。
[8]山丹:多年生草本植物,叶长而尖,花有红、黄两种。
[9]含笑:是一种兰属植物,可以做香草。
[10]渐泽:浸泡、润泽。渐:靠近的意思。
[11]驱于治:想出政策来治理。
[12]表:外表,外面。
[13]颖然:才能出类拔萃。迈:超过。
[book_title]越州赵公救灾记[1]
熙宁八年夏,吴越大旱。九月,资政殿大学士、右谏议大夫、知越州赵公,前民之未饥[2],为书问属县:“灾所被者几乡?民能自食者有几?当廪于官者几人[3]?沟防构筑,可僦民使治之者几所[4]?库钱仓粟,可发者几何?富人可募出粟者几家?僧道士食之羡粟书于籍者[5],其几具存?”使各书以对,而谨其备。
州县吏录民之孤老疾弱不能自食者,二万一千九百余人以告。故事,岁廪穷人,当给粟三千石而止。公敛富人所输,及僧道士食之羡者,得粟四万八千余石,佐其费。使自十月朔,人受粟日一升,幼小半之。忧其众相蹂也[6],使受粟者男女异日,而人受二日之食。忧其且流亡也,于城市郊野,为给粟之所,凡五十有七,使各以便受之,而告以去其家者勿给。计官为不足用也,取吏之不在职而寓于境者,给其食而任以事。不能自食者,有是具也。能自食者,为之告富人,无得闭粜[7];又为之出官粟,得五万二千余石,平其价予民,为粜粟之所,凡十有八,使籴者自便如受粟[8]。
又僦民完城四千一百丈,为工三万八千,计其佣与钱,又与粟再倍之。民取息钱者[9],告富人纵予之,而待熟,官为责其偿。弃男女者,使人得收养之。
明年春,大疫。为病坊[10],处疾病之无归者。募僧二人,属以视医药饮食,令无失所。时凡死者,使在处随收瘗之[11]。
法,廪穷人,尽三月当止。是岁尽五月止。而事有非便文者,公一以自任,不以烦其属。有上请者,或便宜,多辄行。公于此时,早夜惫心力不少懈,事巨细必躬亲,给病者药食,多出私钱。民不幸罹旱疫,得免于转死;虽死,得无失敛埋,皆公力也。
是时,旱疫被于吴越,民饥馑疾疠死者殆半[12],灾未有巨于此也。天子东向忧劳,州县推布上恩,人人尽其力。公所拊循,民尤以为得其依归。所以经营绥辑[13],先后始终之际,委曲纤悉,无不备者。其施虽在越,其仁足以示天下;其事虽行于一时,其法足以传后。盖灾沴之行,治世不能使之无,而能为之备。民病而后图之,与夫先事而为计者,则有间矣;不习而有为,与夫素得之者,则有间矣。予故采于越,得公所推行,乐为之识其详。岂独以慰越人之思?将使吏之有志于民者,不幸而遇岁之灾,推公之所已试,其科条可不待顷而具[14]。则公之泽,岂小且近乎?
公元丰二年,以大学士加太子少保致仕,家于衢。其直道正行在于朝廷,岂弟之实在于身者,此不著。著其荒政可师者,以为越州赵公救灾记云。
【注释】
[1]越州:治所在山阴,也就是今浙江绍兴。
[2]前:在……以前。
[3]廪:官方供给粮食称为“廪”。
[4]僦:雇用。
[5]羡粟:余也,多余的粮食。羡:多余。
[6]蹂:践踏。二日之食:两天吃的东西。
[7]粜:卖出粮食。
[8]籴:买进粮食。
[9]息:利息。
[10]病坊:收容病人的地方。
[11]瘗:埋葬。
[12]饥馑:谷不熟为饥,蔬不熟为馑。
[13]绥辑:安顿。
[14]科条:规程,条例。
[book_title]书《魏郑公传》
予观太宗常屈己以从人臣之议[1],而魏郑公之徒,喜遭其时,感知己之遇,事之大小,无不谏诤,虽其忠诚自至,亦得君而然也。则思唐之所以治,太宗之所以称贤主,而前世之君不及者,其渊源皆出于此也。能知其有此者,以其书存也。及观郑公以谏诤事付史官,而太宗怒之,薄其恩礼,失终始之义,则未尝不反覆嗟恨,恨其不思;而益知郑公之贤焉。
夫君之使臣与臣之事君者何?大公至正之道而已矣。大公至正之道,非灭人言以掩己过,取小亮以私其君[2],此其不可者也。又有甚不可者,夫以谏诤为当掩,是以谏诤为非美也,则后世谁复当谏诤乎?况前代之君有谏诤之美,而后世不见,则非惟失一时之公,又将使后世之君,谓前代无谏诤之事,是启其怠且忌矣。太宗末年,群下既知此意而不言,渐不知天下之得失。至于辽东之败[3],而始恨郑工不在。世未尝知其悔之萌芽出于此也。
夫伊尹、周公何如人也?伊尹、周公之切谏其君者,其言至深,而其事至迫,存之于书,未尝掩焉。至今称太甲、成王为贤君,而伊尹、周公为贤相者,以其书可见也。令当时削而弃之,准区区之小让,则后世何所据依而谏,又何以知其贤且良与?桀、纣、幽、厉、始皇之亡,则其臣之谏词无见焉。非其史之遗,乃天下不敢言而然也。则谏诤之无传,乃此数君之所以益暴其恶于后世而已矣。
或曰:“《春秋》之法,为尊亲贤者讳,与此戾矣。”夫《春秋》之所以讳者,恶也,纳谏岂恶乎[4]?“然则焚稿者非欤?”曰:焚稿者谁与?非伊尹、周公为之也,近世取区区之小亮者为之耳,其事又未是也。何则?以焚其稿为掩君之过,而使后世传之,则是使后世不见稿之是非,而必其过常在于君,美常在于己也,岂爱其君之谓欤?孔光之去其稿之所言,其在正邪未可知也。而焚之而惑后世,庸讵知非谋己之奸计乎?或曰:“造辟而言[5],诡辞而出,异乎此。” 曰:此非圣人之所曾言也。今万一有是理,亦谓君臣之间,议论之际,不欲漏其言于一时之言耳,岂杜其告万世也!
噫!以诚信持己而事其君,而不欺乎万世者,郑公也。益知其贤云。岂非然哉!岂非然哉!
【注释】
[1]屈:委屈。
[2]小亮:小的信用。
[3]辽东:辽河以东之地。
[4]纳谏:采纳好的言论和劝谏。
[5]造:拜访。辟: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