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涑水记闻
[book_author]司马光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笔记,完结
[book_length]122013
[book_dec]笔记。北宋司马光撰。十卷。今通行本作十六卷。司马光为夏县涑水乡人,人称涑水先生,书名本此。此书杂录宋代旧事,起于宋太祖,迄于神宗,每条之下皆注其述之人,故名《记闻》,据传本书为司马光编纂《资治通鉴后记》收集的材料,故其中多记朝廷军政大事,而间涉琐事逸闻。其中多涉及宋初宫廷秘闻,可见统治阶级内部矛盾。有《丛书集成初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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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卷一
建隆元年正月辛丑朔,镇、定奏契丹与北汉合势入寇,太祖时为归德军节度使、殿前都点检,受周恭帝诏,将宿卫诸军御之。癸卯,发师,宿陈桥,将士阴相与谋曰:“主上幼弱,未能亲政。今我辈出死力为国家破贼,谁则知之?不若先立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未晚也。”甲辰将旦,将士皆擐甲执兵仗,集于驿门,欢噪突入驿中。太祖尚未起,太宗时为内殿祗候供奉官都知,入白太祖,太祖惊起,出视之。诸将露刃罗立于庭,曰:“诸军无主,愿奉太尉为天子。”太祖未及答,或以黄袍加太祖之身,众皆拜于庭下,大呼称万岁,声闻数里。太祖固拒之,众不听,扶太祖上马,拥逼南行。太祖度不能免,乃揽辔驻马谓将士曰:“汝辈自贪富贵,强立我为天子,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也。”众皆下马听命,太祖曰:“主上及太后,我平日北面事之,公卿大臣,皆我比肩之人也,汝曹今毋得辄加不逞。近世帝王初举兵入京城,皆纵兵大掠,谓之‘夯市’。汝曹今毋得夯市及犯府库,事定之日当厚赉汝;不然,当诛汝。如此可乎?”众皆曰:“诺。”乃整饬队伍而行,入自仁和门,市里皆安堵,无所惊扰,不终日而帝业成焉。
明道二年,先公为利州路转运使,光侍食于蜀道驿中。先公为光言太祖不夯市事,且曰:“国家所以能混一海内,福祚延长,内外无患,由太祖以仁义得之故也。”
天平军节度使、同平章事、侍卫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韩通为京城巡检,刚愎无谋,时人谓之韩瞠眼。其子少病伛,号韩橐驼,颇有智略,以太祖得人望,尝劝通为不利,通不以为意。及太祖勒兵入城,通方在内阁,闻变,遑遽奔归。军士王彦升遇之于路,跃马逐之,及于其第,第门不及掩,遂杀之,并其妻子。太祖以彦升专杀,甚怒,欲斩之,以受命之初,故不忍,然终身废之不用。太祖即位,赠通中书令,以礼葬之。自韩氏之外,不戮一人而得天下。
周恭帝之世,有右拾遣、直史馆郑起上宰相范质书,言太祖得众心,不宜使典禁兵,质不听。及太祖入城,诸将奉登明德门,太祖命将士皆释甲还营,太祖亦归公署,释黄袍。俄而,将士拥质及宰相王溥、魏仁浦等皆至,太祖呜咽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今为六军所逼,一旦至此,惭负天地,将若之何?”质等未及对,军校罗彦瑰按剑厉声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太祖叱之,不退。质颇诮让太祖,且不肯拜,王溥先拜,质不能已,从之,且称万岁,请诣崇元殿,召百官就列。周帝内出制书,禅位,太祖就龙墀北面再拜命。宰相扶太祖登殿,易服于东序,还即位,群臣朝贺。及太宗即位,先命溥致仕,盖薄其为人也。又尝称质之贤,曰:“惜也,但欠世宗一死耳。”
太祖将受禅,未有禅文,翰林学士承旨陶在旁,出诸怀中而进之,曰:“已成矣。”太祖由是薄其为人。
周恭帝幼冲,军政多决于韩通,通愚愎,太祖英武有度量,多智略,屡立战功,由是将士皆爱服归心焉。及将北征,京师间喧言:“出军之日,当立点检为天子。”富室或挈家逃匿于外州,独宫中不之知。太祖闻之惧,密以告家人曰:“外间宫如此,将若之何?”太祖姊或云即魏国长公主,面如铁色,方在厨,引面杖逐太祖击之,曰:“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胸怀,乃来家间恐怖妇女何为邪!”太祖默然而出。
太祖之自陈桥还也,太夫人杜氏、夫人王氏方设斋于定力院。闻变,王夫人惧,杜太夫人曰:“吾儿平生奇异,人皆言当极贵,何忧也。”言笑自若。太祖即位,是月,契丹、北汉兵皆自退。
太祖初即位,亟出微行,或谏曰:“陛下新得天下,人心未安,今数轻出,万一有不虞之变,其可悔乎!”上笑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求之亦不能得,拒之亦不能止。万一有不虞之变,其可免乎!周世宗见诸将方面大耳者皆杀之,然我终日侍侧,不能害我。若应为天下主,谁能图之?不应为天下主,虽闭门深居,何益也?”由是微行愈数,曰:“有天命,者,任自为之,我不汝禁也。”于是众心惧服,中外大安。《诗》称武王之德,曰:“上帝临汝,无贰尔心。”又曰:“无贰无虞,上帝临汝。”汉高祖骂医曰:“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乃知聪明之主,生知之性如合符矣。
太祖尝见小黄门损画殿壁者,怒之,曰:“竖子可斩也。此乃天子廨舍耳,汝岂得败之邪!”
太祖将亲征,军校有献手过者,上问曰:“此何以异于常过而献之?”军校密言曰:“陛下试引过首视之。过首,即剑柄也。有刃韬于中,平居可以为杖,缓急以备不虞。”上笑,投之于地,曰:“使我亲用此物,事将何如?且当是时,此物固足恃乎?”
太祖尝罢朝,坐便殿,不乐者久之。内侍行首王继恩请其故,上曰:“尔谓天子为容易邪?早来吾乘快指挥一事而误,故不乐耳。”孔子称“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太祖有焉。
太祖平蜀,孟昶宫中物有宝装溺器,遽命碎之,曰:“自奉如此,欲求无亡得乎?”见诸侯大臣侈靡之物,皆遣焚之。
太祖初即位,颇好畋猎,尝因猎坠马,怒,自拔佩刀刺马杀之。既而叹曰:“我耽于逸乐,乘危走险,自取颠越,马何罪焉?”自是遂不复猎。
开宝九年,群臣请上太祖尊号曰应天广运一统太平圣文神武明道至德仁孝皇帝,上曰:“幽燕未定,何谓一统?”遂却其奏。
太祖尝谓左右曰:“朕每因宴会,乘欢至醉,经宿,未尝不自悔也。”
太祖亲征泽、潞,中书舍人赵逢惮涉山险,称坠马伤足,止于怀州。及师还,当草制,复称疾,上怒,谓宰相曰:“逢人臣,乃敢如此!”遂贬房州司户。
太祖遣曹彬伐江南,临行谓之曰:“克之还,必以使相为赏。”彬平江南而还,上曰:“今方隅未平者尚多,汝为使相,品位极矣,岂肯复力战邪!且徐之,更为我取太原。”因密赐钱五十万。彬怏怏而退,至家,见布钱满室,乃叹曰:“好官亦不过多得钱耳,何必使相也。”太祖重惜爵位,不肯妄与人如此。孔子称:“惟器与名,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
太祖尝弹雀于后园,有群臣称有急事请见,太祖亟见之,其所奏乃常事耳。上怒,诘其故,对曰:“臣以为尚急于弹雀。”上愈怒,举柱斧柄撞其口,堕两齿,其人徐俯拾齿置怀中。上骂曰:“汝怀齿欲讼我邪?”对曰:“臣不能讼陛下,自当有史官书之。”上悦,赐金帛慰劳之。
太祖幸西京,将徙都,群臣不欲留。时节度使李怀忠乘间谏曰:“东京有汴渠之漕,坐致江淮之粟四五千万,以赡百万之军,陛下居此,将安取之?且府库、重兵皆在东京,陛下谁与此处乎?”上乃还。
潞州节度使李筠谋反,其长子涕泣切谏,不听,使其长子入朝,且讠朝廷动静。太祖迎谓曰:“太子,汝何故来?”其子以头击地,曰:“此何言,必有谗人构臣父耳!”上曰:“吾亦闻汝数谏争,老贼不汝听耳。汝父使汝来者,不复顾惜,使吾杀之耳。吾今杀汝何为?汝归语汝父:我未为天子时,任自为之;我既为天子,汝独不能少让之邪?”其子归,具以白筠。
筠谋反。有僧素为人所信向,筠乃召见,密谓之曰:“吾军府用不足,欲借师之名以足之。吾为师作维那,教化钱粮各三十万,且寄我仓库,事毕之日中分之。”僧许诺。乃令僧积薪,坐其上,克日自焚。筠为穿地道于其下,令通府中,曰:“至日走归府中耳。”筠乃与夫人先往,倾家财尽施之。于是,远近争以钱粮馈之,四方辐辏,仓库不能容。旬日六十万俱足。筠乃塞地道,焚僧杀之,尽取其钱粮,遂反。引军出泽州。
车驾自往征之,山路险狭多石,不可行。上自于马上抱数石,群臣、六军皆负石,即日开成大道。筠战败于境上,走入泽州。围而克之,斩筠,遂屠泽州。进至潞州。其子开城降,赦之。
太祖初登极时,杜太后尚康宁,常与上议军国事,犹呼赵普为书记,尝抚劳之曰:“赵书记且为尽心,吾儿未更事也。”太祖宠待赵韩王如左右手。御史中丞雷德骧劾奏赵普强市人第宅,聚敛财贿,上怒,叱之曰:“鼎铛尚有耳,汝不闻赵普吾之社稷臣乎?”命左右曳于庭数匝,徐使复冠,召升殿,曰:“今后不宜尔,且赦汝,勿令外人知也。”
昭宪太后聪明有智度,尝与太祖参决大政,及疾笃,太祖侍药饵,不离左右。太后曰:“汝自知所以得天下乎?”太祖曰:“此皆祖考与太后之余庆也。”太后笑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耳。”因敕戒太祖曰:“汝万岁后,当以次传之二弟,则并汝之子亦获安耳。”太祖顿首泣曰:“敢不如母教!”太后因召赵普于榻前,为约誓书,普于纸尾自署名云:“臣普书。”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
及太宗即位,赵普为卢多逊所谮,出守河阳,日夕忧不测。上一旦发金匮,得书,大寤,遂遣使急召之,普惶恐,为遣书与家人别而后行。既至,复为相。
赵普尝欲除某人为某官,不合太祖意,不用;明日,普复奏之,又不用;明日,又奏之,太祖怒,取其奏坏裂投地,普颜色自若,徐拾奏归,补缀;明日,复进之,上乃寤,用之。其后果称职,得其力。
太祖时,尝有群臣立功,当迁官。上素嫌其人,不与,赵普坚以为请。上怒曰:“朕固不为迁官,将若何?”普曰:“刑以惩恶,赏以酬功,古今之通道也。且刑赏者,天下之刑赏,非陛下之刑赏也,岂得以喜怒专之?”上怒甚,起,普亦随之;上入宫,普立于宫门,久之不去。上寤,乃可其奏。
太祖既得天下,诛李筠、李重进,召赵普问曰:“天下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帝王凡易十姓,兵革不息,苍生涂地,其故何也?吾欲息天下之兵,为国家建长久之计,其道何如?”普曰:“陛下之言及此,天地人神之福也。唐季以来,战斗不息,国家不安者,其故非他,节镇太重,君弱臣强而已矣。今所以治之,无他奇巧也,惟稍夺其权,制其钱谷,收其精兵,则天下自安矣。”语未毕,上曰:“卿勿复言,吾已喻矣。”
顷之,上因晚朝,与敌人石守信、王审琦等饮酒,酒酣,上屏左右谓曰:“我非尔曹之力不得至此,念尔之德无有穷已。然为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吾今终夕未尝敢安枕而卧也。”守信等皆曰:“何故?”上曰:“是不难知之,居此位者,谁不欲为之?”守信等皆惶恐起,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敢复有异心?”上曰:“不然。汝曹虽无心,其如汝麾下之人欲富贵者何!一旦以黄袍加汝之身,汝虽欲不为,不可得也。”皆顿首涕泣曰:“臣等愚不及此,唯陛下哀怜,指示以可生之涂。”上曰:“人生如白驹之过隙,所谓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银,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耳。汝曹何不释去兵权,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久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饮酒相欢,以终其天年。君臣之间,两无猜嫌,上下相安,不亦善乎!”皆再拜谢曰:“陛下念臣及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请解军权。上许之,皆以散官就第,所以慰抚赐赉之甚厚,与结婚姻,更置易制者,使主亲军。
其后,又置转运使、通判,使主诸道钱谷,收选天下精兵以备宿卫,而诸功臣亦以善终,子孙富贵,迄今不绝。向非赵韩王谋虑深长,太祖聪明果断,天下何以治平?至今班白之老不睹干戈,圣贤之见何其远哉!普为人阴刻,当其用事时,以睚眦中伤人甚多,然其子孙至今享福禄,国初大臣鲜能及者,得非安天下之谋,其功大乎!
太祖既纳韩王之谋,数遣使者分诣诸道,选择精兵。凡其才力伎艺有过人者,皆收补禁军,聚之京师,以备宿卫。厚其粮赐,居常躬自按阅训练,皆一以当百。诸镇皆自知兵力精锐非京师之敌,莫敢有异心者,由我太祖能强干弱支,致治于未乱故也。
太祖征河东,围太原,久之不拔,宿卫之士皆自奋告曰:“蕞尔小城而久不拔者,士不致力故也。臣等请自往力攻,必取之。”上止之曰:“吾简训练汝曹,比至于成,心尽力竭矣。汝曹天下精兵之髓,而吾之股肱牙爪也,吾宁不得太原,岂可糜灭汝曹于此城之下哉!”遂引兵而还。军士闻之,无不感激,往往有出涕者。
初,梁太祖因宣武府署修之为建昌宫,晋改命曰大宁宫,周世宗复加营缮,犹未尽如王者之制。太祖始命改营之,一如洛阳宫之制。既成,太祖坐正殿,令洞开诸门直望之,谓左右曰:“此如我心,小有邪曲,人皆见之。”
太祖征李筠,河东遣其宰相卫融将兵助筠,融兵败,生获之。上面责其助乱,因谓曰:“朕今赦汝,汝能为我用乎?”对曰:“臣家四十口,皆受刘氏温衣饱食,何忍负之!陛下虽不杀臣,臣终不为陛下用,得间则走河东耳。”上怒,命以铁过々其首,曳出。融曰:“人谁不死?得死君事,臣之福也。”上曰:“忠臣也!”召之于御座前,傅以良药,赐袭衣、金带及鞍勒,拜太府卿。
王师平江南,徐铉从李煜入朝,太祖让之,以其不早劝李煜降也。铉曰:“臣在江南,备位大臣,国亡不能止,罪当死,尚何所言!”上悦,抚之曰:“卿诚忠臣,事我当如事李氏也。”
太祖闻国子监集诸生讲书,喜,遣使赐之酒果,曰:“今之武臣,亦当使其读经书,欲其知为治之道也。”
太祖聪明豁达,知人善任使,擢用英俊,不问资级。察内外官有一材一行可取者,密为籍记之。每一官缺,则披籍选用焉。是以下无遗材,人思自效。
太祖微时与董遵诲有隙,及即位,召而用之,使守通远军。通远军者,今环州是也。其母因乱没胡中,上因契丹厚以金帛赎而与之,遵诲涕泣,恨无死所。党项羌掠回鹘贡物,遵诲寄声诮让之,羌惧,即遣使谢,归其所掠。
太祖使郭进守西土,每遣戍卒,上辄戒曰:“有罪,我尚能赦汝,郭进杀汝矣,不可犯也。”有部下军校告其谋反者,上诘问其故,军校辞穷,服曰:“进御下严,臣不胜忿怨,故诬之耳。”上命执以与进,令自诛之,进释不问,使御河东寇,曰:“汝有功则我奏迁汝官,败则降河东,勿复来也。”军校往死战,果立功而还。
张永德,周祖之婿也。为邓州节度使,有军士告其谋反,太祖械送之,永德笞之十下而已。
张美为沧州节度使,民有上书告美强取其女为妾,及受取民财四千缗。太祖召上书者谕之曰:“汝沧州,昔张美未来时,民间安否?”对曰:“不安。”曰:“既来则何如?”对曰:“既来,则无复兵寇。”帝曰:“然则张美全汝沧州百姓之命,其赐大矣,虽取汝女,汝安得怨?今汝欲贬此人,杀此人,吾何爱焉,但爱汝沧州之人耳。吾今戒敕美,美宜不复敢。汝女直钱几何?”对曰:“直钱伍百缗。”帝即命官给美所取民钱,并其女直,而遣之。乃召美母,告以美所为,母叩头谢罪,曰:“妾在阙下,不知也。”乃赐其母钱万缗,令遗美,使还所略民家,谓之曰:“语汝儿,乏钱欲钱,当从我求,无为取于民也;善遇民女,岁时赠遗其家,数慰抚之。”美惶恐,折节为廉谨。顷之,以政绩闻。美在沧州十年,故世谓之沧州张氏。
周渭,连州人。湖南与广南战,渭为广南所虏,其妻莫氏并二子留在家。渭仕广南有官禄矣。太祖平广南,得渭,喜,以为平广南得一人耳。后以为侍御史、广南转运使。渭久已改娶,使人访其故妻,先与之别二十七年矣。妻固不嫁,育二子皆长。渭欲复迎之,妻曰:“君既有室,我不可复往。且吾有妇孙,居此久,不可去。”渭为具奏,诏特爵为县君;并其二子,渭皆为奏官。
周渭为白马县主簿,大吏有罪,渭辄斩之,太祖奇其材,擢为赞善大夫。后通判兴州事,有外寨军校纵其士卒暴犯居民,渭往责而斩之,众莫敢动。上闻益壮之,诏褒称焉。
王明为鄢陵县令,公廉爱民。是时天下新定,法禁尚宽,吏多受民赂遗,岁时皆有常数,民亦习之,不知其非。明为鄢陵令,民以故事有所献馈,明曰:“令不用钱,可人致数束薪刍水际,令欲得之。”民不谕其意。数日,积薪刍至数十万,明取以筑堤道,民无水患。太祖闻之,即擢明知广州。
君倚曰:太祖初晏驾,时已四鼓,孝章宋后使内侍都知王继隆召秦王德芳,继隆以太祖传位晋王之志素定,乃不诣德芳,而以亲事一人径趋开封府召晋王。见医官贾德玄先坐于府门,问其故,德玄曰:“去夜二鼓,有呼我门者,曰‘晋王召’,出视则无人,如是者三。吾恐晋王有疾,故来。”继隆异之,乃告以故,叩门,与之俱入见王,且召之。王大惊,犹豫不敢行,曰:“吾当与家人议之。”入久不出,继隆趣之,曰:“事久将为他人有矣。”遂与王雪中步行至宫门,呼而入。继隆使王且止其直庐,曰:“王且待于此,继隆当先入言之。”德玄曰:“便应直前,何待之有?”遂与俱进。至寝殿,宋后闻继隆至,问曰:“德芳来邪?”继隆曰:“晋王至矣。”后见王,愕然,遽呼“官家”,曰:“吾母子之命,皆托官家。”王泣曰:“共保富贵,无忧也。”德玄后为班行,性贪,故官不甚达,然太宗亦优容之。
太祖时,宫人不满三百人,犹以为多,因久雨不止,故又出其数十人。
太祖尝曰:“贵家子弟,唯知饮酒弹琵琶耳,安知民间疾苦!”由是诏:“凡以资荫出身者,皆先使之监当场务,未得亲民。”
太祖尝谓秦王侍讲曰:“帝王之子,当务读经书,知治乱之大体,不必学作文章,无所用?。”
太祖性节俭,寝殿设布缘苇帘,尝出麻屦布衫以示左右,曰:“此吾故时所服也。”
太祖欲使符彦卿典兵,赵韩王屡谏,以谓彦卿名位已盛,不可复委以兵柄,上不听。《宣》已出,韩王复怀之请见,上迎谓之曰:“岂非以符彦卿事邪?”对曰:“非也。”因别以事奏,既罢,乃出彦卿《宣》进之。上曰:“果然。《宣》何以复在卿所?”韩王曰:“臣托以处分之语有未备者,复留之,惟陛下深思利害,勿为后悔。”上曰:“卿苦疑彦卿,何也?朕待彦卿至厚,彦卿能负朕邪?”韩王曰:“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上默然,遂中止。
太祖事世宗于澶州,曹彬为世宗亲吏,掌茶酒,太祖尝从之求酒,彬曰:“此官酒,不敢相与。”自沽酒以饮太祖。及即位,常语及世宗旧吏,曰:“不欺其主者,独曹彬耳。”由是委以腹心,使监征蜀之军。
太祖时,宋白知举,多受金银,取舍不公,恐榜出群议沸腾,乃先具姓名以白上,欲托上指以自重。上怒曰:“吾委汝知举,取舍汝当自决,何为白我?我安能知其可否?若榜出别致人言,当斫汝头以谢众。”白大惧而悉改其榜,使协公议而出之。
[book_title]●卷二
吕蒙正相公不喜记人过。初参知政事,入朝堂,有朝士于帘内指之曰:“是小子亦参政邪?”蒙正佯为不闻而过之。其同列怒之,令诘其官位姓名,蒙正遽止之。罢朝,同列犹不能平,悔不穷问,蒙正曰:“若一知其姓名,则终身不能复忘,固不如毋知也。且不问之,何损?”时皆服其量。
太宗末,关中群盗有马四十匹,常有怨于富平人,志必屠之,驱略农人,使荷畚锸随之,曰:“吾克富平,必夷其城郭。”富平人恐,群诣荆姚见同州巡检侯舍人告急。舍人素有威名,率众伏于邑北,群盗闻之,舍富平不攻而去。舍人引兵于邑西邀之,令士皆傅弩,戒勿妄发,曰:“贼皆有甲,不可射;射其马,马无具装,又劫掠所得,非素习战也,射之必将惊溃。”既而,合战,众弩俱发,贼马果惊跃散走,纵兵击之,俘斩略尽。余党散入他州,巡检获之,自以为功,送诣州邑。盗固称:“我非此巡检所获,乃侯舍人所获也。”巡检怒,自诣狱责之,曰:“尔非我所获而何?”盗曰:“我昔与君遇于某地,君是时何不擒我邪?我又与君遇于某地,君是时弃兵而走,何不擒我邪?我为侯舍人所破,狠狈失据,为君所得,此所谓败军之卒,举帚可扑,岂君智力所能独办邪?”巡检惭而退。
至道中,国家征夏虏,调发陕西刍粟随军至灵武,陕西骚动,民皆逃匿,赋役不肯供给。有诏:“督运者皆得便宜从事,不牵常法。”史治率皆峻急,而京兆府通判水部员外郎杨谭、大理寺丞林特尤甚。长安人歌之曰:“杨谭见手先教锁,林特逢头便索枷。”长安多大豪及有荫户,尤不可号令。有见任知某州妻清河县君者,不肯运粮,谭录而杖之,于是民莫敢不趋令。谭、特令民每驴负若干,每人担若干,仍赍粮若干,官为封之,须出塞乃听食,怨嗟之声满道。既而京兆最为先办,民无逃弃者;诸州皆稽留不能办,此事毕,人畜死者什八九。由是人始复称之。二人以是得显官:谭终谏议大夫,特至尚书、三司使。
李顺作乱于蜀,诏以参知政事赵昌言监护诸将讨之。至凤州,是时寇准知州事,密上言:“赵昌言素有重名,又无子息,不可征蜀,授以利柄。”太宗得疏大惊,曰:“朝廷皆无忠臣,言莫及此。赖有寇准忧国家耳。”乃诏昌言行所至即止,专以军事付王昭宣,罢知政事,以工部侍郎知凤翔府,召寇准参知政事。昌言自凤翔历秦、陕、永兴三州,入为御史中丞。
真宗即位,咸平五年,翰林学士王钦若、直馆洪湛知贡举。京师豪族有奏名至及第者,既而其家分居争财,出其钱簿,有若干贯遗知举洪学士。上怒,下御史台穷治,连及王钦若,亦有所受。是时钦若被眷遇,上大怒,以为昌言操意险,诬陷大臣,昌言自户部尚书兼御史中丞贬安州司马。自是不获省录十余年,更屡赦,量移放还。至祥符中,乃复叙为户部侍郎。西祀恩,迁吏部侍郎卒。
李顺反,太宗命参知政事赵昌言为元帅。昌言为人辩智,于上前指画破贼之策,上悦之,恩遇甚厚。既行,时有峨眉山僧茂贞以术得幸,谓上曰:“昌言折,貌有反相,不宜委以蜀事。”上悔之,遽遣使者追止其行,以兵付诸将,留少兵,令昌言驻凤州为后援。事平,罢参知政事,知凤翔府。
钱若水为同州推官,知州性褊急,数以胸臆决事,不当。若水固争不能得,辄曰:“当奉陪赎铜耳。”已而,果为朝廷及上司所驳,州官皆以赎论。知州愧谢,已而复然。前后如此数矣。
有富民家小女奴逃亡,不知所之,奴父母讼于州,命录事参军鞫之。录事尝贷钱于富民,不获,乃劾富民父子数人共杀女奴,弃尸水中,遂失其尸。或为元谋,或从而加功,罪皆应死。富民不胜榜楚,自诬服。具上,州官审覆,无反异,皆以为得实。若水独疑之,留其狱,数日不决。录事诣若水厅事,诟之曰:“若受富民钱,欲出其死罪邪?”若水笑谢曰:“今数人当死,岂可不少留熟观其狱词邪?”留之且旬日,知州屡趣之,不得,上下皆怪之。若水一旦诣州,屏人言曰:“若水所以留其狱者,密使人访求女奴,今得之矣。”知州惊曰:“安在?”若水因密使人送女奴于知州所。知州乃垂帘引女奴父母问曰:“汝今见汝女,识之乎?”对曰:“安有不识也?”因从帘中推出示之,父母泣曰:“是也。”乃引富民父子,悉破械纵之。其人号泣不肯去,曰:“微使君之赐,则某灭族矣!”知州曰:“推官之赐也,非我也。”其人趣诣若水厅事,若水闭门拒之,曰:“知州自求得之,我何与焉?”其人不得入,绕垣而哭,倾家赀以饭僧,为若水祈福。
知州以若水雪冤死者数人,欲为之奏论其功,若水固辞,曰:“若水但求狱事正,人不冤死耳,论功非其本心也。且朝廷若以此为若水功,当置录事于何地邪?”知州叹服曰:“如此尤不可及矣。”录事诣若水叩头愧谢,若水曰:“狱情难知,偶有过误,何谢也?”于是远近翕然称之。未几,太宗闻之,骤加进擢,自幕职半岁中为知制诰,二年中为枢密副使。
李继隆与转运使卢之翰有隙,欲陷之罪,乃檄转运司,期八月出塞,令办刍粟。转运司调发方集,继隆复为檄言:“据阴阳人状,国家八月不利出师,当更取十月。”转运司遂散刍粟。既而复为檄云:“得保塞胡侦候状,言贼且入塞,当以时进军,刍粟即日取办。”是时,民输挽者适散,仓卒不可复集,继隆遂奏转运司乏军兴。太宗大怒,立召中使一人,付三函,令乘驿骑取转运使卢之翰、窦比及某人首。丞相吕端、枢密使柴禹锡皆不敢言,惟枢密副使钱若水争之,请先推验,有状然后行法。上大怒,拂衣起入禁中。二府皆罢,若水独留廷中不去。上既食,久之,使人侦视廷中有何人,报云:“有细瘦而长者,尚立焉。”上出诘之,曰:“尔以同州推官再期为枢密副使,朕所以擢任尔者,以尔为贤,尔乃不才如是邪?尚留此安俟?”对曰:“陛下不知臣无状,使得待罪二府,臣当竭其愚虑,不避死亡,补益陛下,以报厚恩。李继隆外戚,贵重莫比,今陛下据其一幅奏书,诛三转运使,虽有罪,天下何由知之?鞫验事状明白,乃加诛,亦何晚焉?献可替否,死以守之,臣之常分。臣未获死,固不敢退。”上意解,乃召吕端等,奏请如若水议,先令责状,许之,三人皆黜为行军副使。既而虏欲入塞事皆虚诞,继隆坐罢招讨,知秦州。
曹侍中将薨,真宗亲临视之,问以后事,对曰:“臣无事可言。”固问之,对曰:“臣二子璨与玮,材器有取,臣若内举,皆堪为将。”上问其优劣,对曰:“璨不如玮。币讯?。
玮知秦州,尝出巡城,以城上遮箭板太高,召主者令下之。主者对曰:“旧如此久矣。”玮怒曰:“旧固不可改邪?”命牵出斩之。僚佐以主者老将,谙兵事,罪小,宜可赦,皆谏玮,玮不听,卒诛之。军中慑伏。
西蕃犯塞,候骑报虏将至,玮方饮啖自若。顷之,报虏去城数里,乃起贯戴,以帛缠身,令数人引之,身停不动。上马出城,望见虏阵有僧奔马往来于阵前检校,玮问左右曰:“彼布阵乃用僧邪?”对曰:“不然。此虏之贵人也。”玮问军中谁善射者,众言李超,玮即呼超指示之,曰:“汝能取彼否?”对曰:“凭太保威灵,愿得十五骑裹送至虏阵前,可以取之。”玮以百骑与之,敕曰:“不获而返,当死。”遂进至虏阵前,骑左右开,超射之,一发而毙。于是,虏鸣笳,啸而遁。玮以大军乘之,虏众大败,出塞穷追,俘斩万计,改边凿濠。西蕃由是慑服,至今不敢犯塞,每言及玮,则加手于额,呼之为父云。
玮在秦州,有士卒十余人,叛赴虏中。军吏来告,玮方与客弈棋,不应;军吏亟言之,玮怒,叱之曰:“吾固遣之去,汝再三显言邪!”虏闻之,亟归告其将,尽杀之。
曹侍中彬为人仁爱多恕,平数国,未尝妄斩人。尝知除州,有吏犯罪,既立案,逾年然后杖之,人皆不晓其旨,彬曰:“吾闻此人新娶妇,若杖之,彼其舅姑必以妇为不利而恶之,朝夕笞骂,使不能自存。吾故缓其事,而法亦不赦也。”其用志如此。
杨徽之,建州浦城人。少好学,善属文,有志节。是时福建属江南,江南亦置进士科以延士大夫,徽之耻之,乃间道诣中朝应举,夜浮江津。周世宗时及第,为拾遗。是时,太祖已为时望所归,徽之上书言之。及太祖即位,将杀徽之,太宗时为晋王,力救之,曰:“此周室忠臣也,不可杀。”其后左迁为峨眉令,十余年不得调。太宗即位,始召之,用为太子谕德、侍讲,官至兵部侍郎,卒,赠仆射。徽之性介特,人罕能入其意者,虽亲子弟,不肖不为奏任为官,平生独奏外孙宋绶、族人自诚及某三人而已。绶后历清显,至参知政事。自诚,徽之疏族也,徙居建昌。自诚子伟,仕至翰林学士;从父弟仪,今为秘阁校理。
光禄卿王济,刑部详覆官,屡上封事。是时,诸道置提举茶盐酒税一官,朝廷因令访察民间事、吏之能否,甚重其远。会京西道阙官,太宗问左右:“刑部有好言者,为谁?”左右以济对,上即以授之。
魏廷式为益州路转运使,入奏事,太宗令以事先诣中书,廷式曰:“臣乘传来三千七百里之外,所奏事固望陛下宸断决之,非为宰相来也,奈何诣中书?”上悦,即非时出见之,赐钱五十万,遣还官。
兖王宫翊善姚坦好直谏。王尝作假山,所费甚广,既成,召宫属置酒共观之,众皆褒叹其美,坦独俯首不视。王强使视之,坦曰:“但见血山耳,安得假山?”王惊问其故,坦曰:“坦在田舍时,见州县督税,上下相驱峻急,里胥临门,捕人父子兄弟,送县鞭笞,血流满身,愁苦不聊生。此假山皆民租赋所为,非血山而何?”是时太宗亦为假山,亟命毁之。
王每有过失,坦未尝不尽言规正。宫中自王以下皆不喜,左右乃教王诈称疾不朝。太宗日使医视之,逾月不瘳,上甚忧之,召王乳母入宫,问王疾增损状,乳母曰:“王本无疾,徒以翊善姚坦检束,王起居曾不得自便,王不乐,故成疾耳。”上怒曰:“吾选端士为王僚属者,固为辅佐王为善耳。今王不能用规谏,而又诈疾,欲使朕逐去正人以自便,何可得也。且王年少,未知出此,必尔辈为之谋耳。”因命ㄏ至后园,杖之数十。召坦慰谕之曰:“卿居王宫,为群小所嫉,大为不易。卿但能如此,毋患谗言,朕必不听。”
田锡好直谏,太宗或时不能堪,锡从容奏曰:“陛下日往月来,养成圣性。”上悦,益重之。
王禹字元之,济州人,少善属文,举进士及第,为大理评事、知长洲县。太宗闻其名,召为右正言、直史馆,才周岁,遂知制诰。禹性刚狷,数忤权贵,宦官尤恶之。上累命执政召至中书戒谕之,禹终不能改。禹为翰林学士,上优待之,同列莫与比。上尝曰:“当今文章,惟王禹独步耳。”
王元之之子嘉为馆职,平时若愚呆,独寇莱公知之,喜与之语。莱公知开封府,一旦问嘉曰:“外人谓劣丈云何?”嘉曰:“外人皆云丈人旦夕入相。”莱公曰:“于吾子意何如?”嘉曰:“以愚观之,丈人不若未为相为善,相则誉望损矣。”莱公曰:“何故?”嘉曰:“自古贤相,所以能建功业、泽生民者,其君臣相得,皆如鱼之有水,故言听计从,而功名俱美;今丈人负天下重望,相则中外有太平之责焉,丈人之于明主,能若鱼之有水乎?此嘉所以恐誉望之损也。”莱公喜,起执其手曰:“元之虽文章冠天下,至于深识远虑,殆不能胜吾子也。”
保安军奏获李继迁母,太宗甚喜。是时寇准为枢密副使,吕端为宰相,上独召准与之谋。准退,自宰相幕次前过不入,端使人邀入幕中,曰:“向者主上召君何为”?准曰:“议边事耳。”端曰:“陛下戒君勿分言于端乎?”准曰:“不然。”端曰:“若边鄙常事,枢密院之职,端不敢与知;若军国大计,端备位宰相,不可以莫之知也。”准以获继迁母告,端曰:“君何以处之?”准曰:“准欲斩于保安军北门之外,以戒凶逆。”端曰:“陛下以为何如?”准曰:“陛下以为然,令准之密院行文书耳。”端曰:“必若此,非计之得者也。愿君少缓其事,文书勿亟下,端将覆奏之。”即召阁门吏,使奏“宰臣吕端请对”。上召入之,端见,具道准言,且曰:“昔项羽得太公,欲烹之,汉高祖曰:‘愿遗我一杯羹。’夫举大事者,固不顾其亲,况继迁胡夷悖逆之人哉!且陛下今日杀继迁之母,继迁可擒乎?若不然,徒树怨仇而益坚其叛心耳。”上曰:“然则奈何?”端曰:“以臣之愚,谓宜置于延州,使善养视之,以招徕继迁,虽不能即降,终可以系其心,而母死生之命在我矣。”上抚髀称善,曰:“微卿,几误我事。”即用端策。其母后疾死于延州,继迁寻亦死,其子竟纳款请命。
魏王德昭,太祖之长子,从太宗征幽州,军中夜惊,不知上所在,众议有谋立王者,会知上处乃止。上微闻,衔之,不言。时上以北征不利,久不行河东之赏,议者皆以为不可,王乘间入言之,上大怒,曰:“待汝自为之,未晚也!”王皇恐还宫,谓左右曰:“带刀乎?”左右辞以禁中不敢带。王因入茶果阁门,拒之,取割果刀自刭。上闻之,惊悔,往抱其尸,大哭曰:“痴儿,何至此邪!”
苏王元,太祖遗腹子,太宗子养之。
太宗时,寇准为员外郎,奏事忤上旨,上拂衣起,欲入禁中,准手引上衣,令上复坐,决其事然后退。上由是嘉之。
太宗器重准,尝曰:“朕得寇准,犹唐文皇之得魏郑公也。”准为虞部员外郎,言事,召对称旨。太宗谓宰相曰:“朕欲擢用寇准,当授以何官?”宰相请用为开封府推官,上怒曰:“此官岂可以待准者邪?”宰相请用为枢密直学士,上沉思良久,曰:“且使为此官可也!”
李穆字孟雍,阳武人。幼沉谨,温厚好学,闻酸枣王昭素先生善《易》,往师之。昭素喜其开敏,谓人曰:“观李生材能器度,他日必为卿相。”昭素先时著《易论》三十三篇,秘不传人,至是尽以授穆,穆由是知名。举进士,翰林学士徐台符知贡举,擢之上第,除郢州军事判官,迁汝州防御判官。周世宗即位,求文学之士,或荐穆,擢拜右拾遗。
太祖登极,迁殿中侍御史,屡奉使伪国。平蜀之初,通判洋州,又通判陕州,坐有罪,复免一官。久之,召为中允,寻以左拾遗知制诰。
太宗即位,累迁至中书舍人。宰相卢多逊得罪,穆坐与之同年登进士第,降授司封员外郎。上惜其材,寻命之考校贡院。及御试进士,上见其颜色憔悴,怜之,复以为中书舍人,职任皆如故。寻命知开封府事,有能名,遂擢参知政事。穆性至孝,母病累年,恶暑而畏风,穆身自扶持起居,能适其志,或通夕不寐,未尝有倦惰之色。母卒,哀毁过人。朝命起复,固辞,不得已,视事,然终不饮酒食肉,未终丧而卒,年五十七。上甚惜之,谓宰相曰:“李穆,国之良臣,奄尔沦没,非穆之不幸,乃国之不幸也。”赠工部尚书。
钱氏在两浙,置知机务如知枢密院,通儒院学士如翰林学士。
崔仁冀事钱ㄈ,首建归朝之策。吴越丞相沈虎子者,钱氏骨鲠臣也。ㄈ为朝廷攻拔常州,虎子谏曰:“江南,国之藩蔽。今大王自撤其藩蔽,将何以卫社稷乎?”ㄈ出虎子为刺史,以仁冀代为丞相。仁冀说ㄈ曰:“主上英武,所向无敌,今天下事势已可知。保族全民,策之上者也。”ㄈ深然之。太祖时,自明州泛海入朝,太祖礼而遣之。太平兴国三年,仁冀复从ㄈ入朝,卢多逊说上留之勿遣。ㄈ朝礼毕,数日,欲去,不获命,又不敢辞,君臣恐惧,莫知所为。仁冀曰:“今朝廷意可知,大王不速纳土,祸将至矣。”ㄈ左右固争,以为不可,仁冀厉声曰:“今已在人掌握中,去国千里,唯有羽翼乃能飞去耳。”遂定策纳两浙地图,请效土为内臣。上一再辞让,遂受之。改封ㄈ淮海国王,ㄈ子惟浚淮南道节度使兼侍中,以仁冀为副。ㄈ辞,不行,更除邓州。以仁冀为鸿胪卿,久之卒不迁官,盖太宗心亦薄之也。
孙何、丁谓举进士第,未有名,翰林学士王禹见其文,大赏之,赠诗云:“三百年来文不振,直从韩、柳到孙、丁。如今便好令修史,二子文章似六经。”二人由是名大振。
卢多逊父有高识,深恶多逊所为,闻其与赵中令为仇,曰:“彼元勋也,而小子毁之,祸必及我。得早死,不及见其败,幸也。”竟以忧卒,未几,多逊败。
韩王将营西宅,遣人于秦、陇市良材以万数,卢多逊阴以白上,曰:“普身为元宰,乃与商贾竞利。”及宅成,韩王时为西京留守,已病矣。诏诣阙,将行,乘小车一游第中,遂如京师,至于捐馆,不复再来矣。
张藏英,燕人,父为人所杀,藏英尚幼,稍长,擒仇人,生脔割以祭其父,然后食其心肝。乡人谓之“报仇张孝子”。契丹用为芦台军使。逃归中国,从世宗征契丹。藏英请不用兵,先往说下瓦桥关。乃单骑往城下,呼曰:“汝识我乎?我张芦台也。”因陈世宗威德,曰:“非汝敌也。不下,且见屠。”藏英素为燕人所信重,契丹遂自北门遁去,城人开门请降。
[book_title]●卷三
太祖时,赵韩王普为相,车驾因出,急幸其第。时两浙钱ㄈ,方遣使致书及海物十瓶于韩王,置在左庑下。会车驾至,仓卒出迎,不及屏也。上顾见,问何物,韩王以实对。上曰:“此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满贮瓜子金也。韩王皇恐,顿首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若知之,当奏闻而却之。”上笑曰:“但取之,无虑。彼谓国家事皆由汝书生耳。”因命韩王谢而受之。韩王东京宅,皆用此金所修也。
曹彬攻金陵,垂克,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余之病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公共发诚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明日,称愈。及克金陵,城中皆安堵如故。曹翰克江州,忿其久不下,屠戮无遗。彬之子孙贵盛,至今不绝;翰卒未三十年,子孙有乞丐于海上者矣。
彬入金陵,李煜来见,彬给五百人,使为之运宫中珍宝金帛,唯意所取,曰:“明日皆籍为官物,不可复得矣。”时煜方以亡国忧愤,无意于蓄财,所取不多,故比诸降王独贫。
彬克江南,入见,诣阁门进榜子云:“奉敕差往江南勾当公事回。”时人美其不伐。
王禹,济州人,生十余岁,能属文。太平兴国八年,进士及第,补成武主簿,改大理评事、知长洲县。太宗方奖拔文士,闻其名,召拜右拾遗、直史馆,赐绯。故事,赐绯者给银带,上特命以文犀带赐之。禹献《端拱箴》以为诫。寻以左司谏知制诰。上尝称之曰:“王禹文章,当今天下独步。”
判大理寺,散骑常侍徐铉为妖巫道安所诬,谪官,禹上疏讼之,请反坐尼罪,由是贬商州团练副使,无禄,种蔬自给。徙解州团练副使。上思其才,复召为左正言,仍命宰相以“刚直不容物”戒之。加直昭文馆,以父老,求外补,出知单州,遭父丧,起复。至道初,召为翰林学士,知通进司,多所封驳。孝章皇后崩,丧礼颇不备,禹上书论之,坐出知滁州,徙知扬州。
王禹为谏官,上《御戎十策》,大旨以谓:外任人,内修德,则可以弭之。外则合兵势以重将权,罢小臣讠逻边事,行间谍以离其心,遣保忠、御卿率所部以张犄角,下诏感励边人,取燕、蓟旧疆,盖吊晋遗民,非贪其土地。内则省官以宽经费,抑文士以激武夫,信用大臣以资其谋,不贵虚名以戒无益,禁游惰以厚民力。端拱冬旱,禹上疏请节用、省役、薄赋、缓刑。
真宗初即位,召王禹于扬州,复知制诰,修《太宗实录》。执政疑禹轻重其间,落职出知黄州。州境有二虎斗,食其一,冬雷,群鸡夜鸣。禹上疏引《洪范传》陈戒,且自劾。上以问司天官,对以守臣任其咎,上乃命移知蕲州。寻召还朝,禹已卒。
太宗末,王禹上言,请明数继迁罪状,募诸胡杀之。真宗即位,诏群臣论事,禹上疏陈五事。一曰:谨边防,通盟好。因嗣统之庆,赦继迁罪,复与夏台,彼必感恩内附,且使天下知屈己而为人也。二曰:减冗兵,并冗吏,使山泽之饶稍流于下。开宝前,诸国未平,而财赋足,兵威强,由所畜之兵锐而不众,所用之将专而不疑,设官至简而事皆举。兴国后,增员太冗,宜皆经制之。三曰:难选举,使入官不滥。先朝登第仅万人,宜纠以旧制,还举场于有司。吏部铨择官,亦非帝王躬亲之事,宜依格敕注拟。四曰:澄汰僧尼,使疲民无耗。恐其惊骇,且罢度人、修寺一二十载,容自销铄,亦救弊之一端。五曰:亲大臣,远小人,使忠良謇谔之士,知进而不疑;奸忄佥倾巧之徒,知退而有惧。其后,潘罗支射死继迁,平夏款附,卒如禹亻策;而岁限度僧尼之数,及病囚轻系,得养治于家,至今行之。
太宗时,禹为翰林学士,尝草继迁制,送马五十匹以备濡润,禹以《状》不如式,却之。及出守滁州,闽人郑褒徒步来谒,禹爱其儒雅,及别,为买一马。或言买马亏价者,太宗曰:“彼能却继迁五十马,顾肯此亏价哉!”禹之卒,谏议大夫戚纶诔曰:“事上不回邪,居下不谄佞;见善若已有,疾恶过仇雠。”世以为知言。祥符中,真宗观书龙图阁,得禹章奏,叹美切直,因访其后,宰相称其子嘉言以进士第为江都尉,即召对,擢大理评事。皇中,其曾孙汾第进士甲科,以免解例当降,仁宗阅其世次,曰:“此王禹孙也。”令无降等。面问其子孙仕者几人,汾具以对。及汾改京官,又命优进其秩。
张洎为举人时,张亻必在江南已通贵,洎每奉谒求见,称从表侄孙;既及第,称侄;稍贵,称弟;及秉政,不复论中表,以庶僚遇之。亻必怨洎入骨髓。国亡,俱仕中国。洎作《钱ㄈ谥议》云:“亢而无悔。”亻必奏驳之,洎广引经传自辨,乃得解。
张洎与陈乔皆为江南相,金陵破,二人约效死于李煜之前。乔既死,洎白煜曰:“若俱死,中朝责陛下久不归命之罪,谁与陛下辨之!臣请从陛下入朝。”遂不死。
太宗时,洎为员外郎判考功,寇莱公判流内铨,年少倨贵,每入省,洎常立于省门,磬折候之。莱公悦,引与语,爱其辨博,遂荐于太宗。太宗欲用之,而闻潘佑因洎而死,薄其为人。太宗好琴棋,琴棋待诏多江南人,洎皆厚抚之。太宗尝从容问佑之死于待诏,曰:“人言皆张洎谮之,何如?”待诏对曰:“李煜自忿佑言切直而杀之,非执政之罪也。”莱公又数为上言洎学术该富,知识宏敏,上亦自爱其才,久之,遂与莱公皆参知政事。洎女嫁杨文公,骄倨不事姑,或效其姑语以为笑,后终出之。由是两家不相能,故文公修《国史》,为《洎传》,极言其短。
王嗣宗,汾州人,太祖时举进士,与赵昌言争状元于殿前,太祖乃命二人手搏,约胜者与之。昌言发秃,嗣宗殴其幞头坠地,趋前谢曰:“臣胜之!”上大笑,即以嗣宗为状元,昌言次之。
初为秦州司理参军,路冲知州事,常以公事忤冲意,怒,械系之。会有献新果一合者,冲召嗣宗谓曰:“汝为我对一句诗,当脱汝械。”嗣宗请诗,冲曰:“嘉果更将新合合。”嗣宗应声曰:“恶人须用大枷枷。”冲悦,即舍之。
太宗时,嗣宗以秘书丞知横州,上遗武德卒之岭南,讠察民间事。嗣宗执而杖之,械送阙下,因奏曰:“陛下不委任天下贤俊,而猥信此辈,以为耳目,窃为陛下不取。”上大怒,命械送嗣宗诣京师。既至,上怒解,嘉嗣宗直节,迁太常博士,通判澶州。
后知州事,州有狐王庙,巫祝假之以惑百姓,历年甚久,举州信重。前后长吏皆先谒奠,乃敢视事。嗣宗毁其庙,熏其穴,得狐数十头,尽杀之。
张开封云:梅侍读询,晚年尤躁于禄位。尝朝退,过阁门,见箱中有锦轴云:“胡则侍郎致仕告身。”同列取视之,询远避之而过,曰:“币重而言甘,诱我也,何以视为?”时人多笑之。
孙器之云:询年七十余,又病足,常抚其足而詈之,曰:“是中有鬼,令我不至两府者,汝也!”有所爱马,每夜令五人相代牵马将之,不系于柱,恐其萦绊伤之故也;又夜中数自出视之。尝牵马将乘,抚其鞍曰:“贱畜,我已薄命矣,汝岂无分被绣鞯邪?”
龚伯建云:询与孙何、盛度、丁谓,真宗时俱在清贵。询好洁衣服,裒以龙麝,其香数步袭人;何性落拓,衣服垢汗;度体充壮,居马上,前如仰,后如俯;谓,吴人,面如刻削。时人为之语曰:“梅香,孙臭,盛肥,丁瘦。”
渝州曰:何性落拓而酷好古文。为转运使,颇尚苛峻,州县吏患之,乃求古碑字磨灭者纸本数厅,钉于馆中。何至则读其碑,辨识文字,以爪搔发垢而嗅之,遂往往至暮,不复省录文案云。
器之曰:何为转运使,令人负礓砾自随,所至散之地,吏应对小失误,则于地倒曳之。故从者凭依其威,妄为寒暑,所至搔扰,人不称贤。度虽肥,拜起轻健。为翰林学士时,尝自前殿将赴后殿,宰相在其后,度初不知,忽见,趋而避之,行百余步,乃得直舍,隐于其中。翰林学士石中立见其喘甚,问之,度告其故,中立曰:“相公不问否?”度曰:“不问。”别去十余步乃悟,骂曰:“奴乃以我为牛也!”谓貌睢盱,若常寒饿者,而贵震天下,相者以为真猴形云。
中立性滑稽,尝与同列观南御园所畜狮子,主者云:“县官日破肉五斤以饲之。”同列戏曰:“吾侪反不及此狮子邪?”中立曰:“然。吾辈官皆员外郎,敢望园中狮子乎?”众大笑。朝士上官辟尝谏之,曰:“公名位非轻,奈何谈笑如此?”中立曰:“君自为上官辟,何能知下官口?”
及为参知政事,或谓曰:“公为两府,谈谐度可止矣。”中立取除书示之曰:“《敕》命我‘可本官参知政事,余如故’,奈何止也?”尝坠马,左右惊扶之,中立起曰:“赖尔‘石’参政也,向若‘瓦’参政,齑粉久矣!”中立为参知政事,无他才能,时人或以郑綮方之,未几,罢为资政殿学士,不复用,老于家。
先朝时,锁厅举进士者,时有一人,以为奇异。试不中者,皆有责罚,为私罪。其后,诏文官听应两举,武官一举,不中者不复责罚。景四年,锁厅人最盛,开封府投牒者至数百人,国子监及诸州者不在在焉。是时,陈尧佐为宰相,韩亿为枢密副使,既而解榜出,尧佐子博古为解元,亿子孙四人皆无落者。众议喧然,作《河满子》以嘲之,流闻达于禁中。殿中侍御史萧定基时掌誊录,因奏事,上问《河满子》之词,定基因诵之。
先是,天章阁待制范仲淹坐言事,左迁饶州;王宫待制王宗道因奏事,自陈为王府官二十年不迁,诏改除龙图阁学士。权三司使王博文言於上曰:“臣老且死,不复得望两府之门。”因涕下。上怜之,数日遂为枢密副使。当时轻薄者取张祜诗,益其文以嘲之曰:“天章故国三千里,学士深宫二十年。殿院一声《河满子》,龙图双泪落君前。”于是,诏令后锁厅应举人与白衣别试,各十人中解三人,在外者众试于转运司,恐其妨白衣解额故也。
庆历中,又诏文武锁厅试者不复限以举数。故事,锁厅及第注官者皆升一甲,今不复升之。
家静曰:“景五年御试进士,上以时议之故,密诏陈博古、韩氏四子及两家门下士范镇、家静试卷皆不考。考官奏:“镇、静实有文,久在场屋有名声,非附两家之势得之。”乃听考而降其等级。故事,省元及第未有在第二甲者,虽近下犹升之,省元及第二甲自镇始。镇字景仁,成都人,与兄皆以辞赋著名。自吴育、欧阳修为省元,殿前唱第过三人,则疾声自言。镇独默然,时人以是贤之。
庐州曾绍齐言,其乡里数十年之间,吏治简易,民俗富乐。有女不肯以嫁官人,云恐其往他州县,难相见也。嫁娶者,宗族竞为饮宴以相贺,四十日而止,伤今不然。
庆历五年正月一日,见任两制以上官: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枢密使、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参知政事。枢密副使。节度使、中书门下平章事。尚书。节度使。资政殿大学士。端明殿学士。翰林学士。资政殿学士。翰林侍读学士。龙图阁学士。枢密直学士。龙图阁直学士。御史中丞。尚书左丞。给事中。谏议大夫。知制诰。天章阁待制。前两府致仕。前两制致仕。
张安寿曰:“吕申公夷简平生朝会出入进止皆有常处,不差尺寸。庆历中为上相,首冠百僚起居,误忘一拜而起,外间叹言吕相失仪。余时举制科在京师,闻之,曰:“吕公为相久,非不详审者,今大朝会而失仪,是天夺之魄,殆将亡矣。”后十四日,忽感风疾,遂致仕,以至不起。
又曰:彭内翰乘往在三馆,时尝与钓鱼宴。故事,天子未得鱼,侍臣虽先得鱼,不敢举竿。是时上已得鱼,左右以红丝网承之,侍坐者毕贺。已而,乘同列有得鱼者,欲举之,左右止之,曰:“侍中未得鱼,学士未可举也。”侍中者,曹郓公利用也。乘固已怪之。顷之,宰辅有得鱼者,左右以白网承之;及利用得鱼,复用红网,利用亦不止之。乘出,谓人曰:“曹公权位如此,不以逼近自嫌,而安于僭礼,难以久矣。”无几而败。
景休曰:夏竦字子乔,父故钱氏臣,归朝为侍禁。竦幼学于姚铉,使为《水赋》,限以万字,竦作三千字以示铉,铉怒不视,曰:“汝何不于水之前后左右广言之,则多矣。”竦又益之,凡得六千字,以示铉,铉喜曰:“可教矣。”年十七,善属文,为时人所称。举进士,开封府解者以百数,竦为第六,贡院奏名第四。会其父死于边,竦以死事者子补奉职。贡院奏:“竦所试诗赋优于省元陈尧佐,以其幼,故抑之。来举请免省试。”诏许之。竦以奉职行父丧,服终,换丹阳主簿,举贤良方正及第,拜大理评事、通判台州,秩满,迁光禄寺丞、直史馆。顷之,奉诏修史,俄知制诰,时年二十七。
又曰:宋兴以来,御试制科人无登第三等者,唯吴育第三等下,自余皆四等上,并为及第,降此则落之。
鲁平曰:宋初以来,至真宗方设制科,陈越、王曙为之首。其后夏竦等数人皆以制科登第,既而中废。今上即位,天圣六年始复置。其后,每开科场则置之,有官者举贤良方正,无官者举茂材异等,余四科多不应。皆自投牒,献所著文论,差官考校。中者召诣阁下,试论六首;又中选,则于殿廷试策一道,五千字以上。其中选者不过一二人,然数年之后即为美官。庆历六年,贾昌朝为政,议欲废之,吴育参知政事,与昌朝争论于上前,由是贾、吴有隙。乃诏自今后举制科者,不听自投牒,皆两制举乃得考校。
原叔曰:赵与欧阳修同在史馆,及同修起居注,性重厚寡言,修意轻之。及修除知制诰,是时韩、范在中书,以为不文,乃除天章阁待制,澹然不以屑意。及韩、范出,乃复除知制诰。会修甥嫁为修从子晟妻,与人淫乱,事觉,语连及修,修时为龙图阁直学士、河北都转运使,疾韩、范者皆欲文致修罪,云与甥乱。上怒,狱急,群臣无敢言者,乃上书言:“修以文学为近臣,不可以闺房暧昧之事轻加污蔑。臣与修踪迹素疏,修之待臣亦薄,所惜者朝廷大体耳。”书奏,上不悦,人皆为之惧,亦澹然如平日。久之,修终坐降为和制诰、知滁州,执政私晓譬令求出,乃出知苏州。遭丧去官,服阕,除翰林学士,复表让,以欧阳修先进,不可超越为学士。奏虽不报,时论美之。
庞公曰:先帝时,龙图阁待制皆更直秘阁下,夜召入禁中,访以外事。近岁直者,唯申牒托疾而已。
李受曰:淳化中,赵韩王出镇,太宗患中书权太重,且事众,宰相不能悉领理,向敏中时为谏官,上言请分中书吏房置审官院,刑房置审刑院。初皆以两制重臣领之,其审刑详议官皆自台谏馆阁为之。近岁用人颇轻,清流皆耻为之。凡天下狱事有涉命官者,皆以具狱上请,先下审刑院,令详议官投钧分之,略观大情,即日下大理寺;详断官复投钧分之,抄其节目,以法处之,皆手自书概定;复上审刑院,详议官再观之,重抄节目贴黄,六人通观署定乃奏。其有不当,则驳下更正之。故大理寺常畏事审刑院如小属吏。凡有事,审刑院用头子下大理寺,大理寺用申状。
原叔、不疑曰:陆参少好学,淳谨,独与母居。邻家失火,母急呼,参不应,蹴之堕床下。良久,束带,执烛而至,曰:“大人向者呼参,未束带,故不敢应。”
及长,举进士及第。尝为县令,有劫盗系其急,参愍之,呼谓曰:“汝迫于饥寒为是耳,非性不善也。”命缓其缚。一夕,逸之,吏急以白参,参命捕之,叹曰:“我以仁恻缓汝,汝乃忍负参如此,脱复捕得,胡颜见参?”又有讼田者,判其状尾而授之,曰:“汝不见虞、芮之事乎?”讼者赍以示所司,皆不能解,复以见参,参又判其后曰:“嗟乎,一县之人,曾无深于《诗》者!”人皆传以为笑。蔡文忠公以为有淳古之风,荐之朝廷,官员外郎,迁史馆检讨,著《蒙书》十卷。
师道曰:张自知杂左迁知润州,司谏陈旭数言其梗直,宜在朝廷,上曰:“吾非不知贤,然言词不择轻重。”旭请其事,上曰:“顷论张尧佐事云:‘陛下勤身克己,欲致太平,奈何以一妇人坏之乎!’”旭曰:“此乃忠直之言,人臣所难也。”上曰:“又论杨怀敏云:‘怀敏苟得志,所为不减刘季述。’何至于此?”旭曰:“志在去恶,言之不激,则圣意不回,亦不可深罪也。”皇二年,以天章阁待制代杜杞知庆州。
又曰:杜杞字伟长,为湖南转运副使。五溪蛮反,杞以金帛官爵诱出之,因为设燕,饮以漫陀罗酒,昏醉,尽杀之,凡数十人。因立《太宋平蛮碑》,自拟马伏波,上疏论功。朝廷劾其弃信专杀之状,既而舍之。官至天章阁待制。
使宋安道,故名国昌,始以医进,景初,累迁尚药奉御,职上药。是时,尚、杨二美人方有宠,每夕并侍上寝,上体为之弊,或累日不进食。中外忧惧,皆归罪二美人。保庆杨太后亟以为言,上未能去。入内内寺省都知阎文应日夕侍上,言之不已,上不胜烦,乃许。文应即召毡车载之出,二美人涕泣,辞说云云,不肯行,文应搏其颊,骂曰:“宫婢尚复何云!”即载送别宫。明日,下诏以尚氏为女冠,杨氏为尼,立曹后。
道粹曰:景初,内宠颇盛,上体多疾。司谏滕宗谅上疏曰:“陛下日居深宫,留连荒宴,临朝则多羸形倦色,决事如不挂圣怀。”坐是出知信州。
又曰:吕申公当国,见上体不安,故擢允让管勾宗正司,宗室听换西班官,皆申公之策也。故时,自借职十迁至诸司副使,及换西班官,自率府副率四迁即为遥郡刺史,俸禄十倍于旧,国用益广,至今为患。
又曰:范讽性倜傥,好直节,不拘细行。自在场屋,与鞠咏、滕宗谅游,已有轩轾之名;及为中丞,力挤张士逊,援吕夷简,意夷简引己至二府。夷简忌其刚伉,久之不敢荐引,讽愤激求出。知兖州,将行,谓上曰:“陛下朝无忠臣,一旦纪纲大坏,然始召臣,将无益矣!”夷简愈恶之,故寻被谴谪。
吕相在中书,奏令参知政事宋绶编次《中书总例》,谓人曰:“自吾有此《例》,使一庸夫执之,皆可以为相矣。”
[book_title]●卷四
叔礼为余言:昔通判定州,佐王德用。是时契丹主在燕京,朝廷发兵屯定州者几六万人,皆寓居逆旅及民家,阗塞城市,未尝有一人敢喧哗暴横者。将校相戒曰:“吾辈各当务敛士卒,勿令扰我菩萨。”一旦,仓中给军粮,军士以所给米黑,喧哗纷扰,监官惧,逃匿。有四卒以黑米见德用,德用曰:“汝从我,当自入仓视之。”乃往召专副问曰:“昨日我不令汝给二分黑米、八分白米乎?”曰:“然。”“然则汝何不先给白米后给黑米?此辈见所得米腐黑,以为所给尽如是,故喧哗耳。”专副对曰:“然。某之罪也。”德用叱从者杖专副,人二十。又呼四卒谓曰:“黑米亦公家物,不给与汝曹,当弃之乎?汝何敢乃尔喧哗!”四卒相顾曰:“向者不知有八分白米故耳。某等死罪。”德用又叱从者,亦之二十。召挥使骂曰:“衙官,汝何敢如此,欲求决配乎?”指挥使百拜流汗,乃舍之。仓中肃然,僚佐皆服其能处事。
翰林学士曾公曰:景祐末,河东地震,京师正月雷。上忧灾异,深自贬损。秘书丞、国子监直讲林瑀上言:“灾异有常数,不足忧。”又依附《周易》,推衍五行阴阳之变,为书上之。上素好术数,观书异之,欲为迁官,参知政事程琳以为不可,乃赐绯章服。时兼诸王宫教授,琳因言:“所挟多图纬之言,不宜与宗室游。”乃罢官职。上每读书,有不解者,辄令御药院批问,因是得由御药院关说于上,大抵皆谄谀之辞,缘饰以阴阳。上大好之。会天章阁侍讲阙,讲官李淑等荐史馆检讨王洙,事在中书,未行。一旦,内以充侍讲。是时,吕夷简虽恶,欲探观上意用坚否,乃曰:“,上所用;洙,臣下所荐耳。不若并进二名,更请上择之。”众以为然。明日,以洙、名进,上曰:“王洙何如?”夷简对曰:“博学,明于经术。”上曰:“吾以命林矣,若何?”夷简因请并用二人,乃俱拜天章阁侍讲。
瑀侍上数年,专以术数悦上意。又言布衣徐复善《易》,召至阙下,拜官不受。与撰《周易?天文会元图》上之,言自古圣帝即位,皆乾卦御年,若汉高祖、太祖皇帝亦然。上以其言问御史中丞贾昌朝,对曰:“臣所不习。”与昌朝辨于上前,由是与昌朝不协。上问:“太宗即位之年直何卦?”对非乾卦。又问真宗,亦然。上由是不乐,益厌之迂诞。昌朝因劾奏:“为儒士,不师圣人之言,专挟邪说,罔惑上听,不可在近侍。”有诏落侍讲、通判歙州。后知成州,坐事失官,遂废于世。
傅求曰:皇祐二年,诏陕西拣阅诸军及新保捷,年五十以上,若短小不及格四指者,皆免为民。议者纷然,以为边事未可知,不宜减兵。又云,停卒一旦失衣粮,归乡闾间,必相聚为资贼。缘边诸将急之尤甚。是时文公执政,庞公为枢密使,固执行之不疑。是岁陕西所免新保捷凡三万五千余人,皆欢呼返其遥黄湮疵庹呱形逋蛴嗳耍员?,恨己不得去。求曰:陕西缘边计一岁费七十贯钱养一保捷,是岁边费凡减二百四十五万贯,陕西之民由是稍苏。
之美曰:庆历初,永叔、安道、王素俱除谏官,君谟以诗贺曰:“御笔新除三谏官,喧然朝野竞相欢。当年流落丹心在,自古忠良得路难。必有谟猷裨帝右,直须风采动朝端。世间万事俱尘土,留取功名久远看。”三人以其诗荐于上,寻亦除谏官。
张侍郎曰:陈执中以前两府知青州,兼青、齐一路安抚使。转运使沈邈、陈述古之徒轻之,数以事侵执中,言率民钱数万贯修青州城,民间苦之。集贤校理李昭遘上言执中之短,诏以昭遘疏示之,执中惭恚,上疏求江淮小郡,诏不许。
会贼王伦起沂州,入青州境,执中谓青、齐捉贼傅永吉曰:“沂州君所部也,今贼发部中,又不能获,君罪大矣。”永吉惧,请以所部兵追之,自诡必得。贼自青、徐历楚、泗、真、扬,入蕲、黄,永吉自后缓兵驱之。贼闻后有兵,不敢顿舍,比至蕲、黄,疲弊不能进,党与稍散,永吉掩击尽获之。上闻之,嘉永吉以为能,超迁阁门通事舍人,又迁阁门使。入见,许升殿,上称美永吉获伦之功,永吉对曰:“臣非能有所成也,皆陈执中授臣节度,臣奉行之,幸有成耳。”因极言陈执中之美。上益多永吉之让,而贤执中。因问永吉曰:“执中在青州凡几时?”对曰:“数岁矣。”未几,上谓宰相曰:“陈执中在青州久,可召之。”遂诏以执中为参知政事。于是谏官蔡襄、孙甫等争上言:“执中刚愎不才,若任以政,天下不幸。”上不听。谏官争不止,上乃命中使赍敕告即青州授之,且谕意曰:“朕欲用卿,举朝皆以为不可,朕不惑人言,力用卿耳。”明日,谏官复上殿,上作色逆谓之曰:“岂非论陈执中邪?朕已召久矣。”谏官乃不敢复言。中使至青州,谕上旨,执中涕泣谢恩。
既至中书,是时杜衍、章得象为相,贾昌朝与执中参知政事,凡议论,执中多与之立异。蔡襄、孙甫所言既不用,因求出。事下中书,甫本衍所举用,于是中书共为奏云:“今谏院阙人,乞且留二人供职。”既奏,上颔之。退归,即召吏出札子,令襄、甫且如旧供职。衍及得象既署,吏执札子诣执中,执中不肯署,曰:“向者上无明旨,当复奏,何得遽令如此?”吏还白衍,衍取札子坏焚之,执中遂上奏云:“衍党顾二人,苟欲令其在谏署,欺罔擅权。及臣觉其情,遂取札子焚之以灭迹,怀奸不忠。”明日,衍左迁尚书左丞,出知兖州,仍即日发遣,贾昌朝为相,蔡襄知福州,孙甫知邓州。顷之,得象亦出知陈州,执中遂为相。
又曰:“执中之为相也,叶清臣为翰林学士,草其制词,少所褒美。庆历六年夏,清臣以翰林侍读学士自扬州移知州,过京师,袖麻词草于上前自陈,曰:“臣代王言,不敢虚美,当执中为相,才德实无可言,执中以是怨臣,故盛夏自扬州移臣州,水陆数千里。臣诚无罪,唯陛下哀之。”因改知澶州。至官未逾月,改知青州。明年夏,资政殿学士程琳自知永兴军府移青州,执中复奏移清臣,自青州移永兴军。清臣官时为户部郎中,上命迁谏议大夫,执中曰:“故事,两制自中行郎中迁左右司郎中。今迁谏议大夫太优,乞且令兼龙图阁学士。”上许之。故事,新除知永兴军府者,当有锡赉,执中复曰:“清臣近已得赐。”遂不与。清臣愈恨,过京师,复于上前力言执中之短,上疏及口陈者不可胜数,辞龙图阁学士不授。上命与之锡赉,亦不授。既而,终赴长安,上遇执中亦如故。或曰:“往者执中自谏官左迁,乘舟东下,清臣自两浙罢官归,道中相遇,争泊舟之地,遂相忿詈,坐是有隙,所由来久矣。”
又曰:天章阁待制张昷之为河北都转运使,保州界河巡检兵士常以中贵人领之,与州抗衡,多龃龉不相平,州常下之。其士卒骄悍,粮赐优厚,虽不出巡徼,常廪口食。通判石待举以为虚费,申转运使罢之,士卒怨怒,遂作乱,杀知州、通判等,枭待举首于木上,每旦射之,箭不能容,则拔去更射。推都监为主,不从,即以枪刺之,洞心,刃出于背。又胁监押韦贵,贵曰:“必若此,能用吾言乃可。”众许之,遂立贵为主。贵以言谕之,令勿动仓库及妄杀人,且说之以归顺朝廷,众颇听之。
会朝廷遣知制诰田况赍诏谕之,况遣人于城下遥与贼语,出诏示之,贼终狐疑不听,稍近城则射之,不能得其要领。有殿直郭逵者,径逾壕诣城下,谓贼曰:“我班行也,汝下索,我欲登城就汝语。”贼乃下索,即授之登城,谓贼曰:“我班行也,岂不自爱,苟非诚信,肯至此乎?朝廷知汝非乐为乱,由官吏遇汝不以理,使汝至此。今赦汝罪,又以禄秩赏汝,使两制大臣奉诏书来谕汝,汝尚疑之,岂有诏书而不信邪?两制大臣而为妄诞邪?”辞气雄辩,贼皆相顾动色,曰:“果如此,更使一二人登城。”即复下索,召其所知数人登城,贼于是信之,争投兵下城降,即日开门。大军入,收后服者一指挥而坑之,余皆勿问。殿直加阁门祗候。
保州城未下之时,有中贵人杨怀敏与张昷之不协,在军中密奏疲骸霸粲诔巧虾粼?:‘得张昷之首,我当降。’愿赐р之首以示贼,宜可降。”上从之,遣中使奉剑往,即军中斩р之首以示贼。是时参知政事富弼宣抚河北,遇之,亟遣中使复还,且奏曰:“贼初无此言,是必怨仇者为之;藉令有之,若以叛卒之故断都转运使头,此后政令何由得行?”上乃解。р之落职知虢州。
王逵者,屯田郎中李昙仆夫也。事昙久,亲信之。既而去昙应募兵,以选入捧日军,凡十余年。会昙以子学妖术妄言事,父子械系御史台狱。上怒甚,治狱方急,昙平生亲友无一人敢饷问之者,逵旦夕守台门不离,给饮食、候信问者四十余日。昙坐贬南恩州别驾,仍即时监防出城,诸子皆流岭外。逵追哭送之,防者遏之,逵曰:“我主人也,岂得不送之乎?”昙河朔人,不习岭南水土,其从者皆辞去,曰:“某不能从君之死乡也。”数日,昙感恚自死,旁无家人,逵使母守其尸,出为之治丧事,朝夕哭如亲父子,见者皆为流涕。殡昙于城南佛舍然后去。
呜呼!逵贱隶也,非知有古忠臣烈士之行,又非矫迹求令名以取禄仕也,独能发于天性至诚,不顾罪戾,以救其故主之急,于终始无倦如此,岂不贤哉!嗟乎,彼所得于昙不过一饭一衣而已;今世之士大夫,因人之力,或致位公卿,已而故人临不测之患,屏手侧足,戾目窥之,犹惧其祸之延及己也,若畏猛火,远避去之,或从而挤之以自脱,敢望其优恤振救邪!彼虽巍然衣冠类君子哉,稽其行事,则此仆夫必羞之。
王景曰:晋盐之利,唐氏以来可以半天下之赋。神功以此法令严峻,民不敢私煮炼,官盐大售。真庙以降,益缓刑罚,宽聚敛,私盐多,官利日耗。章献时,景为选人,始建通商之策,大臣陈尧咨等多谓不便。章献力欲行之,延谓大臣曰:“闻外间多苦恶盐,信否?”对曰:“唯御膳及宫中盐善耳,外间皆是土盐。”章献曰:“不然。御膳亦多土盐,不可食。欲为通商,则何如?”大臣皆以为:“必如是,县官所耗,失利甚多。”章献曰:“虽弃数千万亦可,耗之何害?”大臣乃不敢复言。于是命盛度与三司详定,卒行其法。诏下,蒲、解之民皆作感圣恩斋。庆历初,范杰复建议:“官自运盐,于诸州卖之。”八年,范祥又请:“令民入钱于边,给钞请盐。”朝廷从之,擢祥为陕西提刑。
又曰:太宗初筑塘泊,非以限幽蓟之民,盖欲断虏入寇之路,使出一涂,见易制耳。及杨怀敏为水则,乃言可以限绝北胡,堤塞其北而稍注水益之,漫衍而南,侵溺民田,无有限极。其间不合处又三四十里,而图画密相。比以朝廷有澶渊之役,胡自梁门、遂城之间,积薪土为甬道而来,曾不留行。又况冰冻,及自西山或不合处过,足以明其无益矣。去岁河决商胡,河朔水灾所以甚于往前者,以河流入塘泊,堰有缺处,怀敏补之,水不能北流则愈南浸也。
梁曰:杜杞在广南,诱宜州蛮数十人,饮以漫陀罗酒,醉而杀之,以书诧于父,自比马援,曰:“此不足以为吾功,力能办西北,顾未得施耳。”是时,言事者争言杞为国家行不信于蛮夷,获小亡大,朝廷诘杞上所杀蛮数,为即其洞中诛之邪?以金帛召致邪?杞不能对。亦有阴为之助者,故得不坐。然杞自虞部员外郎数年位至两制。
孙字宗古,博平人。幼好学,博通书传,善讲说。太宗端拱中九经及第,再调大理评事,充国子监直讲。太宗幸国子监,诏说《尚书?说命》三篇。年少位下,然音读详润,帝称善,因叹曰:“天以良弼赉商,朕独不得邪?”因以切励辅臣,赐绯章服。累迁都官员外郎,侍诸王讲,赐紫章服。
真宗即位,令中书门下谕欲任以他官,对不敢辞,乃罢诸王侍讲。顷之,自职方员外郎除工部郎中,充龙图阁待制。会真宗幸亳州,谒太清宫,上言切谏,真宗不纳,遂为《解疑论》以示群臣。俄知密州,转左谏议大夫、知河阳,还为给事中。以父年九十,乞解官侍养,诏知兖州。
上即位,召还,以工部侍郎为翰林侍读学士,预修先朝实录。丁父忧,起复旧官,久之,改兵部侍郎兼龙图阁学士。每上前说经,及乱君亡国之事,反复申绎,未尝避讳,因以规讽。又掇五经切治道者,为五十篇,号《经典徽言》,上之。画《无逸》为图,乞施便坐,为观鉴之助。时庄献明肃皇太后每五日一御殿,与上同听政,因言:“古帝王朝朝暮夕,未有旷日不朝;陛下宜每日御殿,以览万机。”奏留中不报。然上与太后雅爱重之,每进见,常加礼。
久之,上表致仕,上与太后御承明殿委曲敦谕,不听所请。因诏与龙图阁学士冯元讲《老子》三章,礼部尚书晏殊进读《唐史》,各赐帛二百匹。改工部尚书、知兖州,特宴太清楼,近臣皆预。俄出御飞白书赐群臣,中书门下、枢密院大字一轴,诸学士以下小字各二轴,惟与太子少傅致仕晁迥大小兼赐焉;并诏群臣赋诗。翌日,入谢承明殿,上令讲《老子》三章,赐袭衣、金带、银鞍勒马。及行,赐宴于瑞圣园,上赋诗饯行,并诏近臣赋诗,士大夫以为荣。耕籍恩,改礼部尚书。是岁,累表听致仕。病甚,戒其子不纳婢妾,曰:“无令我死妇人之手。”年七十有四,谥曰宣。
举动方重,议论有根柢,不肯诡随雷同。真宗已封禅,符瑞屡降,群臣皆歌诵盛德,独正言谏争,毅然有古人风采。精力于学,同定《论语》、《尔雅》、《孝经》正义,请以孟轲书镂板,复郑氏所注《月令》。初,五日郊,从祀神不设席,尊不施幂;七祠时享,献神斋福,止用一尊,不设三登,登歌不《雍》彻;冬至摄祀昊天上帝,外级止七十位;享先农,在祈谷之前;上丁释奠无三献;宗庙不备二舞。皆言其谬阙,并从增改云。又建言:礼家六天帝,止是天之六名,实则一帝;今位号重复,不合典礼。冬至宜罢五帝,雩祀设五帝,不设昊天帝位。乞与群臣议定。时习礼者少,又惮改作,其议不行。撰《崇祀录》、《乐记图》、《五经节解》、《五服年月》,传于时。三子:瑶,虞部员外郎;琪,卫尉寺丞,早卒;瑜,殿中丞。
伯京曰:冯元、孙俱以儒素称。冯进士,诸科及第。数上疏直谏。真宗末,侍东宫。天圣初,皆为侍读学士。十年,固请老,诏不许,请不已,乃迁礼部尚书、知兖州。上宴太清楼下以饯之。又诏两制、三馆饯于秘阁。已辞,亟行,诏追饯席于瑞圣园。先是,宴两制者,中丞不预;王随时为中丞,耻之,曰:“朝廷盛事也,吾不可以不预。”上疏请行,诏许之。上又赐御诗、御书以宠之。卒于兖州。
元性微吝,判国子监,公宴,自以其家所赐酒充事,而取其直以归,人以此少之。无子,死之日,家赀钜万。
子高曰:故事,直学士以上皆服金带。孙羸老,不胜其重,诏特听服犀带而赐以金带。
张景晦之曰:十一月,夏虏寇承平砦,都辖许怀德却之,寇曰:“来月见延州城下。”范雍汹惧,请济师。俾侠士三百,平以环庆署兼麈延,雍领之。
十二月,以甲万五千来,留半月所,寇无闻。
正月初,还屯华池,寇又声言由保安来。雍俾怀德壁承平,部署元孙、钤辖德和屯保安以御之。李奠骄贪,士愤之。十七日,寇声言取金明砦,奠介以俟,逮亥不至,释而寝。十八日四鼓,寇奄至,士叛,俘奠,奠孥骋入延,延兵合三千,雍戒,失据。表交臣名乎苦,遂堙,介妇执陴。十九日,寇及城下。前是,雍闻寇且至,亟呼平,平至自华池赴难。会大雪,平兼行过保安,元孙、德和以其甲巡,是夕宿白巾,未知寇及郭。二十日五鼓,平合吏议进师,裨将郭遵曰:“吾未识寇深浅而瞽进,必败;请先止此,侦而进。”平叱曰:“吾谓竖子骁决,乃尔怯沮吾军!”遂呼马乘去。士未遍食,践雪行数十里。寇伪为雍使,督平进,且曰:“寇已至,道隘,宜单骑引众。”平信之。寇稍翦取,亡数指挥,乃寤。遂屯五龙川,据高自守。二十一日,寇以羸兵先犯之,遵陷阵搏战,俘馘而返。已而再至,平军少利。比晚复至,为两翼以扌之。德和乃以数千人南遁,平军遂败,寇围而之,遵等死。二十二日旦,平、元孙以残甲数千自固,寇以渠令召之,皆乘马而往。虏骑及榆林,民逃者过河中。二十三日,寇撤城下兵去。德和至州,奏“平率众降贼,已完数千兵仅免。”雍以实状闻,乃斫德和腰,赏平、元孙家。
初,雍辟计用章自副,李康伯监安抚兵,钤辖守勤疾之。城之围也,用章欲弃延保,康伯垂涕,守勤皆叱之。围解,守勤欲白二人,雍使先之,遂奉诏用章杖流,康伯窜,雍以太常卿守安州。
又曰:九月,寇屯□寺,声言入寇。十月一日,沿使部署葛怀敏、钤辖李知和以甲七万出屯瓦亭,裨将刘贺以胡三万从行。留且半月,寇攻平定,平定守郭固、镇戎守曹英,皆来请援。十三日,进屯镇戎,知和善郭固,请救之,怀敏未应。知和请暨英先进,曰:“君禄盈车,今能偷安,我不能也。”十五日,遂以甲进。寇以羸饵之,知和告胜相继,军中心跃。十七日,知和过平定十里,为寇所窘,来告,怀敏遂以大军赴之。适至平定,知和已败还。军中扰寇继至,赵以数千骑旁出,欲邀之,寇乃退。自是,寇每夕出军后呼噪,军中闭声灭火,旦辄敛去。粮道绝,军馁十日。怀敏诸将皆欲还走,曰:“来涂寇必有伏,若自笼竿往,彼无险,且非所意。”自昏议至四鼓,不决,愤,欲斫指,众解之,因罢。比明,中军已行,众从之。寇蹑其后,为方阵而行。及上,寇分为二道,自两旁截之,军绝为三。中军歼,前军脱者十二三,后军自笼竿,尽免。怀敏、知和殪,虏。沿闭城自固。游骑及潘原,大掠而去。沿左迁待制、知虢州。
西鄙用兵,许公当国,增兵四十万。及文公为相,庞公为枢密使,减陕西保捷八万。侬智高破岭南十四州,狄青平之。
文公罢三蕃接伴,不使侵扰河北,虏使大悦。
赵抃上言,陈相不学亡术,措置颠倒,引用邪佞,招延卜祝,私仇嫌隙,排斥良善,很愎任情,家声狼籍等八事。
[book_title]●卷五
明道二年四月己未,吕夷简罢为武胜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陈州。或曰:庄献初崩,上与吕夷简谋,以夏竦等皆庄献太后之党,悉罢之。退告郭后,郭后曰:“夷简独不附太后邪?但多机巧、善应变耳。”由是并夷简罢之。是日,夷简押班,闻唱其名,大骇,不知其故。夷简素与内侍副都知阎文应等相结,使为中讠,久之,乃知事由郭后。夷简由是恶郭后。
十月戊午,张士逊罢,吕夷简复入相。上以张士逊等在相位多不称职,复思吕夷简。会士逊上庄献太后谥,还,过枢密使杨崇勋饮酒,致班慰失时。十月戊午,罢士逊为左仆射,崇勋为河阳节度使、同平章事,复以夷简为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平章事。
初,庄献太后称制,郭后恃太后势,颇骄横,后宫多为太后所禁遏,不得进。太后崩,上始得自纵。适美人尚氏、杨氏尤得幸。尚氏父自所由除殿直,赏赐无算,恩宠倾京师。郭后妒,屡与之忿争。尚氏尝于上前有侵后不逊语,后不胜忿,起批其颊,上自起救之,后误查上颈,上大怒。阎文应劝上以爪痕示执政大臣而谋之。上以示吕夷简,且告之故,夷简因密劝上废后。上疑之,夷简曰:“光武,汉之明主也,郭后止以怨怼坐废,况伤乘舆乎?废之未损圣德。”上未许,外人籍籍,颇有闻之者。左司谏、秘阁校理范仲淹因登对极陈其不可,且曰:“宜早息此议,不可使有闻于外也。”夷简将废后,奏请敕有司无得受台谏章奏。
十二月乙卯,称皇后请入道,赐号“净妃”,居别宫。右谏议大夫、权御史中丞孔道辅怪阁门不授章奏,遣吏讠之,始知其事奏请未降诏书。丙辰,与范仲淹帅诸台谏诣阁门请对,阁门不为奏。道辅等欲自宣门入趣内东门,宣监官宦者阖扉拒之。道辅拊门铜大呼曰:“皇后被废,奈何不听我曹入谏?”宦者奏之,须臾,有旨:“今台谏欲有所言,宜诣中书附奏。”道辅等悉诣中书,论辩喧哗。夷简曰:“废后自有典故。”仲淹曰:“相公不过引汉光武劝上耳。此汉光武失德,又何足法邪?自余废后,皆昏君所为。主上躬尧、舜之资,而相公更劝之效昏君所为乎?”夷简拱立,曰:“兹事明日诸君更自登对力陈之。”道辅等退,夷简即为熟状,贬黜道辅等。故事,中丞罢,须有告词。至是,直以敕除之。道辅等始还家,敕寻至,遣人押出城,仍下诏云云。
十一月戊子,故后郭氏薨。后之获罪也,上直以一时之忿,且为吕夷简、阎文应所谮,故废之。既而悔之。后出居瑶华宫,章惠太后亦逐杨、尚二美人,而立曹后。久之,上游后园,见郭后故肩舆,凄然伤之,作《庆金枝》词,遣小黄门赐之,且曰:“当复召汝。”夷简、文应闻之,大惧。会后有小疾,文应使医官故以药发其疾。疾甚,未绝,文应以不救闻,遽以棺敛之。王伯庸时为谏官,上言:“郭后未卒,数日先具棺器,请推按其起居状。”上不从,但以后礼葬于佛舍而已。
始平公自郓徙并,过京师,谒上。是时,上新用文、富为相,自以为得人,谓公曰:“朕新用二相,如何?”公曰:“二臣皆朝廷高选,陛下拔而用之,甚副天下之望。”上曰:“诚如卿言。文彦博犹多私,至于富弼,万口同词,皆云贤相也。”始平公曰:“文彦博,臣顷与之同在中书,详知其所为,实无所私,但恶之者毁之耳。况前者被谤而出,今当愈畏惧矣。富弼顷为枢密副使,未执大政,朝士大夫未有与之为怨者,故交口誉之,冀其进用,而己有所利焉。若富弼以陛下之爵禄树私恩,则非忠臣,何足贤也;若一以公议概之,则向之誉者将转而为谤矣。此陛下所宜深察也。且陛下既知二臣之贤而用之,则当信之坚,任之久,然后可以责成功;若以一人之言进之,未几又以一人之言疑之,臣恐太平之功未易可致也。”上曰:“卿言是也。”
狄青平邕州还除州。
拽利王旺荣、天都王刚浪者,皆元昊妻之昆弟也,与元昊族人嵬名山等四人为谟宁令,共掌军国之政,而刚浪勇健有智谋,尤用事。种世衡知青涧城,白始平公,遣土僧王嵩遗刚浪书及银龟,曰:“向者得书,知有善意,欲背僭伪,归款朝廷,甚善。事宜早发,狐疑变生。”欲以间之。于是元昊囚嵩而使刚浪麾下教练使李文贵诣世衡所,阳为不喻,曰:“前者使人以书来,何意也?岂欲和亲邪?”公以其言妄,止文贵于青涧城。
后数月,元昊寇泾原,葛怀敏战没。会梁适使契丹,契丹主谓适曰:“元昊欲归款南朝而未敢,若南朝以优礼怀来之,彼必洗心自新矣。”于是密诏公招怀元昊:元昊苟肯称臣,虽仍其僭称亦不害;若改称单于可汗,则固大善。公以为若此间使人往说之,则元昊益骄,不可与言,乃自青涧城召李文贵,谓之曰:“汝之先王及今王之初,奉事朝廷,皆不失臣节;汝曹忽无故妄加之名,使汝王不得为朝廷臣,纷纷至今,使彼此之民肝脑涂地,皆汝群下之过也。汝犯边之初,以国家久承平,民不习战,故屡以汝胜;今边民亦习战,汝之屡胜岂可常邪?我国家富有天下,虽偏师小衄,未至大损;汝兵一败,社稷可忧矣。天之立天子者,将使溥爱四海之民而安定之,非欲残彼而取快也。汝归语汝主:若诚能悔过从善,降号称臣,归款朝廷,以息彼此之民,朝廷所以待汝者,礼数赏赐必优于前矣。”文贵顿首曰:“此固西人日夜之愿也。龙图能为言之朝廷,使彼此息兵,其谁不受赐!”公乃厚待而遣之。
顷之,文贵复以刚浪等遗公书来言和亲之意,用邻国抗敌之礼,公上之。朝廷为还书草,称刚浪等为太尉,使公报之。公曰:“方今抑其僭名,而称其臣已为三公,则元昊岂肯降屈邪?不若称其胡中官谟宁令,非中国之所谕,无伤也。”朝廷善而从之。刚浪又以书来,欲仍其僭称,而称臣款。公不复奏,即日答之,曰:“此非边臣之所敢知也。若名号稍正,则议易合耳。”于是元昊使伊州刺史驾从勖上书,称“男邦泥定国兀卒曩霄上书父大宋皇帝。”从勖至京师,朝廷复遣邵良佐、张子等往复议定名号,及每岁所赐之物,及他盟约,使称臣作誓表上之,朝廷册命为夏国主。
先是,元昊嬖尼生子,甚爱之。刚浪恐其废立。会元昊妻拽利氏子宁令娶刚浪女为妻,刚浪谋于成婚之夕邀元昊至其帐,伏兵杀之。未发,其党有告之者,元昊围拽利氏,尽灭族。
李戎讼世衡擅用官物,奏劾。公正其官,奏世衡披荆棘,谨守法度吏耳。移环州,泣别。子古上彦远书,除天兴尉。
文公为相,庞公为枢密使,以国用不足,同议省兵。于是拣放为民者六万余人,减其衣粮之半者二万余人。众议纷然,以为不可,施昌言、李昭亮尤甚,皆言:“衣食于官久,不愿为农,又皆习弓刀,一旦散之闾阎,必皆为盗贼。”上亦疑之,以问二公,二公曰:“今公私困竭,上下遑遑,其故非他,正由畜养冗兵太多故也。今不省去,无由苏息。万一果有聚为盗贼者,二臣请以死当之。”既而,昭亮又奏:“兵人拣放所以如是多者,大抵皆缩颈曲,诈为短小,以欺官司耳。”公乃言:“兵人苟不乐归农,何为诈欺如此?”上意乃决,边储由是稍苏。后数年,王德用为枢密使,许怀德为殿前都指挥使,复奏选厢军以补禁军,增数万人。
狄青既破侬智高,平邕州,上甚喜,欲以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宰相庞籍曰:“昔太祖时,慕容延钊将兵,一举得荆南、湖南之地,方数千里,兵不血刃,不过迁官、加爵邑、赐金帛,不用为枢密使也。曹彬平江南,禽李煜,欲求使相,太祖不与,曰:‘今西有河东,北有幽州,汝为使相,那肯复为朕死战邪!’赐钱二十万贯而已。祖宗重名器如山岳,轻金帛如粪壤,此陛下所当法也。今青奉陛下威灵,殄戮凶丑,克称圣心,诚可褒赏,然方于延钊与彬之功,则不逮远矣。若遂用为枢密使、同平章事,则青名位极矣,寇盗之警不可前知,万一他日青更立大功,欲以何官赏之哉?且枢密使高若讷无过,若之何罢之?不若且为之移镇,加检校官,赐之金帛,亦足以酬青之功矣。”上曰:“向者谏官御史言:若讷举胡恢书石经,恢狂险无行;又若讷前导者欧人致死,可谓无过乎?”庞公曰:“今之庶僚举选人充京官,未迁官者犹不坐,况若讷大臣,举恢以本官书石经,未尝有所迁也,奈何以此解其枢务哉?若讷居马上,前导去之里余,不幸殴人致死,若讷寻执之以付开封府正其法,若讷何罪哉?且谏官御史上言之时,陛下既以赦若讷不问矣,今乃追举以为罪,无乃不可乎?”参知政事梁适曰:“王则止据贝州一城,文彦博攻而拔之,还为宰相;侬智高扰乱广南两路,青讨平之,为枢密使何足为过哉?”籍曰:“贝州之赏,当时论者已嫌其太重。然彦博为参知政事,若宰相有缺,次补亦当为之,况有功乎?又国朝文臣为宰相,出入无常;武臣为枢密使,非有大罪不可罢也。且臣不欲使青为枢密使者,非徒为国家惜名器,亦欲保全青之功名耳。青起于行伍,骤擢为枢密副使,中外汹汹,以为朝廷未有此比。今青立大功,言者方息,若又赏之太过,是复召众言也。”争之累日,上乃从之,曰:“然则更与其诸子官,何如?”籍曰:“昔卫青有功,四子皆封侯,此固有前世之比,无伤也。”于是以青为护国军节度使、河中尹,加检校太傅,诸子皆超迁数官,赏赐金帛甚厚。后数日,两府奏事,上顾籍笑曰:“卿前日商量除狄青官,深合事宜,可谓深远之虑矣。”
是时,适意以若讷为枢密使,位在己上,宰相有缺,若讷当次补;青武臣,虽为枢密使,不妨己涂辙,故于上前争之。既不能得,退甚不怿,乃密为奏,言狄青功大,赏之太薄,无以劝后;又密令人以上前之语告青;又使人语内侍省押班石全斌,使于禁中自讼其功,及言青与孙沔褒赏太薄,适许为外助。上既日日闻之,不能无信。顷之,两府进对,上忽谓籍曰:“平南之功,前者赏之太薄,今以狄青为枢密使,孙沔为枢密副使,石全斌先给观察使俸,更俟一年,除观察使,高若讷优迁一官,加近上学士,置之经筵。”又言张尧佐亦除宣徽使,声色俱厉。籍错愕,对曰:“容臣等退至中书商议,明日再奏。”上曰:“勿往中书,只于殿门阁内议之,朕坐于此以俟之也。”若讷时为户部侍郎,籍乃与同列议于阁内,以若讷为尚书左丞,加观文殿学士兼侍读,其余皆如圣旨。入奏之,上容色乃和,遂下诏行之。
始平公自定州归朝,既入见,退诣中书,白执政以求致仕。执政曰:“康宁如是,又主上意方厚,而求去如此之坚,何也?”始平公曰:“若待筋力不支、人主厌弃,然后去,乃不得已也,岂得为止足哉?”因退归私第,坚卧不起。自青州至是,三年凡七上表,其札子不可胜数,朝廷乃许之,以太保致仕。是时论者皆谓公精力充壮,必未肯决去,至是乃服。
嘉违豫。嘉元年正月甲寅朔,上御大庆殿,立仗朝会。前夕,大雪,至压宫架折。上在禁庭,跣祷于天。及旦而霁,百官就列。既卷帘,上暴感风眩,冠冕欹侧,左右复下帘。或以指抉上口出涎,乃小愈;复卷帘,趣行礼而罢。
戊午,宴契丹使者于紫宸殿,平章事文彦博奉觞诣御榻上寿,上顾曰:“不乐邪?”彦博知上有疾,猝愕无以对。然尚能终宴。己未,契丹使者入辞,置酒紫宸殿,使者入至庭中,上疾呼曰:“趣召使者升殿,朕几不相见!”语言无次。左右知上疾作,遽扶入禁中。文彦博遣人以上旨谕契丹使者,云昨夕宫中饮酒过多,今日不能亲临宴,遣大臣就驿赐宴,仍授国书。
彦博与两府俟于殿阁,久之,召内侍都知史志聪、邓保吉等,问上至禁中起居状,志聪等对以禁中事严密,不敢泄。彦博怒,叱之曰:“主上暴得疾,系社稷之安危,惟君辈得出入禁闼,岂可不令宰相知天子起居,欲何为邪?自今疾势稍有增损,必一一见白。”仍命直省官引至中书,取军令状。志聪等素谨愿,及夕,诸宫门白下锁,志聪曰:“汝曹自白宰相,我不任受其军令。”
庚申,两府诣内东门小殿门起居。上自禁中大呼而出曰:“皇后与张茂则谋大逆!”语极纷错。宫人扶侍者皆随上而出,谓宰相曰:“相公且为天子肆赦消灾。”两府退,始议下赦。茂则,内侍也,上素不之喜,闻上语即自缢,左右救解,得不死。文彦博召茂则责之曰:“天子有疾,谵言耳,汝何遽如是?汝若死,使中宫何所自容邪?”戒令常侍上左右,毋得辄离。曹后以是亦不敢辄近上左右。诸女皆幼,福康公主最长,时已病心,初不知上之有疾,更无至亲在上侧者,惟十阁宫人侍奉而已。上既不能省事,两府但相与议定,称诏行之。两府谋以上躬不宁,欲留宿宫中而无名。辛酉,文彦博建议设醮祈福于大庆殿,两府昼夜焚香,设幄宿于殿之西庑。史志聪等曰:“故事,两府无留宿殿中者。”彦博曰:“今何论故事也?”
壬戌,上疾小间,暂出御崇政殿以安众心。癸亥,赐在京诸军特支钱。两府求诣寝殿见上,史志聪等难之,平章事富弼责之,志聪等不敢违。是日,两府始入福宁殿卧内奏事,两制近臣日诣内东门问起居,百官五日一入。
甲子,赦天下。知开封府王素夜叩宫门,求见执政白事。文彦博曰:“此际宫门何可夜开?”诘旦,素入白有禁卒告都虞候欲为变者,执政欲收捕按治,彦博曰:“如此,则张皇惊众。”乃召殿前都指挥使许怀德问曰:“都虞候某甲者,何如人?”怀德曰:“在军职中最为谨良。”彦博曰:“可保乎?”曰:“可保。”彦博曰:“然则此卒有怨于彼,诬之耳。当亟诛之以靖众。”众以为然。彦博乃请平章事刘沆判状尾,斩于军门。及上疾愈,沆谮彦博于上曰:“陛下违豫时,彦博擅斩告反者。”彦博以沆判呈上,上意乃解。
先是,富弼用朝士李仲昌策,自澶州商胡河穿六漯渠,入横陇故道。北京留守贾昌朝素恶弼,阴结内侍右班副都知武继隆,令司天官二人候两府聚处,于大庆殿庭执状抗言:“国家不当穿河于北方,致上体不安。”文彦博知其意有所在,顾未有以制也。后数日,二人又上言请皇后同听政,亦继隆所教也。史志聪等以其状白执政,彦博视而怀之,不以示同列,有喜色。同列问,不以告。既而,召二人诘之曰:“汝今日有所言乎?”对曰:“然。”彦博曰:“天文变异,汝职所当言也,何得辄预国家大事?汝罪当族!”二人惧,色变。彦博曰:“观汝直狂愚耳,未欲治汝罪,自今无得复尔。”二人退,彦博乃以状示同列,同列皆愤怒曰:“奴敢尔妄言,何不斩之?。彦博曰:“斩之则事彰灼,中宫不安。”众皆曰:“善。”既而议遣司天官定六漯于京师方位,彦博复遣二人往。武继隆白请留之,彦博曰:“彼不敢辄妄言,有人教之耳。”继隆默不敢对。二人至六漯,恐治前罪,乃更言六漯在东北,非正北,无害也。
戊辰以后,上神思浸清宁,然终不语,群臣奏事,大抵首肯而已。壬申,罢醮,两府始分番归第,不归者各宿于其府。
二月癸未朔,甲申,诏惟两府近臣日候问于内东门,余悉罢之。甲辰,上始御延和殿,自省府官以上及宗室皆入参。丙午,百官奏贺康复。
贡父曰:章献刘后本蜀人,善播鼗。蜀人宫美携之入京。美以锻银为业,时真宗为皇太子,尹开封,美因锻得见,太子语之曰:“蜀妇人多材慧,汝为我求一蜀姬。”美因纳后于太子,见之,大悦,宠幸专房。太子乳母恶之。太宗尝问乳母:“太子近日容貌癯瘠,左右有何人?”乳母以后对,上命去之。太子不得已,置于殿侍张耆之家。耆避嫌,为之不敢下直。未几,太宗宴驾,太子即帝位,复召入宫。
刘贡父曰:“真宗将立刘后,参知政事赵安仁以为刘后寒微,不可以母天下,不如沈德妃出于相门。上虽不乐,而以其守正,无以罪也。他日,上从容与王冀公讼方今大臣谁最为长者,冀公欲挤安仁,乃誉之曰:“无若赵安仁。”上曰:“何以言之?”冀公曰:“安仁昔为故相沈义伦所知,至今不忘旧德,常欲报之。”上默然。明日,安仁遂罢政事。
王旦太尉荐寇莱公为相。莱公数短太尉于上前,而太尉专称其长。上一日谓太尉曰:“卿虽称其美,彼专谈卿恶。”太尉曰:“理固当然。臣在相位久,政事阙失必多。准对陛下无所隐,益见其忠直,此臣所以重准也。”上由是益贤太尉。初,莱公在藩镇,尝因生日构山棚大宴,又服用僭侈,为人所奏。上怒甚,谓太尉曰:“寇准每事欲效朕,可乎?”太尉徐对曰:“准诚贤能,无如呆何!”上意遽解,曰:“然。此止是呆耳。”遂不问。及太尉疾亟,上问以后事,唯对以宜早召寇准为相云。
钱资元曰:真宗末,王冀公每奏事,或怀数奏,出其一二,其余皆匿之,既退,以己意称圣旨行之。尝与马知节俱奏事上前,冀公将退,知节目之曰:“怀中奏何不尽出之?”
张乖崖常称:“使寇公治蜀,未必如咏;至于澶渊一掷,咏亦不敢为也。”深叹服之。
邢,雍丘人,以学术称于乡曲,家居不仕。真宗末,以布衣召对,问以治道,不对。上问其故,曰:“陛下东封西祀,皆已毕矣,臣复何言?”上悦,除试四门助教,遣归。衣服居处,一如平日,乡人不觉其有官也。既卒,人乃见其《敕》与废纸同束置屋梁间。
[book_title]●卷六
冯拯,河南人,其父为赵韩王守第舍。拯年少时,韩王见之,问此为谁,其父对曰:“某男也。”韩王奇其状貌,曰:“此子何不使之读书?”其父遂使之就学。数年,举进士,韩王为之延誉,遂及第。太宗时,拯上言请立太子,太宗怒,谪之岭南。久之,以右正言通判广州事。其同官为太常博士,署位常在拯下。寇莱公素恶拯,会覃恩,拯迁虞部员外郎,其同官迁屯田员外郎。其同官以拯素刚,让居其下,莱公见奏状,怒,下书诘之,曰:“虞部署位乃在屯田之上,于法何据?趣以状对。”于是,拯密奏言:“寇准以私憾专抑挫臣。吕端畏怯,不敢与争;张洎又准所引用,朝廷之事一决于准。威福自任,纵恣不公,皆如此。”比上省章奏,大怒,莱公由是出知褒州。上又责让吕端、张洎,二人皆顿首曰:“准在中书,臣等备员而已。”真宗即位,拯遂被用至宰相。今上即位,发丁朱崖罪,窜之南荒,拯之力也。拯无文学,而性伉直,自奉养奢靡,官至侍中。
种放以处士召见,拜谏官,真宗待以殊礼,名动海内。后谒归终南山,恃恩骄倨甚。王嗣宗时知长安,放至,通判以下群拜谒,放小俯垂手接之而已,嗣宗内不平。放召其诸侄出拜嗣宗,嗣宗坐受之。放怒,嗣宗曰:“向者通判以下拜君,君扶之而已;此白丁耳,嗣宗状元及第,名位不轻,胡为不得坐受其拜?”放曰:“君以手搏得状元耳,何足道也!”嗣宗怒,遂上疏言:“放实空疏,才识无以逾人,专饰诈巧,盗虚名。陛下尊礼放,擢为显官,臣恐天下窃笑,益长浇伪之风。且陛下召魏野,野闭门避匿,而放阴结权贵以自荐达。”因抉レ言放阴事数条。上虽两不之问,而待放之意浸衰。齐州进士李冠尝献嗣宗诗曰:“终南处士声名灭,土妖狐窟穴空。”
王嗣宗不信鬼神,疾病,家人为之焚纸钱祈祷,嗣宗闻之,笑曰:“何等鬼神,敢问王嗣宗取枉法赃邪?”
嗣宗性忌刻,多与人相忤。世传嗣宗家有恩仇簿,已报者则勾之。晚年交游,皆入仇簿。
林特本广南摄官,以勤为吏职,又善以辞色承上接下,官至尚书三司使、修昭应宫副使。是时,丁朱崖为修宫使,特一日三见,亦三拜之。与吏卒语,皆煦煦抚慰之,由是人皆乐为尽力,事无不齐集。精力过人,常通夕坐而假寝,未尝解衣就枕。
周王,母章穆皇后也,真宗在藩邸时生。景德中,从幸永安,还,得疾,薨,时年十岁许。章穆悲感成疾,明年亦崩。
李允则知雄州十八年。初,朝廷与契丹和亲,约不修河北城隍,允则欲殿雄州城,乃置银器五百两于城北神祠中。或曰:“城北孤迥,请多以人守之。”允则不许。数日,契丹数十骑盗取之,允则大怒,移牒涿州捕贼,因且急筑其城。契丹内惭,不敢止也。允则为长吏,于市中下马往富民家,军营与妇女笑语无所间,然富民犯罪未尝少宽假。契丹中机密事,动息皆知之,当时边臣无有及者。
真宗不豫,寇莱公与内侍省都知周怀政密言于上,请传位皇太子,上自称太上皇,上许之,自皇后以下皆不与知。既而月余无所闻。二月二日,上幸后苑,命后宫挑生菜,左右皆散去。怀政伺上独处,密怀小刀至上所,涕泣言曰:“臣前言社稷大计,陛下已许臣等,而月余不决,何也?臣请剖心以明忠款。”因以刀划其胸,僵仆于地,流血淋漓。上大惊,因是疾复作,左右扶舆入禁中。皇后命收怀政下狱,按问其状。又于宫中索得莱公奏言传位事,乃命亲军校杨崇勋密告云:“寇准、周怀政等谋废上、立太子。”遂诛怀政而贬莱公。
寇莱公之贬雷州也,丁晋公遣中使赍敕往授之,以锦囊贮剑,揭于马前。既至,莱公方与郡官宴饮,驿吏言状,莱公遣郡官出逆之。中使避不见,入传舍中,久之不出。问其所以来之故,不答。上下皆皇恐,不知所为。莱公神色自若,使人谓之曰:“朝廷若赐准死,愿见敕书。”中使不得已,乃以敕授之。莱公乃从录事参军借绿衫着之,短才至膝,拜受敕于庭,升阶复宴饮,至暮而罢。
真宗晚年不豫,尝对宰相盛怒曰:“昨夜皇后以下皆云,刘氏独置朕于宫中。”众知上毛乱误言,皆不应。李迪曰:“果如是,何不以法治之?”良久,上寤,曰:“无是事也。”章献在帷下闻之,由是恶迪。初,自给事中、参知政事除工部尚书、平章事,既而贬官,十余年,历诸侍郎,景初,复以工部尚书入相。
宫美以锻银为业,纳邻倡妇刘氏为妻,善播鼗。既而家贫,复售之。张耆时为襄王宫指使,言于王,得召入宫,大有宠。王乳母秦国夫人性严整,恶之,固令王斥去。王不得已,置于张耆家,以银五挺与之,使筑馆居于外。徐使人请于秦国夫人,乃许复召入宫。美由是得为开封府通引官,给事王宫。及王即帝位,刘氏为美人,以其无宗族,更以美为第,改姓刘云。乐道父与张耆俱为襄王宫指使,故得详耳。
胡顺之为浮梁县令,民臧有金者,素豪横,不肯出租,畜犬数十头,里正近其门辄噬之。绕垣密植橘柚,人不可入。每岁里正常代之输租,前县令不肯禁。顺之至官,里正白其事,顺之怒曰:“汝辈嫉其富,欲使顺之与为仇耳。安有王民不肯输租者邪?第往督之。”及期,里正白不能督;顺之使手力继之,又白不能;又使押司录事继之,又白不能。顺之怅然曰:“然则此租必使令自督邪?”乃命里正聚藁,自抵其居,以藁塞门而焚之。臧氏人皆逃逸,顺之悉令掩捕,驱至县,其家男子年十六以上尽痛杖之。乃召谓曰:“胡顺之无道,既焚尔宅,又杖尔父子兄弟,尔可速诣府自讼矣。”臧氏皆慑服,无敢诣府者。自是臧氏租常为一县先。
府尝遣教练使诣县,顺之闻之,曰:“是固欲来烦扰我也。”乃微使人随之,阴记其入驿舍及受驿吏供给之物。既至,入谒,色甚倨,顺之延与坐,徐谓曰:“教练何官邪?”曰:“本州职员耳。”曰:“应入驿乎?”教练使曰:“道中无邸店,暂止驿中耳。”又曰:“应受驿吏供给乎?”曰:“道中无刍粮,故受之。”又曰:“应与命官坐乎?”教练使趣下谢罪。顺之乃收械系狱,置暗室中,以粪十瓮环其侧。教练使不胜其苦,因顺之过狱,呼曰:“令何不问我罪?”顺之笑谢曰:“教练幸勿讶也,今方多事,未暇问也。”系十日,然后杖之二十,教练使不服,曰:“我职员也,有罪当受杖于州。”顺之笑曰:“教练久为职员,殊不知法,杖罪不送州邪?”卒杖之。自是府吏无敢扰县者。州虽恶之,然亦不能罪也。后为青州幕僚,发麻氏罪,破其家,皆顺之之力。真宗闻其名,召至京师,除著作佐郎、洪州佥判。
顺之为人深刻无恩,至洪州,未几,病目,恶明,常以物帛包封乃能出,若日光所烁,则惨痛彻骨。由是去官,家于洪州,专以无赖把持长短,凭陵细民,殖产至富。后以覃恩迁秘书丞,又上言得失。章献太后临朝,特迁太常博士;又以覃恩迁屯田员外,卒于洪州。顺之进士及第,颇善属文。
青州临淄麻氏,其先五代末尝为本州录事参军。节度使广纳货赂,皆令麻氏主之,积至巨万。既而,节度使被召赴阙,不及取而卒,麻氏尽有其财,由是富冠四方。真宗景德初,契丹寇澶渊,其游兵至临淄,麻氏率庄夫千余人据堡自守,乡里赖之全济者甚众。至今基址尚存,谓之麻氏寨。虏退,麻氏敛器械尽输官,留十二三以卫其家。麻温舒兄弟皆举进士,馆阁美官。家既富饶,宗族横于齐。有孤侄懦弱,麻氏家长恐分其财,幽饿杀之。事觉,姜遵为转运使,欲树名声,因索其家,获兵器及玉图书小印,因奏麻氏大富,纵横临淄,齐人慑服,私畜兵,刻玉宝,将图不轨。于是麻氏或死或流,子孙有官者皆贬夺,籍没家财不可胜纪。麻氏由是遂衰。
真宗时,京师民家子有与人斗者,其母追而呼之,不从,母颠踬而死。会疏决,法官处其罪当笞。上曰:“母言不从,违犯教令,当徒二年,何谓笞也?”群臣无不惊服。
永兴军上言朱能得天书,真宗自拜迎入宫。孙知河阳,上疏切谏,以为天且无言,安得有书?天下皆知朱能所为,惟上一人不知耳,乞斩朱能以谢天下。其辞有云:“得来唯自于朱能,崇信只闻于陛下。”其质直如此,上亦不之责。顷之,朱能果败。
真宗将西祀,龙图阁待制孙上疏切谏,以为西祀有十不可,陛下不过欲效秦皇、汉武刻石颂德、夸耀后世耳。其辞有云:“昔秦多徭役,而刘、项起于徒中;唐不恤民,而黄巢因于饥岁。今陛下好行幸,数赋敛,安知天下无刘、项、黄巢乎?”上乃自制《辨疑论》以解之,仍遣中使慰谕焉。
景德初,契丹入寇。是时,寇准、毕士安为相,士安以疾留京师,准从车驾幸澶渊。王钦若阴言于上,请幸金陵,以避其锐;陈尧叟请幸蜀。上以问准,时钦若、尧叟在旁,准心知二人所为,阳为不知曰:“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斩也。今虏势凭陵,陛下当率励众心,进前御敌,以卫社稷,奈何欲委弃宗庙、远之楚、蜀邪?且以今日之势,銮舆回轸一步,则四方瓦解,万众云散,虏乘其势,楚、蜀可得至邪?”上寤,乃止。二人由是怨准。
上在澶渊南城,殿前都指挥使高琼固请幸河北,曰:“陛下不幸北城,北城百姓如丧考妣。”冯拯在旁呵之曰:“高琼何得无礼!”琼怒曰:“君以文章为二府大臣,今虏骑充斥如此,犹责琼无礼,君何不赋一诗咏退虏骑邪?”上乃幸北城,至浮桥,犹驻辇未进,琼以所执过筑辇夫背,曰:“何不亟行!今已至此,尚何疑焉?”上乃命进辇。既至,登北城门楼,张黄龙旗,城下将士皆呼万岁,气势百倍。会虏大将挞览中弩死,虏众遂退。他日,上命寇准召琼诣中书,戒之曰:“卿本武臣,勿强学儒士作经书语也。”
寇准从车驾在澶渊,每夕与杨亿饮博讴歌,谐谑喧呼,常达曰;或就寝,则鼾息如雷。上使人觇知之,喜曰:“得渠如此,吾复何忧!”
虏兵既退,来求和亲,诏刘仁范往议之,仁范以疾辞,乃命曹利用代之。利用与之约,岁给金缯二十万,虏嫌其少。利用复还奏之,上曰:“百万以下,皆可许也。”利用辞去,准召利用至幄次,语之曰:“虽有敕旨,汝往,所许毋得过三十万,过三十万勿来见准,将将斩汝。”利用股栗。再至虏帐,果以三十万成约而还。
车驾还自澶渊,毕士安迎于半道,既入京师,士安罢相,寇准代为首相。
上以澶渊之功,待准至厚,群臣无以为比,数称其功,王钦若疾之。久之,数承间言于上曰:“澶渊之役,准以陛下为孤注,与虏博耳。苟非胜虏,则为虏所胜,非为陛下画万全计也。且城下之盟,古人耻之;今虏众悖逆,侵逼畿甸,准为宰相,不能殄灭凶丑,卒为城下之盟以免,以足称乎?”上由是浸疏之。顷之,准罢而天书事起。
王旦久疾不愈,上命肩舆入禁中,使其子雍与直省吏扶之,见于廷和殿。劳勉数四,因命曰:“卿今疾亟,万一有不讳,使朕以天下事付之谁乎?”旦谢曰:“知臣莫若君,惟明主择之。”再三问,不对。是时张咏、马亮皆为尚书。上曰:“张咏如何?”不对。又曰:“马亮如何?”不对。上曰:“试以卿意言之。”旦强起举笏曰:“以臣之愚,莫若寇准。”上怃然,有间,曰:“准性刚褊,卿更思其次。”旦曰:“他人,臣所不知也。臣病困,不任久侍。”遂辞退。旦薨岁余,上卒用准为相。直省吏今尚存,亲为元震言之。前数事皆元震闻其先人所言也。元震先人为内侍省都知。
真宗晚年不豫,寇准得罪,丁谓、李迪同为相,以其事进呈,上命降准小处知州。谓退,署其纸尾曰:“奉圣旨:除远小处知州。”迪曰:“向者圣旨无‘远’字。”谓曰:“与君面奉德音,君欲擅改圣旨以庇准邪?”由是二人斗阋,更相论奏。上命翰林学士钱惟演草制,罢谓政事,惟演遂出迪而留谓。外人先闻其事,制出,无不愕然,上亦不复省也。
真宗时,王文正旦为相,宾客虽满座,无敢以私干之者。既退,旦察其可与言者及素知名者,使吏问其居处。数月之后,召与语,从容久之,询访四方利病,或使疏其所言而献之,观其才之所长,密籍记其名。他日,其人复来,则谢绝不复见也。每有差除,旦先密疏三四人姓名请于上,上所用者,辄以笔点其首,同列皆莫之知。明日,于堂中议其事,同列争欲有所引用,旦曰:“当用某人。”同列争之莫能得。及奏入,未尝不获可。同列虽疾之,莫能间也。丁谓数毁旦于上,上益亲厚之。
曹玮久在秦州,累章求代。上问旦谁可代玮者,旦荐枢密直学士李及,上即以及知秦州。众议皆谓及虽谨厚有行检,非守边之才,不足以继玮。杨亿以众言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将吏心亦轻之。会有屯驻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中,吏执以闻。及方坐观书,召之使前,略加诘问,其人服罪,及不复下吏,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将吏皆惊服。不日,声誉达于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谓旦曰:“向者相公初用及,外廷之议皆恐及不胜其任;今及材器乃如此,信乎相公知人之明也。”旦笑曰:“外延之议,何其易得也。夫以禁军戍边,白昼为盗于市,主将斩之,事之常也,乌足以为异政乎?旦之用及者,其意非为此也。夫以曹玮知秦州七年,羌人服,边境之事,玮处之已尽其宜矣。使他人往,必矜其聪明,多所变置,败坏玮之成绩。旦所以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摹而已矣。”亿由是益服旦之识度。
真宗既与契丹和亲,王文正旦问于李文靖沆曰:“和亲何如?”文靖曰:“善则善矣,然边患既息,恐人主渐生侈心耳。”文正亦未以为然。及真宗晚年,多事巡游,大修宫观,文正乃潜叹曰:“李公可谓有先知之明矣。”
苏子容曰:王冀公既以城下之盟短寇莱公于真宗,真宗曰:“然则如何可以洗此耻?”冀公曰:“今国家欲以力服契丹,所未能也。戎狄之性,畏天而信鬼神,今不若盛为符瑞,引天命以自重,戎狄闻之,庶几不敢轻中国。”上疑未决,因幸秘阁,见杜镐,问之曰:“卿博通《坟》、《典》,所谓《河图》、《洛书》者,果有之乎?”镐曰:“此盖圣人神道设教耳。”上遂决冀公之策,作天书等事。故世言符瑞之事始于冀公成于杜镐云。晚年,王烧金以幻术宠贵,京师妖妄繁炽,遂有席帽精事,闾里惊扰,严刑禁之乃止。
陈恕为三司使,真宗命具中外钱谷大数以闻,恕诺而不进。久之,上屡趣之,恕终不进。上命执政诘之,恕曰:“天子富于春秋,若知府库之充羡,恐生侈心,是以不敢进。”上闻而善之。
太宗疾大渐,李太后与宣政使王继恩忌太子英明,阴与参知政事李昌龄、殿前都指挥使李继勋、知制诰胡旦谋立潞王元佐。太宗崩,太后使继恩召宰相吕端,端知有变,锁继恩于阁内,使人守之而入。太后谓曰:“宫车已宴驾,立嗣以长,顺也,今将何如?”端曰:“先帝立太子,正为今日。今始弃天下,岂可遽违先帝之命,更有异议?”乃迎太子立之。寻以继勋为使相、赴陈州本镇,昌龄为忠武行军司马,继恩为右监门卫将军、均州安置,胡旦除名、流浔州。
真宗既于大行柩前即位,垂帘引见群臣,宰相吕端于殿下平立不拜,请卷帘,升殿审视,然后降价,率群臣拜呼万岁。
真宗尝谓李宗谔曰:“闻卿能敦睦宗族,不陨家声,朕今保守祖宗基业,亦犹卿之治家也。”
真宗初即位,以工部侍郎郭贽知天雄军,郭贽辞诉不肯赴职,上不许。贽退,上以问宰相,对曰:“近例亦有已拜而复留不行者。”上曰:“朕初嗣位,命贽为大藩而不行,后何以使群臣?”卒遣之。
石熙政知宁州,上言:“昨清远军失守,盖朝廷素不留意。”因请兵三五万。真宗曰:“西边事,吾未尝敢忘之,盖熙政远不知耳。”周莹等曰:“清远失守,将帅不才也,而熙政敢如此不逊,必罪之。”上曰:“群臣敢言者亦甚难得,苟其言可用,用之;不可用,置之。若必加罪,后复谁有敢言者?”因赐诏书褒嘉焉。
真宗东封还,群臣献歌颂称赞功德者相继,惟进士孙籍献书言:“封禅帝王之盛事,然愿陛下慎于盈成,不可遂自满假。”上善其言,即召试中书,赐同进士出身。
秦国长公主尝为子六宅使世隆求正刺史,真宗曰:“正刺史系朝廷公议,不可。”
鲁国长公主为翰林医官使赵自化求尚食使兼医官院事,上谓王继英曰:“雍王元份亦尝为自化求遥郡,朕以遥郡非医官所领,此固不可也。”
驸马都尉石保吉自求见上,言:“仆夫盗财,乞特加重罪。”上曰:“有司自有常法,岂肯以卿故乱天下法也。”又请于私第决罚,亦不许。
真宗即位,每旦,御前殿,中书、枢密院、三司、开封府、审刑院及请对官以次奏事,辰后入宫上食。少时,出坐后殿,阅武事,至日中罢。夜则召侍读、侍讲学士,询问政事,或至夜分还宫。其后率以为常。
真宗尝读《易》,召大理评事冯元讲《泰卦》。元曰:“泰者,天气下降,地气上腾,然后天地交泰。亦犹君意接于下,下情达于上,无有壅蔽,则君臣道通。向若天地不交,则万物失宜;上下不通,则国家不治矣。”上大悦,赐元绯衣。
真宗重礼杜镐。镐直龙图阁,上尝因沐浴罢,饮上尊酒,封其余,遣使赐镐于阁下。镐素不饮,得赐,喜,饮之至尽,因动旧疾,忽僵不知人。上闻之,惊,步行出至阁下,自调药饮之。仍诏其子津入侍疾。少顷,镐稍苏,见至尊在,欲起,上抚令卧。镐疾平,然后入宫。方镐疾亟时,上深自咎责,以为由己赐酒致镐疾也。
种放隐于终南山豹林谷,讲诵经籍,门人甚众。太宗闻其名,召之,放辞以母老不至,诏每节给钱物供养其母。咸平元年,母卒,真宗赐钱二十万、帛三十匹、米三十斛以葬。明年,复赐钱五万,诏本府礼遣,亦辞疾不至。五年,又遣供奉官周圭,赍诏至山召之,仍赐钱十万、绢百匹,放应命至阙。上甚喜,见于便殿,赐坐与语,即拜左司谏、直昭文馆,赐居第、什器,御厨给膳。明年,放上表请归山,上令暂归,三两月复来赴阙。因拜起居舍人,宴饯于龙图阁,上赋诗送之,命群臣皆赋。景德三年,迁右谏议大夫。祥符元年,迁给事中。从祀汾阴,拜工部侍郎。
真宗祀汾阴,召河中府处士李渎、刘巽。巽拜大理评事,致仕,乃赐绯;渎以疾辞。又召华山郑隐、敷水李宁,对于行宫,隐赐号正晦先生。又召陕州魏野,亦辞疾,不应命。
先朝命郭后观奉宸库,后辞曰:“奉宸国之宝库,非妇人所当入。陛下欲惠赐六宫,愿量颁之,妾不敢奉诏。”上为之止。
[book_title]●卷七
枢密直学士张咏知益州,有巡检所领龙猛军人溃为群盗。“龙猛军”者,本皆募群盗不可制者充之,剽悍善斗,连入数州,俘掠而去。蜀人大恐。咏一日召钤辖以州牌印付之,钤辖愕然,请其故,咏曰:“今盗势如此,而钤辖晏然安坐,无讨贼心,是必欲令咏自行也。钤辖宜摄州事,咏将出讨之。”钤辖惊曰:“某今行矣。”咏曰:“何时?”曰:“即今。”咏顾左右张酒具于城西门之上,曰:“钤辖将出,吾今饯之。”钤辖不得已,勒兵出城,与饮于楼上。酒数行,钤辖曰:“某愿有谒于公。”咏云:“何也?”曰:“某所求兵粮,愿皆应副之。”咏曰:“诺。老夫亦有谒于钤辖。”曰:“何也?咏曰:“钤辖今往,必灭贼;若无功而返,必断头于此楼之下矣。”钤辖震栗而去。既而与贼遇,果败,士众皆还走几十里。钤辖召其将校告之曰:“观此翁所为,真斩我,不为异也。”遂复进,力战,大破之,贼遂平。
张咏时,有僧行止不明,有司执之以白咏,咏熟视,判其牒曰:“勘杀人贼。”既而案问,果一民也,与僧同行于道中,杀僧,取其祠部戒牒三衣,因自披剃为僧。僚属问咏:“何以知之?”咏曰:“吾见其额上犹有系巾痕也。”
真宗造玉清昭应宫,张咏上言:“不审造宫观,竭天下之财,伤生民之命。此皆贼臣丁谓诳惑陛下,乞斩丁谓头置于国门,以谢天下;然后斩咏头置于丁氏之门,以谢丁谓。”上亦不罪焉。
真宗判开封府,杨砺为府僚;及登储贰,因为东宫官;即位,为枢密副使。病甚,真宗幸其第问疾,所居在隘巷中,辇不能进。左右请还,上不许,因降辇,步至其第,存劳甚至。
杨砺,太祖建隆初状元及第。在开封府,真宗问砺何年及第,砺唯唯不对。真宗退问左右,然后知之,自悔失问,谓砺不以科名自伐,由是重之。
真宗知开封府,李应机知咸平县。府遣散从以帖下县,有所追捕,散从恃王势,欢呼于县廷。应机怒曰:“汝所事者王也,我所事者王之父也,父之人可以怠子之人,汝乃敢如此!”杖之二十。散从走归,具道其语,泣诉于王,王不答,而默记其名,嘉其谅直。及即帝位,擢应机通判益州事,召之登殿,谓之曰:“朕方以西蜀为忧,故除卿此官,委以蜀事。此未足为大任,卿第行,勉之,有便宜事,密疏以闻。”应机至州,未几,有走马入奏事。前一日,知州置酒饯之,应机故称疾不会,走马心已不平。及暮,应机又使人谓走马曰:“应机有密疏,欲附走马入奏,明日未可行也。”走马不知其受上旨,愈怒,强应之曰:“诺。”明日,走马使人诣应机曰:“某治装已具,且行矣,愿得所赍之疏。”应机曰:“某之疏不可使人传也,当自来受之。”走马虽怒甚,意欲积其骄横之状,具奏于上,乃诣应机廨舍,受其疏以行。既至,升殿,上迎问曰:“李应机无恙乎?有疏来否?”走马愕然失据,即对曰:“有。”因探其怀出之。上周览,称善数四,因问应机在蜀治行何如,走马,转辞更称誉之。上曰:“汝还语应机,凡所言事皆善,已施行矣。更有意见,尽当以闻。蜀中无事,行召卿矣。”顷之,召入,迁擢,数岁中至显官。应机为吏强敏,而贪财多权诈,其后上亦察其为人,浸疏之。
景德初,契丹寇澶州,枢密使陈尧叟奏请沿河皆撤去浮桥,舟船皆收泊南岸。敕下河阳、河中、陕府如其奏,百姓大惊扰。监察御史王济知河中府,独不肯撤,封还敕书,且奏以为不可。陕州通判张稷时以公事在外,州中已撤浮桥,稷还,闻河中府不撤,乃复修之。寇相时在中书,由是知此二人。明年,召济为员外郎兼侍御史知杂事,方且进用。济性鲠直,众多嫌之,及寇相出,济遂以郎中知杭州,徙知洪州而卒。稷亦以此为三司判官、转运使。
景德初,契丹犯河北,王钦若镇魏府,有兵十余万。契丹将至,阖城惶遽。钦若与诸将议探符分守诸门,阁门使孙全照曰:“全照将家子,请不探符。诸将自择便利处所,不肯当者,某请当之。”既而莫肯守北门者,乃以全照付之。钦若亦自分守南门,全照曰:“不可。参政主帅,号令所出,谋画所决,北门至南门二十里,请覆待报,必失机会,不如居中央府署,保固腹心,处分四面,则大善。”钦若从之,全照素教蓄无地分弩手,皆执朱漆弩,射人马洞彻重甲,随所指麾,应用无常。于是大开北门,下钓桥以待之。契丹素畏其名,莫敢近北门者,乃环过攻东门。良久,舍去,东趣故城。是夜月黑,契丹自故城潜师复过魏府,伏兵于城南狄相庙中,遂南攻德清军。饮若闻之,遣将率精兵追之,契丹伏兵断其后,魏兵不能进退。全照请于钦若曰:“若亡此兵,是无魏也。北门不足守,全照请救之。”钦若许之。全照率麾下出南门力战,杀伤契丹伏兵略尽,魏兵复得还,存者什三四。德清遂陷。
寇莱公少时不修小节,颇爱飞鹰走狗。太夫人性严,尝不胜怒,举秤锤投之,中足流血,由是折节从学。及贵,母已亡,每扪其痕,辄哭。
景德中,虏犯澶渊,天子亲征,枢密使陈尧叟、王钦若密奏宜幸金陵,以避其锋。是时乘舆在河上行宫,召寇准入谋其事。准将入,闻内中人谓上曰:“群臣欲将官家何之邪?何不速还京师?”准入见,上以金陵谋问之,准曰:“群臣怯懦无知,不异于向者妇人之言。今胡虏迫近,四方危心,陛下唯可进尺,不可退寸。河北将士旦夕望陛下至,气势百倍。今若陛下回辇数步,则四方瓦解,虏乘其势,金陵可得至邪?”上善其计,乃北渡河。
丁、寇异趣,不协久矣。寇为枢密使,曹利用为副使,寇以其武人,轻之。议事有不合者,莱公辄曰:“君一武夫耳,岂解此国家大体!”郓公由是衔之。真宗将立刘后,莱公及王旦、向敏中皆谏,以为出于侧微,不可。刘氏宗人横于蜀中,夺民盐井,上以后故,欲舍其罪,莱公固请行法。是时上已不豫,不能记览,政事多宫中所决。丁相知曹、寇不平,遂与郓公合谋,请罢莱公政事,除太子少傅。上初不知,岁余,忽问左右曰:“吾目中久不见寇准,何也?”左右亦莫敢言。上崩,太后称制,莱公再贬雷州。是岁,丁相亦获罪。
张齐贤为布衣时,倜傥有大度,孤贫落魄,常舍道上逆旅。有群盗十余人,饮食于逆旅之间,居人皆惶恐窜匿;齐贤径前揖之,曰:“贱子贫困,欲就诸大夫求一醉饱,可乎?”盗喜曰:“秀才乃肯自屈,何不可者?顾吾辈粗疏,恐为秀才笑耳。”即延之坐。齐贤曰:“盗者,非龌龊儿所能为也,皆世之英雄耳。仆亦慷慨士,诸君又何间焉?”乃取大碗,满酌饮之,一举而尽,如是者三。又取豚肩,以指分为数段而啖之,势若狼虎。群盗视之愕眙,皆咨嗟曰:“真宰相器也。不然,何能不拘小节如此也!他日宰制天下,当念吾曹皆不得已而为盗耳,愿早自结纳。”竟以金帛遗之。刘贤皆受不让,重负而返。
张齐贤真宗时为相,戚里有争分财不均者,更相诉讼。又因入宫,自理于锨埃喽希?不能服。齐贤曰:“是非台府所能决也,臣请自治之。”上许之。齐贤坐相府,召讼者曰:“汝非以彼所分财多,汝所分财少乎?”皆曰:“然。”即命各供状结实,乃召两吏趣徙其家,令甲家入乙舍,乙家入甲舍,货财皆按堵如故,分书则交易之,讼者乃止。明日奏状,上大悦,曰:“朕固知非君莫能定者。”
长安多仕族子弟,恃荫纵横,二千石鲜能治之者。陈尧咨知府,有李大监者,尧咨旧交,其子尤为强暴。一旦,以事自致公府,尧咨问其父兄宦游何方,得安信否,语言勤至。既而让曰:“汝不肖,亡赖如是,汝家不能与汝言,官法又不能及,汝恃赎刑,无复耻耳!我与尔父兄善,义犹骨肉,当代汝父兄训之。”乃引于便坐,手自杖之数十下。由是子弟亡赖者皆惕息。然其用刑过酷。有博戏者,杖讫,桎梏列于市,置死马其傍,腐臭气中疮皆死,后来者系于先死者之足。其残忍如此。
真宗时,王钦若善承人主意,上望见辄悦之。每拜一官,中谢日,辄问曰:“除此官且可意否?”其宠遇如此。
钦若为人阴险多诈,善以巧谲中人,人莫之寤。与王旦同为相,翰林学士李宗谔有时名,旦善视之。旦欲引宗谔参知政事,以告钦若,钦若曰:“善。”旦曰:“当以白上。”宗谔家素贫,禄廪不足以给婚嫁,旦前后资借之,凡千余缗,钦若知之。故事,参知政事中谢日,所赐物近三千缗。钦若因密奏:“宗谔负王旦私钱,不能偿。旦欲引宗谔参知政事,得赐物以偿己债,非为国择贤也。”明日,旦果以宗谔名荐于上,上作色不许。其权谲皆此类。
后罢相,为资政殿学士。故事,杂学士并在翰林学士下。及饮若入朝,上见其位在李宗谔下,怪之,以问左右,左右以故事对。上即日除钦若资政殿大学士,位在翰林学士上。资政殿大学士自此始。
初,钦若与丁谓善,援引至两府。及谓得志,稍叛钦若,钦若恨之。及立皇太子,以当时两府领少师、少傅、少保,召钦若于外,为太子太保。钦若既谒上,明日入资善堂见太子,位在三少之上。是时上已不豫,事多遗忘。丁谓方用事,寻有诏,钦若以太子太保归班。钦若袖诏书白上:“臣已归班,不识诏旨所谓。”上留其诏,改除司空、资政殿大学士。顷之,钦若宴见,上问:“卿何故不之中书?”对曰:“臣不为宰相,安敢之中书?”上顾都知,送钦若诣中书视事。钦若既出,使都知入奏:“以无白麻,不敢奉诏。”因归私第。上命中书降麻。丁谓因除钦若节度使、同平章事、西京留守。上但闻降麻,亦不之寤也。
久之,丁谓密使人谓钦若曰:“上数语及君,思见之,君第上表径来,上必不讶也。”钦若信之,即上表请觐,未报,亟留府事委僚属而入朝。谓因责以擅委符印诣阙,无人臣礼,下诏贬司农卿、南京分司。
会今上即位,丁谓败,章献太后以钦若先朝宠臣,复起知州。自州召还,比至京,大臣始知之。既至,复为相。然钦若不复大用事如真宗时矣。未几,有朝士自外方以寄遗钦若,为人所知,钦若因自发其事,太后由是解体。顷之,薨于位,谥曰文穆。无子,养族人为后。钦若方用事时,四方馈遗,不可胜纪。其家金帛、图书、奇玩,富于丁谓,为天火所焚,一朝殆尽。
王文穆为人虽深刻,然其人智略士也。澶渊之役,文穆镇天雄。契丹既退,王亲军率大兵向魏府,魏府钤辖惧,欲闭城拒之,文穆曰:“不可。”若果如此,则猜嫌遂形,是成其叛心也。”乃命于城外十里结彩棚以待之。至则迎劳,欢宴饮酒连日。既罢,其所统军皆已分散诸道矣,亲军皆不知焉。康定初,河亭上遇一朝士服者言之。
王钦若为翰林学士,与比部员外郎、直集贤院、修起居注洪湛同知贡举,湛后差入贡院,时诸科已试第六场。是时,法禁尚疏,钦若奴祁睿得出入贡院。钦若妻受一举人赂,书睿掌以姓名语钦若,皆奏名。有济源经科,因一僧许赂钦若银十挺,既入六挺,余负而不归,僧往索之,因喧斗。事发,下御史台鞫案。事方纷纭,真宗擢钦若参知政事。中丞赵昌言以狱辞闻,收钦若下台对辨,上虽知其情,终不许,曰:“朕待钦若至厚,钦若欲银,当就朕求之,何苦受举人赂邪?且钦若才登两府,岂可遽令下吏乎?”昌言争不能得。湛乃独承其罪,诏免死罪,杖背、免刺面、配岭南牢城。湛家贫,每会客从同馆梁颢借银器,是时适在其家,因没以为赃。钦若内亦自愧,其后擢湛子鼎为官以报之。真宗晚年,钦若恩遇浸衰,人有言其受金者,钦若于上前白辨,乞下御史台核实。上不悦,曰:“国家置御史台,固欲为人辨虚实耳!”钦若皇恐,因求出藩,乃命知杭州。
王钦若为亳州判官,监会亭仓。天久雨,仓司以谷湿不为受纳,民自远方来输租者,食谷且尽,不能得输。钦若悉命输之仓,奏请不拘年次,先支湿谷,不至朽败。奏至,太宗大喜,手诏答许之,因识其名。秩满入见,擢为朝官。
真宗即位,钦若首乞免放欠负,由是大被知遇,以至作相。
天圣初,契丹遣使请借塞内地牧马,朝廷疑惑,不知所答。钦若方病在家,章献太后命肩舆入殿中问之,钦若曰:“不与则示怯,不如与之。”太后曰:“夷狄豺狼,奈何廷之塞内?”钦若曰:“虏以虚言相恐忄曷耳,未必敢来。宜密诏曹玮,使奏乞整顿士马以备非常。”太后从之,契丹果不入塞。玮时知定州。
太宗时,大臣得罪者,贬谪无所假贷,制辞极言诋之。未几,思其才,辄复进用。真宗重于进退大臣,制辞亦加审慎。向敏中为相,典故薛居正宅,居正子妇柴氏上书,讼敏中典宅亏价,且言敏中欲娶己,己不许。上面问敏中,对曰:“臣自丧妻以来,未尝谋及再娶。”既而,上闻其欲娶王承衍女弟,责其不实,罢相归班。其麻辞曰:“翼赞之功未著,廉洁之操蔑闻。喻利居多,败名无耻。始营故相之第,终兴嫠妇之辞。对朕食言,为臣自昧。”又曰:“朕选用不明,缙绅兴诮。”议者皆以敏中为终身摈弃不复用矣。
是时,旧相出镇者,多不以吏事为意。寇莱公虽有重名,所至之处,终日游宴,所爱伶人,或付与富室,辄厚有所得,然人皆乐之,不以为非也。张齐贤傥荡任情,获劫盗或时纵遣之,所至尤不治。上闻之,皆不以为善。唯敏中勤于政事,所至著称。上曰:“大臣出临方面,唯向敏中尽心于民事耳。”于是有复用之意。
会夏州李继迁末年,兵败被伤,自度孤危且死,属其子德明必归朝廷,曰:“一表不听,则再请;虽累百表,不得请,勿止也。”继迁卒,德明纳款。上亦欲息兵,乃自永兴徙敏中知延州,受其降。事毕,徒知河南府。东封、西祀,皆以敏中为东京留守。西祀还,遂复为相,薨于相位。
向相在西京,有僧暮过村民家求寄止,主人不许,僧求寝于门外车箱中,许之。夜中有盗入其家,自墙上扶一妇人并囊衣而出。僧适不寐,见之。自念不为主人所纳而强求宿,而主人亡其妇及财,明日必执我诣县矣,因夜亡去。不敢循故道,走荒草中,忽堕眢井,则妇人已为人所杀,先在其中矣。明日,主人搜访亡僧并子妇尸,得之井中,执以诣县,掠治,僧自诬云:“与子妇奸,诱与俱亡,恐为人所得,因杀之投井中,暮夜不觉失足,亦坠其中。赃在井傍亡失,不知何人所取。”
狱成,诣府,府皆不以为疑,独敏中以赃不获疑之。引僧诘问数四,僧服罪,但言:“某前生当负此人死,无可言者。”敏中固问之,僧乃以实对。敏中因密使吏访其贼。吏食于村店,店妪闻其自府中来,不知其吏也,问之曰:“僧某者,其狱如何?”吏绐之曰:“昨日已笞死于市矣。”妪叹息曰:“今若获贼,则何如?”吏曰:“府已误决此狱矣,虽获贼,亦不敢问也。”妪曰:“然则言之无伤矣。妇人者,乃此村少年某甲所杀也。”吏曰:“其人安在?”妪指示其舍,吏就舍中掩捕,获之。案问具服,并得其赃。一府咸以为神。
王旦字子明,大名人。祖彻,进士及第,官至左拾遗。父祜,以文学介直知名,知制诰二十余年,官至兵部侍郎,风鉴精审。旦少时,祜常明以语人,谓旦必至公辅,手植三槐于庭以识之。
旦幼聪悟,宽裕清粹。太平兴国中,一举登进士第,除大理评事、知岳州平江县事,徒监潭州酒税。知州事何承矩荐其才行,太宗召除著作佐郎。是时方兴文学,修三馆,建秘阁,购文籍,旦以选与校正。遭父丧,追出供职。端拱中,通判郑州事,月余,徙濠州。遭母丧去,诏复故任。淳化初,以殿中丞直史馆。明年,除左正言、知制诰。四年,同判吏部流内铨、知考课院。会妻父赵昌言参知政事,旦上奏,以知制诰中书属官,引唐独孤郁避权德舆故事,固求解职,上嘉而许之,以礼部郎中充集贤院修撰,掌铨课如故。逾年,昌言罢政事,旦即日复知制诰,依前修撰,仍赐金紫。
逮真宗即位,除中书舍人。数月,召入翰林为学士,寻知审官院,兼通进银台司。咸平三年,权知贡举。锁宿旬日,就拜给事中、同知枢密院事。明年,迁工部侍郎、参知政事。
景德初,契丹入寇,从车驾幸澶渊。时郓王留守京师,暴得心疾,诏旦权东京留守司事,乘传而归,听以便宜从事。三年,以工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集贤殿大学士。明年,车驾幸永安,以旦为朝拜诸陵大礼使。及还,监修《国史》。
大中祥符元年,天书降,以旦为封禅大礼使,又入为天书仪卫使;从登封泰山,迁中书侍郎兼刑部尚书、同平章事;受诏作《封祀坛颂》,迁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及祀汾阴,以旦为汾阴大礼使,还,迁右仆射、同平章事;受诏作《汾阴祠坛颂》,上更欲迁旦官,旦沥恳固辞,乃止加昭文馆大学士及增功臣而已。及圣祖降,又加门下侍郎;玉清昭应宫成,以旦为玉清昭应宫使;铸天尊铜像成,以旦为迎奉圣像大礼使;宝符阁成,又为天书刻玉使;车驾幸亳,以旦为奉祀大礼使。上以兖州寿丘为圣祖降生之地,于是处建景灵宫,以旦为朝修使;宫成,拜司空。《国史》成,进拜司徒。天禧元年,进拜太保,并同平章事。圣祖上尊号,以旦为太极观奉上宝册使。
旦在政府十有八年,以疾辞,累章不许。及自兖州还,恳请备至,乃诏册拜太尉兼侍中,五日一起居,因入中书;遇军国有重事,不以时日,并入参决。旦闻之惶恐,拜章乞寝恩数,至阖门俟命,乃止增封邑,而优假之数率如前诏。既而疾甚,求对便座,扶以升殿,上见其癯瘠,恻然许之。旦退,复上奏。明日,册拜太尉,依前玉清昭应宫使,罢知政事,特给宰臣月俸之半,仍令礼官草具尚书省都堂署事之仪。未及行,其年九月己酉薨,册赠太师、尚书令,谥文正。上出次发哀,群臣奉慰。擢其弟度支员外郎旭为司封员外郎,兄子大理评事睦为大理寺丞,弟子卫尉寺丞质为大理寺丞;外孙韩纲、苏舜元、范禧并同学究出身;子素、弟子徽俱未官,素补太常寺太祝,徽秘书省校书郎。
初,旦与钱若水同直史馆、知制诰,有僧善相,谓若水曰:“王舍人他日位极人臣,富贵无与为比。”若水曰:“王舍人面偏而喉骨高,如何其贵也?”僧曰:“作相之后,面当自正。喉骨高者,主自奉养薄耳。”后果如其言。
旦以宽厚清约为相几二十年,遭时承平,人主宠遇至厚,公廉自守,中外至今称之。事寡嫂谨,抚弟妹有恩,禄赐所得,与宗族共之。家事悉委弟旭,一无所问。遇恩,荫补遍于群从,身殁之日,诸子犹有褐衣者。性好释氏,临终遗命剃发着僧衣。棺中勿藏金玉,用荼毗火葬法,作卵塔而不为坟。其子弟不忍,但置僧衣于棺中,不藏金玉而已。
真宗时,马知节、韩崇训皆以检校官签署枢密院事。知节为人质直。真宗东封泰山,车驾发京师,上及从官皆蔬食。封禅礼毕,上劳宰臣王旦等曰:“卿等久食蔬,不易。”旦等皆再拜。知节独进言:“蔬食者唯陛下一人而已。王旦等在道中与臣同次舍,无不私食肉者。”又顾旦等曰:“知节言是否?”旦再拜曰:“诚如知节之言。”
[book_title]●卷八
王化基为人宽厚,尝知某州,与僚佐同坐,有卒过庭下,为化基{如言},而不及幕职,幕职怒,退召其卒笞之。化基闻之,笑曰:“我不知欲得一{如言}如此之重也。向或知之,化基无用此{如言},当以与之。”人皆服其雅量。官至参知政事、礼部尚书,谥曰惠献。子举正,有父风,官亦至参知政事、礼部尚书,谥曰安简。
李文定公迪罢陕西都转运使,还朝。是时真宗方议东封西祀,修太平事业。知秦州曹玮奏:“羌人潜谋入寇,请大益兵为备。”上大怒,以谓玮虚张虏势,恐忄曷朝廷,以求益兵。以迪新自陕西还,召见,示以玮奏,问其虚实,欲斩玮以戒妄言者。文定从容奏曰:“玮武人,远在边鄙,不知朝廷事体,辄有奏陈,不足深罪。臣前任陕西,观边将才略,无能出玮之右者,他日必能为国家建功立事。若以此加罪,臣为陛下惜之。”上意稍解。迪因奏曰:“玮良将,必不妄言。所请之兵,亦不可不少副其请。臣观陛下意,但不欲从郑门出兵耳。秦之旁郡兵甚多,可发以戍秦。臣在陕西,籍诸州兵数为小册,常置ひ囊中以自随,今未敢以进。”上曰:“趣取之。”迪取于ひ囊以进,上指曰:“以某州某州兵若干戍秦州,卿即传诏于枢密院发之。”既而,虏果大入寇,玮迎击,大破之,遂开山外之地。奏到,上喜,谓迪曰:“山外之捷,卿之功也。”
及上将立章献后,迪为翰林学士,屡上疏谏,以章献起于寒微,不可母天下,由是章献深衔之。周怀政之诛,上怒甚,欲责及太子,群臣莫敢言,迪为参知政事,俟上怒稍息,从容奏曰:“陛下有几子,乃欲为此计?”上大寤,由是独诛怀政等,而东宫不动摇,迪之力也。
及为相,时真宗已不豫,丁谓与迪同奏事退,既下殿,谓矫书圣语,欲为林特迁官,迪不胜忿,与谓争辨,引手板欲击谓,谓走,获免,因更相论奏。诏二人俱罢相,迪知郓州。明日,谓复留为相。
迪至郓且半岁,真宗晏驾,迪贬衡州团练副使。谓使侍禁王仲宣押迪如衡州,仲宣始至郓州,见通判已下而不见迪,迪皇恐,以刃自刎,人救得免。仲宣凌侮迫胁,无所不至:人往见迪者,辄籍其名;或馈之食,留至臭腐,弃捐不与。迪客邓余怒曰:“竖子!欲杀我公以媚丁谓邪?邓余不畏死,汝杀我公,我必杀汝!”从迪至衡州,不离左右。仲宣颇惮之,迪由是得全。至衡州岁余,除秘书监、知舒州。
章献太后上仙,迪时以尚书左丞知河阳,今上即位,召诣京师,加资政殿大学士,数日复为相。迪自以受不世之遇,尽心辅佐,知无不为。吕夷简忌之,潜短之于上,岁余罢相,出知某州。迪谓人曰:“迪不自量,恃圣主之知,自以为宋,而以吕为姚崇,而不知其待我乃如是也。”
真宗乳母刘氏号秦国延寿保圣夫人言,仁宗圣性宽仁,宗戚近幸有求内批者,上咸不违。康定元年十月戊子,谓宰相曰:“自今内批与官及差遣者,并具旧条,覆奏取旨。”
庆历三年五月旱,丁亥夜雨。戊子,宰相章得象等入贺,上曰:“昨夜朕忽闻微雷,因起,露立于庭,仰天百拜以祷。须臾雨至,朕及嫔御衣皆沾湿,不敢避去,移刻雨霁,再拜而谢,方敢升阶。”得象对曰:“非陛下至诚,何以感动天地!”上曰:“比欲下诏罪己,避寝撤膳,又恐近于崇饰虚名,不若夙夜精心密祷为佳耳。”庆历三年九月,知谏院王素、余靖、欧阳修、蔡襄以言事不避,并改章服。十月,王素除淮南转运使,将之官,入辞,上谓曰:“卿今便去,谏院事有未言者,可尽言之。”右正言余靖奉使契丹,入辞,书所奏事于笏,各用一字为目。上顾见之,问其所书者何,靖以实对。上指其字一一问之,尽而后已。上之听纳不倦如此。
温成皇后张氏,其先吴人,从钱氏归国,为供奉官。祖颖进士及第,终于县令;子尧封尚幼,二女入宫事真宗,名位甚微。尧封亦进士及第,早终,妻惟有一女,即后也。庶子化基幼。尧封从父弟尧佐亦进士及第,时已为员外郎,不收恤诸孤。后母卖后于齐国大长公主家为歌舞者,而适蹇氏,生男守和。大长公主纳后于禁中仙韶部,宫人贾氏母养之。上尝宫中宴饮,后为俳优,上见而悦,遂有宠。后巧慧,善迎人主意。初为修媛,后册为贵妃,饮膳供给皆逾于曹后,几夺其位数矣,以曹后素谨,上亦重其事,故不果。上以其所出微,欲使之依士族以自重,乃稍进用尧佐,数年间为三司副使、天章阁待制、三司使、淮海军节度使、宣徽使,追封尧封为清河郡王,后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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