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清史论丛 [book_author]张荫麟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92526 [book_dec]张荫麟除史学外,在哲学、伦理学、 社会学、政治学、翻译等方面都有相当涉及,其涵盖面广,概括性强,识见高明, 富于现代批判精神。其学术作品有真挚感人的热情,有促进社会福利的张荫麟自承“尝有志于近世史”,投身清史研究甚早,在清华大学任教期间曾为研究生开设“清史专题研究”等课程,研究亦颇有成绩。本书主要收入张荫麟的清史研究论著,是张氏清史论文的首次汇总出版,既包括其正式的论文,也有论学函札与史料整理,以期展现其清史研究的全貌,呈现张荫麟丰富的学术世界。另附张尔田和温廷敬的商榷之文,以供参考。 [book_img]Z_6612.jpg [book_title]明清之际耶稣会教士在中国者及其著述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附表一》校补 梁任公先生《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演讲附有《明清之际耶稣会教士在中国者及其著述》一表。此表实为研究明末西方学术、宗教东输之重要资料。吾前尝发现其中可疑者三点,以质任公先生。先生复书谓:“该表采自日本人著作,而其人又采自欧籍,并未注明出处。……其中讹舛,益不免也。”顷继续研究,又得其中遗漏错误者二十余事。兹并录以质正于任公先生。 (一)耶稣会教士在中国之著述,表内遗漏者有下列各书: 1.《西琴曲意》一卷 利玛窦(Matteo Ricci)撰。四部已著录。(杂家类存目) 2.《空际格致》二卷 高一志(Alfonso Vagnoni)撰。四部已著录。(杂家类存目) 3.《火攻絜要》三卷 汤若望(Schall Von Bell)授,明宁国焦译。四部未著录。有《海山仙馆丛书》刊本。 4.《坤舆外纪》 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撰。四部已著录。(地理类存目七) 5.《天步真原》 穆尼阁撰,清薛凤祚译。四部已著录(天文算法类),又有《守山阁丛书》刊本。 6.《辨学》 此书任公先生于《近三百年学术史》内举之(第一讲第六页)。未审为何人所著。 7.《玑衡抚辰仪记》 戴进贤(Iguace Kogler)撰。其文载于《仪象考成》及清《通志》。 8.《日躔表》 9.《月离表》 《日躔表》《月离表》二书皆戴进贤等所修,续于《历象考成》之后。(据《四部提要·历象考成后编条》) (二)在中国之耶稣会教士表内遗漏者有下列二人: 1.穆尼阁 即上述撰《天步真原》者也。其国籍及东来年均不可考。《四部提要》称其顺治中寓江宁,喜与人谈天算,而不招人入耶稣会云。 2.纪利安 国籍及东来年不可考。康熙间为钦天监,五十二年尝造地平经纬仪。(据戴进贤《玑衡抚辰仪记》) (三)表内以下列各书为利玛窦著述,均系错误: 1.《徐光启行略》,按利玛窦卒于万历三十八年(1610)(据原表又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Ricci,Matteo条所载同),而徐光启至崇祯间犹存。利玛窦安能及为徐光启作行略? 2.《勾股义》,按此为徐光启所自著。原书(《海山仙馆丛书》本)自序可按覆也。 3.《浑盖通宪图说》,按此为李之藻所著,其法出自熊三拔(Sabatthinus de Ursis)之《简平仪》,与利玛窦无涉。原书(《守山阁丛书》本)可按覆也。 (四)《崇祯历书》,表内列为孟三德(Eduard da Sande)著述。按孟三德卒于万历二十八年,据原表去《崇祯历书》纂修时已久,安能及预其事(参看《明史纪事本末》)。据《明史》及《四部提要》,纂修此书之西洋人有汤若望、罗雅谷(Giacomo Rho)、龙华民(Nicolas Longo bardi)、邓玉函(Terrenz Jereuz),而均无孟三德其人。表内汤若望等各条下均不列此书,当补入。 (五)表内利玛窦所著书有《同文算指通编》。按《同文算指》(《海山仙馆丛书》本)有《初编》及《通编》,均为利玛窦所授,不当独举《通编》。 (六)《坤舆图说》,表内列为南怀仁著述,又列为艾儒略著述。按艾儒略卒于1649年,南怀仁于1659年始来华(据原表),断无合著此书之理。《四部提要》此书为南怀仁所撰,当从之。 (七)数人合著之书,而表内仅归之一人,如《西方要纪》乃利类思(Luigi Buglio)、安文思(Gaorirel de Magaehaens)及南怀仁所共著(据《四部提要》),而表内仅归之利类思;《职方要纪》曾经利玛窦、庞迪我(Diego de Pantoja)及艾儒略(Giulio Aleni)三手(看原书艾儒略序),而表内仅归之艾儒略。若此之类,似为未当。 (八)表内戴进贤所著书有《仪象考成》。按《仪象考成》中有载戴氏之《玑衡抚辰仪记》。而此书非戴氏所著也。此名乃奉敕撰,成于乾隆十七年,其年戴已死六年矣。(据原表) (九)表内载利玛窦东来年在万历十一年。考《明史·外国传》言,“利玛窦万历九年抵广州之香山澳”,今据改。 (十)表内(Alfonso Vagnoni)有高一志、王丰肃二名。考《明史·外国传》言:“王丰肃后改名潜入内地。”岂高一志乃王丰肃之改名欤?若然则当先列王丰肃而后高一志,并当附注。 (十一)表内罗雅各,《明史》及《四部提要》均作罗雅谷,当据改。 附录 前次所考者三事: (一)表内第八格列《诸器图说》为邓玉函所著书。按《诸器图说》所见及《守山阁丛书》本乃明王徵所自著。王徵尝往邓玉函,译《远西奇器图说》。而此书之作,则远在其获晤邓氏,从事翻译之前。原书王徵自序可按覆也。 (二)表内以《远镜说》为孟三德所著书。原表第二格按此书《艺海珠尘》本题作汤如望撰(汤若望表内无其人),想系汤若望或罗如望之误。 (三)表内第十九格傅泛斋,《续通志·艺文略》作傅泛际。 原载《清华周刊》第300期,1923年12月28日。 [book_title]介绍一部关于我国外交史的重要参考书 《澳门纪略》,印光任、张汝霖合著。这部书著者是乾隆间人,都在澳门做过官的。书虽寥寥两册,却曾经两手,历时十余年,其慎重可知了。 书内述明末清初西洋人在我国的情状甚详,又载了好几篇明末诸臣关于对付西洋人的奏疏,都是我国外交史上所不可多得的资料。又葡萄牙人所以得到租借澳门的经过尤有价值。外国人说葡萄牙所以得借澳门,是因为帮助我国剿海寇有功(参看International Eucyclopedia,Maccas条)。但是书所载却大不然。读者如欲知其详,请看原书,恕我这里不叙述了。又最要注意的一事:书中所称佛郎机乃是当时西洋人的别名(《明史·外国传》亦然),若拿作France看,则一塌糊涂了。关于这事,余别有考,现在不能详说。读者如欲略知其故,可参看《图书集成》边裔与佛郎机部最末一条。读此书时,至好与《明史·外国传》作参考。 原载《清华周刊·书报介绍副刊》第8期,1924年1月,署名“荫”。 [book_title]钱大昕和他的著述 “戴编修震尝语人曰:‘当代学者,吾以晓徵(钱大昕字)为第一人。’——盖东原毅然以第一人自居。”(《钱詹事大昕记碑传集》卷四九) “乾嘉诸儒以东原、竹汀(大昕别号)为巨擘;一精于经,一精于史;竹汀博洽过东原,而湛深不逮。”(朱一新《无邪堂答问》卷一) 我们读此,可知钱大昕在清代学术界的位置早有定评,用不着“予小子”再多说话。至于他治学之合于科学方法,尤近日学者所极力表彰。简单说一句:他是一位“科学的”史学家、小学家——音韵和训诂的考证家、天算学家、金石学家、地理学家,而他的贡献都是在考古方面。就这方面说,清代的汉学者,恐怕没一个比得上他。(他的词赋也是当时和后世所称道的,但这不是他毕生用力所在,现在且不说。)我以为这一位学者,实在有介绍的价值。所以《周刊》书报介绍主任陈君要我为该栏做一篇文章,我就答应了做这篇。因为我个人学识浅陋,且时间匆促,这篇文章恐怕对不起读者,更对不起“钱先生”吧! 一、略传 “闲话少谈,言归正传”: 钱大昕字晓徵,一字辛楣,又号竹汀,江苏嘉定人。生于雍正五年(1727)卒于嘉庆九年(1804),他的一生正当清代“歌舞太平”之世,汉学“当阳称尊”之期。他生而颖悟,少时有神童之称。十五岁便中了“秀才”。时紫阳书院院长王峻闻其名,召至院里,试以《周礼》《文献通考》两论;他下笔千言,悉中典要,院中名宿大为佩服。乾隆十四年高宗南巡,这时他才二十二岁,到行在献赋,召试,赐举人,以内阁中书补用。明年他便入京就职。过了五年,成进士,改庶吉士,散馆授编修,寻擢侍讲。后来升到詹事府少詹事,所以后人称他为钱詹事。他在京师足足住了十九年,这是他一生学业成就的关键。因为他在这时得读翰林院的藏书,得交当时的有名学者,他的天算学和元史的研究,都是在这时成功的。他离京师后连接做了山东、湖北、湖南、浙江、河南的主考官,后来奉命提督广东学政。次年他的父亲死了,这时他已经四十九岁,方才除了孝服,他的母亲又死了。自是以后他便不再出做官。历主江苏钟山、娄东、苏州紫阳诸书院,一面讲学,一面著书。他的有名著作——《二十二史考异》,便在这时完成。七十七岁那一年,他便死在紫阳书院里。他死的一天还和他的学生们口讲指画,谈笑不辍云。他生平的学友,如戴东原(震)、段若膺(玉裁)、梁曜北(玉绳)、洪稚存(亮吉)、王凤喈(鸣盛)——他的妻舅、孙渊如(星衍)、卢绍弓、袁简斋(枚)等——都是一时知名之士,皆曾与他通书论学,载在文集中。 他的弟弟大昭和他的侄儿塘、儿子东垣都是笃志古学,很有建树的。他的弟子很多,在紫阳书院的时候,门下士积二千余人。但最能传其学的,要推李锐了。 他所撰著和参预纂修的书,现在考出的共四十六种。 长沙龙氏刻本《潜研堂全书》仅收入他所著的书二十三种。其余有的是原来未刻的,有的是刻了而不流行的。现在将所考分类述出,每类仍以成书的先后为次,没有年代可考的列在后面。其书收入《潜研堂全集》中者以“○”为记。 二、撰著 (一)大昕所撰著的书: 1.史学类 《补元史氏族表》三卷○ 《补元史艺文志》四卷○ “大昕向在馆阁,留心旧典。以洪武所辑《元史》冗杂潦草尤甚,拟仿范蔚宗、欧阳永叔之例,别为编次,更定目录,或删或补,次第属草,未及就绪。归田以后,此事遂废。唯《世系表》《艺文志》之稿,当留箧中。”(《艺文志》自序)盖二书皆“旧史所未备,先生特创补之”(《艺文志》黄钟跋)。 《氏族志》一书,为其所拟新元史的最重要部分,因为“元之蒙古‘色目人’命名多溷,非以氏族晰之。读者茫乎莫辨,几如瞽者之无相。……(无表)先生属稿于乾隆癸酉(十八年,1753),成于庚子(四十八年,1780),几及三十年。……广搜博采,正史杂史之外,兼及碑刻、文集、题名等书;考其得失,审其异同,一一表而出之。然后昭然如分黑白矣”。原书黄钟跋,是书初刊于嘉庆十一年。 《艺文志》一书,取元代“文士撰述,录其都目,以补前史之阙;而辽余作者,亦附见焉”。这书又得黄荛圃“纠其踏驳,证其同异”。嘉庆五年刻于吴郡(原书自序)。 《元史纪事》四卷 《元史稿》一百卷 荫谨按:二书《潜研堂全集》未收,且不见于目录。(《潜研堂全集》目录中凡未刊入之书,亦列其目。)前一种载于《钱詹事大昕记》(以下省称《钱记》,《碑传集》卷四九),未审已刻否;后一种见于郑文焯《南献征遗》,未刻。(《国粹学报》第六年第四册)《新元史》一书,大昕自云“次第属草,未及就绪”。(见前引)而其弟子黄钟于先生卒后有云:“先生尝欲别为编次(元史)……稿已数易,而尚未卒业。”(《元史·氏族志》跋)则郑氏所见之《元史稿》,当即此稿矣。而《钱记》云“大昕……重修《元史》后恐有违功令,改为《元史纪事》”,其言信否,未可知。然可见其《元史纪事》,盖取材于《元史稿》也。 荫又按:新《元史》的研究,清末极盛,魏源、柯劭忞等极有成绩。而最先从事这种工作的人,要推大昕了。先生于此业用力甚劬,但是对于后来清末《新元史》的研究,似乎无甚影响。《元史稿》未有刊本无论了,即《氏族》及《艺文》二书,现在柯氏的《新元史》中,尚未采入。这是我所诧异的。 《二十二史考异》一百卷○ 这部书是大昕一生最大而最重要的工作。他在自序里说:“予弱冠时读乙部书,通籍以后,尤专斯业。自《史》《汉》迄《金》《元》,反复推勘,虽寒暑疾疢,未尝少辍。偶所得,辄写于别纸。丁亥岁(乾隆三十二年,1767)乞假归里,稍编次之,岁有增益。戊戌(乾隆四十三年,1778)设教钟山,是年五十一岁。讲肄之暇,复加讨论。与前人暗合者削而去之,或有得于同学之启示。”书中所列曾参订此书的门人,有八十九人。 这部书的内容是将二十二史(二十四史中除了《旧五代史》和《明史》)校勘传刻讹误,订正原文的训诂;或考史例,或正原文的抵牾;于地名、官制,考证尤详;也常有取一问题贯穴全史作综合的研究,而于天文、律历诸志贡献尤大。因为正史中这两部分从前读史的人差不多都不敢问津,年代湮久,以讹传讹,很少人能把他校正,所以益发难懂。大昕精通古历,发误正讹,如灯照暗。其功更不少。正史为我国惟一的史料,而这书为正史的最大功臣,真是我国史学界不朽的名著。是书初刊于庚子时,先生年五十九。 《三史拾遗》五卷○ 《诸史拾遗》五卷○ 这二书成年无考,内容与《二十二史考异》大略相同,疑为《考异》刻成后之继续研究所得。 《通鉴注辨正》二卷○ 是书初刊于乾隆五十七年,时先生六十五岁,大约成于这时。其书摘胡氏《通鉴注》的谬误,而辨正之,共一百四十余条。“至于声音、文字、职官、民族偶举一隅,良多启悟。”(原书戈宙里序语) 《疑年录》四卷 这书考古今学者的生卒年月,自后汉郑康成至清邵二云止。按邵二云卒于嘉庆元年,去先生之卒八年,则这书之成,当在先生暮年了。书初刻于嘉庆十八年,有姚鼐序,《海山仙馆丛书》收之。 《洪文惠年谱》一卷○ 《洪文敏年谱》一卷○ 《陆放翁年谱》一卷○ 《王伯厚年谱》一卷○ 《王弇州年谱》一卷○ 洪文惠即洪进,洪文敏即洪迈,陆放翁即陆游,王伯厚即王应麟——都是宋代的学者。王弇州即王世贞,明末人。文惠、文敏、放翁三人年谱,初刻于嘉庆八年,时先生年七十六岁,大约成于这时。后二种是先生卒后门人得之家中的,初刻于嘉庆十二年。 《宋辽金元四史闰朔考》二卷 辽、金、元三朝均先后和宋朝对屿,他们所用的正朔,都和宋代不同,所以读史者每感年月之纠纷。这书根据历法,将三朝之与宋同时的正朔年月,对照列表,以矫此弊。书还没有做成,他的弟子李锐为之增补。后来钱同人又续之至明代而止。嘉庆二十五年阮福初刊此书于广州。将钱续至元以后者刊去,因为“竹汀先生以四朝时宪甲子不殊,闰朔各异,而作此考;若至元十四年,灭宋以后,无所谓互异者矣”(原书阮福序语)。是书又有《粤雅堂丛书》本。 《朱德录》四卷 未刊,见湘刻《潜研堂全书目录》。 《南北史雋》一卷 未刊,见郑文焯《南献征遗》及湘刻《潜研堂全书目录》。 《唐学士年表》一卷 《五代学士年表》一卷 《宋中兴学士年表》一卷 后三种湘刻《潜研堂全书》未收入,惟著于目录,并云别有德清徐氏刊本。今未见。 2.金石录 《金石文跋尾》二十卷○ 一书中王鸣盛一序作于乾隆五十二年,时先生年六十,此书之成或在此时。大昕与鸣盛同居燕邸时两人每得一碑,辄互出以相品质(据是书王鸣盛序)。所过山崖水畔,黉宫梵宇,得一断碑残刻,必剔藓拂尘,摩挲审读而后去,至老而益笃。“博采金石文字,以考经史。”(瞿中镕《金石文目录跋》中语) 此书乃其所藏金石拓文之跋尾,共八百六十篇。每一物都记其来源,考其年代。当日每得跋尾二百篇,门人辄为刊布,续成四集,追题元、亨、利、贞四编,凡二十五卷。今本乃其弟子胡元常所改编,以年代相次。 《金石文字目录》八卷○ 乃大昕所藏金石拓本之目录,共著录二千余种。每种注其年代、所在地及作者。 《金石文字目录附识》一卷 未刻,见湘刻《潜研堂全书目录》。 《唐石经考异》一卷 未刻,见湘刻《潜研堂全书目录》 3.小学及经学类 《声类》四卷○ 其弟子汪恩跋之云:“此书采缀极富,而出所见以正前人之讹误者仅十之一二。盖当时只取以备用。故其说散见于所著《二十二史考异》及《金石跋尾》《养新录》诸书,而此书视如蒿矢,藏之箧笥。”我们读此,可知他研究古音韵学的方法。他是先将古籍之注疏及古小学书中关于音韵者尽数搜辑录出,成了这部书,以为研究的资料。然后用归纳的方法,求得新发明,如“《毛传》多转音”,“古无轻唇音”……这部书到现在还可为我们研究古代音韵的唯一资料。书初刊于道光五年,湘刻《潜研堂全书》已收入,别有《粤雅堂丛书》本。 《恒言录》六卷○ 考寻常成语之来源,凡十九类,千余条(?),成书年无考。 《经典文字考异》三卷 未刻,见湘刻《潜研室全书目录》。 4.历算类 《三统术衍》三卷 《三统术钤》一卷 大昕在京时,与同年褚缙升、吴荀叔讲《九章》,与何国宗谈西法,又深究《数理精蕴》——当时所法的总集:以观史,自太初、三统(汉历法)、四分(后汉历法),下迄授时(元历法),皆能得其测量之法(王昶《钱大昕墓志》,以下省称《王志》)。刘子骏的《三统历》,其书虽存于《汉书·律历志》,但其法数千年来已无人能懂。大昕为之钩摘隐奥,剖剔舛伪,可使人人通知其术。他自己说,做这种工作时,为之寝不能寐者积年,而后得成功。(原书钱塘跋) 荫按:据此书钱塘于乾隆四十一年所作跋云:“岁之季夏……先生于是书而叹曰:‘……(此书)成又二十余年,未尝有闻之者。’”由此年逆数二十年,即乾隆二十一年,是书之成当约在此时,时先生年二十九岁也。 《三统术衍》乃录《汉书·律历志》所载刘歆《三统术》本文,为之疏证解释。《三统术钤》乃用其术所推算得的数目之记录。这二书嘉庆六年阮元初刊之于杭州。 5.杂类、别集及日记 《十驾斋养新录》二十卷、《养新余录》三卷 《养新录》写定于嘉庆四年,是年先生七十二岁。这书是先生随笔札记,皆关于考证学片段的发明:有属于经文的解释和校勘的,有属于文字学及古音的,有属于史书及史实的考证的,有属于金石和舆地沿革的,有属于古籍的考证的,有属于天算的,有考成语的来源的……不一而足。这书嘉庆九年阮元初为刊行。刊成后,他续有所得,别记一编,名《养新余录》,直至他死的时候才止。《余录》初刊于嘉庆十一年。 《潜研堂文集》五十卷 荫按:阮云台嘉庆九年于《养新录序》云:“先生所著书……《潜研堂文集》,久为海内学者所读矣。”则此书之刊行,当远在大昕卒年之前。 是书集中他和门弟子的答问,有关于经学的,有关于文字学的,有关于数学的,有关于音韵的,有关于史学的,总共有十六卷之多;古书的序跋考辨、杂著和他写给朋友的信为最有价值。此外什九是志墓应酬之文和颂德歌功之作,我却不敢推许。 《潜研堂诗集》十卷○ 《潜研堂续集》十卷○ 大昕自己说:“仆自成童时,喜吟咏,而父师方课从举业,不得肆力于诗。二十以后,颇有志经史之学,不欲专为诗人。”(《诗集》自序)他的弟弟大昭也说:“予兄詹事竹汀先生,幼即工诗,以献赋通籍。……嗣先生专意经史、小学,服官之暇,悉力著书,遂不多作。”(《诗续集》序)可见诗不是他毕业用力所在。我对于诗完全是门外汉,他的作品不敢妄下批评。 《诗集》先生手定于乾隆二十二年,时年三十七。《诗续集》乃先生卒后,其弟大昭所编订。 《日记》六十卷 《竹汀日记抄》三卷 《日记》见湘刻《潜研堂全书目录》中,惟未收入,注云原未刻。《日记抄》并见《钱记》及《阮传》,大约已刻,今未见。 (二)大昕所参预纂修和校辑的书 《续文献通考》 今本《续文献通考》所开列编纂诸人,无大昕名。然《王志》云,“朝廷修《续文献通考》……君充纂修官”,《钱记》及《阮传》亦云然。当系书成时,大昕已去职,故书中不列其名。大昕预修此书之年已无可考,按此书于乾隆十二年始奉敕修,大昕之预其事,盖当在京供职时也。 《续通志》 大昕之曾与纂修此书,并见《王志》《钱记》《阮传》。惟今此书所列纂修官无大昕名。 荫按:《潜研堂文集》有《拟续通志列传凡例》及《续通志列传总序》二文。今将此与《续通志》文核对,内容全同,惟词语和次序略有更易耳。可见《通志》中《列传》一门,大昕盖为主要编纂者。 此书之修始于乾隆三十二年,时大昕年四十岁。 《一统志》 大昕之预修此书,并载《王志》《钱记》及《阮传》。 荫按:《潜研堂文集》中有《与一统志馆同事书》,内有云:“《志》局初开,未尝与编纂之列。顷以白华传读出差,承乏摄事……瓜代之期,亦不过数月。”这封书对于《志》内《人物》一门,有所商榷。又按:《一统志》纂于乾隆二十九年,时大昕三十七岁,正供职京师。 《续通鉴诸史拾遗》第五卷有云:“尚书毕沅《续通鉴》稿成,属予参校,因为辨正之。” 《热河志》 存疑。《王志》《钱记》并云大昕尝奉敕修《热河志》,惟《阮传》不载。 按《热河志》于乾隆四十六年奉敕撰,时大昕正丁忧居家,恐未能参预其事。姑志所疑于此。 《五礼通考》 《音韵述微》 《王志》云:“秦文恭公(蕙田)辑《五礼通考》及奉敕修《音韵述微》,皆请相助。”《阮传》云:“尝奉敕与修《音韵述微》。” 荫按:秦蕙田《五礼通考》自序云:“戊寅移长司寇,兼摄司空,事繁少暇;嘉定钱宫允晓徵实襄参校之役。” 戊寅即乾隆二十三年,时大昕年三十一。 《音韵述微》一书我未见过,待考。 《增补坤舆全图说》 《新制浑天仪说》 《王志》及《钱记》并谓大昕尝奉敕修《天球图》,《阮传》谓修《地球图》。荫按:《畴人传·蒋友仁传》云:“蒋友仁(Benoist Michael,1715—1774,法人),乾隆二三十年间入中国,进《增补坤舆全图》及新制浑天仪,奉旨翻译图说,命何国宗、钱大昕为之详加润色。”所谓《天球图》《地球图》即《增补坤舆图》及《新制浑天仪图》也。乾隆三十年时大昕年三十八岁。 《辑风俗通义佚文》一卷。 从《太平御览》《艺文类聚》和其他古书中辑出后汉应邵《风俗通义》的佚文,成年无考。 据上面所考大昕的著作,没有刻行的不少,现在还不知存亡,其中最可惜的是《元史稿》一百卷和《日记》六十卷。他的日记一定很有价值。在我国最长的日记中,比曾涤生和李炁伯的还先一百多年。我希望海内的藏书家和钱氏子孙,若藏有大昕未刻的遗著,赶快把他付印,或公布,则真国学界之大幸了! 原载《清华周刊·书报介绍副刊》第10期,1924年4月11日。 明清之际西学输入中国考略 西方学术之输入我国,可分为二期:第一期,始于明万历中叶(1573—1619),盛于清康熙间(1662—1722),至乾隆中(1736—1795)而绝;第二期,始于清咸丰(1851—1861)、同治(1862—1874)间之讲求洋务,以迄今日。兹篇之职务,在整理第一期西学输入之史迹,而说明其与我国学术界之关系。 此期西学之输入,为耶稣会(The Society of Jesus)士传教之附带事业。其所输入以天文学为主,数学次之,物理学又次之,而其余则附庸焉。其在我国建设最大者为天文学,与清代学术关系最深者,天文学与数学惟均。而天文学实最先与我国学术界发生影响,兹请先述之。 一、西方天文学之初输入 我国之天文学,截至明代止,已有三千余之历史。[1]其间亦尝有外国天文学之输入。[2]惟欧洲天文学之入中国,则自耶稣会教士始。 (一)利玛窦之介绍西方天文学 耶稣会教士之最先传教中国内地者,为意大利人利玛窦氏,于万历九年(1581)抵广州。利氏少学于The Roman College (in Rome),尝专研天文及数学。[3]既入中国,撰《乾坤体义》,其上卷言天象;述日月食由于日月与地球之相掩,及七曜与地体之比例。[4]又著《经天该》,将其时西方所已测知诸恒星,造为歌诀,以便观象者之记诵。[5]尝制浑天仪、天球仪、地球仪诸器以示人。[6]徐光启、李之藻、周子愚辈从之游,习其术。利氏尝以简平仪,授李之藻;之藻耳受手书,得其用法,因阐其术作《浑盖通宪图说》。[7]此实中国人介绍西洋天文学之第一部著作。 利玛窦之入北京贡方物(万历二十九年,即1601)也,其上疏自谓:于“天地图及度数,深测其秘;制器观象,及考验日晷,并与中国古法吻合”,又请“披露于至尊之前”。[8]时明代历法,犹踵《大统》《回回》[9]之旧。自成化(1465)以后,违天益远,纷纷议改;而台官泥于旧闻,当事惮于改作。[10]利氏卒未能用其所学而没。 (二)明廷对于新法之需要 利氏既卒,继之而来之教士,多以天文学称于中国,从之习其术者颇众。及万历三十八年(1610)十一月日食,钦天监预推不验,礼部遂奏请博求知历者与监官昼夜推测。于是五官正周子愚乃上疏请令西洋人庞迪我、熊三拔等尽译携来西法之书。[11] 礼部因疏请,以邢云路主理历事;而以徐光启、李之藻、庞迪我、熊三拔,同译西法,俾云路参订修改。盖云路主改历甚力,颇负知历之名。然云路乃旧历家,其天文学智识实甚肤浅。[12]时徐光启适以疾南旋,乃召云路、之藻入京董其事。云路据其所学,之藻则以西法为宗。[13] (三)西法之继续输入 万历四十一年(1613),之藻奏上西洋天文学说十四事,言地圆,日月食,及行星运行之理。疏中力言西法所以专长之故,竭力摧廓当时守旧自大之风;并论我国天文学所以不振之原,亦洞见症结。又请亟开馆局,翻译西法。[14]时礼科姚永济亦以之藻之言为请,然朝廷以庶务因循,未遑开局也。[15] 然此时耶稣会士,仍继续输入西方天文学说。熊三拔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著《简平仪》,详细说明简平仪之用法;次年又著《表度说》,述立表测日影以定时之简捷法,并以天文学的原理说明之。[16]阳玛诺(Diaz,Emmanuel)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著《天问略》。其书于“诸天重数,七政部位,太阳节气,昼夜永短,交食本原,地形粗细,蒙气映差,曚映留光——皆设为问答,反复以明其义。末载蒙映刻分表,并详解晦朔、弦望、交食浅深之故,皆据有图说,指证详明”[17]。 (四)输入进行之停顿,及其复兴 西学输入之进行,不久乃停顿。所以者何?则耶稣会士之遭政府斥逐也。初,王丰肃(Alfonso Vagnoni)行教于南京,信者日众,而士大夫之攻击亦日烈。徐如珂首议驱斥,沈漼、晏文辉、余懋孳等继之,谓其左道惑众。并有攻其私习天文为违反《大明律》者。至万历四十四年(1616)五月,政府乃下令严禁耶教,所有在华耶稣会士,均命逐往澳门。而其附带之介绍西学事业,亦因而被累矣。[18] 天启(1621—1627)初,明廷以外患日亟,需用枪炮,渐召用西洋人。[19]及崇祯二年(1629)五月,日食,《大统》《回回》推测皆谬误。徐光启依西法预推而验。帝切责钦天监官;监官戈丰等言,欲循旧法,不能无差,乞开局修改。帝乃以徐光启督修历法。光启上疏,言中法之所短,又谓宜取西法,参互考订,使与《大统》会同归一,上从之。[20] (五)西洋历局之设及其成绩 已而光启根据西法上修历进行大纲十事:(1)议岁差每岁东行渐长渐短之数。(2)议岁实小余渐次改易,及日景长短,岁岁不同之因。(3)每日测验日行经度。(4)夜测月行经纬度。(5)密测列宿经纬行度。(6)密测五星经纬行度。(7)推变黄赤道广狭度数,密测三道距度,及月五星各道,与黄道相距之度。(8)议日月去交远近,及真会、视会之因。(9)测日行,考知二极出入地度数,因月食考知东西相距经度。(10)随地测验二极出入地度数,及经纬度。[21] 此后《崇祯历书》乃依次计划,累年测验推算而得之结果也。 光启既上《修历大纲》,因举李之藻、邓玉函、龙华民协同修历。旋辟历局于京师东长安街,作观星台。又选畴人子弟习西法,时崇祯二年(1629)九月也。 其年光启请造天文仪器,计七改象限大仪六,列宿纪限大仪三,平悬浑仪三,交食仪一,列宿经纬天球仪一,万国经纬天球仪一,平面日晷三,转盘星晷三,候时钟三,望远镜三。上报允。[22] 光启旋上《见界总星图》,乃崇祯元年(1628)所测;上具黄赤二道经纬度,共测得一千三百五十六星,视《回回历》所测约多五倍。用西法绘图立表,并正旧图之误。[23]后又上《黄赤道两总星图》,凡测而入图之星一千三百四十四;上具黄赤道经纬度,又列表二卷。[24]均为后此崇祯《历书》之一部分。 崇祯三年(1630)邓玉函卒,旋征汤若望、罗雅谷供事历局,译书演算。[25]凡修历诸西人,日给廪饩,月各赐银两。[26] 崇祯四年(1631)正月,光启上所纂成诸书:《日躔历指》一卷,《测天约说》二卷,《大测》二卷,《日躔表》二卷,《割圜八线表》六卷,《黄赤升度》七卷,《黄赤距度表》一卷,《通率表》一卷。[27]共八种,二十二卷,皆此后崇祯《历书》之一部分。旋又上书二十一卷。[28]其年十月,光启又上《测候四说》,言新旧推算日食法之异,并论西法之长,旧法之短。[29]时纂测新法,渐次就绪。[30]次年又进书三十卷。[31]明年,光启以病去职,诏以李天经代之。是年光启卒,所纂历书将百卷。[32] 崇祯七年(1634)七月,天经进《历元》二十七卷,星屏一具。[33]旋又进《历法》三十二卷。[34]时“日晷”“星晷”“望远镜”等仪器告成,天经奏上其用法,上命太监至局验之。[35]先是罗雅谷、汤若望在历局成仪器多种。除徐光启所请造者外,又有象限悬仪、象限立运仪、象限座正仪、三直游仪、浑盖简平仪、弩仪、弧矢仪、地平纬仪、黄赤全仪六、圭表二(一横一直)——无虑数十种。而定日之高度与黄道各时之出没,有地平晷、立晷、通光晷、柱晷、瓦晷、十字晷,未易悉数,天经等不能尽用也。[36] 崇祯八年(1635)四月,天经上《乙亥》《丙子》《七政行度》,旋又上《参订历法条议》二十六则,举新法之大凡,并详论新旧法之异同得失。明年,天经与汤若望推南京、北京恒星出没,又测北京北极高度。至是,新法书器俱完,屡测交食凌犯俱密合。[37] 所成书一百四十余册[38],为一百卷,赐名《崇祯新法算书》。书分十一部:曰《法原》,曰《法数》,曰《法算》,曰《法器》,曰《会通》——谓之基本五目;曰《日躔》,曰《恒星》,曰《月离》,曰《日月交会》,曰《五纬星》,曰《五星交会》——谓之节次六目。其中有术,有图,有考,有表,有论。[39]以西法融通中法,如置闰月之类,徐光启所谓“镕西洋之巧算,入《大统》之模型”[40]者也。是书采西洋法以第谷(Tycho Brahe)[41]为主[42],不采歌白尼地动之说[43],故书中《日躔历指》一部,述求太阳行度之术,以为日动焉。[44]书成,命宣付史馆,刊传四方,与海内知历者共之。[45]惟迟之又久,直至明亡尚未采用其法,颁行天下。所以者何?则旧派从中阻梗也。关于新旧之争,次节详述之。 二、新旧之争及清初泰西畴人在我国之建设 (一)崇祯修历之争辩 前述万历间邢云路与李之藻同理历事,其时已有争论。[46]及崇祯西洋历局开设后,旧派历家乃纷起与之抗。崇祯三年(1630),四川巡按荐冷守中精历学,以所呈书及预推次年四川月蚀送部。光启力驳其谬。已而四川报守中所推不验,新法密合,其说遂诎。而其时与新法争辩最烈者,为满城魏文魁。文魁著《历元》《历测》二书,崇祯四年(1631),命其子进《历元》于朝,送局考验。书中弧背求弦矢,乃用周三径一之率,光启摘其谬误类此者七事。而文魁反复争辩,光启更申前说,为《学历小辩》一书。光启虽力驳文魁,时朝廷以历法未定,亦兼存文魁之说。光启既卒,崇祯七年(1634),文魁上言历官所推交食节气皆谬。乃命文魁入京测验,别立东局,与西法、大统、回回并而为四。文魁又指摘李天经等,新法所推五星凌犯、会合、行度皆非是。既而天经等所推皆验天象,文魁说诎。[47] (二)新法颁行之阻梗 崇祯八年(1635),新法书器既完,屡测交食凌犯俱密合,方欲颁行,而文魁多方阻挠,内官又左右之,帝不能决,乃命天经与监局虚心详究,务期划一。既而屡测天象,《大统》《回回》及魏文魁,皆不验,新法独密合,乃议废《大统》,用西法。旧派郭正中力言中历必不可尽废,西法必不可专行(惟不言其故)。帝乃诏仍行《大统历》,如交食、经纬、晦朔、弦望等因年远有差者,以新法为参考。后天经疏陈《大统历》所定崇祯十五年(1642)节气之失,帝亦深知西法之密。及崇祯十六年(1643)正月,日食,西法预推又独验。[48]帝乃决计散遣魏文魁回籍,一意颁行新法,惜兵事倥偬,未即实行,无何而明社屋矣。[49] (三)清初新旧之争及历法大狱 清既定鼎,顺治元年(1644)汤若望进是年日食之预测于朝,已而果较《大统》《回回》为吻合。清廷遂采用西法,颁行天下,名《时宪历》。若望又疏陈《大统》《回回》之失。旋奉旨掌管钦天监印信,嗣后一切进历占候选择,悉听举行。[50]而《新法表异》一书,乃若望入清代后所著,以四十二事,表西法之异,证中法之疏。[51] 是时习《大统》《回回》者,咸拆排新法,而若望制历不用诸科校正,于是《大统》《回回》悉罢黜,仇新法益深。顺治十四年(1657),已革《回回历》官吴明烜疏若望所推天象之谬,并上是年《回回历》推算天象之书,请立回回科以存绝学。后经实测,明烜所指皆妄,礼部议其罪,援赦获免。[52] 自是耶稣会士,以历法得政府之信任,传教益无所阻,而反动亦日益大。徽州杨光先著《不得已辨》,攻击耶教士甚烈,并攻其历法。康熙四年(1665),光先叩阍进所著《辟谬论》,摘汤若望新法十谬;又《选择议》,论若望选择荣亲王安葬日期之误,并言若望阳假修历之名,阴行邪教。帝下议政王等确议。光先《辟谬论》所摘虽妄,而王等不通历法,无从分辨,但谓“若望进二百年历,夫天祐皇上,历祚无疆,而若望止进二百年,为大不合;又若望选择荣亲王安葬日期,不用正五行,反用洪范下五行,山向年月,俱犯重炁。俱事犯重大”。议决:若望及监官等八人凌迟处死,子弟斩决者五人,干连族人皆治罪。帝命若望免死,赦族人罪,止斩五人,余流徙。于是废西洋新法,用《大统》旧历。[53] (四)旧派之末路 旧派既获胜,杨光先遂为钦天监正,并援吴明烜为副。旋以《大统》不密,改用《回回》。既而为术俱穷,光先称病辞职。康熙八年(1669),帝乃命大臣传集西洋人,与监官质辨。南怀仁因言吴明烜所造康熙八年(1669)历之误。帝命大学土图海等同赴观象台测验。怀仁所言,逐款皆符,吴明烜所言,逐款皆错。图海等请将康熙九年(1670)历书,交南怀仁推算。钦天监正马祐等又力辩前此杨光先所指摘西法之不当,帝乃诏复用西洋新法。[54]其后康熙十一年(1672),有杨炜南者,造《真历言》一书,议西法之失;后实测不验,交刑部惩治。[55]自是旧派遂无复立足之余地,新旧之争乃告一结束,而西方畴人乃得专事新建设焉。 (五)汤若望之成绩 清初西洋钦天监官之建设,以南怀仁、戴进贤为最。而汤若望在未遭历法之狱以前,亦尝制器著书。初,明之亡,历局仪器,悉毁于贼,若望效力清室,因奏请另制。[56]顺治元年(1644),成浑天星球仪、地平日晷仪、望远镜、舆地屏图各一。[57]若望在清代所著书,除上述《新法表异》外,尚有《历法西传》及《新法历引》。二书皆《崇祯历书》之提要。[58]而《历法西传》中,兼述西方天文学进化之迹,自多禄某(Clandius Ptolemy)[59]、哥白尼、第谷及加利勒阿(Galieo Galilei)[60]皆略举其学。惟其述哥白尼之学,不言其有地动之发明,反谓其有言天动以圆之书。[61] (六)南怀仁之成绩 西法既复用,诏南怀仁为钦天监副。怀仁于康熙八年(1669)改造观象台仪器,成新仪六式:曰黄道经纬仪,曰赤道经纬仪,曰纪限仪,曰象限仪,曰天体仪,曰地平纬仪。[62]又将各仪之制法、用法、安置法,绘图造说,并用其器测验所得诸表,名曰《灵台仪象志》。书成于康熙十三年(1674)。所载测得诸星:与古同者,共二千一百六十一座,一千二百十星;《步天歌》[63]所有,而新测所无者,二十二座,二百五十四星;外增新星五百十六,及近南极诸星,中国所不见者,一百三十五。[64]怀仁又继汤若望之业,成《预推七政交食表》,三十二卷,名《康熙永年表》。康熙二十一年,怀仁随驾盛京,测得其地北极高度,制《盛京推算表》。[65]越六年,怀仁卒。 (七)清圣祖之重视西学 时圣祖深嗜西学,而天文算法尤素所留心,常命西士进讲,虽巡幸不辍。康熙二十一年(1682),帝如盛京,南怀仁奉命携内廷观测仪器从;二十二年(1683)幸北塞,南怀仁又与库利尔、马尔其(原名未详)从;三十年(1691)亲征葛尔丹,白晋(Joachim Bouvet)、林安多(Antoniode Silva)随驾;三十八年(1699)南巡,又命蒲壁(原名未详)等从。[66]时法王路易十四(Louis ⅩⅣ)投帝所好,以地平纬仪见赠[67],与此后乾隆五十年(1787)英吉利国王之进小象限仪,先后相辉映焉。[68] 康熙一代,“御定”之天文书有二:一曰《御定四余七政万年书》,成于康熙五十七年(1718),将顺治元年(1644)至康熙六十年(1721)之节气日时,及日月五星交宫入宿分度,按年排列,自后可准式继续,故名《万年书》。其预编纂此书之人,无可考矣。一曰《历象考成》,成于康熙六十一年(1722)御定《律历渊源》之第一部也。[69]书内所列编纂者,虽无一西洋人,然其书大略沿《崇祯历书》所采第谷法之旧,惟黄赤道大距减少二分耳。[70] (八)戴进贤等之成绩 南怀仁既卒,继之备历政顾问者有徐日昇(Thomas Preyra)、苏霖(原名未详)、林安多、白晋、张诚(Jean Francois Gerbillon)等。[71]康熙四十三年(1703),尝增衍蒙古诸处《推算表》。[72]康熙五十三年(1713),监臣有纪利安者(原名未详)制地平经纬仪,合象限仪及地平纬仪为一,其用尤便。[73] 自康熙《历象考成》告成后,钦天监推算历书,悉遵其法。然《历象考成》既仍第谷法之旧;自第谷至康熙末已百余年,数既不能无差,而第谷后欧洲天文学之新发明又辈出。雍正间,钦天监官西人戴进贤、徐懋德(原名未详)习其术,雍正八年(1730)以之推测日食,果较第谷旧法为密。[74]乃请纂修《日躔》《月离》二表,以推日月交食,并交宫过度,昼夜永短以及凌犯。[75]表成,凡三十九页,续于《历象考成》之末。然有表无说,其时能用之者,惟戴、徐二氏,及中国人明安图而已,乾隆二年(1737),吏部尚书顾琮请将二表增补图说,务期可垂永久;又请如《历象考成》内有当修改之处,亦为改正。并荐戴进贤为纂修总裁,徐懋德副之。后改任梅瑴成、何国宗为正副总裁,亦顾琮所请也。乾隆七年(1742)六月,书成,凡十卷,赐名《历象考成后编》。[76]是书对于《崇祯历书》及《历象考成》之最大修正如下: (1)“日月五星之本天(即轨道)旧说以为平圆,今以为椭圆。”[77]考第谷后,欧洲有大天文家刻白尔(Johann Kelper)发现著名之刻氏三定律。其第一律,云“行星之轨道为椭圆,日在一焦点内”[78]。非谓日轨道亦为椭圆也。今其书以日与月,五星并列,而同谓其“本天”为椭圆,是以为日动矣。盖此时哥白尼地动之原理,犹未入中国也。 (2)“蒙气差旧定地平上为三十四分,高四十五度,则止有五秒;今测地平上止三十二分,高四十五度尚有五十九秒。”[79] (3)“太阳地半径差旧定为三分,今测止有十秒。”[80] (4)地球与日月距离之计算,采奈端(Isaac Newton)之术。[81]而惜乎于奈端万有引力之大发明尚未输入只字也。 进贤又据西洋新测星度,累经测验,知南怀仁所造《灵台仪象志》尚多未合,因奏请厘订。西洋监官司刘松龄、鲍友管(原名均未详)详加细测,著之于图。总计星名与古同者二百七十七座,一千三百十九星,比《仪象志》多一百零九星,与《步天歌》为近。其改正《仪象志》之次第颠倒凌乱者,一百零五座,四百四十五星,又新增星一千六百零四,合旧载南极星,共有恒星三百座,三千零八十三星。编为《总记》一卷,《黄赤道度经纬度表》各十二卷,《月五星相距恒星经纬度表》一卷,《天汉黄赤经纬度表》四卷,共三十卷,名《仪象考成》。书成时乾隆十七年(1752)。[82] 乾隆十九年(1754),进贤又创制玑衡抚辰仪,“体制仿乎浑天之旧,而时度尤为整齐;运量同于赤道新仪,而重环更能合应。至于借表窥测,则上下左右,无不宜焉”[83]。更自撰《玑衡抚辰记》二卷以说明之,冠于《仪象考成》之首。[84] 同时官钦天监者,尚有葡人傅作霖[85],无甚建设;此后官钦天监之西洋人,无可考矣。 (九)蒋友仁之来华 乾隆二三十年间(1755—1765),法人蒋友仁[86]来华,进《增补坤舆全图》及新制浑天仪,奉命翻译《图说》,使何国宗、钱大昕为之详加润色。其《坤舆全图说》中,述哥白尼地动之原理,并列举例证,甚为详晰,是为地动说入中国之始。[87]然其时我国学者,即号称精通天文学如阮元者,犹惑于汤若望言哥白尼有天动以圆之说,而谓其言为诬。[88]其他更勿论矣。蒋友仁而后,直至咸、同以前,不复闻有西说之输入,而此时期乃于此告终矣。其所以中绝之故,详于次节。 (十)清钦天监用西人之沿革 清钦天监之规定用西洋人,始于康熙八年(1669),止监正一员,寻增置西洋监副一员,乾隆十八年(1755)又增置西洋监副一员,为左右监副。[89]其时澳门三巴寺教士,世习天文,待其学成,礼部牒取香山县护之如省,由督抚咨送入钦天监。[90]及嘉庆(1796—1820)初所纂《大清会典》,监正已不规定用西洋人,惟附注云兼用西洋人,监副则仍乾隆之旧。至光绪(1875—1908)初所纂《会典》,钦天监职员已完全无用西人之规定矣。 三、数学、物理学及其他学术之输入 据王徵《远西奇器图说序》所载[91],天启(1621—1627)初来华之西士,携有图籍七千余部。其他虽无可考,然即此,已可推见彼辈携来西籍之多。惜其译成华文之书,关于学术者独寥寥无几,综观此时期所输入学术,除天文学而外,可得而考者有如下述: (一)数学 利玛窦著《乾坤体义》其下卷言数“以边线、面积、平圜、椭圜互相容较”[92],是为西方数学入中国之始。及利氏入北京,与徐、李辈译西籍,其最先着手者,为数学书,以数学为各科学之本也。而数学书之最先成译者,则《几何原本》六卷。书成于万历三十五年(1607)。《原本》为利氏之师丁氏[93]所编,共十五卷,前六卷为欧几里得(Euclid)本文,以后为丁氏之注释绪论。利氏口授,徐光启译;光启请尽译之,利氏授至前六卷仅及平面之部而止。光启之译是书也,反复辗转,求合本书之意,重复订正,凡三易稿。其审慎可知。利氏于其书之《引》中,又详述几何学与各科学之关系。[94]欧几里得几何学,在此时已称完备,直至今日尚无若何重大之改变;此学实是期所输入西学中之比较完全者也。是书《四库提要》称为“西学之弁冕”[95],其得清代学者之重视可知。然其初出世时,除徐、李之徒而外,注意之者盖寡。故其后利玛窦以此书稿本寄徐光启,令南方好事者刊之,累年竟无有过问者。[96] 此外《天学初函》[97]中,关于几何学之书,尚有:(1)《圜容较义》,乃李之藻从利玛窦所译,专论圜之内接、外接形,引申《几何原本》之义,为定理十八,中有一则论椭圜。(2)《测量法义》,乃徐光启从利玛窦继《几何原本》而译,内述应用几何原理,以测量之法,为术十五,每术悉详加证明。[98]又罗雅谷有《测量全义》,摘译亚奇默德(Archimedes,即今译阿基米德)《圜书》(The Measure of the Circle)中圜周率之计算,及其《圜柱圜球书》(The Sphere and the Cylinder)中之要题;其计算圜周率,至二十一位。[99]其输入西洋算术者,有《同文算指》一书,乃李之藻从利玛窦所译,成于万历四十一年(1613),书凡十卷,所述比例、级数,皆前此中土所未有闻。[100] 西方近世平三角、弧三角之术,在此时早已成立。[101]其术为测天所资,故亦随《崇祯历书》而输入。崇祯四年(1631),徐光启上《割圜八线表》及《大测》二书,前者言平面三角,后者言弧三角——皆出自崇祯历局诸西人之手。[102]此后,《历象考成》中,于此术益加阐明。[103] 对数术,西方自1620年,已臻完备。[104]顺治(1644—1661)中,穆尼阁(Motel)居金陵,始以其术授薛凤祚。《四库提要》称薛从穆氏所译《天步真原》以加减代乘除,折半代开方,即此术也。[105] 康熙(1662—1722)末,西士进讲内廷,始输入代数之术,即当时所称为“借根方程”,或“阿尔热八达”(Algebra之译音)者是也。圣祖命诸臣所纂《律历渊源》中有《数理精蕴》一书,至雍正元年(1723)始成,集当时所输入西方数学之大成。在此时期内,代数学之输入,尚无专书,仅《数理精蕴》中《借根方比例》一部,分述其一二耳。考其时西方符号的代数(symbolic algebra)已成立,四次方程式之解法久已发明。[106]而《数理精蕴》所述,仅及二次方程式之计算,及其应用而止。[107]此外为《数理精蕴》所未及者,则有杜美德(Jortoux Rerre)所输入之割圜九术。[108] (二)物理学 天启六年(1626),汤若望撰《远镜说》一书,是为西方光学入中国之始。全书仅十六页,首言远镜之用法,末言其制法,中则言其原理;凡光在水中之屈折,光经过望镜之屈折,凹镜散光,凸镜聚光,以及凹凸镜相合以放大物像诸现象,及其解释,皆详言之。惟词旨甚艰晦,以西人为中国文,无怪其然也。[109] 最初输入西方力学者,为艾儒略授王徵所译之《远西奇器图说》。书成于天启末,在《远镜说》后。书中第一卷言重心、比重之理,凡六十一款;第二卷述杠杆滑车、轮轴斜面之理,凡九十二款,每款悉有例证。第三卷言应用上述各原理,以起重、引重、转重、取水及用水力代人力诸器械,各器及其用法均有详细之图说。又考书中凡例,述诸“奇器”之能力,有云“能使小者大,大者小;远者近,近者远”,盖指凹凸镜也,而今书中无此器。又书中目录有四卷,今书只三卷。苟非原书尚未卒译,则今所传本,必有亡缺矣。初,王徵欲从事译此书,邓玉函谓必先通数学而后可,因先授之以数学,其不苟可知,而译笔亦甚畅达。[110]前乎此者,李之藻于万历四十年尝从熊三拔译《泰西水法》一书,述取水蓄水等力学机械;顾其书偏言应用,而原理不详也。[111] 此外有《自鸣钟说》一书(著者及成书年无考),王氏《远西奇器图说》凡例中尝称之,其书或与物理学有关,惜今已佚。清康熙间,南怀仁供奉内廷,尝作进呈《穷理学》一书[112],而不传于世,今无可考焉。 此时期所输入之物理学于我国学术界,影响极少。二百年来,惟方以智著《物理小识》一书,颇有受西说影响之处[113];戴震“因西人龙尾车法,作《嬴旋车记》,因西人引重法,作《自转车记》”[114],此外知有此学者盖寡也。 (三)舆地学 利玛窦初入中国居肇庆[115],每以《西方舆地全图》示人;后又将之译成中文,粤疆吏刊之,以印本分送各省朋好,中国人始闻地圆及五大洲之说。[116]及利氏入京,所贡方物有《万国舆图》一。[117]后庞迪我奉命翻译《西刻地图》,据所闻见,著为《图说》,书未上而遭驱逐。天启初,艾儒略得其遗稿,更采所携手辑方域梗概为之增补,成《职方外纪》一书,述当时西方各国情状颇详。[118]中国人见其所述西方文物,远迈中华,力斥其荒诞,而于其五大洲之说亦等诸邹衍瀛海之谈。直至乾隆中叶所纂之《清通考》,犹谓“即彼所称五大洲之说,语涉诞诳,诸如此类,亦疑为剿说言”[119]。则我国人之锢于旧闻,惮听新说,于此可见耳。此外清初西人所撰关于外国地理书,有利类思与安文思与南怀仁合著之《西方要纪》;及南怀仁之《坤舆全图》与《坤舆图志》。[120]其后蒋友仁来华进《增补坤舆全图》,又译《图说》,是为此期输入地理学之最后著作。[121] 清之初叶,有一事焉,为我国文化史上所值得特笔大书者,即全国舆地图之测绘是也。兹事全出西洋人手,经始于康熙四十七年(1708)。是年命费隐、雷孝思(原名均未详)、杜美德测绘蒙古、直隶。四十九年(1710)费隐测绘黑龙江。五十年雷孝思与加尔特(原名未详)测绘山东;杜美德、费隐、潘如望、汤尚贤(原名均未详)测绘山西、陕西、甘肃。五十一年冯秉正(Joseph Marie Anne de Moyria de Mailla)、德玛诺(Ro Main Hinderer)、雷孝思测绘河南、江南、福建。五十二年汤尚贤、费隐、麦大成(原名未详)测绘江西、两广,费隐又与潘如望测绘四川。五十四年雷孝思、费隐测绘云南、贵州、两湖,至五十八年乃完全告成。白晋汇成总图一张,又为各省分图。[122]帝命之为《皇舆全览图》,并谕内阁学士蒋廷锡曰:“此朕费三十余年之力,始得告成,山脉水道,俱与《禹贡》合。尔将此图与九卿细看,倘有不合之处,有知者即指出。”寻九卿奏称:“从来舆图地记,往往前后相沿;虽有成书,终难考信。……此图诚开辟方圆之至宝,混一区夏之钜观。”[123]盖非过谀也。1737年(乾隆二年)法国学者但布尔(Dunvillo)刊行之《中国新地图》(Nanvel Atlas de la Chine)乃依费隐所寄回其本国之副本也。[124]现在我国之地图,无一不以《皇舆全览图》为根据,则此图在我国地理学界之贡献可知也。 (四)炮术 初,葡萄牙人入中国以大炮攻新会,既去,遗其器,中国人始知有西方枪炮。[125]后东来之耶稣会士,多精炮术,渐传其法于中国;当时有《海外火攻奇器图说》一书,未审传自何人;其书甚秘,不行于世。[126]徐光启从利玛窦游,习火器之术,力请多铸大炮,以资城守。[127]天启元年(1622)外患日亟,兵部议招用寓居澳门精明火炮之西洋人,上从之。崇祯三年(1630),龙华民、毕方济(Francesco Sambiaso)奉旨招劝殷商,集资捐助火炮。教士陆若汉及西绅公沙的西劳(原名均未详)率领本国人士,携带铳炮,效力中朝,屡经战阵,多所伤亡。[128]崇祯十五年,兵部尚书陈新至东阁述上传言西洋炮乃中国长技,有无间大将军之称,命汤若望商榷铸造,工部办料。旋上命若望将用法传授兵杖局内监。若望共铸造无间大小炮二十余位,大者重一千二百斤,次者三百斤,小者不下数百斤。帝派大臣验收,嘉其坚利,诏再铸五百位。又命若望教放铳法,条纂火药城守等书进呈。明年正月,命若望与吴惟英讲究火器于都城,以资演练。四月周延儒出督师,请诸火器,命若望随征。若望为空心炮台式,怀宗览大悦,褒嘉之。旋上命若望赴蓟督师前传习火器等项。[129]后若望以炮术从李建泰剿贼,因随之降清焉。[130]若望尝授焦勖译《火攻揭要》一书,成于崇祯十六年(1643),于诸式火器之铸造法、运用法、安置法以及子弹、火药、火箭、地雷之制造,莫不详述。[131] 清吴三桂乱起,南怀仁又奉命铸造铳炮,自康熙十三至十五年(1674—1676),前后造成大小一百二十具,分配各省。及二十年(1681)更铸较便欧式神武炮三百二十具,在芦沟桥试放,帝莅阅,嘉其命中,大加赏赉。南怀仁又编《神武图说》,中分理论三十六篇,图解四十四篇,于铳炮之术,说明其细节。[132]然自是而后,朝野比较承平,火器无所用,其书鲜习之者。 (五)采矿术 崇祯元年(1628),毕方济上疏云:“臣蒿目时艰,思所以恢复封疆,而裨益国家者……二曰:辨矿脉以裕军需。盖造化之利,发现于矿;第不知矿苗所在,则妄凿一日,即虚一日之费。西国……论五金矿脉征兆多端,宜往澳门招聘精于矿学之儒……”[133]其后崇祯十六年(1643)汤若望奉命赴蓟督军前,除教授火器水利外,并及采矿之法。明年晋王审炷亦疏请命若望往营开采事。[134]惜不旋踵而明亡,成绩无可见。此后则绝无闻焉。 (六)西方语言 金尼阁(Nicolas Trigault)以欧洲语言文字授王徵,万历六年(1626)成《西儒耳目资》一书。“中分三谱”,“以西洋之音通中国之音”。[135]后此方以智之新字母参用《金尼阁谱》[136]即此书也。清初刘献廷之新音母,参以泰西蜡顶(即拉丁)话,[137]则其时拉丁语亦已输入中国矣。鲁德照(Alvaro de Semedo)《字考》,或亦关于西方语言之书,今无可考矣。[138] (七)艺术 利玛窦居肇庆,常以西方乐器及油画等物示其地士夫;[139]及入京所贡方物,有西琴一张,又著《西琴曲意》一卷。[140]毕方济有《画答》及《睡画二答》[141],盖言画术。清圣祖时有西洋画家焦秉贞供奉内廷,而中国画家亦有习西洋画者。[142]康熙五十二年(1713)御修《律吕正义》,其《续编》一卷,出西人徐日升、德里格手,述西方“弦音清浊,二均递转合声之法”。[143] (八)哲学 《明书》述当时所输入西方哲学分类及其研究对象云:“‘落日加’(logica,论理学)译言辨是非之法,‘费西加’(physica,物理学)译言察性理之道,‘默达费西加’(metaphysica,形而上学或玄学)译言察性理以上之学——总名‘斐录所费亚’(philosophia,哲学);‘玛得玛第加’(mathematica,数学)亦属‘斐录所费亚’科内,究物之形与数度……二者或脱物而空论之。”此未审传自何人。明末西士所译有《辨学》一书,为西方论理学输入之鼻祖。[144]毕方济撰《灵言勺蠡》,详述西方古代“亚尼玛”(译名从原书,按即Anima[145])之说,书成于天启四年(1624);约在同时,高一志撰《空际格致》,畅阐火、气、水、土为宇宙四大原素之说;氏又有《“斐录”汇答》盖言哲学,今佚。[146]此学在清代无过问者。 (九)其他 此外邓玉函撰《人身说概》,为西方人体学入中国之始;而清圣祖时,西士供奉内廷,亦讲全体学。[147]艾儒略于天启三年撰《西学凡》,述欧洲建学育才之法;氏又撰《西方答问》,或亦此类之收,今佚。[148] (十)西学输入之中绝 明清之交,耶稣会士得自由入居内地,多与中国人士交游,从事传授西说,翻译西籍,而其后又得清圣祖之提倡,故西学输入极一时之盛。自康熙四十三年(1707)耶稣会奉教皇教令改变传教方针,违反我国习惯,朝野愤怒,圣祖命将教皇所派、赍教令来华之代表次鲁囊(Turmon)监禁澳门,各地教堂概行禁止;凡未经特许之宣教师悉逐往澳门。[149]传教既生顿挫,而其附带之西学输入亦因而衰落。及雍正元年(1723),朝廷从闽浙总督满宝奏请,下令所有在华之西洋人,除供职钦天监者外,其余一律驱往澳门,不准擅入内地。[150]此事传闻由于耶稣会党允礽失败,信否姑不具论;[151]然自是以后,除在钦天监外,西学已完全无输入之机会矣。而钦天监所需仅在天文,又在术而不在学,且职在官府,国内学者,罕能与之接触,已不复能在学术界发生影响。而自《历象考成后编》(乾隆七年,1742)及《仪象考成》(乾隆十七年,1752)告成后,钦天监所需测天之术,已达完满之限度。故蒋友仁来华(约1762)而后,直至咸、同以前,西学之输入已完全停止矣。 四、西学输入与我国学术之关系 总观明清之际,西学之输入,其影响于我国学术界,有下列各方面。 (一)西学与理学 于明末纯任主观、最缺乏科学精神之我国思想界,而骤然有绝对客观的、全恃归纳研究的天文学,复挟演绎的,为一切正确观念之模范的数学而侵入;而其学又为政府所重视,而不可一日缺;则其影响于当时思想界者为何如耶? 梁任公先生谓“清代学术,为厌倦主观的冥想倾向客观的考察”,而以为明末西学之输入,亦为此种反动之机兆之一。[152]吾尝深考之,益觉其言之信而有征焉。明末习西学者,对于性理之学,已明起反叛之旗。徐光启等论我国数学之不振,而痛咎理学家,其言曰: “算数之学,特废于近世数百年间尔!废之缘,一为名理之儒士苴天下实事。……昔圣人所以制世利用之法,曾不得之士大夫间,而术业政事逊于古初远矣。余友振之(李之藻字),生平相与慨叹此事。”[153] 此实晚明治西学者流对于理学家之宣战书也。 (二)学术界内容之增加 西学输入之初,大引起我国学者之研究。明末治西学者除上述徐光启、李之藻、周子愚、李天经、王徵、焦勖、方以智外,现在可考者,尚有瞿式榖、虞淳熙、樊良枢、汪应熊、杨廷筠、郑洪猷、冯应京、汪汝淳、周炳谟、王家植、瞿汝燮、曹于汴、郑以焯、熊明遇、陈亮采、洪士祚、许胥臣[154]、王英[155]等。其后天文与数学研究日盛,其他渐无闻焉。清初最能深入西方天文数学之堂奥而融贯中法,力谋我国天文算数之独立者,有王锡阐、梅定九。此外以斯二学名家者,有薛凤祚、杜知耕、方中通、方中履、陈、陈世仁、庄亨阳、胡亶、游艺、屠文漪、王百家、秦文渊、揭暄、邵昂霄、余熙、李子金、孔兴泰、毛乾乾、梅文鼐,其著述皆传于世。[156]而前述之明安图、何国宗,精通西术,尤后起之秀。此后乾嘉汉学者,什九兼通天文数学,《畴人传》三书所载,尤指不胜屈。 (三)古学之整理 初,西洋天文数学之初输入,习之者于我国古术绝对鄙夷。[157]而以西说附会古学,以自尊学之风亦盛。[158]王锡阐、梅定九始精究西法及古历之本原。自乾嘉以来汉学掩袭一世,为天文数学而治天文数学之学者渐稀。而一方面,天文、数学与经学有关,故汉学家多兼习其学。彼辈既然得此考古学上之新工具,于是整理古天文数学书之风乃大盛。而《立天元一术》之复明[159],及《算经十书》之校辑[160],尤其最大成绩。此外则明以前之天文数学书,悉校勘注释,且有一书而数注者。[161]斯业之盛,可谓远迈前古,然其所采惟一之工具则“洋货”也。 (四)西学与汉学家 天文学与数学,为归纳之绝好模范,而汉学家之代表人物,自方以智、毛奇龄、阎若璩、惠栋、江永、戴震、焦循、钱大昕、孔广森、阮元、陈澧辈,莫不精究之;其他不甚著名之汉学者,尤指不胜屈。则汉学之所以饶有科学精神,谓其不受西方天文数学之影响焉,不可得也。吾读戴东原之书,而觉汉学受西学之影响,似有迹可寻焉。 昔利玛窦于《译几何原本引》[162]中述西方科学要素,其言曰: “虚理隐理之论,虽据有真指,而释疑不尽者,尚可以他理驳焉,能引人以是之而不能使人无或非之也。独定理者,剖散心疑,能强人不得不是,不复有理以疵之。”又曰: “吾西国庠序所业格物穷理之法,视诸列邦为备。……彼士立论宗旨,惟尚理之所据,弗取人之所意。盖曰理之审乃令我知,人之意又令我意耳。”[163] 此种科学精神,凡客观的科学,皆其所寄;而天文数学其尤著者也。 戴氏述其治学之途径曰: “寻求所获有十分之见,有未至十分之见。所谓十分之见,必征诸古而靡不条贯,合诸道而不遗余议;钜细毕究,本末兼察。若夫依之传闻,以拟其是;择于众说,以裁其优;出于空言,以定其论;据于孤证,以信其通;虽溯源可以知流,循根可以达杪,不手披枝叶之所歧,皆未至十分之见也。”[164] 其言“十分之见”及“未至十分之见”,与利氏所述“定理”及“虚理隐理之论”若合符契。惟戴氏专从考古上立言,故详略不同耳。又戴氏攻击宋儒义理之说其根本立脚点曰: “孟子云:‘心之所同然者谓理也义也。’心之所同然者谓之理,谓之义,则未至于同然,存乎其人之意见者非理也非义也。”[165] 其言“义”“理”与“意见”之别,与利氏所述“理之所据”与“人之所意”又不约而同。夫东原精究西方天文数学,则其于寄于天文数学中之科学要素,如利氏所述者,自当受有影响。且东原生利氏《几何原本》书成后百余年,其时此书又风行一世,为“西法弁冕”[166],戴氏既究心西方数学,似有曾读其书之可能;则东原之言,或当直接得自利氏也。 (五)清代科学不盛之原因 吾侪论西学与清代学术之关系,最容易发生一问题:此时期既当西方科学输入,而其时学术界又倾向客观的考察,饶有科学精神,顾何以科学思想终不能发达?兹试求其答案如次: 首先,吾侪试将此期所输入之西学,与其时西方学术界情形一比对,而知当时西方所已发明之学术实未能尽量输入我国。其最著者,天文学自哥白尼出,已与占星学分家。而耶稣会士初于哥白尼之大发明未道只字,反谓哥氏有言天动之书;又改刻白尔定律,以实日动之说。而在他一方面,其所输入之天文学,仍不能脱占星学之窠臼。汤若望在钦天监任占候,择日,为荣亲王择安葬日期,用《洪范下五行》,此或由于不欲违反我国习惯;[167]而穆尼阁撰《人命》一书[168],以西方天文学之计算,诠释星命之说,则其时输入之天文学尚混杂于占星学之明证也。且也,耶稣会士之输入西学,于原理每多未详。《四部书目提要》:“作《新法算术》时,欧罗巴人自秘其学,立说复多深隐不可解。”[169]故王锡阐遂谓西人不能深知法意[170],岂当时耶稣会士学识肤浅,实未足以知此耶?抑知而故秘之耶?兹姑不具论。然坐是之故,当时第一流学者,若王锡阐、梅定九之徒,不知费几许“冤枉”精力,以探求西方所已发明之“法意”,而从事新发明之力,已为所分;若肤浅者流,更不得其门而入矣。西方学术未能尽量输入,实此期科学不盛之主要原因也。 其次,则由于“输学者”与“求学者”(中国政府,人民似尚在附属地位)之宗旨,根本不在学:盖教士以传教为目的,而输入学术,不过其接近社会之一种方法;中国政府以改良历书为目的,而学习西算及他种科学,不过偶然附及之余事。故在此时期内,其欢迎西学者——上自政府,下至在野人士——仅知西方有天文学,及其附带之数学,而他非所闻。咸、同以来,我国朝野仅以“船坚炮利”视西方科学,其结果西学虽输入,而我国科学终不发达,与此如出一辙。以船坚炮利视西学之观念,至今日始渐打破,而明清以来,以天文学数学视西方之观念,则始终未尝拔除。此亦其时科学不发达之一原因也。[171] 此外由于被传教事业之所累者,有由于当时学术界之环境者,有由于我国思想界之遗传者,梁任公先生言之已详[172],兹不赘。 五、结论 明清之际西学之输入,既如上述,始于万历九年(1581)利玛窦之传教,迄于乾隆二三十年间(1755—1765)蒋友仁之来华,历时凡百八十四载。参加此役之西士现在可考者都四十四人。其中主要者四十人已见上述,其余悉见本文《附录》。兹根据此表,统计其国籍之分配。以人数论,明末来华者,以意大利人为最多;清初来华者,以法兰西人为最多。此四十四人中,其卒地可考而在中国者十九人(卒于澳门者不在内),内有十三人,卒于北京。可见此期西学之输入,以北京为中心。盖北京为国都,且修历所在也。 表1 输入西学之西士国籍统计表 其所撰译关于输入西方学术之图籍,现在可考者,都九十种。兹根据本文《附录》一,统计其种类及年代之分配如下表。以著作之多寡论,其在清初,远不如明末之盛矣。 表2 输入西学图籍统计表(西人所撰译者) 明清之际来华西士之与西学输入有关者,及其输入西学之著作表[173] 综观上述,此时期西学之输入,就天文学方面而言,在明末则《崇祯历书》集其大成,而一以第谷之学为主。在清初则《历象考成后编》集其大成,其修正《崇祯历书》,采刻白尔行星轨道为椭圆之律,而改其地动之言;地球与日月距离之计算,用奈端之术;蒙气差及太阳与地球半径差之分度,均采当时新率。而其天文图表及观象仪器,尤我国人所叹为精绝。惟哥白尼地动之原理,则至此期最末之年始输入。其时我国学者,犹不信其言。就数学方面言,则当时平面几何学、弧三角、平三角、对数、算术,皆尝为具体之输入,代数学则输入至二次方程式止,而集其大成者,则《数理精蕴》也。就物理学方面言,则《奇器图说》言重心、比重、杠杆、滑车、轮轴、斜面之理;《远镜说》述光之屈折,及凹凸镜对于物体之现象;而南怀仁进呈《穷理学》一书,惜不传于世。舆地学除地球之图说外,《皇舆全览图》尤为我国舆地界空前之巨制。矿术虽尝见用,惜未传其法。此外则火器、音乐、画术、人体学、论理学、宇宙论以及其时哲学之分类,及其研究对象,皆尝输入,见于著述焉。惜乎此期输入之西学,其于我国学术界之重要影响,仅在研究范围之增加(仅天文学及数学),及古籍之整理与治学方法之改进,而终不能发展我国之科学思想以与远西并驾也。 原载《清华学报》,第1卷第1期,1924年6月。 注释 [1] 我国之有天文学,始于《尧典》之历象授时。三代以前,其术不传。自汉洛下闳至元郭守敬,历法凡六一改,诸史天文历志所载,其法彰彰可考。 [2] 外国历法之输入,在唐,有婆罗门之九执历,《通志·艺文略》有《婆罗门算经》一卷(第二六卷,第二四页,浙江书局刻本,光绪一三年版,1887);在元,有西域之回回历[《元史》,第五二卷第五页(下),殿刻本,乾隆四年,1739]。 [3]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p.34,New York,The Encyclopedia press inc.1913. [4]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天文算法类,一,第九页(上),上海点石斋重印本,刊年未详。 [5] 参看原书,见《艺海珠尘·辛集》,第三五册。 [6] 《明史》第二五卷第一七页(上),殿刻本,乾隆四年(1739)。 [7] 参看原书自序,见《守山阁丛书》,第五八册,上海鸿文书局重印,光绪一五年(1889)。 [8] 据柳诒徵《中国文化史》,第三编,第二五页(下)所引,南京高师讲义本,1923。 [9] 《大统》乃明初所定历法,本元授时历而作;《回回历》元代传自西域,明钦天监兼设此科,以备参考。参看《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页(上)—二页(上),《畿辅丛书》本,光绪七年(1881)。 [10] 参看《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三页(下)—一二页(下)。 [11] 《明史》第三一卷,第一五页(下)—一六页(上)。 [12] 以上据《明史》,第三一卷,第一六页(上);又梅文鼎评云路云:“于旧法殊略所疏,授时法意亦未得其旨……但知有授时,而姑援经史以张其说。古历之得失未能也,无论西法矣。”见《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三页(下)。 [13] 徐光启:《刻同文算指序》,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本,道光二七年(1847);又《明史》第三一卷,第一六页(上)。 [14]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三页(上)—一五页(下)。 [15] 《明史》,第三七卷,第一六页(下)。 [16]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四页(上)—(下)。 [17]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四页(下)。 [18] 参看陈鹤:《明纪》,第四卷,第一○页(下),1884年刻本。又稻叶君山:《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一页,上海中华书局译本,1915年刊。 [19] 详本文第四节。 [20]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五页(上)。 [21]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六页(下)—一七页(上)。 [22] 王鸿绪:《明史稿》,第六册,志一,第一一页(下),敬慎堂本。 [23] 《明史稿》,第六册,第三页(上)。 [24] 《明史》,第二五卷,第四页(上),及第六页(上)。 [25] 《明史》,第三一卷,第一八页(下)。 [26] 《明书》,第一六六卷,第二○页(上)。 [27] 此据《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七页(上)。《明史》[第三一卷第九页(下)]及《明史稿》[第九册第一一页(下)]均作二四卷,未审孰误。 [28] 《续文献通考》,第二○○卷,第一○页(上),浙江书局,光绪一三年(1887)。 [29]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一八页(下)。 [30] 《明史》,第三一卷,第一九页(下)。 [31] 《续文献通考》,第二○○卷,第一一页(下)。 [32]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二○页(上)。 [33] 此据《明史纪事本末》(第三七卷,第二○页)。《明史稿》[第九册第八页(下)]及《明史》[第三一卷,第二四页(下)]并作进《历法》二九卷,未审孰误。 [34] 此据《明史》第三卷,第二五页(下)。按《明史稿》[第九册,志八,第九页(下)]作《历法》三○卷,未审孰误。 [35] 《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三卷,第二一页(上)。 [36] 《明史稿》第六册,志一,第一四页(上)及《明史纪事本末》,第七二卷,第二一页(上)。 [37] 《明史》,第三一卷,第二五页(上)及第三一页(下)。 [38] 张印光:《澳门纪略》,卷下,第四八页(下),乾隆四年原刻本。 [39]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五页。 [40] 据《畴人传·梅文鼎传》所引,见《皇清经解》,第一○六一卷,第一一页(上),道光九年(1829)重印。 [41] 第谷(1546—1601),生于哥白尼卒后三年,为当时著名之天文学家,改进观象之仪器,发现天象之新观测甚众。其于天文学上的成就在于:(一)仪器及观测之正确,(二)长期之继续测验。前后共二一年。惟第谷于原理方面,极力反对哥白尼地动之说。见Sedgwiek and Tyler: A Short History of Science(《科学小史》),pp.203-209,N.Y.,The Macmillan Co.1921. [42] 《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历法典》,第七八卷,《新法历引》第二页(下)。 [43] 哥白尼(Nicolaus Copernicus,1473—1543)于1543年著De Revolutionibus Orbium Celestium一书,证实地圆地动,及行星运行之理,距崇祯历局之开,前八十六年。参看《科学小史》,第一九六页。 [44] 参看原书,见《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历法典》,第五一卷,第二页(上),雍正三年(1725)殿本。 [45] 参看《历法西传》,见《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历法典》,第七八卷,第一○页(上)。 [46] 徐光启:《题〈几何原本〉再校本》,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册。 [47] 《明史》,第三一卷,第二一页(上)—二五页(下)。 [48] 《明史》,第三一卷,第二六页(上)—三三页(上)。 [49] 《历法西传》,见《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历法典》,第七八卷,第一三页(上)。 [50]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四页(上)—五页(下),浙江书局本,光绪一三年(1887)。 [51] 《畴人传·汤若望传》,见《皇清经解》,第一○六六卷,第八页(上)。 [52]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三页(上),及第五页(下)—六页(上)。 [53] 王先谦:《东华录·康熙朝》,第五卷,第五页(上)及第六页(下),北京钦文书局重印本,光绪一三年(1887);王之春:《国朝柔远记》,第五卷,第五页(上)及第六页(下),广雅书局刻本,光绪六年(1880);《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六页(下)。 [54]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六页(下)—第九页(上)。 [55] 《东华录·康熙朝》,第一二卷,第七页(下)。 [56]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四页(上)。 [57] 《东华录·顺治朝》,第三卷,第一页(下)。 [58] 参看原书,见《图书集成·历象汇编·历法典》,第七八及七九卷。 [59] 多禄某,希腊人,生于公元140年,为哥白尼以前西方唯一之大天文学家。参看《科学小史》,第一二六页。(多禄某即今译托勒密——编注) [60] 加利勒阿(1564—1642),哥白尼后大天文学家。加氏用望远镜以测天,发现新行星四,及月表面之现象,制有名之《天文图》;而其最大成绩,尤在将实测所得,与物理学的原理相联合。参看《科学小史》,第二一七—二二六页。(加利勒阿即今译伽利略——编注) [61] 参看原书,《图书集成》第一四七册。 [62] 《清通志》第二三卷,第一页(上)及第一二页(下),浙江书局本,光绪一三年(1887)。 [63] 《步天歌》乃隋丹元子所作,《通志·天文略》全采之。 [64]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九页(下)。 [65]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九页(下)—第一○页(上)。 [66]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八页。 [67] 今此器犹存中央观象台,参看《史地学报》第二卷第四期插图及识语,南京高师史地学会一九二三年出版。 [68] 据常福元:《天文仪器志略》,第四页(下),京华书局印本。 [69]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三页(下)。 [70]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71]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页。 [72]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页(下)。 [73] 《清通志》,第二三卷,第一二页(上)。 [74]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75]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76] 陈松:《天文算学纂要》,卷首第七页(下)—一○页(上),1890年原刻本。 [77]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78] 刻白尔(1571—1630)与第谷同时而稍后,发明著名之刻氏三定律:(一)行星之轨道为椭圆,日在一焦点内(The planet describes an ellipse,the sun being in one focus)。(二)行星与日相连之直线,于相等之时间内,其所经过之面积相等(The straight line joining the planet to the sun sweeps equal areas in equal intervals of time)。(三)任何两行星(地球亦然),其绕日运行所经时间之平方,与其去日之平均距离之立方成正比例[The squares of times of revolution of any two planets(including the earth) are proportional to the cubics of their mean distances from the sun]。 [79]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80]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81] 《畴人传·奈端传》,见《皇清经解》,第一○六七卷,第一页(上)。 [82] 《清文献通考》,第二五六卷,第一七页(上)。 [83] 《清通志》,第二三卷,第一五页(上);常福元:《天文仪器志略》,第三二—三三页。 [84]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七页。 [85] 《清文献通考》,第二九八卷,第一九页(上)。 [86] Cordier,Henri,Bibliotheca Sinica,Vol.2,column 1055,Paris librairie Orientale Americaine,1906. [87] 《畴人传·蒋友仁传》,见《皇清经解》,第一○六七卷,第五页(上)及第七页(下)。 [88] 阮元云:“蒋友仁言,哥白尼论诸曜,谓太阳静,地球动,恒星天常静不动。西士精求天文者皆主其说,与汤若望《历法西传》所称迥异。据若望言,哥白尼有《天动以圆解》,又求太阳最近点与太阳躔度。夫既曰天动以圆,而太阳又有远近有躔度,则天与太阳皆静而不动矣。同一西人,何其说之互相违背如此耶?”又曰:“其为说(地动说)……离经叛道不可为训。”《畴人传》,见《皇清经解》,第一○六七卷,第五页(下)及第一四页(下)。 [89] 《清通典》,第二九卷,第一○页(上),浙江书局本,光绪一三年(1887)。 [90] 《澳门纪略》,卷下,第五○页(上)。 [91] 原书见《守山阁丛书》,第六六册。 [92]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第九四页(上)。 [93] 此据原书徐、李二序,丁氏为何人,无可考。 [94] 以上据原书利玛窦:《引言》,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册。 [95]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七卷,第一○六页。 [96] 徐光启:《几何原本·后序》,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册。 [97] 《天学初函》乃李之藻汇刻当时所译著关于西学之书。 [98] 参看原书,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一三册。 [99] 据《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七四页;又李俨:《中国数学源流考略》,载《北大月刊》,一卷五号,第六九页,1919。 [100] 参看原书,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八—一一二册。 [101] 自1464年Müller,Johann(1436—1476)氏之De Triangulis Planiset Sphericis Libri V.一书出世,近世平三角、弧三角之学已成立。见《科学小史》,第一九三页。 [102] 详本文第二节。 [103] 参看《中国数学源流考略》,载《北大月刊》,一卷五号,第七一页。 [104] 自1614年讷白尔(Johann Napier)之Mirifici Logarihmorum Canois Descripto一书出世,对数始发明;1620年Brgi氏之对数表继之,益臻完备,参看《科学小史》,第二四二—二四五页。 [105]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天部真原条》,第九九页(上)。 [106] 代数学得Fontana Nicolo(or Taragia,Nicholas)(1500—1551)及Cardan Girolamo(1500—1550)二氏之探索,四次方程式之解法始明。自Viét,Francicus(1540—1603)、Harriot,Thomas(1560—?)先后致力,符号的代数(symbolic algebra)始兴。参看W.W.Ball,A Short History of Mathematics, pp.217-238,Macmillan and Co.London,1912. [107] 参看原书下编末部,《借根方比例》,江宁藩署刻本,光绪八年(1882)。 [108] 参看《中国数学源流考略》,载《北大月刊》一卷五号,第七○页。 [109] 参看原书,见《海山仙馆丛书》,木集,第四二册。 [110] 参看原书,见《守山阁丛书》第六六—六七册。 [111]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二卷,农家类第五六页(上)。 [112]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七七页。 [113] 参看钱嘉淦:《明末理学阐微》,载《新中国》一卷一号,第一○七页,民国八年(1919)。 [114] 凌廷堪:《戴东原事状》,据陈展云《戴东原的天算学》第一○页引,见《戴东原》,北京晨报社,民国一三年(1924)。 [115] 肇庆在广东西部,明代以此为广东省会。 [116]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Vol.13,p.35. [117] 《明史》,第三二六卷,第一七页(下)。 [118] 参看原书,《守山阁丛书》,第三九册。 [119] 《清通考》,第二八九卷,第一四册(下)。 [120] 《清文献通考》,第二二四卷,第二五页(上)。 [121] 详本文第三节。 [122] 据柳翼谋:《中国文化史》,第三编,第三一页(上)所引《正教奉褒》,又《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九页。 [123] 《东华录·康熙朝》,第一○三卷,第一页(下)。 [124]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九页。 [125] 《明史》,第三二五卷《外国传》,第二○页(下)。 [126] 参见焦勖:《火攻奇器图说序》,《海山仙馆丛书》,第三七册。 [127] 《明史》,第二五一卷《徐光启传》,第一五页(上)。 [128] 据柳翼谋:《中国文化史》,第三编,第三二页(下)所引《正教奉褒》。 [129] 《明书》,第一六六卷,第二○页(下);又柳翼谋:《中国文化史》,第三编,第三二页(下)引《正教奉褒》。 [130] 《国朝柔远记》,第一卷,第二页(上)。 [131] 参看原书,《海山仙馆丛书》,第三七册。 [132]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八页。 [133]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六二页。 [134] 《明书·外国传》,第一六六卷,第二○页(下)。 [135] 王徵:《远西奇说序》,见《守山阁丛书》,第六六册;又《四库总目提要》,卷四四,《小学类存目》,二,第六三页(上)。 [136] 据梁任公:《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一二讲,九九页(上),清华学校讲义本,1923年。 [137] 据全祖望:《刘继庄传》,见《鲒埼亭集》,第二八卷,第一二页(上),商务印书馆《四部丛刊》本,1920年。 [138]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七六页。 [139] The Catholic Encyclopedia,Vol.Ⅷ,p.35. [140] 《明书》,第一六六卷,第一九页(上)。 [141] 《清朝全史》上册,三,第一七五页。 [142]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二讲,第五页(上)。旧《小说月报》有某笔记记清初一画家,习西洋画,今此书不在手,待他日重检。 [143] 参看原书《续编》,《协均度曲》,殿刻本。 [144]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一讲,第六页(下)。 [145] Anima乃西方古代宇宙之一种解释,以为一切现象之变化,皆宰于一宇宙之灵魂(The soul of the world)。 [146] 《四库提要》,第一二五卷,第四五页;《清朝全史》上三,第一七七页。 [147] 原文缺略,编者案。 [148] 《四库提要》,第一二五卷,第四五页(上);《清朝全史》上三,第一七○页。 [149] 明末耶稣会在中国之传教权,全操于葡萄牙人之手,彼辈为传教便利起见,务不违反中国习惯,如祭祀祖先,虽不合其教旨,亦所不禁。其后法兰西人传教事业渐及中国,对于葡人之传教方法大不满意,因言于罗马教皇,教皇于康熙三九年(1704)遣次鲁囊赍教令来华;其教令内容最重要之条,即为禁止中国教徒崇祀祖先。康熙四三年,次鲁囊摘要公布之于南京,即所谓“Le Mendement de Nanking”者是。参看《清朝全史》上四,第一—七页。 [150] 《东华录·雍正朝》,第三卷,第三一页(上)。 [151]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二讲,第六页(上)。 [152]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一讲,第一七页(下)。 [153] 徐光启:《刻同文算指序》,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八册。 [154] 《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一讲,第七页(上)。 [155] 《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卷,《历体略条》,第九六页。 [156] 参看《四库总目提要》,第一○六—一○七卷,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一○讲,第八九—九六页(下)。 [157] 徐光启言西方数学“与旧数同者,旧所弗及也。……旧术……与西术合者,靡不与理合也;与西术谬者,靡不与理谬也”。参见《刻同文算指序》,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八册。 [158] 《明史·历志》言西法不能出《周髀》范围。清初御定之《数理精蕴》其开宗明义第一章,即抬出《河图洛书》及《周髀》所载周公商高问答之语,谓为西法所从出。 [159] 立天元一术,发明于宋,盛于元,至明其书虽传,其术已无人能解。故明代号称通算,如顾应祥、唐顺之者,犹不解立天元一为何语。清初梅瑴成习西方代数,始悟其与古立天元之术相通。此后李锐、焦循、许桂林辈相继著书,阐发此义,益无余蕴。参看李俨:《中国数学源流考略》,载《北大月刊》,第一卷五期第七一页及第六期第六七及七一页。 [160] 参看陈展云:《戴东原的天算学》,见《戴东原》,晨报社,1924年版。 [161] 参看李俨:《中国数学源流考略》,载《北大月刊》,第一卷第六期,第六五—一七四页。 [162] 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册。 [163] 见《海山仙馆丛书》,第一○四册。 [164] 《与姚姬传书》,见《东原文集》第九卷,第九页(上),经韵堂刻本,1792。 [165] 《孟子字义疏证》上卷,第三页(上),微波榭刻本。 [166] 详本文第三节。 [167] 汤若望事详本文第二节。 [168] 《守山阁丛书》(第六四册)有穆尼阁《天步真原》一书。按:原书标题作《人命部》,又薛凤祚所作序题作《人命序》,则原书本名《人命部》,今据改。 [169] 见原书第一○六卷,《历象考成》条,第九六页(下)。 [170] 《畴人传·王锡阐传》,见《皇清经解》,第一○五九卷,第一页(上)。 [171] 此段采本校教员郑芝蕃先生说。 [172] 参看《清代学术概论》,第一七三页,北京:商务印书馆,1920;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第三讲,第五页(下)。 [173] 此表采自《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附表一(原表采自日人稻叶君山《清朝全史》)。原表经作者校订,改正二十余事(参看《〈近三百年学术史〉附表一校补》,载《清华周刊》第三○○期,1923年12月)。兹又据Cordier Henri:Bibliotheca Sinica,Vol,2,Columns 1039—1106;Librairie Orientalee,Americaine Paris 1906,加以增改。又表内成书年及附注两项乃作者所增。(此表以输入西学先后为序) [book_title]清代生物学家李元及其著作[1] (一) 当清乾嘉间,专向故纸堆中讨生活之汉学掩袭一世。于此时焉,独有一暗然自修之学者,除精通数学、地理学、音韵学、理学、史学、经学外,更从事自然现象之考察,殚力研究动物之分类及其生活现象。所及动物凡四百四十余种,将各现象分类归纳研究之。此学者为谁?曰李元。 虽然,李元之学不独晦然无闻于当世,且二百余年来久湮没不彰。《中国人名大辞典》中竟不能寻其姓氏!幸其仅传之遗著《蠕范》八卷——研究动物之作,见收于《湖北丛书》中,而《京山县志》有其略传一篇,吾侪据此可考见其生平及学术如下。 (二) 李元,字太初,号浑斋,湖北京山孙家桥人。元幼孤贫力学,夜无膏火则默诵,有遗忘则爇香炷以照之。其苦笃如是。 乾隆三十六年(1771)举于乡,因从座师某公游学,四十年大挑一等。历官四川仁寿、金堂等县(此据《京山县志》,按《四川通志·职官题名》,仁寿、金堂并无李元名)。嘉庆四年(1799)官南充县(四川),所至有循声。嘉庆二十一年(1816),乞病归里。居蜀凡四十余年,归时惟载书数万卷而已。 元生卒岁及年寿均无可考。然自其乡举至告归已四十五年。假定其乡举时在二十岁左右,则告归年约当六十五岁,而其年为嘉庆二十一年。以此推之,元之生不能在乾隆初以前,其卒不能在嘉庆末以后。 (三) 元在生物学上之功绩,次节当详述之。然元学问淹洽,不独精生物学而已也。尝精研音韵学,著《音切谱》十八卷、《声韵谱》十卷,以顾炎武《音学五书》为宗。又深究性理之学,著《理学传授表》《往哲心传补编》,而其《寤索》三卷阐河图太极之理,尤多前儒所未发。居四川时,研究该省水道成《蜀水经》十六卷,后又撰《西藏志》,此其在地理学上之贡献也。官仁寿时手修县志,时人称其体裁极为谨严。又著《历代甲子纪元表》《春秋君国考》《王阳明年谱考》,则又深于史也。元尤精数学,著《拙氏算术》,又究心古算籍,著书诠释唐王孝通《缉古算经》,名《缉古算经小解》。时其乡钟祥李潢以数学名家,方著《九章细草图说》,元乃以己所著数学书就质,李潢评之曰“博大精深”。李潢亦研究《缉古》,欲为新注至卒未成。元之《小解》实清代《缉古》新注之第一部也。元亦通经,有《易经集解》《五礼撮要》《经腴》。此外杂著:有检验详说言验尸之术,亦实验之学;余有《率尔操觚》《日书》《吟坛嘉话》《葭萌小乘》《遁甲新诠》《乍了日程琐记》《一梦缘》《通俗八诫》;又辑《明文渊海策腴》等书。其所著诗古文名《浑斋全集》。 元官蜀时合刻其《蠕范》《蜀水经》《音切谱》《声韵谱》《寤索》《乍了日程琐记》及《通俗八诫》,名“浑斋七种”。至其元孙锦云时,七种板已残缺,惟《蠕范》及《寤索》独全,而《一梦缘》已不完,《阳明年谱考》《易经集解》及《全集》均已全佚,其余则皆未刊钞藏于家。今除《蠕范》一种已见收入《湖北丛书》外,其余即已刻各种亦无传本。故其学终不可得而全睹,诚学术史上之不幸也已。 (四) 《蠕范》一书成于官蜀时。元以为动物界现象虽“变幻周通,万有不穷”,然终有其相同之点,“如陶斯模,如冶斯镕,惟妙惟肖”,因欲“综其纷纭不齐之数”(自序)。所研究动物四百四十一种,将之分为五属二十一类。 1.禽属 (1)山禽类;(2)林禽类;(3)原禽类;(4)水禽类;(5)异禽类。 2.兽属 (1)鹿类;(2)猫类;(3)马类;(4)牛类;(5)羊类;(6)犬类;(7)豕类;(8)猴类;(9)鼠类;(10)异兽类。 3.鳞属 (1)蛇类;(2)有鳞鱼类;(3)无鳞鱼类;(4)异鱼类;(5)杂鳞类。 4.介属 5.虫属 (1)飞虫类;(2)走虫类;(3)倮虫类;(4)介虫类;(5)异虫类。 其所分类以今日生物学眼光观者固殊可哂。虽然,数千年来我国研究动物之分类者惟李元一人而已。且其时解剖之术未明,种类区划仅凭外形,谬误之多固无足惑。且其所分类亦有足称道者焉: 其一,以一种动物代表一类,明其有相同之点。此点与今日生物学相符。 其二,禽类全以其生活而分类虽不当,然其时解剖之学未明,舍此实更无善法。 其三,以犬代表豺、狼、獾等而列之为一类,以猫代表虎、豹、犴等而列之为一类等,足见其观察之精到。 书中研究动物生活现象为目十六: (1)物理 研究动物之伦理,可取者少。 (2)物匹 研究动物之配偶,多精到处。 (3)物生 研究动物之产生。 (4)物化 研究动物之化生,所据资料多不可靠。 (5)物体 研究动物形体之状态。 (6)物声 研究动物之鸣声。 (7)物食 研究动物之食品。 (8)物居 研究动物之居处。 (9)物性 研究动物之心理作用。 (10)物制 研究动物各部及排泄物等对于他物之化学作用。 (11)物材 研究动物于人类之功用。 (12)物智 研究动物之特殊技能。 (13)物偏 研究动物本能及身体各部之退化者。 (14)物候 研究动物生活之与气候相应者。 (15)物名 研究动物之名称。 (16)物寿 研究动物之寿命。 兹将其优点略举如下: (1)叙述动物生活之详明。例如《物理篇》述蜂蚁之生活皆前此中国记载所未曾有。 (2)观察有正确可取者。例如《物声篇》云:“螽以股鸣,蛂以翼鸣,蝉以胁鸣”之类。 (3)归纳研究有价值者。例如《物匹篇》研究动物雌雄体色之异列举:“鸡冠高雄、短雌,鸭首绿雄、驳雌;鹰身小雄、大雌,色斑雄、驳雌;羽褐雄、斑雌;雉羽文雄、素雌;鹬羽青雄,赤雌;鹦喙丹雄、黑雌……孔雀长尾翠冠者雄,短尾者雌”;“蜥蜴五色具者雄,不具者雌,樗鸡五色具者雄,黑质白斑者雌,蜻蜓绿雄碧雌。”吾侪读此可知动物雄者常有较雌为美丽之体色。 虽然,书中缺点亦甚多,试略举如次: (1)全书偏于叙述方面(discriptive),而解释方面(interpretative)极少,几无之,故不能发明原则。 (2)李氏研究所根据之资料得自书本者多,得自观察者少。且彼于其所观察之果为正确与否,及书本所载果可靠与否,未尝为实事求是的考验,故其结论多流于谬误。 (3)李氏于生物现象之解释尚多迷信的非科学的论调。 虽然,在李元以前生物学在我国未尝有问津者,有之亦不过如郑渔仲一流所谓“鸟兽虫鱼之学”,以为注释经传之预备耳。其为生物学而治生物学,用归纳方法而治生物学,而研究范围又及于动物之全体者,数千年来惟李元一人而已。此李元所以在我国学术史上值得特笔大书也。 原载《清华周刊·书报介绍副刊》第13期,1924年10月。 注释 [1] 原文署名“YLC”,为张荫麟姓名之韦氏拼音首字母,加上该期“编辑余谈”有言,“本期除编辑员外,蒙顾子刚先生、余岱东先生、陈铨君、张荫麟君、邵德彝君赐稿,特此志谢”,故可确定本文为张氏作品。 [book_title]洪亮吉及其人口论 一、引言 清乾嘉间之汉学大师,其能于汉学以外,有卓然不朽之贡献者,惟得二人:在哲学上则戴东原震,在社会科学上则洪稚存(亮吉),而其学说在当时及后世皆未尝有丝毫之影响,徒为今日历史上之资料而已。戴氏之学,近十余年来,经蔡元培、梁启超、胡适诸氏之阐扬,已大显于世;惟洪氏之学,至今犹湮没不彰,梁氏之《清代学术概论》及《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均无只字及之。吾读洪氏遗书,不禁掩卷而太息,太息夫古人之立言,亦有幸有不幸如此也。因不揣谫陋,草为此文。非敢云发前人未发之秘,亦无资格以表彰先贤,聊吐吾心中所不吐不快者而已。 迩来“整理”旧说之作,副刊杂志中几于触目皆是。然其整理也,大悉割裂古人之文,刺取片词单句,颠倒综错之,如作诗之集句;然后加以标题,附会以西方新名词或术语,诩诩然号于众曰“吾以科学方法董理故籍者也”,而不知每流于无中生有,厚诬古人。此种气习,实今后学术界所宜痛戒。予介绍洪亮吉之学说,不敢自陷此弊;故惟摘录原文,未加案语,以待读者之玩索思考,而判吾言之当否。且原文本末毕具,条理清晰,断不容妄加斧斤也。 二、洪亮吉之人口论 稚存一生所著书,高可等身。然其关于思想方面者,除散见文集中者外,惟《意言》一卷二十篇。其人口论,即具于此书之《治平》《生计》两篇中。其言曰: 人未有不乐为治平之民者也,人未有不乐为治平既久之民者也。治平至百余年,可谓久矣。然言其户口,则视三十年以前增五倍焉,视六十年以前增十倍焉,视百年百数十年以前不啻增二十倍焉。试以一家计之,高曾之时有屋十间,有田一顷,身一人,娶妇后不过二人;以二人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宽然有余矣。以一人生三计之,至子之世而父子四人;各娶妇有八人;即不能无佣作之助,是不下十人矣。以十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吾知其居仅仅足,食亦仅仅足也。子又生孙,孙又娶妇,其间衰老者或有代谢,然已不下二十余人;而居屋十间,食田一顷,即量腹而食,度足而居,吾知其必不敷矣。又自此而曾焉,而元焉,视高曾祖时,口已不下五六十倍。是高曾时为一户者,至曾元时不分至十户不止。其间有户口消落之家,即有丁男繁衍之族,势亦足以相敌。或者曰:高曾之时,隙地未尽辟,闲廛未尽居也。然亦不过增一倍而止矣,或增三倍五倍而止矣,而户口则增至十倍二十倍。是田与屋之数常处其不足,而户与口之数常处其有余也。又况兼并之家,一人据百人之屋,一户占百户之田,何怪乎遭风雨霜露颠踣而死者之比比乎?曰:天地有法乎?曰:水旱疾疫,即天地调剂之法也;然民之遭水旱而不幸者,不过十之一二耳。曰:君相有法乎?曰: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禁其浮靡,折其兼并;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以赈之,如是而已矣。是亦君相调剂之法也。要之,治平之久,天地不能不生人,而天地之所以养人者原不过此数也。治平之久,君相不能使人不生;而君相之所以为民计者,亦不过前此数法也。且一家之中有子弟十人,其不率教者常有一二,又况天下之广,其游惰不事者何能一一遵上之约束乎?一人之居,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一人之食,以供十人已不足,何况供百人乎?此吾所以为治平之民虑也。治平……为农者十倍于前而田不加增;为商贾者十倍于前而货不加增;为士者十倍于前而佣书授徒之馆不加增。……何况户口既十倍于前,则游手好闲者更十倍于前?……是又甚可虑者也。(《生计》) 读者当注意,凡上所论,皆就治平时代而言,明乎战争与变乱之为例外也。试将上文分析之,则可见其含有下列各原理: 1.生产之增加不能与人口之增加成正比例。人口于百数十年间可增至十倍至二十倍,物产则只能(因土地开辟之结果)增加一倍至五倍。(注意:洪氏此处,并不谓土地之生产力有增加之可能。因其时中国科学未盛,不知农学可以改良土地,增加耕种效率也。) 2.天灾(水旱疾疫)尽不能消灭过剩之人口。 3.全人口中未必尽皆从事生产。 4.财力之分配未必平均。 坐是之故,洪氏遂“为治平之民忧”。所忧者何?生存之困难而已。然则洪氏亦尝思所以补救之术乎?曰:上文已略发其凡矣。不外: 1.发展生产事业,即所谓“使野无闲田,民无剩力;疆土之新辟者,移种民以居之”是也。而减少“游惰不事”之民,亦其一策,上文虽未明说,亦可于言外推之。 2.使富力之分配平均。即所谓“抑其兼并”是也。 3.由政府出力救济。即上所谓“遇有水旱疾疫,则开仓廪以赈之”是也。 而其最重要之方策则为: 4.节省消费。即上所谓“禁其浮靡”是也。关于此点,洪氏别于其所著《寺庙论》中详言之曰: 户口至今日可谓极盛矣。天不能为户口之盛而更生财,地不能为户口之盛而更出粟。一州一邑之知治理者,唯去其靡费而已矣。靡费之道有二:一则前议中所云饮食服用是也,一则寺庙是也。(《卷施阁文甲集补遗》) 上文所谓“赋税之繁重者,酌今昔而减之”,亦节省消费之一端也。 然斯四者,不过无法中之法而已,终不能彻底解决人口问题。此稚存所以始终抱悲观态度。使稚存而生于今日,得聆珊格尔夫人生育节制之演说,吾知其必当鼓掌不已也。 洪氏之人口论已尽于是矣。吾料读者至此,必当联想及英人马尔萨斯(Thomas Robert Malthus)。马、洪二氏,其学说不谋而同,其时代复略相当(洪生于乾隆十一年即1746,卒于嘉庆十四年即1808;马生于1766,卒于1834)。其学说完成之期,相差亦不过数载(洪氏《意言》成于1793年,马氏《人口论》出版于1798年)。斯亦学术史上极奇异、极凑巧之现象也已。以言精密详尽,洪说自不逮马说,稍读社会科学书者类能言之,无待吾赘加申释。所当附述者,西方人口论在马氏以前已有希腊之柏拉图、亚理士多德,及18世纪之意人波德罗(Geovanni Botero)、奥尔德斯(Giammaria Ortes),英人拉黎(Walter Raleigh)、斯多亚特(J.Steward)、杨恩(Arthur Young)、汤生(J.Townsend),美人法兰克林(B.Franklin),德人梅失尔(Justus Mser)诸学者相继讨论,马氏不过承众说,而组织成系统耳;至于洪氏则蹊径独开,一空依傍者也。其难易相去远矣。独是西方自马氏人口论出,经济学及社会学上辟一新天地,其直接间接影响于政治及社会上一般人之思想至钜且重。反观洪氏之论,则长埋于故纸堆中,百余年来,举世莫知莫闻。不龟手之药一也,或以伯,或不免于洴澼,岂不然哉! 三、洪亮吉传略 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吾侪既得闻洪氏之人口论矣,请略述洪氏之生平。稚存,江苏阳湖北江人。六岁而孤,随母侨居外家。贫而力学,稍长为童子师。年二十四补县学生。三十五始举顺天乡试。遂游陕西,依毕沅。阅十年成一甲第二名进士。官京师三年,视学贵州返,以仲弟丧告归。会高宗逝世,例当奔丧来京,事毕将返,遗成亲王书万余言,痛陈当时朝政及吏治之弊,语甚率直。王惧祸上之仁宗,遂下狱,律当斩;免死,戍伊犁。逾年,京师大旱,祈祷术穷。命赦亮吉以为禳,遂得归,年五十五矣。韬居里门,读书以终(卒六十四)。 稚存学甚博:精音韵训诂;喜为诗词骈俪文,尤笃志于史;一生精力所萃,则在地理沿革。生平治学精神,尽见于《致钱季木论友书》中,其略曰: 学问之友,必先器识。拘于一隅,难与高论。谈性命则为周孔,言训诂则称鄙儒;特牲所祠,纠其违即同非圣;方册既载,举其失便为违经……此一蔽也。言无智愚,时有今昔;浑敦穷奇,以古而足贵;垂棘和氏,以近而不珍……此一蔽也。据近定远,屈前就后;荀卿儒术,见绌于宋贤;蒙县著书,致讥于里塾……此一蔽也。……若夫事必究其本原,论必求其是;解带一室,邹鲁不欺其半言;驰轮九垓,嵩华不能摇其一瞬;研几极神,深识殆圣,吾党亦有人焉。 其对于史学之见解云: 近时之为史学者有二端焉。一则塾师之论,拘于善善恶恶之经,虽古今未通,而褒贬自与。……一则词人之读史,求于一字一句之间,随众口而誉龙门,读一通而嗤虎观。于是为文士作传,必仿屈原;为队长立碑,亦摩项籍。……夫惟通训诂则可救塾师之失。……亦惟隶事故则可以救词人之失。(《集杭堇甫〈三国志补注〉序》) 精思高识,诚非一孔瞀儒所能梦见者矣。 稚存虽汉学家,独有出乎其类者存焉。当时考据之儒,大悉生死书丛,不闻世事;此虽半由于惧触时忌,亦实风气有以溺之。惟稚存则留心时政,恒思建策敷言。观其犯大祸而上书成亲王,汉学家中除杭世骏而外,无其偶矣。当时考据之儒,大悉寻行数墨,嚼字咬文,不事遐思,惮言义理。惟稚存不然,其《意言》中反对命定论,辟鬼神、仙人、雷神之妄等篇,识见远追王仲任(充);其《真伪篇》追溯礼之起源,明礼与真情之冲突,亦发前人所未发。而百余年来称洪亮吉者,惟知其考据之学而已。 附言 洪亮吉之著作,已刊者有:《洪北江遗书》二百二十二卷(光绪丁丑授经堂重刊)。关于洪亮吉之传记,以其门人吕培等所编《北江先生年谱》为最详实(附刊《遗书》中)。 原载《东方杂志》第23卷2号,1926年1月25日。 [book_title]评《清史稿》 清史开馆,倏逾十年。去冬草创已就,即付排印,名之曰《清史稿》,意者尚有待于讨论与润色欤?昔清修明史,历三十二年(康熙十八年至五十年)而草稿成,又二十二年而定本出。以今较昔,不为不速矣。夫与其因循延宕,致贻“头白可期,汗青无日”之讥,毋宁因陋就简,先以所成者问世,博征众见,而徐图修订,故吾人于《清史稿》之及今刊布,许为得计。《清史稿》凡百册。去冬印行者乃纪、志、表、传之各一部分,凡五十册;其余五十册,云于今年端午节以前刊竣,未审能如约否耳。(全书定价百元,一次付清,北京东华门内清史馆经售。)观其已印成之部分及其余部分之目录,殊多使吾人失望之处,兹分体例及内容两项,评论如次。 欲明清史体例之所宜,当先确定国史(指国史馆所修之史)之任务。 近人喜称颂章实斋之史学,而于章氏在我国史学上一空前之创见,则罕能识其微旨,此即“记注之史”与“撰述之史”之厘辨是也。此之区别,在西洋史学上,惟晚近意大利学者柯洛齐(Benedetto Croce,今译为克罗齐)于其所著Zur Theorie und Geschichte der Historiographie(今译为《历史学的理论与实际》)中始畅发之。章氏之分记注与撰述,与柯洛齐之分chronide与history其意略同。章氏曰:“智以藏往,神以知来。记注欲往事之不忘,撰述欲来者之兴起。故记注藏往似智,而撰述知来拟神也。藏往欲其赅备无遗。……知来欲其抉择去取。”(《书教篇》下)章氏所谓记注与柯洛齐所谓chronide完全相同,惟章氏所谓记注,实含有教诲与预测之意。客观的历史,未必完全于教诲与预测无裨,然不能以此为鹄的。然则撰述将以何者为抉择去取之标准欤?曰:以现在问题之解答。凡一时代之对于过去,精神上及智力上皆有其所寻求追索而待解答之问题,非得解答则不能满足,撰述之史专以解答此诸问题,而记注为过去之库藏,虽与此诸问题无涉之资料,亦贮而存之,以备将来新问题发生之取汲。此柯洛齐所认为记注与撰述之区别,而吾人所当赞同者也。 持此以论官修之国史,其当为记注之史欤,抑撰述之史欤?曰:记注之史。此其故有三焉。 其一,记注之史需求极殷,然其范围广而取材繁,非个人所优为,必合众力而易举,且网罗文籍、采访调查所需经费,殊非私人之力所能给,藏于公共机关之史料,更非私人之力所能致。若委之于私人或私人团体,何啻俟河之清?故编纂完备之记注,非国史馆孰任其责。 其二,撰述之史必有一根本见解或观点贯注全书,连络各部。而“众手修书,道旁筑室”,难收贯通一致之效,若强而行之,必产生“非驴非马”之结果。 其三,记注“整齐世故”,有绳墨可循;撰述操抉择之权衡,易流于偏激。凡居特殊地位之人,其偏见特多。国史馆为国中惟一之机关,国史非私人著作所能取而相代,去取抑扬苟不得当,则史学上之损失极大。 合此三因,可确定国史当为记注之史。(至将来国史馆之组织及将来国史之体例不在本文范围,当别论。)今《清史稿》之大病,即在未能认清记注与撰述之界限,遂至于“记注、撰述两无所取”。夫既为记注,则其体例须适应下列两条件:(1)记述须求赅备,换言之,即须带百科全书性质。然所谓赅备,非无所不包,虽邻猫产子亦以入录之谓也,要之直接或间接有影响于人群,有关涉于文化者为标准。(2)材料之比次须便于检查。 旧史记传之体若加变通,尚能适应此二条件,无须根本改造。且有清二百余年来史馆所储之资料,皆为作旧式正史之预备,若根本变革其体例,则成书事倍而功半,更不论其与旧有二十四史之衔接与否也。然若墨守旧史体例,不加变通,则无取矣。今《清史稿》之体例,除诸帝本纪外,志则有《时宪志》《天文志》《灾异志》《地理志》《乐志》《舆服志》《选举志》《职官志》《食货志》《河渠志》《兵志》《刑法志》《艺文志》《交通志》《邦交志》,表则有《皇子表》《诸臣封爵世表》《大学士年表》《军机大臣年表》《部院年表》《疆臣年表》《藩部世表》《交聘年表》,传则有《后妃传》《诸王传》《诸臣传》《循吏传》《儒林传》《文苑传》《忠义传》《孝友传》《遗逸传》《艺术传》《列女传》《土司传》《藩部传》《属国传》。其中除《交通》《邦交》二志及《疆臣》《藩部》二表为新创者外,余皆不出前史窠臼。此书体例乃采用洪宪时代杭县吴士鉴所定,而略有修改。吴撰有《纂修清史商例》,载《中国学报》(洪宪时代刘师培等所办)。吴氏于近世史学毫无所窥,其所起例固无足取,然以吴氏之《商例》较今《清史稿》之内容,则知后此史馆中人,识见反出吴氏下。例如吴氏拟立《使臣表》《兴学志》及《外臣传》,而《史稿》无之;吴氏合天文及历法为一志,而《史稿》分之,此其著者也。《史稿》之体例,一方面病其包罗不赅,一方面痛其滥收不入历史范围之资料。兹斟酌损益,以为将来清史定本之体例应如下。 第一,本纪仍旧,记国家大事、中央政令及帝王之重要言行,以年月日为纲。今《史稿》本纪以每年为一段,年中按日,不相连贯之记载悉相联缀,直无异于不分条之流水账簿,极不便于阅览与检查。宜每年为一节,每月为一条,每月空一格,庶醒眉目。至循例之事,但于适当地位记其成例及偶然之例外便足,其每次之奉行不记载。乃《史稿》不知出此,如属国循例之朝贡、日食之循例免朝等类,每次必书,何不惮烦耶? 第二,本纪之下宜增立《疆圻纪事》一项,此实即旧史之有世家。盖我国幅员广漠,山川隔分,各区域内文野之程度既不相同,事变之影响或不相及,故宜分载,以见其异。兹立此目以各总督所辖及各藩部为单位,旧时属国在未丧失以前亦属焉(如甲午前之台湾则隶于福建)。《史稿》中之《疆臣年表》《藩部传》《属国传》及《土司传》均归纳于此项中。此项之内容亦为编年体,凡疆臣之政教设施、制度俗尚之兴革、灾异变乱及其他一切影响一区域内之大事皆属焉。其不能以年系者,则于适当之年中附及之。 第三,天体及地形之叙述不属历史范围,且今已各成专门之学,故《天文志》及《地理志》可删。若夫灵台中仪器及技术之改进、观测及推算上之新成绩,则可附入《历志》中,舆地疆域之变易则可纳入《疆圻纪事》中,河道之崩决与迁徙则可纳入《疆圻纪事》及《河渠志》中。《历志》及《乐志》中涉及推算技术之部分,皆成专科,亦宜删汰。《食货志》及《艺文志》皆为极重要之部分,惟皆未印出,未知其内容如何。窃以为《食货志》宜增《海关贸易出入表》。《艺文志》若每书作提要,则不胜其繁,似可不必,惟当注明撰人之年代,若此不可考,则注其成书之约略年代,此亦不可考,则注其书初刊之年代。《灾异志》亦未印行,不知其内容如何。天体现象如日月食、彗星见之类,旧史视为凶变而记录之者,今当削去;其水旱及大地震等类影响民生者,可按其地域归入《疆圻纪事》中,故《灾异志》亦可不立。 此外当增三志:(1)《学志》,载国子监及各省大书院之史迹,及清季兴办学堂、厘定学制之经过。(2)《宗教志》,叙黄教、喇嘛教及释、道等在清代之情形。又如雍正以前耶教之输入与传播,及其后衰废之故,道咸以降新教之输入,及《江宁条约》以后民教之相仇,皆宜详叙。今《史稿》中关于此方面叙述极缺略,清初耶教状况仅《南怀仁传》中数十字了之,何简陋乃尔耶!(3)《食货志》专记国民经济,其关于国家财政宜别立《财政志》载之。 第四,书中七表(《交聘年表》未印行)仅列人名,直数十册点鬼簿而已。窃以为表不必独立一门,宜附于有关之纪志之后。除《疆臣》及《藩部》二表采入《疆圻纪事》外,余如《交聘年表》可附于《邦交志》之后,《大学士》《军机大臣》及《部院年表》可附于《职官志》之后。又《邦交志》宜增《历朝外交条约表》,《交通志》宜增《电报及铁路兴建次序表》。其他《食货》《兵》《形》等各志中材料,当以表驭者更夥,是在作者随处制宜,兹不能一一列举。其《大学士》《军机》《部院年表》不当仅举人名,并宜摘记大事。其不甚重要之大臣,若一一立传,则嫌烦冗,若悉摈不录,则又嫌缺略,存之表中,恰称其宜。《皇子》及《封爵》两表,乃点鬼簿式之帝王家谱及封爵传袭表,最无意义。夫其人苟无关于社会,无补于文化,则虽膺显号,虽演天潢,亦何殊于编户之民?必一一著其名氏,则四万万人何择焉?兹宜并加删汰,其皇子及世爵苟有可传者,则立为传,不可立专传者,则择适当地位附于纪传之后。 第五,忠义、孝友、遗逸等事非不当表扬,然历史非褒善录,亦非修身教科书,《史稿》中上列各传所收人物,苟非真可泣可歌,行为影响于当时而流风被及于后世者,皆宜刊落。合并其余为《懿行传》,后妃及诸王之立传亦以有关朝政者为限,其不足立传者但附于本纪中。 第六,旧史悉不注明资料之来源,最为憾事。然《史记》及“两汉书”犹恒或于叙述中附及之。例如《史记·三代世表》言本于谱牒旧闻,《汉书·艺文志》言本于刘歆《七略》,《后汉书·西域传》言本于班勇所记。后世并此例亦不知循守,今读《史稿》绝不见有声叙史源者。夫国史卷帙浩瀚,若必如阮元之作《国史馆儒林传》(见《揅经室集》),几于每句皆加小注,则不胜其冗,而势有所不能,惟当于每节每篇或每卷之后,注明所据,如需要时,并作考异,此后来续修清史之人所必当注意者也。 偌大史书无一序跋,亦是怪事。窃谓主纂者宜作一长序,说明清代国史馆之情形及民国后纂修之经过,历来参预修纂此书之人,亦著其姓名履历及所参预之部分,列为一表。 此上略论体例之宜增革者竟。其内容之缺憾可得言焉。 其一,《史稿》既不著史源,故其所已取及未取之资料为何,不易考察。然观其记多尔衮与博尔济锦氏之关系,记平三藩及锄明裔之用兵,记康熙末年宫闱之惨剧,记清初诸文字狱,事实及观点俱无殊于官书,则知本纪所据盖不出《实录》《东华录》及诸方略。观其列传,恒类于谀墓之文,例如李光地之丑行揭于谢山,而《史稿》之传光地,直无瑕可击之完人。又如王鸿绪之窃《明史稿》,本传中绝不言其事。又在鸦片战争时,海龄之守镇江,临难苟免(见《出围城记》),伪报死节,而《史稿》信以为真,则知列传所据多不出宣付国史馆之形状。又如其传陈资斋,不及其《海国见闻录》,其传洪稚存,不及其《意言》,则曷若勿传,此盖亦受行状撰者之累也。 其二,其中根据官样文章,致成笑柄之处颇多。兹举数例如下:(1)《本纪六》记康熙五年“朝鲜、荷兰入贡”。(2)十七年“朝鲜、西洋入贡”。夫稍有常识者,当知是时西洋诸国断无向中国入贡称臣、自侪于朝鲜之理,不谓数百年前我国人盲目之夸大狂,犹存于今日之国史中。(3)《阮元传》之“祖玉堂活降苗数千人,有阴德”,堂堂“太史公”,识见乃同于乡曲之妇孺乎? 其三,书中论赞,于前清诸帝颂誉备至,几于人人皆足与尧、舜、禹、汤比肩。虽以胤禛之刻薄凶残、弘历之骄暴淫侈,犹曲为阿谀。书首发刊通启,两处皆用甲子,不书民国正朔,一望而知编纂之人多为亡清遗老也。夫兴悲麦秀,对泣南冠,士各有志,无用诋讥,然若使此种态度影响于史迹之论述,则殊乖实事求是之精神。革命时代之宣传,以天下之恶皆归于满洲,固是偏见。若处处立意为亡清掩护,其失均耳。不幸本书即犯此病,其纪传之谨官书无论矣。他如清初平定东南,屠戮压迫之惨,又如康乾两朝号称黄金时代,然其时民生之疾苦,若唐甄《潜书》、汪辉祖《病榻梦痕录》中无意叙入者,吾人皆不能于《史稿》中得丝毫之印象。所谓信史,固如是夫? 其四,书中亦颇有讹误之处。例如(1)《阮元传》谓元“集清代天文律算诸家作《畴人传》”。按《畴人传》实总述历代历算诸家,上起秦汉以前,其书极通行,可按覆也。(2)《林则徐传》谓义律呈缴烟土二万余箱,按据林文忠公奏疏,实万五千余箱耳。(3)《交通志》记我国铁路权丧失之历史云:“法自越南筑路以达云南省,自龙州筑路以达镇南关。德据胶州湾筑路以达济南。葡据澳门筑铁路以达广州。……此各国以铁路侵略中国之大略也。”按葡萄牙并无在澳门筑铁路以达广州之事,亦从未有此议。事关国权,堂堂国史中岂容衍此巨谬?史馆中人,陆沉若此,吾不禁掷卷而惊起矣。 署名“燕雏”,原载《大公报·文学副刊》第20期,1928年5月21日。 附: 清史馆来函 《大公报》鉴:先读贵报(《文学副刊》第二十期)所载论《清史稿》一文,正深钦佩,又蒙赐示,感幸至矣。此次校刻史稿,原非定本,意在借以求益,徐再修正。既辱不弃,倘能代为广达此意,使海内外通人硕学源源指教,则尤幸甚。开馆修史,虽逾十年,而迭经变乱,仓卒付印,急就成章,实无异于明修《元史》。至体裁全仿《明史》,不合新史,此则为旧史体例所拘,无可如何。当俟当代名人合二十五史,而另编通史,庶足为史学界启一新纪元。同人拙陋,万万不能及此也。文末承示错误各节,定当于校勘记中正之。如更有赐教者,并望函寄北京清史馆金息侯。至愿拜嘉,匆匆即请撰安。燕雏先生能示姓名,尤感。 清史馆启(阴历)四月十二日 【编者附言】按本报于每期《文学副刊》出版后,必寄赠该期中所批评介绍之书籍、杂志之编辑人及其发行之书店各一份,俾得知晓,是为定例。来函有关系者,亦必刊登,以谂读者。又本副刊立论,力求大公无我,专重批评精神,但论其书,不问其人。然鉴于常人每喜于人的关系肆为推求,于是毁誉轻重,妄为曲解,而友好亲知亦多顾忌,故本副刊于作者(除来稿自愿用真名者外)例不署名,或则谨志别号,而真姓名亦约定不以告人,俾作者、读者两得自由。作者可以畅所欲言,而读者亦就文论文,就书论书,不为其他之推测,如是方可得精确严正之批评。此意于本副刊第一期《本副刊之宗旨及体例》第三段之末,已申言之。故清史馆赐函函末所询一节,恕不能答复(此层兼答北京何季琨君)。又本副刊虽由多人执笔,然各篇互相照应,内容实为一贯,望读者合其而后全体而观之,勿专注意寻求某作者或某种题目,则幸甚矣。 原载《大公报·文学副刊》第23期,1928年6月11日。 [book_title]王静安先生与晚清思想界 今海内称王先生者,莫不以其经史考据之学,此在先生三十岁以前固未始自料也。是年先生曾撰《自序》二篇(见《教育世界》第六及第十期),述其为学之大略及将来之趋向。盖七八年来无日不寝馈于哲学中,末乃稍转移于词曲之创作。其《自序》中述哲学之经历曰: 是时(在上海东文学社时,先生二十二岁,光绪二十四年也)社中教师为日本文学士藤田丰八、田冈佐代治二君。二君故治哲学,余一日见田冈君之文集中有引汗德(即康德)、叔本华之哲学者,心甚善之,顾文字暌隔,自以为终身无读二氏书之日矣。……抵日本(光绪二十八年)后,昼习英文,夜至物理学校习数学。留东京四五月而病作,遂以是夏归国。……体素羸弱,性复忧郁。人生问题日往复于吾前,自是始决从事于哲学。次岁始读翻尔彭(Fairbanks)之《社会学》,及文(Jevons)之《名学》,海浦定(Hffding)之《心理学》(此书后经先生译成中文)……巴尔善(Paulsen)之《哲学概论》,文特尔彭(Windelband)之《哲学史》……通其大略。……次年始读汗德之《纯理批评》,至《先天分析论》,几全不可解,更辍不读。而读叔本华之《意志及表象之世界》一书,前后读二过,次及其《充足理由之原则论》《自然中之意志论》及其文集等,尤以其《意志及表象之世界》中《康德哲学之批评》一篇为通汗德哲学之关键。至二十九岁更返而读汗德之书,则非复前日之窒碍。嗣是于汗德之《纯理批评》外,兼及其伦理学、美学。至今年从事第四次之研究,则窒碍更少,而觉其说之窒处大抵其说之不可持处而已。……此外如洛克、休蒙之书亦时涉猎及之。近数年来为学之大略如此。 此数年中,先生陆续为文阐释叔本华、尼采之学说,介绍于国人,而康德之形而上学及美学,亦时杂论及之,又不徒介绍之而已。其于叔本华之遗传说,且批评其失当,于叔本华之“意志解脱”说,且怀疑其不可能(详后)。其于尼采之学说,则明其为叔本华美学思想之引申。视并世及至今稗贩者流,于西说未尝有深造自得,而妄作应声回响者,夐乎远矣。又不徒探究西哲之学说而已也,并追溯我国哲学思想之历史。先生治学方法视并世诸家有一特具之优长,即历史眼光之锐敏是也。其治一学必先核算过去之成就,以明现在所处之地位而定将来之途径。其作词也,则先有其词学史观(散见《人间词话》中,尚有一卷未刊)。其欲创作戏曲也(先生实尝有志于此,见其《自序》中),则先成《宋元戏曲史》。后此治古器物文字,治辽金元史,莫不如是。此时治数学才数月,而其著作中于西方古代畴人如数家珍,今世大学中之数学教授视之如何耶?姑舍是,本文所论乃在哲学。先生对于我国哲学亦自有极明显之历史观。其大略见于《评辜汤生英译〈中庸〉》(原文录登本志第四十三期)及《论近年之学术界》二文中之引端,略谓自周之衰,国民之智力成熟于内,政治之纷乱乘之于外,上无统一之制度,下迫于社会之要求,于是诸子九流各创其说,于道德、政治、文学上灿然放万丈之光焰,此为中国思想之能动时代。自汉以后,天下升平,武帝复以孔子之说统一之,其为诸子之学者,亦但守师说,学术界稍稍停滞矣,佛教之东,适值吾国思想凋敝之后,学者见之,如饥得食,如渴得饮,故六朝至唐佛教极千古之盛,此为吾国思想受动之时代。然是时吾国固有思想与印度思想相并行而不相化合,至宋儒出而调和之。宋后至清,思想之停滞略同于西汉,至清末而西洋思想成为第二佛教。凡此在近人关于本国思想史之著作中闻之已熟,然不知实先生二十余年前之创说也。又谓《老子》之书,盖出于战国;儒家之形而上学思想,因受道家之影响而产生,出于孔子后。前一说,近人梁启超君后先生而主之。后一说,至今尚无人注意。此外先生关于我国哲学史尚有两篇重要文字。其一为《论性》,历述我国数千年来各家关于人性之学说与争辨,批评其得失,而试下一最后之断案(详后)。其二为《国朝汉学派戴、阮二家哲学说》,谓“戴东原之《原善》与《孟子字义疏证》,阮文达之《性命古训》等,皆由三代秦汉之说以建设其心理学及伦理学。其说之幽元高妙,自不及宋人远甚。然一方复活先秦之学说,一方又加以新解释,此我国最近哲学史上唯一有兴味之事,亦唯一可纪之事也”。近人之注意戴、阮二氏学说,而认识其真价值者,实自先生始。后此蔡元培君于其伦理学史中因盛称戴氏之学,而胡适君更将戴氏偶像移至近代思想神坛之最前面,顶礼膜拜无虚日,梁启超君且抠衣而往从焉。于是戴东原遂成为我国学界中最时髦之名词,戴学遂成为最时髦之学问。而戴氏之地位愈抬愈高,而其人物愈放愈大,而其真面目亦愈晦。德人尉礼贤(Richard Wilhelm)且以之为中国之康德焉(戴氏恰与康德同时),吁过矣。其实戴氏之根本思想类多掇拾当时输入之西说,其盗袭《永乐大典》本《水经注》而改窜原书以图灭迹,尤为士林所羞称。而其学说之本身亦自相矛盾,此点在十余年前王先生已洞烛之矣。戴氏反宋儒之说,以为欲在性中,而义理即在欲中。理也者,情之不爽失也(在戴氏书中,情与欲即是一物)。顾情何以能不爽失,岂不以心知之调节欤?此戴氏所承认者也。然则知与情欲实相因。然戴氏又谓:“凡出于欲无非相生相养之事,欲之失为私不为蔽……私生于欲之失,蔽生于知之失。”王先生论之曰,由戴氏之说推之,则必欲之失根于知之失而后可,必私与蔽相因而后可;不然,则理者情欲之不爽失之谓,知之失,安得即谓之非理?今乃曰欲之失为私不为蔽,一若私与蔽全为二物者,自其哲学之全体观之,不可谓之非矛盾也。 光绪三十一年,先生(时年二十九岁)始汇集上引诸文,并其他关于思想之作及古今体诗五十首刊行,名《静庵文集》。此书之出,影响极微,当时硕彦绝无称道,至今世人犹罕知有其书。其知而爱重之,亦大抵在先生经史考据学既驰声之后,此盖不由于显晦之无常,亦不由于提挈之乏力,实当时思想界之情势所必生之结果也。明乎此,然后先生在当时思想界之地位及此书在历史上之价值乃可见。先生于当时之思想界亦尝有精到之观察与批评(见其作《论近年之学术界》中),后有作中国近代思想史者,此文在所必引。兹节录如下: 近七八年前,侯官严复氏所译之赫胥黎《天演论》出,一新世人耳目。……嗣是以后,达尔文、斯宾塞之名腾于众人之口,物竞天择之语见于通俗之文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