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白苏斋类集 [book_author]袁宗道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类书文集,诗文集,完结 [book_length]153405 [book_dec]诗文别集。二十二卷。明袁宗道撰。明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前后刊刻。《白苏斋类集》按文体编次,前有姚士麟《白苏斋类集序》一篇。正集包括古诗类二卷,今体三卷,绝句一卷,馆阁文类二卷,序类二卷,志状祭文类三卷,记类一卷,笺牍类二卷,说书类三卷,杂说类三卷,共计二十二卷。袁宗道的诗歌清润和雅,平稳清秀,很接近白居易、苏东坡那种平易畅达的风格。集中诗歌的数量不及散文多,成就也不及散文高。他的文章有一种温文典雅,雍容和平的气度,有较强的馆阁气,这同他供职翰林院不无关系。他的诗文求新求异,不落旧套,给人以清新和煦之感。但由于他受禅学影响较深,所以其作品常表现出一种与世无争的淡远情趣。总的说来袁宗道的文学成就不及他的二弟袁宏道和三弟袁中道。《白苏斋集》曾刊刻多次。袁宗道在世时已有刻印,他逝世后书坊又陆续刻印过。原中央图书馆所藏刘氏嘉业堂藏书《白苏斋类集》二十二卷,应是袁宗道最早最完全的诗文刻本,此书每卷前有“弟宏道、中道参校”的字样,当是万历四十二年(1614年)或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前后的刻本。《千顷堂书目》和《明史·艺文志》都著录袁宗道《白苏斋类稿》二十四卷,但此本未传。明天启、崇祯年间也有刻本。清光绪七年(1881年)公安继善堂重刻本《白苏斋类集》为十八卷,封面题为《白苏斋集》,有光绪七年袁照跋,此本与嘉业堂藏本略有出入。后又有上海古籍出版社一九八九年钱伯城标点本。 [book_img]Z_19160.jpg [book_title]序 高江束峡七百里,然后雷泻东注于荆、岳、武、黄之间,犹之思澜言泉,停汇腷臆,透咽而出,必成大声。虽尝一声于黄之梦泽.再声于兴国之甔甀,前后相去,复寥寂数十年,于是蓄极聚声于公安之袁氏昆季。而太史公既以明经大魁天下,更自别启灵窦,别主气格,与中郎、小修独唱互赓,陡辟门户于趁舌应声世界。盖不必以词翰盩名理,不必以名理碍性宗,又不必以词翰宗理规规上合乎秦、汉、唐、宋,而惟毕运我真,用诣万情。情契真,真生新,只见情情新来,笔笔新赴。亦不自知其笔之快于言,言之快于情。而为词翰,为名理,为性宗,种种头头,提人新情,换人新眼,称有明自辟大家也。观此则太史见地,已足自雄,奈何前借白苏,标其斋集?岂非以白苏两公其心忠,其学禅,其人达,其官皆曾翰林;而白无儿,苏躁吻,俱足以况耶?但香山、东坡,年各四十四,始承司马、团练之谪,而太史即直肠矢口,品地自严,方官侍从,名位日上,忽焉陨落,年仅四十有二,竟免两公风波地面。然读其仙鹤台榭,鹰隼腥膻,及“噉名多局面,谋国半嗔心”句,使得年到白苏,则湓江、赤壁,亦应保有此处,此太史生平可得同于白、苏者乎!若曰韵言近白,大篇类苏,又非祓人涎沫,自辟门户之意。故读之者,第当呼之曰“白苏斋”,不当以白苏诗文看作《白苏斋集》可也。 海盐姚士麟叔祥叙。 [book_title]目录 卷之一古诗类 过黄河 访陈晦伯先生晦伯留饮斋中有述 题瘦马卷 送吴尚之太史谒告归桐城 题柏溪沈先生墨竹 题司选君寒玉轩卷 白燕篇为元驭阁老赋 顾仲方画山水歌二首 寒食有感 咏怀效白 寿亭舅赠我宜兴瓶茶具酒具一时精美喜而作歌 书读书乐后 咏怀 暮春邹生邀黄思立诸公游高梁桥即事 曹元和邀饮云慧寺同诸公赋 送刘都谏谪辽阳 夏日高户部循卿招饮大通桥同黄太常思立张国博叔闇项参知庭坚及舍弟中郎 卷之二古诗类 新正三日雪窗早起 独坐 对酒 刘都谏左迁辽阳别数月矣远致酒一瓮为之大醉数日 梦花 报谒 东坡作戒杀诗遗陈季常余和其韵[三首附东坡戒杀诗] 夜展张蠙集误泼酒其上戏作 元宵 夏日黄平倩邀饮崇国寺葡萄林同江进之丘长孺方子公及两弟分韵得阁字 题冯中允贞寿册二首 送峨嵋僧清源时清源请有檀香佛刻镂甚精 金人捧剑篇[阁试] 驾幸石景山临观浑河见水势汹涌因念黄河时有冲决面喻辅臣经理须要得人复命作诗恭纪[阁试] 卷之三今体 真定道中 憩有斐亭 归兴 游百丈泉 偕馆中兄弟游东郊即事得东字 题朱兵部竹轩二首 题宫树春云卷 送吴体中归皖城体中与余有净土之约故诗中及之 闲云馆 挽周老师九首 送杨太史使淮便道省母 送周太史使鲁便道寿伯母 立春惟长舅无学弟暨王吴两生同游野寺看梅三首 是日登寺楼甚幽诸公拟借为社遂各施买酒余钱付僧茸窗槛并志 立春后六日为分岁会后八日为除夕二首 早春独坐 幽栖二首 携尊江上二首 王宪皋督学滇中归阻风雪于公安留觞二首 南平社六人各一首 外大父方伯公 孝廉舅惟学 侍御舅惟长 中郎弟进士 小修弟文学 偶成 有感二首 卷之四今体 山寺偶题 夜集大人宅偕中郎弟阅五弟时艺 又赠毛丈 苦雨二首[时市酒者阻风未归] 食鱼笋 寄无念二首 马上起忆石浦山房 过淇县同年蒋令邀饮 初晴即事三首 村居 新春索居 斋中独坐 雨中 幽栖 游二圣禅寺 晴晚编书 源禅游吴造沈香佛像及诸经归峨媚山二首 陶石篑寄书 结社二圣寺 读小修南游稿志喜三首 偶成 桂阇黎收余二十年前题壁诗 偶成 北发 新野道中 保安驿道中 过旧叶城有感是时两弟已行五六日矣三弟留题荒亭二首 宿古驿 登紫云山是葛仙炼丹处 饮禹州李氏园 暮雨 渡黄河 高村店大风店有淇澳绿竹古迹 早发临洺行沙河道中忆两弟 将抵都门 挽同年李检讨成甫四首 别陶编修石篑四首 卷之五今体 饮杨刺史园二首 送武陵胡元父令瑞昌 送郭少参希彦之蜀二首 闻颜尚宝质卿称病有感 饮颜质卿斋头限韵赋同潘去华二首 六月三十夜同萧允升过黄思立斋头 同黄思立赵贞甫集萧允升斋中谈禅甚快各赠一诗 黄太常思立 萧赞善允升 赵御史贞甫 夏日小斋杂兴六首 过修竹馆赠朱汝修 月夜登楼偶成二首 月下萧允升顾开雍集小斋赋此二首 冬日斋中即事二首 同黄昭素昭质及两弟夜饮顾升伯斋中 晨起 闺人禅诵甚勤喜赠二首 读李洞诗 春日闲居三首 即事 偶得放翁集快读数日志喜因效其语 赋得残月似新月 黄主客邀送高户部时开筵夷馆 雪后出长安门见西山甚近 花下 京察见部自嘲 初春和陆放翁韵二首 即事 雪晨入直 有感戏作 火神庙道士 送朱平涵太史册封荣藩 顾升伯太史奉命如梁赋此为别 送李湘洲太史赍诏之浙 寿舒翁大行父也 送夹山母舅之任太原二首 送别谢在杭司理东昌二首 五日同锺樊桐黄慎轩方子公及两弟饮崇国寺僧房得家字 寿郑大司马 送王以明例贡归小竹林 偶题 同惟长舅读唐诗有感 看华严经 有感 雪中共惟长舅氏饮酒 送邵芝南太史册封唐藩 卷之六绝句 鼓吹 翻前意 过黄粱梦三首 铜雀台 行卫辉野村中即事二首 即事 过郾城读公孙大娘弟子舞剑诗有感弟子郾城人也 发遂平 信阳道中即事六首 山中看云 青石桥二首 三日行山中山尽有感 送李吉士予告南归 送潘雪松柱史建言谪闽三首 饮小修所携惠泉四首 黄粱梦戏题二首 仙人洞二首 万猿书屋 天均洞 荷花池 两岸芙蓉 春色满园 四面琅玕 天香喷道 蟠柏亭 桃花洞 五老峰 汇清亭 长春堤 六言四首 题唐元征乃兄渔唱晚晴册四首 见白须 死心和尚一朝弃诸生披剃书此赠六首 题双寺画竹 卷之七馆阁文类 真正英雄从战战兢兢来 刻文章辨体序 性习解 刻文中子序 拟翰林院学士题名记 忠清仁辩 评春秋列国大夫优劣 救荒奇策何如 士先器识而后文艺 卷之八馆阁文类 乞进讲大学衍义疏 一贯忠恕说 防河议 拟辽东剿平东夷赐给总督蓟辽都御史诰文 毛颖、陈玄、石泓、楮素传 刻玉海序 皇祖成功文章颂有序 玉壶冰赋 卷之九序类 叙守考绩序 李母寿序 邹翁寿序 江陵涂使君任黄冈序 葛医序 唐医序 顾使君考绩序 寿封公龙川郭公七袠序 易太孺人八十寿序 卷之十序类 户部侍郎王见峰七袠序 通州刺史吴淮浦考绩序 贺邑邹太孺人节寿序 送夹山母舅之任太原序 牟镇抚序 寿徐母沈夫人五袠序 贺阳曲金令君父母荣封序 嘉祥县志序 北游稿小序 卷之十一志状祭文类 金太宜人墓铭 孝廉张廉源墓志铭 巡抚福建右副都御史傅野司公墓志铭 明吏部尚书汪公墓志铭 衡阳邹先生墓志铭 赠太湖知县王公墓志铭 卷之十二志状类 封知县刘公墓志铭 陈处士墓表 迪功郎南安少尹方先生行状 外大母赵太夫人行状 卷之十三祭文类 祭邹姻家汪孺人文 祭外大母赵夫人文 祭邹金吾妻 祭盛老师文 祭萧孺人 祭李年伯文 祭兵部尚书张公文 祭龚鸿胪吉亭母舅文 祭王老师母文 祭邹南皋母夫人文 祭太常少卿赵连城文 祭李年伯母文 祭王老年伯文 祭叶太师母文 祭原任中堂高老先生夫人文 祭刘封公文 卷之十四记类 游西山一 游西山二 游西山三 游西山四 游西山五 戒坛山一 戒坛山二 上方山一 上方山二 上方山三 上方山四 小西天一 小西天二 游九龙池 显灵宫西阁 显灵宫柏 三圣庵纪游 极乐寺纪龄 三忠祠纪游 锦石滩[以下叙里中旧游] 岳阳纪行 嘉鱼纪游 大别山 龙湖 江上游记 二圣寺游记 卷之十五笺牍类 答梅开府先生 又 答编修吴尚之 龚寿亭母舅 答汪提学静峰 启王荆石座主[时方家居] 梅开府寄黄鼠 刘都谏 梅开府 陈学博 汤义仍 黄司业毅庵 又 答陈徽州正甫 李卓吾 又 又 梅开府 冯侍郎琢庵 陶编修石篑 又 卷之十六笺牍类 董章丘 某邑令 大人书 答江长洲绿萝 黄慎轩 梅开府 母舅逊亭先生 母舅寿亭先生 薛大参青雷 答萧赞善玄圃 答王衷白太史 徐惟得 王衷白 李宏甫 答陶石篑 答同社 又 答友人 答骆仪部 答友人 答刘光州 答友人 答赵侍御贞甫 答友人 简友人 龚吉亭先生 答姚侍御 答杨员外肖墨 寄三弟 又 答陶石篑 答陈提学 卷之十七说书类 读大学八篇 读论语四十五篇 卷之十八说书类 读中庸二十六篇 卷之十九说书类 读孟子二十七篇 卷之二十杂说类 论文上 论文下 论大人小人 论用才 不肖 读子瞻范增论 论留侯邺侯踪迹 论谢安矫情 读渊明传 俭约 卷之二十一杂说类 论隐者异趣 杂说三十二篇 卷之二十二杂说类 杂说八篇 附录一传记 明史 明实录 列朝诗集小传 坷雪斋集 公安县志 明诗记事 附录二交游诗文 忆白行赋寄赠袁伯修宫允予发都门时宫允以白香山浔阳图赋见赠故答之[刘楚先] 送袁玉盘册封楚藩并怀乃弟倩修三首[冯琦] 谢袁玉蟠太史[邹元标] 袁太史册封楚藩[余继登] 书伯修海蠡编 与袁石浦 又 哭袁大春坊[李贽] 送袁太史册封楚府便归省觐 书袁太史卷[焦竑] 袁伯修太史白苏斋[王稚登] 寄袁石浦太史[汤显祖] 怀伯修先生近体四章 寄怀袁伯修 得袁石浦书并枉新什志喜十四韵 与袁石浦 又 又[陶望龄] 饮袁太史伯修斋中 白苏斋册子引[江盈科] 题白苏斋为袁太史作[王衡] 哭袁伯修太史兼柬小修[汤宾尹] 祭袁玉蟠宫允文[邹元标] 哭袁伯修兄文[龙膺] 祭石浦袁太史文[同社黄辉] 明右春坊右庶子兼翰林院侍读袁公圹志[黄辉] 附录三佚文 创建般若庵记 试策四篇 书一故君子名之必可言也言之必可行也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 书二事孰为大事亲为大 书三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论一帝天之命主于民心 [book_title]卷之一古诗类 ○过黄河 飞盖霁色新,爽气来青嶂。行行见洪河,洪河流汤汤。津吏向我言,夜雨添新涨。一叶凌浩渺,沸波溅其上。鼓棹度中流,东西迷所向。雷车争砰鍧,雪屋互排荡。儿女色如土,老夫神犹王。自矢管公诚,岂忧蔡姬荡。篙师若有神,布帆遂无恙。三老顾何能,呵护赖神贶。腐儒一寸心,幸哉天吴谅。刺剌抚儿女,无庸太惆怅。宦海多风涛,绝胜洪河浪。 ○访陈晦伯先生,晦伯留饮斋中有述 生平向大雅,遂得窥外屏。青嶂排杰阁,绿竹净西轩。乌几罗莴轴,鸟迹辨《三坟》。愧予蠡管测,睹此摇心魂。眴目宛委洞,旋面海若门。缱绻日云夕,篝灯还细论。兕觥湛绿醑,麈尾发玄言。把臂须臾间,鄙怀难具陈。 ○题瘦马卷 此马从来号騄駬,汉庭九逸应难拟。躞蹀朝随广莫风,连翻夜度虞渊水。一自长呜起渥洼,双瞳如镜气如霞。陌上骄嘶逢紫燕,溪头弄影见桃花。越块过都真可羡,纵横灭没凌飞电。时去黄金燕市空,瘦来白练吴门短。几年踯躅老风尘,一朝膂力尽骞腾。土蚀骢花生黯淡,霜欺病骨太棱层。十年弃置向沙场,伏极壮心殊未央。垂头却忆长楸道,咄哉胡不遇孙阳。他时解辔逢知己,雕鞍玉勒黄金珥。努力犹堪驰万里,九衢四野任君使。 ○送吴尚之太史谒告归桐城 与君三载游燕市,方内共结烟霞侣。清夜焚香礼法王,临风挥麈谈玄理。君今拂衣归皖城,伊人遥在江水滨。一片素心向谁吐,三车疑义向谁论。万事无如归去好,有足何妨蹈三岛。看君匹马度春明,使我心飞邯郸道。 ○题柏溪沈先生墨竹 柏溪先生二室英,手抉云汉披瑶琼。床头百斗自浮湛,胸中五车鬬纵横。兴来和墨扫生绢,幅幅宛出淇园清。古色莽苍风雨黯,元气淋漓鬼神惊。珍重一竿世稀有,已觉渭川无千亩。瑟瑟霜叶动秋涛,冥冥烟干蟠苍虬。瞥睹寒气生两腋,白云冉冉堕虚牖。遥想盘礴落笔时,潇湘失色神龙走。吁嗟沈翁直节似此君,翛翛得意兼得神,湖州太常非其伦。 ○题司选君寒玉轩卷 噫嘻江陵岂无千树橘,千畦韭,何不擅此比素封,那用万竿修篁绕前后。君言长物无所爱,生平爱与此君友。萦沙带水通三径,斫雨耕烟开数亩。结实纷纶啄凤凰,老干交加篆蝌蚪。秋静寒涛生白日,夜永凉飔散虚牖。绿户朣胧月自过,红尘却扫云为帚。主人高节干云霄,寒玉青青可与偶。只今文昌悬藻镜,共羡清白胜琼玖。不见江上草堂葱菁间,图书之外复何有。此中应许二仲过,倘容袁粲相从否? ○白燕篇为元驭阁老赋 我闻玄乌产句曲,数千年来化为白。素质本孕瑶光星,玉姿岂比零陵石。云波日影泛参差,酒泉事远见应稀。不向乌衣国里来,偏宜白玉堂中栖。荆花烂烂荫修庑,藜火娟娟映双羽。轻沾弱絮迎柳风,闲趁粉蝶度花雨。柳风花雨春未央,雕梁网户任飞翔。影写瑶池宁异色,泥衔珠箔但闻香。人间粉黛谁堪匹,雅黄翡翠无颜色。帘前拂羽讵相见,幕中巧语暂相识。朝朝翻玉砌,暮暮度水涯。暮度浑如侵月色,朝翻疑是带霜华。霜华月色相凌乱,游丝冉冉迷归翰。岂逐流莺媚绮罗,宜随野鹤凌霄汉。君不见啁啾丛棘纷无数,惟有皓质称天女。高阁曾闻集上真,仙禽自合来县圃。又不见道康堂上唤景怡,感卿盛德来相依。古来良禽多择主,肯傍寻常庭户飞?不信主人清比玉,请看双燕玉为衣。 ○顾仲方画山水歌 良朋投合真有时,十载闻名不相知。偶尔相逢杨子宅,剧谈浪谑忘还期。晚合犹胜不相遇,倾肠倒腹忘新故。只道长同蓟北游,何意便向江南去。君家别业冠江南,枕上青山滴翠岚。密竹繁花迷鸟径,交疏垒榥到鱼潭。日高酒醒良宾集,翩翩手搦生花笔。险韵押传诗客和,新腔填付歌儿习。锡泉酒美海螯肥,玉琖金盘列绣帏。颠狂肯问乌巾落,奋掷从教麈尾稀。朝朝暮暮停车马,娇歌急管催三雅。杯放香泉月并流,曲度南楼云在下。人生朝露复何疑,君归行乐正及时。醉月醉花从所好,听丝听肉讵言疲。自歌自吟还自寿,身前之名身后酒。才绝画绝智亦绝,君家名士谁堪偶。江南乐事难具陈,管领金谷须高人。曹霸丹青何足贵,终日坎壈缠其身。 其二 吾观仲方画,不从诸家入,亦复不从十指出。直是一片豪性侠气结为块垒,以酒浇之不能止。忽尔迸散落缣素,偶然浓淡分山水。吾不知溪山之貌仲方,仲方之貌溪山。无情有情含裹那可辨,复有袁生失足混其间。数日苦热,对公所作寒江流,百骸泼泼化潺湲。心魂清冷绝尘滓,恰逢投砾始惊还。却笑凡手抛掷胸中活山水,漫从死骨求筋髓。纵然逼真君家顾长康,抵掌虎头徒为尔。噫吁嘻,俗眼赏鉴皆如此,不重真骨重形似! ○寒食有感 荒村鬼火烧枯树,照见一片伤心处。古屋直西黑树林,暗风凄雨愁杀人。堂上姑,堂下妇;短命儿,薄命母。新魂旧魂一处所,老鸱呼风夜啼虎。白日自寒天自黑,有子为官亦何益。泉台缓急不得力,儿生三十亦良艰。尔孙相见能传言,慎勿为儿伤心肝。 ○咏怀效白 人各有一适,汝性何独偏?爱闲亦爱官,讳讥亦讳钱。一心持两端,一身期万全。顾此而失彼,忧愁慯肺肝。人生朝露促,世福谁能兼。裴相岂不达,发白方壮年。北窗高卧人,垂老缺朝餐。良无丘壑贵,安有火食仙。陵谷且难平,稊米宁不然。一毛附马髅,安问缺与完。角者夺其齿,飞者不能潜。鹏飞不笑鷽,夔行不爱螭。尔莫信尔意,两粥拥衾眠。 ○寿亭舅赠我宜兴瓶茶具酒具,一时精美,喜而作歌 吾舅赠我宜兴瓶,色如羊肝坚如石。吾家复有古铜铛,莲子枯硬土花赤。茗品长兴弟虎丘,酿法蓟州兄三白。酒苦茶香足我事,从此瓶铛不虚设。虚堂寂寂门下楗,惭无一技送晨夕。读书觉眉重,临池嫌腕拙。世间百事百不能,乍可衡茆甘局蹐。云心斋前一片地,斑驳苔钱红间碧。珊瑚漆几博山炉,拂竹捎花巧排列。左置铛,右置瓶,大奴烧松根,小奴涤瓷罂。坐愁汤老手自瀹,才闻酒响涎不禁。三杯好颜色,七椀生寒栗。清冷顷觉肝肠换,磊块都从毛孔出。刘伶颂酒不颂茗,屈生爱醒不爱酲。酲醒中间安置我,日日挈铛与挈瓶。况我此间蓬嵩宅,褊衣性畏人稀见客。此物湖海清狂流,能攻吾短蠲吾癖。铛也老友瓶小友,竹也此君丈也石。日与四子相周旋,共我山房呼五一。纷纷交态何须数,谁似尔我真莫逆。 ○书读书乐后 龙湖老子手如铁,信手许驳写不辍。纵横圆转轻古人,迁也无笔仪无舌。一语能寒泉下胆,片言堪肉夜台骨。我自别公苦寂寞,况闻病肺那忘却?忽有两僧致公书,乃是手书《读书乐》。自夸读书老更强,胆气精神不可当。歌笑无情有真乐,问公垂老何飞扬。诗既奇崛字遒绝,石走岩皴格力苍。老骨棱棱精炯炯,对此恍如坐公傍。龙湖老子果希有,此诗此字应不朽。莫道世无赏音人,袁也宝之胜琼玖。 ○咏怀 矫矫陶彭泽,飘飘赋归田。六月北窗下,五柳衡门前。有巾将漉酒,有琴慵上弦。老死无储粟,扣门语可怜。亦有白居士,分司饶俸钱。既卜洛中宅,常开花下筵。侍儿蛮素娇,宾客韦刘贤。杨枝歌子夜,霓裳舞春烟。伊余慕古人,冉冉迫中年。局蹐忽已久,未得一日欢。幸有祖父庐,兼之江郭田。虽缺声伎奉,不乏腐儒餐。为白非所望,为陶谅难堪。揣分得所处,将处陶白间。 ○暮春邹生邀黄思立诸公游高梁桥即事 柳带括晴空,寒镜开清潭。长眉三十里,波底见行骖。雕弓簇小竖,茜衫逐冶男。西山如螺髻,万黛滴僧蓝。长歌吹细缕,酒气成烟岚。凫母出窥人,茭蒲绿鬋鬖。时闻惠连语,苍翠似江南。 ○曹元和邀饮灵慧寺同诸公赋 骤马出尘海,入门闻午钟。捎天树输囷,委地竹龙钟。佛衣存古折,僧老带山容。经案列野簌,禅板付歌童。西日射飞阁,霞裾凌虚空。万井排蜂房,九陌喧蚊虫。归骑踏飞沙,耳后生长风。 ○送刘都谏谪辽阳 立志为诤臣,万死应不悔。含笑辞白发,结束向辽海。辽海急兵戈,山高集犀锁。久与狡倭持,战氛何时解。万里调客兵,饷绝兵饥馁。脱巾侮大将,易若捕虫豸。未战心先携,兵骄将复猥。百无一堪用,可恃复安在。君行好折冲,旄节久相待。勉矣立功名,身为国沟垒。 ○夏日高户部循卿招饮大通桥,同黄太常思立、张国博叔闇、项参知庭坚及舍弟中郎 一望皆林塘,孤亭临水际。连辔四五人,一揖易巾屣。主人陈尊罍,花下趋人吏。两行檀压酒,百巡车行胾。长艘潞河来,人衣沾草翠。潭影见轩窗,游鱼呷亭宇。散坐捐烦苛,纵谈忘忌避。水风醒心脾,百罚不成醉。舟行穷幽奥,目境转奇邃。临涯逼悬流,万雷击山坠。对面不闻语,但见口开闭。冰柱万条直,雪岩千片碎。侧身奔石间,趾酸心病悸。归卧北窗下,枕边闻水气。 [book_title]卷之二古诗类 ○新正三日雪窗早起 雪窗耀眼明,披衣起梳栉。镜光合雪光,光欲透肤革。面纹千百条,旁行相虬结。白髭藏须中,似欲逃剪镊。近服首乌丸,我首何曾黑?回念四旬间,悲欢几经历。愁核埋胸腑,年深愁花发。皱纹乃蓓蕾,霜毛为枝叶。譬彼治田人,种麦而得麦。仙药岂能变,况饵木与石。白黑亦何殊,毋强生分别。且觅般若汤,一浇磊块穴。 ○独坐 天驱赤白丸,递我东西奔。无履亦无足,来往何频烦。坐令六合内,咄嗟换寒暄。投身冰火聚,谁能自腾骞?我生阅新春,已历四十番。阑入朱紫丛,驽马随鹏鹍。寒热穿骨髓,忧畏攻心魂。有似鱼入网,又类雉居樊。今晨雪云重,昏昏朝楗门。结跏拥败衲,真称僵卧袁。径滑呵道绝,密室谁晤言。冻雀扑纸窗,饥鼠窥残樽。呼酒聊取适,苦乐未须论。 ○对酒 美酒入犀杯,微作松柏气。佐之芹与蒿,颇有山林意。不用烹猪羊,酒清忌肥腻。颊有三日红,囊无百钱费。不费复不饕,养财兼养胃。都门仕宦者,独有二乐事。第一多美酒,第二饶朋辈。欲得不思归,呼朋时一醉。 ○刘都谏左迁辽阳,别数月矣,远致酒一瓮,为之大醉数日 刘君别我久,远饷酒一瓮。瓮大容五石,肩夫双臂痛。清比惠井泉,白如雪山湩。因忆去年事,朝议同聚讼。都谏上封章,语意带讥讽。逐向辽阳幕,官微名转重。沙碛驱冻驴,贳酒无余俸。佳酿及故人,得微减朝饔。连晨开瓮饮,昏花尽如梦。檐曝取残经,揩眼逐字诵。斜日射阶雪,熠熠金沙动。 ○梦花 梦中丛桂开,香荫笼数亩。黄粒肥于豆,苍枝大如肘。一笑开清樽,折柬邀诗友。忽悟客燕城,老桂何从有。以手急扪摸,验是真花否。颇觉花非花,不悟手非手。一梦杂惺迷,真妄谁能剖。岂惟夜梦花,亦有昼生柳。此事实难知,试问逍遥叟。 ○报谒 杜门闲七日,颓然忘身世。如入山里山,散发坐青霭。梦中阻马嘶,五内汤火沸。青袍冷于铁,难着胜坚铠。病马负懒夫,冲泥穿阛阓。忙杀坐禅身,生憎六折刺。 ○东坡作戒杀诗遗陈季常,余和其韵 念为生身核,业为润生汁。变化万形骸,胎卵及化湿。共居佛土中,谋生各自得。楚痛谁能堪,相戕何太急。水珍炮鲑螯,陆羞燔鹅鸭。俎豆萃宾朋,歌吹喧帘幂。以彼彻骨惨,博我双颊赤。犹恨金盘内,肪膏少肥白。运箸风卷云,剩脂污巾帻。可怜横死魂,绕釜啾啾泣。蔬果宜胃肠,此味真可缺。人羊递往来,循环作主客。塞耳经所譬,清虚道自集。 又 饥来吃白粥,渴来啜茗汁。六时经行里,钵盂两度湿。清斋拥衲眠,清福谁消得。人命呼吸间,年光敲石急。因口造重罪,曾不异鸡鸭。万钱充一餐,金玉灿纱幂。犓腴栗栗黄,虬脯珊瑚赤。剔骨积山高,弃脂涂地白。人亦大可怖,猛虎而冠帻。胎魂能入梦,变形诉且泣。食经并食典,妖箧胡可缺。镬狱受煮人,是昔豪华客。五辛亦当屏,秽吻饥鬼集。 又 三日不饮酒,无异蜗亡汁。一日不食肉,有似鱼离湿。放箸倏已空,一饱竟何得。口腹我所缓,性命彼甚急。浑沌笑蚶蛎,暗弱欺鸡鸭。血色蚀刀砧,腥烟蒸帷幂。不思味报身,铁网火洞赤。一念忏积諐,黑业立化白。譬如遇赦囚,钳铗换冠帻。戒刀殒虚空,魔王尽哭泣。世典不戒杀,竺书缝其缺。采毛可荐神,烹葵堪邀客。断杀从此始,无令冤垢集。 附东坡戒杀诗 我哀篮中蛤,开口护残汁。又哀网中鱼,开口吐微湿。刳肠彼交病,过分我何得。相逢未寒温,相劝此最急。不见卢怀慎,蒸壶似蒸鸭。坐客皆忍笑,髡然发其幂。不见王武子,每食刀机赤。琉璃载蒸豚,中有人乳白。卢公信寒陋,衰发得满帻。武子虽豪华,未死神先泣。先生万金璧,护此一蚁缺。一年如一梦,百岁真过客。君无废此篇,严诗编杜集。 ○夜展张蠙集,误泼酒其上,戏作 一生惯落第,结愁深贯骨。化作怪哉虫,鬉鬉乱卷帙。毒气着人胸,好怀变萧瑟。得酒应消糜,余樽解吾戚。 ○元宵 独倚寒檐看明月,月穿冻枝射衣白。火弹捎天聋咤咤,猛省今夕是元夕。六衢今日人如蚁,到处筒花吐金蕋。三更烟灭游人归,月洗天街净如水。筒花开谢何匆亟,马上看花人叹息。不知花笑看花人,转眼豪华也销歇。白苏居士大耐酸,菜盂粥椀坐团圞。木檠瓦缸光烂烂,不须更买彩灯看。 ○夏日黄平倩邀饮崇国寺葡萄林,同江进之、丘长孺、方子公及两弟,分韵得阁字 数亩葡萄林,浓条青若若。垂藤如旛放{方重},布叶如帷幕。交蔓为宝网,缀实成璎珞。蜩蝉递代响,清越钧天乐。寒泉绕膝流,坐久怯衣薄。霞外四五朋,一笑破缠缴。依岸排绳床,科头兼赤脚。语或禅或玄,杂之以诙谑。露葵带雨烹,云芽拣水瀹。石砌滴琤琤,铜铛鸣霍霍。胟阵分两曹,夺爪如相搏。百罚嫌觥小,取钵代杯杓。锦江气豪宕,新都质文弱。其余尽楚人,赋性俱脱略。乡语虽粗丑,动麈珠错落。三伏此中消,万卷束高阁。 ○题冯中允贞寿册 郁郁山上松,适与秋风会。贞蕤冒霜青,亭亭直如盖。黄口凤凰雏,依条呜哕哕。清响激层霄,锦羽如飞旆。一自所天亡,淑媛在颠沛。从逝岂不芳,立孤事为大。睠此藐诸身,弓裘繄是赖。含血传遗书,文成起光怪。植身铜马间,九域望霶霈。风膏明灭中,返危以为泰。丈夫何必能,一闻一感慨。 又 日夕侍瑶山,徘徊银牓侧。我见大冯君,温温玉比德。清心符令颜,中怀净若拭。岩象与风梦,之子终当协。竹孙有高标,凤雏无短翼。母德夫如何,孤宁不修饬。如母所关系,不独在一宅。育子为名臣,功终归社稷。六珈固已荣,亨途芳始陟。 ○送峨嵋僧清源,时清源请有檀香佛,刻镂甚精 师从峨嵋来,往还经几宿?兹山闻最高,几许到天竺?师行遍天下,无乃是神足。竦身入梵宫,镂此旃檀佛。[见宏道集] ○金人捧剑篇[阁试] 长安佳丽逢上巳,秦王开筵面曲水。风送莺声杂管弦,柳拂晴烟澹罗绮。此时歌舞临高台,千锺万骑纷徘徊。瞥睹金人腾曲水,手提三尺何雄哉!神物由来经百炼,龟文龙藻相凌乱。寒光烨奕动流星,紫气纵横烁飞电。乍看出匣气干云,莫邪失色风胡惊。歘忽青天风雨黯,惨淡白日虬龙唫。芙蓉为锷珊瑚把,神彩陆离照四野。令君此际威中原,令君此际制西夏。于时秦王气转骄,戈鋋临风风怒号。太原以东无王气,函关万里绝呜鞘。英雄转眄已沈沦,阿房只今草青青。此剑毋乃归延津,灵秘何年出水心,噫嘻吾将携此清边尘! ○驾幸石景山临观浑河,见水势汹涌,因念黄河时有冲决,面谕辅臣,经理须要得人,复命作诗恭记[合试] 鸾舆回峪岭,羽骑度岩河。仰睇石景山,俯瞰桑干河。桑干水流何太急,狂飙卷浪高千尺。浮澌穿石吼风雷,新涨奔崖乱云日。圣主顾且惊,拊髀呼近臣。仅一衣带水,泛滥愁吾人。况复河源来天上,汤汤百折经龙门。盘旋九曲银潢转,澎湃八弦沧海翻。频年徐邳无安流,白日蛟龙走林阜。纵有田闾岂足依,即云疏筑那堪久。少府徒闻请万缗,天吴时复忧千亩。金简谁嗣敷土功,玄圭应待济川手。微臣稽首颂吾皇,儆予今复继陶唐。欲笑秦王称德水,还轻汉武筑宣房。坐令蒿莱化禾黍,还教沮洳变康庄。载德老农歌击壤,洪河万里浮荣光。 [book_title]卷之三今体 ○真定道中 凭高聊引睇,草色上征裾。垣断暮山出,沙平江树疏。清斋甘苜蓿,适意任蘧篨。问我年来兴,东溪足钓鱼。 ○憩有斐亭 空亭堪徙倚,一水带疏林。乱石含芳草,危桥度远岑。野垣还竹色,淇澳尚泉音。岂不怀君子,高踪何处寻? ○归兴 家傍青山曲,门当绿水斜。长峦通畎瀹,古木间桑麻。吾欲学为稼,将无遂及瓜。还因归里日,预已惜离家。 ○游百丈泉 青嶂岧峣赴郢东,寒泉飞处郁嵷巄。诸天晴洒千林雨,六月凉生万壑风。小入傍崖惊浴鹭,斜穿曲涧挂飞虹。片时徙倚翻成惜,只合移家老此中。 ○偕馆中兄弟游东郊即事得东字 芳草平原极望空,一尊绀殿与君同。千畦醉踏松杉影,万马骄嘶苜蓿风。白日悲歌徒似侠,青春说剑更谁雄。聚星应识高阳侣,咫尺关门紫气东。 ○题朱兵部竹轩 怜君卜筑处,修竹带长峦。月落千林静,风生万玉寒。韵清宜在耳,色秀怳堪餐。若遇徂徕侣,还将六逸看。 其二 微尚依高节,何能失此君。秋涛生白日,烟干入高云。清冷弦中意,宫商坐外闻。会心宁在远,咫尺绝尘氛。 ○题宫树春云卷 绛阙连宵迥,重楼拂曙通。山岚茜翠外,花气郁纷中。鸣乌骄芳树,轻烟散景风。何须临曲巘,幽意足帘栊。 ○送吴体中归皖城,体中与余有净土之约,故诗中及之 都门与子别,携手复何时?匹马从兹去,双鱼慰所思。微风动宝树,朗月映花池。此地终同往,何当怨远离。 ○闲云馆 远径天疑隔,凭虚境自玄。西山出树梢,南浦落尊前。高枕羲皇上,逃名绮皓先。凭阑一以眺,云起澹晴川。 ○挽周老师九首 赤舄生前事,青编身后名。奠楹期已迫,曳履忽无声。海宇摧隆栋,词坛丧主盟。关情宁我辈,屑涕遍苍生。 其二 供奉廿年久,传经更草麻。生平公望郁,垂老主恩加。国有怜三鉴,人谁续五车。燕山今夜月,荒草咽清笳。 其三 灵气东南歇,平原风雨昏。朱弦沈宝匣,白日黯重阍。驽马曾回眄,明珠岂报恩。山阳闻笛处,遥夜怅销魂。 其四 天意今难问,悠悠可更论。青蝇堪自点,北斗望逾尊。暮雨凄蒿里,秋涛吼墓门。吾家湘水曲,涕泪续招魂。 其五 魑魑工射影,宇宙亦雠才。斗气三江散,风悲万壑哀。宁能甘蠖屈,那肯受鸥猜。煜煜余方寸,报恩心未灰。 其六 藏舟还此日,呜佩忆前辰。神理知难尽,音容恍可亲。青旻看驭鹤,夜雨泣亡麟。我辈徒酸鼻,谁堪赎此身。 其七 万里南归路,柔条一夕衰。阴风生宰树,磷火照孤帷。不尽羊昙泪,无穷宋玉悲。所嗟梁木坏,何止哭吾私。 其八 天赐滕公室,朝分少府钱。束刍俱上客,渍酒尽时贤。衮字千秋重,温纶片碣悬。阶庭双玉树,霄汉应蝉联。 其九 箧有进贤草,家无封禅篇。琴书尠长物,岁月足丹铅。不朽中郎笔,新题有道阡。如公堪目瞑,何必羡长年。 ○送杨太史使淮便道省母 淮王邸第旧称雄,玉节东来太史公。路入吴疆家尚远,客游梁苑赋还工。云开层岭梅花碧,雨过千林荔子红。此日张筵宜斋酒,彩衣象服映帘栊。 ○送周太史使鲁便道寿伯母 玉节葳蕤出禁城,依依垂柳送君行。重裁东鲁灵光赋,谁似西京子墨卿。采烛昔年传蜡凤,称觞此日借金尊。谢家况复多才子,青草池塘旧有名。 ○立春惟长舅、无学弟暨王、吴两生同游野寺看梅三首 古寺逢人少,寻香一径斜。低枝半隐树,深谷易为花。坐久歌频换,尊空酒更赊。最怜僧爱客,随意供新茶。 其二 僧隐柴关里,杯行竹径中。草心尚隐绿,花蕋未舒红。近水天难夜,高原晚易风。班荆聊共醉,车马莫匆匆。 其三 莫惜倾三雅,春来第一游。舅甥多雅谑,文酒是名流。客有王摩诘,人逢顾虎头。东山初吐月,酣极转清幽。 ○是日登寺楼甚幽,诸公拟借为社,遂各施买酒余钱付僧葺窗槛,并志 无处堪逃俗,高楼远市廛。香云消永日,法雨近诸天。欲借翻经地,先分贳酒钱。沈酣那可极,长此共安禅。 ○立春后六日为分岁会,后八日为除夕 柏叶开新会,辛盘取次陈。今年春事早,杯酒日相亲。冉冉如流岁,萧萧见在身。忍虚分岁约,同是失年人。 其二 除夕他时节,椒觞此日开。三彭元不问,二仲喜能来。人惜年光逝,诗逢暮雨催。家园当胜日,幽兴转难裁。 ○早春独坐 朝来独倚栏,尊酒若为欢。春换江头绿,年催镜里丹。迂疎生事简,懒慢见人难。何计消闲昼,苍筠好自看。 ○幽栖 高枕非逃世,幽栖自寡营。宦情方朔淡,家累向平轻。岁月忧何事,渔樵共此生。空亭对酒处,白雪满江城。 其二 岂是云霄客,居然江海人。径惟羊仲过,壁以马卿贫。俯仰终何意,疎慵好乞身。已拼闲岁月,甘老故乡尊。 ○携尊江上 郭外同君去,清尊对水涯。寒潮鸣草径,积雪耀平沙。小艇乘流急,人家逐岸斜。流连归路晚,高柳乱啼鸦。 其二 一到江湖上,浮生事事轻。寒烟迷古渡,白浪抱荒城。两岸花争发,中流鸟不惊。扁舟如可问,一任五湖行。 ○王宪皋督学滇中归,阻风雪于公安,留觞二首 此日成僵卧,何期见子猷。牂牁万里到,驷马一尊留。小邑饶村酿,长江苦石尤。无嗟乡路远,五日到黄州。 其二 最爱新年雪,能留竟日觞。文章化越隽,车马度潇湘。览胜称鸡足,交游感雁行。更怜莱子意,把酒独思乡。 ○南平社六人各一首 外大父方伯公 风神只似壮龄时,鹤发丹颜古接{罒离}。此日南平白社长,当年中土紫薇司。灯前历历蝇头字,箧里翩翩近体诗。江月江花时共赏,非仙非隐使人疑。 孝廉舅惟学 少年经术兼词学,中岁空门又道家。服药前身应许逊,博闻宿世定张华。怀中明月珠堪售,望里神仙路不赊。只恐凤池须彩笔,难从勾漏问丹砂。 侍御舅惟长 懒慢人间惟叔夜,闲居膝下似安仁。云霄调外沈冥客,花月尊前感慨身。圃学东陵瓜欲结,家通北渚蕙堪纫。长卿此日游将倦,醉月吟风幸托邻。 中郎弟进士 前年羽猎献长杨,归去三湘问雁行。作赋丽如袁彦伯,通经精似蔡中郎。角巾领袖高阳侣,麈尾凭陵侠少场。梦草真堪对小谢,种花无那去河阳。 小修弟文学 却怜射虎人难偶,只觉雕虫技益工。白日悲歌燕市筑,青春失意楚人弓。陇西不愧称金友,仆射从今避火攻。如此无官穷亦得,高名谁复杜钦同。 ○偶成 人间百事述,渐老复何依?浊酒尘缘熟,蒲团戒力微。雕虫技总懒,辨马学全非。更想人天乞,前身百衲衣。 ○有感 谩将八苦向人论,造物聊萧不敢言。穷鬼昌黎今到骨,痛儿卜夏乍收魂。桮桊岂识干时调,樗栎难酬养士恩。检点平生多可恨,排愁忏罪仗空门。 其二 何缘贫病苦相侵,长日抛书卧竹林。遂有二毛愁揽镜,只因八口重抽簪。青山岂得兼朱绶,白发由来雕素心。未有大丹添岁月,不如浊酒任浮沈。 [book_title]卷之四今体 ○山寺偶题 汉时城郭梁时寺,日炙风吹秋又春。六代风流烟暝暝,三分旧恨水潾潾。阴阳戏剧程生马,爪齿虚浮泡似人。如此安禅亦剩事,只宜高枕对嶙峋。 ○夜集大人宅偕中郎弟阅五弟时艺 良夜偕金友,高堂对玉觥。元方今老大,第五渐时名。蜡凤当年戏,雕虫此日声。明经应似我,他事莫如兄。 ○又赠毛丈 跳地元惊众,操觚更得名。袁耽今不恨,谢尚未如卿。外属称昆季,中肠胜友生。郗郎时过尔,相见莫平平。 ○苦雨二首[时市酒者阻风未归] 风雨复风雨,萧条只暗窗。昏沈真似病,垒块未能降。亦有到齐酒,其如隔楚江。出门觇雨色,檐滴正淙淙。 其二 今春多骤雨,委巷绝经过。跬步若为去,愁心当奈何。岁年防桂玉,卑湿畏江河。居食都无计,年来忧更多。 ○食鱼笋 竹笋真如土,江鱼不论钱。百年容我饱,万事让人先。交态归方识,冰心老自坚。雨窗欹绿树,宜醉更宜眠。 ○寄无念 飞锡今初返,经年半在吴。已无寿者相,不厌少年俱。岁月看山尽,云霞见海隅。东南名下士,一一过逢无? 其二 最苦天涯去,玄言稀赏音。相逢谈果报,同事见悲心。枯峭人难合,清羸病易侵。空谈有长者,相对好开襟。 ○马上起忆石浦山房 此时石浦月,应上远帆楼。竹里罗棋局,篱边费酒筹。幽情落梦境,良夜踏荒丘。检点秋来事,闲忙可自由。 ○过淇县,同年蒋令邀饮 看竹淇园好,况逢地主留。人今同蒋翊,兴欲胜王猷。玉酿青瓷瓮,金盘紫石榴。寒风凄月夜,篝火话交游。 ○初晴即事 晨风吹淡淡,檐日报新晴。尽启花开户,全收雨后清。沈烟留棐几,竹色上楸枰。自识斜川意,虚名总不争。 其二 绿萝兼翠筱,白袷称乌巾。久湿愁浸骨,新晴喜见人。天高纵乌翮,云薄像鱼鳞。微月穿帘幌,移樽就北邻。 其三 竹里乌皮几,山中白板扉。家贫酒不乏,诗拙貌能肥。鸟怪人声去,云兼日气飞。墙东那用避,名姓本知稀。 ○村居 日日幽斋里,残书只自摊。筋骸谢客便,乡土定交难。湿酿苔衣厚,寒攻练袷单。悠悠堪自厌,花鸟欺春残。 ○新春索居 春来任索居,青草上庭除。向日凭乌几,因风检蠹书。独行常隐竹,远害欲同樗。无复看花兴,空惊鬓发疏。 ○斋中独坐 经旬不出户,春草闭门深。岂少为欢处,都无向日心。云根披远画,竹韵谱新琴。纵处尘嚣内,闲踪未易寻。 ○雨中 散发向南轩,萧条昼掩门。病嫌风力劲,静爱雨声喧。饥鹤巡苔径,稚麛抵竹藩。一尊空自遣,无可共清言。 ○幽栖 寂寞非逃世,幽栖自寡营。心闲家累少,才短宦情轻。荻笋荒池出,姜芽僻径生。空亭宜对酒,白浪出高城。 ○游二圣禅寺 荒城残寺也相宜,水满池塘花绕篱。席地双柑兼斗酒,随身一钵共军持。黄衣零落前朝敕,青叶莓苔幼妇碑。十载高阳酣畅地,重来风景异当时。 ○晴晚编书 蓬茅聊葺宅,寂寞类枯禅。却扫头慵栉,钞书手自编。风收云片薄,雨洗月痕鲜。静嘿怜童仆,烧灯夜未眠。 ○源禅游吴造沈香佛像及诸经,归峨嵋山 西去当三月,南询是几程?经将千卷去,像以众香成。翻壁中流紧,摩天迭峭横。往来经险道,何止百余城。 其二 曾闻西蜀境,独有大峨殊。雪色何年岁,佛光定有无。狖声当夜激,鸟道折云趋。远觅心初歇,应明系里珠。 ○陶石篑寄书 不见士行久,音容两地疎。迢遥千里外,珍重八行书。评骘唯山鸟,升沈悟沼鱼。袖书那忍置,一诵一踌躇。 ○结社二圣寺 浮世何多事,只园早息机。定僧惊果落,沙鸟触帆飞。香积初分饭,旃檀欲染衣。诗坛兼法社,此会百年稀。 ○读小修南游稿志喜 怪尔新诗好,居然下里稀。眉端沧海色,江上白云衣。鼓楫三湘去,携图五岳归。能令名利客,一倍宦情微。 其二 亦有翻飞兴,兹游未可攀。所谈客里路,是我梦中山。弱羽经年去,孤鳞万里还。入春佳事少,见尔一开颜。 其三 调鸡从自得,相马任群疑。颇似沈冥者,非徒游侠儿。橐装无锡水,竿牍故人诗。吾家二三子,如君定白眉。 ○偶成 细乌语高枝,幽斋事事宜。香龛安佛像,贝典教妻儿。施食檐禽狎,玄谭阶树知。道缘应不浅,庞叟是吾师。 ○桂阇黎收余二十年前题壁诗 是否灯前字,将无醉后书。苍茫廿载外,潦倒数行余。色古蒸炉气,文笺蛀壁鱼。深惭支遁赏,珍重意难虚。 ○偶成 人烟江水上,江上日生波。街巷鱼虾满,门庭鸟雀多。酒中传佛意,笔底困诗魔。已自戢毛羽,何由畏网罗。 ○北发 小草真何意,前途事事难。骨粗妨礼乐,性懒怯衣冠。远志严亲夺,新愁爱弟宽。驱驰堪自厌,辛苦为微官。 ○新野道中 过襄又百里,步步远亲闱。不谙座沙趣,焉知仕路非。平原江树断,野店楚音稀。终作一丘土,何年此道归。 ○保安驿道中 此乡经大祲,此路复愁霖。怪雀啼村市,饥人窜莽林。暝烟连雨脚,云气起山心。薄暮昆阳道,行行忧滞淫。 ○过旧叶城有感,是时两弟已行五六日矣,三弟留题荒亭 昔年飞舄处,此日倍酸辛。白骨三家市,青磷一水滨。异乡均苦乐,兄弟各风尘。凄断惠连句,荒亭墨渖新。 其二 佩犊风犹在,昼龙迹已陈。有情伤暴骨,无计起枯鳞。饱食惭官吏,停车问窭人。腐儒甘脱粟,不敢厌劳薪。 ○宿古驿 兀兀泥途里,饥羸不可支。灯前慰病妇,梦里见亡儿。古驿啼新鬼,颓垣走怪鸱。细寻题壁处,或有惠连诗。 ○登紫云山,是葛仙炼丹处 昔岁曾游此,题诗墨尚新。药炉烧芋栗,丹井长荆蓁。鸡犬驯游子,壶觞费道人。驰驱明日事,暂浣客裾尘。 ○饮禹州李氏园 古郡溪山郭,名园花竹楼。麝香眠野草,翡翠立晴洲。安得一生醉,那能十日留。公荣定谁似,是客可销忧。 ○暮雨 卖却日高睡,来踏陌上尘。朔风梁苑草,古树浊河滨。强作违心语,稀逢有韵人。山邮听雨夜,梦里滑车轮。 ○渡黄河 两度归江汉,重来度浊河。尘容三老谙,驿路二旬过。霜薄天初朗,风轻晓亦波。太行山色近,西望碧嵯峨。 ○高村店大风,店有淇澳绿竹古迹 罡风猎猎下征鞍,十月严霜次骨寒。喷石澌沙犹古水,流苍滴翠是新竿。寒鸦野店楸林黑,冻马荒亭莎叶干。何似山斋闭关坐,南华摊向火炉看。 ○早发临洺行沙河道中忆两弟 昏昏寒月夜方深,驱马长亭复短亭。十里奔风吹积砾,千秋篝火乱残星。鞭梢漠北烟沙黑,梦里江南果树青。驿路飘零那可问,挑灯何日对原鸰。 ○将抵都门 九年牛马走,强半住江乡。狂态归仍作,学谦久渐忘。对人错尔汝,迎客倒衣裳。只合寻鸥伴,谁令入鹭行。 ○挽同年李检讨成甫四首 草草来还去,人间三十年。飞扬心慕侠,清峭骨如仙。对酒常扶病,逢人爱说禅。竹窗寒月夜,忆尔泪潺湲。 其二 十载贫兼病,半生狂与痴。钱刀负市井,衣食困妻儿。每想灯前谑,犹存扇上诗。交情堪白首,缘薄负心期。 其三 白骨归新土,青山闭旧庐。苔缘题遍壁,螙满读残书。凤老梧桐死,霜寒橘柞疏。佛天畴昔愿,今日定何如? 其四 泉路飘零久,人间惆怅深。有儿非滴骨,觅鬼不灰心。虫鼠知谁胜,鸺鹠可寄音。无生君所学,忍苦莫悲吟。 ○别陶编修石篑四首 日日青门里,棕鞵任所之。焚香熏定性,画影锻新诗。世事抛唇角,禅功验鬓丝。深凭法忍力,一破有情痴。 其二 向说山阴路,千岩与万湍。水中城堞见,山顶灶烟寒。杭酒来尖舫,湘莼供水餐。知君远女色,不上浣纱滩。 其三 不分陶弘景,松风只自听。异乡同改火,法侣怅晨星。贺沼蒲稍绿,吼山石孔青。良朋君岂恋,同调有原鸰。 其四 门外正霜飞,何堪送所知。愁肠萦远水,别面化枯枝。冷澹稀人识,清羸好自支。芥针能得几,万里去师资。 [book_title]卷之五今体 ○饮杨刺史园二首 东城最僻处,刺史有新庐。近水先生柳,门填长者车。菊香熏枕簟,酒气湿图书。肝胆灯前尽,都忘倾盖初。 其二 虚堂含夕照,绮席醉良朋。绿酒浮鹦鹉,黄花映氍毡。书图随意展,真赝任人评。清夜论诗罢,深谈契佛乘。 ○送武陵胡元父令瑞昌 怜君为政处,隔水庐山高。白鸟飞衔牍,青岚远映袍。花风香薄领,蔬圃课参曹。好学循良去,休嫌抚字劳。 ○送郭少参希彦之蜀 欲重金躔地,应资琐闼声。天连巴子国,江尽宕渠城。蛮府传新檄,賨人候去旌。葛山遗迹在,知不愧勋名。 其二 如何当此月,车马踏巑岏。去楚尚千里,过秦应万盘。深山如雪里,古驿出云端。三十金绯贵,休嗟蜀道难。 ○闻颜尚宝质卿称病有感 燕市饶禅客,如君意最真。幽闲泉石趣,清瘦雪山身。一榻庭生藓,双趺席聚尘。偶称摩诘病,为度夜行人。 ○饮颜质卿斋头限韵赋同潘去华 同调复同官,幽斋会二难。交情投芥合,礼法解衣宽。坐久炉将烬,言多杯屡寒。明窗披易注,直作太玄看。 其二 震旦同参少,长安雅聚难。因君道眼别,令我酒怀宽。匡坐藤蒲静,幽谈水月寒。好将瞿氏说,留付子庸看。 ○六月三十夜同萧允升过黄思立斋头 怜君却扫久,为我开清尊。一见生狂态,相酬多谑音。雨凉轻酒力,秋逼搅诗魂。尚有看莲约,犹堪续旧论。 ○同黄思立、赵贞甫集萧允升斋中谈禅甚快,各赠一诗 黄太常思立 念我同门友,为郎家益贫。萧疏愁世鞅,磊落笑时人。供茗瓷瓯洁,添香粉指匀。近通无净理,一倍耐风尘。 萧赞善允升 耽奇词赋古,养拙友朋疏。每退金华直,常翻贝叶书。谭宗时契鸟,洗墨畏惊鱼。更羡东门达,延陵故不如。 赵御史贞甫 逸兴文兼酒,玄谈芥与针。兰台虽作客,蒲榻早休心。定里骑聪马,忙中访竹林。知君无不可,那复计升沈。 ○夏日小斋杂兴 室小堪容膝,冥然断百思。坐看檐日下,袒受竹风吹。苔色流书帙,花光侑酒卮。从来中散意,未许外人知。 其二 尽日掩荆扉,高槐蔽夕晖。剩餐菰米饭,宽着稻畦衣。密室香难烬,幽栏药易肥。不知深谷里,过尽几芳菲。 其三 最怜山气爽,徙榻傍窗纱。径僻能全草,帘疏不障花。无疴常伏枕,小冗为煎茶。堪笑东陵客,休官始种瓜。 其四 非傲亦非懒,几月简逢迎。笑语消三伏,升沈付五行。雨加苍藓色,涛泻绿筠声。无端传巷语,清耳赖禅鸣。 其五 空阶经急雨,萧爽夜无哗。折柬邀王子,餐钱与赵家。颓然对木石,率尔吐云霞。酩酊不知出,高楼生月华。 其六 调古知音少,行孤起信微。清尊浇宿块,黄叶答初机。事以忘怀简,身因谢客肥。由来耽寂寞,不是贵知希。 ○过修竹馆赠朱汝修 名理兼文藻,君齐高士踪。温醇余道气,清瘦带诗容。乌几竹光映,蜗墙藓晕重。开尊坐秋雨,相对兴偏浓。 ○月夜登楼偶成 凉夜谁堪语,登楼忆所亲。无机瓶共我,解事酒随人。未老灰心客,初秋病肺身。山南田二顷,归计未全贫。 其二 可叹人间事,深杯且自斟。噉名多局面,谋国半嗔心。露下泫风叶,秋高冷夜砧。腐儒无处着,只合住山林。 ○月下萧允升、顾开雍集小斋赋此 偶集翻成乐,幽花晚更妍。近窗云片薄,过树月光全。小筑真同隐,清酣也近禅。莫愁沽酒尽,囊内有餐钱。 其二 宇宙信空阔,方外多友生。世情到口厌,名障入心轻。月写风枝影,人惊夜雀聋。射堂千亩雪,乘醉更同行。 ○冬日斋中即事 小径独相徉,婆娑木数章。叶稀邻屋见,根老假山苍。酒浊贤人味,衣熏道士装。看经心向倦,添火静熏香。 其二 绳床尽日凭,垒石对崚嶒。愁见叩门客,幽如退院僧。花藏寻伴鸟,风折罥衣藤。检点人间事,疏慵总不能。 ○同黄昭素、昭质及两弟夜饮顾升伯斋中 狭室下帘暖,小窗爱月幽。沈香黏大白,诙语跃平头。花鸟谈吴事,山川叙蜀游。霜光犹可醉,道去即宜浮。 ○晨起 竹窗朝受日,棐几对维摩。怪石僵枯藓,虬松葺老柯。毫冰胶砚薄,檐溜入瓶多。此地安禅好,无烦客侣过。 ○闺人禅诵甚勤,喜赠二首 应是新年福力增,六时功课胜山僧。每持贝叶询难宇,时向蒲团学小乘。一缕天风吹梵呗,半轮闺月照香灯。却惭庞叟心情懒,拥衲齁齁呼不应。 其二 高楼终日礼弥陀,天女生来厌绮罗。愿以幻身酬半偈,羞将素额涴长蛾。绣旛针脚花还密,诵呪乡音字欲讹。自是灵山佳姊妹,何缘结伴到娑婆。 ○读李洞诗 才子如君剧苦寒,青衫垂老忆长安。奇愁酝酿千篇险,褊性支吾半世难。五字赠僧尤峭拔,孤魂吊月应辛酸。只余身后遗编在,世上谁人洗眼看。 ○春日闲居 人间何物度朝昏,懒性新来更厌喧。除却跏趺惟饮酒,才闻呵殿便关门。虚窗月上摹松影,尘榻僧来印衲痕。独有盆梅嫌寂寞,故舒丹蕊照清樽。 其二 不才敢拟子云<玄>,索米金门又一年。风味渐随双髻减,天真犹仗一樽全。破冰滴砚展笺<易>,扫地安单夜坐禅。闲洗时瓶烹岕茗,故人新寄玉山泉。 其三 人海何妨一粒藏,身闲稍觉昼壶长。厌将礼法绳腰骨,且看经钞浇肺肠。画里身黏苍壁色,梦中魂染白莲香。春来最是城西好,拟共山僧坐绿杨。 ○即事 小楼朱几供旃檀,夜引闺人忏法坛。净似远公尚剩发,贫如陶令未休官。舍完儿女忙何事,典却田园醉不难。检点近来痴业少,不随人舌浪悲欢。 ○偶得放翁集,快读数日志喜,因效其语 模写事情俱透脱,品题花鸟亦清奇。尽同元白诸人趣,绝是苏黄一辈诗。老眼方饥逢上味,吟脾正渴遇仙医。明窗手录将成帙,恰似贫儿暴富时。 ○赋得残月似新月 一钩曾挂暮霞里,半玦还悬晓雾中。醉起忽迷钟早晚,山行误认峰西东。从他乌历支干换,且喜蛾眉首尾同。安得人生也似月,苍颇皓首又如童。 ○黄主客邀送高户部,时开筵夷馆 仙郎别署饮休辞,春冷何堪送所知。羸马冻蹄蹂雪径,饥鸟寒距蹴风枝。夷笺细字摹唐帖,胡髻尖毡缀汉丝。一曲龟兹君莫讶,也堪翻出渭城诗。 ○雪后出长安门见西山甚近 雪后天街绝点尘,西山一秣白于银。云边蹬道层层出,马首峰峦迭迭真。瑶岛分明连绛阙,玉龙夭矫贴青旻。却怜往岁曾游处,十里桃花覆角巾。 ○花下 衰发萧萧不满梳,头颅四十欲何如?风尘眯眼花医治,名利关心酒破除。谈畏友朋焚麈尾,病休人吏掩蜗庐。虞翻骨体终难媚,高枕从他笑拙疏。 ○京察见部自嘲 拥肿类寒樗,何功滥石渠。编摩中圣误,候谒坐禅疏。应客杂诙语,嗔奴索报书。似浮兼似浅,不黜待何如。 ○初春和陆放翁韵 四十方强已厌官,催人头白是长安。新诗繁芜多随意,夜读昏花觉损肝。懒向时人争巧拙,久游畏路耐咸酸。春来转忆家圃好,社鼓村醪日日欢。 其二 冷淡何须厌一官,乌钞丛里好偷安。厌将资级污牙颊,岂有风波入肺肝。客枕纔春梦已乱,病肱将雪骨先酸。愧无丝竹堪陶写,未怕儿童觉损欢。 ○即事 宦味侵衰诗味长,道缘渐熟俗缘轻。时从故纸觅高士,老结同参进曲生。轻涤砚尘留墨绣,缓添炉火听瓶笙。热官弃置酸寒福,贫士收来应不争。 ○雪晨入直 将曙气阴阴,寒侵烛焰沈。云浓禽路涩,雪厚象踪深。足滑全依仆,衣单紧束衿。人间饶乐事,何业化书蟫。 ○有感戏作 占毕半生舌本强,编摩十载砚心凹。赋归谁假乘风翼,叹老难煎黏日胶。饱食大官真似鼠,厌逢俗客欲称猫。移家澧水知何日,拟塞丸泥自结茆。 ○火神庙道士 事火道人事,翻来水上居。鹤窥烹石处,鱼呷洗丹余。世业五禽戏,家藏八迭书。南陵虽有命,噀酒自能除。 ○送朱平涵太史册封荣藩 暂抛铜马向天涯,官柳千条拂使车。驿路开尊遨月石,仙源立马问桃花。水平青草骚人宅,山绕朱门帝子家。客里潘舆谁得似,泛觞还采廖平砂。 ○顾升伯太史奉命如梁赋此为别 柳烟槐雾接河梁,树杪分明见太行。月上山城征马急,雨过汴水露荷香。赠行古帖来东邸,侑酒新词出宪王。[周府有《东书堂法帖》,又周宪王有自着乐府]此去洞庭秋正好,烟波声里说袁郎。 ○送李湘洲太史赍诏之浙 险句临岩得,禅心遇水闲。只凭一纸诏,踏遍万重山。林屋朝乘屣,松篁夜扣关。定从委宛去,载取异书还。 ○寿舒翁,大行父也 东鲁真儒行,南华达士怀。无心甘抱瓮,有手但持杯。杖溅龙潭瀑,衣黏灵洞苔。仙郎奉紫綍,新自日边来。 ○送夹山母舅之任太原 匹马穿云去,装中半道书。官贫僮仆惯,县僻送迎疏。扫叶炊红稻,连泉供白鱼。[太原有白鱼泉]登山公事了,何处显村谞。 其二 身为石室主,闲与道人期。判讼虎知法,升堂猿报时。泉声寒井邑,山翠染城池。应有西游草,怀甥得几诗? ○送别谢在杭司理东昌 一笑平原去,高才聊寄栖。闲谈皆有韵,得句半无题。近海观云黑,登楼看岳低。应怜征税苦,宽大救三齐。 其二 万户苍烟里,孤城绿水隈。郡斋多近草,狱户长新苔,国变怀砖俗,人惊判剑才。公余寻古迹,先上鲁连台。 ○五日同锺樊桐、黄慎轩、方子公及两弟饮崇国寺僧房,得家字 老僧爱竹石,点缀似山家。密条梳风冷,流觞逐水斜。谈慵思薤叶,颊醉吐榴花。一缕林烟歇,阇黎供露芽。 ○寿郑大司马 青山归去为功成,笑看人间利与名。三径新来称小隐,一身旧日是长城。石分甲乙屯云气,竹长儿孙学凤声。智似子房身较健,不劳辟谷得长生。 ○送王以明例贡归小竹林 白襕着破换青衫,归去山斋自在眠。医俗止留千个竹,买闲先卖一区田。携妻烧笋旋沽酒,避客浇花自引泉。怪得新诗奇僻甚,苦吟骨削类枯禅。 ○偶题 看看衰症到颐腮,宿业泥人未拟回。醉里童颜金炸色,愁来宦味蜡成灰。此心宁与形俱皱,得道何妨老见催。已约寅年归净社,盖头茅在夹山隈。 ○同惟长舅读唐诗有感 数卷陈言逐字新,眼前君是赏音人。家家椟玉谁知赝,处处描龙总忌真。再舍肉鲸居易句,重捐金铸浪仙身。一从马粪<卮言>出,难洗诗林入骨尘。 ○看华严经 检点头颅只自怜,双轮相逼入颓龄。销除蜗角千生业,凭仗龙宫半部经。简事只嫌多鬓发,断淫先拟绝荤腥。六时起坐疏钞里,剥啄由他不启扃。 ○有感 一自辞亲返禁林,随人啼笑到如今。三生白业施功浅,半世乌纱染俗深。往事休污念佛口,新来初歇著书心。朝朝顶礼金容后,一榻跏趺对水沈。 ○雪中共惟长舅氏饮酒 盆梅香里倒清卮,闲听群鸟噪冻枝。饱后茶勋真易策,雪中酒戒最难持。炉心香烬灰成穴,纸尾书慵笔任欹。共话当年骑竹事,如今双鬓各垂丝。 ○送邵芝南太史册封唐藩 暂辍编摩去,行行入豫疆。驱车游宛洛,立马问韩梁。雨洗沙溪净,风传路草香。云霞添旅橐,花鸟贮吟囊。白水秋澄彻,丹山夜郁苍。剪桐分帝子,酌醴醉仙郎。泛涓思文叔,登台忆武乡。民艰今可问,何似昔南阳。 [book_title]卷之六绝句 ○鼓吹 儿童村巷竞走,鼓吹驿路喧阗。何似池塘两部,宫商渐近自然。 ○翻前意 驿路红尘鼓吹,池塘青草蛙声。本来都无音响,雅俗欲向谁论。 ○过黄粱梦三首 车帷且勿卷,吾愧见卢公。广陌争驰骋,安知非枕中。 其二 枕中天地宽,梦里年光速。屈指威音前,黄粱曾几熟? 其三 共道梦非真,谁知醒复伪。飞升羡吕公,亦是梦中事。 ○铜雀台 网户珠帘经几春,缕衣歌扇化为尘。随风惟有台前柳,犹胜当年缓舞人。 ○行卫辉野村中即事 渚雁沙鸥啛唼,蔬畦麦陇纵横。藤萝也解人意,垂蔓争罥前旌。 其二 茆屋犬卧人边,麦陇鸦啼牛背。倘逢种柳先生,仆夫停车少待。 ○即事 宝鸭双双引使车,都梁旖旎散郊墟。腐儒低首还私忆,走马红尘三月初。 ○过郾城读公孙大娘弟子舞剑诗有感,弟子郾城人也 一落书生口,魂香不计年。须眉元别驾,翻托李娘传。 ○发遂平 遂亭城外少风尘,夏云千层山万层。一片云山不可辨,相错还成绮谷纹。 ○信阳道中即事 巉岩绕畛畦,小径通车马。即此是桃源,问津何为者。 其二 四顾忽无径,仆夫何所往。俄闻车马喧,疑在空中响。 其三 山下无人踪,山上无鸟语。惟余一片云,见我来游此。 其四 云中忽吠呜,岂是刘安宅。近者爨烟青,人家枕山脊。 其五 仆夫顾且惊,于菟啼林薮。乃是巉岩傍,流泉挟石吼。 其六 桥上山崚崚,桥边石齿齿。差畅游人怀,奈慯驭者趾。 ○山中看云 雪学嵯峨山,山似霮{雨对}云,云山何以辨,云白山色青。 ○青石桥 青石桥边水,时时生细波。凉风还暂至,金斗熨纤罗。 其二 凫青点水心,云白杜山口。借问山中人,还知此乐否。 ○三日行山中,山尽有感 眼底青山爱颇真,何妨日日对嶙峋。今朝卷幔无山色,惆怅还如别故人。 ○送李吉士予告南归 青春乞得净名身,彩鹢翛翛漾白苹。此去吴江风日好,炉香经卷伴幽人。 ○送潘雪松柱史建言谪闽三首 偶缘谏猎动天阍,万里南迁亦主恩,一壑岂能安薜荔,五云长自忆兰荪。 其二 片帆南下碧江湄,秋月芦花绾别离。此去莫惊潘鬓改,止缘忧国半成丝。 其三 朅来紫气满关门,柱史玄同道自尊。我欲冥心求胜义,临行乞得五千言。 ○饮小修所携惠泉 昔逢惠山人,曾说惠山好。季子千里来,同饮惠山水。 其二 竹里自烧铛,清烟淡林月。一饮洗烦嚣,再饮沁毛发。 其三 泻以青玉椀,泠泠色凝碧。忆得在山时,一泓抱白石。 其四 可怜白发人,朝朝望游子。今日忽归来,饮水亦欢喜。 ○黄粱梦戏题 电光现出青紫,蜃气结成蓬瀛。宰官神仙俱幻,吕公岂胜卢生。 其二 贫穷辄慕宦游,将相更希仙籍。赚人妄想无休,谁道枕堪窒欲。 ○仙人洞 风牵弱水船,山阻渔郎棹。谁识仙人洞,乃在红尘道。 其二 尘中一百年,洞里一弹指。先人瞬息间,见我九经此。 ○万猿书屋[自<万猿书屋>至<长春堤>诗,郭正域有同题之作,总其名曰「郭比部花园」,见<合并黄离草>卷十三。] 高斋何所有,琴书伴幽榻。中有吾伊声,声与猿声杂。 ○天均洞 洞里无人踪,洞外绝鸟语。独有风涛声,时出乔林里。 [郭正域<天均洞>:洞口少人行,冷然发孤想。清风松上来,此是天籁响。] ○荷花池 绿水映红莲,莲叶何田田。身在众香国,沈醉复高眠。 [郭正域<荷花池>:满地种荷花,红妆照绿水。白鹭不惊人,立在荷花里。] ○两岸芙蓉 南垞与北垞,岸远渺难即。此处好行舟,面面芙蓉色。 [郭正域<芙蓉岸>:燕支明翠黛,两岸是谁家。池水凝如镜,釆采芙蓉花。] [郭正域<花园>:江南二三月,大地皆阳春。万花最深处,中有读书人。] ○春色满园 结伴来寻春,春踪在何许。浓香杂艳容,已满山园里。 [郭正域<春色园>:千花争笑日,百卉斗鸣禽。阳春真可贺,莫惜千黄金。] ○四面琅玕 白日起寒涛,长夏何森爽。中间安鹿床,趺坐绝尘想。 [郭正域<琅玕亭>:四面插篱落,个个是琅玕。风来万玉鸣,杂佩声珊珊。] ○天香喷道 独有金粟园,宜供金粟佛。瞥闻金粟香,掷去碍膺物。 [郭正域<天香道>:满路喷天香,独步金粟岭。试问中书君,何如月中景。] ○蟠柏亭 亭前柏树子,佛祖西来意。了知柏即亭,是名第一义。 [郭正域<翠柏亭>:翠柏结为亭,清荫笼石儿。独有岁寒人,兀坐餐柏子。] ○桃花洞 君家汉水曲,相近武陵源。分得武陵花,春雨燃山园。 [郭正域<桃花洞>:桃花红似雨,莫是武陵家。洞中白鹿来,口中衔桃花。] ○五老峰 崚嶒距虎豹,苍翠积莓苔。疑是庐山石,风雨忽飞来。 [郭正域<五老峰>:何处移来石,堆成五老峰。五老相对语,石丈今成翁。] ○汇清亭 小筑万松下,两耳饱潺湲。莫讶陶弘景,长年只住山。 [郭正域<汇清亭>:高高结亭子,榡榡来松风。小窗日正午,涛声盈耳中。] ○长春堤 偶踏长春堤,凉风吹解带。班荆数过帆,沙鸟飞云外。 [郭正域<长春堤>:大堤几百丈,春光聊骋望。老椿几千年,春风满堤上。] ○六言 三市六街扮演,五湖四海称扬。优孟抹朱面孔,偃师傅漆肝肠。 其二 赝鼎浪夸孔铸,伛巫也学舜趋。土人休笑桃梗,郁垒不共神荼。 其三 凫元无术肖鹄,夔也无心怜蚿。风砌对花软饱,雨窗支枕熟眠。 其四 松烟偶作蛀痕,就里谁分丑好。他手我眼何干,浪生欢喜烦恼。 ○题唐元征乃兄渔唱晚晴册 数椽山水间,滩声杂泉响。展簟时一眠,梦境亦萧爽。 其二 澄江逗夕晖,白练化丹绮。风传鼓枻歌,袅袅绿荫里。 其三 棐几何所有,诗卷三两束。惟应欵乃声,时与吾伊续。 其四 鱼艇宿檐前,酒旗飘屋后。沽酒复买鱼,对花倾几斗。 ○见白须 海深难比爱河深,五欲腾波天也沈。休把霜毛轻镊去,一回对镜一休心。 ○死心和尚一朝弃诸生披剃,书此赠 欲识新长老,便是袁中夫。依然旧面孔,只少几茎须。 其二 染蓝为坏色,裁巾作僧帽。我狂正未醒,汝魔初然觉。 其三 豪性与颠毛,一斩一齐落。独有爱山心,不受铜刀削。 其四 袖中五色豪,落纸文光烨。梦里莫还人,且留注贝叶。 其五 选佛场大开,这回应得儁。宝华最高处,历历题姓名。 其六 神清骨亦癯,雅称手中锡。一笑入千山,藏身没踪迹。 ○题双寺画竹 风竿不满尺,已饶千丈势。高僧礼诵余,味此萧萧趣。 [book_title]卷之七馆阁文类 ○真正英雄从战战兢兢来 君子欲有全用于天下,则贵慎所养矣。用欲其恢弘,恢弘者,无所不可为。养欲其收敛,收敛者,有所不轻为。夫收敛者,所以为恢弘;而有所不轻为者,乃其无不可为者也。是以斋戒凝神也,而后锺鐻乃成;累丸三五也,而后承蜩若掇。怵为戒,视为止也,而目斯无全牛。望若木鸡也,而异鸡乃弗敢应而反走。彼夫精一技者,调一物者,且期于养,而后其用全,而况号称真英雄者哉!<兵志>曰:「守若处女,发若脱兔。」此言虽小,可以喻大也。 故夫号真英雄者,扃之至深,辟之至裕,钥之至密,张之至弘。有侗乎若童稚之心,而后有龟蔡之神智;有怯乎畏四邻之心,而后有貔虎之大勇。困衡胸中,口呿弗张,而后出其谋也若泉涌;踯躅数四,曳踵弗前,而后出其断也若霆发。其心俯乎环堵之内也,而后其才轶乎宇宙之外;其心出乎舆台之下也,而后其才驾乎等夷之上。此一人也,其始之战战兢兢,若斯无一能者,而识者已有以窥英雄之全用;其后之沛发,若斯其卓荦,若斯其奇伟,人始指之曰「真英雄」,而识者固不觇之于沛发之后,而觇之于平居战兢之时矣。 盖自古称真正英雄者,放勋风动,则莫若尧、舜;明光勤政,则莫若姬公;而贯百王、拔类萃,则莫若孔子。乃其兢业以敕天命,吐握而忧渊冰,恂谨于乡党,踧踖于朝廷,抑何其战战兢兢也!彼漆园者流,逍遥徜徉,见以为适;而竹林诸子,箕踞啸傲于醉乡,见以为能解黏去缚。语之以圣贤之战兢,若狙之絷于樊中,不胜其苦,而求逸去。而叩其中,遂乃空疏如糠瓢石田之无当于用,安所称真正英雄哉!何也?彼漆园、竹林辈,视天下无一之可为,故究也无一之能为。而圣贤者,视天下无一之可轻为,故究也无一之不可为。故朱氏曰:「真正英雄,从战战兢兢中来。」岂弗信哉! 后之希英雄者宜何如?曰:「无欲以澄之,慎独以析之,则自无一时一事不出于战兢,而其养深,其全用立显,又何所愧夫世之称真正英雄者乎! ○刻文章辨体序 盖古所称经国大业,不朽盛事也者,其惟文章乎!故机泄于龟马,基造于坟索,此语文章之始也;摛藻则天壤为光,抒情则丘陵生韵,此语文章之用也,而未及其体。今夫治室者,庙与寝异,寝与堂异;而庙寝堂之中,桷与榱异,节与棁异。彼各有体焉,梓人固不得匠意而运也。而矧夫所称经国大业,不朽盛事也者乎?吾姑置庖牺以前弗论,论章章较著者,则莫如诗书。乃骚、赋、乐府、古歌行、近体之类,则源于诗;诏、檄、笺、疏、状、志之类,则源于书。源于诗者,不得类书;源于书者,不得类诗。此犹庙之异寝,寝之异堂。其体相离,尚易辨也。至于骚、赋不得类乐府,歌行不得类近体,诏不得类檄,笺不得类疏,状不得类志,此犹桷之异榱,棁之异节也。其体相离亦相近,不可不辨也。至若诸体之中,尊卑殊分,禧祲殊情,朝野殊态,遐迩殊用,疏数烦简异宜,此犹榱桷节棁之因时修短狭广也。其体最相近,最易失真,不可不辨也。 故夫不深惟其体,而以臆为之,则<渔父>、<卜居>之精远,<阿房>、<赤壁>之宏奇,见为失骚赋体。「落霞孤骛」之篇,见为伤俳;「黄鹤」、「白云」之句,见为似古。而况夫他之朴樕者乎?今天下人握夜光,家抱连城,类惮于结撰,传景辙鸣。自凿一堂,猥云独喻千古;全舍津筏,猥云凭陵百代。而古人体裁,一切弁髦,而不知破规非圆,削矩非方。即令沈思出寰宇之外,酝酿在象数之先,终属师心,愈远本色矣。则吴公《文章辨体)之刻也,乌可以已哉?抑不佞闻之:胡宽营新丰,至鸡犬各识其家,而终非真新丰也;优人效孙叔敖,抵掌惊楚王,而终非真叔敖也。岂非抱形似而失真境,泥皮相而遗神情者乎! 兹集所编,言人人殊,莫不有古人不可堙灭之精神在,岂徒具体者。后之人有能绍明作者之意,修古人之体,而务自发其精神,勿离勿合,亦近亦远,庶几哉深于文体,而亦雅不悖辑者本旨,是在来者矣,是在来者矣!编起古歌谣至祭文凡五十卷,外集起连珠至辞曲共五卷。 ○性习解 夫谭性者,折衷于孔氏。其云「性相近,习相远」,盖千古性学券契哉!乃后世说者,不无异同。指性同者,则有子舆性善之说在;指性异者,则有荀卿恶、杨雄浑、告子湍水、佛氏作用之说在。而孔氏云「性相近也,习相远也」,无乃处乎异而同、同而异之间,持两端者乎!嗟夫,孟氏专言理以维世,杨、荀辈专言气以惑世,而孔氏则理气合一,一语而备性之全体矣。 今试观婴孺,其天性常未漓也,固有醒然而慧者,亦有懵然难解喻者;固有相嬉而让者,亦有相聚而争者;固有逆之而色弗忤,亦有触之辄怒而啼者。乃其见亲也,有不煦慰膝下者乎?见兄也,有不欢欣动色者乎?此一婴孺也,有慧有懵,有顺有争,纷纷殊态,安可谓之同?乃又无不爱亲,无不敬兄,安可谓之异?盖其异者出于气,而其同者出于理。合理气之谓性,合同异之谓近,故系近于性也。迨少长已,始染世味;染世味已,始分蹊径。理制气者,肩圣贤;气灭理者,堕愚狂。渐摩使然,匪一朝夕,而性之相近如故也,故系远于习也。 今夫明珠之隐水底,水清者光立见;稍浊者其光隐见半,澄之斯可见;而最浊者非澄之久,光将匿焉。故轩皇狥齐,尧钦明,舜浚哲,此水体之本清者也。汤日新,文缉熙,此水体稍浊而能澄之者也。太甲初服败度,悔悟桐宫,卒绍先业,此水体本浊能久澄之者也。至于桀、纣暴,盗跖恣睢,此水体愈浊愈挠之者也。是性习之征也。要之,水可分清浊,不可谓本无明珠;质可分昏明,不可谓本无义理。故孔子之论性,语气不遗理,犹之语水不遗珠,所谓一语备性之全体者乎!虽然,夫子直举全体也,而后世耳食者,借其似焉以腾其性恶浑杞柳作用之说。性恶浑杞柳作用之说兴,而后世之恣行胸臆者,又借其似焉以便己,无忌惮之为害将何极!孟子深忧之,故单取理义之性,而日号于人曰「性善,性善」。斯语也,阳似少悖夫相近之旨,而阴实翼其师说。故先儒曰「孟氏有功于圣门,不可胜言」,知言哉!后之谭性者,必合孔、孟之论,而后性学揭日月而行矣。 ○刻文中子序 今之人方甘海错也,而调粱肉进之,见谓泊然不嗛于口矣。然海错卒不可实枵腹,不得不舍而之粱肉者何?其味无奇,而卒周于用也。盖余始得六子书读之,至庄、列而神动心艳也。已读<文中子>,泊乎其难入也。已数数寻绎焉,而始不忍去手,尽易庄、列之好好之。倘所谓无奇而卒周于用若粱肉者,非耶? 嗟夫,嗟夫!自宣父微言,莫或抽绪。无论庄、列诸人,汪洋横议,而白马逞辩,雕龙振奇,湘累扬藻;代及陈、隋,咏花乌,赓月露,生乎斯时,谁能不靡!而仲淹者,乃能抗手反经,正襟谭道,续诗书,正礼乐,修<元经>,赞<易>道。今观<中说>所载讲劝之言,出处之迹具在焉。其词简而悉,渊而通,微而明,曲而当。旁观大义,潜宣教旨,娓娓乎洙泗口吻哉!所以湔挽颓习,衣被时贤,洗千古而空之,揭吾道以行天者,其以为尽宋儒力乎,无亦仲淹氏为之嚆矢矣。且也温、魏、房、杜,用其土苴,盘石李祚,有如及仲淹身竟行十二策者。其所收太平效,何可胜道!余固曰其说无奇,而卒周于用也,非庄、列氏比也。 今海内学士好治子家言,方海错乎庄、列辈,濡首其中,而薄洙泗正论为无当,此风不熄,将为晋朝挥麈诸人之滥觞,其蠹世道而荡人心,宁有底极。故吾取诸子中若<文中子>之宗洙泗者,付剞劂氏,刻之以风天下。然吾非遂圣人之也,谓其亦可为学圣者藉也。 ○拟翰林院学士题名记 明兴二百余禩来,其为翰林学士者,若刘、宋诸公而下若干人,无论淑慝,皆不宜泯没无纪,爰题其姓氏于石,而某受简记焉。某窃惟翰林非古所称天禄、石渠之府,金马著作之庭也耶?而其所设官最崇者,则莫若学士。天子有时坐细旃,则锵锵委佩其间,时效献替启沃心,至重也。自总揽制作,黼藻丝纶之外,一切簿书期会,弗得溷焉,至清也。右文之主,时温语清问,体貌有加,即列曹寺卿弗敢望,至荣也。夫士伏处穷巷,以章句发家,至当国家重任,至清至桀,而今且勒之贞{石民},是可以不朽矣。 然隆碣之间,姓氏胪列,崇者跻辅相,次亦卿清曹。则固有其德卓尔名世,若威凤祥麟,世争先睹其名为快矣。则又有肤功在世,众指其名,加额称颂,愿家尸户祝之者矣。则又有雕虫绣虎,烂若春华,后人诵其只句,等于吉光片羽者矣。则又有美食安坐,糜太庾,立致公辅;行不唱内庭外衢,无纤效者矣。则又有张臆逞胸,聚赂集秽,齮龁贤豪,至今耳其姓氏,若狼鸱在园,思逐之者矣。夫德如麟凤者最上,肤功在世者次之,雕虫绣虎者又次之,美食安坐者为下,张臆逞胸者抑最下矣。嗟夫,嗟夫!此名一刻也,最上者固益彰,而最下者亦愈显矣。夫使最下之名益显,何如伏处穷巷,尚足藏拙乎?是前所称至重至清至荣乃至难称,而所谓可托不朽者乃易以速之朽,可不惧哉! 今文运郁鬯,海内庥和,充词臣者靡匪一时名公锯儒,其所谓最下者必不肯为,勿论矣。愿益茂昭大德,宣鬯恺泽,仰荷倚毗,俯作楷范,以无忝太上之业。第令弗务宣严师济,徒积时月为劳绩,则吾所称品之下者。即不然,而日事夫提要钩玄,挥毫哦诵,吐咳珠玉以自雄,则亦吾所称品之又次者。其奈朝廷清华之选,而亦岂兹刻石题名意也耶!某顿首谨记。 ○忠清仁辩 或曰:夫子盖未尝难言仁哉。故于人之过也,而观其仁;里俗之美也,而称其仁。至任术挟数如管氏也者,而亟仁之。齐、楚两大夫业已被之忠清之号,乃独靳仁焉,何哉?曰:论说于一时者,其旨恕;定品于万世者,其法严。恕语迹,严语心也。夫语极于心,则阴避而阳托者非仁。阴趋而阳托者非仁,即无所趣避,未忘无所趋避之名者,亦非仁。何也?有所为也。故公旦称德明保之忠,天下信其仁,非信其明保之迹也。伊尹千乘弗顾之清,天下信其仁,非信其弗顾之迹也。公旦、伊尹虽出于无所为,故即居摄疑于非忠,五就疑于非清,而竟不害其仁。齐、楚二子,未必出于无所为,是以其忠可仰,其清可述,非不足惊诩一世,而竟不敢信其仁。藉令信其迹,不必原其心,则漆身赵市者,仁乎?灌园于陵者,仁乎?甚而至于食桃、请殉、卧终南为快捷方式者,亦可匿其不肖之心,而溷于仁乎!圣人深虑之,故于齐、楚二子,但被之忠清之号,而靳以仁。夫固严之心,惧其弗真也。 或又曰:有如真忠真清矣,可以为仁乎哉?曰:不然。仁体无所不包,忠与清,仁中一事耳。今夫有木而华实枝叶附焉,指一叶而曰木在是也,可乎?有山而丹砂卉石生焉,指一石而曰山在是也,可乎?故仁首万善,总百行,其广也天覆,其发也川流。无不忠而无忠名,无不清而无清名。区区忠清以拟仁,正如木之一叶,山之一石耳,胡能尽乎!不然,则圣门高弟,由可治赋,求可从政,赤可立朝,雍可南面,已既称不容口,而至于仁,何以皆曰未可知耶?则齐、鲁二子之止于忠清,忠清之不可尽仁,又何论也。未然后知圣人非特严于论心,抑亦精于论仁,是又朱子未发之意欤? ○评春秋列国大夫优劣 夫论人于三代以降也则难哉!自壁书所纪外,载在国乘,其人岂无彪炳来兹,而芬润齿颊者?然而盈尺之瑜,方寸之瑕,则全材难;初驾如组,再试多蹶,则末路难;长于窒穴,短于冲城,则大用难;鸾凤其外,蝮鸷其中,则纯白难。 夫置雌黄于三代以降也则难哉!吾无暇更仆论,论较著者:若管氏之九合一匡,晏子之顺命衡命,赵衰、狐偃从公子而伯西晋,先轸之克敌城濮,孟明之收功三败,士燮之忧先内宁,赵武之不顿兵甲,绛也和戎,向也忧国,敖也谋楚,奚也显秦。夫国家重善谋之臣,则安舍此数大夫也!季友劻勷于鲁僖,宁武敉宁于卫成,华元折冲于宋桓。夫国家重勘乱之臣,则安舍此数大夫也!蹇叔止袭郑之旅,子革陈<祈招>之诗,史鱼尸谏以寤主,盖皆有古弼违风焉。鲍叔举仲,子皮举侨,公叔举僎,盖皆有古荐贤风焉。若乃目夷以宋让,子臧以曹让,季札以吴让,倘所谓轻国如屣者耶!盖廉静士也。孔父以宋督死,仇牧以南宫死,荀息以里克死,倘所谓甘镬如饴者耶!盖伏节士也。若乃下惠之治乱俱进,伯玉之卷舒缘时,士会无隐情于国中,又非世所称真良士者哉!是数大夫者,固家榱栋朝家照映杀青。而深诘其生平,多瑜焉而不掩其瑕也,始骏焉而不胜其蹶也,才焉或窒于大用也,驳焉或戾于纯白也。故置雌黄于三代以降难也! 然予窃谓较用于家国者先功勋,定品于一人者先操行。夫论功而有雄于尊天王,摈戎裔,不歃血而束诸侯于掌股之上者乎?论心而有纯于不羞污君,不怨遗佚,三公勿夺其介者乎?是以论功则宜首管氏,而狐、赵为次,叔敖、百里奚辈又次之。论心则宜首展禽,而侨、瑗、札次之,士会、士燮等又次之。盖总列国大夫,则予所扬扢者优。而就予所扬扢诸人,则管氏、展禽尤优,而器小贻讥,不恭兴诮,则其它又可知矣。故求不窘于才,无诡于心,表里兼醇,华实总粹,是在三代盛际乎,难论于春秋矣。余固曰:置雌黄于三代以降则难也。 ○救荒奇策何如 日者天灾频仍,万口嗷嗷,东南苦于天吴,西北困于旱魃。山、陕之间,食石以延须臾之命,何论悬罄哉!天子旰食,公卿拊髀,计可苏元元者,不难胼手濡足图之。而二三台谏,皂囊屡上,即不能外蠲赈二议者。以愚读<周礼>荒政,可济今缓急,莫如散利,莫如薄征。散利即今之赈,薄征即今之蠲。蠲赈二议,即令管、晏持筹,贾、晁精算,计必出此矣。然而竟未能济元元之急者何也?持其迹而拘挛弗变,猎其名而奉行尠实也。拘挛弗变,奉行尠实,即恩纶时下,日累载少府之金而驰之郊,何益乎?故愚窃计蠲之策一,善行其蠲之策三;赈之策一,善行其赈之策六。 今海内重菑,郡邑之税应存留者,业已免征,而起运者尚未全豁也。枵腹孑遗,救死不暇,而胡力办此?故起运之课宜省也。流闻州邑不肖之吏,黄封虽下,白纸犹催,畸羸之夫,腹无半菽,而手足犹絷于桁杨,藉当宁之旷恩,为润箧之便计,乃其姓名犹有不入抚巡之白简者,何其贪而黠也!故苛征之察宜密也。民方草食不充,而大吏犹华轩盛驺,垣赫载道。轩輶之使,至馈遗充斥,供张丰腆,此非民膏,何以给之?故官守之自奉宜薄也。兹善行其蠲之三策矣。 以幽遐蔀屋,悉仰内帑,其势易穷;而悉举州邑之库藏赎锾,给州邑之窭者,鲜不济矣。故从朝廷赈之则难,从州邑赈之则易也。一邑之中,一都之内,岂无豪赀财好施与者,故令上赈之则难,令下民自相赈则易也。里之厚赀者,所捐若而百,则赐绰楔旌之;若而千,则爵之;若而万,则厚爵之。富民有不竭蹶以趋者乎?故强之使脤则难,劝之使赈则易也。幽远山民,去城百里,晨起裹粮,蹩躄趋城,猾胥犹持其短长,非少赂之,弗得径受赈,得不偿失奈何。宜令耆民之廉平者,偕里之富好施者,临其聚落招给焉,平有赏,私有罚,蔑不蔇矣。故移民就食则难,移食就民则易也。或量里之广狭,为爨若干,令耆民及富民之平者,烹糜而日饲之,期于便近。民无薪水之烦,得饱食矣。故散粟给民尚难,为糜以饲民尤易也。夫珠不可襦,玉不可食,有米粟乏绝之处,人至抱璧以殒者。故即得州邑之吏及赀户之赈,而操金贸易,转移尚艰。故使下民货粟则难,官司为转货而给之尤易也。凡此,皆善行其赈之策矣。语云:「中流失船,一壶千金。」小补罅隙之计,大都若此,岂能奇乎! 善哉乎,先儒言之也:「有治人,无治法。」今法非不犁然具,而州邑之吏,故纸尺一,以壅濊泽,何济乎?故在天子清心节用,凡内府供应,一切访诸祖制,毫无所增。上绝冗费,则公府有余金而赈易;私家不必滥取,而蠲又易。抚巡诸臣又窥见意指,谁敢不坚<羔羊>之节,以玷官箴。一二奉行不谨之吏,且解组去,不为蟊矣。不然,吾未知果有奇策之可以救民也! ○士先器识而后文艺 夫士戒乎有意耀其才也,有运才之本存焉。有意耀其才,则无论其本拨而神泄于外,而其才亦龌龊趢趢,无纤毫之用于天下。夫惟杜机葆贞,凝定于渊默之中,即自弢其才,卒不得不显。盖其本立,其用自不可秘也。今夫花萼蕃郁,人睹木之华,而树木者固未尝先溉其枝叶,而先溉其根;丹癯绀碧,人睹室之华,而治室者固未尝先营其榱栋,而先营其基者,何也?所培在本也。良玉韫于石,不待剖而山自润;明珠含于渊,不待摘而川自媚;莫邪藏于匣,不待操而精光自烁,人不可正睨者,何也?有本在焉,其用自不可秘也。 而挽代文士,未窥厥本,呶呶焉日私其土苴而诧于人。单辞偶合,辄气志凌厉;词组会意,辄傲睨千古。谓左、屈以外别无人品,词章以外别无学问。是故长卿摛藻于<上林>,而聆窃赀之行者汗颊矣。子云苦心于<太玄>,而诵<美新>之辞者腼颜矣。正平弄笔于<鹦鹉>,而诵江夏之厄者扪舌矣。杨修斗捷于色丝,而悲舐犊之语者惊魄矣。康乐吐奇于春草,而耳其逆叛之谋者秽谭矣。下逮卢、骆、王、杨,亦皆用以负俗而贾祸,此岂其才之不赡哉?本不立也。本不立者,何也?其器诚狭,其识诚卑也。故君子者,口不言文艺,而先植其本。凝神而敛志,回光而内鉴,锷敛而藏声。其器若万斛之舟,无所不载也;若乔岳之屹立,莫撼莫震也;若大海之吐纳百川,弗涸弗盈也。其识若登泰巅而瞭远,尺寸千里也;若镜明水止,纤芥眉须,无留形也;若龟卜蓍筮,今古得失,凶吉修短,无遗策也。故方其韬光养嘿,退然不胜,如田畯野夫之胸无一能。而比其不得已而呜,则矢口皆经济,吐咳成谟谋;振球琅之音,炳龙虎之文;星日比光,天壤不朽。岂比夫操觚属辞,矜骈丽而夸月露,拟之涂糈土羹,无裨缓急之用者哉! 盖昔者咎、禹、尹、虺、召、毕之徒,皆备明圣显懿之德,其器识深沈浑厚,莫可涯涘。而乃今读其训诰谟典诗歌,抑何尔雅闳伟哉!千古而下,端拜颂哦,不敢以文人目之,而亦争推为万世文章之祖。则吾所谓其本立,其用自不可秘者也。譬之麟之仁,凤之德,日为陆离炳焕之文,是为天下瑞。而长卿以下,有意耀其才者,何异山鸡而凤毛,犬羊而麟趾,人反异而逐之,而或以贾爨,乌睹其文乎!信乎器识文艺,表里相须,而器识獧薄者,即文艺并失之矣。虽然,器识先矣,而识尤要焉。盖识不宏远者,其器必且浮浅;而包罗一世之襟度,固赖有昭晰六合之识见也。大其识者宜何如?曰:豁之以致知,养之以无欲,其庶乎!此又足以补行俭未发之意也。 [book_title]卷之八馆阁文类 ○乞进讲大学衍义疏 伏惟皇上效明圣缉熙之学,采老成芹曝之献,数日以来,御经筵者一,御日讲者二。披图对史,左诹右询,远陋金华白虎之谀,近跨迩英延议之论矣。臣数从豹尾中,仰窥圣衷惕厉,不胜忭踊,窃效尘露,少裨渊岳焉。臣窃睹儒臣进讲,曰经曰史,讵不称古训哉;然而经史以外,尚有足羽翼圣真、补苴鸿猷者。谨按<大学衍义>一书,先臣真德秀氏之所为纂也。总先圣之规模,则先王之典谟,<思齐>之诗,<家人>之卦。该后贤之论议,则继之思、孟、况、雄、仲舒、敦颐之说。衍格致,则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衍诚正,则崇敬畏,戒逸欲。衍修身,则谨言行,正威仪。衍齐家,则重妃匹,定国本,严内治,教戚属。网罗先躅,捃摭旧闻。其广则帡天极地,其细则茧丝猬毛。其分则洪河之散流,其合则户之有枢也而车有毂。万禩之理,忽来兹之,龟镜具是,斯已勤矣。 臣愚以为儒臣进讲经史而外,益以此书,必能仰资黼座,弘赞化理,启沃灌溉,功匪尟鲜。臣复惟系大于学,哲后所务,非第如经生龊龊据梧,唔咿扬扢,以鬬博雅、资楮墨已也。其躬修贵约,其履蹈贵实,其咨询贵虚,其问学贵恒。夫<衍义>所载,一言一药,而稽之今日,于症最合者,则莫切乎重妃匹,令嫡媵有分;定国本,令睹听无惑;严内治,令巨珰无窃柄。而图兹三者,在皇上一念敬畏,自标直影随,故曰躬修贵约也。夫格致诚正,初无奇艳,世主所阔视之者。借令阳浮慕于广廷之上,而阴违戾于重帷之中,是戏尘飰、荐刍狗而耕石田也,安所用之矣!故曰履蹈贵实也。黼扆之上,人主高拱穆然,何论神明;而二三儒臣,局蹐毋敢失尺寸,执牙签屏息,得毕所肄于前,大善矣。臣独计明主得少假借,娓娓下讯,云何格致,云何诚正,云何修身而齐家。二三儒臣各荐所见,其当上指与否,俱且和颜受之。有不析肝刿胆者,非夫也,故曰咨询贵虚也。夫日新时保,<衍义>所称引。臣窃见皇上昔在冲龄,讲筵之御,燠寒不辍,而近岁传免者屡矣。今虽锐志讲学,万无复辍,而臣已闵然有鲜终之虑焉。<衍义>之所称缉熙日新与戒逸欲者,可不日陈于耳以预防之乎?故曰问学贵恒也。且臣伏闻高皇帝投戈未几,即取<衍义>书之庑壁。而世宗朝,亦尝取<衍义>君臣讲论,为倡和诗。此岂饬弘文之伟仪,修太平之壮观已哉!其躬修诚约,其践履诚实,其咨询诚虚,其问学诚恒也。此祖宗故实,非臣臆见。绳武光先,实在今日。伏望皇上下采蒭荛,特命儒臣进讲<大学衍义>,设诚力行臣所云四者,臣幸甚,天下幸甚。 ○一贯忠恕说 昔者曾子取忠恕,明一贯,而紫阳氏以为是借言之也。自紫阳氏有借言之说,而挽世俗儒愈起分别,而增葛藤。愚窃谓忠恕之外别无一忠恕,通天下之外别无贯。悟者见其一,而未悟者见其二焉尔。今夫人不忠则伪,不恕则私。私伪柴其中,是不一也。于是与物为构,日以心鬬。隔形骸于一膜,起藩篱于我闼,相刃相劘以行,而天下遂于我涣然不相通,是不贯也。是不忠恕即不一,不一则不贯也。忠者无伪,恕者无私。无伪无私,则在我尽撤其障隘,以通于天下;天下亦洞洞属属,尽见我太虚同然,共得共适。而薄海含灵,尽归我膜,归我闼,而无纤毫之扞格而弗通。是忠恕即一,一则贯也,而奈何云借言之乎! 或曰一贯即忠恕,则一贯庸行尔。孔子胡不公语洙泗群弟子,而独挈之以秘传曾氏者何哉?则紫阳之云借言岂谬耶?曰:凡借言者,是本不可名,假托之以明若二物。然而道亘今古弗异,宁有二也?即无论孔氏,虽尧、舜以来所称精一,宁外忠恕?特圣人安之,则名一贯;学者勉之,则曰忠恕。故愚尝窃论有圣人之忠恕,有学者之忠恕,吾亦欲无加诸人者,所谓圣人之忠恕非乎?而勿施于人,则学者之忠恕是矣。反身而诚者,所谓圣人之忠恕非乎?而强恕而行,则学者之忠恕是矣。立人达人者,所谓圣人之忠恕非乎?而能近取譬,则学者之忠恕是矣。老安少怀者,所谓圣人之忠恕非乎?而车裘共敝,善劳无伐,则学者之忠恕是矣。 善乎程伯子之训忠恕曰:「维天之命,于穆不已;干道变化,各正性命。」又曰:「此与违道不远,异者动以天。」夫忠恕动以天,而同乎天,岂与一贯之理纤毫隔阂哉!故曰圣人安之则一贯,学人勉之则忠恕。曾子功力将纯,故传其安者;而弟子境界尚隔,故仅闻其勉者。异者造,不异者道。则紫阳之称借言也,其毋乃太分别与?虽然,一者浑浑沦沦,不可得而名。曾氏恐学者难之而道迷,故直发之曰忠恕;紫阳恐学者易之而道亦迷,故又解之曰借言。而均一明道觉人之心,有所不得已者矣。吾又闻紫阳有晚年定论,深悔其传注未当,有误来学。兹解也,或犹未定之论,未可知也。 ○防河议 今天下谭防河者,岂不称甚辨哉!日者祥符、兰阳间,河决百余丈,湮城郭,毒人民,患非尟矣。然仅及沿河之人民,未至奔溃四出,为根本害;而其沿堤之瑕者,补之令坚且厚,尚可支目前。而徐、邳以南,则为害滋大矣。盖害在河以南,为四肢之病;在徐、邳,则瘿之附咽喉,失今不治,忧尚忍言乎!异日者徐、邳之间,黄、淮合流,今黄强而淮弱,则不能合,和强则易决。高、宝之间决,而国家数百万飞挽云连,将何道以济乎?则害在运道。淮不敌黄,将缩而旁溃,旁溃其及泗州乎,则害在陵寝。且黄繇清河凡四折而趣海,藉令一者不守,而淮安、高、宝、盐、兴之民,何恃弗为鱼乎,则害在人民。是河南诸处害仅人民,而徐、邳间则合害运道、陵寝而三也。 三二瞿瞿之臣,蒿目而画者,不出疏筑二议。然理势固不能出疏筑二议矣,是在当事者求其当实行之焉耳。往治河之臣,计谓堤深则能束水,水受则势迅而沙淤随下,是寓疏于筑,不可谓非便计。今沙竟未能涤,而水日益高,将复议增堤。增之不已,将隆之于天也?无论糜内帑,即缓急奚益也。迩年议少异矣,是故议重开草湾,议开月河板闸,议落崔镇等坝。夫开草湾仅能防西堤之冲,有如从清江决而入奈何?则重开草湾非计也。夫河堤不足赖矣,将月河足赖乎?则开月河非计也。今崔镇、徐二坝流甚细,季太、三义久塞,今虽落之,岂能泄洪洞之流?则落崔镇等坝亦非计也。然则遂无计乎?曰:酌之疏与筑之间,求其当实行之焉耳。 夫河南之境,冰坚难测,而徐、淮地燠,解冰于季冬,测其浅深,而浚之及底焉。久之河益深,水益日卑,不忧溃矣。此疏之一策也。又自大河口别开一河,至瓦子滩以接草湾,出颜家河,庶几正河不冲入清江闸乎,此又疏之一策也。夫安东至云梯一带,业已堤之,而郊陵至羊赛四十里,不可为束堤乎,此筑之一策也。凡此皆补苴残漏之计矣。乃若功力甚巨,可计万全者,似莫若复故道。河自桃园三义镇达叶家冲而合淮,实惟故道;而济运一河,乃支河耳。今河流竟弃正河而据支河,有如复此,直接颜河,足可支数十年无恙。一劳久逸,暂费永宁,将在于此,是又善行其疏之上策,而筑可无论已。语曰:「非常之事,非常人之所能为。」夫唐尧且咨嗟俾乂,而汉武沈璧马宣房瓠子间,而为诗以叹。今谭何容易哉!藉令今所陈复故道诸策,可实见之行,亦赖庙堂精择纯心任事者,全委付之。而破拘挛,宽文法,无爱帑藏,无惜高爵。戒十羊九牧之扰,排道旁作舍之谋。即地平天成,河渎献瑞,可望于今日,而何虑三患?不然,吾未知空谭之可以纡患否也! ○拟辽东剿平东夷赐给总督蓟辽都御史诰文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朕惟拥旄作镇,弘资帷幄之良;秉钺专兵,式重干城之寄。矧蓟、辽藩屏京国,而总督锁钥北门。属羽檄之风驰,赖摹画之天卷。言念非常之伐,宜膺不次之恩。尔总督蓟、辽都御史某,文武兼资,忠良夙植。器足当盘错,出以沈几;志不避劻勷,应之闲暇。顷者海西之弗靖,实由那林之逆谋。雪王台之孙,报二奴之怨。卤掠畜产,虔刘士民。结连渊薮,跳梁边境。鼓螳臂以当辙,聚萤火以燔山。知鼠窃之无能为,顾枭谋之安可赦。尔乃克摅神算,用振皇威。甲士电驰,戈镞日耀。先声播而天狼胆落,全军临而孽虏魂销。献斩馘者盈千,获辎重者无算。烽燧撤警,赖以拯东鄙之危;师旅投戈,从兹释北顾之虑。勋在廊庙,名震华夷。我武惟扬,朕心嘉悦,庸鉴劳续,爰赐宠纶。呜呼!方叔宣猷,则周王攘外;营平展力,则汉主拓疆。嘉尔虏功,谅同先躅。尔尚恢张志意,益励忠贞。舞两阶以格苗,朕不敢后干羽之化;出万全而制敌,尔当克先桑土之谋。钦哉! ○毛颖、陈玄、石泓、楮素传 毛颖,本中山后也,善昌黎,昌黎传之详。自唐遂由中山徙西吴。而其友陈玄、石泓、楮素者,相与同起处。陈玄者,秦五大夫裔,世居易水,后散处都会间,惟游歙者贵盛甲天下。自万石君以躬行显于汉,而子孙能世其业者,莫若石泓。徙清徙绛,徙端溪,俱有名。而楮素者,一名知白,其业成于蔡黄门,楮先生其昆季也。 初,毛颖谓泓曰:「若块处跬步不移,毋乃好逸乎?」泓应曰:「吾不能效若龊龊劳形也。」素亦谓玄曰:「若黯黯自污,非夫哉!」玄应曰:「若皎皎者乃易污。」盖颖嗜动,而泓嗜静,楮白陈黑,故四人相调如此云。 一日,毛颖目三人:「孰能知动不异静,静不异动,白不异黑,黑不异白者,吾与之友。」四人相视而笑,莫逆于心,于是始定交,相与出囊,求一试其长。而值刘、项逐鹿之时,刘马上习不能用,项稍用亦不肯竟,去学剑。而四人者,遂扩于世。其后毛颖见班超,而超投之。楮素谒李意其,意其裂焉。石泓性重,陈玄嘿嘿,徒怀忿,俱不能为二友争。已而入坐左思藩溷,与左相对几十年。四人非不知藩溷之亵,而重左之博雅,不能舍去。左赋<三都>,脍炙今古,四人与有功焉。居无何,有客以其能蔫于王羲之者;羲之亟招此四人,相得甚欢。王每谓人曰:「吾以毛君为刀剑,以陈君为鍪甲,以石君为城池,以楮君为阵,吾其遂为天下勍乎!」羲之均,传诸子孙,子孙待四人敬不衰,至今称临池业,自乌衣一派外无两者,本羲之昵此四人之力也。 自是四人名逾重,无论雅俗显隐皆争客之,而最后有艺圃主人者,尤极礼遇焉。凡主人有所任使,则玄与颖辄就泓谋定,然后告于楮素,使素传布人间。语云「同功一体」,其此四人谓哉!然此四人者,自少迨今,精销力竭,良苦矣;而感主人礼遇,相议所以报德者。于是泓语素曰:「吾闻主人方玄览逖搜,为不朽盛事,此岂我辈贞洁一身之时!」以问颖,颖曰:「顾尽吾心乃已。」以问玄,玄曰:「亦不敢爱摩顶,虚主人任用。」卒相与毕力任事,终始无间云。后各有茅土封,世世勿绝。 太史公曰:夫士遇合固各有时哉!此四君者,当其遇刘、项时,龌龊弢囊中,以为计划无复之尔。及其遭时遇主,弹冠俱兴,并有显代,声施到今,岂不伟哉!然令此四君怀忮并进,各不相能,功亦不就。乃能相挽相推,若左右手,以有成绩。嗟乎,可谓善始令终,无负师济之义者矣。 ○刻玉海序 自唐、宋来,博雅君子,捃摭群言,勒成类书者,无虑数十种云。征事者采其繁,属词者撷其藻,功艺苑者鸿矣。不佞搜猎其间,窃恨诸书所载,或诞焉而不及核,或蔓焉而不及详,又或喋喋纤啬焉而不及弘巨也。其最核最详最弘巨者,宜莫如<玉海>一书。 夫孔不语怪,而他辑者多尚奇僻以骇俗,藉令肄此而能识毕方、辨痴龙,非经也。而<玉海>所纪,皆宇宙所必有,及世人所经见者。即谭天,谭律历,谭祥瑞,易涉幽渺,大都羲和氏之合流,而屈轶、蓂荚之滥觞,无甚奇者,故<玉海>最核也。他辑多揭词组、采只句,以资组织、助吟咏。而此书繇天地及经籍制度,探源溯流,栉比鳞次,万无漏一,故<玉海>最详也。月露花鸟,何关朝政,他辑累累无非此者,所谓<卉谱>、<蟫史>耳,浅矣。此书上逮帝学,下逮货食,皇皇懿懿,夫孰非黼良上务与密勿之宏议也耶?故<玉海>最宏且巨也。而今世经生,学鲜本原,借口孔氏多识鸟兽草木之语,龊龊焉取前所谓载花鸟纪奇衺者而缀拾之,以流连光景,谓足驰骋艺林矣,此其弁髦<玉海>也固宜。嗟夫,孔氏多识鸟兽草木,然其学之大者,不曰识大识小乎?识大识小,固所谓国家之典章制度也,则<玉海>其近之也已,乌可少也! 噫嘻,士贵通达世务,晓畅经济。况业以经术起家,肩鸿负巨,而或不闲于古昔典故之详,沿革始末之异,以征今代之所废所兴,以莅官而考政,于国家何赖焉。其或者以当宁慎默也则可,而有如一旦天子坐白虎观,延诸臣细旃之前,上讯天文,下认地理,中访皇王霸之业,及历朝制所起,异时所以善败,而乃喑然无以应,曰:「主,臣臣愚不及此。」此无论无以将顺黼藻,光扬圣德,即职业之谓何矣!诚取<玉海>一书,时用披阅,岂徒广异闻、侈腹箧,亦国体臣职之助也。是用刻之,以公诸艺苑。其所繇名<玉海>者,则前人序已详之,兹不具论。论其所关之大,以为入海采玉者劝尔。 ○皇祖成功文章颂[有序] 臣稽古帝王,巍乎成功,焕乎文章,惟放勋称焉,百代罕俪矣。至乃跨蹑百代,肩踵放勋,共敝天壤,照耀今古者,孰逾我皇祖哉!夫我神州之内,自相递承,礼乐文物,未尽变易也。岂有天骄阑入中原,椎结其冠裳,汛扫其法制,如胡元也者。丁斯时也,材谢神武,则成功岂易;德尟圣哲,则文章奚遑。乃太祖皇帝,龙奋淮甸,禽薙丑虏,驱而置之大漠之外。自辽海以西,阴山以南,耳不闻夷靺之音,目不睹辫发之俗。至夫馘汉擒吴,减夏平梁,尤难殚纪。不越十禩,寰宇混一,可不谓雪百王之耻,除千古之凶者乎,功莫大矣! 已乃秦鹿既逐,汤网尚疏,皇武又于是乎建睿谟,摅鸿算,以润色之。罢中书省,戒擅也;撤母后席,杜渐也;官制律令,闲乱也;颁行集礼,范世也;乐章九奏,彰功也;祖训大诰,贻则也。皇哉唐哉,斯又皇祖之文章,所以并烨星辰者也。夫威定秦、项,则马上之习无文;治几成、康,则臣虏之羞莫雪。文章成功,信难双美。而我皇祖乃武乃文,亦经亦纬,岂惟汉、唐两主端拜而让,斯亦放勋以来所未觏也。臣也绘测天海,岂能仿佛高深;顾钦仰皇烈,亦安能已夫揄扬。臣谨拜手稽首而献颂曰: 茫茫区宇,上黯下黩。扇飙四野,扬氛五岳。天剖灵符,笃生高皇。蛇鍪示异,立筊呈样。奋起东土,爰振士旅。猛将如罴,谋臣似雨。旌髦耀日,戈鋋干云。爰摧劲谅,爰取伪诚。遂定南服,黄钺北指。冲坚坚瑕,扞敌敌靡。传檄王庭,孽胡褫魂。左贤鸟散,永靖边尘。皇曰无荒,贞我王度。积虑委心,储思垂务。玄览书林,遥集文圃。金科玉条,昭示来许。爰定礼乐,以洽幽明。明堂雍台,振鹭充廷。帝典已补,王纲已张。麟麟册府,庸显周行。卓哉神武,宇宙永垂。轩让五岳,禹逊神圭。懿哉圣文,日月并煌。秦规汉袭,等于荧光。武烈文谟,启佑来兹。时赖文孙,觐之扬之。何以觐扬,惟敬惟一。天庥荐隆,万禩无极。 ○玉壶冰赋 岁既暮,日方升,姑射主人睹玉壶冰焉,问于凭虚丈人曰:「斯何物欤,若斯之清莹也?方今客主无所摅情,子其抽秘思,聘妍辞,侔色揣称,为我赋之。」凭虚丈人逡巡而起,扬袂而称曰:「仆闻玉比德于君子,冰并洁于神人。<山海>备载夫龙首,<豳风>发咏于凌阴。璞或献于楚山,井或凿于凌云。赐重宣室,直倍连城。或不詟而自朗,或屡琢而称珍。玉号贞栗,冰亦坚莹。离之则并美,合之则双清。尔乃采玉于石,剡器成壶。以虚而受,用当其无。侔巧周瓒,埒奇夏瑚。于是严律闭,阴云升,朔气至,河海凝。大荒雪满,沙塞鸿惊。天景初夕,玉壶始冰。质规规而外圆,色辉辉而内莹。远而望之,若太阳团圞升银海;迫而察之,若沆瀣洸朗浮金茎。若夫朝开霁色,旭日瞳蒙,光射冰壶,如紫金之在镕,殷殷烁烁,照暎房栊。或望舒继明,羲驭已没,光凝冰壶,若明镜之出匣,晶晶莹莹,可鉴毛发。若乃置于殿庑,列诸明堂,彩袭龙衮,色耀黼裳。琬琰陈兮韬辉,弘壁设兮掩光。其或清庙肃穆,圭俎静闲,用昭洁祓,式供清燕。间觩{角翏}之璀璨,添秬鬯之泔淡。又若依玉堂,近紫庭,轴帙生色,几席增明。飘兮清翰墨之思,翛然远阛阓之尘。至若宾筵乍启,酬献初行。助绮筵兮静嘉,祛锦席兮炎蒸。何借龙皮之扇,不用冷蛇之萦。释肺腑之尘鞅,惬宾友之欢情。信使夜光夺魄,明月怀惭;隋珠失照,赵璧让研。刻画非人工可及,瑰奇似神工所完。故能令对之者虑畅,观之者神清。何凉草之可拟,岂寒孤之能胜。虽形质不盈夫尺寸,照瞩止及夫户廷。然已宽然具体乎阆苑,而仿佛乎蓬瀛。见者似已濯魄于瑶琼,亦何必蹑足于崚嶒也。」 称引既已,复作而为乱曰:「玉匪冰兮,空复守贞。冰匪玉兮,未离滓尘。冰假玉以为用兮,玉含冰而转清。直方任器,规圆协情。缘时呈象,含光肖形。温如皎如,象君子之清贞。」姑射主人欣然促膝相属曰:「善哉!子曙于冰壶之德矣乎!微子鸿辞,则冰自贞,孰章厥美矣。」于是命觞饬腊,敬荐上客,庸佩玉音,服之无斁。 [book_title]卷之九序类 ○叙守考绩序 蜀郡以文学显,自文翁始,而盛于司马长卿。文翁少好学,通春秋,为蜀郡守,第仅能选郡县小吏,受业博士,化蚕丛为文雅之乡耳。长卿为中郎将,建节往使,便略定西夷,稍拓其词赋之才而用之武矣。然今读其<喻蜀>诸篇,抑何其{山孝}嵺不实也。夫二子竟不能舍经生之筏,而见其奇;解词赋之弢,而着折冲功也。岂才则画之,华实相掩,文武不能用。譬则驱车于水,操舟于陆,能有济乎否耶? 八闽以文学称于海内,而唐大夫用兹起家。邃经术而娴于文章,几与文翁、长卿雁行。今繇张富顺原裕所言观之,大夫岂稍稍着文学之用,如文翁、长卿也欤?公摩拊小民,如慈母之哺婴孺。守皖时,以高第着声,守叙亦然。往岁建越腻乃诸酋为蜀梗,馈饷不乏,于时大夫功称最。天子嘉其绩,晋秩三品。今又以治功报最,将恩延上世矣。夫萧酇侯非汉廷第一功哉,诘其繇,则转漕关中,给食不乏而已,未尝一日血战矢石间,广尺寸之土。而汉高一旦抑诸将,而踞何功其右。大夫虽守一方,要之其给食等。今而后朝廷所谓报大夫功,当不止晋秩加恩上世已也。 方今狂虏跳梁,仰厪宵旰。荐才之疏,辄上辄报,而犹苦不给。金钱累累,载而之边,而战士之枕戈呻吟者,尚相藉也。则今朝廷用才,岂有急于转饷者耶!不佞居尝叹人中劳薪,亦至边士极耳。刁斗锋镝之间,茹苦万状,而犹然不得致一饱,何以激战士心也。故今日制虏之策,宜莫先于饱战士;而饱战士于今日,则尤难之难者。夫何故?东南之间,岁比不登,枵腹以供咽喉之急,当事者将益飞挽以饱边士,则民病;损飞挽以便阎蔀,则士卒病。非有循良兼韬钤如唐大夫者,安能两利也。语曰:「不习为吏,视已成事。」馈馈要领,业试之巴蜀矣,夫岂其不宜于西北?且也唐大夫治郡甫期年,晋秩矣,庙堂之上不可谓不知大夫,亦惟是叙民之慈母,未忍一旦遽夺,当宁所以怜叙民者良厚。乃今当亟才之时,而又会大夫报政之日,叙民即何能久借大夫哉?计朝廷所谓用大夫者当益要,而大夫所以自效者必且超转饷之功,不独贤于文翁、长卿已矣。 ○李母寿序 李先生之于不佞,忘年友也。先生将解组归也,则不佞谓之曰:「公青鬓长才,甫发轫乎治郡,而奈何遽恋猿鹤哉?」李先生曰:「吾归自为吾母耳。」不佞又曰:「夫郡斋不足舞斑斓耶,皖江岂无鲤耶,而何以归篇?」曰:「吾母每饭,辄念吾兄姊,何能为我淹也。」吾又以大义劝李先生,大都谓致身之于竭力也等耳,奈何为一节之士,而先生殊不顾。不佞度不能强,则窃计李先生行李,惟有琴鹤无恙,安能薪琴燔鹤,以饱太夫人?而李先生则益掀髯自得:「吾有种秫田数顷,何处甘膬。且吾归而采白湖之毛,绝胜皖江鲤矣。」不佞益叹李先生贤哉!昔毛义动色于捧檄,先生快意于解组,虽进退不伦,其致一也。 不佞雅闻李太夫人素癯,而今者得起居状于吾叔氏,貌加腴,而神愈增于昔,则李先生致之也。夫李先生所繇致母寿者何也?竭蹶聚甘膬,朝夕偕兄弟跪而觞膝下,太夫人何不乐也?故寿。宁遗二千石之荣,不以远离庭闱苦太夫人,太夫人何不乐也?故寿。李先生郎爽鸠时,所活三木桁杨间人甚伙;而安庆之人饿骨立者相枕也,则李先生实肉之。彼匪木匪石,忍不为太夫人额手向天乞年耶?则太夫人又宜寿。虽然,李先生未老遗世,棱棱有仙骨焉。子瞻所云「若不富贵,必当得道」者也。昔张魏公尚能助发其母夫人计氏彻证,而况乎具豪杰之资,修不朽之业,高卧泉石之间,可以坐进此道若李先生也者!吾固知太夫人者不必飧霞饮液,而自翛然出弢袠之外,直揖金母乎瑶池,偕樊、魏两夫人拍肩而遨,罗郁而下不论也,斯又何论乎百年。此盂浪之言,俗士之所笑,而李先生之所独契者。太夫人今且七袠,不佞遂取此言贺矣。 ○邹翁寿序 不佞童时,见翁于外大父所。翁盖逾六袠矣,而秀眉丹颜,有孺子之色。又十年,不佞为邑庠生,会举乡饮酒礼,不佞同三五青衿,歌<鹿苹>于堂下。于时裒然盛衣冠而坐者非翁耶?而何以秀眉丹颜,宛如不佞童时所见也,则业已心异之。而至于今,又十有五年,盖不佞童时所见邑中景物多异矣,孩提者盛年矣,盛年者二毛矣,即不佞亦且从少得壮;而翁秀眉丹颜,顾不殊恒时。闻之翁孙伯贤者曰:「大父不出户数年,而神炯然,而气充然,而步履趫然,饮噉益雄也。」嘻,大异哉,八十翁何以能尔乎!或者意翁善服饵丹药所致,而翁固未尝交方外士,无所得飧露饮液术也。又或意翁有异骨,如所称绿筋玄山者,而翁又不然,则竟何术致焉?求其所繇致此者而不得,则相与异之,且望之曰:「翁且九袠,且百龄!」夫九袠百龄,乃翁所饶,然而不足为翁多也。翁盖有真寿者存。 何为真寿?非耄非耋,非期非颐,非松乔,非冥灵,婴孺所具,白首或未知。今夫婴孺发鬒而肤泽,迨其老也,鬓者化素,泽者化瘁。而此婴孺,能饮能噉,能动能止,能啼能笑,能默能语之知,自童至老,不变不移。鬒发可素,此知不素。肤泽可瘁,此知不瘁。知此知之原者,可以一瞬天地,而蜉蝣乎今古,是之谓真寿。松乔昧之,故与殇等;冥灵昧之,故与槿等。乃翁却扫趺坐久矣。却扫久,必能息诸尘缘。息缘则静,静则虚,虚则通,通则智生,智生则能见无见之见,知无知之知。其知无涯,无涯之知是为大年。九袠百龄,一展臂顷,何足论也。抑不佞闻之:智弗具者,万行奚源矣;行不备者,一智奚托矣。故单轮不运,孤掌不呜,而独翼不蜚。故行也者,载智而运,合智而鸣,副智而蜚者也。 自吾邑有翁,而窭人多以饱,寒者或以温,行者不苦无梁,而贤人之祠不至漶漫,则公之行也。为贵公子而有以自下,遗荣以安一壑之内,其所衣食不及中人,则公之行也。训子若孙多长者之行,则皆公之行也。士行几备矣,行备故意无阂。意无阂,故智速具。智速具,故知无涯。知无涯,故得大年。得大年,故得真寿。得真寿者,方且超于支干之初,方且游于无障碍之野,方且寝处于不雕之园。故可缩百年为一时,可演一时为百年,其使眉秀而丹颜者其余也,故曰所以立命。而或者犹然索翁于形骸之中,弢袠之内,夸修龄于一瞚之间,不亦远夫!于是邑长者闻不佞言而善之,曰:「子之论在行色外,即吾侪将藉以求真寿焉。曷书以寿邹翁,庶几邹翁益勉其所为大年者。」 ○江陵涂使君任黄冈序 不佞闻句章荐绅,津津乎谈涂使君不置口。无何,补蕲阳。蕲阳者,楚严邑,不佞有先人之敝庐在,我诸父昆弟实称编齿。不佞闻之而喜。无几何,而以治行移江陵,不佞抑又喜。江陵距吾邑仅一舍,岂其无岂弟之余以波及我?甫余二禩,而侯又之齐安矣。侯且行,乡里父老趾不及阛阓者,累累至衢塞相借以行。耕者负耜,贸者弛担,狂走无次,攀侯车而号:「侯竟去我,侯何去我!」车为枳不得发。而不佞于时以役竣归,相值也。讯父老良苦:「使君何以煦噢尔辈,令尔闵闵若子去父如此!」父老趋而前:「使者胡不闻?日者女魃为灾,吾邑称剧。然吾侪衎食而不虞馁也,班荆休居而不虞劳。七尺之扉,昼扃而不虞追呼,夜启而不虞盗。有子据梧唔咿,而不虞困。公门数武,邈若河山。岁时伏腊,醉饱征逐若稚子,宁忧馑也!吾侪即小人,亦安能饮水而忘源?盖我使君之异政多矣。里有长河,副为亟裁之矣。贸粟而食,畸人不操釜而饱矣。黠有刑矣,税有期矣,胥类茧足而不能关两造之口矣。里猾瞷民橐若其囷廪,今视犹烁金矣。唯是江有水,畦有韭,以充使君庖,余无庸矣。仁乎使君,今竟去我,我奈何不悲!」不佞闻其言而感焉。 夫龙门传循吏,岂不称公孙侨,乃其初尚来舆人之诵。至于文翁、次公辈,吏民爱敬,盖待十余禩后,至于长子孙乃可致也。而涂侯为慈溪,其士民若婴孺于慈母。未几而蕲阳,又未几而江陵,而戴之愈甚。乃今齐安邻蕲,民信之矣,惠尤易洽者,是何其效之捷乎?岂古循良所难,而涂侯独易也?或曰:「涂侯盖讲于性命之学者,若是则奚诧其易?」盖昔者文翁、次公辈,其才智非不魁然,然本地未晰也。猾猾焉朝课而暮拊,操其粗而欲精人于人心,夫安得不难。侯精彻乎性命,而用其土苴及一邑,屈伸臂间,收循良之效,理有固然,奚诧其易矣。于是敝邑方侯暨诸公,属不佞一言以赠侯行。不佞谨次前语以复。乃侯所繇移齐安,则他赠言备矣,不佞得略云。 ○葛医序 仆年十余岁时,善葛君。二十一二犯霜露,几不起,服君药得生,仆自是不能忘葛君。丙戊,携之游都门。既读书馆中,日与葛君相对剧谈,相乐也。计故人新弹冠,君岂讵生丘壑想耶?比岁暮,则竟思归矣,曰:「吾泛乎不系之舟,翛然而来耳。然每寒暑之夜,闻马蹄飒沓。问之则紫襕客也。夫玄鬓易霜,岁月长驶,乃驱使泡沫之身于石火电光之顷者,安在乐也。且如仆生而习轩、岐之业,读玉机之书,此自里中多睹,似未尝不立效也。立效而人或吾功,或不吾功,四十年而仅不夺糈而已矣,则讵非命与?伯修君,吾夜梦吾匡山之庐,白石清泉,溅溅有声,翠竹檀栾,醒然在目。吾能不思归乎?婚嫁果毕,五岳终游,君无留我燕市,当访我罗浮耳。」予知其不可留也,曰:「吾家有车台湖者,山水足以娱老。吾不日拂衣,当为湖上草堂以居居士。入山虽清寂,恒苦衣食,于老人不宜,匡山、罗浮皆未可也。请思之!」 ○唐医序 唐生入楚中,即止余里车台湖上。湖上山水清绝,唐生结茅为室,读诸方书其中,故其医独精。吾族数百家聚村内,如唐生之南阮,则北阮已约辔其门,都不得他往矣。唐生为人,短小精悍,髯如戟,雅善滑稽,而于理无不晓。谈空,唐生则谈空;谈玄,唐生则谈玄;谈米盐,唐生则谈米盐。人人为唐生己昵。吾族诸伯叔兄弟多富人,好酣饮狂歌,呼五白,掷六赤,为欢笑,非唐生则不畅。予自都门回,诸伯叔兄弟相聚为乐,必邀唐生,每会即怅然不能舍去。诸伯叔兄弟道唐生活人事多奇,予为惊喜。然唐生近有四方之志,欲遍游五岳,明年复欲从我都门,甚善甚善!四方之活于唐生者又当不可数,第令诸伯叔兄弟一岁不乐矣。唐生乞居士言,居士遂信手书之。 ○顾使君考绩序 不佞客岁使楚,过赵、卫之间,闻田间桔槔声达旦,柯叶萎而田畴龟也,窃蒿目叹曰:「吾郡得无类是乎!」盖之楚,而景物差胜矣,之吾郡则愈胜。每见野老班荆而嬉,市人酒食相征逐,童稚饱食行歌于途。荆扉夜启,寂无犬声。则疑吾郡未尝受暵若水,而造物者独私吾郡人。及归讯邑父老,则造物者故未尝独私吾郡人也。岁比不雨,犹之乎他省,而水患犹甚。丁亥,江涛啮城舍如蛟室,则畎瀹可知。夫阳侯女魃,一之为甚,乃今并起而毒我民。我民之立当槁者惟百,而幸不就槁,且乐生如稔岁,伊谁为之?夫造物之柄,人或移之,则观察顾使君力也。自使君捐赎锾,而窭人起。均门役,而廛市贴席卧。饬兵戎,而绿林遁迹,宁饿死而不敢攫金。修江堤,而沿水峨然山立;西蜀雪消,势若建瓴,而不为害。诸所兴除甚伙,一一中民利病,民奈何不乐生?而区区水旱,安能为灾也? 不佞居尝谓:恒时禾黍穰穰,一温然长者兀坐而莅之,可立使民涂歌巷舞。若乃丁馑年,临畸民,搰搰用力,尚虑不蔇,而乃安然苏蔬色之人,收稔岁之效,自匪温良兼乎卓荦,鲜克办矣。使君宽然君子,而行能超超,令邑倅郡,俱着异政,青天明月之谣,至今在人口颊。可谓华实并修,而诚与才兼资。吾郡化歉而丰,易瘁而菀,又何怪焉。我民方且饮德含润,谓可长有使君,而使君已及报政之期矣。劳苦而功高,旦夕且膺显擢,我民即欲不去膝下,乌可得已。或者当宁幸哀怜荆民,即不次之擢,犹仍楚甸,则我民之饮德含润当未艾。今以后我士民日夜额手吁天曰:「庶几以公福荆人!」万吻偕向,若蜩螗然。则尚冀万一得所欲哉。于时郡大夫涂公而下,征不佞一言贺公。不佞荆民也,敢单述荆民之情,以附竹马儿歌谣之后。 ○寿封公龙川郭公七袠序 不佞囊读吴明卿先生所为<郭太史兄弟连璧序>,而知太史有翁龙川公云。已闻里中一二荐绅称龙川翁几七十矣而健,鲐背而丹辅,玉光紫气,隐隐眉宇间。时从社中浮白,满引豪吟,即壮者色夺。陟绝巘,屏鸠杖不御,贾勇趫趫若飞,诸少年竭蹶弗及。是殆将百岁未央乎,不佞窃疑焉。疑翁殆禀绿筋玄山诸殊相,非复凡骨。又翁居近鹤楼,多仙人,或得从赤斧、山图辈采扶桑椹、金华芝饵之,以却老驻颜乎?然竟未曙公所繇老而弥健者。而顷之不佞用中秘后进,习次公太史明龙,每篝灯剧谈,太史娓娓及翁事也。曰:「予大人以经术发家,谕杞,杞士洗然速肖。而会流贼薄城,令将遁匿。大人正色宣言:『大夫奈何爱头颅,蹩躠鼠窜,令贼恣意鱼肉我士民耶!』按剑誓众,设方略城守。贼惊,鸟兽散。今杞士民犹加頟赞『郭公苏我』。大人虽性冲夷乎,然不能蘧戚事长吏,以故令舒城,治行最灼,法当殊擢,而仅移刺赵。刺赵,又坐与长吏议狱,强项不屈,拂袖归矣,归而枕汉滨,筑数椽,花竹环匝,接{罒离}玄帢,盘薄其中,纵观彭、聃、庄、昙氏言,不为已有。时操长馋,课酿秫,或买蜻蜓垂纶。倦则隐囊,匡坐调息,嗒然已耳。」 不佞乃正襟起曰:「嗟乎,吾往疑翁所以老而弥健者,乃今得之!昔晋人戴束皙而歌曰:『我黍以育稷以生,何以酬之报长生!』翁起杞人骨而肉之,何论黍稷;而所莅士民去翁如失慈妪,迨今有不同声祝长生若蜩蝉者?且不见舟乎?可五石者而载十,则溢;可千石者而载十,其运若夏屋,其止若陵,更益之百,而蚀水仅咫也。不尽其用,乃有余用。以翁瑰璋才,而老刺史,比于用千未竟一。造物者丛百禧以益翁,盖恢恢乎弗盈也。今复徐徐于于,娱心鬯意,释烦捐虑,而时跏趺游神清虚,翁之寿也固宜。且不佞诵君文,吞岣嵝而络洞庭,雷{辶重}飙驰,非久勤成一家言。君将采天地精英,取无涯之知结为大年,以永翁龄也,是奚翅百年哉!」太史于是起谢曰:「子称引良辩,令我大人闻之,将冁然称善,为子进一觞乎!」居无何,都谏常君心吾来言:「郭君月之某日,实维七袠,征子一言也以寿。」顾小子趢趢,何能秋毫重翁,无已,则向所称引太史前者,或可述以觞翁也。遂纪焉。 ○易太孺人八十寿序 吾同郡宦游都门者仅数人,而廷尉易子易齿最长,其最少者为不佞。然子易母孺人尚健饭,而其年已八十矣。藉令家孺人在者才五十余耳,不佞安得不羡子易!微独不佞也,同郡诸君之母亦多不逮养者,而子易母逮养。诸君母即逮养,多不在官邸,而子易母独在官邸,抑又难矣。于是同郡诸君子争艳谈之,且诧孺人所致寿之多。或曰:适也。孺人春秋弥高,而意加适。适则神全,神全则荣卫安和,而血气无结轖之患。或曰:吾闻老人多愁,而孺人转适,何哉?曰:以子贵也。其居平丸熊裂织,不厌劬劳者,徒欲其子致通显,以庶几一旦恩纶之贲,今遂矣。譬树果者享其实,摘噉之际,得无快乎?或曰:非然也,以子贤也。严次卿、潘孟阳诸公岂不通显,而其贵只足重母氏虑。至如楚莱子莞葭为墙,蓬蒿为室,贱矣;当其儿啼庭下时,其父母宁不举觞相属,冁然称快。则适亲之不在贵明甚。子易贤者,能罄心毕力以娱其母,居尝市甘膬啖母,市鲜华衣衣母,其委曲娱亲,不减楚莱子乎,而贵过之矣。 不佞闻而叹曰:斯言是也。虽然,未曙乎孺人之心也。子易盖亟谓我盲,初奉母入都门时,亲知虑孺人春秋高,不宜远涉,孺人笑曰:「我岂遽衰哉!我闻廷尉天下平,我所以往,欲观孺子所为耳。」乃子易竟能长跽受教,慈祥哀矜,遑遑服念,为囚求生,民以不冤。母奈何不安其食、美其服,适其适哉?盖昔者隽不疑为京兆尹,每行县录囚还,其母辄问不疑有所平反活几何人,即不疑多有所平反,母喜笑为饮食,言语异他时。而郑母崔坐阁内听其子裁决,当理则悦,不可则引床下责愧之。自古贤母知大义,能就其子名,大率如子易母矣。 子易今者又受命谳狱滇、黔矣。滇、黔之地远,且杂夷。杂夷,则民多呆悍,易撄刑网。而地远,则冤抑之引领望伸者,不翅火中之思寒泉。子易奉宣上恩,所至多所平反,梏拲获解,圜狴一清,如蠲罗释网,鱼鸟泳飞。泉洒露滋,而枯槁鲜妍。其为阴德,可胜道乎!昔之治狱多阴德者,其效至于兴子孙。夫福及其所生,而福及其所自生,又何疑焉。是以刑得其平,号曰祥刑。<书>不云乎:「式敬尔由狱,以长我王国。」故祥于国则长国,祥于家则长亲。理有固然,其无足异。今子易能敬由狱,大之以培国家之元和,而其绪余以寿母,即臣道子道具是矣。 兹行也,适值孺人设帨之辰,子易于是披服仁慈以为襕,霈润宣泽以为觞,以哀矜为祈祝,以平反为芝术。子易之寿亲,不亦大乎!兹又不佞之所重羡子易者也。于是同郡诸君子猥有取不佞之言,遂书以贺孺人。孺人闻不佞祥刑之语,当又加适矣。 [book_title]卷之十序类 ○户部侍郎王见峰七袠序 见峰王公司理吾郡时,不佞生甫四龄耳。又十有六年,而不佞举于乡。犹忆歌<鹿>之次日,全藩士进大中丞戟门下,入而再拜,起侍两楹。不佞从旁窥中丞公,风貌棱棱,顾盼雄毅,须鬒面泽,可三十许岁人。及出,而同郡二三子相告,此我辈儿时所见王司理者也。不佞惊诧,岁月久矣,而丰仪若此乎?盖又十有六年,而不佞得晤公仲子太仆君,乃知公容鬓履啖,不异开府楚中时。夫自公司理以至于今,几四十年,不佞于其间孩而丱,丱而弱冠,弱冠而壮龄,日化月迁,二毛且逼之矣。而公独无改于畴昔,岂非异人乎! 太仆公又为余言,公往梦一仙,羽衣而短,授公丹诀;旦日出访友人,其壁悬轴大肖。而归里之明年,命工镕故开府时所有铜拳,铸为器。食顷,冶人失声惊走,公就视,则二拳堕地,牝牡相合成山焉。有岫有岩,有洞有壑,有鸾鹤,寿星中踞,群真环列。循其巅,则金母坐而仙姬侍。后有洞,大士入定其中,所现仙灵,指趾肖生,虽雕镂不能及。此尤绝幻怪不可解。或曰:王公本抱仙骨,故感异征耳。余谓不然。<列仙传>中旌阳最显,当其择日具坛,拜伏湛母,受丹诀时,宜有幽淼奇秘之论。乃当时所为殷勤付嘱,不过娓娓阐明孝道已耳。及考旌阳积功行,亦惟去贪除烦,劝率邑民,无绝诡者,则王公之所繇能驻丹颜、感异征者,可推已。 初王公为司理时,奉太淑人往。太淑人呼公前曰:「理官操三尺,关生命续断,孺子戒之。」公跽受教。公每有所全活,则太淑人为加餐,以故公精思为囚求一生罅,至废眠食,曰:「吾借手平反,加膝下餐饭也。」无何,给事省中,太淑人时举忠厚正直为训。公每起草,辄思及亲语。后晋鸿胪,久不调;当晋开府,又数逊僚友。久之,乃出抚湖广,入佐计部考绩,公父母俱荷恩纶,乃慨然叹曰:「吾今庶几能荣亲矣。然久宦离膝下,安亲谓何?」遂拂衣东归,日侍太夫人。且闻公定省之暇,辄阖扉趺坐一小阁,阁仅容膝,而冬夏不易,岂其垂帘壁观耶!其为旌阳与否未可知,然观公之孝行笃至,而又多世外之缘,吾疑其必有合也。公今年正七袠,而太仆君征及芜文侑觞,遂持此说为公寿,盖说斋固莫辩于仙矣。 ○通州刺史吴淮浦考绩序 刺史于古为诸侯,唐制不历刺史,不得任侍郎列卿。至宋犹分命朝臣出典州郡,盖其重也。今刺史名领数县,然催科簿书,与县令所治,固不甚异。其上为郡太守,为藩臬诸大夫,左维臂,右桎足,俛首跽拜之不暇,而刺史之体始轻。通虽称州,然无藩臬诸大夫连制其上,而俨然称上官者独府耳,府又大京兆,号列卿,则刺史所应俯首跽拜之人盖鲜矣。故他州之体轻,而通犹然重也。虽然,他州距都门远者,无虑万里,其操履办治,或可饬可藏。而通去辇毂下,为里仅四十,即畿辅州邑,无近于此者。众目灼而曹耳听,如百千灯重重照映,形貌色象,其将焉遁,是刺史之难莫通难也。青门之轮蹄,发此而后散;四方之舟车,集此而后入。往来相错如织矣。官斯地者,整驺于陆,又将戒徒于水;饬厨于东,又将授餐于西。即每饭意驰于郭外,而枕席之间,梦境犹杂乎手板耳。是刺史之劳,莫通劳也。 夫至难且劳,其势宜不能精于民事。乃吴君颇独精于民事,岂其才谞知虑,果有殊绝俦伍者乎?非也。人莫不有才谞,亦复不乏知虑,所用殊耳。不善用者,以其才谞专工送迎,以其知虑单防讥毁。故才谞与知虑不得不耗竭,耗竭则不得不略于民事。乃善用者不然,送迎有定体,毁誉有定数。约之于礼,委之于数。其心常暇,其神常适,则其才谞知虑,不得不有余。有余则虽欲不专用诸民事,胡可得哉! 今吴君处耳目森列之地,有毁誉足以耗知;当水陆毕会之乡,有送迎足以耗才。而于民事甚办,稽所兴除,悉当利害;洪细毕举,讼理政平。怡然若刺闲僻之州,而无纤微倥偬凌遽之态。倘不佞所谓善用其才谞知虑者耶!夫州邑莫重畿服,而通为运道之咽喉,尤重之重者。程功骘劳,谁先通刺史哉!吴君第勉俟之。 ○贺邑邹太孺人节寿序 邹自庄简公出为名臣,姓始大。公为人宽厚深沈,无峭厉刻薄之气,其子孙三传益蕃,先辈规范,于今不废。皆褒衣缓步,谭诗说礼,以邑他姓视之,真如乌衣巷之王、谢矣。而其流风余教,又有不尽遵于男子,而实能行之于闺阁者,则公曾孙金吾君母太安人是也。太安人名家子,少为大姓冢妇,上事尊章,谨司管钥。相夫子,佐焚膏。人家兄弟,多至十余人易争,妯娌为尤;少不协,日轧轧如噪鸦。而太安人处以含默温良,故终无间言。予季父婶氏,即太安人妹,亦淳笃,绝不省忌妒,其婉娈略同,大约性生也。金吾君早失怙,太安人守之,形影相吊。先世宦不富,又孙子众多,析去,家益落。太安人辛苦持家政,教儿成立,为邑诸生,翼得一第。不偶,遂以先荫补黑衣之缺。然金吾慷慨率直,无愧名家子,皆太安人教。 太安人先居宦邸,年老厌京华,乃归。金吾君亦归,念母氏老,不欲出。太安人让之曰:「尔世受朝廷恩泽,比羽林孤儿,不思尽力侍卫,积勤劳,取功名,以无隤家声,而乃絮絮作小儿泣。且尔以我为老耶?我灯下犹不废绩,行不杖,齿犹能碎爆豆。急治装,毋我虑!」金吾君乃强出。今太安人年将八十矣,固善饭无恙也。而金吾君独愀然曰:「一官如尘耳!即母不欲儿归,那得久住?」于是暂掷簪冠,兼程取道,冀及称觞之期。予乃谓太安人寿盖未艾也,夫其淳德厚行,在己者丰,而壮而孀居,垂四十年,伶仃孤苦;子虽为一官,居散地,清贫无厚禄以逮亲,其得于天者大啬。夫桃李虽荣,朝开暮落,松柏屯霜剥雪,久而青青。太安人经历百苦,丰其德而啬其报至此,造物者将终不报耶,岂以桃李之报报之耶!然则将何以报之哉?寿也,不百岁不止也。予故曰未艾也。 今予堂上有两大家,自少至长,抚我育我,视生身不啻也。年皆七八十余,即严亲能致孝养,而予兄弟三人皆留京邸,不得日侍膝下。见金吾君之斑斓而南也,真若仙游矣! ○送夹山母舅之任太原序 吾邑自洪、成以来,科第不乏。士大夫之有行业者,亦复不少,独风雅一门,蓁芜未辟。士自蒙学,以至白首,簏书中惟蓄经书一部,烟熏<指南>、<浅说>数帙而已。其能诵十科策几段,及程墨后场几篇,则已高视阔步,自夸曰奥博。而乡里小儿惮之,亦不翅扬子云。 余为诸生,讲业石浦,一耄宿来,见案头摊<左传>一册,惊问是何书,乃溷帖括中?一日,偶感兴赋小诗题斋壁,塾师大骂:「尔欲学成七洲耶?」吾邑独此人能诗,人争嫉之,因特举为诫。故通邑学者,号诗文为「外作」,外之也者,恶其妨正业也。至于佛、老诸经,则共目为妖书。而间有一二求通其说者,则诟之甚于盗贼。此等陋俗,盖余廿年前所亲见。而今里中三尺小子所哦者,非两汉即六代。无论举义,即尺蹏往来,具有古意。<道德>、<南华>以及竺典,亦多涉猎。挥麈援毫,往往有致。衣冠文物,殆斌斌等于三吴矣。宗道兄弟三人,游于都门,得与海内士大夫往还,二三名流俱不以趢趢庸陋见弃,推而附之大雅之林。其友之相习者戏谓:「南平一片黄茆白苇,何得出尔三人!」盖谬疑开辟蓁芜自我兄弟,而不知点化镕铸,皆舅氏惟学先生力也。 先生少从方伯公宦四方,独取异书秘文以归。归偕驾部弟闭门读诵。驾部公得隽后,先生诛茆城南,号曰阳春社。一时后进入社讲业者如林,不肖兄弟亦其人也。自有此社,人始知程墨之外,大有书帙;科名之外,大有学问。而先生又能操品藻权,鼓舞诸士。诸士穷日夜力,勾搜博览,以收名定价于先生。以故数年之间,雅道大振,家操灵蛇,人握夜光。尸而祝之,当首先生矣。顾宗道辈得先生不龟手之药,先后见收,而先生不免于洴澼絖,则先生之遭也,遇不遇不足以概先生。 先生往年令嘉祥,嘉祥之不文,甚于吾邑。闻其邑士人,近日颇知读古书,所为举义,惭有文采。其它陋俗,亦浸革易。然先生治此土,仅数月耳。贤人所至,俄顷成化,岂不异哉!今太原为晋名封,<图经>称其士人穷理学,习辞章,先生冶之,是为以造父驾麒骥,风化易成,何止倍蓰于嘉祥。况石室、风谷,近在封内,实仙人之窟宅,区中之奥境。抚字之暇,携其士人,摄屐登临,论道讲义;幽岩绝壁,墨渖淋漓。自今以往,雅道西矣。 ○牟镇抚序 予少时读书石浦,与龚五舅、六舅读书处邻。牟子为六舅内弟,偕焉。其墙可跳而越也,每暇必衷墙而语。时牟子年甚少,眉目疎秀,出其文字亦了了,意谓文事庶几可成也。而牟子精悍,饶膂力,长枪短兵,拳扑诸艺皆精。其好武也甚文,而其技亦工于文,意其以武成名不难。然牟子时方学举子业,武非不屑也。 自后予由隐而仕,陆沈金门几二十年。而车子随夹山三舅来京师,奔走沙尘中,几不可复识。问之何业,则云:「儒不成,去为掾史。今来逐例转考,企得一官耳。」噫!牟子少时义气豪放,天下事虽不可知,何至并一青衿靳之,甚矣升沈之不可测也。因问之曰:「若旧日所学举子业能忆否?」曰:「忘之矣。」「若旧所习长枪短兵之技在否?」曰:「是固在也。」予乃与夹山舅为之计曰:「夫掾史之途有限,未可以骋高足也。今天下多事,以子拳勇,何不藉明例,卖武功爵,积日累劳,可由小校以至大帅,其途无所限,又用子之所长,甚便。且长刀大剑,远胜老头巾手中毛锥子,况刀笔乎?『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非虚语也。」 牟子闻而沈吟,积日乃决。遂弃去掾史,援例为卫镇抚,事毕且归矣。予复招而语之曰:「夫成天下事,以志耳。昔马伏波见飞鸢跕跕堕水中,便不能忘少游乡里善人之言,而况孱弱者乎?天下之畏事而惮去乡井者,毋如楚,而荆之人为尤。公安去郡不远,予做秀才时,见同事至荆赴考者,人与妻诀,泣涕交流。每一省试,如使绝域,出门即病。亦不须药,入门即愈。人人皆然,不独书生。故荆之人虽有绝技,终老田间。何则?儿女情多,风云气少故也。今吾子既有志于立功名矣,当急以刚刀割去儿女情态,暇则读古兵法,习所熟[流]技艺,乘时赴会,如鸷鸟之发,百步不留行。或武科,或戎行,必期于成,则天下事有可望耳。若直欲守坟墓,骑款叚,使乡里称为善人,如马少游之言,甚不可也。牟子勉之!」 ○寿徐母沈夫人五袠序 国朝相业,精明宽大,推华亭徐文贞公。其子孙数传益繁,呜珂之声相属也,而又皆贤,不隤其家声。所谓「太山之壤,实生松柏」,信矣。乃其流风遗教,浸于一门。虽内而绿窗青闺之彦,其壸德妇行,亦多可述者,何独男子?若文贞公子奉常仰斋公之贰,今台中司检宾夫之母沈夫人,其一也。夫人名家子,归奉常公时,嫡已故,摄行室事。是时文贞公方秉枢筦,而奉常为尚宝,父子皆官京师,家务纷庞。夫人辛苦持家政,上事尊章,下相夫子,咸得其欢心。奉常公应简命,修万寿宫,卯入酉出,劳甚。而夫人调饮食,饬服御以伺之,故得无苦。偶天寒冰结,绝水,工匠不得食,夫人言于奉常公曰:「何不即以雪置灰烬中化水乎?」如言果办,其多智皆此类也。 夫人明慧而婉顺,绝不省妒忌。奉常公姬侍繁多,夫人独持以退让。即奉常公亦曰:「沈氏其有厚享乎?」已而连生二子,长宾夫。宾夫生而育于姬之无子者,姬待之稍严,夫人顾独喜曰:「藉以教吾儿也。」宾夫既长,所交游多名士,每至辄治酒食为欢。尝谓宾夫曰:「吾与儿约,儿若携狎客游冶儿来者,吾门立楗。若文士来,吾典簪珥无所惜。吾欲儿以素丝近朱蓝耳。」宾夫谨奉教。宾夫少颖异,既内佩慈训,益勤学问,发为声歌,殊有韵致。以不能束手为经生言,故有志未酬,而就先荫。久之谒选,当得奉常簿,世其父兄官。而忆母氏言,退处不竞之地,故仅得台检。 宾夫居京师,多长者游,予以文酒之会,见宾夫于黄太史所。见其温文退让,不类贵介公子,又出其诗示予,甚讶之。久而知其为母夫人之教也,则相与称说夫人贤,其庶几孟、陶之间。又数月,而值夫人五十之辰,宾夫乃请予曰:「吾无所以荣吾母者,则惟明公一言,藉以佐觞。予稔知其贤,不复辞,乃谓宾夫曰:「无论夫人贤宜寿,静宜寿,仁慈宜寿,即所以教宾夫者至矣,而不食其报,岂理也哉!」今宾夫之筮仕方始,而夫人之望百岁仅半,犹行千里者之步武也。自是宾夫日贵,夫人之寿日臻。当崇隆之地,辉耀先世,而献期颐之觞,其不卜可知乎!若是则宾夫之贵,与夫人之寿,皆未艾也。」予之言不止此也,聊书其大都以觅前茅。 ○贺阳曲金令君父母荣封序 区中之福,曰寿,曰贵,曰有后,然世未有兼得之者也。故鹤发鲐背者,多带索茹草之流;纡金曳紫者,多摧阑折玉之叹。至于轩冕耄昼,贵且寿矣,不必有子,有子不必贤。盖福为行果,行为福因。行有偏完,故福有胜劣。若封公金翁之福,则几完矣。翁早擅文藻,屡试高等,饩廪东序,垂及贡期,一旦翻然曰:「吾父子修经生业,儿幸获隽,焚膏之劳,亦既酬矣。奈何念一老博士,自苦帖括间乎!」遂谢青衿,娑婆里闾。每风晨月夕,徜徉泉石,一觞一咏,有古逸士之致。室有贤媛,相庄白首,虽孟、梁之媲德,陶、瞿之偕隐,无以踰焉。有子霜镡君,奋身甲第,筮仕花县。初宰太原,治行卓荦。台使以地不满才,奏移汾阳。太原士民,如饥失乳,阖邑儿啼,诣阙乞留,仍治旧邑。至己亥春,声称益赫,竟调阳曲。阳曲,晋大邑也,附省郭,繁剧万状。而霜镡君投错益铦,在冗弥闲。神明侔于浚仪,礼让等于雍丘。以是尸祝盈邑,歌谣沸巷。屡惊登剡,遂应恩綍,封翁如子官,母为孺人。翁以贤子贵,伉俪偕寿,其于区中之福,亦几完矣。 或曰:「金翁之福,盖偶值耳。如风堕花,锦茵泥涂,岂有因乎?」余曰:「非也。」或曰:「金翁能啬养,是以寿;能义方,是以贵耳。」余又曰:「非也。」或曰:「金翁及孺人天性慈悲,食常蔬素,即为祭养,势须肉食。然晨凫夜鲤,亦第取备屠门而已。有生以来,未尝身践血气之类,其寿且贵,或因此乎?」余乃叹曰:「金翁之福,端由此矣。」盖余每读竺书,所说禁戒甚多,独首杀业。故世有持不杀戒者,寿其身,昌其嗣。若表随景,必符之理也。 今夫胎卵湿化,等一躯命。人实胎族之一,而日驱此四族者于刀砧汤火中,以甘其口。盖一岁之间,怨怼何止千万,其身之福,安得不就销损乎?持戒杀者,一生所活,当盈百千万亿,不可称量。宁有百千万亿不可称量种种生命,衔德感恩,而不能资一身之福者?故于英以养鲤得仙,刘守以放鱼延算。馁一雀而累世三公,济群蚁而立取上第。由此推之,活尺鳞,全寸羽,俱得胜报,无唐捐者。况于终身持不杀戒,所受福报岂有量哉!金翁伉俪偕寿,复以子贵,又何疑也。余又闻霜镡君为宰,视四封人等一子想,笞朴轻刑,未尝妄施。全活饥窭,不可胜记。施于有政,大都封公不杀之教也。夫翁第能活物,而霜镡移以活民。公仁行于一家,而霜镡行之乎一邑。霜镡自兹以往,位益通显,所以济民利生者,当益广。由兹观之,金氏之福,盖未艾也。余舅夹山先生,及某君某君,霜镡君父母之偕寿而膺封也,索不佞语为贺。舅氏有命,不佞何敢称不文,遂推金翁所由致福者以复。 ○嘉祥县志序 盖文学政事之分途久矣,虽以洙泗之乡,素王之门,各有偏至,不能兼擅。无论政事,即文学一径,复分两歧,有纪事之文,有谭理之文。左氏传圣经主事,曾氏传圣经主理。彼二君子,岂务各开户牖,无亦理事大有径庭,势不得互显于一书耶!虽然,令曾氏奋笔而传<春秋>,我知其无难办;而以一贯之秘窍,正心诚意之奥指,授简左氏,责其传释,将无敛指谢未遑乎? 我舅氏惟学先生,当束发时,则操觚谈文章,咄咄惊人。弃脂遗馥,熏润后进,后进借以成名者甚众,不肖其一也。庚辰,不肖从舅氏计偕,始集仪部门。门外书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