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李温陵集 [book_author]李贽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205394 [book_dec]诗文集。20卷。又名《李氏文集》。明代李贽著。李贽(1527~1602),名贽,号卓吾,又号笃吾、宏甫、 温陵居士,晋江(今福建泉州)人,明末杰出思想家和进步史学家,一生著述有《李氏焚书》《续焚书》《藏 书》《续藏书》《史纲评要》《初谭集》《李氏文集》《李氏丛书》等。《李温陵集》系李贽去世后,由弟子辑校、 编刻而成,文集共205929字,前有李温陵自序,卷一至卷六为书答,卷七至卷十三为杂述,卷十四至卷 十七为读史,卷十八、十九为道古录,卷二十为诗。书中收录了李贽生前所写的书信、杂著、史评、诗文、 读史短文等400余篇,集中表现了他的政治思想和哲学思想,是研究李贽生平和思想的重要著作。 [book_img]Z_18896.jpg [book_title]●李溫陵自序 自有書四種一曰藏書上下數千年□非東易肉眼視此□□藏之言當藏於山中以待後世子雲□一曰焚書則荅知已書問所□□切□世學者膏肓阮中其痼疾則必□殺我矣□□□焚當□而棄之不可與此焚口之後又省別緣名為光苦□□□焚書而另為卷目則□焚者焚此多□說之四十四□真為可喜叢聖□之精□□日用之平常可使讀者一□目便去入聖之無難出世之非假此信如傅誰則□□入而閑之門非以誘人實以絕人多烏乎可其為說原於看朋友作時文□說書之佑時文然不佑者存多此今既刻說書存并焚書之刻并藏書中一二論著之刻焚者不收焚藏者不復藏□或曰誠如□不宣收名焚書此不幾於名之不可□□之不願行乎噫嚧予安能知子又安能知夫□焚者謂其逆人之耳此□刻者謂其入人之心也逆耳著死殺□可愳如然予年六十四無倘一入人之心則知我者或庶幾乎予幸其庶幾如存刻之 卓吾夫子題湖上之聚佛樓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一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一 ◆書答一 答周西巖 答李如真 答周若莊 與焦弱侯 荅鄧石陽 又荅石陽太守 荅李見羅廵撫 答焦從吾 荅何克齋尚書 復丘若泰 復鄧石陽 復周三魯 荅鄧明府 ○答周西巖 天下無一人不生知無一物不生知亦無一刻不生知者但自不知耳然又未嘗不可使之知也惟是土木瓦石不可使知者以其無情難告語也賢知愚不肖不可使知者以其有情難告語也除是二種則雖牛馬驢駝等當其深愁痛苦之時無不可告以生知語以佛乘也據渠見處恰似有人生知又有人不生知生知者便是佛非生知者未便是佛我不識渠半生以前所作所為皆是誰主張乎不幾于日用而不知乎不知尚可更自謂目前不敢冐認作佛既目前無佛他日又安得有佛也若他日作佛時佛方真有則今日不作佛時佛又何處去也或有或無自是識心分別妄為有無非汝佛有有有無也明矣且既自謂不能成佛矣亦可自謂此生不能成人乎吾不知何以自立于天地之間也既無以自立則無以自安無以自安則在家無以安家在鄉無以安鄉在朝廷無以安朝廷又不知何以度日河以面于人也吾恐縱謙讓决不肯自謂我不成人也審矣即成人矣又何佛不成而更等待他日乎天下寧有人外之佛佛外之人乎若必待仕宦婚嫁事畢然後學佛則成佛必待無事是事有礙于佛也有事未得作佛是佛無益于事也佛無益于事成佛何為乎事有礙于佛佛亦不中用矣豈不深可笑哉纔等待便千萬億刼可畏也夫 ○答李如真 弟學佛人也異端者流聖門之所深闢弟是以於孔氏之徒不敢輕易請教者非一日矣非恐其闢巳也謂其志不在于性命恐其術業不同未必能開我之眼愈我之疾我年衰老又未敢汎汎然為無益之請以虛度此有限時光非敢忘舊日親故之恩如兄所云親者無失其為親故者無失其為故之云也念弟非薄人也自已學問未曾明白雖承朋友接引之恩切欲報之而其道無繇非能報之而不為之報也承兄遠教感切難言第弟禪學也路徑不同可如之何且如親民之旨無惡之旨種種不猒不倦之旨非不親切可聽的的可行但念弟至今德尚未明安能作親民事乎學尚未知所止安敢自謂我不厭乎既未能不厭又安能為不倦事乎切恐知學則自能不厭如饑者之食必不厭飽寒者之衣必不厭多今于生死性命尚未如饑寒之甚雖欲不厭又可能耶若不知學而但取不厭者以為題目工夫則恐學未幾而厭自隨之矣欲能如顏子之好學得與欲如夫子之忘食忘憂不知老之將至又可得與况望其能不倦也乎哉此蓋或侗老足以當之若弟則不敢以此此足而必欲人人同宗此學脉也何也未能知學之故也未能自明已德故也未能成已立已盡已之性故也惟德有未明故凡能明我者則親之其不如已者不敢親也便佞者善柔者皆我之損不敢親也既不敢親則惡我者從生焉我惡之者亦從生焉亦自然之理耳譬如父之於子然子之賢不肖雖各不同然為父者未嘗不親之也未嘗有惡之之心也何也父既有子則田宅財帛欲將有托功名事業欲將有寄種種自大父來者今皆於子乎授之安能不以子為念也今者自身朝餐未知何給暮宿未知何處寒衣未審誰授日夕竊竊焉唯恐失所尚無心于得子又安知有子而欲付托此等事乎正弟之謂也此弟於侗老之言不敢遽聆者以此也弟非薄於故舊之人也雖欲厚之而其道固無從也吁安得大事遂明輪廻永斷從此一聽長者之教一意親民而宗不厭不倦學脉乎且兄祗欲為仁不務識仁又似于孔門明德致知之教遠矣今又專向文學之塲精研音釋等事似又以為仁為第二義矣襍學如此故弟猶不知所請教也非薄之謂也念兄未必能開弟之眼愈弟之疾也大抵兄高明過于前人德行欲列于顏閔文學欲高于遊夏政事不數于求由此亦惟兄之多能能自兼之弟惟此一事猶惶惶然恐終身不得到手也人之賢不肖懸絕且千萬餘里真不可槩論有如是哉弟今惟自愧爾矣 ○答周若莊 明德本也親民末也故曰物有本末又曰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苟不明德以修其身是本亂而求末之治胡可得也人之至厚者莫如身苟不能明德以修身則所厚者薄無所不薄而謂所薄者厚無是理也故曰未之有也今之談者乃舍明德而直言親民何哉不幾于舍本而圖末薄所厚而欲厚所薄乎意者親民即明德事邪吾之德既明然後推其所有者以明明德于天下此大人成已成物之道所當如是非謂親民然後可以明吾之明德之謂也且明德者吾之所本有明明德于天下者亦非強人之所本無故又示之曰在止於至善而已無善無惡是謂至善於此而知所止則明明德之能事畢矣由是而推其餘者以及于人於以親民不亦易易乎故終篇更不言民如何親而但言明德故不言德如何明而但曰止至善不曰善如何止而但曰知止不曰止如何知而直曰格物以致其知而已所格者何物所致者何知蓋格物則自無物無物則自無知故既知所止則所知亦止苟所知未止亦未為知止也故知止其所不知斯致矣予觀大學如此詳悉開示無非以德未易明止未易知故又贊之曰人能知止則常寂而常定也至靜而無欲也安安而不遷也百慮而一致也今之談者切已自反果能常寂而常定乎至靜而無欲乎安固而不搖乎百慮而致之一乎是未可知耳奈之何遽以知止自許明德自任而欲上同於大人親民之學也然則顏子終身以好學稱曾子終身以守約名而竟不敢言及親民事者果皆非邪果皆偏而不全之學邪世固有終其身覓師友親近善知識而卒不得收寧止之功者亦多有之况未嘗一日親近善知識而遂以善知識自任可乎 ○與焦弱侯 人猶水也豪傑猶巨魚也欲求巨魚必須異水欲求豪傑必須異人此的然之理也今夫井非不清潔也味非不甘美也日用飲食非不切切於人若不可缺以旦夕也然持任公之釣者則未嘗井焉之之矣何也以井不生魚也欲求三寸之魚亦了不可得矣今夫海未嘗清潔也未嘗甘旨也然非萬斛之舟不可入非生長于海者不可以履于海蓋能活人亦能殺人能富人亦能貧人其不可恃之以為安倚之以為常也明矣然而鯤鵬化焉蛟龍藏焉萬寶之都而吞舟之魚所樂而遊遨也彼但一開口而百丈風帆並流以入曾無所於礙則其腹中固已江漢若矣此其為物豈豫且之所能制網罟之所能牽邪自生自死自去自來水族千億惟有驚怪長太息而已而况人未之見乎予家泉海海邊人謂予言有大魚入港潮去不得去呼集數十百人持刀斧直上魚背恣意砍割連數十百石是魚猶恬然如故也俄而潮生復乘之而去矣此猶其小者也乘潮入港港可容身則茲魚亦苦不大也予有友莫姓者住電海之濱同官滇中親為我言有大魚如山初視猶以為雲若霧也中午霧盡收果見一山在海中連亘若大行自東徙西直至半月日乃休則是魚也其長又奚啻三千餘里者哉嗟乎豪傑之士亦若此焉爾矣今若索豪士于鄉人皆好之中是猶釣魚於井也胡可得也則其人可謂智者與何也豪傑之士决非鄉人之所好而鄉人之中亦决不生豪傑古今賢聖皆豪傑為之非豪傑而能為聖賢者自古無之矣今日夜汲汲欲與天下之豪傑共為賢聖而乃索豪傑于鄉人則非但失卻豪傑亦且失卻賢聖之路矣所謂北轅而南其轍亦又安可得也吾見其人决非豪傑亦决非有為聖賢之真志者何也若是真豪傑决無有不識豪傑之人若是真志要為聖賢决無有不知賢聖之路者尚安有坐井釣魚之理也 ○荅鄧石陽 穿衣喫飯即是人倫物理除卻穿衣吃飯無倫物矣世間種種皆衣與飯類耳故舉衣與飯而世間種種自然在其中非衣飯之外更有所謂種種絕與百姓不相同者也學者只宜于倫物上識真空不當于倫物上辨倫物故曰明于庶物察于人倫於倫物上加明察則可以達本而識真源否則只在倫物上計較忖度終無自得之日矣支離易簡之辨正在于此明察得真空則為由仁義行不明察則為行仁義入于支離而不自覺矣可不慎乎昨者復書真空十六字已說得無滲漏矣今復有註解以請正何如所謂空不用空者謂是太虛空之性本非人之所能空也若人能空之則不得謂之太虛空矣有何奇妙而欲學者專以見性為極則也邪所謂終不能空者謂若空得一毫人力便是塞了一分真空塞了一分真空便是染了一點塵垢此一點塵垢便是千刼繫驢之撅之不能出離矣可不畏乎世間蕩平大路千人共由萬人共履我在此兄亦在此合邑上下俱在此若自生分別則反不如百姓日用矣幸裁之弟老矣作筆艸艸甚非其意兄倘有志易簡之理不願虗生此一番則弟雖吐肝胆之血以相究證亦所甚願如依舊橫此見解不復以生死為念千萬勿勞賜教也 ○又荅石陽太守 兄所教者正朱夫子之學非虞廷精一之學也精則一一則不二不二則平一則精精則不疏不疏則寔如渠老所見甚的確非虛也正真寔地位也所造甚平易非高也正平等境界也蓋親得趙老之傳者雖其東西南北終身馳逐于外不免遺棄之病亦其迹耳獨不有所以迹者乎迹則人人殊有如面然面則千萬其人亦千萬其面矣人果有千萬者乎渠惟知夫人之無千萬也是以謂之知本也是以謂之一也又知其面之不容不千萬而一聽其自千自萬也是以謂之至一也是以謂之大同也如其迹則渠老之不同于大老亦猶大老之不同于心老心老之不同于陽明老也若其人則安有數老之別哉知數老之不容分別此數老之學所以能繼千聖之絕而同歸于一以貫之之旨也若槩其面之不同而遂疑其人之有異因疑其人之有異而遂疑其學之不同則過矣渠正充然滿腹也而我以畫餅不充疑之渠正安穩在彼岸也而我以虛浮無歸宿病之是急人之急而不自急其急者故弟亦願兄之加三思也使兄之學真以朱子者為是而以精一之傳為非是則弟更何說乎若猶有疑于朱子而尚未究于精一之宗則兄于此當有不容以已者在今據我二人論之兄精切于人倫物理之間一步不肯放過我則從容于禮法之外務以老而自佚其不同者如此兄誠靜聽而細觀之我二人同乎不同乎一乎不一乎若以不同看我以不一看我誤矣但得一萬事畢更無有許多物事及虛寔高下等見解也到此則誠意為真誠意致知為真致知格物為真格物說誠意亦可說致知亦可說格物亦可何如何如我二人老矣彼此同心務共證盟千萬古事業勿徒為汎汎會聚也 ○荅李見羅廵撫 昔在京師時多承諸公接引而承公接引尤勤發蒙啟蔽時或未省而退寔沈思既久稍通解耳師友深恩永矢不忘非敢佞也年來衰老非故矣每念才弱質單獨力難就恐遂為門下鄙棄故往往極意參尋多方選勝冀或有以贊我者而詎意學者之病又盡與某相類邪但知為人不知為已惟務好名不肯務寔夫某既如此矣又復與此人處是相隨而入於陷穽也無名天地之始誰其能念之乎以故閉戶卻掃怡然獨坐或時飽後散步涼天箕踞行遊出從二亖年少聽彼俚歌聆此咲語謔弄片時亦足供醒脾之用可以省卻枳术丸子矣及其飽悶已過清景適可則仍舊如前鎖門獨坐而讀我書也其踪跡如此豈誠避人哉若樂于避人則山林而已矣不城郭而居也故土而可矣不以他鄉遊也公其以我為誠然否然則此道也非果有夕死之大惧朝聞之真志聰明蓋世剛徤篤生卓然不為千聖所搖奪者未可遽以與我共學此也盖必其人至聰至明至剛至徤而又逼之以夕死急之以朝聞乃能退就實地不驚不震安穩而踞坐之耳區區世名且視為凂已也肯耽之乎向時尚有賤累今皆發回原籍獨身在耳太和之遊未便卜期年老力艱非大得所不敢出門戶且山水以人為重未有人而千里尋山水者也閑適之餘著述頗有嘗自謂當藏名山以俟後世子雲今者有公則不啻玄晏先生也計即呈覽未便以覆酒甕其如無力繕寫何飄然一身獨往何難從此東西南北信無不可但不肯入公府耳此一點名心難終脫卻然亦不須脫卻也世間人以此謂為學者不少矣由此觀之求一真好名者舉世亦無則某之閉戶又宜矣近作二首附便請正于左 ○答焦從吾 承諭李氏藏書謹抄錄一通耑人呈覽年來有書三種惟此一種繫千百年是非人更八百簡帙亦繁計不止二千葉矣更有一種專與朋輩往來談佛乘者名曰李氏焚書大抵多因緣語忿激語不比尋常套語恐覽者或生怪憾故名曰焚書言其當焚而弃之也見在者百有餘紙陸續則不可知今姑未暇錄上又一種則因學士等不明題中大旨乘便寫數句貽之積久成帙名曰李氏說書中間亦甚可觀如得數年未死將語孟逐節發明亦快人也惟藏書宜閑秘之而喜其論著稍可亦欲與知音者一談是以呈去也其中人數既多不盡妥當則晉書唐書宋史之罪非予責也竊以魏晉諸人標致殊甚一經穢筆反不標致真英雄子畫作罷軟漢矣真風流名世者畫作俗士真啖名不濟事客畫作褒衣大冠以堂堂巍巍自負豈不真可笑恥也哉因知范瞱尚為人傑後漢尚有可觀今不敢謂此書諸傳皆已妥當但以其是非堪為前人出氣而已斷斷然不宜與俗士觀之望兄細細批閱一過如兄的然以為無害則題數句于前發出弟編次本意可矣不願他人作半句文字于其間也何也今世想未有知卓吾子者也然此亦惟兄斟酌行之弟既處遠勢難遙度但不至取怒于人又不至污辱此書即為愛我中間差訛甚多須細細一番乃可若論著則不可改易此吾精神心術所繫法家傳爰之書未易言也本欲與上人偕往面承指教聞白下荒甚恐途次有儆稍待麥熟或可買舟來矣生平慕西湖佳勝便于舟航且去白下密邇又今世俗子與一切假道學共以異端目我我謂不如遂為異端免彼等以虛名加我何如夫我既已出家矣特餘此種種耳又何惜此種種而不以成此名耶或一會兄而往或不及會皆不可知第早晚有人往白下報曰西湖上有一白鬚老而無髮者必我也夫必我也夫從此未涅槃之日皆以閱藏為事不復以儒書為意也前書所云鄧和尚者果何似第一機即是第二機月泉和尚以婢為夫人也第一機不是第二機豁渠和尚以為真有第二月在天上也此二者宿果致虛極而守靜篤者乎何也蓋惟其知寔之為虛是以虛不極惟其知動之即靜是以靜不篤此是何等境界而可以推測擬議之哉故曰億則屢中非不屢中也而億焉則其害深矣夫惟聖人不億不億故不中不中則幾焉何時聚首合并以與兄共證斯事乎潘雪松聞已行取三經解已刻在金華雪松當必有刻相遺遺者多則分我一二部我於南華已無稿矣當時特為要刪太繁故于隆寒病中不四五日塗抹之老子解亦以九日成蓋為蘇註未愜故就原本添改數行心經提綱則為友人寫心經畢尚餘一幅遂續墨而填之以還其人皆草草了事欲以自娛不意遂成木灾也若藏書則真實可喜潘新安何如人乎既已行取便當居言路作諍臣為顯官矣不肖何以受知於此老也其信我如是豈真心以我為可信乎抑亦從兄口頭來便相隨順信我也若不待取給他人口頭便能自著眼睛索我于牝牡驪黃之外知卓吾子之為世外人也則當今人才必不能逃于潘氏藻鑑之外可以稱具眼矣 ○荅何克齋尚書 某生于閩長于海丏食于衛就學于燕訪友于白下質正于四方自是兩都人物之淵東南才富之產陽明先生之徒若孫及臨濟的派丹陽正脉但有一言之幾乎道者皆某所參禮也不扣盡底蘊固不止矣五十而至滇非謀道矣直糊口萬里之外耳三年而出滇復寓楚今又移寓于楚之麻城矣人今以某為麻城人雖某亦自以為麻城人也公百福具備俗之人皆能頌公某若加一辭贅矣故惟道其平生取友者如此 ○復丘若泰 丘書云僕謂丹陽寔病椏塘云何有干病且要反身默識識默耶識病耶此時若纖念不起方寸皆空當是丹陽但不得及此境界耳柳塘東附覽幸教之 苦海有八病其一也既有此身即有此海既有此病即有此苦丹陽安得而與人異邪人知病之苦不知樂之苦樂者苦之因樂極則苦生矣人知病之苦不知病之樂苦者樂之因苦極則樂至矣苦樂相乘是輪廻種因苦得樂是因緣法丹陽雖上僊安能棄輪廻舍因緣自脫于人世苦海之外邪但未嘗不與人同之中而自然不與人同者以行糧素具路頭素明也此時正在病只一心護病豈容更有別念乎豈容一毫默識工夫參于其間乎是乃真第一念也是乃真無二念也是乃真空也是乃真纖念不起方寸皆空之寔境也非謂必如何空之而後可至丹陽境界也若要如何便非寔際便不空矣 ○復鄧石陽 昨承教言對使裁謝尚有未盡謹復錄而上之蓋老丈專為上上人說恐其過高或有遺弁之病弟則直為下下人說恐其沈溺而不能出如今之所謂出家兒者祗知有持鉢糊口事耳然世間惟下下人最多所謂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若夫上上人則舉世絕少非直少也蓋絕無之矣如弟者滔滔皆是人也彼其絕無者舉世既無之矣又可說焉年來每深嘆憾光陰去矣而一官三十餘年未嘗分毫為國出力徒竊其俸餘厶自潤既幸雙親歸土弟妹七人婚嫁各畢各幸而不缺衣食各生兒孫獨予連生四男三女惟留一女在耳而年逼耳順體素贏弱以為弟姪已滿目可以無歉矣遂自安慰焉蓋所謂欲之而不能非能之而自不欲也惟此一件人生大事未能明了心下時時煩懣故遂弁官入楚事善知識以求少得蓋皆陷溺之久老而始覺絕未曾自棄于人倫之外者平生師友散在四方不下十百盡是仕宦忠烈丈夫如兄輩等耳弟初不敢以彼等為狥人彼等亦不以我為絕世各務以自得而已矣故相期甚遠而形迹頓遺願作聖者師聖願為佛者宗佛不問在家出家人知與否隨其資性一任進道故得相與共為學耳然則所取于渠者豈取其棄人倫哉取其志道也中間大畧不過曰其為人倔強難化如此始焉不肯低頭而終也遂爾稟服師事因其難化故料其必能得道又因其得道而復喜其不負倔強初志如此而已然天下之倔強而不得道者多矣若其不得道則雖倔強何益雖出家何用雖至于斷臂燃身亦祗為喪身失命之夫耳竟何補也故苟有志千道則在家可也孔孟不在家乎出家可也釋迦佛不出家乎今之學佛者非學其棄淨飰王之位而苦行於雪山之中也學其能成佛之道而已今之學孔子者非學其能在家也學其能成孔子之道而已若以在家者為是則今之在家學聖者多矣而成聖者其誰邪若以出家為非則今之非釋氏者亦不少矣而終不敢謂其非佛又何也然則學佛者要于成佛爾矣渠既學佛矣又何說乎承示云趙老與胡氏書極詆渠之非曰雪水瓢笠之中作此乞墦登壟之態覽教至此不覺泫然斯言毒害寔刺我心我與彼得無盡墮其中而不自知者乎當時胡氏必以致仕為高品輕功名富貴為善學者故此老痛責渠之非以曉之所謂言不怒則聽者不入是也今夫人人盡知求富貴利達者之為乞墦矣而孰知雲水瓢笠之眾皆乞墦邪使胡氏思之得無知斯道之大而不專在于輕功名富貴之間乎然使趙老而別與溺于富貴功名之人言之則又不如此矣所謂因病發藥因時治病不得一槩此道之所以為大也吾謂趙老真聖人也渠當終身依歸而奈何其遽舍之而遠去邪然要之各從所好不可以我之意而必渠之同此意也獨念乞墦之辱心寔恥之而卒不得免者何居意者或借聞見以為聰明或籍耳目以為心腹與或憑冊籍以為斷案或依孔佛以為泰山與有一于此我乃齊人又安能笑彼渠也此弟之所痛而苦也兄其何以教之承諭欲弟便毁此文此寔無不可但不必耳何也人各有心不能皆合喜者自喜不喜者自然不喜欲覽者覽欲毁者毁各不相妨礙此學之所以為妙也若以喜者為是而必欲兄丈之同喜兄又以毁者為是而復責弟之不毁則是各見其是各私其學學斯僻矣抑豈以此言為有累于趙老乎夫趙老何人也巍巍泰山學貫千古乃一和尚能累之則亦無貴于趙老矣夫惟陳相倍師而後限良之學始顯惟西河之人疑子夏于夫子而後夫子之道益尊然則趙老固非人之所能累也若曰吾謂渠惜其以倍師之故頓為後世咦耳則渠已絕棄人世迯儒歸佛陷于大戮而不自愛惜矣吾又何愛惜之有焉吾以為渠之學若果非則當以此暴其惡于天下後世而與天下後世共改之若果是則當以此顯其教于天下後世而與天下後世共為之此仁人君子之用心所以為大同也且觀世之人孰能不避名色而讀異端之書者乎堂堂天朝行貧四書五經于天下欲其幼而學壯而行以博高爵重祿顯榮家世不然者有黜有罰如此其祥明也然猶有朿書而不肯讀者况佛教乎佛教且然况鄧和尚之語乎况居士數句文字乎吾恐雖欲拱手以奉之彼即置而弃之矣而何必代之毁與弃也弟謂兄聖人之資也且又聖人之徒也弟異端者流也本無足道者也自朱夫子以至今日以老佛為異端相襲而排擯之者不知其幾百年矣弟非不知而敢以直犯眾怒者不得已也老而怕死也且國家以六經取士而有三藏之收以六藝教人而又有戒壇之設則亦未嘗以出家為禁矣則如渠者固國家之所不棄而兄乃以為棄邪屢承接引之勸苟非木石能不動念然謂弟欲使天下之人皆弁功名妻子而後從事于學果若是是為大蠹弟不如是之愚也然斯言也吾謂兄亦太早計矣非但未卵而求時夜者也夫渠生長于內江矣今觀內江之人更有一人效渠之為者乎吾謂即使朝廷出令前鼎鑊而後白刃驅而之出家彼寧有守其妻孥以死者耳必不願也而謂一鄧和尚能變易天下之人乎一無緊要居士能以幾句閒言語能使天下人盡棄妻子功名以從事於學佛乎蓋千古絕無之事千萬勿煩杞慮也吾謂真正能接趙老之脉者意者或有待于兄耳異日必有端的同門能共推尊老丈以為師門顏閔區區異端之徒自救不暇安能並驅爭先也則此鄙陋之語勿毁之亦可然我又嘗推念之矣夫黃面老瞿曇少而出家者也李耳厭薄衰周亦遂西遊不返老而後出家者也獨孔子老在家耳然終身周流不暇暖席則在家時亦無幾矣妻既出矣獨一子耳更不聞其再娶誰女也又更不聞其復有幾房妾媵也則于室家之情亦太微矣當時列國之主盡知禮遇夫子然而夫子不仕也最久者三月而已不曰接浙而行則曰明日遂行則于功名之念亦太輕矣居常不知叔梁紇葬處乃葬其母于五父之衢然後得合葬于防焉則于掃墓之禮亦太簡矣豈三聖人於此顧為輕于功名妻子哉恐亦未免遺弁之病哉然則渠上人之罪過亦未能遽定也然以予斷之上人之罪不在于後日之不歸家而在于其初之輕于出家也何也一出家即棄父母矣所貴于有子者謂其臨老得力耳蓋人既老便自有許多疾病苟有子則老來得力病困時得力臥牀難移動時得力奉侍湯藥時得力五內分割痛苦難忍時得力臨終嗚咽分付訣別聲氣垂絕時得力若此時不得力則與無子等矣又何在于奔喪守禮以為他人之觀乎往往見今世學道聖人先覺士大夫或父母八十有餘猶聞拜疾趨全不念風中之燭滅在俄頃無他急功名而忘其親也此之不責而反責彼出家兒是為大惑足稱顛倒見矣吁吁二十餘年傾蓋之友六十七歲皓皤之夫萬里相逢聚首他縣誓吐肝胆盡脫皮膚苟一毫衷赤不盡尚有纖芥為名作誑之語青霄白日照耀我心便當永墮無間萬刼為驢與兄騎乘此今日所以報荅百泉上知已之感也縱兄有憾我終不敢有恐 ○復周三魯 三魯壯年雄才抱璞未試者也如僕本無才可用故自不宜于用豈誠與雲與鶴相類如三魯所許與者哉感媿甚矣夫世間惟才不易得故曰才難非虛言也唯無其才而虛有其名如殷中軍以竹馬之好欲與大司馬抗衡以自附于王謝是為不自忖度耳此則僕無是矣僕惟早自揣量故毅然告退又性剛不能逶蛇性疏稍好靜僻以此日就鹿豕群無賴蓋適所宜然如三魯大才盛年際明世正宜藏蓄待時為時出力也古有之矣有大才而不見用于世者世既不能用而亦不求用退而與無才者等不使無才者疑有才者忌所謂容貌若愚深藏若虛老聃是也今觀渭濱之叟年八十矣猶把釣持竿不顧也使八十而死或不死而不遇西伯獵于渭縱遇西伯而西伯不尊以為師敬養之以為老有子若發不武不能善承父志太公雖百萬韜畧不用也此皆所謂善藏其用者也若夫嚴子陵陳希夷汲汲欲用之矣而有必用之心無必用之形故被裘隨驢終名隱士雖不遁心而能遁迹雖不見用才亦見隱才矣黃老而下可多見邪又若有大用之才而能委曲以求其必用時不必明良道不論泰否與世浮沈因時升降而用常在我卒亦舍我不用而不可得則管夷吾輩是也此其最高矣乎乃若切切焉以求用操一已之繩墨持前王之規矩以方枘欲入圓鑿此豈用世才哉徒負卻切切欲用本心矣吾儒是也幸而見幾明决不俟終日得勇退之道焉然削跡伐木餓陳畏匡其得免者亦幸耳非勝筭也今三魯親遭明時抱和璧如前數子皆所熟厭當必有契詣者僕特崖畧之以俟擇耳不然欲用而不能委曲以濟其用此儒之所以卒為天下後世非笑也 ○荅鄧明府 何公死不關江陵事江陵為司業何公只與朋輩同往一會言耳言雖不中而殺之之心無有也及何公出而獨向朋輩道此人有欲飛不得之云蓋直不滿之耳何公聞之遂有此人必當國當國必殺我等語則以何公平生自許太過不意精神反為江陵所攝於是撫然便有惧色蓋皆英雄莫肯相下之寔所謂兩雄不並立于世者此等心腸是也自後江陵亦不記何公而何公終日有江陵在念偶攻江陵者首吉安人江陵遂怨吉安日與吉安縉紳為讎然亦未嘗讎何公者以何公不足讐也特何公自為讐耳何也何公必為首相必殺我之語已傳播于吉安及四方久矣至是欲承奉江陵者憾無有緣聞是誰不甘心何公者乎殺一布衣本無難事而可以取快江陵之胸腹則又何憚而不敢為也故廵撫緝訪之于前而繼者踵其步方其緝解至湖廣也湖廣密進揭帖子江陵江陵曰此事何須來問輕則决罰重則發遣已矣及差人出閣門應城李義河遂授以意曰此江陵本意也特不欲自發之耳吁吁江陵何人也膽如天大而肯姑息此哉應城之情狀可知矣應城于何公素有論學之忤其殺之之心自有又其時勢熖薰灼人之事應城者如事江陵則何公雖欲不死又安可得耶江陵此事甚錯其原起於憾吉安人而必欲殺吉安人為尤錯今日俱為談往事矣然何公布衣之傑也故有殺身之禍江陵宰相之傑也故有身後之辱不論其敗而論其成不追其跡而追其心不責其過而責其功則二老者皆吾師也非與世之局瑣取容埋頭顧影竊取聖人之名以自盖其貪位固寵之私者比也是以復並論之以裁正于大方焉所論甚見中蘊可為何公出氣恐猶未察江陵初心故爾贅及 李溫陵集卷之一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二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二 ◆書答二 答耿中丞 又答耿中丞 與楊定見 與焦從吾 又與從吾 又與從吾孝廉 復耿中丞 復京中友朋 又答京友 復宋太守 答耿中丞論淡 答劉憲長 答周友山 答周柳塘 與耿司寇告別 ○答耿中丞 昨承教言深中狂愚之病夫以卒性之真推而廣之與天下為公乃謂之道既欲與斯世斯民共由之則其範圍曲成之功大矣學其可無術歟此公至言也此公所得于孔子而深信之以為家法者也僕又何言哉然此乃孔氏之言也非我也夫天生一人自有一人之用不待取給于孔子而後足也若必待取足于孔子則千古以前無孔子終不得為人乎故為願學孔子之說者乃孟子之所以止于孟子僕方痛憾其非夫而公謂我願之歟且孔子未嘗教人之學孔子也使孔子而教人以學孔子何以顏淵問仁而曰為仁由已而不由人也歟哉何以曰古之學者為已又曰君子求諸已也歟哉惟其由已故諸子自不必問仁于孔子惟其為已故孔子自無學術以授門人是無人無已之學也無已故學莫先于克已無人故教惟在于因人試舉一二言之如仲弓居敬行簡人也而問仁焉夫子直指之曰敬恕而已雍也聰明故悟焉而請事司馬牛遭兄弟之難嘗懷憂惧是謹言慎行人也而問仁焉夫子亦直指之曰其言也言??而已牛也不聰故疑焉而反以為未足由此觀之孔子亦何嘗教人之學孔子也哉孔子未嘗教人之學孔子而學孔子者務舍已而必以孔子為學雖公亦必以為真可笑矣夫惟孔子未嘗以孔子教人學故其得志也必不以身為教于天下是故聖人在上萬物之人得所也久矣所以不得所者貪暴者擾之而仁者害之也仁者以天下之失所也而憂之而汲汲焉欲貽之以得所之域於是有德禮以格其心有政刑以縶其四體而人始大失所矣夫天下之民物眾矣若必欲其皆如吾之條理則天地亦且不能是故寒能折膠而不能折朝市之人熱能伏金而不能伏兢奔之子何也富貴利達所以厚吾天生之五官其勢然也是故聖人順之順之則安之矣是故貪財者與之以祿趨勢者與之以爵彊有力者與之以權能者稱事而官愞者夾持而使有德者隆之虛位但取具瞻高才者處以重任不問出入各從所好各騁所長無一人之不中用何其事之易也雖欲飾詐以投其好我自無好之可投雖欲揜醜以著其美我自無醜之可揜何其說之難也是非真能明明德于天下而坐致太平者歟是非真能不見一絲作為之迹而自享心逸日休之效者歟然則孔氏之學術亦妙矣則雖謂孔子有學有術以教人亦可也然則無學無術則其茲孔子之學術歟公既深信而篤行之則雖謂公自已之學術亦可也但不必人人皆如公耳故凡公之所為自善所用自廣所學自當僕自敬公不必僕之似公也公自當愛僕不必公之賢于僕也則公此行人人有彈冠之慶矣否則同者少而異者多賢者少而愚不肖者多天下果何時而太平乎哉 ○又答耿中丞 心之所欲為者耳更不必聞于人之言非不欲聞自不聞也若欲不聞孰若不為此兩者從公决之而已且世間好事甚多又安能一一盡為之邪且夫吾身之所繫于天下者大也古之君子平居暇日非但不能過人亦且無以及人一旦有大故平居暇日表表焉欲以自見者舉千億莫敢當前獨此君子焉稍出其緒餘者以整頓之功成而眾不知則其過人也遠矣譬之龍泉太阿非斬鮫斷犀不輕試也蓋小試則無味小用則無餘他日所就皆可知矣何世之語市井之談耳何足復道之哉然渠之所以知公者其責望亦自頗厚渠以人之相知貴於知心苟四海之內有知我者則一鍾子足矣不在多也以今觀公寔未足為渠之知已夫渠欲與公相從于形骸之外而公乃索之于形骸之內嘵嘵焉欲以口舌辨說渠之是非以為足以厚相知而荅責望于我者之深意則大謬矣夫世人之是非其不足為渠之輕重也審矣且渠初未嘗以世人之是非為一已之是非也若以是非為是非渠之行事斷必不如此矣此尤其至易明焉者也蓋渠之學主于出世故每每直行而無諱今公之學既主于用世則尤宜韜藏固閉而深居迹相反而意相成以此厚之不亦可乎因公言之故爾及之然是亦嘵嘵者知其無益也 ○與楊定見 此事大不可世間是非紛然人在是非塲中安能免也于是非上加起買好遠怨等事此亦細人常態不足怪也古人以真情與人卒至自陷者不知多少祗有一笑為無事耳今彼講是非而我又與之講是非講之不已至于爭辨人之聽者反不以其初之講是非者為可厭而反厭彼爭辨是非者矣此事昭然但迷在其中而不覺耳既惡人講是非矣吾又自講是非講之不已至于爭爭不已至于失聲失聲不已至于為讐失聲則損氣多講則損身為讐則失親其不便宜甚矣人生世間一點便宜亦自不知求豈得為智乎且我以信義與人交已是不智矣而又責人之背信背義是不智上更加不智愚上加愚雖稍知愛身者不為而我可為之乎雖稍知便宜者必笑而可坐令人笑我乎此等去處我素犯之但能時時自反而克之不肯讓便宜以與人也千萬一笑則當下安妥精神復完胸次復舊開爽且不論讀書作舉業事只一場安穩睡覺便屬自已受用矣此大可嘆事大可恥事彼所爭與誣者反不見可嘆可恥也 ○與焦從吾 此間自楚倥去後寥寥太甚因思向日親近善知識時全不覺知身在何方相看度日真不知老之將至蓋真切友朋死生在念萬分精進亦自不知故耳自今寔難度日矣去年十月曾一到亭州以無處舘宿不數日即回今春三月復至此中擬邀無念曾承菴汎舟白下與兄相從夫兄以蓋世聰明而一生全力盡向詩文草聖塲中又不幸而得力故於死生念頭不過一分兩分微而又微也如此且當處窮之日未必能為地主是以未敢决來然念兄寔不容不與弟會者兄雖強壯然亦幾于知命矣此時不在今他年功名到手事勢益忙精力漸衰求文字者造門日益眾恐益不暇為此矣功名富貴等平生盡能道是身外物到此反為主而性命反為賓奈之何我與兄相處惟此一事故不覺如此 ○又與從吾 無念來歸得尊教今三閱月矣絕無音使豈科塲事忙不暇作字乎抑湖中無鴻鴈江中少鯉魚也都院信使不斷亦可附之難曰不便也此中如坐井舍無念無可談者雖時時對古人終有眼昏氣倦時想白下一字如萬金兄何故靳不與邪念弟寔當會兄古人言語多有來歷或可通千古未必可通于今者時時對書則時時想兄願得侍兄之側也此弟之不可少兄者山也學問一事至今未了此弟之不可少兄者二也老雖無用而時時疑著三聖人經綸大用判若黑白不啻千里萬里但均為至聖未可輕議之此又弟之不可少兄者三也若夫目擊圶道晤言消憂則半刻離兄不得此弟之所以日望兄往來佳信也聞霍丘有高中門生便一往賀順道至此慰我渴懷然後赴京不亦可歟萬勿以多事自托也福建錄孝弟策冠絕當與陽明山東試錄並傳朱紫陽斷案至引伯玉四十九孔子七十從心真大手段大見識弟向云善作者純貶而褒意自寓純褒而貶意自存是也兄于大文章殊佳如碑記待作絕可蘇長公片言隻字與金玉同聲雖千古未見其比則以其胸中絕無俗氣下筆不作尋常語不步人腳故耳如大文章終未免有依倣在後輩有志向者何人暇中一一示我我亦愛知之世間無根器人莫引之談學彼不為名便是為利無益也 ○又與從吾孝廉 經云塵勞之儔為如來種彼真正具五力者向三界中作如意事入魔王侶為魔王伴全不覺知是魔與佛也願兄早了業緣速登上第完世間人了出世法乃見全力云近居龍湖漸遠城市比舊更覺寂寞更是弟之晚年便宜處耳嘗謂百姓生而六十便免差役蓋朝廷亦知其精力既衰放之閒食全不以世間事責問之矣而自不知暇逸可乎夕明集無可觀者只有一件最得意事昔时讀謝康樂自負慧業文人頗疑其誇日于集中見其辨學諸篇乃甚精細彼其自志學之年即事遠公得會道生諸名侶其自負固宜然則陶公雖同時亦寔未知康樂矧遺民諸賢哉謝公寔重遠公遠公寔雅愛謝公彼謂嫌其心襍不許入社者俗士之妄語耳遠公甚愛賢所見亦高觀其與人書委曲過細唯恐或傷况謝公聰悟如是又以師道書遠公遠公安忍拒之千載高賢埋沒至今得我方爾出見于世此一喜也王摩詰以詩名論者雖謂其通于禪理猶未遽以真禪歸之况知其文之妙乎蓋禪為詩所掩而文章又為禪所掩不欲觀之矣今觀六祖塔銘等文章清妙豈减詩才哉此又一喜也意欲別集儒禪一書凡說禪者依世次彙入而苦無書有者又多分散如楊億張子韶王荊公文文山集皆分散無存若僧禪則專集僧語又另為一集與儒禪並行大約以精切簡要為貴使讀者開卷了然醍醐一味入道更易耳華嚴合論精妙不可當一字不可改易蓋又一華嚴也如向郭註莊子不可便以莊子為經向郭為註如左丘明傳春秋不可便以春秋為經左氏為傳何者使無春秋左氏自然流行以左氏又一經也使無莊子向郭自然流行以向郭又一經也然則執向郭以解莊子據左氏以論春秋者其人為不智矣 ○復耿中丞 四海雖大而朋友寔難豪士無多而好學者益鮮若夫一往參詣務于自得直至不見是而無悶不見知而不悔者則令弟子庸一人寔當之而今不幸死矣僕尚友四方願欲生死于友朋之手而不可得故一見子庸遂自謂可以死矣而詎意子庸乃先我以死也邪興言及此我懷何如也公素篤于天倫五內之割不言可知且不待遠求而自得同志之朋于家庭之內祝予之嘆豈虛也哉屢欲附一書奉慰第神緒忽忽自心且不能平而敢遽以世俗遊詞奉勸于公也邪今已矣惟念此問學一事非小小根器者所能造詣耳夫古人明以此學為大學此人為大人矣夫大人者豈尋常人之所能識邪當老子時識老子者惟孔子一人當孔子時識孔子者又止顏子一人蓋知已之難如此使令弟子庸在時若再有一人能知之則亦不足以為子庸矣嗟嗟勿言之矣今所憾者僕數千里之來直為公兄弟二人耳今公又在朝矣曠然離索其誰陶鑄我也夫為學而不求友與求友而不務勝已者不能屈恥忍痛甘受天下之大鑪錘雖曰好學吾不信也欲成大器為大人穪大學可得邪 ○復京中友朋 來教云無求飽無求安此心無所繫著即便是學註云心有在而不暇及若別有學在非也就有道則精神相感此心自正若謂別出所知見相正淺矣又云苟志于仁矣無惡也惡當作去聲即候明撻記第欲並生讒說殄行猶不憤疾于頑可見自古聖賢原無惡也曰舉直錯諸枉錯非舍弁之蓋錯置之錯也即諸枉者亦要錯置之使之得所未忍終弁也又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只此一親字便是孔門學脉能親便是生機些子意思人人俱有但知體取就是保任之擴充之耳來示如此敢以寔對夫曰安飽不求非其性與人殊也人生世間惟有學問一事故時敏以求之自不知安飽耳非有心于不求也若無時敏之學而徒用心于安飽之間則偽矣既時敏于學則自不得不慎于言何也吾之學未曾到手則何敢言亦非有意慎密其間而故謹言以要譽于人也今之敢為大言便偃然高坐其上必欲為人之師者皆不敏事之故耳夫惟真寔敏事之人豈但言不敢出食不知飽居不知安而已自然奔走四方求有道以就正有道者好學而自有得大事到手之人也此事雖大而路徑萬千有頓入有漸入漸者雖迂遠費力猶可望以深造若北行而南其轍入海而上太行則何益矣此事猶可但無益耳未有害也苟一入邪途豈非求益反損所謂非徒無益而又害之者乎是以不敢不就正也如此就正方謂好學方能得道方是大事到手方謂不負時敏之勸矣如此則我能明明德既能明德則自然親民如向日四方有道為我所就正者我既真切向道彼决無有厭惡之理决無不相親愛之事决無不吐肝露胆與我共證明之意何者明明德者自然之用固如是也非認此為題目為學脉而作意以為之也今無明明德之功而遽曰親民是未立而欲行未走而欲飛且使聖人明明德喫緊一言全為虛說矣故苟志于仁則自無厭惡何者天下之人本與仁者一般聖人不曾高眾人不曾低自不容有惡耳所以有惡者惡鄉愿之亂德惡久假之不歸名為好學而寔不好學者耳若世間之人聖人與仁人胡為而惡之哉蓋已至于仁則自然無厭惡已能明德則自能親民皆自然而然不容思勉此聖學之所以為妙也故曰學不厭知也教不倦仁也性之德也合內外之道也故時措之宜也何等自然何等不容已今人把不厭不倦做題目在手裏做安能做得成安能真不厭不倦也聖人只教人為學耳寔能好學則自然到此若不肯學而但言不厭不倦則孔門諸子當盡能學之矣何以獨稱顏子為好學也既稱顏子為好學不厭而不曾說顏子為教不倦者可知明德親民教立而道行獨有孔子能任之雖顏子不敢當乎此矣今人未明德而便親民未能不厭而先學不倦未能慎言以敏于事而自謂得道肆口妄言之不恥未能一日就有道以求正而便以有道自居欲以引正于人人吾誠不知其何說也故未明德者便不可說親民未能至仁者便不可說無厭惡故曰母友不如已者以此慎交猶恐有便辟之友善柔之友故曰賜也日損以其悅與不若已者友耳如之何其可以妄親而自處于不聞過之地也乎故欲敏事而自明已德須如顏子終身以孔子為依歸庶幾無失身之悔而得好學之寔若其他弟子則不免學夫子之不厭而已學夫子之不倦而已畢竟不知夫子之所學為何物自已之所當有事者為何事雖同師聖人而卒無得焉者豈非以此之故與吁當夫子時而其及門之徒已如此矣何怪于今何怪于今吁是亦予之過望也深可惡也 ○又答京友 善與惡對猶陰與陽對柔與剛對男與女對蓋有兩則有對既有兩矣其勢不得不立虗假之名以分別之如張三李四之類是也若謂張三是人而李四非人可與不但是也均此一人也初生則有乳名稍長則有正名既冠而字又有別號是一人而三四名稱之矣然稱其名則以為犯諱故長者咸諱其名而稱字同輩則以字為嫌而稱號是以號為非名也若以為非名則不特號為非名字亦非名諱亦非名自此人初生之時則已未嘗有一名字夾帶將來矣胡為乎而有許多名又胡為乎而有可名與不可名之別也乎若直曰名而已則諱固名也字亦名也號亦名也與此人原不相干也又胡為而諱胡為而不諱也乎甚矣世人之迷也然猶可委曰號之稱美而名或不美焉耳然朱晦翁之號不美矣朱熹之名美矣熹者光明之稱而晦者晦昧不明之象朱子自謙之號也今丈稱晦菴則學者皆喜若穪之曰朱熹則必甚奴而按劍矣是稱其至美者則以為諱而舉其不美者則反以為喜是不欲朱子美而欲朱子不美也豈不亦顛倒之甚與近世又且以號為諱而直穪曰翁曰老矣夫使翁而可以尊人則曰爺曰爹亦可以尊人也若以為爺者奴隷之稱則今之子稱爹孫稱爺者非奴隷也爺之極為翁爹之極為老稱翁穪老者非奴隷事獨非兒孫事乎又胡為而舉世皆與我為兒孫也邪近世稍知反古者至或同儕相與呼字以為不俗吁若真不俗穪字固不俗稱號亦未嘗俗也蓋直曰名之而已又何為乎獨不可同干俗也吾以謂穪爹與稱爺亦無不可也由是觀之則所謂善與惡之名率若此矣蓋惟志于仁者然後無惡之可名此蓋自善惡未分之前言之耳此時善且無有何有于惡也邪噫非苟志于仁者其孰能知之苟者誠也仁者生之理也學者欲知無惡乎其如志仁之學吾未之見也與哉 ○復宋太守 千聖同心至言無二紙上陳語皆千聖苦心苦口為後賢後人但隨機說法有大小二乘以待上下二根耳苟是上士則當究明聖人上語若甘為下士只作世間完人則不但孔聖以及上古經籍為當服膺不失雖近世有識名士一言一句皆有切于身心者皆不可以陳語目之也且無徵不信久矣苟不取陳語以相證恐聽者益以駭愕故凡論說必據經引傳亦不得已焉耳今據經則以為陳語漫出胸臆則以為無當則言者亦難矣凡言者言乎其不得不言者也為自已本分上事未見親切故取陳語以為考驗庶幾若合符抍耳非有閑心事閑工夫欲替古人擔憂也古人往矣自無憂可擔所以有憂者謂于古人上乘之談未見有契合處是以日夜焦心見朋友則共討論况兄為真切友朋安得汎汎焉而不相探討乎若只作一世完人則千古格言盡足受用半字無得說矣所以但相見便相訂證者以心志頗大不甘為一世人士耳兄若恕其罪而取其心則弟猶得免于罪責如以弟為大言不慚貢高矜已則弟之終將緘默亦容易耳 ○答耿中丞論淡 世人白晝寐語公獨於寐中作白晝語可謂常惺惺矣周子禮于此淨業亦見得分數明但不知湔磨刷滌之云果何所指也夫古之聖人蓋嘗用湔刷之功矣但所謂湔磨者乃湔磨其意識所謂刷滌者乃刷滌其聞見耳若當下意識不行聞見不立則此皆為寐語矣但有纖毫便不是淡非常惺惺法也蓋必不厭然後可以語談故曰君子之道淡而不厭若苟有所忻羡則必有所厭舍非淡也又惟淡則自然不厭故曰我學不厭若以不厭為學的而務學之以至于不厭焉則終不免有厭時矣非淡也非虞廷精一之旨也蓋精則一一則純不精則不一不一則襍襍則不淡矣由此觀之淡豈可以易言乎是以古之聖人終其身于問學之塲焉講習討論心解力行以至于寢食俱廢者為淡故也淡又非可以智力求淡又非可以有心得而其所以不得者有故矣蓋世之君子厭常者必喜新而惡異者則又不樂語怪不知人能放開眼目固無尋常而不奇怪亦無奇怪而不尋常也經世之外寧別有出世之方乎出世之旨豈復有外于經世之事乎念彼達士宏識一見虞廷揖讓便與三盃酒齊觀巍巍堯舜事業便與太虛空浮雲並壽無他故焉其見大也見大故心泰心泰故無不足既無不足矣而又何羡邪若祗以平日之所飫聞習見者為平常而以其罕聞驟見者為怪異則怪異平常便是兩事經世出世便是兩心勳華之盛揖遜之隆比之三家村裏甕牖酒人真不啻其幾千萬里矣雖欲淡得與雖欲無然歆羡又將能與此無他其見小也願公更不必論湔磨刷滌之功而惟直言問學開大之益更不必慮虗見積習之深而惟切究師友淵源之自則康節所謂玄酒味方淡大音聲正希者當自得之不期淡而自淡矣不亦庶乎契公作人之微旨而不謬為常惺惺語也邪 ○答劉憲長 自孔子後學孔子者便以師道自任未曾一日為人弟子便去終身為人之師以為此乃孔子家法不如是不成孔子也不知一為人師便只有我教人無人肯來教我矣且孔子而前豈無聖人要皆遭際明時得位行志其不遇者如太公八十以前傳說販築之先使不遇文王高宗終身渭濱老叟豈穴胥靡之徒而已夫誰知之彼蓋亦不求人知也直至孔子而始有師生之名非孔子樂為人師也亦以逼迫不過如關令尹之遇老子攔住當關不肯放出不得已而後授以五千言文字耳但老子畢竟西遊不知去向惟孔子隨順世間周遊既廣及門漸多又得天生聰明顏子與之辨論東西遨遊既無好興有賢弟子亦足暢懷遂成師弟名目亦偶然也然顏子沒而好學遂亡則雖有弟子之名亦無有弟子之寔矣弟每笑此等輩是以情愿終身為人弟子不肯一日為人師父茲承遠使童子前來出家弟謂剃髮未易且令觀政數時果發願心然後落髮未晚縱不落髮亦自不妨在彼在此可以任意乃為方便不必立定跟腳也蓋生死事大非辦鐵石心腸未易輕造如果真怕生死在家出家無有異目今巍冠博帶多少肉身菩薩在于世上何有弃家去髮然後成佛事乎如弟不才資質魯鈍又性僻嬾倦于應酬故托此以迯非謂真寔究竟當如是也如丈朴寔英發非再來菩薩而何若果必待功成名遂乃去整頓手腳晚矣今不必論他人即今友山見在西川他何曾以做官做佛為兩事哉得則頓同諸佛不理會則當面錯過但不宜以空談為事耳 ○答周友山 劉玉屏回頗有夔府麪得以甘口但無多耳所諭豈不是第各人各自有過活物件以酒為樂者以酒為生如某是也以色為樂者以色為命如某是也至如種種或以博奕或以妻子或以功業或以文章或以富貴隨其一件皆可度日獨予不知何說專以良友為生故有之則樂舍之則憂甚者馳神于數千里之外明知不可必得而神思奔逸不可得而制也此豈非天之所獨苦邪無念已往南京庵中甚清氣楚侗回雖不曾相會然覺有動移處所憾不得細細商確一番彼此俱老矣縣中一月間報赴閻王之召者遂至四五人年皆未滿五十令我驚憂又不免重為楚侗老子憂也蓋今之道學亦未有勝楚侗老者叔臺想必過家過家必到舊縣則得相聚也 ○答周柳塘 伏中微油秋候自當清泰弟苦不小洩是以火盛無之奈何耳樓下僅容喘息念上天降虐祗為大地人作惡故重譴之若不勉受酷責是愈重上帝之怒也有飯吃而受熱比空腹受熱者何如以此思之故雖熱不覺熱也且天灾時行人亦難迯人人亦自有過活良法所謂君子用智小人用力彊者有搬運之能弱者有就食之策自然生出許多計智出來至最下者無力無策又自有身任父母之憂者大為設法區處非我輩並生並育之民所能與謀也蓋自有受命治水之禹承命教稼之稷自然當任已饑已溺之事捄焚拯溺之憂我輩安能代大匠斲哉我輩惟是各親其親各友其友各自有親友各自相告訴各各盡心量力各相捄助以過此時艱難耳若非吾親友非吾所能謀亦非吾所宜謀也何也願外之思出位之誚也 ○與耿司寇告別 新邑明睿唯公家二三子姪可以語上者可與言而不與之言失人此則不肖之罪也其餘諸年少或聰明未??戈或志向未專所謂不可與言而與之言則為失言此則僕無是矣雖然寧可失言不可失人失言猶可失人豈可乎哉蓋人才自古為難也夫以才人難得如此苟幸一得焉而又失之豈不憾哉嗟夫顏子沒而未聞好學在夫子時固已苦于人之難得矣况今日乎是以求之七十子之中而不得乃求之于三千之眾求之三千而不得乃不得已焉周流四方以求之既而求之上下四方而卒無得也于是動歸予之嘆曰歸與歸與吾黨小子亦有可裁者其切切焉唯恐失人如此以是知中行真不可以必得也狂者不蹈故襲不踐往迹見識高矣所謂如鳳皇翔于千???之上誰能當之而不信凡鳥之平常與已均同於物類是以見雖高而不寔不寔則不中行矣狷者行一不義殺一不辜而得天下不為如夷齊之倫其守定矣所謂虎豹在山百獸震恐誰敢犯之而不信凡走之皆獸是以守雖定而不虗不虗則不中行矣是故曾點終于狂而不寔而曾參信道之後遂能以中虛而不易終身之定守者則夫子來歸而後得斯人也不然豈不以失此人為憾乎哉若夫賊德之鄉愿則雖過門而不欲其入室蓋拒絕之深矣而肯遽以人類視之哉而今事不得已亦且與鄉愿為侶方且盡忠告之誠欲以納之于道其為所讐疾無足怪也失言故耳雖然失言亦何害乎所患惟恐失人耳苟萬分一有失人之悔則終身抱痛死且不瞑目矣蓋論好人極好相處則鄉愿為第一論載道而承千聖絕學則舍狂狷將何之乎公今宦遊大半天下矣兩京又人物之淵左顧右盻招提接引亦曾得斯人乎抑求之而未得也抑亦未嘗求之者與抑求而得者皆非狂狷之士縱有狂者終以不寔見弁而清如伯夷反以行之似廉潔者當之也審如此則公終不免有失人之悔矣夫夷齊就養于西伯而不忍幸生于武王父為西伯則千里就食而甘為門下之客以其能服事殷也子為周王則寧餓死而不肯一食其土之薇為其以暴易暴也曾元之告曾子曰夫子之病亟矣幸而至于旦更易之曾子曰君子之愛人以德世人之愛人以姑息吾何求哉吾得正而斃焉斯已矣元起易簀反席未安而沒此與伯夷餓死何異而可遂以鄉愿之廉潔當之也故學道而非此輩人終不可以得道傳道而非此輩人終不可以語道有狂狷而不聞道者有之矣未有非狂狷而能聞道者也僕今不久將告別矣數年蒙愛感恩難酬故復致意于狂狷與夫失人失言之輕重者亦謂惟此可以少荅萬一云爾賤眷思歸已甚不得已欲遣之僕則行遊四方効古人之求友蓋孔子求友之勝已者欲以傳道所謂智過于師方堪傳授是也吾輩求友之勝巳者欲以證道所謂三上洞山九到投子是也 李溫陵集卷之二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三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三 ◆書答三 答耿司寇 答鄧明府 復周柳塘 寄答大中丞 ○答耿司寇 此來一番承教方可穪真講學方可稱真朋友公不知何故而必欲教我我亦不知何故而必欲求教于公方可稱是不容已真機自有莫知其然而然者矣嗟夫朋友道絕久矣予嘗謬謂千古有君臣無朋友豈過論與夫君猶龍也下有逆鱗犯者必死然而以死諫者相踵也何也死而博死諫之名則志士亦願為之况未必死而遂有巨福邪避害之心不足以勝其名利之心以故犯害而不顧况無其害而且有大利乎若夫朋友則不然幸而入則分毫無我益不幸而不相入則小者必爭大者為讐何心老至以此殺身身殺而名又不成此其昭昭可監也故予謂千古無朋友者謂無利也是以犯顏敢諫之士恒見于君臣之際而絕不聞之朋友之間今者何幸而見僕之于公邪是可貴也又何幸而得公之教僕邪真可羡也快哉怡哉居然復見愢愢切切景象矣然則豈惟公愛依倣孔子僕亦未嘗不願依倣之也惟公之所不容已者在于汎愛人而不欲其擇人我之所不容已者在于為吾道得人而不欲輕以與人微覺不同耳公之所不容已者乃人生十五歲以前弟子職諸篇入孝出弟等事我之所不容已者乃十五成人以後為大人明大學欲去明明德于天下等事公之所不容已者博而惟在于痛癢之末我之所不容已者專而惟直收吾開眼之功公之所不容已者多雨露之滋潤是故不請而自至如村學訓蒙師然以故取効寡而用力艱我之所不容已者多霜雪之澟洌是故必待價而後沽又如大將用兵直先擒王以故用力少而奏功大雖各各手段不同然其為不容已之本心一也心苟一矣則公不容已之論固可以相忘于無言矣若謂公之不容已者為是我之不容已者為非公之不容已者是聖學我之不容已者是異學則吾不能知之矣公之不容已者是知其不可以已而必欲其不已者為真不容已我之不容已者是不知其不容已而自然不容已者非孔聖人之不容已則吾又不能知之矣恐公于此尚有執已自是之病在恐未可遽以人皆悅之而遂自以為是而遽非人之不是也恐未可遽以在邦必聞而遂居之不疑而遂以人盡異學通非孔孟之正脉笑之也我謂公之不容已處若果是則世人之不容已處總皆是若世人之不容已處誠未是則公之不容已處亦未必是也此又我之真不容已處耳未知是否幸一教焉試觀公之行事殊無甚異于人者人盡如此我亦如此公亦如此自朝至暮自有知識以至于今日均之耕田而求食買地而求種架屋而求安讀書而求科第居官而求尊顯博求風水以求福蔭子孫種種日用皆為自已身家計慮無一釐為人謀者及乎開口談學便說爾為自已我為他人爾為自私我欲利他我憐東家之饑矣又思西家之寒難可忍也某等肯上門教人矣是孔孟之志也某等不肯會人是自私自利之徒也某行雖不謹而肯與人為善某等行雖端謹而好以佛法害人以此而觀所講者未必公之所行所行者又公之所不講其與言顧行行顧言何異乎以是謂為孔聖之訓可乎翻思此等反不如市井小夫身履是事口便說是事作生意者但說生意力田作者但說力田鑿鑿有味真有德之言令人聽之忘厭倦矣夫孔子所云言顧行者何也彼自謂於子臣弟友之道有未能蓋真未之能非假謙也人生世閒惟是此四者終身用之安有盡期若謂我能則自止而不復有進矣聖人知此最難盡故自謂未能已寔未能則說我不能是言顧其行也說我未能實是不能是行顧其言也故為慥慥改為有恒故為主忠信故為母自欺故為真聖人耳不似今人全不知已之未能而務戉此四者責人教人所求于人者重而所自任者輕人其肯信之乎聖人不責人之必能是以人人皆可以為聖故陽明先生曰滿街皆聖人佛氏亦曰即心即佛人人是佛夫惟人人之皆聖人也是以聖人無別不容已道理可以示人也故曰予欲無言夫惟人人之皆佛也是以佛未嘗度眾生也無眾生相安有人相無道理相安有我相無我相故能舍已無人相故能從人非強之也以親見人人之皆佛而善與人同故也善既與人同何獨於我而有善乎人與我既同此善何有一人之善而不可取乎故曰自耕稼陶漁以至為帝無非取諸人者後人推而誦之曰即此取人為善便自與人為善矣舜初未嘗有欲與人為善之心也使舜先存與善之心以取人則其取善也必不誠人心至神亦遂不之與舜亦必不能以與之矣舜惟終身知善之在人吾惟取之而已耕稼陶漁之人既無不可取則千聖萬賢之善獨不可取乎又何必專學孔子而後為正脉也夫人既無不可取之善則我自無善可與無道可言矣然則子禮不許講學之談亦大苦心矣安在其為挫抑柳老而必欲為柳老伸屈為柳老遮護至此乎又安見其為子禮之口過而又欲為子禮掩蓋之邪公之用心亦太瑣細矣既已長篇大篇書行世間又令別人勿傳是何背戾也反覆詳翫公之用心亦太不直矣且子禮未嘗自認以為已過縱有過渠亦不自蓋覆而公乃反為之覆此誠何心也古之君子其過也如日月之食人皆見而又皆仰今之君子豈徒順之而又為之辭公其以為何如乎柳老平生正坐冥然寂然不以介懷故不長進公獨以為柳老誇又何也豈公有憾于柳老而不欲其長進邪然則子禮之愛柳老者心髓公之愛柳老者皮膚又不言可知矣柳老於子禮為兄渠之兄弟尚多也而獨注意于椏老柳老又不在仕途又不與之鄰舍與田無可爭者其不為毁椏老以成其私又可知矣既無半點私意則所云者純是一片赤心公固聰明何獨昧此乎縱子禮之言不是則當為子禮惜而不當為柳老憂若子禮之言是則當為柳老惜固宜將此平日自負孔聖正脉不容已真機直為柳老委曲開導柳老惟知敬信公者也所言未必不入也今若此則何益于柳老柳老又何貴于與公相知哉然則子禮口過之稱亦謂無可奈何姑為是言以逭責耳設使柳老之所造已深未易窺見則公當大為柳老喜而又不必患其介意矣何也遯世不見知而不悔此學的也眾人不知我之學則吾為賢人矣此可喜也賢人不知我之學則我為聖人矣又不愈可喜乎聖人不知我之學則吾為神人矣尤不愈可喜乎當時知孔子者唯顏子雖子貢之徒亦不之知此真所以為孔子耳又安在乎必于子禮之知之也又安見其為挫抑柳老使劉金吾諸公輩輕視我等也邪我謂不患人之輕視我等我等正自輕視耳區區護名何時遮蓋得完邪且吾聞金吾亦人傑也公切切焉欲其講學是何主意豈以公之行履有加于金吾邪若有加幸一一示我我亦看得見也若不能有加而欲彼就我講此無益之虗談是又何說也吾恐不足以誑三尺之童子而可以誑豪傑之士哉然則孔子之講學非與孔子直謂聖愚一律不容加損所謂麒麟與凡獸並走凡鳥與鳳凰齊飛皆同類也所謂萬物皆吾同體是也而獨有出類之學唯孔子知之故孟子言之有味耳然究其所以出類者則在于巧中焉巧處又不可容力今不于不可用力處參究而唯欲于致力處著腳則已失孔孟不傳之秘矣此為何等事而又可輕以與人談邪公聞此言必以為異端人只宜以訓蒙為事而但借明明德以為題目可矣何必說此虛無寂滅之教以眩惑人邪夫所謂仙佛與儒皆其名耳孔子知人之好名也故以名教誘之大雄氏知人之怕死也故以死惧之老氏知人之貪生也故以長生引之皆不得已懽立名色以化誘後人非真寔也唯顏子知之故曰夫子善誘今某之行事有一不與公同者乎亦好做官亦好富貴亦有妻孥亦有廬舍亦有朋友亦會賓客公豈能勝我乎何為乎公獨有學可講獨有許多不容已處也我既與公一同則一切弃人倫離妻室削髮披緇等語公亦可以相忘于無言矣何也僕未嘗有一件不與公同也但公為大官耳學問豈因大官長乎學問如因大官長則孔孟當不敢開口矣且東廓先生非公所得而擬也東廓先生專發揮陽明先生良知之旨以繼往開來為已任其玅處全在不避惡名以捄同類之急公其能此乎我知公詳矣公其再勿說謊也須如東廓先生方可說是真不容已近時唯龍溪先生足以繼之近溪先生稍能繼之公繼東廓先生終不得也何也名心太重也回護太多也寔多惡也而專談志仁無惡寔徧私所好也而專談汎愛博愛寔執定已見也而專談不可自是公看近溪有此乎龍溪有此乎况東廓哉此非強為爾也諸老皆寔寔見得善與人同不容分別故耳既無分別又何惡乎公今種種分別如此舉世道學無有當公心者雖以心齋先生亦在襍種不入公殼率矣况其他乎其同時所喜者僅僅胡廬山耳麻城周柳塘新邑吳少虞只此二公為特出則公之取善亦太狹矣何以能明明德于天下也我非不知敬順公之為美也以齊人莫如我敬王也亦非不知順公則公必愛我公既愛我則合縣士民俱禮敬我吳少虞亦必敬我官吏師生人等俱來敬我何等好過日子何等快活也哉但以眾人俱來敬我終不如公一人獨知敬我公一人敬我終不如公之自敬也吁公果能自敬則予何說乎自敬伊何戒謹不覩恐惧不聞母自欺求自慊慎其獨孔聖人之自敬者蓋如此若不能自敬而能敬人未之有也所謂本亂而求末之治無是理也故曰一是皆以修身為本此正脉也此至易至簡之學守約博施之道故曰君子之守修其身而天下平又曰人人親其親長其長而天下平又曰上老老而民興孝更不言如何去平天下但只道修身二字而已孔門之教如此而已吾不知何處更有不容已之說也公勿以修身為易明明德為不難恐人便不肯用工夫也寔寔欲明明德者工夫正好艱難在埋頭二三十年尚未得到手如何可說無工夫也龍溪先生年至九十自二十歲為學又得明師所探討者盡天下書所求正者盡四方人末年方得寔詣可謂無工夫乎公但用自已工夫勿愁人無工夫用也有志者自然來共學無志者雖與之談何益近溪先生從幼聞道一第十年乃官至今七十二歲猶歷涉江湖各處訪人豈專為傳法計與蓋亦有不容已者彼其一生好名近來始知藏名之法歷江右兩浙姑蘇以至秣陵無一道學不去參訪雖弟子之求師未有若彼之切者可謂致了良知更無工夫乎然則公第用起工夫耳儒家書儘足參詳不必別觀釋典也解釋文字終難契入執定已見終難空空耘人之田終荒家穰願公無以蒭蕘陶漁之見而棄忽之也古人甚好察此言耳名乃錮身之鎖聞近老一路無一人相知信者柳塘初在家時讀其書便十分相信到南昌則七分至建昌又减二分則得五分耳及乎南京雖求一分相信亦無有矣柳塘之徒曾子雖有一二分相信大槩亦多驚訝焦弱侯自謂聰明特達方子及亦以豪傑自負皆棄置大法師不理會之矣乃知真具雙眼者舉世絕少而坐令近老受遯世不見知之妙用也至矣近老之善藏其用也曾子回對我言曰近老無知者唯先生一人知之吁我若不知近老則近老有何用乎惟我一人知之足矣何用多知乎多知即不中用猶是近名之累曷足貴與故曰知我者希則我貴矣吾不甘近老之太尊貴也近老于生豈同調乎正爾似公舉動耳乃生深信之何也五臺與生稍相似公又謂五臺公心熱僕心太冷吁何其相馬于牝牡驪黃之間也展轉千百言畧不識忌諱又家貧無代書者執筆草草絕不成句又不敢縱筆作大字恐重取怒于公書完遂封上極知當重病數十日矣蓋賤體尚未甚平此勞遂難當但得公一二相信即劇死填溝壑亦甚愿甘公思僕此等何心也僕佛學也豈欲與公爭名乎抑爭官乎皆無之矣公儻不信僕試以僕此意質之五臺以為何如以五臺公所信也若以五臺亦佛學試以問之近溪老何如公又云前者二鳥賦原為子禮而發不為公也夫二鳥賦若專為子禮而發是何待子禮之厚而視不肖之薄也生非護惜人也但能攻發吾之過惡便是吾之師吾求公施大罏缶?垂久矣物不經鍜練終難成器人不得切琢終不成人吾來求友非求名也吾來求道非求聲稱也公其勿重為我蓋覆可焉我不喜吾之無過而喜吾過之在人我不患吾之有過而患吾過之不顯此佛說也非魔說也此確論也非戲論也公試虗其心以觀之何如每思公之所以執迷不返者其病在多欲古人無他妙巧直以寡欲為養心之功誠有味也公今既宗孔子矣又欲兼通諸聖之長又欲清又欲任又欲和既于聖人之所以繼往開來者無日夜而不發揮又于世人之所以光前裕後者無時刻而不繫念又以世人之念為俗念又欲時時蓋覆只單顯出繼往開來不容已本心以示于人分明貪高位厚祿之足以尊顯也三品二品之足以褒寵父祖二親也此公之真不容已處也是正念也卻回護之曰我為堯舜君民而出也吾以先知先覺自任而出也是又欲蓋覆此欲也非公不容已之真本心也且此又是伊尹志非孔子志也孔孟之志公豈不聞之乎孔孟之志曰故將大有為之君必有所不召之臣欲有謀焉則就之其尊德樂道不如是不足與有為也是以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則不能安子思孔孟之家法其自重如此其重道也又如此公法仲尼者何獨于此而不法而必以法伊尹為也豈以此非孔聖人之真不容已處乎吾謂孔孟當此時若徒隨行逐隊旅進旅退以戀崇階則寧終身空室陋巷窮餓而不悔矣此顏子之善學孔子處也不特是也分明憾克明好超脫不肯注意生孫卻回護之曰吾家子姪好超脫不以嗣續為念乃又錯怪李卓老曰因他超脫不以嗣續為重故兒效之耳吁吁生子生孫何事也乃亦效人乎且超脫又不當生子乎即兒好超脫故未有孫而公不超脫者也何故不見多男子乎我連生四子俱不育老來無力故以命自安寔未嘗超脫也公何誣我之甚乎又不特是也分明憾克明好超脫不肯注意舉子業卻回護之曰吾家子姪好超脫不肯著寔盡平常分內事乃又錯怪李卓老曰因他超脫不以功名為重故害我家兒子吁吁卓吾自二十九歲做官以至五十三歲乃休何曾有半點超脫也克明年年去北京進塲功名何曾經乎時運未至渠亦未嘗不堅忍以俟而翁性急乃歸咎于舉業之不工是而翁欲心太急也世間工此者何限必皆一一中選一一早中則李杜文章不當見遺而我與公亦不可以僥倖目之矣夫所謂超脫者如淵明之徒官既懶做家事又懶治乃可耳今公自謂不超脫者固能理家而充明之超脫者亦未嘗弃家不理也又何可以超脫憾之也即能超脫足追陶公我能為公致賀不必憾也此皆多欲之故故致背戾故致錯亂故致昏蔽如此耳且克明何如人也筋骨如鐵而肯效顰學步從人腳跟走乎即依人便是優人亦不得謂之克明矣故使克明即不中舉即不中進士即不作大官亦當為天地間有數奇品超類絕倫而可以公眼前蹊逕限之與吳少虞曾對我言曰楚倥放肆無忌憚皆爾教之我曰安得此無天理之談乎吳曰雖然非爾亦由爾故放肆方穩妥也吁吁楚倥何曾放肆乎且彼乃吾師吾惟知師之而已渠眼空四海而又肯隨人腳跟走乎苟如此亦不得謂之林?足倥矣大抵吳之一言一動皆自公來若出自公意公亦太乖張矣縱不具隻眼獨可無眼乎吾謂公且虗心以聽賤子一言勿蹉跎誤了一生也如欲專為光前裕後事吾知公必不甘吾知公决兼為繼往開來之事者也一身而二任雖孔聖必不能故鯉死則死矣顏死則慟焉妻出更不復再娶鯉死更不聞再買妾以求復生子無他為重道也為道既重則其他自不入念矣公于此亦可遽以超脫病之乎然吾觀公寔未嘗有傳道之意實未嘗有重道之念自公倡道以來誰是接公道柄者乎他處我不知新邑是誰繼公之真脉者乎面從而背違身教自相與遵守言教則半句不曾奉行之矣以故我絕不欲與此間人相接他亦自不與我接何者我無可趨之勢故耳吁吁為師者忘其奔走承奉而來也乃直任之而不辭曰吾道德之所感召也為弟子者亦忘其為趨勢附熱而至也乃久假而不歸曰吾師道也吾友德也吁以此為學道即稍稍有志向者亦不願與之交况如僕哉其杜門不出非簡亢也非絕人迯世也若欲迯世則入山之深矣麻城去公稍遠人又頗多公之言教亦頗未及故其中亦自有真人稍可相與處耳雖上智之資未可即得然箇箇與語自然不俗黃陂祝先生舊曾屢會之于白下生初謂此人質寔可與共學特氣骨太弱耳近會方知其能不昧自心雖非肝胆盡露者亦可謂能吐肝胆者矣使其稍加徤猛亦足承載此事願公加意培植之也聞麻城新選邑侯初到柳塘因之欲議立會請父母為會主余謂父母愛民自有本分事日夜不得閑空何必另標門戶使合縣分黨也與會者為賢則不與會者為不肖矣使人人有不肖之嫌是我輩起之也且父母在誰不願入會乎既願入會則入會者必多不肖既多不肖則賢者必不肯來是此會專為會不肖也豈為會之初意則然哉其勢不得不至此耳况為會何益于父母徒使小人乘此紛擾縣公縣公賢則處置自妙然猶未免分費精神使之不得專理民事設使聰明未必過人則此會即為斷性命之刀斧矣有仁心者肯為此乎蓋縣公若果以性命為重則能自求師尋友不必我代之勞苦矣何也我思我學道時正是高閣老楊吏部高禮部諸公禁忌之時此時絕無有會亦絕無有開口說此件者我時欲此件切自然尋得朋友自能會了許多不言之師安在必立會而後為學乎此事易曉乃柳塘亦不知何也若謂柳塘之道舉縣門生無有一個接得者今欲趁此傳與縣公則宜自將此道指點縣公亦不宜將此不得悟入者盡數招集以亂聰聽也若謂縣公得道柳塘欲聞則柳塘自與之商證可矣且縣公有道縣公自不容已自能取人會人亦不必我代之主赤幟也反覆思惟總是名心牽引不得不顛倒耳 ○答鄧明府 某偶爾遊方之外畧示形骸虛幻于人世如此且因以迯名避譴於一時所謂賢聖大人者茲承過辱勤懇慰諭雖真骨肉不啻矣何能謝第日者奉教尚有未盡請益者謹畧陳之夫舜之好察邇言者予以謂非至聖則不能察非不自聖則亦不能察也已至于聖則自能知眾言之非邇無一邇言而非真聖人之言者無一邇言而非真聖人之言則天下無一人而不是真聖人之人明矣非強為也彼蓋曾寔用知人之功而真見本來面目無人故也寔從事為我之學而親見本來面目無我故也本來無我故本來無聖本來無聖又安得見已之為聖人而天下之人之非聖人邪本來無人則本來無邇本來無邇又安見邇言之不可察而更有聖人之言之可以察也邪故曰自耕稼陶漁無非取諸人者取深山之中木石居而鹿豕遊而所聞皆善言所見皆善行也此豈強為法如是故今試就生一人論之生狷隘人也所相與處至無幾也間或見一一同參從入無門不免生菩提心就此百姓日用處提撕一番如好貨如好色如勤學如進取如多積金玉如多買田宅為子孫謀博求風水為兒孫福蔭凡世間一切治生產業等事皆其所共好而共習共知而共言者是真邇言也于是果能反而求之頓得此心頓見一切賢聖佛祖太機大用識得本來面目則無始曠刧未明大事當下了畢此予之寔證寔得處也而皆自于好察邇言得之故不識諱忌時時提唱此語而令師反以我為害人誑誘他後生小子深痛惡我不知他之所謂後生小子即我之後生小子也我又安忍害之但我之所為好察者百姓日用之邇言也則我亦與百姓同其邇言者而奈何令師之不好察也生言及此非自當于大舜也亦以不自見聖而能見人人之皆聖人者與舜同也不知其言之為邇而能好察此邇言者與舜同也今試就正于門下門下果以與舜同其好察者是乎不與舜同其好察者是乎自然好察者是乎強以為邇言之中必有至理然後從而加意以察之者為是乎愚以為強而好察者或可強于一時必不免敗缺于終身可強勉于眾人之前必不免敗露千一人之後也此豈予好求勝而務欲令師之必予察也哉蓋此正舜蹠之分利與善之間至甚可畏而至甚不可以不察也既繫朋友性命真切甚于肉骨容能自已而一任其不知察乎俗人不知謬謂生于令師有所言說非公聰明孰能遽信予之衷赤也哉然此好察邇言原是要緊之事亦原是最難之事何者能好察則得本心然非寔得本心者决必不能好察故愚每每大言曰如今海內無人正為此也所以無人者以世之學者但知欲做無我無人工夫而不知原來無我無人自不容做也若有做作即有安排便不能久不免流入欺已欺人不能誠意之病欲其自得終無日矣然愚雖以此好察日望于令師亦豈敢遂以此好察邇言取必于令師也哉但念令師于此未可遽以為害人使人反笑令師耳何也若以為害人則孔子仁者人也之說孟氏仁人心也之說達磨西來單傳直指諸說皆為欺世誣人作誑語以惑亂天下後世矣尚安得有周程尚安得有陽明心齋大洲諸先生及六祖馬祖臨濟諸佛祖事邪是以不得不為法辯耳千語萬語只是一語千辯萬辯不出一辯恐令師或未能察故因此附發于大智之前冀有方便或為我轉致之耳且愚之所好察者邇言也而吾身之所履者則不貪財也不好色也不居權勢也不患失得也不遺居積于後人也不求風水以圖福蔭也言雖邇而所為復不邇者何居愚以為此特世之人不知學問者以為不邇耳自大道觀之則皆邇也未曾問學者以為邇耳自大道視之則皆不邇也然則人人各自有一種方便法門既不俟取法于予矣况萬物並育原不相害者而謂予能害之可歟吾且以邇言證之凡今之人自生至老自一家以至萬家自一國以至天下凡邇言中事孰待教而後行乎趨利避害人人同心是謂天成是謂眾巧邇言之所以為妙也大舜之所以好察而為古今之大智也今令師之所以自為者未嘗有一釐自背于邇言而所以詔學者則必曰專志道德無求功名不可貪位慕祿也不可患得患失也不可貪貨貪色多買寵妾田宅為子孫業也視一切邇言皆如毒藥利刃非但不好察之矣審如是其誰聽之若曰我亦知世之人惟邇言是躭必不我聽也但為人宗師不得不如此立論以教人耳果如此自不妨古昔皆然皆以此教導愚人免使法堂草加深三尺耳矣但不應昧卻此心便說我害人也世間未有以大舜望人而乃以為害人者也以大舜事令師而乃以為慢令師者也此皆至邇至淺至易曉之言想令師必然聽察第此時作惡已深未便飜然若江河决耳故敢直望門下惟門下大力自能握此旋轉機權也若曰居士向日儒服而強談佛今居佛國矣又強談儒則于令師當絕望矣 ○復周柳塘 弟早知兄不敢以此忠告進耿老也弟向自通劄此直試兄耳乃知生平聚友講學之舉遷善去惡之訓亦太欺人矣欺人即自欺更又何說乎夫彼專談無善無惡之學我則以無善無惡待之若于彼前而又談遷善去惡事則我為無眼人矣彼專談遷善去惡之學者吾則以遷善去惡望之若於彼前而不責以遷善去惡事則我亦為無眼人矣世間學者原有此二種弟安得不以此二種應之也邪惟是一等無緊要人縱有一言之失不過彼自失耳一行之差不過彼自差耳於世初無與可勿論也若特地出來要扶綱常立人極繼往古開羣蒙有如許擔荷則一言之失乃四海之所觀聽一行之謬乃後生小子輩之所效尤豈易放過乎如弟豈特于世上為無要緊人息焉遊焉直與草木同腐遂亦自視為朽敗不堪復用之器是以任狂恣意偷取一時之快誠不足責也若此二老自負何如關繫何如而可輕耶弟是以效孔門之忠告竊前賢之善道卑善柔之賤態附直諒之後列直欲以完名全節付二老而遂不自知其犯于不可則止之科耳雖然二老何如人邪夫以我一無要緊之人我二老猶時時以遷善改過望之况如耿老而猶不可以遷善去惡之說進乎而安敢以不可則止之戒事二老也偶有匡廬之興且小樓不堪熱毒亦可因以避暑秋涼歸來與兄當大講務欲成就人世間要緊漢矣 ○寄答大中丞 觀二公論學一者說得好聽而未必皆其所能行一者說得未見好聽而皆其所能行非但已能行亦眾人之所能行也已能行而後言是謂先行其言已未能行而先言則謂言不顧行吾從其能行者而已吾從眾人之所能行者而已夫知已之可能又知人之皆可能是已之善與人同也是無已而非人也而何已之不能舍既知人之可能又知已之皆可能是人之善與已同也是無人而非已也而何人之不可從此無人無已之學參贊位育之寔扶世立教之原蓋真有見于善與人同之極故也今不知善與人同之學而徒慕舍已從人之名是有意于舍已也有意舍已即是有巳有意從人即是有人况未能舍已而徒言舍已以教人乎若真能舍已則二公皆當舍矣今皆不能舍已以相從又何日夜切切以舍已言也教人以舍已而自不能舍則所云舍已從人者妄也非大舜舍已從人之謂也言舍已者可以反而思矣真舍已者不見有已不見有已則無已可舍故曰舍已所以能然者學先知已故也真從人者不見有人不見有人則無人可從無人可從故曰從人所以然者學先知人故也今不知已而但言舍已不知人而但言從人母怪其執悋不舍堅拒不從而又日夜言舍已從人以欺人也人其可欺乎徒自欺耳母他扶世立教之念為之祟也扶世立教之念先知先覺之任為之先也先知先覺之任好臣所教之心為之驅也以故終日言扶世而未嘗扶得一時其與未嘗以扶世為已任者等耳終日言立教未嘗教得一人其與未嘗以立教為已任者均焉此可恥之大者所謂恥其言而過其行者非邪所謂不恥不若人何若人有者又非邪吾謂欲得扶世須如海剛峯之憫世方可稱真扶世人矣欲得立教須如嚴寅所之宅身方可稱真立教人矣然二老有扶世立教之寔而絕口不道扶世立教之言雖絕口不道扶世立教之言人亦未嘗不以扶世立教之寔歸之今無其寔而自高其名可乎且所謂扶世立教參贊位育者雖聾瞽侏跛亦能之則仲子之言既已契于心矣縱能扶得世教成得參贊位育亦不過能侏跛聾瞽之所共能者有何奇巧而必欲以為天下之重而任之邪若不信侏跛聾瞽之能參贊位育而別求所謂參贊位育以勝之以為今之學道者皆自私自利而不知此則亦不得謂之參贊位育矣是一已之位育參贊也聖人不如是也 李溫陵集卷之三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四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四 ◆書答四 與莊純夫 答周二魯 復焦秣陵 又與焦秣陵 復鄧鼎石 寄答京友 答周柳塘 寄答留都 與曾中野 與曾繼泉 書常順手卷呈顧冲菴 ○與莊純夫 日在到知葬事畢可喜可喜人生一世如此而已相聚四十餘年情境甚熟亦猶作客并州既多時自同故鄉難遽離割也夫婦之際恩情尤甚非但枕席之私亦以辛勤拮据有內助之益若平日有如賓之敬齊眉之誠孝友忠信損已利人勝似今世稱學道者徒有名而無寔則臨別猶難割拾也何也情愛之中兼有婦行婦功婦言婦德更令人思念耳爾岳母黃宜人是矣獨有講學一事不信人言稍稍可憾餘則皆今人所未有也我雖鐵石作肝能不慨然况臨老各天不及永訣邪已矣已矣自聞訃後無一夜不入夢但俱不知是死豈真到此乎抑吾念之魂自相招也想他平扛謹慎必不輕履僧堂然僧堂一到亦有何妨要之皆未脫灑耳既單有魂靈何男何女何遠何近何拘何礙若猶如舊日拘礙不通則終無出頭之期矣即此魂靈猶在便知此真身不死自然無所拘礙而更自作拘礙可乎即此無拘無礙便是西方淨土極樂世界更無別有西方世界也純夫可以此書焚告爾岳母之靈俾知此意勿貪托生之樂一處胎中便有隔陰之昏勿貪人天之供一生天上便受供養頓忘卻前生自由自在夙念報盡業現還來六趣無有窮時矣爾岳母平日為人如此决生天上無疑須記我語莫忘卻雖在天上時時不忘記取等我壽終之時一來迎接則轉轉相依可以無錯矣或暫寄在念佛塲中尤妙或見我平生交遊我平日所敬愛者得與相歸依以待我至亦可幸勿貪受胎再托生也純夫千萬焚香化紙錢苦讀三五遍對靈叮囑明白誦說則宜人自能知之 ○答周二魯 士貴為已務自適如不自適而適人之適雖伯夷叔齊同為淫僻不知為已惟務為人雖堯舜同為塵垢秕糠此儒者之用所以竟為蒙莊所排青牛所訶而以為不如良賈也蓋其朝聞夕可雖無異路至于用世處身之術斷斷乎非儒者所能企及後世稍有知其畧者猶能致清淨寧一之化如漢文帝曹相國汲長孺等自利利他同歸于至順極治則親當黃帝老子時又何如邪僕寔喜之而習氣太重不能庶幾其萬一蓋口說自適而終是好適人之適口說為已而終是看得自已太輕故耳老子曰挫其銳解其紛和其光同其塵處眾人之所惡則幾于道矣僕在黃安時終日杜門不能與眾同塵到麻城然後遊戲三昧出入于花街柳市之間始能與眾同塵矣而又未能和光也何也以與中丞猶有辯學諸書也自今思之辯有何益祗見紛紛不解彼此鋒銳益甚光鋩愈熾非但無益而反涉于吝驕自蹈於宋儒攻新法之故轍而不自知矣豈非以不知為已不知自適故不能和光而務欲以自炫其光之故與靜言思之寔為可恥故决意去髮欲以入山之深免與世人爭長較短蓋未能對面忘情其勢不得不復為閉戶獨處之計耳雖生死大事不必如此但自愧勞擾一生年已六十二風前之燭曾無幾時况自此以往皆未死之年待死之身便宜歲月日時也乎若又不知自適更待何時乃得自適也邪且遊戲翫耍者眾人之所同而儒者之所惡若落髮毁貌則非但儒生惡之雖眾人亦惡之矣和光之道莫甚于此僕又何惜此幾莖毛而不處于眾人之所惡邪非敢自謂庶幾于道特以居卑處辱居退處下居虗處獨水之為物本自至善人特不能似之耳僕是以勉強為此舉動蓋老而無用尤相宜也白下此時五臺先生在刑曹而近溪先生亦已到僕愧老矣不能匍匐趨侍兄既同官于此幸早發興一會之五臺先生骨剛膽烈更歷已久練熟世故明解朝典不假言矣至其出世之學心領神解又已多年而絕口不談逢人但說因說果令人鄙笑遇真正儒者如癡如夢翻令見疑則此老欺人太甚自謂海內無人故耳亦又以見此老之善藏其用非人可及也兄有丈夫志願或用世或出世俱不宜蹉過此老也近老今年七十四矣少而學道蓋真正英雄真正俠客而能回光歛熖專精般若之門者老而糟粕盡弃穢惡聚躬蓋和光同塵之極俗儒不知盡道是寔如此不肖老子云天下謂我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細蓋大之極則何所不有其以為不肖也固宜人盡以此老為不肖則知此老者自希知此老者既希則此老益以貴矣又何疑乎僕寔知此二老者今天下之第一流也後世之第一流也用世處世經世出世俱已至到兄但細心聽之决知兄有大受用處也然此言亦僕之不能自適處也不真為已處也何也兄未嘗問我此兩人又未嘗欲會此兩人者我何故說此兩人至此極也豈非心腸太熱之故與一笑一笑 ○復焦秣陵 無念回甚悉近况我之所以立計就兄者以我年老恐不能待也既兄官身日夜無閑空則雖欲早晚不離左右請教安能得官身不妨我能蓄髮屈已相從縱日間不閑獨無長夜乎但聞兄身心俱不得閑則我决不可往也無疑也至于冲菴方履南京任當用才之時值大用之人南北中外尚未知稅駕之處而約我于焦山尤為大謬舍穩便就跋涉株守空山為侍郎守院則亦安用李卓老為哉計且住此與無念鳳里近城數公朝夕龍湖之上雖主人以我為臭穢不潔不恤也所望兄長盡心供聀業弟嘗謂世間有三等作怪人致使世間不得太平皆由于兩頭照管第一等怕居官策縛而心中又舍不得官既苦其外又苦其內此其人頗高而其心最苦直至舍了官方得自在弟等是也又有一等本為富貴而外矯詞以為不願寔欲托此以為榮身之梯又兼採道德仁義之事以自蓋此其人身心俱勞無足言者獨有一等怕作官便舍官喜作官便作官喜講學便講學不喜講學便不肯講學此一等人心身俱泰手足輕安既無兩頭照顧之患又無掩蓋表揚之醜故可稱也趙文肅先生云我這箇嘴張子這箇臉也做了閣老始信萬事有前定只得心閒一日便是便宜一日世間功名富貴與夫道德性命何曾朿縛人人自朿縛耳狂言如此有可采不無念得會顧冲庵甚奇而不得一會李漸庵亦甚可憾鄒公有教賜我楊公有俸及我皆當謝之然我老矣伏枕待死筆墨久廢且以衰朽田野之老通刺上國恐以我為不祥也罷罷自告免狀知不我怪向鄒公過古亭時弟偶外出不得摳趨侍從悔者數日夫金馬玉堂所至蓬蓽生光既過三日餘香猶在孰不爭先快覩邪鄙人獨不得與何緣之寡薄也有出門如見大賓篇說書附往請教尚有精一題聖賢所以盡其性題未寫出容後錄奉大抵聖言冣切寔冣有用不是空頭語若如說者註解則安用聖言為邪世間講學諸書明快透髓自古至今未有如龍溪先生者弟舊收得頗全今俱為人取去無一存者諸朋友中讀經既難讀大慧法語及中峯廣錄又難惟讀龍溪先生書無不喜者以此知先生之功在天下後世不淺矣聞有水滸傳無念欲之幸寄與之雖非原本亦可然非原本真不中用矣方訒庵至今在滇何邪安得與他一會面也無念甚得意此行以謂得遇諸老聞山東李先生向往甚切有紀類離羣之意審此則令我寤寐爾思展轉反側曷其已邪袁公果能枉駕過龍湖明年夏初當掃館烹茶以俟之幸勿爽約也楊復所憾與兄居住稍遠弟向與椏老處見其心如穀種論及惠廻從逆住是大作家論首三五翻透徹明甚可惜末後作道堙議論稍不稱耳然今世要未能作此者所謂學從信門入是也自此有路徑可行有大門可啟堂堂正正日以深造近溪先生之望不孤而兄等亦得良侶矣弟雖衰朽不堪雕琢敢自外于法席之厂邪聞此老求友不止决非肯以小成自安者喜何如也我已主意在湖上只久五十金脩理一小塔冬盡即搬其中祝無功過此一會雖過此亦不過使人道他好學孳孳求友如此耳大抵今之學道者官重子名名又重于學以學起名以名起官使學不足以起名名不足以起官則視弃名如敝箒矣無怪乎有志者多不肯學多以我輩為真光棍也于此有恥則羞惡之心自在今于言不顧行處不知羞惡而惡人作耍遊戲所謂不能三年喪而小功是察也悲夫近有不患人之不已知患不知人說書一篇世間人誰不說我能知人然夫子獨以為患而帝堯獨以為難則世間目說能知人者皆妄也于問學上親切則能知人能知人則能自知是知人為自知之要務故曰我知言又曰不知言無以知人也於用世上親切不虗則自能知人能知人由于能自知是自知為知人之要務故曰知人則哲能官人堯舜之知而不偏物急先務也先務者親賢之謂也親賢者知賢之謂也自古明君賢相孰不欲得賢而親之而卒所親者皆不賢則以不知其人之為不賢而妄以為賢而親之也故又曰不知其人可乎知人則不失人不失人則天下安矣此堯之所難夫子大聖人之所深患者而世人乃易視之嗚呼亦何其猖狂不思之甚也况乎以一時之喜怒以一人之愛憎而欲視天下高蹈遠引之士混俗和光之徒皮毛臭穢之夫如周丘其人者哉故得位非難立位最難若但取一槩順已之侶尊已之輩則天下之士不來矣今誦詩讀書者有矣果知人論世否也平日視孟軻若不足心服及至臨時恐未如彼尚論切寔可用也極知世之學者以我此言為妄誕逆耳然逆耳不受將未免復蹈同心商證故轍矣則亦安用此大官以誑朝廷欺天下士為哉毒藥利病刮骨刺血非大勇如關雲長者不能受也不可以自負孔子孟軻者而顧不如一關義勇武安王者也祗此一書耳終身之交在此半路絕交亦在此莫以狀元恐嚇人也世間友朋如我者絕無矣蘇長公何如人故其文章自然驚天動地世人不知祗以文章稱之不知文章直彼餘事耳世未有其人不能卓立而能文章垂不朽者弟于全刻抄出作四冊俱世人所未嘗取者世人所取者世人所知耳亦長公俯就世人而作者也至其真洪鍾大呂大扣大鳴小扣小應俱繫彼精神髓骨所在弟今盡數錄出閒時一披閱平生心事宛然如見如對長公披襟面語朝夕共游也憾不得再寫一部呈去請教耳倘印出令學生子置在案頭初塲二塲三塲畢具矣龍溪先生全刻千萬記心遺我若近溪先生刻不足觀也蓋近溪語錄須領悟者乃能觀于言語之外不然未免反加繩朿非如王先生字字皆脫解門得者讀之足以印心未得者讀之足以證入也弟今年六十三矣病又多在世日少矣故所言者皆直致不委曲雖若倚恃年老無賴然於相知之前亦安用委曲為也若說相知而又須委曲則不得謂之相知矣然則弟終無一相知乎以今觀之當終吾身無一相知也 ○又與焦秣陵 李氏藏書再讀一遍多所更定矣完日當送覽再求訂正也原稿乞檢付的當人還我我此已無別副矣鄭子玄者丘長孺父子之文會友也文雖不如其父子而質寔有恥不肯講學故喜之蓋彼全不曾親見顏曾思孟又不曾親見周程張朱但見今之講周程張朱者以為周程張朱寔寔如是爾也故恥而肯不講不講雖是過然使學者恥而不講以為周程張朱卒如是而止則今之講周程張朱者可誅也彼以為周程張朱者皆口談道德而心存高官志在巨富爾矣既已得高官巨富矣仍講道德說仁義自若也又從而嘵嘵然語人曰我欲厲俗而風世彼謂敗俗傷世者莫甚于講周程張朱者也是以益不信不信故不講然則不講亦未為過矣黃生過此聞其自京師往長蘆抽豐復跟長蘆長官別赴新任至九江遇一顯者乃舍舊從新隨轉而北衝風冐寒不顧年老生死既到麻城則不容不見我見我言曰我欲遊嵩少彼顯者亦欲游嵩少拉我同行故至此幸得相會也然顯者俟我于城中勢不能一宿回日當復道此道此則多聚三五日而別茲卒卒誠難割捨云其言如此其情何如我揣其中寔為林汝寧好一口食難割捨耳然林汝寧向者三任彼無一任不往往必滿載而歸茲尚未厭足如饑狗思想隔日屎乃敢欺我以為游嵩少夫以遊嵩少藏林汝寧之抽豐來嗛我又恐林汝寧之疑其為再尋已也復以舍不得李卓老當再來訪李卓老以嗛林汝寧名利兩得身行俱全我與林汝寧幾皆在其術中而不悟矣可不謂巧乎今之道學何以異此由此觀之今之所謂聖人者其與今之所謂山人者一也特有幸不幸之異耳幸而能詩則自稱曰山人不幸而不能詩則辭卻山人而以聖人名幸而能講良知則自稱曰聖人不幸而不能講良知則謝卻聖人而以山人稱展轉反覆皆欺世盜名者名為山人而心同商賈口談道德而志在穿窬夫名山人而心同商賈既可鄙也乃反掩抽豐而顯嵩少謂人可得而欺焉猶可鄙也今之講道德性命者皆遊嵩少者也今之患得患失志在高官重祿好田宅美風水以為子孫蔭者皆其托名于林汝寧以為舍不得李卓老者也然則鄭子玄之不肯講學信乎其不足怪矣且商賈亦何可鄙之有挾數萬之貲經風濤之險受辱于關吏忍詬于市易辛勸萬狀所挾者重所得者末然必交結于卿大夫之門然後可以收其利而遠其害安能傲然而坐于公卿大夫之上哉今山人者名之為商賈則其寔不持一文稱之為山人則非公卿之門不履故可賤耳雖然我寧無有是乎然安知我不以商賈之行之心而釋迦其衣以歉世而盜名也邪有則幸為我加誅我不護痛也雖然若其患得而又患失買田宅求風水等事决知免矣 ○復鄧鼎石 杜甫非來陽之賢則不免于大水之厄相如非臨卭則程鄭卓王孫輩當以糞壤視之矣勢到逼迫時一粒一金一青目便高增十倍價理勢然也弟此時此際大難為區處耳謹謝謹謝焦心勞思雖知情不容已然亦無可如何祗得盡吾力之所能為者毒熱如此玉體甚重不可過也聞長沙衡永間大熟襄陽亦好但得官為糴本付托得人不拘上流下流或麥或米令慣糴上戶各齎銀兩前去出產地面糴買流水不絕運到水次官復定為平價貧民來糴者不拘銀數多少少者雖至二錢三錢亦與方便但有銀到即流水收銀給票令其自赴水次搬取出糴者有利則樂于趨事而糴本自然不失貧民來轉糴者既有粮有米有穀有麥亦自然不慌矣至于給票發穀之間簡便周至使人不阻不滯則自有仁慈父母在且當此際便一分實受一分賜其感載父母又自不同也僕謂在今日其所當為與所得為所急急為者不過如此而已若曰捄荒無奇策此則俗儒之妄談何可聽哉世間何事不可處何時不可捄乎堯無九年水以有救水之奇策也湯無七年旱以有捄旱之奇策也彼謂蓄積多而備先具者特言其豫備之一事耳非臨時捄之之策也惟是世人無才無術或有才術矣又恐利害及身百般趨避故亦遂因循不理安坐而待斃焉耳然雖自謂不能而未敢遽謂人皆不能也獨有一待俗儒已所不能為者便謂人决不能為而又敢倡為大言曰捄荒無奇策嗚呼斯言出而阻天下之捄荒者必此人也然則俗儒之為天下虐其毒豈不甚哉 ○寄答京友 才難不其然乎今人盡知才難盡能言才難然道不知才之難才到面前竟不知愛幸而知愛竟不見有若已有者不見有稱喜讚揚不啻若自其口出者如孔北海之薦禰正平跣足捄揚彪也何也以其非真惜才也雖惜才亦以惜才之名好以名好故而惜之耳則又安望其能若已有不啻若口出如孔北海然也嗚呼吾無望之矣舉春秋之天下無有一人能惜聖人之才者故聖人特發此嘆而深羡于唐虞之隆也然則才固難矣猶時時有之而惜才者則千古未見其人焉孔子惜才矣又知人之才矣而不當其位入齊而知晏平仲居鄭而知公孫子產聞吳有季子直往觀其葬其惜才也如此使其得志肯使之湮滅而不見哉然則孔子之嘆才難非直嘆才難也直嘆惜才者之難也夫才有巨細巨才方可穪才也有巨才矣而肯任事者為尤難既有大才又能不避禍害身當其任勇以行之而不得一第則無憑雖惜才其如之何幸而登上第有憑據可籍手以薦之矣而年已過時則雖才如張襄陽亦安知聽者不以過時而遂弃其受薦者又安知不以既老而自懈乎夫凡有大才者其可以小知處必寡其瑕疵處必多非真具眼者與之言必不信當此數者則雖有大才又安所施乎故非自已德望過人才學冠世為當事者所倚信未易使人信而用之也然非委曲竭忠真若自已有真不啻若口出縱人信我亦未必能信我所信之人憾不得與之並時朝聞而夕用之也嗚呼可嘆也夫 ○答周柳塘 耿老與周書云往見說卓吾狎妓事其書尚存而頃書來乃謂弟不能參會卓吾禪機昔顏山農于講學會中忽起就地打滾曰試看我良知士友至今傳為笑柄卓吾種種作用無非打滾意也第惜其發之無當機鋒不妙耳又謂魯橋諸公之會讌鄧令君也卓吾將優旦調弄此亦禪機也打滾意也蓋彼謂魯橋之學隨身規矩太嚴欲解其枷鎖耳然魯橋之學原以恭敬求仁已成章矣今見其舉動如是第益重其狎主辱客之憾耳未信先橫安能悟之令解脫哉又謂卓吾曾強其弟狎妓此亦禪機也又謂卓吾曾率眾僧入一嫠婦之室乞齋卒令此婦冐帷簿之羞士紳多憾之此亦禪機也夫子見南子是也南子聞車聲而知伯玉之賢必其人可與言者卓吾蔑視吾黨無能解會其意故求之婦人之中吾黨不已之憾而卓吾之憾過矣弟恐此婦聰明未及南子則此機鋒又發不當矣 予觀侗老此書無非為我掩醜故作此極好名色以代我醜耳不知我生平喫虧正在掩醜著好掩不善以著善墮在小人閒居無所不至之中自謂人可得欺而卒陷于自欺者幸賴真切友朋針砭膏肓不少假借始乃覺悟知非痛憾追省漸漸發露本真不敢以醜名介意耳在今日正恐猶在詐善掩惡途中未得全真還元而侗老乃直以我為醜曲為我掩甚非我之所以學于友朋者也甚非我之所以千里相求意也跡其用意非不忠厚欵至而吾病不可瘳矣夫所謂醜者亦據世俗眼目言之耳俗人以為醜則人共醜之俗人以為美則人共美之世俗非真能知醜美也習見如是習聞如是聞見為主于內而醜美遂定于外堅于膠脂密不可解故雖有賢智者亦莫能出指非指而况頑愚固執如不肖者哉然世俗之人雖以是為定見賢人君子雖以是為定論而察其本心有真不可欺者既不可欺故不能不發露于暗室屋漏之中惟見以為醜故不得不昭昭申明于大廷廣眾之下亦其勢然耳夫子所謂獨之不可不慎者正此之謂也故大學屢言慎獨則母自欺母自欺則能自慊能自慊則能誠意能誠意則出鬼門關矣人鬼之分實在于此故我終不敢掩世俗之所謂醜者而自沈于鬼窟之下也使侗老而知此恴决不忍為我粉飾遮護至此矣中間所云禪機亦大非是夫祖師于四方學者初入門時未辯深淺顧以片言單詞或棒或喝試之所謂探水竿也學者不知粘著竿頭不肯捨放即以一棒趁出如微有生意然後畧示鞭影而虗寔分矣後學不知指為機鋒已自可笑况我則皆真正行事非禪也自取快樂非機也我于丙戌之春脾病載餘幾成老廢百計調理藥轉無效及家屬既歸獨身在楚時時出遊恣意所適然後飽悶自消不須山查導化之劑鬱火自降不用參蓍扶元之藥未及半載而故吾復矣乃知真藥非假金石疾病多因牽強則到處從眾擕手聽歌自是吾自取適極樂真機無一毫虗假掩覆之病故假病自瘳耳吾已吾病何與禪機事乎既在外不得不用舍弟輩相隨弟以我故隨我我得所托矣弟輩何故棄妻孥從我于數千里之外乎心寔憐之故自體念之耳又何禪機之有邪至于嫠婦則兄所素知也自我入邑中來遣家屬後彼氏時時送茶饋果供奉肉身菩薩極其虔恪矣我初不問惟有等視十方諸供佛者但有接而無答也後因事聞縣中言語頗襍我亦怪之叱去不受彼供此又邑中諸友所知也然我心終有一點疑以為其人既誓不嫁二宗雖強亦誓不許專心供佛希圖來報如此誠篤何緣更有如此傳聞事故與大眾共一訪之耳彼氏有嗣子三十餘歲請主陪客自有主人既一訪問乃知孤寡無聊真寔受人欺嚇也其氏年已不稱天之外矣老年嫠身係秣陵人氏親屬無堪倚者子女俱無其情何如流言止于智者故予更不信而反憐之耳此又與學道何與乎念我入麻城以來三年所矣除相愛數人外誰肯以升合見遺者氏既初終如一敬禮不廢我自報德而重念之有冤必代雪有屈必代伸亦其情然者亦何禪機之有而以見南子事相證也大抵我一世俗庸眾人心腸耳雖孔夫子亦庸眾人類也人皆見南子吾亦可以見南子何禪而何機乎子路不知無怪其弗悅夫子之見也而况千載之下邪人皆可見而夫子不可見是夫子有不可也夫子無不可者而何不可見之有若曰禮若曰禪機皆子路等倫可無辯也所云山農打滾事則淺學未曾聞之若果有之則山農自得良知真趣自打而自滾之何與諸人事而又以為禪機也夫世間打滾人何限日夜無休時大廷廣眾之中謟事權貴人以保一日之榮暗室屋漏之內為奴顏婢膝事以倖一時之寵無人不然無時不然無一刻不打滾而獨山農一打滾便為笑柄也侗老恐人效之便日日滾將去予謂山農亦一時打滾向後絕不聞有道山農滾者則雖山農亦不能終身滾而况他人乎即他人亦未有聞學山農滾者而何必愁人之學山農滾也此皆平日杞憂太重之故吾獨憾山農不能終身滾滾也當滾時內不見已外不見人無美于中無醜于外不背而身不獲行庭而人不見內外兩忘身心如一難矣難矣不知山農果有此乎不知山農果能終身滾滾乎吾恐亦未能到此耳若果能到此便是吾師吾豈敢以他人笑故而遂疑此老耶若不以自考而以他人笑惑矣非自得之學寔求之志也然此亦自山農自得處耳與禪機摠不相干也山農為已之極故能如是儻有一毫為人之心便做不成矣為已便是為人自得便能得人非為已之外別有為人之學也非山農欲于大眾之中試此機鋒欲人人信已也不信亦何害然果有上根大器默會深契山農亦未始不樂也吾又安知其中無聰明善悟者如羅公其人故作此醜態以相參乎此皆不可知然倘有如羅公其人者在則一打滾而西來大意默默接授去矣安得恐他人傳笑而遂已也笑者自笑領者自領幸有領者即千笑萬笑百年笑千年笑山農不理也何也佛法原不為庸眾人說也原不為不可語上者說也原不以恐人笑不敢說而止也今切切于他人笑之恐而不急急于一人領之喜吾又不知其何說矣其亦太狥外而為人矣至于以劉魯橋為恭敬又太悖謬侗老之麄浮有可憐憫者不妨饒舌重為註破何如夫恭敬豈易易邪古人一篤恭而天下平一恭已而南面正是果魯橋之恭乎吾特憾魯橋之未恭耳何曾以恭為魯橋病也古人一脩敬而百姓安一居敬而南面可是果魯橋之敬乎吾特憾魯橋之未敬耳何曾以敬為魯橋病也甚矣吾之痛苦也若信如魯橋便以為恭敬則臨朝端默如神者决不召禍敗衛士傳餐衡石程書如此其敬且勸也奈何一再世而遂亡也邪故知恭敬未易言也非恭敬之未易言也以恭敬之未易知也知而言之則為聖人不知而言之而學之則為趙括讀父書優孟學孫叔豈其真乎豈得不謂之假乎誠可笑也弟極知兄之痛我侗老之念我然終不敢以庸眾人之心事兄與侗老者亦其稟性如是亦又以侗老既肯出此言以教我矣我又安敢默默置可否于度外而假為世間承奉之語以相奉承取快于二公一時之忻悅已邪 ○寄答留都 觀兄所示彼書凡百生事皆是仰資于人者此言誰欺乎然其中字字句句皆切中我之病非但我時時供狀招稱雖與我相處者亦洞然知我所患之症候如此也所以然者我以自私自利之心為自私自利之學直取自已快當不顧他人非刺故雖屢承諸公之愛誨諭之勤而卒不能改者惧其有礙于晚年快樂故也自私自利則與一體萬物者別矣縱往自恣則與謹言慎行者殊矣萬千醜態其原皆從此出彼之責我是也然已無足責矣何也我以供招到官問罪歸結容之為化外之民矣若又責之無已便為已甚非萬物一體之度也非無有作惡也非心肝五臟皆仁心之蘊蓄也非愛人無已之聖賢也非言為世法行為世則百世之師也故予每從而反之曰吾之所少者萬物一體之仁也作惡也今彼於我一人尚不能體安能體萬物乎於我一人尚惡之如是安在其無作惡也屢反責之而不知痛安在其有惻隱之仁心也彼責我者我件件皆有我反而責彼者亦件件皆有而彼便斷然以為妄故我更不敢說耳雖然縱我所言未必有當于彼心然中間豈無一二之幾乎道者而皆目之為狂與妄則以作惡在心固結而難遽解是以雖有中聽之言亦並弃置不理則其病與我均也其為不虛與我若也其為有物與我類也其為捷捷辯言惟務已勝欲以成全師道則又我之所不屑矣而乃以責我故我不服之仗建昌先生以此責我我敢不受責乎何也彼真無作惡也彼真萬物一體也今我未嘗不言孝弟忠信也而謂我以孝弟為剩語何說乎夫責人者必已無之而後可以責人之無已有之而後可以責人之有也今已無矣而反責人令有已有矣而反責人令無又何也然此亦好意也我但承彼好意更不問彼之有無何如我但虗已勿管彼之不虗我但受教勿管彼之好臣所教我但不敢害人勿管彼之說我害人則處已處彼兩得其當紛紛之言自然氷釋何如何如然弟終有不容默者兄固純是仁體矣合邑士大夫亦皆有仁體者也今但以仁體稱兄恐合邑士夫皆以我為麻痺不仁之人矣此甚非長者之言一體之意也分別太重自視太高於親民無作惡之旨亦太有欠缺在矣前與楊太史書亦有批評倘一一寄去乃足見兄與彼相處之厚也不然便是敬大官非真彼之益友矣且彼來書時時怨憾鄧和尚豈以彼所惡者必令人人皆惡之有一人不惡便時時讐憾此人乎不然何以千書萬書罵鄧和尚無時已也即此一事其作惡何如其忌刻不仁何如人有謂鄧和尚未嘗害得縣中一箇人害縣中人者彼也今彼回矣試虗心一看一時前呼後擁填門塞路趨走奉承稱說老師不離口者果皆鄧和尚所教壞之人乎若有一箇肯依鄧豁渠之教則門前可張雀羅誰肯趨炎附熱假托師弟名色以爭奔競邪彼惡鄧豁渠豁渠决以此惡彼此報施常理也但不作惡便無回禮至囑至囑 ○與曾中野 昨見公令我兩個月心事頓然氷消凍解也乃知向也勸我者祗為我添油熾薪耳而公絕無一語勤渠之意愈覺有加故我不覺心醉矣已矣已矣自今以往不復與柳老為怨矣夫世間是與不是亦何常之有乃羣公勸我者不曾于是非之外有所發明而欲我藏其宿怨以外為好合是以險側小人事我也苟得面交即口密腹劍皆不顧之矣以故所是愈堅而愈不可解耳善乎朱仲晦之言曰隱者多是帶性負氣之人僕隱者也負氣人也路見不平尚欲拔刀相助况親當其事哉然其寔乃痴人也皆為鬼所迷者也苟不遇良朋勝友其迷何時返乎以此思勝已之友一日不可離也嗟乎楚倥既逝而切骨之談罔聞友山日疏而苦口之言不至僕之迷久矣何特今日也邪自今已矣不復與柳老為怨矣且兩人皆六十四歲矣縱多壽考决不復有六十四年在人世上明矣如僕者非但有化亦且日衰其能久乎死期已逼而豪氣尚在可笑也已 ○與曾繼泉 聞公欲薙髮此甚不可公有妻妾田宅且未有子未有子則妻妾田宅何所寄托有妻妾田宅無故割弃非但不仁亦甚不義也果生死道念真切在家方便尤勝出家萬倍今試問公果能持鉢沿門丐食乎果能窮餓數日不求一餐于人乎若皆不能而猶靠田作過活則在家脩行不更方便乎我當初學道非但有妻妾亦且為宰官奔走四方往來數萬里但覺學問日日得力耳後因寓楚欲親就良師友而賤眷苦不肯留切欲歸去故令小壻小女送之歸耳然有親女外甥等朝夕伏侍居官俸餘又以盡數交與只留我一人隻身在外則我黃宜人雖然回歸我寔不用牽挂以故我得安心寓此與朋友嬉遊也其所以落髮者則因家中閒襍人等時時望我歸去又時時不遠千里來迫我以俗事彊我故我剃髮以示不歸俗事亦决然不肯與理也又此間無見識人多以異端目我故我遂為異端以成彼豎子之名兼此數者陡然去髮非真心也寔則以年紀老大不多時居人世故耳如公壯年正好生子正好做人正好向上且田地不多家業不大又正好過日子不似大富貴人家計滿目無半點閒空也何必落髮出家然後學道乎我非落髮出家始學道也千萬記取 ○書常順手卷呈顧冲菴 無念歸自京師持顧冲菴書予不見顧十年餘矣聞欲攀我干焦山之上余不喜焦山喜顧君為焦山主也雖然儻得從顧君遊即四方南北可耳何必焦山必焦山則焦山重若從顧君則不復知有山况焦山特江邊一髻者哉可不必也余有友在四方無幾人也老而無朋終日讀書非老人事今惟有等死耳既不肯死于妻妾之手又不肯死于假道學之手則將死何手乎顧君當知我矣何必焦山之之也邪南北中邊隨其所到我能從焉或執鞭或隨後乘或持拜帖匣或拿交牀俱可非□論也昔季子葬子于贏博之間子尚欲其死得所也况其身乎梁鴻欲埋于要離塜傍死骨猶忻慕之况人傑蓋世正當用世之人乎吾志决矣因無念高徒常順執卷索書余正欲其往見顧君以訂此盟約也即此是書不必再寫書也 李溫陵集卷之四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五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五 ◆書答五 答劉方伯書 答莊純夫書 與周友山書 又與周友山書 與焦漪園 與劉晉川書 與友朋書 答劉晉川書 別劉肖川書 答友人書 答以女人學道為見短書 復耿侗老書 與李惟清 與明因 與焦弱侯 與弱侯 與方伯雨柬 與楊定見 與楊鳳里 又與楊鳳里 與梅衡湘(答書二首附) 復麻城人書 與河南吳中丞書 答陸思山 與周友山 與友山 寄京友書 與焦弱侯書 ○答劉方伯書 此事如饑渴然饑定思食渴定思飲夫天下曷嘗有不思食飲之人哉其所以不思食飲者有故矣病在襍食也今觀大地眾生誰不犯是襍食病者襍食謂何見小而欲速也所見在形骸之內而形骸之外則不見也所欲在數十世之久而萬億世數則不欲也夫功名富貴大地眾生所以奉此七尺之身者也是形骸以內物也其急宜也是故終其身役役焉勞此心以奉此身直至百歲而後止是百歲之食飲也凡在百歲之內者所共饑渴而求也而不知止者猶笑之曰是奚足哉男兒須為子孫立不拔之基安可以身死而遂止乎於是卜宅而求諸陽卜地而求諸陰務圖吉地以覆蔭後人是又數十世之食飲也凡貪此數十世之食飲者所共饑渴而求也故或積德於冥冥或施報於昭昭其用心至繁至密其為類至頤至眾然皆貪此一口無窮茶飯以貽後人耳而賢者又笑之曰此安能久此又安足云且夫形骸外矣勞其心以事形骸智者不為也况復勞其形骸以為兒孫作牛馬乎男兒生世要當立不朽之名是啖名者也名既其所食啖之物則饑渴以求之亦自無所不至矣不知名雖長久要與天壤相敝者也天地有盡則此名亦盡安得久乎而達者又笑之曰名與身孰親夫役此心以奉此身已謂之愚矣况役此心以求身外之名乎然則名不親于身審矣而乃謂疾沒世而名不稱者又何說也蓋眾人之病病在好利賢者之病病在好名苟不以名誘之則其言不入夫惟漸次導之使令歸實歸實之後名亦無有故曰夫子善誘然顏氏沒而能知夫子之善誘者亡矣故顏子沒而夫子善誘之術遂窮吁大地眾生惟其見小而欲速故其所食飲者盡若此止矣而達者其誰乎而欲其思孔顏之食飲者不亦難乎故愚謂千載而下雖而孔子出而善誘之亦必不能易其所饑渴以就吾之食飲也計惟有自飽自歌自飲自舞而已况如生者方外托身離群逃世而敢呶呶嘵嘵不知自止以犯非徒無益而且有禍之戒乎然則今之自以為孔子而欲誘人使從我者可笑也何也孔子已不能得之於顏子之外也其誰興饑渴之懷以與我共食飲乎此也邪縱滿盤堆積極山海之羞盡龍鳳之髓跪而獻納必遭怒遣而訶斥矣縱或假相承奉聊一舉筯即吐噦隨之矣何者原非其所食飲之物自不宜招呼而求以與之共也然則生孔子之後者講學終無益矣雖欲不落髮出家求方外之友以為伴侶又可得邪然則生乎今之世果終莫與共食飲也歟誠終莫與共食飲也已 ○答莊純夫書 學問須時時拈掇乃時時受用縱無人講亦須去尋人講葢日講則日新非為人也乃專專為已也龍溪近溪二大老可以觀矣渠豈不知此事無巧法邪佛祖真仙大率沒身於此不衰也今人不知皆以好度人目之即差卻題目矣 ○與周友山書 不肖株守黃麻一十二年矣近日方得一覽黃鶴之勝尚未眺晴川遊九峯也即蒙憂世者有左道惑眾之逐弟反覆思之平生寔未曾會得一人不知所惑何人也然左道之稱弟實不能逃焉何也孤居日久善言罔聞兼以衰朽怖死念深或恐犯此耳不意憂世者乃肯垂大慈悲教我如此也即日加冠畜髮復完本來面目二三侍者人與員帽一頂全不見有僧相矣如此服善從教不知可逭左道之誅否想仲尼不為已甚諸公遵守孔門家法決知從寬發落許其改過自新無疑然事勢難料情理不常若守其禁約不肯輕恕務欲窮之於其所往則大地皆其禁域又安所逃死乎弟於此進退維谷將欲明日遂行則故舊難拾將遂微服過宋則司城貞子未生兄高明為我商之如何然弟之改過實出本心葢一向以貪佛之故不自知其陷於左道非明知故犯者比也既係誤犯則情理可恕既肯速改則更宜加獎供其饋食又不但直赦其過誤已也倘肯如此弟當托兄先容納拜大宗師門下從頭指示孔門親民學術庶幾行年六十有五猶知六十四歲之非乎 ○又與周友山書 承教塔事甚是但念我既無眷屬之樂又無朋友之樂煢然孤獨無與晤語只有一塔墓室可以厝骸可以娛老幸隨我意勿見阻也至于轉身之後或遂為登臨之會或遂為讀書之所或遂為瓦礫之塲則非智者所能逆為之圖矣古人所見至高只是合下見得甚近不能為子子孫孫萬年圖謀也汾陽之宅為寺馬燧之第為園可遂謂二老無見識乎以禹之神智如此八年勤勞如此功德在民如此而不能料其孫太康遂為羿所簒而失天下則雖智之大且神者亦只如此已矣元世祖初平江南問劉乘忠曰自古無不敗之家無不亡之國朕之天下後當何人得之乘忠對曰西方之人得之及後定都燕京築城掘地得一石匣開視乃一匣紅頭蟲復詔問秉忠秉忠對曰異日得陛下天下者即此物也由此觀之世祖方得天下而即問失天下之日秉忠亦不以失天下為不祥侃然致對視亡若存真英雄豪傑誠不同於時哉秉忠自幼為僧世祖至大都見之乃以釋服相從軍旅間未年始就冠服為元朝開國元老非偶然也我塔事無經營之苦又無抄化之勞聽其自至任其同力只依我規制耳想兄聞此必無疑矣 ○與焦漪園 弟今又居武昌矣江漢之上獨自遨遊道之難行已可知也歸與之歎豈得已邪然老人無歸以朋友為歸不知今者當歸何所與漢陽城中尚有論說到此者若武昌則往來絕跡而况譚學寫至此一字一淚不知當向何人道當與何人讀想當照舊薙髮歸山去矣 ○與劉晉川書 昨約其人來接其人竟不來是以不敢獨自闖入衙門恐人疑我無因自至必有所干與也今日暇否暇則當堂遣人迎我使衙門中人盡知彼我相求只有性命一事可矣緣我平生素履未能取信於人不得不謹防其謗我者非尊貴相也 ○與友朋書 顧虎頭雖不通問學而具隻眼是以可嘉周公瑾既通學問又具隻眼是以尤可嘉也二公皆盛有識見有才料有膽氣智仁勇三事皆備周善藏非萬全不發故人但見其功於善刀而不見其能於遊刃顧善發然發而人不見故人但見其能於游刃而不見其巧于善刀周收歛之意多平生惟知為已以故相知少而其情似寡然一相知而膠漆難並矣顧發揚意多平生惟不私已以故相愛甚博而其情似不專然情之所專愛固不能分也何也以皆具隻眼也吾謂二公者皆能知人而不為知所眩能愛人而不為愛所蔽能用人而不為人所用者也周粧聾作啞得老子之體是故與之語清淨寧一之化無為自然之用如以石投水不相逆也所謂不動聲色而措天下于泰山之安者此等是也最上一乘之人也何可得也顧託孤寄命有君子之風是故半夜叩門必不肯以親為解而况肩鉅任大扶危持顛肯相辜負哉是國家大可倚仗人也抑又何可得也顧通州人周麻城人 ○答劉晉川書 弟年近古稀矣單身行遊只為死期日逼閻君鐵棒難支且生世之苦目繫又已如此使我學道之念轉轉急迫也既學道不得不資先覺資先覺不得不遊四方遊四方不得不獨自而受孤苦何者眷屬徒有家鄉之念童僕俱有妻兒之思與我不同志也志不同則難留是以盡遣之歸非我不願有親隨樂于獨自孤苦也為道日急雖孤苦亦自甘之蓋孤苦日短而極樂世界日長矣久已欲往南北二都為有道之就二都朋友亦日望我近聞二都朋友又勝矣承示吳中丞札知其愛我甚然顧歺州雖愛我人品亦我所師但通州實未嘗以生死為念也此間又有友山又有公家父子則舍此何之乎今須友山北上公別轉乃往南都一遊七十之年有友我者便當安心度 以與之友似又不必奔馳而自投苦海矣吳中丞雖好意弟謂不如分我俸資使我蓋得一所禪室于武昌城下草草奉笑可即以此轉致之 ○別劉肖川書 大字公要藥也不大則自身不能庇而能庇人乎且未有丈夫漢不能庇人而終身受庇於人者也大人者庇人者也小人者庇於人者也凡大人見識力量與眾不同者皆從庇人而生日充日長日長日昌若徒蔭於人則終其身無有見識力量之日矣今之人皆受庇於人者也初不知有庇人事也居家則庇蔭於父母居官則庇蔭於官長立朝則求庇蔭於宰臣為邊帥則求庇蔭於中官為聖賢則求庇蔭於孔孟為文章則求庇蔭於班馬種種自視莫不皆自以為男兒而其實則皆孩子而不知也豪傑凡民之分只從庇人與庇於人處識取 ○答友人書 或曰李卓吾謂暴怒是學不亦異乎有友答曰卓老斷不說暴怒是學當說暴怒是性也或曰發而皆中節方是性豈有暴怒是性之理曰怒亦是未發中有的吁吁夫謂暴怒是性是誣性也謂暴怒是學是誣學也既不是學又不是性吾真不知從何處而來也或待因緣而來乎每見世人欺天罔人之徒便欲手刃直取其首豈特暴哉縱遭反噬亦所甘心雖死不悔暴何足云然使其復見光明正大之夫言行相顧之士怒又不知向何處去喜又不知從何處來矣則雖謂吾暴怒可也謂吾不遷怒亦可也 ○答以女人學道為見短書 昨聞大教謂婦人見短不堪學道誠然哉誠然哉夫婦人不出閫域而男子則桑弧蓬矢以射四方見有長短不待言也但所謂短見者謂所見不出閨閤之間而遠見者則深察乎昭曠之原也短見者只見得百年之內或近而子孫又近而一身而已遠見則超于形骸之外出乎死生之表極於百千萬億刼不可筭數譬喻之域也短見者秪聽得街談巷議市井小兒之語而遠見則能深畏乎大人不敢侮於聖言更不惑於流俗憎愛之口也余竊謂欲論見之長短者當如此不可止以婦人之見為見短也故謂人有男女則可謂見有男女豈可乎謂見有長短則可謂男子之見盡長女人之見盡短又豈可乎設使女人其身而男子其見樂聞正論而知俗語之不足聽樂學出世而知浮世之不足戀則恐當世男子視之皆當羞愧流汗不敢出聲矣此蓋孔聖人所以周流天下欲庶幾一遇而不可得者今反視之為短見之人不亦冤乎冤不冤與此人何與但恐傍觀者醜耳自今觀之邑姜以一婦人而足九人之數不妨其與周召太公之流並列為十亂文母以一聖女而正二南之風不嫌其與散宜生太顛之輩並稱為四友彼區區者特世間法一時太平之業耳猶然不敢以男女分別短長異視而况學出世道欲為釋迦老佛孔聖人朝聞夕死之人乎此等若使閭巷小人聞之盡當責以闚觀之見索以利女之貞而以文母邑姜為罪人矣豈不冤甚也哉故凡自負遠見之士須不為大人君子所笑而莫汲汲欲為市井小兒所喜可也若欲為市井小兒所喜則亦市井小兒而已矣其為遠見乎短見乎當自辨也予謂此等遠見女子正人家吉祥善瑞非數百年積德未易生也夫薛濤蜀產也元微之聞之故求出使西川與之相見濤因走筆作四友贊以答其意微之果大服夫微之貞元傑匠也豈易服人者哉吁一文才如濤者猶能使人傾千里慕之况持黃面老子之道以行遊斯世苟得出世之人有不心服者乎未之有也不聞龐公之事乎龐公爾楚之衡陽人也與其婦龐婆女露昭同師馬祖求出世道卒致先後化去作出世人為今古快事願公師其遠見可也若曰待吾與市井小兒輩商之則吾不能知也 ○復耿侗老書 世人厭平常而喜新奇不知言天下之至新奇莫過於平常也日月常而千古常新布帛菽粟常而寒能煖饑能飽又何其奇也是新奇正在於平常世人不察反於平常之外覓新奇是豈得謂之新奇乎蜀之仙姑是已眾人咸謂其能知未來過去事爭神恠之夫過去則余已知之矣何待他說未來則不必知又何用他說邪故曰智者不惑不惑於新奇以其不憂干未來之禍害也故又曰仁者不憂不憂禍於未來則自不求先知於幻說而為新奇所惑矣此非真能見利不趨見害不避如夫子所云志士不忘枉溝壑勇士不忘喪其元志士仁人無求生以害仁有殺身以成仁孰能當之故又曰勇者不懼夫合智仁勇三德而後能不厭於平常不惑于新奇則世人之欲知未來而以蜀仙為奇且新又何足恠也何也不智故也不智故不仁故無勇而智實為之先矣 ○與李惟清 昨領教湥覺有益因知公之所造已到聲聞佛矣青州夫子之鄉居常未曾聞有佛號陡然劇談至此真令人歡悅無量蒙勸諭同皈西方甚善但僕以西方是阿彌陀佛道塲是他一佛世界若願生彼世界者即是他家兒孫既是他家兒孫即得暫免輪廻不為一切天堂地獄諸趣所攝是的彼上上品化生者便是他家至親兒孫得近佛灮得聞佛語至美矣若上品之中離佛稍遠上品之下見面亦難况中品與下品乎是以雖生彼亦有退墮者以佛又難見世間俗念又易起一起世間念即墮矣是以不患不生彼正患生彼而不肯住彼耳此又欲生西方者之所當知也若僕則到處為客不願為主隨處生發無定生處既為客即無常住之理是以但可行遊西方而以西方佛為暫時主人足矣非若公等發願生彼甘為彼家兒孫之比也且佛之世界亦甚多但有世界即便有佛但有佛即便是我行遊之處為客之塲佛常為主而我常為客此又吾因果之最著者也故欲知僕千萬億刧之果者觀僕今日之因即可知也是故或時與西方佛坐談或時與十方佛共語或客維摩淨土或客祗桓精舍或遊方丈蓬萊或到龍宮海藏天堂有佛即赴天堂地獄有佛即赴地獄何必拘拘如白樂天之專往兠率內院天台智者永明壽禪師之專一求生西方乎此不肖之志也非薄西方而不生也以西方特可以當吾今日之大同耳若公自當生彼何必相拘所諭禁殺生事即當如命戒殺又謂僕性氣重者此則僕膏盲之疾從今聞教即有瘳矣第亦未可全戒未可全瘳若全戒全瘳即不得入阿脩羅之域與毒龍魔王等為侶矣 ○與明因 世上人總無甚差別惟學出世法非出格丈夫不能今我等既為出格丈夫之事而欲世人知我信我不亦惑乎既不知我不信我又與之辯其為惑益甚若我則直為無可奈何只為汝等欲學出世法者或為魔所撓亂不得自在故不得不出頭作魔王以驅逐之若汝等何足與辯邪况此待皆非同住同食飲之輩我為出世人灮彩不到他頭上我不為出世人羞辱不到他頭上如何敢來與我理論對面唾出亦自不妨願始終堅心此件大事釋迦佛出家時淨飯王是其親爺亦自不理况他人哉成佛是何事作佛是何等人而可以世間情量為之 ○與焦弱侯 兄所見者向年之卓吾耳不知今日之卓吾固天淵之懸也兄所喜者亦向日之卓吾耳不知向日之卓吾甚是卑弱若果以向日之卓吾為可喜則必以今日之卓吾為可悲矣夫向之卓吾且如彼今日之卓吾又何以卒能如此也此其故可知矣人但知古亭之人時時憎我而不知實時時成我古人比之美疢藥石弟今實親領之矣聞有欲殺我者得兄分剖乃止此自感德然弟則以為生在中國而不得中國半箇知我之人反不如出塞行行死為胡地之白骨也兄胡必勸我復反龍湖乎龍湖未是我死所有勝我之友又真能知我者乃我死所也嗟嗟以鄧豁渠八十之老尚能忍死於保定傭夫之手而不肯一食趙大洲之禾况卓吾子哉與其不得朋友而死則牢獄之死戰塲之死固甘如飴也兄何必救我也死猶聞俠骨之香死猶有烈士之名豈龍湖之死所可比邪大抵不肯死於妻孥之手者必其决志欲死於朋友之手者也此情理之易見者也惟世無朋友是以雖易見而卒不見耳我豈貪風水之人邪我豈坐枯禪圖寂滅專一為守屍鬼之人邪何必龍湖而後可死認定龍湖以為塚舍也便可笑者一生學孔子不知孔夫子道德之重自然足以庇蔭後人乃謂孔林風水之好足以庇蔭孔子則是孔子反不如孔林矣不知孔子教澤之遠自然遍及三千七十以至萬萬世之同守斯文一脉者乃學其講道學聚徒眾收門下以博名高圖富貴不知孔子何嘗為求富貴而聚徒黨乎貧賤如此患難如此至不得已又欲浮海又欲居九夷而弟子懽然從之不但餓陳蔡被匡圍乃見相隨不拾也若如今人一日無官則弟子離矣一日無財則弟子散矣心說誠服其誰乎非無心悅誠服之人也無可以使人心悅誠服之師也若果有之我願為之死莫勸我回龍湖也 ○與弱侯 客生曾對我言我與公大略相同但我事過便過公則認真耳予時甚愧其言以謂世間戲塲耳戲文演得好和反一時總散何必太認真乎然性氣帶得來是箇不知討便宜的人可奈何時時得近左右時時得聞此言庶可漸消此不自愛重之積習也余時之答客生者如此令兄之認真未免與僕同病故敢遂以此說進蘇長公云世俗俚語亦有可取之處處貧賤易處富貴難安勞苦易安閒散難忍痛易忍痒難余又見乩筆□有甚說得好者樂中有憂憂中有樂夫當樂時眾人方以為樂而至人獨以為憂正當憂時眾人皆以為憂而至人乃以為樂此非反人情之常也葢禍福常相倚伏惟至人真見倚伏之機故寧處憂而不肯處樂人見以為愚而不知至人得此微權是以終身常樂而不憂耳所謂落便宜處得便宜是也又乩筆云樂時方樂憂時方憂此世間一切庸俗人態耳非大賢事也僕以謂樂時方樂憂時方憂此八箇字說透世人心髓矣世人所以敢相侮者以我正樂此樂也若知我正憂此樂則彼亦悔矣此自古至人所以獨操上人之柄不使權柄落在他人手者兄倘以為然否僕何如人敢吐舌於兄之傍乎聊有一管之窺是以不覺潦倒如許 ○與方伯雨柬 去年詹孝廉過湖接公手教乃知公大孝人也以先公之故猶能記憶老朽千龍湖之上感感念念汪本鈳道公講學又道公好學然好學可也好講學則不可也好講之於口尤不可也知公非口講者是以敢張言之本鈳與公同經欲得公為之講習此講即有益後學不妨講矣呵凍草草 ○與楊定見 世人之我愛者非愛我為官也非愛我為和尚也愛我也世人之欲我殺者非敢殺官也非敢殺和尚也殺我也我無可愛則我直為無可愛之人耳彼愛我者何妨乎我不可殺則我自當受天不殺之祐殺我者不亦勞乎然則我之加冠非慮人之殺和尚而冠之也侗老原是長者但未免偏聽故一切飲食耿氏之門者不欲侗老與我如初猶朝夕在武昌倡為無根言語本欲甚我之過而不知反以彰我之名恐此老不知終始為北輩敗壞須速達此意於古愚兄弟不然或生他變而令侗老坐受主使之名為耿氏累甚不少也小人之流不可密邇自古若是特恨此老不覺恐至覺時噬臍又無及此書覽訖即封寄友山仍書一紙專寄古愚兄弟 ○與楊鳳里 醫生不必來爾亦不必來我已分付取行李先歸矣我痢尚未止其勢必至十月初間方敢出門到此時可令道來取箇的信塔屋既當時胡亂做如今獨不可胡亂居乎世間人有家小田宅祿位名壽子孫牛馬猪羊雞犬待性命非一自宜十分穩當我僧家清高出塵之士不見山寺盡在絕頂白雲層乎我只有一副老骨不怕朽也可依我規制速為之 ○又與楊鳳里 行李已至湖上一途無雨可謂順利矣我湖上屋低處就低處做高處就高處做可省十分氣力亦又方便低處作佛殿等屋以塑佛聚僧我塔屋獨獨一座高出雲表又像西方妙喜世界矣我回只主張眾人念佛專脩西方不許一個閒說嘴曾繼泉可移住大樓下懷捷令上大樓歇宿 ○與梅衡湘 【 答書二首附】 承示繫單于之頸僕謂今日之頸不在夷狄而在中國中國有作梗者朝廷之上自有公等諸賢聖在即日可繫也若外夷則外之耳外之為言非繫之也惟漢時冐頓最盛強與漢結怨最深白登之辱嫚書之辱中行說之辱嫁以公主納之歲幣與宋之獻納何殊也故賈誼慨然任之然市帝猶以為生事擾民不聽賈生之策况今日四夷效順如此哉若我邊彼邊各相戕伐則邊境常態萬古如一何足挂齒牙邪 附衡湘答書 ·附衡湘答書 佛高一尺魔高一丈昔人此言只要人知有佛即有魔如形之有影聲之有響必然不相離者知其必然便不因而生恐怖心生退悔心矣世但有魔而不佛者未有佛而不魔者人患不佛耳母患魔也不佛而魔宜佛以消之佛而魔愈見其佛矣佛左右有四天王八金剛各執刀劍寶杵擁護無非為魔終不若山鬼伎倆有限老僧不答無窮也自古英雄豪傑欲建一功立一節尚且屈恥忍辱以就其事况欲成此一段大事邪 又 丘長孺書來云翁有老態令人茫然楨之於翁雖心向之而未交一言何可老也及問家人殊不爾又讀翁扇頭細書乃知轉復精健耳目病一月未大愈急索焚書讀之笑語人曰如此老者若與之有隙只宜捧之蓮花座上朝夕率大眾禮拜以消折其福不宜妄意挫抑反增其聲價也 ○復麻城人書 謂身在是之外則可謂身在非之外即不可葢皆是見得恐有非於我而後不敢為耳謂身在害之外則可謂身在利之外即不可葢皆是見得無所利於我而後不肯為耳如此說話方為正當非漫語矣今之好飲者動以高陽酒徒自擬公知高陽之所以為高陽乎若是真正高陽能使西夏叛卒不敢逞能使叛卒一起即撲滅不至勞民動眾不必損兵費糧無地無兵無處無糧亦不必以兵寡糧少為憂必待募兵於他方借糧於外境也此為真正高陽酒徒矣方亞夫之擊吳楚也將兵至洛陽得劇孟大喜曰吳楚舉大事而不得劇孟吾知其無能為矣一箇博徒有何烜赫能使真將軍得之如得數千萬雄兵猛將然然得三十萬猛將強兵終不如得一劇孟而吳楚失之其亡便可計日是謂真正高陽酒徒矣是以周候情願為之執盃而控馬首也漢淮陰費千金覓生左車得即東嚮坐西嚮待師事之以此見真正高陽酒徒之能知人下士識才尊賢又如此故吾以謂真正高陽酒徒可敬也彼葢真知此輩之為天下寶又知此輩之為天下無價寶也是以深寶惜之縱然涓滴不入口亦當以高陽酒徒目之矣曾聞李邢州之飲許趙州云白眼風塵一酒卮吾徒猶足傲當時城中年少空相慕說著高陽總不知此詩俗子輩視之便有褒貶吾以謂皆實語也情可哀也漫書到此似太無謂然亦因公言發起耳非為公也 時有麻城人舊最相愛後兩年不寄一書偶寄書便自謂高陽酒徒貪盃無暇是以久曠又自謂置身于利害是非之外故不欲問我於利害是非之內其尊已卑人甚矣吁果若所云豈不為余之良朋勝友哉然其怕利害是非之實如此則其沈溺利害是非為何如者乃敢大言欺余時聞靈夏兵變因發憤感歎於高陽遂有二十分識與因記往事之說設早聞有梅監軍之命亦慰喜而不發憤矣 ○與河南吳中丞書 僕自祿仕以來未嘗一日獲罪於法禁自為下僚以來未嘗一日獲罪於上官雖到處時與上官迕然上官終不以我為迕已者念我職雖卑而能自立也自知參禪以來不敢日日觸犯于師長自四十歲以至今日不敢日日觸犯于友朋雖時時與師友有諍有講然師友總不以我為嫌者知我無諍心也彼此各求以自得也邇居武昌甚得劉晉老之力昨冬獲讀與晉老書欲僕速離武昌甚感遠地惓惓□□茲因晉老經過之便□□焚書四冊葢新刻也稱能發人道心故附請教 ○答陸思山 承教方知西事然倭奴水寇不足為慮蓋此輩舍舟無能為也特中原有奸者多引結之以肆其狼貪之欲實非真奸雄也特為高麗垂涎耳諸老素食厚祿抱負不少卓異屢薦自必能博此蜂蠆似不必代為之慮矣晉老此時想當抵任此老胸中甚有奇抱然亦不見有半箇奇偉卓絕之士在其肺腑之間則亦比今之食祿者聰明忠信可敬而已舍公練熟素養置之家食吾不知天下事誠付何人料理之也些小變態便倉惶失措大抵今古一局耳今日真令人益思張江陵也熱甚寸絲不挂故不敢出門 ○與周友山 晉老初別尚未覺別別後真不堪矣來示云云然弟生平未嘗見有與我綢繆者但不見我觸犯之過免其積怒即為幸事安得綢繆也劉晉老似稍綢繆矣然皆以觸犯致之以觸犯致綢繆此亦可也然不可有二也 ○與友山 疏中且負知巳四字甚妙惟不負知已故生殺不計况毁譽榮辱得喪之小者哉江陵兄知已也何忍負之以自取名邪不聞康德涵之救李獻吉乎但得脫獻吉於獄即終身廢弃受劉瑾黨誣而不悔則以獻吉知已也士為知已死死且甘焉又何有于廢弃歟但此語只可對死江陵與活溫陵道耳持以語朝士未有不笑我說謊者今惟無江陵其人故西夏叛卒至今負固壯哉梅公之疏請也莫謂秦遂無人也令師想必因其弟高遷抵家又因克念自省回去大有醒悟不復與我計較矣我初初八夜夢見與侗老聚顏甚懽悅我亦全然忘記近事只覺如初時一般談說終日此夢又不是思憶若出思憶即當略記近事安得全無影響也我想日月定有復圓之日圓日即不見有蝕時迹矣果如此即老漢有福大是幸事自當復回龍湖約兄同至天臺無疑也若此老終始執拗未能脫然我亦不管我只有盡我道理而已諺曰冤讐可解不可結渠縱不解我當自有以解之劉伯倫有言雞肋不足以當尊拳其人遂笑而止吾知此老終當為我一笑而止也世事如此若似可慮然在今日實為極盛之時向中之日而二三叛卒為梗廟堂專閫竟無石畫是則深可愧者兄可安坐圍碁收租築室自為長計邪 ○寄京友書 弟今秋苦痢一疾幾廢矣乃知有身是苦佛祖上仙所以孜孜學道雖百般富貴至於上登轉輪聖王之位終不足以易其一盻者以為此分段之身禍患甚大雖轉輪聖王不能自解免也故窮苦極勞以求之不然佛乃是世間一箇極拙極痴人矣舍此富貴好日子不會受用而乃十二年雪山一麻一麥坐令鳥鵲巢其頂乎想必有至富至貴世間無一物可比尚者故竭盡此生性命以圖之在世間顧目前者視之似極痴拙佛不痴拙也今之學者不必言矣中有最號真切者猶終日皇皇計利避害離實絕根以寶重此大患之身是尚得為學道人乎坡仙集我有披削旁註在內海開看便自懽喜是我一件快心卻疾之書今已無底本矣千萬交付深有來還我大凡我書皆謂求以快樂自已非為人也 ○與焦弱侯書 昨閒步清涼瞻拜一拂鄭先生之祠知一拂兄之鄉先哲前賢也一拂自少至老讀書此山寺後之人思慕遺風祠而祀之今兄亦讀書寺中祠既廢而復立不亦宜乎歸來讀江寧初志又知一拂於余其先同為灮州固始人氏唐末隨王審知入閩遂為閩人則余於先生為兩地同鄉是亦余之鄉先哲前賢也且不獨為兄有而亦不必為兄羨矣一拜祠下便有清風雖曰閒步以往反使余載璧而還誰謂昨日之步竟是閒步乎余實於此有榮耀焉夫先生王半山門下高士也受知最深其平日敬信半山亦實切至葢其心俱以民瘼為急國儲為念但半山過於自信反以憂民愛國之實心翻成毒民悞國之大害先生切於目擊乃不顧死亡誅滅之大禍必欲成吾胡越同舟之本心卒以流離竄逐年至八十然後老此山寺故余以謂一拂先生可敬也若但以其一拂而已此不過鄉黨自好者之所歆羡誰其肯以是而羨先生乎今天下之平久矣中下之士肥甘是急全不知一拂為何物無可言者其中上士砥礪名行一毫不敢自離於繩墨而遂忘卻鹽梅相濟之大義則其視先生為何如哉余以為一拂先生真可敬也余之景行先哲其以是哉今先生之祠既廢而復立吾知兄之敬先生者亦必以是矣斷然不專專為一拂故也吾鄉有九我先生者其于先哲尤切景仰其於愛民憂國一念尤獨惓惓使其知有一拂先生詞堂在此清涼間慨然感懷亦必以是惜其未有以告之耳聞之鄰近故老猶能道一拂先生事而舊祠故址廢莫能考則以當時無有記之者記之者非兄與九我先生與先賢者後賢之所資以模範後賢者先賢之所賴以表章立碑于左大書姓字吾知兄與九老不能讓矣吁名垂萬世可讓也哉 李溫陵集卷之五 [book_title]●李溫陵集卷之六 海虞後學顧大韶仲恭校 書答六 ◆書答六 復士龍悲二母吟 復晉川翁書 書晉川翁壽卷後 會期小啟 與友人書 復顧冲庵翁書 又書 又書使通州詩後 附顧冲老送行序 復澹然大士 復李漸老書 與管登之書 觀音問 ○復士龍悲二母吟 楊氏族孫乃近從兄議繼嗣楊虛遊先生之子之後非繼嗣李翰峰先生之後也非翰峯之後安得住翰峯之宅繼楊姓而住李宅非其義矣楊氏族孫又是近議立為虛遊先生之子之後亦非是立為李翰峯先生守節之妹之後也非翰峯之妹之後又安得朝夕李氏之宅而以服事翰峯先生守節之妹為辭也繼楊虛遊先生之子之後而使服事翰峯先生守節之妹于李氏之門尤非義矣雖欲不窺窬強取節妹衣食之餘不可得矣交搆是非誣加翰峯先生嗣孫以不孝罪逆惡名又其勢之所必至矣是使之爭也我輩之罪也亦非楊氏族孫之罪也幸公虛心以聽務以翰峯先生為念翰峯在日與公第一相愛如僕旁人耳僕知公必念之極矣念翰峯則必念及其守節之妻顧氏念及其守節之妹李氏又念及其嗣孫無疑矣夫翰峯合族無一人可承繼者僅有安人顧氏生一女爾翰峯先生沒而後招壻姓張者入贅其家生兩兒長養成全皆安人顧氏與其妹李氏鞠育提抱之力也見今娶妻生子改姓李以奉翰峯先生香火矣而壻與女又皆不幸蚤世故兩節婦咸以此孫朝夕奉養為安而此孫亦藉以成立弱侯與公等所處如此葢不過為翰峯先生念故弱侯又以其女所生女妻之也近聞此孫不愛讀書稍失色養于二大母此則雙節平日姑息太過以致公之不說而二太母實未嘗不說之也僕以公果念翰峯舊雅只宜擇師教之時時勤加考省乃為正當若遽為此兒孫病而別有區處皆不是真能念翰峯矣夫翰峯之妹一嫁即寡仍歸李家翰峯在日使與其嫂顧氏同居南北兩京相隨不離翰峯沒後顧氏亦寡以故仍與寡嫂同居計二老母前後同居已四十餘年李氏妹又 旌表著節翕然稱聲于白門之下矣近耿中丞又以雙節懸其廬三母相安為日已久當不以此孫失孝敬而遂欲從楊氏族孫以去也此言大為李節婦誣矣稍有知者决不肯信而况於公大抵楊氏族孫貧甚或同居或時來往未免垂涎李節婦衣簪之餘不知此皆李翰峯先生家物楊家安得有也且節婦尚在尚不可缺乎若皆為此族孫取去李節婦一日在世又復靠誰乎種種誣謗盡從此生惟楊歸楊李歸李絕不相干乃為妥當 ○復晉川翁書 往來經過者頌聲不輟焦弱侯葢屢談之矣天下無不可為之時以翁當其任自然大為士民倚重世道恃賴但貴如常處之勿作些見識也果有大力量自然默默幹旋人受其賜而不知若未可動未可言决須忍耐以須時易之蠱曰幹母之蠱不可貞言雖幹蠱而不可用正道用正道必致相忤雖欲幹辦母事而不可得也又曰幹父用譽而夫子傳之曰幹父用譽承以德也言父所為皆破家亡身之事而子欲幹之反穪譽其父反以父為有德如所云母氏聖善我無令人者如是則父親喜悅自然入其子孝敬之中變蠱成治無難矣倘其父終不肯變亦只得隨順其間相幾而動夫臣子之於君親一理也天下之財皆其財多用些亦不妨天下民皆其民多虐用些亦只得忍受但有大賢在其間必有調停之術不至已甚足矣只可調停於下斷不可拂逆於上叔臺相見一誦疏稿大快人大快人只此足矣再不可多事也陽明先生與楊邃菴書極可玩幸置座右 ○書晉川翁壽卷後 此予丙申中坪上筆也今又四載矣復見此于白下覽物思仁壽意與之為無窮公今暫出至淮上淮上何足煩公邪然非公亦竟不可夫世固未嘗無才也然亦不多才惟不多才故見才尤宜愛惜而可令公臥理淮上邪在公雖視中外如一但居中制外選賢擇才使布列有位以輔主安民則居中為便吾見公之入矣入郎持此卷以請教當道今天下多事如此將何以輔佐聖主擇才圖治當事者皆公信友吾知公決不難於一言也是又余之所以為公壽也余以昨戊戍初夏至今又一載矣時事如棋轉眼不同公當繫念 ○會期小啟 會期之不可改猶號令之不可反軍令之不可二也故重會期是重道也是重友也重友以故重會重會以故重會期僕所以屢推辭而不欲會者正謂其無重道重友之人耳若重道則何事更重于道會也邪故有事則請假不往可也不可因一人而遂廢眾會也况可遽改會期乎若欲會照舊是十六莫曰眾人皆未必以會為重雖改以就我亦無妨噫此何事也眾人皆然我獨不敢亦望庶幾有以友朋為重以會為重者今我亦如此何以望眾人之重道乎我實不敢以為然故以請教 ○與友人書 古聖之言今人多錯會是以不能以人治人非恕也非絜矩也試舉一二言之夫堯明知朱之嚚訟也故不傳以位而心實痛之故又未嘗不封之以國夫子明知鯉之痴頑也故不傳以道而心實痛之故又未嘗不教以禮與詩又明知詩禮之言終不可入然終不以不入而遽已亦終不以不入而遽強以此知聖人之真能愛子矣乃孟氏謂舜之喜象非偽喜則僕實未敢以為然夫舜明知象之欲已殺也然非真心喜象則不可解象之毒縱象之毒終不可解然舍喜象無別解法矣故其喜象是偽也其主意必欲喜象以得象之喜是真也非偽也若如軻言則是舜不知象之殺已是不智也知其欲殺已而喜之是喜殺也是不誠也是堯不知朱之嚚訟孔不知鯉之痴頑也不明甚矣故僕謂舜為偽喜非過也以其情其勢雖欲不偽喜而不可得也以中者養不中才者養不才其道當如是也養者養其體膚飲食衣服宮室之而已也如堯之于朱舜之于象孔之于伯魚但使之得所養而已也此聖人所以為真能愛子與悌弟也此其一也又觀古之狂者孟氏以為是其為人志大言大而已解者以為志大故動以古人自期言大故行與言或不相掩如此則狂者當無比數於天下矣有何足貴而故思念之甚乎葢狂者下視古人高視一身以為古人雖高其跡往矣何必踐彼跡為也是謂志大以故放言高論凡其身之所不能為與其所不敢為者亦率意妄言之是謂大言固宜其行之不掩耳何也其情其勢自不能以相掩故也夫人生在天地間既與人同生又安能與人獨異是以往往徒能言之以自快耳大言之以貢高耳亂言之以憤世耳渠見世之桎梏已甚卑鄙可厭益以肆其狂言觀者見其狂遂指以為猛虎毒蛇相率而遠去之渠見其狂言之得行也則益以自幸而惟恐其言之不狂矣惟聖人視之若無有也故彼以其狂言嚇人而吾聽之若不聞則其狂將自歇故惟聖人能醫狂病觀其可子桑友原壤雖臨喪而歌非但言之且行之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