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曾文正公全集
[book_author]曾国藩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4107977
[book_dec]近代诗文杂著合集。154卷。曾国藩著,李瀚章编,李鸿章校。光绪二十九年(1903)上海鸿宝书局石印本,线装10函13种。卷首1册,辑录《上谕三道》、《谕赐祭文二首》、《国史本传》等文16篇;并录黎庶昌《曾文正公年谱》12卷。主要是表彰曾国藩忠实地为清王朝效劳的功绩,并叙述其一生的事迹。正文按文体编排。计有奏稿32卷、《经史百家简编》2卷、《经史百家杂钞》6卷、《鸣原堂论文》2卷、《曾文正公文集》3卷、《曾文正公诗集》3卷、《曾文正公书札》33卷、《曾文正公批牍》6卷、《曾文正公杂著》2卷、《曾文正公家书》10卷、《曾文正公家训》2卷、《大事记》4卷、《孟子要略》5卷、《求阙斋读书录》10卷、《求阙斋日记类钞》2卷。其中《曾文正公文集》、《诗集》及《经史百家杂钞》(参见“曾国藩诗文”、“经史百家杂钞”条)是曾氏之诗文创作。其家书、书札、批牍卷等,间亦有对文艺的看法。《求阙斋日记类钞》中有“文艺”、“鉴赏”类,则是专门论述文学及艺术的。《求阙斋读书录》是对《左传》、《史记》、《汉书》、《楚辞》、《陶渊明集》、《李太白集》、《东坡集》、《望溪文集》与《古文辞类纂》等50余部历代诗文集的考评与诠释,对研究曾氏的文艺思想亦有参考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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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前言
曾国藩(1811-1872年),字伯函,号涤生,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的人物之一。他的人生,他的智慧和思想,以及他的人格修炼,深深影响了近现代、乃至当代中国人。有的评论者说:如果以人物断代的话,曾国藩是中国古代历史上的最后一人,近代历史上的第一人。
曾国藩一生恪守了中国传统儒家的“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可谓做人做官的典范,被世人誉为“千古第一完人”——
他修身律己,以德求官,礼治为先,以忠谋政;
他是中国历史上真正的“睁眼看世界”并积极实践的第一人;
他建造了中国第一艘轮船,建立了第一所兵工学堂,印刷翻译了第一批西方书籍,安排了第一批赴美留学生——可以说,是中国现代化建设的开拓者;
他讲仁守义,自筹湘军,另立纲纪;
他学习西方文化,整肃政风,“匡救时弊”,心存高远,使晚清出现了“同治中兴”;
曾国藩一生仕途平坦,十年之内,连跳七级,37岁便官至二品,能有此殊荣者,清代仅此曾国藩;
他官做得最稳,侍奉了道光、咸丰、同治三代君王,历时34年,恩宠不衰;
他官做得最好,政声卓著,治民有言,因而有“从政要学曾国藩,经商要学胡雪岩”的美誉;
他君子为学,明道经世,宁静致远,淡看得失;
他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家教良好,他的《家书》,堪称中国古代家教范本。
《左传》云:“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此话从面世起就始终被传统读书人奉为毕生追求的最高境界,而曾国藩却用其短短六十一年的峥嵘岁月,便已成就了“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无怪乎连盖世伟人毛泽东都曾口出“予于近人,独服曾文正”之言。
正由于他一生显赫,德高望重,对自己、对家人严格自律,对朋友、对同僚雅量友爱,对事业、对岗位执着忠贞,因此百年之后,其人其名不仅未曾随巨变而衰微,研习崇尚之风反倒大有渐长之势。曾国藩的著作,是毛泽东和蒋介石唯一共同推崇的案头之书。毛泽东认为,曾国藩的功业、文章、为人、思想点滴之处皆可以为后世取法。韶山纪念馆馆藏的光绪年出版的《曾国藩家书》扉页上,更是数卷皆有毛泽东亲书的“咏之珍藏”字样。蒋介石也多次提及:“曾文正家书及书礼,为任何政治家所必读。”
传世最早的《曾文正公全集》为传忠书局的刻本,全书五百八十万言,是在曾国藩去世三年之后由光绪皇帝亲自下旨编修,由李鸿章与其时任湖广总督的胞弟李瀚章挂名编撰。编者与曾国藩渊源颇深,知之甚笃,编辑此书,不可不谓用心良苦,因此,即便在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该刻本仍被公认为是曾国藩文集中编辑质量最高的版本。
本版《曾文正公全集》采用传忠书局刻本,并参考大量目前已经出版的其他曾国藩文集版本,对古本进行了勘误,以简体版的形式编辑而成,包含:首卷、年谱、求阙斋日记类钞、家书、文集、鸣原堂论文、求阙斋读书录、书札、经史百家杂钞、经史百家简编、十八家诗钞、诗集、杂著、奏稿、批牍等,涵盖了曾国藩一生所学、所思及所为,今日盛传的各种曾国藩相关书籍,莫不出于此集。通过此套经典,读者终于可以见证“千古第一完人”是如何炼就的,同时也可以领略曾国藩“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终极学问。
[book_title]原编校者名录
合肥李瀚章筱泉 编辑
合肥李鸿章少荃 校刊
开县李宗羲雨亭
侯官沈葆桢幼丹
香山何璟小宋
丰顺丁日吕雨生
合肥张树声振轩
六安涂宗瀛郎轩
庐江刘秉璋仲良
衡阳彭玉麟雪琴
新宁刘长佑印渠
德清俞樾荫甫
嘉兴钱应溥子密
南昌梅启照筱岩
西乡李文敏捷峰
瑞安孙衣言绍闻
中江李鸿裔眉生
歙县程桓生尚斋
临桂王必达霞轩
泾县洪汝奎琴西
宁乡陈济清云卿
平江李元度次青
湘阴郭崑焘意城
桐城吴汝纶挚甫
阳湖赵烈文惠甫
无锡薛福成叔耘
武昌张裕钊廉卿
忠州李士棻芋仙
遵义黎庶昌莼斋
东湖王定安鼎丞
湘潭王闿运壬秋
浏阳贺宏勋云舲
长沙杨书霖商农
善化黄维申笏堂
石埭杨文会仁山 参校
[book_title]首卷 上谕一
同治十一年二月十二日,内阁奉上谕:“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学问纯粹,器识宏深,秉性忠诚,持躬清正。由翰林院蒙宣宗成皇帝特达之知,荐升卿贰。咸丰三年间,创立楚军,剿办粤匪;转战数省,迭著勋劳。文宗显皇帝优加擢用,补授两江总督,命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朕御极后,简任纶扉,深资倚任。东南底定,厥功最多。江宁之捷,特加恩赏,给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历任兼圻、于地方利病尽心筹画。老臣硕望,实为股肱心膂之臣。方冀克享遐龄,长承恩眷,兹闻溘逝,震悼良深!曾国藩着追赠太傅,照大学士例,赐恤赏银三千两治丧,由江宁藩库发给。赐祭一坛,派穆腾阿前往致祭,加恩予谥文正,入祀京师昭忠祠、贤良祠。并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其生平政迹事实宣付史馆。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察例具奏。灵枢回籍时,着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其一等侯爵即着伊子曾纪泽承袭,毋庸带领引见。其余子孙几人,着何璟查明具奏,候旨施恩,用示笃念忠良至意!钦此。”
[book_title]上谕二
同治十一年二月十八日,奉上谕:“前据穆腾阿等并梅启照同日奏到,曾国藩因病出缺。当降旨优予恤典,并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生平政迹承事实宣付史馆。一等侯爵即着伊子曾纪泽袭,其余子孙几人,令何璟查明具奏,候旨施恩。兹据何璟历陈、曾国藩公忠体国,懋著贤劳,览奏尤增悼惜。何璟原折着暂行留中,即将该故督之孙何名、年岁若干,查明具奏,再降谕旨。钦此。”
[book_title]上谕三
同治十一年四月二十八日,奉上谕:“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于本年二月间因病出缺,当降旨优予恤典,并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生平政迹事实宣付史馆。一等侯爵即令伊子曾纪泽承袭。其余子孙几人,令何璟查明具奏,候旨施恩。旋据何璟、英翰、李翰章先后胪陈曾国藩历年勋绩,英翰、李翰章并请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又据何璟遵查该故督子孙详晰复奏,披览之余,弥增悼惜!曾国藩器识过人,尽瘁报国。当湘鄂江皖军务棘手之际,倡练水师,矢志灭贼。虽屡经困厄,坚忍卓绝,曾不少渝,卒能万众一心,削平逋寇。功成之后,寅畏小心,始终罔懈。其荐拔贤才,如恐不及,尤得以人事君之义,忠诚克效,功德在民。允宜迭沛恩施,以彰忠荩!曾国藩着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此外,立功省份并着准一体建祠。伊次子附贡生曾纪鸿、伊孙曾广钧,均着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曾广镕着赏给员外郎,曾广铨着赏给主事,均俟及岁时分部学习行走。何璟、英翰、李翰章折三件,均着宣付史馆,用示眷念勋臣有加无已至意。钦此。”
[book_title]谕赐祭文一
朕惟功懋,懋赏信圭,表延世之勋;思赞,赞襄雕俎,厚饰终之典。爰申斝奠,用贲丝言尔。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赠太傅曾国藩赋性忠诚,砥躬清正。起家词馆,屡持节而抡才;洊陟卿曹,辄上书而陈善。值皇华之载赋,闻风木而遄归。忽乡邻有斗之频惊,潢池盗弄;懔战阵无勇之非孝,墨绖师兴。奇功历著于江淮,大名永光乎竹帛。俾正钧衡之位,仍兼军府之尊。一等酬庸,锡侯封于带砺;双轮曳羽,飘翠影于云宵。重锁钥而任北门,百僚是式;还敬戒而惠南国,万众腾欢。方期硕辅之延年,岂意遗章之入告!老成忽谢,震悼良深!颁厚赙于帑金,遗重臣而奠醊;特易名于上谥,赠太傅之崇阶。列祀典于昭忠、贤良,建专祠于金陵、湘渚。彝章载考,初祭特颁。于戏!天不慭遣一老,永怀翊赞于元臣,人可赎兮百身,用寄咨嗟于典册。灵其不昧,尚克歆承!
[book_title]谕赐祭文二
朕惟位兼将相,仗经文纬武之才,气壮山河,懋崇德报功之典。爰陈芳奠,用奖成劳尔。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赠太傅曾国藩学有本原,器成远大,忠诚体国,节劲凌霜,正直律躬,心清盟水。初联班于玉署,芸省蜚声;旋献赋于銮坡,芝坊晋秩。叠司文柄,先蜀郡而后洪都;频进谠言,因疾风而知劲草。卿阶超擢,荷先朝特达之知;忠悃弥摅,笃臣子靖共之谊。乃乘轺而奉使,旋持服以去官。值粤逆之纷来,遂楚军之创立。援墨绖从戎之义,俾移孝以作忠;励丹心报国之诚,每出奇而制胜。选将不拘常格,募壮士于三科;分军屡拔逆巢,慑长城于万里。秩隆总制,节授专征。洎朕宝祚诞膺,皖江告捷。特晋钧衡之位,仍持旄钺之权。扫穴擒渠,告成功于建业;酬庸锡爵,膺懋赏于通侯。叠翠羽以增辉,贲黄裳而耀采。未几畿疆移节,藉修三接之仪;既因南服需才,仍莅两江之任。方冀长承湛露,恩眷优隆;何期遽陨大星,老成凋谢!览遗章之入奏,震悼良深!予恤典以从优,哀荣式备。谕重臣而致奠,给国帑以治丧。崇阶赠太傅之衔,秩祀永贤良之誉。并专祠之分建,宜世爵之钦承。特沛丹纶,增光青史。谥为“文正”,允副嘉名。于戏!日赞黄扉,勋业永思。夫补衮风,凄丹旐,怆怀倍切于骑箕!歆是苾芬,荣兹俎豆!
[book_title]谕赐入祀贤良祠祭文
闻鼓鼙而思将帅,每深良弼之怀;治馨香而感神人,用永明禋之报。崇祠载列,元祀攸隆尔。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赠太傅,曾国藩学蔚儒宗,忠全令德。早入承明之选,玉尺提衡;荐跻卿贰之班,冰壶挈操。历华省而谠言屡上,议礼制而正论无阿。迨奉讳以旋湘,乃尽哀而庐墓。值戎车之告警,奋集乡兵;爰墨绖以誓师,恪遵朝命。勇呼爪士,率长沙子弟以先来;捷奏肤公,挽半壁河山而永定。纶扉懋赞,总制仍兼。双轮扬上将之华,辉增翠羽;一等锡通侯之贵,服称黄袿。延爵赏于后人,畀宫衔于太保。节制甫资于北道,旌麾旋转于南方。歌遵渚而人望鸿飞,奠长江而民争蛾伏。范希文以天下自任,志事终酬;李西平为社稷而生,身名俱泰。江淮流惠,草木知名。方倚元老以图功,忽怅台星之敛耀。披章轸侧,厚礼饰终。晋太傅之崇封,易嘉名于上谥。念经天而纬地,斯谓之文;繄辅世而长民,尔身克正。允表贤良于京国,眷怀耆旧于湖湘。庙貌聿新,烝尝罔替。有功德于民则祀,尚念典型,惟俎豆之事尝闻,载颂芬飶。昭兹休渥,式克钦承!
[book_title]御制碑文
朕惟台衡绩懋,树峻望于三公;钟鼎勋垂,播芳徽于百世。宠颁紫,色焕丹珉尔。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赠太傅曾国藩秉性忠纯,持躬刚正。阐程朱之精蕴,学茂儒宗;储方召之勋猷,器推公辅。登木天而奏赋,清表风规;历芸馆而迁资,诚孚日讲。屡持使节,兼校春闱,洊擢卿班,允谐宗伯。溯建言之直节,荷殊遇于先朝。凡兹靖献之丹忱,早具忠贞之素志。乃突来夫粤匪,俾训练夫楚师。拔岳郡而克武昌,功如破竹;靖章江而平皖水,威振援枹。两江尊制府之权,九伐重元戎之命。朕丕承基绪,眷念成劳。荣衔特畀以青宫,峻秩更登诸黄阁。辞节制于三省四省,弥见寅恭;精调度于湘军淮军,务严申令。联苏杭为犄角,坚垒同摧;倚昆季为瓜牙,逆巢直捣。金陵奏凯,慰皇考知人善任之明;玉诏酬庸,褒元老决胜运筹之略。既析圭而死爵,亦叠翠以飘缨。既而畿辅量移,因之阙廷展觐。汲黯近戆,实推社稷之臣;杨震厚遗,无惭清白之吏。惟是疮痍未复,每廑念乎天南;锁钥攸司,仍遄归于江左。方谓功资坐镇,何期疾遽沦殂!赠太傅而阶崇,祀贤良而誉永。专祠遍祭,世赏优颁。易名以表初终,核实允孚“文正”。于戏!松楸在望,倍怀怀麟阁之遗型;金石不磨,长荷鸾纶之锡宠。钦兹巽命,峙尔丰碑!
[book_title]国史本传
曾国藩,湖南湘乡人。道光十八年进士,改庶吉士,授检讨。二十三年,大考二等,升侍讲,充四川正考官,任文渊阁校理。二十四年,充教习庶吉士,转侍读。二十五年,历迁右庶子、左庶子,翰林院侍讲学士,充会试同考官,日讲起居注官。二十六年,充文渊阁直阁事。二十七年,大考二等,擢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二十八年,稽察中书科。二十九年,擢礼部右侍郎,署兵部左侍郎。
三十年,文宗登极。国藩奏言:今日所当讲求者,惟在用人。人才不乏,欲作育而激扬之,则赖皇上之妙用。有转移之道,有培养之方,有考察之法,三者不可废一。臣观今日京官办事,通病有二:曰退缩,曰琐屑。外官办事,通病有二:曰敷衍,曰颟顸。习俗相沿,但求苟安无过,不肯振作有为。将来一遇艰巨。国家必有乏才之患。今遽求振作之才,又恐躁竞者因而幸进。臣愚以为欲令有用之才不出范围之中,莫若使从事于学术,又必皇上以身作则,乃能操转移风化之本。臣考圣祖登极后,勤勤学问,儒臣逐日进讲,寒暑不辍。召见廷臣,辄与往复讨论。当时人才济济,好学者多。康熙末年,博学伟才,大半皆圣祖教谕成就之。皇上春秋鼎盛,正符圣祖讲学之年。臣请俟二十七月后,举逐日进讲例。四海传播,人人向风。召见臣工,从容论难。见无才者,则勖之以学,以痛惩模棱罢软之习。见有才者,则愈勖之以学,以化其刚愎刻薄之偏。十年以后,人才必大有起色,此转移之道也。内阁、六部、翰林,为人才荟萃之地,内而卿相,外而督抚,率出于此。皇上不能一一周知也。培养之权,不得不责成堂官。所谓培养有数端:曰教诲,曰甄别,曰保举,曰超擢。堂官于司员,一言嘉奖,则感而图功;片语责惩,则畏而改过。此教诲不可缓也。榛棘不除,则兰蕙减色;害马不去,则骐骥短气。此甄别不可缓也。嘉庆四年、十八年,两次令部院各保司员,此保举成案也。雍正间,甘汝来以主事而赏人参,放知府;嘉庆间,黄钺以主事而充翰林,入南斋,此超擢成案也。盖尝论之,人才譬若禾稼,堂官之教诲犹种植耘耔也,甄别去稂莠,保举犹灌溉也。
皇上超擢,譬之甘雨时降,苗勃然兴也。堂官时常到署,犹农夫日在田间,乃熟穑事。今各衙门堂官,多内廷行走之员,或累月不到署,自掌印主稿外,司员半不识面。譬之嘉禾稂莠,听其同生同落于畎亩之中,而农夫不问。教诲之法无闻,甄别之例亦废。
近奉明诏保举,又但及外官,不及京秩。培养之道,不尚有未尽者哉!顷岁以来,六部人数日多,或二十年不得补缺,终身不得主稿。内阁、翰林院人数亦三倍于前,往往十年不得一差,不迁一秩。而堂官多直内廷,本难分身入署,又或兼摄两部,管理数处,纵有才德俱优者,曾不能邀堂官之顾,又乌能达天子之知?以数千人才,近在眼前,不能加意培养,甚可惜也!臣愚,欲请皇上稍为酌量,每部须有三四堂官不入内廷者,令日日到署,与司员相砥砺。翰林掌院,亦须有不直内廷者,与编检相濡染,务使属官之性情心术长官一一周知。皇上不时询问某也才,某也直,某也小知,某也大受,不特属官优劣粲呈,即长官浅深亦可互见。旁考参稽,而八衙门之人才同往来圣主之胸中。彼属官者,但令其姓名达于九重,不必升官迁秩而已,感激无地。然后保举之法,甄别之例,次第举行乎旧章。皇上偶有超擢,则楩楠一升,而草木之精神皆振,此培养之方也!古者询事、考言二者兼重,近来各衙门办事,小者循例,大者请旨,本无才猷可见,莫若于言考之。而召对陈言,天威咫尺,不宜喋喋便佞,则莫若于奏折考之。
国家定例,内而九卿科道,外而督抚藩臬,皆有言事之责。各省道员,亦许专折言事。乃十余年间,九卿无一人陈时政得失,司道无一折言地方利病,科道奏疏无一言及主德隆替,无一折弹大臣过失。一时风气,不解其所以然。
本朝以来,匡言主德者如孙嘉淦,以自是规高宗,袁铣以寡欲规大行皇帝,皆优旨嘉纳。纠弹大臣者,如李之芳劾魏裔介,彭鹏劾李光地,后四人皆为名臣,至今传为美谈。直言不讳,未有盛于我朝者也。皇上御极之初,特诏求言而褒答倭仁之谕,臣读之至于忭舞感泣,然犹有过虑者。诚见皇上求言甚切,诸臣纷纷入奏,或条陈庶政,颇多雷同;或弹劾大臣,惧长攻讦。臣愚,愿皇上坚持圣意,借奏折为考核人才之具,永不生厌之心。涉于雷同者,不必交议而已;过于攻讦者,不必发抄而已。此外,则但见有益,不见有损。今考九卿贤否,凭召见应对;考科道贤否,凭三年京察;考司道贤否,凭督抚考语。若人人建言,参互质证,岂不更为核实乎?此考察之法也。奏入。谕称其剀切明辨,切中事情,着于百日后,举行日讲。国藩条陈日讲事宜:一考定日讲设官之制,二讲官员数,三每日进讲员数,四讲官应用何项人,五定保举讲官之法,六进讲之地,七进讲之仪,八进讲之时,九所讲之书,十陈讲之道,十一复讲之法,十二纂成讲书,十三讲官体制,十四进讲年数。下部议格不行。
六月,署工部左侍郎。元年,署刑部右侍郎,充武闱正考官。二年,署吏部左侍郎,充江西正考官。丁母忧回籍。粤逆起犯湖南,围长沙不克;窜武昌,陷之。连陷沿江郡县,江南大震。十一月二十九日,上特命国藩会同湖南巡抚,办理本省团练,搜剿土匪。时塔齐布尚以都司署抚标参将,国藩奏称其奋勇耐劳,深得民心。并云塔齐布将来如打仗不力,臣甘同罪!请旨奖叙,专令督队剿贼。会贼破金陵逆流西上,皖鄂郡县相继沦陷。
上以国藩所练乡勇得力,剿匪著有成效,谕令驰赴湖北剿贼。国藩以为贼所以恣意往来者,由长江无官军扼御故也。乃驻衡州造战舰,练水军,劝捐助饷。四年正月,督师东下,与贼接战岳州,又战靖港,皆不利。得旨革职,仍准专折奏事。时国藩已遣杨岳斌、彭玉麟与塔齐布合击贼湘潭,大破之,复其城,贼退据岳州。七月,国藩攻克之,毁其舟。贼浮舟上犯,再破之。遂与塔齐布水陆追击,自城陵矶二百余里,剿洗净尽。赏三品顶戴。九月,复武昌、汉阳,尽焚襄河贼舟。赏二品顶戴,署湖北巡抚,赏戴花翎。旋以国藩力辞,赏兵部侍郎衔,办理军务,毋容署理巡抚。
国藩建三路进兵策,奏言江汉肃清,贼之回巢抗拒者,多集兴国、蕲州、广济诸属。自巴河至九江,节节皆有贼船。拟塔齐布由南路进攻兴国、大冶。湖北督臣派兵由北路进攻蕲州、广济,自由江路直下,与陆军相辅为进止。上命如所请行!国藩扬帆向下,连战胜贼。蕲州贼来犯,再破之。会塔齐布复兴国、大治。时贼以田家镇为巢穴,蕲州为声援,自州至镇四十余里,沿岸筑土城,设炮位,对江轰击,横铁锁江上,以阻舟师。南岸半壁山、富池口均大股悍贼驻守,舟楫往来如织。国藩计欲破田镇,当先夺南岸。十月,罗泽南大破贼半壁山,克之。国藩部署诸将分战船四队,一队厄贼上犯,二队备炉剪椎斧前断铁锁。贼炮船护救,三队围击之,沉二艘,贼不敢近。须臾,镕液锁断,贼惊顾失色,率舟遁。四队驶而下,追及于邬穴,东南风大作,贼舟不能行,官军围而焚之,百里内外火光独天,浮尸蔽江。陆军自半壁山呼而下,悉平田家镇、富池口营垒,蕲州贼遁。是役也,毙贼数万,毁其舟五千,遂与塔齐布复广济、黄梅、孔垅口、小池驿,上游江面肃清,进围九江。
十二月,上以国藩调度有方,赏穿黄马褂,赏狐腿黄马褂、白玉扳指、白玉巴图鲁翎管、玉靶、小刀、火镰各一。国藩遗水军攻湖口、梅家洲,以通江西饷道。大小十余战,锐卒地千人陷入鄱湖,为湖口贼所捍,水军分为两。
五年,贼窜武昌,分股乘夜由小池口袭焚国藩战舰,战失利。越数日,大风复坏舟数十。国藩乃以其余,遣李孟群、彭玉麟及胡林翼所带陆师,回援武汉,亲赴江西,造船募勇,增立新军,连破贼姑塘、都昌,进攻湖口,大败之。七月,塔齐布卒,国藩驰往九江兼统其军。八月,水兵复湖口。九月,补兵部右侍郎。九江不下,国藩以师久无功,自请严议。上谕曾国藩督带水师,屡著战功。自到九江后,虽未能迅即克复,而鄱湖贼匪已就肃清。所有自请严议之处,着加恩宽免!
六年,贼酋石达开窜江西,郡县多陷。国藩驰赴省城,遣彭玉麟统内湖水师退驻吴城,以固湖防。李元度回剿抚州,以保广信。诸将分扼要地,先后复进贤、建昌、东乡、丰城、饶州,连破抚州、樟树镇、罗溪、瓦山、吴城之贼。会同湖北援师刘腾鸿、曾国华等,大破贼瑞州,复靖安、安义、上高,自江西达两湖之路,赖以无梗。七年正月,复安福、新淦、武宁、瑞昌、德安、奉新,军声大振。不一岁,石逆败遁,江西获安,曾国藩力也。
二月十八日,丁父忧。上谕曾国藩现在在江西,军务正当吃紧。古人墨绖从戎,原可夺情,不令回籍。惟念该侍郎素性拘谨,前因母丧未终,授以官职,具折力辞。今丁父忧,若不令其回籍奔丧,非所以遂其孝思!着赏假三个月,回籍治丧。俟假满后,再赴江西督办军务,寻固请终制。
上谕曾国藩本以母忧守制在籍,奉谕帮办团练。当贼氛肆扰鄂皖,即能统带湖南船勇,墨绖从戎。数载以来,战功懋著,忠诚耿耿,朝野皆知。伊父曾麟书因闻水师偶挫,又令伊子曾国华带勇远来援应,尤属一门忠义,朕心实深嘉尚!今该侍郎假期将满,陈请终制,并援上年贾桢奏请终制蒙允之例。览其情词恳切,原属人子不得已之苦心。惟现在江西军务未竣,该侍郎所带楚军,素听指挥。当兹剿贼吃紧,亟应假满回营,力图报效。曾国藩身膺督兵重任,更非贾桢可比。着仍遵前旨,假满后即赴江西督办军务,并署兵理部侍郎,以资统率。俟九江克复,江面肃清,朕必赏假,令其回籍营葬。俾得忠孝两全,毫无余憾。该侍郎殚心事主,即以善承伊父教忠报国之诚,当为天下后世所共谅也!
国藩复奏称,江西各营安谧如常,毋庸亲往抚驭,并沥陈才难宏济,心抱不安!奉旨先开兵部侍郎缺,暂行在籍守制,江西如有缓急,即行前赴军营,以资督率!八年五月,奉命办理浙江军务,移师援闽。闽匪分股窜扰江西,遣李元度破之广丰、玉山。张运兰复安仁时,国藩驻军建昌,东南北三路皆贼。国藩计东路连城,贼势已衰,闽事不足深虑;北路景德镇乃大局所关,又较南路信丰为重,乃遣运兰攻景德镇,萧启江追剿信丰之贼。
九年,启江破贼南康,克新城墟池江贼巢,遂复南安,解信丰围。贼窜湖南,将由粤、黔入蜀。国藩随檄启江驰赴吉安,援应湖南运兰复景德镇、浮梁县,江西肃清,余贼窜皖南。国藩奉命防蜀,行至阳逻,奉谕以皖省贼势日张,饬筹议由楚分路剿办。
国藩回驻巴河,简校军实。因奏言自洪杨内乱,镇江克复,金陵逆首,凶焰久衰。徒以陈玉成往来江北,勾结捻匪,庐州、浦口、三河等处,迭挫我师。遂令皖北之糜烂日广,江南之贼粮不绝。欲廓清诸路,必先破金陵,欲破金陵,必先驻重兵滁和,而后可去江宁之外屏,断芜湖之粮路。欲驻兵滁和,必先围安庆,以破陈逆之老巢,兼捣庐州,以攻陈逆所必救。进兵须分四路:南则循江而下,一由宿松、石牌窥安庆,一由太湖、潜山规桐城。北则循山而进,一由英山、霍山攻舒城,一由商城、六安规庐州。南军驻石牌,则与杨岳斌、黄石矶之师联为一气;北军至六安州,则与寿州之师联为一气。国藩请自规安庆,多隆阿、鲍超取桐城,胡林翼取舒城,李续宜规庐州。奏入,上是之。
十年二月,贼酋陈玉成犯太湖,国藩分兵破之。四月,赏兵部尚书衔,署两江总督。六月,补两江总督,以钦差大臣,督办江南军务。七月,命皖南军务统归国藩督办。十一年,国藩进驻祁门,督饬杨岳斌、彭玉麟、曾国荃、鲍超等水陆夹击,为逐层扫荡之计。先后复黟县、都昌、彭泽、东流、建德、休宁、徽州、义宁。悍贼数万,据安庆久不下。曾国荃、多隆阿等围之。陈玉成来援,诸军击走之,拔其城,贼无脱者。进复池州、铅山、无为、铜陵及泥汊、神塘河、运漕、东关各隘。赏太子少保衔。命统辖江苏、安徽、江西、浙江四省军务,巡抚、提镇以下悉归节制。
国藩力辞,上不许,谕曰:“前命曾国藩以钦差大臣节制江浙等省巡抚提镇,以一事权。曾国藩自陈任江督后,于皖则无功可叙,于苏则负疚良深,并陈用兵之要,贵得人和,而勿尚权势;贵求实际,而勿争虚名。恳请收回成命。朕心深为嘉许,仍谕令节制四省,以收实效。曾国藩复陈下情,言见在诸路出师,将帅联翩,威柄太重,恐开斯世争权竞势之风,兼防他日外重内轻之渐。足见谦卑逊顺,虑远思深,得古大臣之礼。在曾国藩远避权势,自应如此存心。而国家优待重臣,假以事权,从前本有成例。曾国藩晓畅戎机,公忠体国,中外咸知,当此江、浙军务吃紧,生民涂炭,我两宫皇太后孜孜求治,南望增忧,若非曾国藩之悃忱真挚,岂能轻假事权?所有四省巡抚提镇以下各官,仍归节制。该大臣务以军事为重,力图攻剿,以拯斯民于水火之中。毋再固辞!”
先是贼围杭州,国藩迭奉援浙之命,咨令太常寺卿左宗棠统军入浙,檄派张运兰、孙昌国等水陆各营,均归调度,以厚兵力,并拨给钱漕厘金,以清所部积欠。因奏称左宗棠前在湖南抚臣骆秉章幕中,赞助军谋,兼顾数省,其才实可独当一面。恳请明降谕旨,令左宗棠督办浙江全省军务。
上以浙江巡抚王有龄及江苏巡抚薛焕不能胜任,着曾国藩察看具奏,并迅速保举人员,候旨简放。国藩奏言,苏浙两省群贼纵横,安危利钝系于巡抚一人。王有龄久受客兵挟制,难期振作,欲择接任之人,自以左宗棠最为相宜。惟此时杭州被困,必须王有龄坚守于内,左宗棠救援于外。俟事势稍定,乃可更动。至江苏巡抚一缺,目前实无手握重兵之人可胜此任,查有臣营统带淮扬水师之福建延建邵遗缺,道员李鸿章劲气内敛,才大心细,若蒙圣恩将该员拟署江苏巡抚,臣再拨给陆军,便可驰赴下游,保卫一方。
至是杭州失守,国藩复奏陈补救之策:一、拟令各军坚守衢州,与江西之广信,皖南之徽州为犄角之势,先据形胜,扼贼上窜。左宗棠暂于徽、衢、信三府择要驻扎,相机调度。总须先固江西、皖南边防,保全完善之地,再筹进剿。二、请于浙江藩臬两司内,将广西按察使蒋益沣调补一缺,饬带所部五、六千人赴浙,随左宗棠筹办防剿,可收指臂之助。三、浙省兵勇,恃宁绍为饷源。今全省糜烂,无可筹画。恳恩饬下广东粤海关、福建闽海关,按月协拨银两,交左宗棠以资军饷。奏入,上皆如所请行。
同治元年,正月,命以两江总督协办大学士。国藩奏言:自去秋以来,叠荷鸿恩,臣弟国荃又拜浙江按察使之命,一门之内,数月之间异数殊恩,有加无已。感激之余,继以悚惧!恳求皇上念军事之靡定,鉴微臣之苦衷,金陵未克以前,不再加恩于臣家。又前此叠奉谕旨,饬保荐江苏、安徽巡抚,复蒙垂询闽省督抚,饬臣保举大臣,开列请简。封疆将帅,乃朝廷举措之大权,如臣愚陋,岂敢干预?嗣后如有所知,堪膺疆寄者,随时恭疏入告,仰副圣主旁求之意!但泛论人才,以备采择则可;指明某缺,径请迁除则不可。盖四方多故,疆臣既有征伐之权,不当更分黜陟之柄。风气一开,流弊甚长,辨之不可不早。寻遣将击走徽州、荻港之贼,复青阳、太平、泾县、石埭。国荃会同水师,复巢县、含山、和州,并铜陵闸、雍家镇、裕溪口、西梁山四隘。弟贞干复繁昌、南陵,破贼三山、鲁港。
上以国藩前奏情词恳挚,出于至诚,不再加恩而进国荃、贞干等职。国藩驻安庆督师,奏请仍建安徽省会于安庆,设长江水师提督以下各官,指授诸将机宜,以次规取皖南北府县各城。国荃率师进围金陵,苏浙贼酋李秀成等分道来援,大小数十战,力却之。二年五月复江浦、浦口,克九洑州,长江肃清。因淮南运道畅通,筹复盐务,改由民运。奏陈疏销轻本保价杜私之法。三年正月,官军克钟山,合围金陵。六月,金陵平。
上谕:曾国藩自咸丰四年在湖南首倡团练,创立舟师,与塔齐布、罗泽南等,屡立战功,保全湖南郡县,克复武汉等城,肃清江西全境。东征以来,由宿松克潜山、太湖,进驻祁门,迭复徽州郡县,遂拔安庆省城,以为根本。分檄水、陆将士规复下游州郡,兹大功告蒇,逆首诛锄!由该大臣筹策无遗,谋勇兼备,知人善任,调度得宜。曾国藩着加恩,赏加太子太保衔,锡封一等侯爵,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浙江巡抚曾国荃赏加太子少保衔,锡封一等伯爵,并赏戴双眼花翎。将士进秩有差。
时捻匪倡乱日久,僧格林沁战殁于曹州,贼势日炽。四年四月,命国藩赴山东一带,督兵剿办捻匪。山东、河南、直隶三省旗、绿各营,及地方文武员弁,均归节制调遣。国藩将赴徐州督师,乃招集新军,添练马队,檄调刘松山、刘铭传、周盛波、潘鼎新诸军会剿。五月,贼窜回雉河集,国藩驻临淮关,遣兵击走之。先后奏言,此贼已成流寇,飘忽靡常,宜各练有定之兵,乃足以制无定之贼。臣由临淮进兵,将来安徽即以临淮为老营,及江苏之徐州、山东之济宁、河南之周家口,四路各驻大兵为重镇。一省有急,三省往援。其援军之粮药,即取给于受援之地。庶几往来神速,呼吸相通。时捻酋张总愚、任柱、牛落红及发逆赖汶光拥众十数万,倏分倏合。八月,国藩遣铭传败之,颖州贼东走曹州。国藩檄鼎新力扼运河,派军驰赴山东助剿。贼不能渡运,遂南走徐州,据丰沛、铜山境内。九月,国藩遣李昭庆、鼎新败之。徐州丰县贼复窜山东。十月,盛波、铭传取之。宁陵、抚沟贼窜陷湖北黄陂。五年正月,国藩遣铭传破之,复其城。任逆回窜沈邱,将据蒙亳老巢。遣铭传、盛波击之。张逆分股入郓城。三月,铭传、张树珊败之。颖州、周口群贼合踞濮、范、郓、钜间,诸军击破之。张逆趋单县,任逆走灵壁。国藩驻徐州修浚运河以固东路。五月,遣诸将败张逆于洋河、王家林败任逆于永城、徐州。时贼自二月北窜,坚图渡运,徘徊曹、徐、淮、泗者,两月有余,迄不得逞。于是张逆入豫,任逆入皖。国藩遣盛波大破牛逆于陈州,败任、赖二逆于乌江河。树珊败张逆于周口。牛、张二逆渡沙河而南,任、赖二逆亦窜渡贾鲁河。国藩以前防守运河,粗有成效,必仿照于沙河设防,俾贼骑稍有遮拦,庶军事渐有归宿。定议自周家口下至槐店扼守沙河,上至朱仙镇扼守贾鲁河。因奏言,河身七百余里,地段太长,不敢谓防务既成,百无一失。然臣必始终坚持此议,不以艰难而自画,不以浮言而中更,以求有裨时局。自古办流寇,本无善策,惟有防之,使不得流,犹是得寸则寸之道。俟河防办成,则令河防者与游击者彼防此战,更番互换,庶足以保常新之气。六月,遣松山、张诗日大破贼于上蔡、西华。贼由河南巡抚所派防军汛地逸出,东窜河防无成。七月,遣松山、宋庆大破之南阳、新野。九月,铭传、鼎新破之,郓城运防赖以无恙。国藩自陈病状,七月,上命:“国藩仍回两江总督本任,以李鸿章代办剿捻事宜!”
国藩请以散员留营自效。奏言:朝廷体恤下情,不责臣以治军,但责臣以筹饷;不令留营勉图后效,但令回署调理病躯。臣屡陈病状,求开各缺,若为将帅则辞之,为封疆则就之。则是去危而就安,避杂而趋易。臣内度病体,外度大义,减轻事权则可,竟回本任则不可。故前两次奏称,但求开缺,不求离营。盖自抱病以来,反复筹思,必出于此,然后心安理得。请开江督各缺,目下仍在周口军营照料一切,维湘淮之军心,联将帅之情谊。凡臣材力所可勉,精神所能到,必当殚竭愚忱,力图补救,断不因兵符已解,稍涉疏懈,致乖古人尽瘁之义。上谕曾国藩请以散员仍在军营自效之处,具征奋勉图功、不避艰难之意。惟两江总督责任綦重,湘淮各军,尤须曾国藩筹办接济,与前敌督军同为朝廷所倚赖。该督忠勤素著,且系朝廷特简正,不必以避劳就逸为嫌,致多过虑。着遵奉前旨,仍回本任,以便李鸿章酌量移营前进,并免后顾之忧。国藩复奏,陈江督之繁,非病躯所能胜任。与其勉强回任,辜恩溺职,不如量而后入,避位让贤。吁请仍开各缺。
上谕:前因曾国藩患病未痊,军营事繁,特令回两江总督本任,以资调摄。并因请以散员自效,复迭次谕令迅速回任,俾李鸿章得以相机进剿。曾国藩为国家心膂之臣,诚信相孚已久。当此捻逆未平,后路粮饷、军火无人筹办,岂能无误事机?曾国藩当仰体朝廷之意,为国家分忧,岂可稍涉疑虑,固执已见。着即懔遵前旨,克期回任,俾李鸿章得以专意剿贼,迅奏肤功。该督回任以后,遇有湘、淮军事,李鸿章仍当虚心咨商,以期联络。毋许再有固请,用慰廑念!国藩回任后。六年,奏称:制造轮船为救时要策,请将江海关洋税酌留二成,一成为及专造轮船之用,一成酌济淮军添兵等事。从之。七月,补授体仁阁大学士,仍留两江总督之任;十二月,捻匪平,赏云骑尉世职。七年四月,补武英殿大学士。七月,调直隶总督。十二月到京,赏紫禁城骑马。八年二月,查明积涝大洼地亩应徵粮赋,请分别豁减。从之。三月,奏直隶刑案积多,与臬司张树声力筹清厘,甫有端绪。张树声见调任山西,请暂留畿辅一年,以清积案。
上谕:曾国藩到任后,办事认真,于吏治、民风,实心整顿,功挽敝习。着如所请,俾收指臂之助。又先后二次查明属员优劣,开单具奏。得旨分别嘉勉、降革,以肃吏治。时直隶营务废弛,廷议选练六军。上谕国藩将前定练军章程,妥筹经理。
五月,国藩奏言:臣见内外臣工章奏,于直隶不宜屯留客勇一节,言之详矣。惟养勇虽非长策,而东南募勇多年,其中亦有良法美意。为此练军所当参用者:一曰文法宜简,勇丁朴诚耐苦,不事虚文,营规只有数条,别无文告,管辖只论差事,不计官阶。挖濠筑垒,刻日而告成。运米搬柴,崇朝而集事。兵则编籍入伍,伺应差使,讲求仪节。及其出征,则行路须用官车,扎营须用民夫,油滑偷惰,积习使然。而前此所定练军规制,至一百五十余条之多,虽士大夫不能骤通而全记。文法太繁,官气太重。此当参用勇营之意者也。
一曰事权宜专。一营之权,全付营官,统领不为遥制;一军之权,全付统领,大帅不为遥制。近来江楚良将,为统领时,即能大展其才,纵横如意,皆由事权归一之故。今直隶六军统领迭次更换,所部营哨文武各官,皆由总督派拨。下有翼长分其任,上有总督揽其全,统领并无进退人才、总管饷项之权。一旦驱之赴敌,群下岂肯用命?加以总理衙门、户部、兵部层层检制,虽良将亦瞻前顾后,莫敢放胆任事,又焉能尽其所长?此亦当参用勇营之意者也。
一曰情意宜洽。勇营之制,营官由统领挑选,哨弁由营官挑选;什长由哨弁挑选,勇丁由什长挑选。譬之木焉,统领如根,由根而生干、生枝、生叶,皆一气所贯通。是以口粮虽出自公款,而勇丁感营官挑选之恩,皆若受其私惠。平日既有恩谊相孚,临阵自能患相难顾。今练军之兵,离其本营本汛,调入新哨新队,其挑取多由本营主政。新练之营官,不能操去取之权,而又别无优待亲兵、奖拔健卒之柄,上下隔阂,情意全不相联,缓急岂可深恃?此虽欲参用勇营之意,而势有不能者也。
又闻各营练军皆有冒名顶替之弊,防不胜防。盖兵丁因口分不足自给,每兼小贸手艺营生,此各省所同也。直隶六军,以此处之兵调至他处训练,其练饷二两四钱,在练营支领;底饷一两五钱,仍在本营支领。兵丁不愿离乡,往往仍留本处,于练营左近,雇人顶替,应点应操。一遇有事远征,受雇者又不肯行,则转雇乞丐穷民代往。兵止一名,人已三变;练兵十人,替者过半。尚安望其得力?今当讲求变通之方,自须先杜顶替之弊。拟嗣后一兵挑入练军,即裁本营额缺。练军增一兵,底营即减一兵;无论底饷、练饷均归一处支放。或因事斥革,即由练营募补,底营不得干预,冀可少变积习。此外,尚须有酌改。如马队不应杂于步队各哨之内,应另立马队营,使临敌不至混乱,一队不应增至二十五人,仍为十人一队,使士卒易知易从。若此之类,臣本拟定一简明章程重整练军,练足万人,以副朝廷殷勤训饬之意!其未挑入练者,各底营存余之兵,亦须善为料理,未可听其困穷隳坏。拟略仿浙江减兵增饷之法,不必大减兵额,但将老弱者汰而不补,病故者阙而不补,即以所节饷项,量发历年底营欠款,俾各营微有公费,添制器械旗帜之属,庶足壮观瞻,而作士气。数年后,或将当日之五折、七折、八折者,全数赏发。兵丁之入练军者,所得固优;即留底营者,亦足自赡。营务或渐有起色,而畿辅练军之议,亦不至屡作屡辍,事同儿戏。请敕原议,各衙门核议施行。寻饬国藩筹定简明章程,奏报定议。
国藩奏言:臣维用兵之道,随地形、贼势而变焉者也。初无一定之规,可泥之法,或古人著绩之事,后人效之而无功。或今日制胜之方,异日狃之而反败。惟知陈迹之不可狃,独见之不可恃。随处择善而从,庶可常行无弊。即就扎营一事言之,湘勇初出,屡为粤匪所破。既而高垒深濠,先图自固,旋即用以制敌。淮勇继起,亦以深沟高垒为自立之本,善扎营者,即称劲旅。后移师剿捻,每日计行路远近,分各营优劣,曾无筑垒挖壕之暇,而营垒之坚否,于胜败全不相涉。陕甘剿回,贵州平苗,亦不以此为先务。足知兵势之无常矣!然斯乃古来之常法,终未可弃而不讲。臣愚,以为直隶练军,宜添学扎营之法。每月拔营一次,行二三百里为率。令兵丁修垒浚濠,躬亲畚筑,以习劳勚;不坐差车以惯行走,增募长夫,以任樵汲负重之事。至部臣所议,兵丁宜讲衣冠礼节,臣意老营操演,可整冠束带,以习仪文。拔营行走,仍帕首短衣,以归简便。凡此皆一张一弛,择善而从者也。
臣前折所请重统领之权者,盖因平日事权不一,则临阵指麾不灵。臣在南中,尝见有巡抚大帅所部多营,平日无一定之统领,临时酌拨数营,派一将统之赴敌,终不能得士卒死力。而江楚数省,幸获成功者,大抵皆有得力统领,其权素重。临阵往来指挥,号令进退之人,即平日拨饷挑缺、主持赏罚之人。士卒之耳目有专属,心志无疑贰,是以所向有功。臣所谓事权宜专,本意如此。然亦幸遇塔齐布、罗泽南、李续宾、杨岳斌、多隆阿、鲍超、刘铭传、刘松山诸人,或隶臣部,或隶他部,皆假重权而树伟绩。若非其人,权亦未可概施。部臣所议,得良将则日起有功,遇不肖则流弊不可胜言。洵为允当之论。
良将者,可幸遇而不可强求者也。嗣后直隶练军统领,臣当悉心察看。遇上选则破格优待,尽其所长;遇中材则随处防维,无使越分,庶几两全之道。部臣复议及兵将相习,可收一气贯通之效。又言转弱为强,不必借才于异地等语。臣窃意就兵言之,断无令外省客勇充补之理,客勇亦无愿补远省额兵之志。就官言之,则武职自一命以上至提镇皆可服官外省,况畿辅万方辐辏,尤志士愿效驰驱之地。是各路将弁有出色者,皆可酌调来直,不得以借才论。直隶练军,询诸众论,不外二法:一曰就本管之镇将,练本管之弁将;一曰调南人之战将,练北人之新兵。访闻前此六军,用本管镇将为统领者,其情易通,而苦阖营无振作之气;用南人战将为统领者,其气稍盛,而苦上下无联络之情。将欲救二者之弊,气之不振,本管官或不胜统率之任,当察其懈弛,择人而换之。情之不联,南将或不知士卒之艰,当令其久处积诚以感之。
臣今拟于前留四千人外先添三千人,稍复旧观。一于古北口暂添千人,该提督傅振邦老于戎行,安详勤慎。一于正定镇暂练千人。该总兵谭胜达勇敢素著,志气方新,皆以本管官统之者也。一于保定暂添千人,令前琼州镇彭楚汉以南将统之。以中军冷庆所辖千人,姑分两起,俟查验实在得力,而后合并一军。此因论兵将相孚,而拟目前添练之拙计也。至练军规模,臣仍拟以四军为断,二军驻京北,二军驻京南。每军三千人,统将功效尤著者,或添至四、五千人。请旨交各衙门复议,先行试办,俟试行果有头绪,然后奏定简明章程,俾各军一律遵守。奏入,允之。其后以直隶练军有效,他省仿而行之,营务为之一振,自国藩始。
九年五月,通商大臣崇厚奏,天津民人因迷拐幼孩匪徒有牵涉教堂情事,殴毙法国领事官,焚毁教堂。上命国藩赴天津查办。国藩奏言:各省打毁教堂之案,层见迭出,而殴毙领事洋官,则为从来未有之事。臣但立意不欲与之开衅,准情酌理,持平结案。使在彼有可转圜之地,庶在我不失柔远之方。寻奏诛为首滋事之人,将办理不善之天津府、县革职治罪。因陈时事虽极艰难,谋画必须断决。伏见道光庚子以后,办理夷务,失在朝战夕和,无一定之至计,遂至外患渐深,不可收拾。皇上登极以来,守定和议,绝无改更,用能中外相安,十年无事。津郡此案,因愚民一旦愤激,致成大变,初非臣僚有意挑衅。朝廷昭示大信,不开兵端,此实天下生民之福。以后仍当坚持一心,曲全邻好,以为保民之道。时时设备,以为立国之本,二者不可偏废。
八月,调两江总督。国藩沥陈病状,请另简贤能,开缺调理。上谕:两江事务殷繁,职任綦重,曾国藩老成宿望,前在江南多年,情形熟悉,措置咸宜。见虽目疾未痊,但得该督坐镇其间,诸事自可就理。该督所请另简贤能之处,着无庸议!十一月,命充办理通商事务大臣。十年,以楚岸淮南引地为川盐侵占,与湖广总督定议,与川盐分岸行销,奏请武昌、汉阳、黄州、德安四府专销淮盐;安陆、襄阳、郧阳、荆州、宜昌、荆门五府一州,暂行借销川盐。湖南巡抚请于永、宝二府,试行官运粤盐国藩复力陈二府引地不必改运,部议皆如所请。十一年二月卒,遗疏入。
谕曰: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学问纯粹,器识宏深,秉性忠诚,持躬清正。由翰林院蒙宣宗成皇帝特达之知,荐升卿贰。咸丰间创立楚军,剿办粤匪,转战数省,叠著勋劳。文宗显皇帝优加擢用,补授两江总督,命为钦差大臣,督办军务。朕御极后,简任纶扉,深资倚任。东南底定,厥功最多。江宁之捷,特加恩赏给一等毅勇侯,世袭罔替,并赏戴双眼花翎。历任兼圻,于地方利病,尽心筹画,实为股心膂之臣。方冀克享遐龄,长承恩眷,兹闻溘逝,震悼良深!曾国藩着追赠太傅,照大学士例,赐恤赏银三千两治丧,由江宁藩库给发。赐祭一坛,派穆腾阿前往致祭。加恩予谥“文正”,入祀京师昭忠祠、贤良祠。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其生平政绩、事实宣付史馆。任内一切处分,悉予开复。应得恤典,该衙门查例具奏。灵枢回籍时,着沿途地方官妥为照料!其一等侯爵即着伊子曾纪泽承袭,毋庸带领引见。其余子孙几人着何璟查明具奏,候旨施恩。寻湖广总督李瀚章、安徽巡抚英翰、署两江总督何璟奏陈国藩历年勋绩。
李瀚章奏略云:“国藩初入翰林,即与故大学士倭仁、太常寺卿唐鉴、徽宁道何桂珍讲明程朱之学,克己省身,得力有自。遭值时艰,毅然以天下自任,死生祸福置之度外。其过人识力,在能坚持定见,不为浮议所摇。用兵江、皖,陈四路进攻之策。剿办捻匪,建四面蹙贼之议。其后成功,不外乎此。
英翰奏略云:自安庆克复后,国藩督军驻扎。整吏治,抚疮痍,培元气、训属寮若子弟,视百姓如家人。生聚教养,百废具举。至今皖民安堵,皆国藩所留贻。一闻出缺,士民奔走,妇孺号泣。以遗爱而言,自昔疆臣汤斌、于成龙而后,未有若此感人之深者。
何璟奏略云:咸丰十年,国藩驻祁门,皖南北十室九空。自金陵至徽州八百余里,无处无贼,无日无战。徽州初陷,休祁大震,或劝其移营他所。国藩曰:吾初次进兵,遇险即退,后事何可言?吾去此一步无死所也。贼至环攻,国藩手书遗嘱,帐悬佩刀,从容布置,不改常度。死守兼旬,檄鲍超一战驱之岭外。以十余载稽诛之狂寇,国藩受钺四年,次第荡平,皆因祁门初基不怯,有以寒贼胆而作士气。臣闻其昔官京师,即已留心人物,出事戎轩,尤勤访察。虽一材一艺,罔不甄录,又多方造就,以成其才。安庆克复,则推功于胡林翼之筹谋、多隆阿之苦战;金隆克复,又推功诸将,无一语及其弟国荃。谈及僧亲王及李鸿章、左宗棠诸人,皆自谓十不及一。清俭如寒素,廉俸尽充官中用,未尝置屋一廛,田一区。食不过四簋,男女婚嫁不过二百金,垂为家训。有唐杨绾、宋李沉之遗风。其守之甚严,而持之有恒者,曰不诳语,不晏起。前在两江任内,讨究文书,条理精密,无不手订之章程,点窜之批牍。前年回任,感激圣恩高厚,仍令坐镇东南。自谓稍有怠安,负疚滋重。公余无客不见,见必博访周谘,殷勤训励。于僚属之贤否,事理之源委,无不默识于心。其患病不起,实由平日事无巨细,必躬必亲,殚精竭虑所致也。
上谕:据何璟、英翰、李瀚章先后胪陈曾国藩历年勋绩,英翰、李瀚章并请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又据何璟遵查该故督子孙详晰复奏。披览之余,弥增悼惜!曾国藩器识过人,尽瘁报国。当湘、鄂、江、皖军务棘手之际,倡练水师,矢志灭贼。虽屡经困厄,坚忍卓绝,曾不少移,卒能万众一心,削平逋寇。功成之后,寅畏小心,始终罔懈。其荐拔贤才如恐不及,尤得以人事君之义。忠诚克效,功德在民。允宜迭沛恩施,以彰忠荩。曾国藩着于安徽、湖北省城,建立专祠。此外,立功省份,并着准其一体建立专祠。伊次子附贡生曾纪鸿、伊孙曾广钧,均着赏给举人,准其一体会试。曾广镕着赏给员外郎,曾广铨着赏给主事,俟及岁时,分部学习行走。何璟、李瀚章、英翰折三件,均着宣付史馆,用示眷念勋臣,有加无已至意。钦此。
[book_title]江苏巡抚查明事迹疏
江苏巡抚臣何璟跪奏:
为督臣因病出缺,暂委藩司代折代行,请旨迅赐简放,并陈督臣历年贤劳,吁恳恩施,仰祈圣鉴事。
窃臣于同治十一年二月初六日,接据江宁布政使梅启照禀称,督臣曾国藩正月二十六日忽患手战舌强,似有中风之症,延医服药,旋发旋止,仍视公事不轰。惟医者诊脉,均云心血过亏等情。正驰念间,旋于初八日接梅启照续禀,初四日申刻,督臣前症复发,兼患足麻,即是于日戌刻出缺。已由该司将各印信封存,并于初五日将督臣遗折,由驿驰递奏明,请旨简放遗缺,抄录奏稿到臣。臣接阅之下,不胜骇异!
伏念大学士、一等毅勇侯、两江总督臣曾国藩,由翰林起家,以大考受宣宗成皇帝特达之知,荐跻卿贰。道光三十年,在礼部侍郎任内,应诏陈言,屡摅谠议,忠忱悱恻,仰邀嘉奖。咸丰二年典试江西,丁忧回籍。旋以粤匪窜陷武昌,奉旨饬办团练。数年之间,迭奉援鄂、援皖、援江西、援浙、援蜀之命,无日不在兵间。文宗显皇帝朱批奖谕,鉴其孤忠。十年四月,遂以兵部右侍郎简授两江总督,钦差大臣。皇上践阼之初,倚任愈重。同治元年元旦,以克复安庆功,授为协办大学士。三年六月,以克复金陵功,赐封一等毅勇侯。其秉性之忠,学术之正,悉在圣明洞鉴之中,无俟微臣之饥缕。其历年战功政绩,又有督臣自具奏报,及创定湘营营制、营规,水师、马队各章程,内而咨存枢府,外而传布各省,亦无俟微臣之表彰。此次因病出缺,想圣主笃念荩臣,凡赐恤饰终之典,自必渥荷恩施,亦无需微臣之吁告。臣之所不能已于言者,臣与曾国藩相从日久,相知颇深,灼见其立功之伟,胥本于进德之勤。其生平尽瘁报国,克己省身,器识过人,坚贞自矢。不特今世所罕见,即方之古贤臣,盖亦未遑多让,请敬为圣主陈之。
咸丰之初,曾国藩以在籍侍郎练团杀贼。无尺寸之土地;无涓滴之饷源。饷之巨者,丁漕关税,而职在军旅,不敢越俎以代谋;饷之细者,劝捐抽厘,而身为客官,州县既不肯奉行,百姓亦终难见信。概系募勇,又不得照绿营之例,拔补实缺。空有保举之名,而无履任之实。名器不属,激励尤难。方其初败于岳州,再挫于九江,兵几不振,穷且益坚。迨江西困厄之时,事势非顺,动多触忤。一钱一粟,非苦心经营则不能得;一弁一勇,非苦口训诫,则不能战。于困苦难堪之中,立坚忍不拔之志,卒能练成劲旅,削平逋寇。上慰先帝在天之灵,辅佐圣世中兴之业。虽曰疢疾可以成德术,动忍可以增智能,而艰难创造之初,固不敢自料有今日也。
逮咸丰十年,初膺江督,进驻祁门,正值苏常新陷,浙省再沦。皖南、皖北十室九空,人烟稀少,军粮则半菽难求,转运则一夫难雇。自金陵以至徽州八百余里,无处无贼,无日无战。徽州之方陷也,休祁大震,江楚皆惊。或劝移营江西省城,以保饷源,或劝移营江干州县以通粮路,而仍不出江督辖境。曾国藩曰:吾初次进兵,遇险即退,后事何可言?吾去此一步,无死所也。群贼既至,昼夜环攻,飞炮雨集。曾国藩手书遗嘱,帐悬佩刀,犹复从容布置,不改常度,死守兼旬。直待鲍超率霆军自山外来,始以一战驱贼出岭。以十余载稽诛之狂寇,曾国藩授钺四年,次第荡平,皆以祁门初基不怯,有以寒贼胆而壮士气也。
咸丰十一年八月,克复安庆。同治元年,水陆两军并江而下,沿江两岸三千里,名城要隘皆为我有。其弟曾国荃统得胜之师,直抵雨花台,以瞰金陵。左宗棠统楚军以达浙境。李鸿章统淮军以达沪上,皆深入虎穴,捷报频闻。
夏秋之间,兵机遂大顺矣。乃攻剿甫利,而疾疫流行。上自芜湖,下至上海,无营不病。不但守垒无勇,几于炊爨无夫。杨岳斌、曾国荃、鲍超诸统将,各抱重病。昔之劲兵,胥变孱卒。苏、浙贼酋方以此时大举以援金陵,围攻雨花台四十六昼夜,更番不歇。南岸则宁国、旌德同时吃紧;北岸则颖、宿、蒙、亳、捻匪出巢;正阳、寿州、苗逆复叛。发贼又由浦江上窜,滁和、巢含亦复岌岌可危。数年以来,辛苦战争之土地,由尺寸而扩至数百里者,深恐一旦溃裂,尽隳前功。援浙、救苏、保江三者,又须兼顾。时危事亟,军情反复,异议环生。有谓金陵进兵太早,必致师老饷竭者;有谓宜撤金陵之围,以退各路援贼者。曾国藩于群言淆乱之时,有三军不夺之志。枕戈卧薪,坚忍卓绝,卒能以寡御众,出死入生。迨事机大定之后,语僚友曰:昔人尝言,忧能伤人,吾此数月,心胆俱碎矣!幸赖国家鸿福,得以不死!然则今日之一病不起,盖其精力为已瘁矣。
曾国藩战胜之迹,指不胜屈。惟此数年,坎坷艰辛,当成败绝续之交,持孤注以争命;当危疑震撼之际,每百折而不回。盖其所志所学,不以死生常变易也。古之名臣,谋国效忠,惟以人事君为急。曾国藩昔官京朝,即已留心人物。出事戎轩,尤勤访察。虽一材一艺,罔不甄录,而又多方造就,以成其材。其历年荐达,与平日忠义相切劘者,如江忠源、罗泽南、李续宾、刘腾鸿,死于战阵;塔齐布、李续宜、萧捷三、江忠义死于勤劳。皆已载诸史传。其幕府宾僚、偏裨卒伍,由书生而洊历疆圻,由末职而荐膺重镇,无愧戡乱之选,亦铮铮在人耳目,无待臣言。其苦心孤诣,使兵事历久而不败,人材愈用而不穷者,则在以湘勇之矩矱,推行于淮化濠泗刚劲之风,为国家干城之用。
臣远稽史籍,唐之李、郭亦仅收复两京;宋之韩、范亦仅经略西夏一隅耳。我朝武功之盛,超轶前代,屡次戡定大难。然如嘉庆川楚之役,蹂躏不过四省;康熙三藩之役,蹂躏尚止十二省。今发捻回教诸匪,蹂躏竟及十七省,用兵已满二十年。若专恃湘楚一军,与之角逐,而无淮军继起于其间,亦岂能南北分兵,次第削平祸乱?是其公忠伟略,推贤让功,和衷共济,尤足多者。臣昔在军中,每闻谈及安庆收复之事,辄推功于胡林翼之筹谋,多隆阿之苦战;其后金陵克复,则又推功诸将,而无一语及其弟国荃。谈及僧亲王剿捻之时,习劳耐苦,辄自谓十分不及一二;谈及李鸿章、左宗棠一时辈流,非言自问不及则曰谋略不如,往往形之奏牍,见之函札,非臣一人之私言也。当江皖糜烂之际,实仕宦所谓畏途。曾国藩不辞选拔知兵之员,随时保奏,以期同济艰难。厥后大功底定,南服承平。朝廷延访殷勤犹复,叠奉谕旨,令保封疆将帅。曾国藩则奏称疆吏既有征伐之权,不当更分黜陟之柄。宜防外重内轻之渐,兼杜植党树私之端,其小心远虑若此!宜其立功之后,不自矜伐也。
曾国藩自督师以来,即有不期生还之志。是以经历危险,屹然不可摇撼。精诚之至,部曲化之,手足化之。故湘军阵亡文武官兵,可以按册而稽者,多至万余人。咸丰八年,三河之战,其胞弟曾国华随李续宾以单骑冲贼死。同治元年,雨花台之战,其胞弟曾贞干于贼退数日,劳疾而死。可谓一门忠义矣!而与诸弟共在军中,任事则督之争先,论功则率之居后。盖深见乎功名之际,终始之难,常以位高于众,权重于人,怀大名不祥之惧。
故遭非常之知遇,弥切尔位之靖共。其平日办事,不分畛域,江、皖、苏、浙、两湖之兵事,联为一气。两江粮台之军火饷糈,又不惜接济邻省,分应他军。而于节制四省、节制三省之命,则坚不敢居,不惮一再陈情,期于得请而后已。盖时念及报称之难,不敢恃恩宠之厚也。
其本身清俭,一如寒素。官中廉俸,尽举以充官中之用,未尝置屋一廛,增田一区。疏食菲衣,自甘淡泊,每食不得过四簋,男女婚嫁不得过二百金,垂为家训。有唐杨绾、宋李沆之遗风。而邻军困穷,灾民饥馑,与夫地方应办之事,则不惜以禄俸之赢余,助公用之不给。臣在皖时,固稔知之。其立身平实,不求立异。守之甚严,而持之有恒者:一曰不诳语,二曰不晏起。朝端之奏报,僚属之咨札,亲友之函牍,就臣所见,固未尝有欺饰矣。即外抚远人,内驭降将,交必推诚布公,言皆质实,中外远近皆有以信其为人之不苟。在军在官,夙夜未尝少懈。虽风潇雨晦,疾病忧郁之时,率以鸡鸣而起,夜分始息,盖数十年如一日也。晚年不服珍药,未尝有卧疴倚衾之日。前在两江任内,讨究文书,条理精密,无不手订之章程,无不点窜之批牍。惟有舌蹇心悸之症,不能多见僚属。前年回任,感激圣恩高厚,仍令坐镇东南,自谓稍即怠安,负疚滋重!公余无客不见,见必博访周谘,殷勤训励。于僚属之贤否,事理之源委,无一不默识于心。人皆服其耄年进德之勤,其勉力在此,其致病亦在此。上年阅兵回省,适臣行抵金陵,见其体貌尚如往年,而曾国藩自言精力大衰,右目昏聩。臣与晤谈数次,议论公事,娓娓不倦。曾劝以节劳省神,为国自爱。不意相距未及两月,遽病不起。实由平日事无巨细,必躬必亲,殚精竭虑所致。
两江官绅士庶,闻其溘逝,无不同声太息!则其功德及民,不可泯也。合无仰恳天恩准于江南省城建立专祠。并饬于所在立功省分,一体建祠,以彰忠荩。并祈将臣奏章宣付史绾,以备采择。现在督臣身后之事,已经藩司梅启照等会同伊子曾纪泽妥为经理。查督臣有子二人:长即户部员外郎曾纪泽,次附贡生曾纪鸿。孙三人均幼,皆随侍任所。所有两江总督衙门日行公事,除由臣暂委梅启照代折代行外,所遗两江总督,员缺紧要,相应请旨迅赐简放,以重职守,理合将接,据督臣因病出缺缘由,并将其历年贤劳实迹,附陈恭折,由驿五百里驰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book_title]安徽巡抚请建祠疏
太子少保安徽巡抚奴才英翰跪奏:
为督臣勋劳卓著,与情爱戴同深吁,恳天恩俯准建立专祠,以彰忠荩。恭折奏祈圣鉴事。
窃两江督臣曾国藩,因病出缺,荷蒙圣慈,笃念荩臣,逾格矜恤,隆施旷典,业已至优极渥,原非臣下所敢再渎。即该督臣平时武功、政事、立品、植学诸大端,仰荷天语之褒嘉,更有史馆之撰述,久已宣布遐壤,远近周知。且曾国藩绥靖南疆,奴才正转战淮北,虽系皖中属缭,时承指示,然未得一日相从,一切事迹,亦无待奴才为缕述。惟是曾国藩督师几二十年,荡平数省,用兵以在皖为最久,功绩亦以在皖为最多。当其由江鄂转战而前,正值发逆披猖,接连一片,江淮南北,几无完土。曾国藩励兵选将,推贤让能,百折不回,坚忍不拔。先平皖南,继克安庆,旋复庐州。淮淝以南,大江上下,同时底定。僧格林泌大军得以专力荡平北路,无南顾之虞。曾国荃、李鸿章、左宗棠等,因而分道并进,肃清江浙,克复金陵,殄除巨憝。是以论者,佥谓克复安庆一役,不特为平定金陵之基,亦实为南北廓清一大关键。安庆克复后,曾国藩督军驻扎,整吏治,抚疮痍,培元气。训属缭若师弟,视百姓如家人,生聚教养,百废具举。闾阎庆衽席之安,父老忘乱离之苦,如是者又数年。迨至同治五六年间,奴才带兵剿捻,曾国藩驻军徐州。每有书问皖事,犹谆谆以安民、察吏为要务,至今皖中一切措施,遵其规画。皖民之安堵,实皆曾国藩所留贻。故一闻督臣出缺之信,士民奔走,妇孺感泣,争赴奴才衙门,恳请奏建专祠,以崇报飨。同声吁恳,实出爱戴之诚。
伏思督臣中兴战绩,列在简册,固可媲美古人,即以遗爱而言,则自昔疆臣汤斌、于成龙而后,亦未有若此感人之深者。在朝廷褒功之厚,固已广被无遗,而在皖民尸祝之诚,又未敢壅于上达。可否仰恳天恩,俯准于安庆省城建立专祠,以顺舆情,而彰忠荩,出自鸿慈!至该督臣立功省分甚多,可否一并建祠之处,恭候圣裁,奴才未敢再为渎请!所有督臣劳勋卓著,据情吁请各缘由,谨恭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book_title]湖广总督请建祠疏
头品顶戴湖广总督臣李瀚章跪奏:
为故大学士功德在民,请于湖北省城建立专祠,并补陈贤劳实迹,仰祈圣鉴事。
窃臣恭读,本年二月十二日上谕: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学问纯粹,器识宏深,秉性忠诚,持躬清正,着追赠太傅,照大学士例,赐恤赏银三千两治丧,赐祭一坛,加恩予谥文正,入祀京师昭忠祠、贤良祠,并于湖南原籍、江宁省城建立专祠,其生平政迹事实宣付史馆等因。钦此。
仰见圣主笃念忠良之至意,无任钦感!又准署两江督臣何璟咨送折稿到臣所,陈曾国藩劳迹,并其立身行政诸大端,均甚切当。其叙咸丰十年以后军事,亦极详明。惟自咸丰初年创立水陆二军,率以东征,及历年在鄂、在江艰危拮据情形,尚有未尽。盖何璟与曾国藩共事在咸丰十年以后,闻见有所未详,其势然也。臣于咸丰三年署善化县任内,经曾国藩檄调,从军前后近十年,知之较悉。钦奉谕旨,将其政迹事实宣付史馆,则采择不厌周详,谨再为我皇上补陈之。
咸丰二年,曾国藩典试江西。行入江境,闻讣丁母忧回籍。时长沙解围未久,武汉继失,土匪蜂起,兵勇陆续过境,强据民船,所在劫掠。曾国藩奉旨帮办团防查匪事宜。因时局艰难,义不容己,而夺情视事,又非其所安,比经奏明,将来无论建立何项功绩,均不敢仰邀议叙。及抵长沙,立拿据船游勇,枭示河干。颁发乡团族团执照。凡从贼勾贼各匪,责成团总户族捆送。前后擒斩数百人。自后贼屡犯湘各属,匪徒无敢应者,皆其先机能断之效也。由是延访人才,拔罗泽南、王錱、李续宾、张运兰等使练陆勇;拔彭玉麟、杨岳斌、黄翼升、鲍超等使练水勇。又以绿营废弛,奏参长沙协副将清德,特保游击塔齐布。且云:塔齐布将来如打仗不力,臣甘与同罪。塔齐布等均感激思奋,力战成名。皆其知人善任之效也。
咸丰三年,贼围江西。曾国藩命罗泽南等赴援解围,后函商江忠源奏请创立水师,为三省会剿议。是年冬,亲赴衡州,督造战船。经费无出,惟以忠义激励人心,劝捐济用。四年二月,统率水陆兵勇六千人,行抵长沙,贼已由岳州窜陷湘阴、宁乡,曾国藩派营击退,追剿至岳州。会王錱挫于蒲圻,岳州再失。贼仍由宁乡窜陷湘潭。其时长沙西、南、北三面数十里外,贼踪遍野,省城危急。曾国藩令塔齐布率陆勇,彭玉麟、杨岳斌率水师,上剿湘潭。而亲率水师二营、陆勇一营下剿靖港。四月初二日,靖港战败,曾国藩自咎调度无方,投水三次。幕客亲兵,力救乃免。四月初五日,湘潭克复,尽焚贼舟。乃自劾靖港之失,疏请治罪,不以湘潭同时大捷,稍自宽饰也。
七月,整军东下,克复岳州。广东总兵陈辉龙水师败于城陵矶,褚汝航等死之。曾国藩坚持不动。闰七月,塔齐布、罗泽南击败陆贼,转战而前。八月二十三日,遂克武昌。十月十三日,大破田家镇,战绩均详奏牍。十二月,水师破湖口贼卡,冲入鄱阳湖,尽焚贼艘,而老营之扎九江对岸者,被贼用小舟袭焚,事机危急。曾国藩慨然曰:大臣不可辱!复欲投水。幕客亲兵强掖渡江,夜入罗泽南军中。五年正月,入江西重整水陆各军。贼北岸上窜,武汉再陷。方其在江西也,以客军当败挫之余,呼应不灵,动多触忤,曾有三难之奏。然一闻贼陷弋阳、广信,即命罗泽南等力战复之。七月,攻克义宁,又分攻湖口,会塔齐布卒于九江,鄂事日棘。复令罗泽南等赴援,与胡林翼会攻武昌,以全大局。
是年冬,逆首石达开自崇通陷瑞临,另股贼自广东来会。江西八府五十余州县,皆沦于贼,湖南文报不通。乃分九江之军以援吉安,而自率舟师回驻省河,官民倚以为固。六年春,吉安失守,周凤山失利樟树镇,其分攻抚建者,皆不能下。时饷源罄竭,枵腹转战,军无怨言,皆曾国藩忠诚所感也。是年七月,胡林翼派曾国华、刘腾鸿等援江西,进攻瑞州。骆秉章派刘长佑等进攻袁州,派曾国荃进攻吉安,湖南之路始通。会抚州陆营失利,乃令移驻贵溪,以保浙东一线之饷路。
七年三月,曾国藩丁父忧回籍。八年夏,复奉命统军援浙。其时瑞临、抚建,皆经湘军克复。八月,曾国荃克吉安。曾国藩拟由建昌入浙。九年,移驻抚州,攻克景德镇,旋奉入川之命,中途经官文、胡林翼奏请,改而援皖,驻宿松,克太湖,战绩均详奏牍。至十年四月,补授江督兼充钦差大臣以后事迹,何璟所陈甚详。臣亦由赣南道奏调广东筹饷矣。
窃维曾国藩识力之坚毅,志虑之忠纯,持躬之谨慎,久在圣鉴之中,岂待微臣陈述?惟前后艰危拮据情形,有非奏报所能详者,似不妨合两折以备史馆之采择也。臣闻曾国藩初入翰林,即与故大学士倭仁、太常寺卿唐鉴、徽宁道何桂珍讲明程朱之学,克己省身,得力有自。遭值时艰,毅然以天下自任,忘身忘家,置死生、祸福、得丧、穷通于度外。其大端则在以人事君,晋接士类,能决其人之贤否,推诚布公,不假权术,故人皆乐为之用。其过人之识力,在能坚持定见,不为浮议所摇。进攻安庆、江宁,则建三路进兵之议;剿办捻匪,则建四面蹙贼之议,其后成功,不外乎此。
所创水师,尤能制贼死命。盖贼自湖南窜踞金陵,尽掠沿江船支,乘风日踔数百里,飘忽无常。濒江各郡县一日数惊。自曾国藩水师东下,扼驻一处,即能保全一处。当武汉再陷时,胡林翼以孤军困守城下,而贼船不敢上越金口一步。汉镇贸易均移至新堤。筹办盐厘捐输,藉济军饷。胡林翼屡次奏称,曾国藩创立水师,其功甚大!盖身在事中,故能言之深切。其后曾国藩遣罗泽南驰援武昌,惟时江西四面皆贼,旦夕不能自保,只以通筹天下大势,非力争上游,则金陵无可规复之理。是以自留江西,支持危局,而特遣劲旅进攻武昌。此其深识远略,公尔忘私,尤有古人所不能及者。
是曾国藩底定东南之功,尤以经营武昌为一大关键。查罗泽南、李续宾、胡林翼、官文均经奉旨于湖北建立专祠,现在鄂中士民,闻曾国藩溘逝,莫不咨嗟感慕,吁请建祠以崇报享。相应请旨敕建曾国藩专祠于湖北省城,以顺舆情,而彰忠荩。所有请建专祠、并补陈贤劳实迹以备史馆采择各缘由,谨会同湖北抚臣郭伯荫恭折具陈,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book_title]江西巡抚请建祠疏
头品顶戴江西巡抚臣刘坤一跪奏:
为绅民呈请建立已故督臣专祠,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臣接据在籍三品京堂、衔翰林院修撰刘绎等呈称,江西用兵十数年,几与军务相为始终。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臣曾国藩之保卫江西,亦相为始终。
咸丰三年,贼围江西省城,守兵已嫌单薄,而上游泰和县土匪乘机起事,暗与发逆勾通,势殊岌岌。幸得曾国藩由湖南派罗泽南等各营来援,扑灭泰和之匪,省城发逆势孤,随亦解围而遁。四年,曾国藩克复武昌,遂率得胜之师,顺流而下,分攻九江、湖口。各军失利,身濒于危。五年,以次进驻南康、南昌,分遣诸将,规复广信、弋阳、义宁等处,人心倚以为固。会逆酋石达开、赖裕新、胡以晃等大股窜入江西,复有另股自广东来合。而曾国藩得力之将罗泽南等又先派援湖北。贼众我寡,致江西八府五十余州县行后沦陷。维时饷源已竭,士气不扬。曾国藩内则筹给饥军,以支危局;外则乞师邻省,以遏狂氛。其拮据之状,坚忍之操,士民共见共闻,至今念之,莫不流涕。
六年,湖南、湖北各派楚师,分道入援。其瑞州一路,则其胞弟曾国华也;吉安一路,则其胞弟曾国荃也。此外诸将,如刘长佑等,皆曾国藩素所识拔之人。曾国藩师以援师大集,会同抚臣,左提右挈,指授机宜,并派李元度等驻扎贵溪,以通浙东饷道。由是诸军饱腾用命,所向有功。六、七、八三年之中,遂收全省肃清之效。
九年,曾国藩提师援浙,犹先分兵攻克浮梁县、景德镇地方。迨后攻安庆,下金陵,每闻江西风鹤之惊,辄即派兵驰回援剿。同治三年,逆酋李世贤、陈炳文、汪海洋等,率众数十万,由浙窜入江西、苏、常,余氛亦踵而至抚建等府,遍地皆有贼踪。人情汹汹,惧蹈咸丰五年覆辙。时曾国藩驻师皖境,飞调鲍超全军赴援,羽檄频催,急于星火。鲍超兼程而进,遂大战于浒湾,跳荡已逾三时,擒斩实以万计,该逆土崩瓦解,随即遁往广东。安危利钝之几,间不容发。
四年,发逆荡平,亦深资霆军越剿穷追之力,江境得以解严。曾国藩之有功于江西如此。至于接引士类,识拔人才,裁减丁漕,抚恤黎庶,一切善政,不可殚述。夫盛典饰终,朝廷已极优渥,而感恩戴德,與情愿奉馨香。公恳奏请于江西省城建立专祠,俾士民得申报享之忱等情前来。臣查立功江省各员,如前安徽巡抚江忠源、前江西巡抚张芾等八人均经奉旨于省城分建专祠。今督臣曾国藩历年保卫江西,厥功尤伟,士民追慕不忘。可否仰恳天恩,俯如该绅等所请,准于江西省城建立专祠,以慰舆情,而彰忠荩。理合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军机大臣奉旨着照所请,该部知道。钦此。
直隶总督请建祠天津疏
太子太保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伯臣李鸿章跪奏:
为津郡绅民吁恳建立已故督臣曾国藩专祠,恭折仰祈圣鉴事。
窃据天津道丁寿昌、天津府知府马绳武等详称,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臣曾国藩,久任东南,勋劳懋著。同治八年,调任直隶。正岁歉匪扰之后,地方凋敝。下车伊始,即以治河、练兵、饬吏三大端为务,次第举行,民赖以安。天津为诸河下梢,海疆要地,利益尤多。办理中外交涉事件,顾全大局,至今咸鉴其苦衷。他如清讼狱,减徭役,劝农桑,严锅夥之刑,祛盐务之弊,凡有裨于国计民生,无不尽心经营,实力兴办,委属有功于民。
据绅士沈兆沄等联名吁恳于津郡择地建立专祠,以资报飨。由该道府转详请奏,声明所需经费,另行集捐等情前来。臣查曾国藩前于两江总督任内,因病出缺,叠荷恩施,至优极渥。并准立功省分一体建祠,仰见圣主眷念荩臣,有加无已,钦感同深!其在直隶几及两年,政绩实多可传。今津郡绅民追念旧德,吁恳祠祀,出于至诚。相应仰恳天恩,俯赐照准,以顺舆情。理合恭折具陈,伏乞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军机大臣奉旨着照所请,该部知道。钦此。
[book_title]直隶总督请建祠保定疏
太子太保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伯臣李鸿章跪奏:
为已故督臣遗爱在民,据情奏恳恩准建立专祠崇祀名宦,恭折仰圣祈鉴事。
窃据藩司孙观、臬司范梁、清河道叶伯英会详,据保定府绅士贺锡福等禀称,原任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国藩,自同治七年调任直隶。时值捻氛甫靖,该督臣苦心经理,澄叙官方,礼贤清讼,选将练兵,兴举水利,赈恤灾荒,善政班班,不可殚述。前津郡禀请建祠,业蒙奏准。省城为首善之区,士民爱戴尤深!吁恳捐建专祠,春秋致祭。并据直省绅耆进士王振纲、翰林院庶吉士辛家彦等公呈请,将前督臣曾国藩崇祀省城名宦祠各等情请奏前来。
臣查该故督臣调任畿辅两年,举贤任能,吏治为之清肃。他如治河、练兵,次第筹办,皆有成效。于地方利弊切实讲求,纲纪渐立,废坠具修。其在任时,清理通省讼狱积案数万件。去任后,筹助天河水灾赈银二十万两,尤为人所难能,功德在民,久而弗替。既据合词环请,出于至诚,相应据情,吁恳天恩,准于保定省城由该绅士等捐建前督臣曾国藩专祠,由地方官春秋致祭,并准袝祀省城名宦祠,以顺舆情,而彰忠荩,理合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训示。谨奏。
军机大臣奉旨着照所请,该部知道。钦此。
[book_title]神道碑
皇清诰授光禄大夫、赠太傅、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文正公神道碑:
圣清受命二百载,有相曰曾公,始以儒业事宜宗皇帝,入翰林,七迁而为礼部侍郎。文宗御极,正色直谏,多大臣之言。咸丰二年,以母优归湘乡,遂起乡兵讨贼。自宣宗时,天下乂安,内外弛备。于是西洋始通中国,海上多事。未几,而广西群盗起,大乱以兴。及此年,放兵东出,攻长沙不克,遂渡洞庭,陷武昌。循江而下,所过摧靡。而是时,天下兵大抵惰窳恇怯,不可复用。诸老将尽死,为吏者不习战阵。公既归,天子诏公治团练长沙,公曰:金革之事,其敢有避。因奏言团练不食于官,缓急不可恃。请就其乡团丁千人,募为勇营,教以兵法,束伍练技,号曰湘军。湘军之名自此始。明年,益募乡人三千,解南昌之围。是时,贼已陷金陵踞之,掠民艘巨万,纵横大江中。于是议创舟师,制船铸炮,选将练卒,教习水战。天子嘉之。湘军水师由此起矣。
四年,成军东讨。初战再失利,未几大捷湘潭。以师不全胜,上疏自劾。已而克岳州,下武昌,大破田家镇,断横江铁锁,乘胜围九江,进规湖口。当是时,湘军威名震天下。会水师陷入彭蠡湖,鄂帅丧师,武昌再失。公曰:武昌据长江上游,必争之地也。急檄湖北按察使胡公林翼,率偏师西援。不克,则悉锐师继之,而自留江西督攻九江。已而悍贼石达开等分道犯江西,破郡县六十余城。公上疏自劾。卒以孤军坚拒死守,贼不得逞。六年,胡公等复武昌。明年,拔九江,军威复振。
公治军,谋定后动,折而不挠,坚如金石,重如山岳。诸将化之,虽离公远出,皆遵守约束不变。自九江未拔,诸军已略定江西郡县矣。公以父忧归,累诏起复视师,不出。既逾小祥,始奉命援浙江。是时,公军为天下劲旅,四方有警,争乞公赴援。南则浙闽,西则蜀,北则淮甸,皆遥恃公军为固,虑旌旗他指。天子亦屡诏公规画全势,视缓急轻重去就之。公曰:谋金陵者,必据上游,法当舍枝叶,图本根。遂建议三道规皖。
咸丰十年,苏浙沦陷,朝廷忧之!以公总制江南,趋诏公东兵,而公卒不弃皖,以失上游。是年,西夷内犯,定和议。十一年,公克安庆。今上同治元年正月元日,授公协办大学士。于是分道出师,大举东下。公弟浙江巡抚国荃以湘军缘大江,薄金陵。今陕甘总督左公宗棠以楚军抵衢州,援浙江。鸿章以淮军出上海,规苏常。水师中江而下,为陆军声援。三年,苏浙以次戡定,而公弟等亦攻拔金陵伪都。自公初出师,至是十有三年,粤贼平,东南大定,论功封“一等毅勇侯”。开国以来,文臣封侯自公始。
公既平定江南、威振方夏,名闻外国。会忠亲王僧格林沁战殁于曹,廷议以公北讨流寇。是时,公所部湘军皆已散归。经画岁余,功绪渐彰。会疾作,有诏还镇江南,中外大事,皆就决之。公所谋议,思虑深远。进规中原,议筑长墙,以制流寇;策西事,议清甘肃而后出关;筹滇黔,议以蜀湘两省为根本。皆初立一议,数年之后,事之成否,卒如其说。而驭夷为尤著云。
初,咸丰三年,金陵始陷,美利坚人尝谒江南帅,愿以夷兵助战。十一年,和议既成,俄罗斯、美利坚皆请以兵来助。公议以为宜嘉其效顺,而缓其师期。及同治元年,英吉利、法兰西又以为请。公又议以为宜申大义以谢之,陈利害以劝之,皆报可。廷议购夷船,公力赞之。比船至,欲用夷将,则议寝其事。其后自募工写夷船之制,近似之,遂议开局制造。自是外洋机器、轮舟、夷炮,中国颇得其要领矣。六年,诏中外大臣,筹和议利害,可许不可许。公议以为其争彼我之虚仪者许之,其夺吾民之生计者勿许也。移直隶总督,天津民有击杀法兰西领事官者,法人讼之朝,天子慰解之。法人固争,有诏备兵以待。公曰:百姓小忿,不足肇边衅。从之,而密议储将练兵,设方略甚备。先是公已积劳成疾,至是疾益剧。会江南阙帅,上念南洋驭夷事任绝重,非公不可!遂命还江南卧治之。至则经营远略益勤。既一年,疾甚。
同治十一年二月戊午,遂薨于位。官至武英殿大学士,享年六十有二。遗疏入,天子震悼,赙赐有加。赠太傅,谥文正公。
讳某字涤生,世为湖南湘乡人。曾祖竟希,祖玉屏,父县学生麟书,三世皆以公贵,封光禄大夫。曾祖妣彭氏,祖妣王氏,妣江氏,皆封一品夫人。夫人衡阳欧阳氏,生男二人。纪泽荫生户部员外郎,袭爵为侯。纪鸿附贡生。孙三人,广钧、广镕、广铨皆幼。公既薨,纪鸿、广钧皆赐举人,广镕赐员外郎,广铨赐主事。女五人皆适士族。
公为学,研究义理,精通训话;为文,效法韩欧,而辅益之以汉赋之气体。其学问宗旨,以礼为归。尝曰:古无所谓经世之学也,学礼而已。于古今圣哲,自文、周、孔、孟,下逮国朝顾炎武、秦蕙田、姚鼐、王念孙诸儒,取三十有二人,图其像而师事之。自文章政事外,大抵皆礼家言。尝谓:圣人者,自天地万物推极之至,一至米盐无不条而理之。又尝慨古礼残阙,无军礼。军礼要自有专篇,细目如戚敬元氏所纪者,若公所定营制、营规,博稽古法,辨等明威,其于军礼庶几近之。至其论议、规画,秩序井井,经纬乎万变,调理乎巨细,其素所蕴蓄然也。丧归湖南,营葬于善化县某乡。
鸿章少从公问学,又相从于军旅,与闻公谋国之大者,乃为文刻其墓道之碑,铭曰:于铄!皇清世载圣武,万夷震叠,匪臣伊主。历载二百,极炽而屯!孰排其纷,厥维宗臣。功与时会,其成则天。惟公之兴,事乃异前。国有旧旅,云屯星罗。公曰窳矣,汰之则那。率我萌隶,敌忾同仇。舍其耰,来事戈矛。厥初孤立,百挫不慑。天日可格,鬼神为泣。持己所学,陶铸群伦。邕培浸灌,为国得人。孰任巨艰,刓印使帅。孰以节死,孰成孰败,决之于微,卒验不爽。朝廷乏人,取之公旁。始诏求贤,江以荐起。继才胡公,胜己十倍。陆军诸将,首塔罗王、二李继之,水则彭杨。皆公所识,拔于风尘。知人之鉴,并世无伦。万众一心,贯虹食昴。终奠九土,殕此狂丑。事已大毕,乃谋于海。益我之长,夺彼所恃。动如雷霆,静守其雌。内图自强,外羁縻之。默运方寸,极九万里。人谓公怯,曰吾过矣。式蛙尝胆,以生以训。大勋宜就,胡弃而陨。道光季世,夷始慁我。内患乘之,燎原观火。彼睨吾旁,雌雄首尾。曰敝可乘,附耳同起。夷啮其外,寇讧其内。不有我公,嘻甚矣惫!维昔相臣,佐治以文,武功之盛,则由圣人。留都开基,三藩定变。新疆外拓,川楚内奠。四夷奔走,唯恐在后。皆秉圣谟,群臣拱手。公起词臣,以安以攘。天子虚己,曰汝予匡。相业之隆,近古无有。开物成务,是谓不朽!退之有言,衡为岳宗。扶舆磅礴,郁积必钟。后千百年,降神尧尧。我铭不,以配崧高。
诰授光禄大夫、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肃毅伯兼都尉世职门下士李鸿章顿首拜撰!
[book_title]墓志铭
皇清诰授光禄大夫、赠太傅、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一等毅勇侯曾文正公墓志铭:
同治十有一年二月,武英殿大学士、两江总督曾公薨于位。天子震悼,加赠太傅,谥文正。命儒臣撰赐祭文墓碑以葬。公子纪泽、纪鸿以铭墓之文属之刘公蓉,未及葬,而刘公薨。捡其遗书,得所为铭辞,而前叙阙焉。又明年,卜葬善化县平塘、伏龙山。葬有日,而夫人欧阳氏薨,遂即其地袝葬于是。嵩焘涕泣,承刘公之意而叙之。
公讳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湘乡人。咸丰初,寇发广西一隅之地,所至糜烂。盗踞金陵十四年,尽蹂江浙两省地,披而有之。公以侍郎奉母丧归,起乡里讨贼。奋其占毕之儒,耰之民,荡长江,万里蹙贼踣之,天下复睹乂安,民用苏息。已而合肥李公平捻逆于鬲津,湘阴左公殄回乱于关陇,皆用公荐擢。席其遗规,遂蒇成功。于时江以南构乱尤深。公再督两江,嘘枯翦岁,煦濡群萌,孤嫠有养,儒宿有归,渐摩渟涵纳之太和。故公功在天下,而江南之于公,若引之以为己私。
公始为翰林,穷极程朱性道之蕴,博考名物,熟精礼典。以为圣人经世宰物,纲维万事无他,礼而已矣。浇风可使之醇,敝俗可使之兴,而其精微具存于古圣贤之文章。故其为学,因文以证道。常言载道者身也,也致远者文。天地民物之大,典章制度之繁,惟文能达而传之。俛焉,日有孳孳以求信于心,而当于古。其平居抗心希古,以美教化育人才为己任。而尤以知人名天下,一见能辨其才之高下,与其人贤否。满洲塔齐布公,新宁江公忠源,衡阳彭公玉麟,善化杨公岳斌,或从末弁及诸生奖拔为名臣。其于左公宗棠,趣尚不同,而奇左公智术,以公义相取,左公亦以显名天下。片长薄技,受公一顾,争自琢磨砥砺,敦尚名节。在军必立事功,在官为循吏。曰:吾不忍负曾公!而公敛退虚抑,勤求己过,日夜忧危,如不克胜。自初仕及当天下重任,始终一节,未尝有所宽假。及其临大敌,定大难,从容审顾,徐厝之安,一无疑惧。此公道德勋名被于天下,施之万世,而其意量之闳深,终莫得而罄其用,而窥其藏也。
公以戊戌科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又明年,授检讨。五转至礼部侍郎。文宗即位,诏求直言。公疏陈本原至计。天下惊叹,以为唐宋名臣所不及。典试江西,未至,丁母忧。会广西贼围长沙,奉命帮办湖南团练,治军长沙,又治水师衡州。武昌再陷,命公督师东征,再克之。转战江西,丁父忧,归。上初即位,授大学士,总督两江,节制四省。而公弟太子少保、威毅伯国荃以一军特起,克复金陵。天子嘉劳,赐公一等毅勇侯,晋太子太保。旋调直隶总督,复调两江。
公生于嘉庆十六年辛未岁十月十一日,薨于同治十一年壬申岁二月初四日,年六十有二。曾祖竟希,祖玉屏,父麟书,自公祖若父皆名德耆寿。及见公为侍郎,受封光禄大夫,天下荣之。配欧阳夫人,衡阳县贡生凝祉之女。勤俭有礼法,恩周于人,行饬于家。自文正公在军,夫人常蔬食,夜疏告天,乞早纾生民之祸,助成大功,慰天子忧劳。以同治十有三年八月十三日薨,年五十有九。子纪泽户部员外郎,袭封一等毅勇侯,纪鸿赏给举人。女五人,一适袁氏江苏松江府知府芳瑛之子秉桢;一适陈氏,安徽池州府知府源兖之子远济;一适罗氏,浙江宁绍台道、追赠巡抚、忠节公子兆升、一适员外郎郭刚基,嵩焘之冢子也;一适聂氏,广东候补道尔康之子缉规。孙四人,广钧举人,广镕六部员外郎,广铨六部主事,年皆幼。朝廷推恩,赏官有差。广銮公薨后生。
公器量恢闳,望而知其伟人。生平趋舍是非,求信诸心,不与人为去就。而精鉴微识,一言一事,研核无遗。尤务规其大而见其远。始出治军讨贼,以东南大势在江险,不宜尽弛与贼,力请以水师自效。及为钦差大臣,建三路进攻,以规江浙两省之议。讨捻逆河南,建合四省之力蹙贼一隅之议。皆策之始受事之日,其后成功一如公言。在军戈铤楼橹,短长尺度,躬自省量,无或苟者。荣辱得失,无关其心。而未尝一念不周乎,天下一事不尽乎。民隐传曰“为仁由己”,公无愧焉!公学行功业具见《国史本传》及合肥李公所撰《神道碑》,不复论著。其生平志节,关系天下之大者,藏于公之墓,而系以刘公之铭。其辞曰:
国有治乱,任贤者昌。惟圣御世,与时弛张。道光末造,亢极而僵。吏惰民偷,卒嬉于伍。姎徒乘之,揭竿起舞。天祚圣清,笃生元辅。重奠八荒,为国肱股。始公通籍,翱翔掖垣。显皇初政,抗疏陈言,謇谔之风,帝心所简。起公衰麻,戎符往绾。时寇方张,百城溃乱。羹沸于鼎,当者糜烂。公倡义旅,豪杰景从。虎飞龙啸,吐气如虹。锐师东讨,靡坚不攻。大江南北,扼塞四通。利钝无常,或伤众毁。孤忠吁天,义泣神鬼。亦或左次,敛兵祁门。豺狐夜嗥,星日昼昏。百忧所丛,不震不悚。一柱屹然,华岳之重。卒夷大难,奋绩鹰扬。殪渠扫穴,寸碟枭狼。以义擎天,浴日于海。荡涤垢污,河山无改。帝劳相臣,建侯剖符。畀蕃畿辅,再镇三吴,民讴于野,弦歌载途。公心廓然,与物无竞。敛聚群谋,虚已以听。虑周六合,不耀其明。渊衷自惕,妇竖归诚。群彦煌煌,洪纤高下。大匠陶镕,归诸一冶。何材不植,何功不庸。片长思奋,大受以隆。公不自贤,厥心愈下。被宠若惊,闻过则谢。退偃一室,仰思古人。尚友千载,遥契以神。发为文字,怪伟纵横。雷霆砰击,金石锵鸣。蹴踏百家,孤怀自赏。跨宋轶唐,近古无两。德溢于位,功不偿年。载其忠荩,往即重泉。谁与主者?岂曰非天。北斗帝乡,公魂攸寄。陵圮谷湮,其诚不替。伐石勒铭,敢告万世。
诰授光禄大夫、赐进士出身、二品顶戴、前署理广东巡抚加七级湘阴郭嵩焘撰文。
诰授资政大夫、前陕西巡抚湘乡刘蓉制铭。
诰授光禄大夫、太子少保、前湖北巡抚一等威毅伯乡曾国荃书丹。
诰授光禄大夫、赐进士出身、太子太保、武英殿大学士、直隶总督、一等肃毅伯合肥李鸿章篆盖。
[book_title]曾文正公年谱
门人合肥李翰章审订遵义黎庶昌编辑
[book_title]曾文正公年谱卷一
公讳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人。
曾氏祖籍衡阳,国初有孟学公者,始迁湘乡荷塘都之大界里,再传至元吉公,族姓渐多,资产渐殖,遂为湘乡人。元吉公之仲子曰辅臣公者,公之高祖也。
曾祖讳竟希,诰赠光禄大夫;妣彭氏,诰赠一品夫人。
祖讳玉屏,字星冈,诰封中宪大夫,累赠光禄大夫;妣王氏,诰封恭人,累赠一品夫人。
考讳麟书,字竹亭,湘乡县学生员,诰封中宪大夫,累封光禄大夫;妣江氏,诰封恭人,累封一品夫人。
仲父讳鼎尊,早卒。
叔父讳骥云,字高轩,以公官封光禄大夫。
星冈公以嘉庆戊辰年迁居白杨坪。公兄弟五人,女兄弟四人,公则竹亭公之长子也。
「辛未」嘉庆十有六年,公生
公生十月十一日亥时。时竟希公在堂,寿几七十矣。是夜梦有巨蟒盘旋空中,旋绕于宅之左右,已而入室庭,蹲踞良久。公惊而寤,闻曾孙生,适如梦时,大喜曰:“是家之祥。曾氏门闾行将大矣!”宅后旧有古树为藤所缠,树已槁而藤日益大且茂,矫若虬龙,枝叶苍翠,垂荫一亩,亦世所罕见者。
「壬申」嘉庆十七年,公二岁
竟希公孝友敦笃,为乡里所敬。年七十见曾孙,极欣爱之。
「癸酉」嘉庆十八年,公三岁
公幼小时状貌端重,自初生至三岁,庭户不闻啼泣声。母江太夫人勤操作,不恒顾复。每日依祖母王太夫人纺车之侧,花开鸟语,注耳流眄,状若有所会悟。王太夫人尤奇之。
「甲戌」嘉庆十九年,公四岁
六月,妹国蕙生。
「乙亥」嘉庆二十年,公五岁
冬十月,受学于庭,诵读颖悟,竟希公益钟爱之。
「丙子」嘉庆二十一年,公六岁
公在家塾,以陈雁门先生为公问字师。
十月,竟希公薨,寿七十有四。葬西山,公哭泣甚哀,执丧若成人。
「丁丑」嘉庆二十二年,公七岁
竹亭公粹然儒者,屡应童子试未售,绩学不怠。名其塾曰利见斋,课徒十余人,训诱专勤。公禀学于庭训者凡八年。
「戊寅」嘉庆二十三年,公八岁
八月,妹国芝生。
「己卯」嘉庆二十四年,公九岁
是年读五经毕,始为时文帖括之学。
「庚辰」嘉庆二十五年,公十岁
五月,公弟国潢生,竹亭公笑谓曰:“汝今有弟矣!”命作时文一道,题曰:《兄弟怡怡》,公文成,竹亭公喜甚,曰:“文中有至性语,必能以孝友承其家矣!”
「辛巳」道光元年,公十一岁
「壬午」道光二年,公十二岁
五月,公弟国华生。
「癸未」道光三年,公十三岁
「甲申」道光四年,公十四岁
衡阳廪生欧阳沧溟先生凝祉,与竹亭公友善,常来家塾。见公所为试艺,亟赏之。竹亭公请试以题,先生以《共登青云梯》命为试律。诗成,先生览而称善曰:“是固金华殿中人语也!”因以女许字焉。
是岁,始从竹亭公至长沙省城,应童子试。
八月,公弟国荃生。
「乙酉」道光五年,公十五岁
竹亭公设馆同族家塾,曰锡麒斋,公从受读《周礼仪礼》,成诵,兼及《史记》、《文选》。
「丙戌」道光六年,公十六岁
应长沙府试,取前列第七名。
「丁亥」道光七年,公十七岁
「戊子」道光八年,公十八岁
九月,公弟国葆生。
「己丑」道光九年,公十九岁
竹亭公设馆石鱼之百鲁庵,公从。
「庚寅」道光十年,公二十岁
九月,公季妹生。
肄业于衡阳唐氏家塾,从事汪觉庵先生。公姊国兰出阁,适王氏,婿名鹏远。
「辛卯」道光十一年,公二十一岁
公自衡阳还家塾,冬月肄业本邑涟滨书院,山长刘元堂先生,名象履,见公诗文,叹赏不置,以为大器。
「壬辰」道光十二年,公二十二岁
竹亭公以府试案首入湘乡县学。公从应试,备取,以佾生注册。试罢,还居家塾利见斋。
「癸巳」道光十三年,公二十三岁
本年科试,入县学,时公名子城,提督学政为岳公镇南,竹亭公年四十有三,应童试十七次始补生员,积苦力学,授徒家塾者二十年。至是深喜公之继起而早获售也。
十二月,欧阳夫人来归。
「甲午」道光十四年,公二十四岁
肄业岳麓书院,山长为欧阳坦斋先生。公以能诗文,名嗓甚,试辄第一。是科领乡荐,中式第三十六名举人,本科乡试四书首题:《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次题:《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三题:《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诗题:《赋得<翦得秋光入卷来>》。座主为徐公云瑞,许公乃安,房考官为张公启庚。
十一月入都,是岁始见刘公蓉于朱氏学舍,与语大悦,因为留信宿乃别。
「乙未」道光十五年,公二十五岁
公寓长沙郡馆,会试不售,留京师读书,研穷经史,尤好昌黎韩氏之文,慨然思蹑而从之。治古文词自此始。
「丙申」道光十六年,公二十六岁
会试再报罢,出都为江南之游。同邑易公作梅官睢宁知县,因过访之。由清江、扬州、金陵溯江而归。公久寓京师,窘甚,从易公贷百金,过金陵尽以购书,不足则质衣裘以益之。比归里陈所购廿三史。竹亭公问所自来,且喜且诫之曰:“尔借钱买书,吾不惜为汝弥缝,但能悉心读之,斯不负耳!”公闻而悚息,由是侵晨起读,中夜而休,泛览百家,足不出庭户者几一年。
「丁酉」道光十七年,公二十七岁
公闻浏阳文庙用古乐,诣浏阳县与其邑举人贺以南等谘考声音律吕之源流,留两月乃归。过长沙,适刘公蓉与湘阴郭公嵩焘均在省城应试,相见欢甚,纵谈今古,昕夕无间,留月余始各别去。
公妹国蕙出阁,适王氏,婿名待聘。
十月,公生子,命名桢第。
十二月,公谋入都会试,无以为资,称贷于族戚家,携钱三十二缗以行,抵都中余三缗耳。时公车寒苦者,无以逾公矣。
「戊戌」道光十八年,公二十八岁
正月,入都门,寓内城西登墀堂。
本科会试,钦派大总裁大学士穆彰阿公及朱公士彦、吴公文镕、廖公鸿荃。钦命四书首题:《言必信,行必果》。次题:《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三题:《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诗题:《赋得<泉细寒声生夜壑>》。公中式第三十八名进士。房考官季公芝昌。同乡中式者五人,宁乡梅公钟澍、茶陵陈公源衮,尤公至好。
四月,正大光明殿复试一等,殿试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一等第三名,进呈宣宗,拔置第二名。
五月初二日引见,改翰林院庶吉士。
公少时器宇卓萦,不随流俗,既入词垣,遂毅然有效法前贤,澄清天下之志。读书自为课程,编摩记注,分为五门:曰“茶余偶谈”、曰“过隙影”、曰“馈贫粮”、曰“诗文钞”、曰“诗文草”。时有论述,不以示人。读书务内自毖,亦性然也。中式后,更名国藩。
八月,请假出都,与凌公玉垣、郭公嵩焘偕行。道出襄樊,舟次安陆,遇大风,邻舟数十鲜有完者,公舟独无恙。
十二月抵家。
曾氏自占籍衡阳以来,无以科名显者,星冈公始督课子姓受学,宾礼文士。公遂以是年成进士,入翰林。星冈公年六十,健在。后公官至学士,堂上犹重庆。至侍郎,星冈公犹及见之。京朝官无及其盛者。公之以翰林归也,亲友踵门而贺,竹亭公治酒款客。比酒罢,星冈公语竹亭公曰:“吾家以农为业,虽富贵,毋失其旧。彼为翰林,事业方长,吾家中食用无使关问,以累其心。”自是以后,公官京师十余年,未尝知有家累也。
「己亥」道光十九年,公二十九岁
正月,乡里天行痘症大作,公季妹及子桢第皆染痘殇。季妹年十岁,桢第生甫十五月也。
四月,公至衡阳。
五月至耒阳县,谒杜工部祠堂,遂至永兴。有曾纪诗者,执贽愿从事,公为书勖之以学。
六月,还至耒阳。舟行出昭阳河,至清泉县之泉溪市,还寓石鼓书院,数日乃抵家。议修谱牒,清查源流。
八月,公由邵阳至武冈州,还至新化及安化县之蓝田市。
十月,抵家。
公妹国芝出阁,适朱氏,婿名咏春。
公弟国华出继叔父高轩公为后。
十一月初二日,子纪泽生。是日启行北上,竹亭公、高轩公送之长沙。
十二月,由汉口行。次罗山县,遇大雪,遂留度岁。
是岁始为日记,逐日记注所行之事及所读之书,名曰“过隙影”。
公会式座师朱文定公士彦卒于位。
「庚子」道光二十年,公三十岁
正月,由罗山启行至周家口,换车入都。寓宣武门外南横街千佛庵,与同年陈公源衮、梅公踵澍联课为诗赋。
四月,移寓淀园挂甲屯,十七日,散馆。钦命题《正大光明殿贼》。以执两用中怀永图为韵,诗题:《赋得<人情以为田>》。取列二等第十九名。引见授职检讨。是科散馆,改部属者二人,改知县者三人,余皆留馆。
六月,移寓果子巷万顺客店,病热危剧,几不救。同寓湘潭欧阳小岑先生兆熊,经理护持,六安吴公廷栋为之诊治。八月初病渐减,始能食粥。九月乃大愈。钦派顺天乡试磨勘官。
十月,移寓达子营之关侯庙,与同年编修钱振伦同寓。
十二月,移寓棉花六条胡同路北。竹亭公入都,公夫人欧阳氏、公弟国荃,子纪泽从入都。
「辛丑」道光二十一年,公三十一岁
正月元日,入大内,随班朝贺。嗣是岁以为常。
初十日,偕同乡京官至淀园递折谢恩,为湖南岳、常、澧各处被水缓征,借给籽种。
去岁大西洋英吉利国兵陷定海,宣宗命大学士琦善往广东查办。是月报英吉利攻破沙角炮台,直逼虎门。上通谕中外,授奕山为靖逆将军,隆文、杨芳为参赞大臣,琦善革职。
闰三月,竹亭公出都还湘。
五月,梅公钟澍在都病故。公为经理其丧,委曲周至。
六月,管理长沙府会馆事。
益阳胡公达源卒,公作诔词挽之。
七月,皇上御门侍班。
善化唐公鉴由江宁藩司入官太常寺卿,公从讲求为学之方。时方详览前史,求经世之学,兼治诗古文词,分门记录。唐公专以义理之学相勖,公遂以朱子之书,为日课,始肆力于宋学矣。
八月,移寓绳匠胡同北头路东。
十月,充国史馆协修官。
二十八日,偕同乡京官递折谢恩,为岳州水灾蠲免钱粮。
公寓书善化贺公长岭,自陈其所学所志。
十一月十五日,公长女生,后适湘潭袁氏,婿名秉桢。公弟国荃肄业京寓,公为之讲课。
「壬寅」道光二十二年,公三十二岁
公益致力程朱之学,同时蒙古倭仁公、六安吴公廷栋、昆明何公桂珍、窦公垿、仁和邵公懿辰及陈公源衮等,往复讨论,以实学相砥砺。其为日记,力求改过,多痛自刻责之言。每日必有记录,是为日课。每月中作诗、古文若干篇,是为月课。凡课程十有二条:一曰主敬,二曰静坐,三曰早起,四曰读书不二,五曰读史,六曰谨言,七曰养气,八曰保身,九曰日知所亡,十曰月无忘所能,十一曰作字,十二曰夜不出门。
是春,英吉利洋船驶入镇江,沿江诸城多不守,和议成后,乃退出海口。
七月,公弟国荃出都。公送之都门外芦沟桥,以诗为别。有句云:“辰君平正午君奇,屈指老沅真白眉。”公弟国潢生庚辰岁,国华生壬午岁,国荃字沅甫也。
「癸卯」道光二十三年,公三十三岁
三月初十日,上御正大光明殿考试翰詹。钦命题:《如石投水赋》,以陈善闭邪谓之敬为韵。《烹阿封即墨论》,诗题《赋得<半窗残月有莺啼>》。钦定一等五人:万青黎、殷寿彭、张芾、萧良城、罗惇衍。公列二等第一名,十四日引见,奉旨以翰林院侍讲升用。
五月,考试差。
六月,钦命公充四川正考官,以赵楫副之。
七月,公第二女生。
公出都,行至保定府,病暑不能食,扶病而行。
闰七月,行至西安,李公星沅时为陕西巡抚,延之署中,治医药,数日病渐愈,即启行入蜀。
八月初四日,抵成都,接准吏部咨文,已于七月十五日补授翰林院侍讲之缺。具呈四川总督宝兴公代奏谢恩折。是科四川乡试首题:《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次题《体群臣也,子庶民也》,三题《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诗题赋得《万点蜀山尖》。揭晓,得士宋文观等六十二名,副榜十二名,如例。
九月二十一日,由成都回节。
十一月二十日,抵都门复命,充文渊阁校理。
公居京师四年矣,宦况清苦,力行节俭,而遇穷困,及有疾病死亡者,资助必丰。四川差竣,得俸千金寄家,为馈遗族姻之用。
「甲辰」道光二十四年,公三十四岁
正月,陈公源衮之妻易安人病卒于京寓,其子远济生甫一月,公携之宅中,雇乳妪字养之,以次女许字之。
二月,侍班于文渊阁,赞经筵大典。
三月二十四日,移寓前门内碾儿胡同西头路北。
四月,考试差。
五月初十日,奉上谕:“翰林院自侍读以下,詹事府自洗马以下,每日召见二员。”公于二十日召见勤政殿,派充翰林院教习庶吉士。
八月,新宁江公忠源以公车留京师,因郭公嵩焘求见公。江公素以任侠自喜,不事绳检。公与语市井琐屑事,酣笑移时。江公出,公目送之,回顾嵩焘曰:“京师求如此人才不可得!”既而曰:“是人必立功名于天下,然当以节义死。”时承平日久,闻者或骇之。江公自是遂师事公。
二十八日,公第三女生,后适罗氏忠节公泽南之子,名兆升。
九月,分校庶常馆。
十二月初七日,上御门,转补翰林院侍读。
公作字初学颜、柳帖,在词垣兼临褚帖。于诗则五、七古学杜、韩,近体专学杜,而于苏、黄之古诗,温、李之近体,亦最为致力。还书家中,训勉兄弟以立志有恒为本,作《五箴》以自警:一曰立志,二曰居敬,三曰主静,四曰谨言,五曰有恒。
公子纪泽是岁入家塾,塾师为长沙冯树棠先生卓怀。
「乙巳」道光二十五年,公三十五岁
三月,钦派会试同考官。签分第十八房,荐卷六十四本,中式周士炳等十有九人。是科湖南中式八人,皆长沙府籍。贵州中式之黄辅相与侄彭年二人,原籍醴陵。而状元为萧锦忠,朝元为孙鼎臣。去秋乡试南元为周寿昌,亦于是科入翰林。公时管理长沙郡馆事,题名之日,公为联语云:“同科十进士,庆榜三名元。”盖佳话也。
五月初二日,上御门,公升授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召见于勤政殿。
六月,转补左庶子。夏间癣疾发,至秋微愈。自是以往,癣疾恒作,以至老年,未得全瘳也。
九月,公弟国潢、国华入都。
二十四日,上御门,升授翰林院侍讲学士。次日具折谢恩,召见。宣宗时,每岁举行御门之典至四五次,京朝官缺,多以其日简放,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之意。
合肥李公鸿章,本年家子也。中甲辰科举人,是年入都会试,受业公门。公大器重之。
十月初十日,皇太后万寿。十五日颁恩诏于太和殿,公祖父母、父母以公官皆封中宪大夫、恭人。
十一月,唐公鉴乞假回湖南。公为校刻其所著《学案小识》一书。
十二月十二日,补日讲起居注官。
二十二日,充文渊阁直阁事。
公名位渐显,而堂上重庆,门祚鼎盛。公每以盈满为戒,自名其书舍曰“求阙斋”。其说云:“求阙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也。”同乡京官及公车在都门者,遇疾患穷窘之事,恒有求于公。公尝谓:“银钱则量力资助,办事则竭力经营。”人莫不称厚焉。
「丙午」道光二十六年,公三十六岁
公与弟国潢、国华相砥砺于学,有如师友。为国华纳资入监,应顺天乡试。
五月,考试差。
九月十八日,公第四女生,后适湘阴郭氏郭公嵩焘之子,名刚基。
夏秋之交,公病肺热,僦居城南报国寺,闭门静坐。携金坛段氏所注《说文解字》一书,以供披览。汉阳刘公传莹,精考据之学,好为深沉之思,与公尤莫逆,每从于寺舍,兀坐相对竟日。刘公谓近代儒者崇尚考据,敝精神,费日力,而无当于身心,恒以详说反约之旨交相勖勉。寺前有祠一所,祀昆山顾亭林先生。
十月,公在寺为诗五首赠刘公,以明其志之所向。
公尝谓近世为学者,不以身心切近为务,恒视一时之风尚以为程而趋之,不数年风尚稍变,又弃其所业以趋于新。如汉学、宋学、词章、经济,以及一技一艺之流,皆各有门户,更迭为盛衰,论其原皆圣道所存,苟一念希天下之誉,校没世之名,则适以自丧其守,而为害于世。公与刘公传莹讨论务本之学,而规切友朋,劝诫后进,一以此意为兢兢焉。
公在京所为诗古文,不自存录,随时散佚。是冬以后,乃稍择而存之。公弟国华应乡试未售,仍留京肄业。公弟国潢赉覃恩诰命南归。
十月二十一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湖南濒湖围田水灾奉旨蠲缓钱粮。湖南水灾,迭奉恩旨,至是初用公名领衔奏事。
十一月,闻祖妣王恭人之讣。请假两月,设次成服。恭人殁以九月十八日,寿八十岁。十二月葬湘乡二十四都木兜冲。
「丁未」道光二十七年,公三十七岁
三月,移寓南横街路北。
四月二十七日,奉旨考试翰詹。钦命题:《远佞赋》,以清问下民常厥德为韵。《君子慎独论》。诗题:《赋得澡身浴德》。公名列二等第四名。
五月引见,奉旨记名遇缺题奏,赏大卷缎二件。
六月,奉旨升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衔。次日,递折谢恩,召见勤政殿。钦派考试汉教习阅卷大臣,取士咸安宫学教习黄文璧等十三名,景山官学刘绍先等十五名,宗学郭昆焘等十五名,觉罗官学崔斌等三十名,八旗学张春第等四十八名。
七月,公弟国荃以府试案首入湘乡县学。
十月,钦派武会试正总裁,中式杨登魁等六十四人。又派殿试读卷大臣。凡武进士弓矢技勇,上亲阅之,派大臣及兵部尚书、侍郎等侍班。
十月二十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沅澧一带水灾奉旨蠲缓钱粮。
十二月初九日,又递折谢恩,为三厅歉收缓征屯田。是岁,山东、河南、亢旱,盗贼蜂起,两省大吏交部严议。钦差柏俊、陈孚恩前往捕盗,平之。
李公鸿章、郭公嵩焘、李公宗义均以是科成进士。
「戊申」道光二十八年,公三十八岁
正月初八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上年水灾借给籽种。
二月二十四日,子纪鸿生。
汉阳刘公传莹移病归籍,公为文以送之。
七月,公弟国荃科试一等,补廪膳生。
九月十四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因水灾奉旨抚恤。
十八日,钦派稽察中书科事务。公官至卿贰,名望渐崇,而好学不倦。其于朝章国故,如《会典》、《通礼》诸书,尤所究心。又采辑古今名臣大儒言论,分条编录为《曾氏家训长编》,分修身、齐家、治国为三门,其目三十有二。
公尝谓古人无所云经济之学、治世之术,壹衷于礼而已。秦文恭公《五礼通考》,综括天下之事,而于食货之政稍缺,乃取盐课、海运、钱法、河堤各事,抄辑近时奏议之切当时务者,别为六卷,以补秦氏所未备。又采国史列传及先辈文集中志状之属,分门编录,条分近代学术,用桐城姚氏之说,以义理、考据、词章三者为目,依汇辑之。
星冈公病风痹逾年,公令弟国华出都还湖南。
十月,闻刘公传莹以病卒于家,公设位哭之,为墓志一篇、家传一篇,刻石寄其家。刘公所著述无成编,独于金氏《孟子集注考证》中,搜得朱子所编《孟子要略》一书,公为校刻行于世。
二十三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本年水灾之区奉旨蠲缓钱粮。
公官京十年,俸薄不给于用,取资称贷。及官侍郎,每岁以其所得俸银数十两为高堂甘旨之奉,兼以周族戚之贫者。
「己酉」道光二十九年,公三十九岁
正月初九日,率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灾区借给籽种。
二十二日,奉旨升授礼部右侍郎。次日具折谢恩,召见,上嘉勉焉。公勤于供职,署中办事无虚日。八日一至淀园该班奏事,有事加班,不待期日。在部司员,咸服其条理精密。
三月十四日值班,召见。三十日,又召见。每有奏对,恒称上意。
礼部、翰林院、詹事府署中皆有土地祠,祠皆祀先儒韩愈。礼部之祠,复有孔子木主,胥吏相沿,莫知所自。公取木主焚化,而为文以祀韩子,辩正其谬。
夏,督修长沙府会馆,旋又修湖广会馆,位置亭榭,有纡余卓荦之观。
八月初二日,奉旨兼署兵部右侍郎。
二十五日,钦派宗室举人复试阅卷大臣。
九月十七日,钦派顺天乡试复试阅卷大臣。
十月初四日,钦派顺天武乡试较射大臣。武乡试分四围,王大臣分较。公所较中式者五十二名。
二十六日,率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水灾奉旨蠲绶钱粮。
是岁东南各省大水,民饥,江南、浙江、湖北均展期,九月举行乡试。湖南贼匪李沅发倡乱于新宁,戕官据城,分扰黔、粤边境。粤逆亦从此萌芽矣。先是,江公忠源在籍,擒获会匪雷再浩,遂以知县拣发浙江署秀水县事,办理赈灾及保甲,甚得民誉。公闻新宁之乱,恐匪党寻仇及江公之家,遂致书江公劝其弃官以赴家难。未几而贼党溃窜,江公家亦无损焉。
十一月十五日,闻祖考星冈公之讣,请假两月,设位成服。星冈公之卒,以十月初四日,寿七十有六岁,葬于八斗冲,迁王恭人之柩附葬。
十二月十一日,孝和睿皇后升遐,公以礼部职任所在,不俟假满,即日入内供办。其署中他事,仍不与闻。
「庚戌」道光三十年,公四十岁
正月十四日,宣宗成皇帝升遐,朱谕遗命四条,其中无庸郊配、无庸朝附二条。文宗嗣位,谕令臣工详议具奏。
十五日,奉移孝和睿皇后梓宫于漪春园。
十六日,谕臣下议行三年丧礼。
二十三日,召见,咨以大礼。
二十六日,上御太和殿,颁登极诏书。
二十七日,王大臣九卿集议,复奏郊配、庙袝二事。公专折具奏称:遗命无庸庙袝一条,考古准今,万难遵从。无庸郊配一条,不敢从者有二,不敢违者有三。疏对甚晰。时恭遇登极覃恩,加一级;请封三代,皆封荣禄大夫。公以本身妻室应得封典,封叔父母。
二月初二日,内赐遗念衣一件、玉佩一事。
是日,奉移大行皇帝梓宫于圆明园正大光明殿。
初六日,奉上谕:“侍郎曾国藩所奏,颇有是处。其余京堂及科道等所奏,各抒已见,殊少折中。各折均着发还。钦此。”
初七日,召见,公奏对甚详,上益嘉之。
初八日,奉上谕:“九卿科道有言事之责者,于用人行政一切事宜,皆得据实直陈,封章密奏等因。钦此。”
三月,公递应诏陈言一折,奏称:“用人行致二者并重。然凡百庶政,著有成宪,未可轻议。今日所当讲求,惟在用人一端。人才有转移之道,有培养之方,有考察之法,三者不可废一。皇上春秋鼎盛,与圣祖仁皇帝讲学之年相似。请俟二十七月后,举行逐日进讲之例,亦请广开言路,借臣工章奏,以为考核人才之具。”疏入,奉上谕:“礼部侍郎曾国藩奏陈用人之策,朕详加披览,剀切明辨,切中情事,深堪嘉纳。连日左副都御史文瑞,大理寺卿倭仁、通政使罗惇衍等,各陈时事,朕四降旨褒嘉。其通政副使王庆云、鸿胪寺少卿刘良驹及科道等折分别准行交议。如该侍郎折内所请保举人才、广收直言,迭经降旨宣示,谅各大小臣工必能激发天良,弼予郅治。惟称日讲为求治之本,我圣祖仁皇帝登极之初,即命儒臣逐日进讲,寒暑无间。朕绍承丕业,夙夜孜孜,景仰前徽,勉思继述。着于百日后举行日讲。所有一切应行事宣,着各该衙门察例详议以闻。钦此。”
初四日,奏“入春以来,雨泽稀少,农田待泽孔殷,亟请设坛祈祷,以迓和甘而慰民望”一折。
十二日,孝和睿皇后升袝覃恩,公呈请本身妻室封典。
十五日,公弟国潢入都,相见极欢。时以职务繁剧,不遑兼顾家事,悉以属公弟经理。
十九日,下淀园,恭送孝和睿皇后梓宫奉安昌陵。
四月初四日,奏陈日讲事宜,补前折所未备,凡十四条。其余讲官员数,进讲之地,所讲之书,陈讲之道,以及讲官仪节礼制等事,皆详考圣祖御制文集会典与国史列传各书。先定大概规模,于赞助圣学之中,寓陶成人才之意,犹前疏中之指也。
十二日,宣宗成皇帝升配覃恩,加二级,请封三代,皆封光禄大夫。公仍以本身妻室应得封典封叔父母。
十七日,钦派会试复试阅卷大臣。
十九日,移寓贾家胡同南头路西。
二十九日,钦派朝考阅卷大臣。是科入馆选者五十八人。
是月,湖南新宁贼酋李沅发就擒,槛送京师,斩之。上年收复新宁,巡抚冯公德馨奏报李逆死于乱军中。春间李逆复出,冯德馨逮问遣戍。诏以骆秉章为湖南巡抚。
五月初二日,公弟五女生,后殇。
十四日,在署考试各省优贡。
时奉旨令部院九卿各举贤才,公疏荐五人。奏称李棠阶以学政归家,囊橐萧然,品学纯粹,可备讲幄之选;吴廷栋不欺屋漏,才能干济,远识深谋,可当大任;王庆云闳才精识,脚脚踏实,可膺疆圉之寄;严正基洞悉民隐,才能济变;江忠源忠义耿耿,爱民如子。
六月初四日,奉旨兼署工部左侍郎。
十四日,钦派朝考拔贡阅卷大臣。是科取士二百余人。
七月,公弟国葆以县试案首入湘乡县学,年二十有三岁,与公入学之年同。
公每绾部务,悉取则例,博综详考,准以事理之宜,事至剖断无滞。其在工部,尤究心方舆之学,左图右书,钩校不倦,于山川险要、河漕水利诸大政详求折中。
八月十一日,召见,询以工部职务。公奏对详悉,移时乃退。
二十一日,钦派考试国子监学正学录阅卷大臣,取士五十名,引见记名者二十人。
九月十八日,恭送宣宗成皇帝梓宫奉安慕陵,钦派梓宫前恭捧册宝大臣。
二十四日,飨奠礼毕,礼部堂官各加二级。
二十五日,具折谢恩。次日,皇上驻跸秋兰行宫,谕随扈各员均加一级。
十月,回銮。奉旨兼署兵部左侍郎。
十一月十三日,领同乡洋官具折谢恩,为水灾州县蠲缓钱粮。
十二月二十二日,礼部奏元旦礼节。朱批严饬礼部堂官,分别交部议处察议,寻奉旨准予抵销处分。
是年夏间,广西贼匪大起,巨股数十。六月,逆首洪秀全与其党杨秀清、萧朝贵等起于桂平县之金田村,为数最众且悍。诏以向荣为广西提督,起用林则徐为钦差大臣,驰赴广西督剿,以前云南提督张必禄督师会剿,广西巡抚郑祖琛革职。既而林文忠公则徐卒于道,张武壮公必禄至浔州,亦卒。诏以李星沅为钦差大臣,以周天爵署广西巡抚。
「辛亥」咸丰元年,公四十一岁
正月初十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上年灾区借给籽种。
十四日,上只谒慕陵,行初周年礼,礼部堂官悉从,公奉旨派留署办事。
二月,上谕广州副都统乌兰太驰往广西帮办军务。
二十六日,公弟国潢出都还湖南。粤西贼势益炽。
三月,上命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前赴广西督师,以都统巴清德、副都统达洪阿为之副。
初九日,公奏简练军实以裕国用一折,奏称天下大患,一在国用不足,一在兵伍不精。近者广西军兴,纷纷征调,该省额兵竟无一足用者,他省可推而知。当此饷项奇绌,惟有量加裁汰,痛加训练,庶饷不虚糜,而兵归实用。谨抄录乾隆增兵,嘉庆、道光减兵三案进呈。疏入,召见。嘉其切中时弊,谕以“俟广西事定再行办理!”疏留中。
十四日,礼部奏请以宋臣李纲从祀孔子庙廷。时福建巡抚徐继畲原奏称李纲所著书有《周易传》、《论语说》二种。公复查得纲所著《中兴至言》、《建炎类编》、《乘闲志》、《预备志》各书,文渊阁著录者《梁溪集》、《建炎时政记》二种。奉旨准其从祀,在先儒胡安国之次。
四月二十六日,公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一折。维时上孜孜求治,在廷臣僚鲜以逆耳之言进者。广西军事日棘,赛尚阿公以端揆大臣出而督师,中外惊慑。公意欲为人臣者趋尚骨鲠,培其风节,养其威棱,遇有事变,乃可倚之以折冲捍患,不至畏葸退缩。公所陈多切直之语,疏入时,恐犯不测之罪。上谕:“曾国藩条陈一折,朕详加披览,意在陈善责难,预防流弊。虽迂腐欠通,意尚可取。朕自即位以来,凡大小臣工章奏于国计民生,用人行政诸大端,有所补裨者,无不立见施行。即敷陈理道,有益身心者,均着置左右,用备省览。其或窒碍难行,亦有驳斥者,亦有明白宣谕者,欲永献纳之实,非徒沽纳谏之名,岂遂以‘毋庸议’三字置之不论也?伊所奏,除广西地利兵机已查办外,余或语涉过激,未能持平,或仅见偏端,拘执太甚。念其意在进言,朕亦不加斥责。至所论人君一念自矜,必至喜谀恶直等语,颇为切要。自维藐躬德薄,夙夜孜孜,时存检身不及之念,若因一二过当之言,不加节取,采纳不广,是即骄矜之萌。朕思为君之难,诸臣亦当思为臣之不易,交相咨儆,坐言起行,庶国家可收实效也。钦此。”公是疏得奉优旨,时称盛事焉。
是月,李文恭公星沅卒于军。
五月,诏授邹鸣鹤为广西巡抚。
十八日,唐公鉴入都,召见十余次,极耆儒晚遇之荣。
二十六日,公奉旨兼署刑部左侍郎,次日具折谢恩,并以前疏激直未获咎戾,具申感激之意。
六月,赛尚阿公抵桂林,疏调江公忠源随营差遣。江公方丁忧在籍,应调赴粤。乌兰太公一见而极重之,留于幕府,每事必咨焉。复委募楚勇五百人助剿,是为湖南乡勇出境剿贼之始。
公前官翰林时,与倭仁公、唐公鉴辈讲学,逐日记注中辍数年。刘公传莹为公书斋额曰:“养德养身绵绵穆穆之室。”至是公乃仿程氏读书日程之意,为日记曰《绵绵穆穆之室日记》。其说曰:“自戒惧而约之,以至于极中而天地位。此绵绵者,由动以之静也。自谨独而精之以至于极,和而万物育,此穆穆者由静以之动也。由静之动,有神主之;由动之静,有鬼司之。终始往来,一以贯之。”每日自课以八事:曰读书,曰静坐;曰属文,曰作字,曰办公,曰课子,曰对客,曰复信。触事有见,则别识于其眉。
八月,钦派顺天乡试搜检大臣。
公兼摄刑曹,职务繁委,值班奏事,入署办公,盖无虚日。退食之暇,手不释卷,于经世之务及本朝掌故,分汇记录,凡十有八门。
大学士琦善公在新疆办理审案,得罪钦差大臣萨迎阿,公前往查办,奏请将琦善交刑部治罪,奉旨逮问。
闰八月,琦善至京师,入刑曹,钦派军机大臣三法司会审。琦善自写供折千余言,谓由萨迎阿之陷害。在廷诸公亦颇咎萨公原奏之过。当时萨公代琦善任,未旋京邸。会审之际,琦善争辩不已。军机章京邵懿辰驳诘供词十九事,诸公不之省,乃议传萨公所随带查办之司员四人赴法堂,与琦善对讯,至有议反坐者。公独曰:“琦善虽位至将相,然既奉旨查办,则研鞫乃其职分。司员职位虽卑,无有传入廷尉与犯官对质之理。若因此得罚,将来大员有罪,谁敢过问者?且谕旨但令会审琦善,未闻讯及司员,必欲传讯,当奏请奉旨然后可。”争之甚力,词气抗厉,四坐为之悚动。其事遂已。
广西逆匪窜陷永安州城,僭伪王号。赛尚阿公督师由桂林进剿。二十一日上御门,闻永安失守之警,督兵将帅皆奉旨申饬。
二十六日,礼部考送军机章京。
二十九日,刑部考送军机章京。
九月初一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水灾州到豁免钱粮。
十月十二日,钦派顺天武乡试大主考,以沈公兆霖为之副。是科中式武举一百六十六名。
十七日,试竣复命,召见。
十一月初三日,监视郊坛开工。
十九日领同乡京官具折谢恩,为新宁县经兵乱,奉旨蠲免钱粮,与仓谷之未完者;又因武陵等州县水灾蠲缓钱粮。
十二月十八日,公奏备陈民间疾苦一折,奏称:“国贫不足患,惟民心涣散则为大患。目前之急务,其大端有三:一曰银价太昂,钱粮难纳;二曰盗贼太众,良民难安;三曰冤狱太多,民气难伸。”其时银价昂贵,朝野均以为苦。宣宗曾饬部院衙门、各省督抚议变通平价之法。公疏于弭盗贼清狱讼二条请申谕外省,思所以更张之。其平银价一条,即于次日续递银钱并用章程一折,奏称:“十年以来,中外臣工奏疏言钱法者不为不多,臣之所深服者,惟吴文镕、刘良驹、朱嶟三疏,谨就三臣原奏,参以管见,拟章程凡六条,并抄录吴文镕等原疏,进呈御览。”奉旨交户部议奏。
二十六日,监视慕陵隧道开工。
是岁,公选录古今体诗凡十八家,又选录古文辞百篇,以见体要。
「壬子」咸丰二年,公四十二岁
正月二十四日,奉旨兼署吏部左侍郎,次日具折谢恩。
二月十九日,随扈祗谒慕陵。是月,广西永安州贼窜出,官军大挫,总兵官长瑞等四人阵亡。贼扑攻桂林省城,都统武壮公乌兰太追贼至将军桥阵亡。江公忠源之军初与乌公偕,至是回籍,益募楚勇,赴桂林防剿。
三月初二日,奉宣宗成皇帝永安地宫,上行虞祭礼回銮。
初七日,奉神牌升袝,颁恩诏于太和门。
初八日,率同乡京官递折谢恩,为豁免屯丁实欠。钦派会试搜检大臣。
十一日,广西警报至都下,奉旨乌兰太、向荣交部严加议处,赛尚阿交部议处。公赴部会议,以军务关系重大,议处罪名宜从重者,不当比照成例。会议罢后,公专折奏请从严议处诏改从宽典焉。
十八日,礼部奏请以宋臣韩琦从祀孔子庙廷。
二十七日,奉旨派恭送太庙册宝。
三十日,公第六女生,后适衡山聂氏,婿名缉椝。
欧阳夫人之兄柄铨入都。
是时粤匪猖獗,河工未合,京畿亢旱,人情惊惧。上诏求直言,内阁学士胜保上疏失检,交部严议,部议降三级调用。公奏请特旨宽免胜保处分,以广言路一折,上纳用焉,疏留中。
四月初一日,宣宗成皇帝升配,诏礼部诸臣各加一级。
广西省城解围,贼窜陷全州,入湖南境,掠民船将浮湘而下。江公忠源以楚勇破之于蓑衣渡。
五月,贼窜陷道州。
六月十二日,钦命充江西乡试正考官。次日递折谢恩。附片奏请试竣后,赏假两月,回籍省亲。公自己亥之冬入都供职十有余年,由翰林七迁至侍郎,眷遇甚隆,中间星冈公衰老疾笃屡思乞假归省,于势未得。至是得江西试差,乃请假回籍,朱批允之。
二十四日,驰驿出都。
二十九日,过河间府,吴公廷栋权守河间,相见于途次。
七月十三日,道过宿州,周公天爵方引病在籍,以函约公相见于旅店,纵谈今古,自夜达旦,乃别去。
二十五日,行抵安徽太和县境小池驿,闻讣:江太夫人于六月十二日薨逝。公大恸,改服奔丧,取道黄梅县,觅舟未得,乃乘小舟渡江至九江府城,雇舟溯江西上。
贼于六月由道州窜出,陷桂阳州。是月陷郴州,由安仁、醴陵下犯长沙省城。湖南各郡旧有会匪,蠢焉欲动。湘乡尤多匪踪,县令朱孙诒缉治甚勤,礼请邑中儒士罗公泽南、李公续宾兄弟、王公錱、刘公蓉等,团结乡勇,加以训练。而竹亭公以乡老巨望总其成。是时乡团以湘乡为称首。
八月十一日,公舟至黄州登陆。
十三日,抵武昌。常公大醇为湖北巡抚,来唁,公始闻逆匪扑长沙之警。
十四日,由武昌启行,十八日,抵岳州,取道湘阴、宁乡。二十三日,抵家
哭殡,旋谒星冈公墓。
逆贼大股均至长沙,官军亦渐集。江公忠源于南门外近贼垒为营,贼不得逞。诏以张亮基为湖南巡抚。张公入守长沙,以左公宗棠入赞军幕。
九月十三日,江太夫人葬于下腰里宅后山内。
贼用地道轰长沙城,官军拒却之。时承平日久,骤经兵乱,人心恇怯,讹言四起,虽未见贼之地,亦相率挈家惊走。公在家遇乡里人,则教之以公保守之方、镇静之道。
赛尚阿至长沙,奉旨逮问,以徐广缙为钦差大臣,督兵剿贼。
十月,长沙围解。贼渡湘西窜宁乡、益阳,东出临资口,大掠民船,窜湘阴,陷岳州。官军数万人自长沙拔营追之。
十一月,贼船蔽江而下,陷汉阳府城。张公亮基于贼退后搜捕土匪甚严,留江公忠源之楚勇二千人驻省城防守,札委湘乡罗泽南、王錱等招募湘勇千人入省垣防守。时巴陵匪徒晏仲武等作乱,江公忠源以楚勇往讨擒之。
是月,湖南巡抚奉上谕:“前任丁忧侍郎曾国藩籍隶湘乡,于湖南地方人情自必熟悉,着该抚传旨,令其帮同办理本省团练乡民,搜查土匪诸事务。伊必尽力,不负委任等因。钦此。”
十二月,武昌省城失守,湖北巡抚常文节公大醇等殉难。
十三日,公奉到寄谕,草疏恳请在家终制,并具呈请巡抚张公代奏,缮就未发,适张公专弁以函致公,告武汉失守,人心惶恐,恳公一出。郭公嵩焘至公家,力劝出保桑梓。公乃毁前疏,于十七日起行,二十一日抵长沙,与张公亮基筹商,一以查办匪徒为急务。
二十二日,拜折敬陈团练乡民,搜查土匪大概规模。且称长沙省城兵力单薄,行伍空虚,不足以资守御,因于省城立一大团,就各县曾经训练之乡民招募来省,实力操练,既足资以剿捕土匪,于防守省城不无裨益。是折奉朱批:“知道了,悉心办理,以资防剿。钦此。”公又附片奏称:“臣在京供职十有四年,今岁归来,祖父母之墓已有宿草,臣母之葬亦未尽礼,若遽弃庭闱出而莅事,万分不忍。请俟贼氛稍息,团防之事办有头绪,即当回籍守制,以遂乌私。”
时罗公泽南领所招湘乡练勇三营,已至省城,仿前明戚继光束伍成法,逐日操练,公为之酌定训练章程,故疏中及之。其后,良将辈出,实滥觞于此。
浏阳会匪煽乱,号曰征义堂,其匪酋为周国瑜,聚党逾万人。江公忠源以楚勇往,出其不意,一战破平之。
武昌陷后,诏授向荣为钦差大臣,徐广缙逮问,前湖广总督程矞采革职;诏以张亮基署总督,又特命琦善为钦差大臣,偕直隶提督陈金绶、内阁学士胜保,督兵驰赴楚豫之交,堵贼北窜;又以两江总督陆建瀛为钦差大臣,出省堵剿。
[book_title]曾文正公年谱卷二
「癸丑」咸丰三年,公四十三岁
正月,公在长沙督办街团,委在籍江苏候补知州黄廷瓒、安徽候补知县曹光汉编查保甲,以书函劝谕,不用公牍告示。又以书遍致各府州县士绅,其大致以为团练之难,莫难于集费,宜择地择人而行之。目前急务,唯在清查保甲,分别良莠,以锄暴为安良之法。遇有匪徒,密函以告,即行设法掩拿处办。庶几省文移之烦,司期无案不破。其书中有“不要钱,不怕死,”二语,公所自矢者,一时称诵之。
十一日,张公亮基赴湖北署总督任,江公忠源从行,其楚勇留长沙者,江公忠济、刘公长佑接统之。
二十二日,耒阳、常宁报有匪徒啸聚白沙堡,扰及嘉禾境。公调派刘长佑、李辅朝带楚勇五百,王錱带湘勇三百,二十五日启行追剿。未至,而常、耒之匪闻风先溃。适衡山县境之草市土匪窃发,楚勇、湘勇留衡山,一战平之。
二月初三日,奉上谕:“封疆大吏翦除百恶,即可保卫善良,着该署督抚等认真查办,并着会同在籍侍郎曾国藩体察地方情形,应如何设法团练,以资保卫之处,悉心安筹办理等因。钦此。”十二日,公奏“严办土匪,以靖地方”一折。奏称:“湖南会匪名目甚多,近年有司掩饰弥缝,任其猖獗,非严刑峻法,无以销遏乱萌。时公于长沙城中鱼塘口为行辕,设审案局,委候补知州刘建德、照磨严良畯,承审拿获匪徒,立予严讯,用巡抚令旗即行正法,或即毙之杖下。分别会匪、教匪、盗匪及寻常痞匪名目,按情罪以处办。”公意纯用重法以锄强暴,而残忍严酷之名在所不辞也。是疏入,奉朱批:“办理土匪,必须从严,务期根株净尽。钦此。”
初,贼之犯长沙也,调集各省兵勇数万人,既而追贼东下,其余丁散勇逗遛湖南,或数十百人为群,出没附近村墟,遇湘水行船上下,辄以兵差为名强封之,而诈索其财。商旅畏惮,百物几不通。公捕得强封民船之川兵三人,径行斩决,枭示江干。由是游手敛迹,风帆畅行无阻。
贼陷武、汉两城后,大掠民船数千艘,于正月初旬括掠丁壮妇女数十万人,驱入舟中,顺流而下,旌旗蔽江,沿江城镇皆失守。十一日,陷九江府城。十七日,陷安庆省城。二月初十日,攻陷江宁省城,将军忠勇公祥厚、总督陆公建瀛等殉难。贼遂据为伪都,僭伪号,造宫殿,分其党林凤祥等北窜。二十一日,陷镇江府,二十三日陷扬州府。皆据守之。向公荣总统各路兵勇十余万,追至金陵,而城已陷。遂驻营城外。琦善公率领北方各路官兵攻围扬州。是为江南,江北两大营。
刘公长佑等既破衡山土匪,余党窜入攸县界,遂督勇追剿。而安仁县土匪又起,劫狱烧官署,在籍候选知州张荣组带镇筸勇数百,与楚勇会剿,平之。
江公忠源赴鄂,寻奉旨授湖北臬司,又奉旨令赴江南大营帮办军务。江公上书于公,言今日办贼之法,必合江、楚、皖各省,造战船数百艘,调闽、广水师数千人,先肃清江面,而后三城可复。否则沿江各省,后患方长。公治水师之议,萌芽于是矣。湖北崇阳、通城两县匪徒大起,聚党数千人。江公领兵勇于三月初旬回南剿捕,公饬江忠济带所部楚勇由平江前往会剿。初五日,刘公长佑楚勇回长沙,公亦饬其驰赴崇、通会剿。三战而匪徒歼焉。江公遂尽挈楚勇下赴江南。
省城所招湘乡练勇千余人,署巡抚潘公铎议汰之还乡。公前调取三百余人,以王錱领之,剿土匪于衡、永各属。其留未汰者,操练无虚日。塔齐布公方署长沙营都司,忠勇冠时,人鲜知者。公一见大奇之,委密捕巨盗数名,皆克获。千总诸殿元领辰勇数百人,亦经公所识拔。公委塔齐布兼管领辰勇,与湘勇合同操练,胆技精强,遂成劲旅。
三月,潘公铎具折告病。骆公秉章仍奉旨署湖南巡抚,以四月十一日到任,奏委塔齐布署抚标中军参将。
各州县捕送匪徒来省者渐多,严刑鞫讯,日有斩枭杖毙之案。前后所戮者二百余名,湘中匪徒闻风敛迹。李公瀚章以已酉选拔朝考,出公门下,时署湖南益阳县事,上书于公,劝以缓刑,公未之从也。
安化县属蓝田市有串子会匪聚众谋乱,公饬湘乡县知县朱孙诒,以练勇往捕,擒百余人,事乃解。
桂东县有江、广边界匪徒窜入,城陷,公与骆公札委张荣组带三厅兵勇往剿,又调候补道夏廷樾督湘勇七百余人继之。未几,桂东平。骆公增募湘勇一营,以监生邹寿璋领之。
欧阳夫人挈子女出都还湘,夫人之兄柄铨随行。五月初三日抵长沙,寻归湘乡。
公弟国葆募湘勇一营,驻札长沙南门外。江公忠源奏请招练楚勇三千,赴江南助剿。奉旨允之。公因函致江公之弟忠濬、忠淑与宝庆知府魁联,令招宝勇。湘乡县知县朱孙诒令招募湘勇,来省操练,然后遣赴大营,与江公旧部合成一军,以壮其势。江公以四月初七日,由鄂东下,行抵九江,值贼船数百,自金陵上窜,再陷安庆,直抵湖口,势趋南昌省城。江公方驻守九江,十日即驰至南昌,筹备防守。部署粗定,而贼抵城下,设法堵御,贼不得逞。江公飞檄请援于湖南,湘中闻邻省之警,人心惶恐。公初拟六月归行小祥之祭,而湘省官绅倚公为防守。公乃札张荣组驻营永州,王錱驻营郴州,以防南路土匪;而调夏廷樾、罗泽南以湘勇回省。适奉到寄谕,因金陵贼船驶赴上游,有回攻长沙,兼扰南昌之语。有旨令各省督抚严防,并令公与骆公会筹防御。骆公咨提督鲍起豹调兵来省,并札饬所募宝勇、湘勇三千人留省城听调。
六月十二日,公与骆公会奏办理防堵事宜一折。公又专折奏称:搜拿土匪,随时正法。省局委员添派候补知县厉云官审讯各案,粗有头绪。臣母丧初周,拟回籍修小祥之礼,适闻粤贼回窜江西,臣应留省城会筹防堵,不敢以事权不属,军旅未娴,稍存推诿。
是日又与骆公会折奏参长沙协副将清德,请旨革职,以儆疲玩而肃军政。又专折奏保署抚标中军参将塔齐布、千总诸殿元,恳恩破格南擢。并称该二人,日后有临阵退缩之事,即将臣一并治罪。附片特参副将清德性耽安逸、不理营务等款,请交部从重治罪。
江忠淑募新宁勇千人,朱孙诒募湘乡勇千二百人,均抵长沙。公檄江忠淑由浏阳赴江西,朱孙诒由醴陵赴江西,夏廷樾、郭嵩焘、罗泽南以兵勇千四百人由醴陵继进。合计援江兵勇三千六百人,是为湘勇出境剿贼之始。
二十二日,公与骆公会奏拨派兵勇赴江西援剿一折。
湖南调各路兵勇防守省城者数千人,塔齐布公逐日抽调操阅,暑雨不辍,公亟奖其勤。提督鲍起豹至省城,乃宣言盛夏操兵之非,由是营伍咸怨塔公以及于公。时复与湘勇争讧。公所奏参之副将清德,乃依附鲍起豹而与塔齐布为仇者。公前疏入,二十九日奉到上谕:“塔齐布着赏给副将衔,诸殿元以守备补用,先换顶带,以示奖励。钦此。”又奉上谕:“曾国藩奏请将性耽安逸、不理营务之副将革职治罪一折,清德着革职拿问,交张亮基、骆秉章讯明定拟具奏等因。钦此。”由是兵伍益怨公矣。
七月,公以省城筹防之事粗备,援江之师已成行,遂回籍省亲。家居数日,复出至省垣。时新宁勇援江者行抵瑞州,遇警而溃,至义宁复行招集以进。湘勇援江者以七月十九日抵南昌,二十四日与贼战,小挫,阵亡营官谢邦翰、易良干、罗信东、罗镇南四人,湘勇死者八十余人。罗公泽南以诸生讲学,湘人多从受业者,是役阵亡各员,皆罗公弟子也。
贼攻南昌,屡以地道轰城,官军堵之。江公忠源复以书致公,谓长江上下任贼船游弋往来,我兵无敢过问者。今日之急,唯当先办船炮,击水上之贼。时郭公嵩焘在江公幕中,力主水师之议。文宗寄谕各督抚,亦屡及之。公商之巡抚骆公,奏请敕调广东琼州红单船放出大洋,由崇明入江口,以击贼于下游;调广东内江快蟹拖罟船由梧州府江溯漓水、过斗门,浮湘而出大江,以收上下夹击之效。长江水师之议,自此始。
湖南营兵与湘勇断断不和。七月十三日,提标兵与湘勇械斗,公但将湘勇棍责。八月初四日,永顺协兵与辰勇械斗,公咨提督请按治军法,未行也。初六夜,永顺协兵掌号执杖至参将署,欲害塔齐布公,塔公匿菜圃草中以免。兵众毁其房室。旋出,至公所馆抚署侧,射圃中,大哗。骆公步出谕饬之,乃解。时有劝公据实参奏者,公曰:“为臣子者,不能为国家弭乱,反以琐事上渎君父之听,于心未安也。”二月中,曾经奏请移驻衡、宝二郡,就近剿办土匪,遂定计移驻衡州以避之。因与骆公商调塔齐布领宝勇、辰勇八百人,益以抚标兵,移驻醴陵;调邹寿璋领湘勇驻浏阳,以防江西之贼;调训导储玫躬所领湘勇一营往郴州以防土匪;公弟国葆率所领湘勇上驻衡州。八月十三日,公具折奏言,湖南衡、永、郴、桂各属为匪徒聚集之薮。数月以来,聚众为乱,巨案叠出,臣即日移驻衡州,就近调遣。附片奏调委员厉云官等随往差遣。十四日,公由长沙起行,绕道湘乡,抵家省亲。以二十七日抵衡州府。先是,南路土匪屡起,次第剿平。江西吉安府属土匪大起,太和、安福二县失守,江公忠源派罗泽南以湘勇往剿,大破之,擒斩数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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