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给大家看的印度通史
[book_author]陈恭禄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56126
[book_dec]《给大家看的印度通史》是著名历史学家陈恭禄先生的代表作,是一部简明、客观、朴实的印度通史类著作。共分为二十七篇,内容涉及印度历史发展的方方面面,从印度文明的孕育形成,到摩揭陀王国、孔雀王朝、莫卧儿帝国等历代王朝的更替,从印度历代君主的文治武功,到印度近代的民族解放运动,论述了印度国家、民族、文化形成的曲折过程,展现了印度文明的伟大创造、珍贵遗产及其对亚洲和整个世界的深远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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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目录
自序
第一篇 印度名称之由来|形势之大概|地理之影响
第二篇 古史年代之困难|史料之由来|民族之庞杂
第三篇 吠陀时代|史诗时代|阶级制度
第四篇 皆因教|麻哈未拿之略传|皆因教之教义及其未亡于印度之原因
第五篇 释迦牟尼之本行|最初佛教之教义|佛典之成立
第六篇 印度东部之强国——摩揭陀歌殊亚|波斯进据印度西北|亚列山大之东征|古代文化
第七篇 张嘉歌那之创刘尔安朝|政府军政之组织|秉德苏亚|阿育王与佛教|阿育王后印度之纷扰
第八篇 大夏|安息|大月氏|迦腻色迦与佛教|希腊与印度文化之关系|太密楼地之三国
第九篇 歌泊那朝之勃兴|印度黄金时代|法显西行求律|戒日王|玄奘入印求经
第十篇 来介泊得|印度与邻国之关系|来介泊得之强国|回人始寇掠于印度|南部强国
第十一篇 回人进据印度北部|奴朝之兴|成吉思汗西征|奴朝之亡|阿刘德丁之无道|谟汗抹德之凶恶
第十二篇 法老斯夏|帖木儿入寇|特里之阿富汗王|孟加拉|麻娄瓦|歌甲来得|克什米亚|回人政府之概观|回人战胜之原因
第十三篇 巴麻拿之盛衰|五国叛立|未介兰格兴亡之大概及其政治风俗等
第十四篇 巴流尔三战而王印度|巴流尔之为人|流麻元失国|细夏称雄流|麻元复国
第十五篇 泊简汗之功绩|阿刻巴亲政后之内政外功|阿刻巴之家庭及其性情|宗教观念之变迁|政府财政军政之概观|文学
第十六篇 涧汉格父子争位及其家庭|宗教政策|王子顾苏之死|王子夏介汗之叛|夏介汗之穷奢|南征|堪得哈之战|家庭之变
第十七篇 奥兰介泊加冕后之初政|宗教政策之改变|麻剌赛王昔外嘉|奥兰介泊之南征及其政策失败之原因
第十八篇 欧亚之交通|新航路之发见|葡人之经营东方|欧洲诸国逐鹿于印度之概观|英人经营印度之始及其东印度公司之成立
第十九篇 巴害得夏|昔刻派教徒|麻剌赛之极盛时代|波斯入寇|第三盼立败德之战|英法争雄|英取孟加拉之实权
第二十篇 过渡时代|克雷武之阴谋武功|英人之贪婪|孟加拉之变|克雷武再至印度|孟加拉之旱灾|米索尔之崛兴于南方
第二十一篇 瓦仁·哈士丁斯——孟加拉之总督|内政外交一七七三年之管理法令|大总督最初之困难及其淫威|辟德之印度法令
第二十二篇 第三米索尔战争考瓦立斯之内政——俸金司法田税|萧尔麻剌赛|威乃斯来之武功|公司麻剌赛之战争
第二十三篇 和平政策|明多之内政外功|一八一三年之法令|劳顿·哈士丁斯之重要战争——尼泊尔、聘得那及麻剌赛|一八一八年英并印度
第二十四篇 劳顿·哈士丁斯内政之建设|报纸发达之略史|缅甸战争|办铁刻|禁焚寡妇|铲除得幾|一八三三年之法令
第二十五篇 安刻兰之初政|阿富汗之役|英取信德|昔刻战争|达娄哈昔之侵略政策|印度之叛乱|一八五八年英王直接统治印度
第二十六篇 印军叛后之结果|印度政府|英国印度之关系|大学之影响|救荒|重要之政绩|印人之不安|侵略之外交政策
第二十七篇 欧战期内印度之概状|一九一九年之法令|自治运动之背景|甘地之不合作运动|印度问题为世界之问题
附录 印度大事年表
[book_title]自序
亚洲文化发达最古之国凡四,一曰巴比伦,二曰波斯,三曰印度,四曰中国;巴比伦则久灭亡,波斯则渐退化,其能贡献于今日世界之文化者,印度中国而已。二国自秦汉以来,接触渐繁,交相影响,其经重要之媒介,则往来之僧侣也。我国高僧入印多赍《经律论》、佛像而归,其影响于思想学艺者,至深且巨。今于我国求一较善之印度通史,而不可得;学者偶尔言及印度者,乃多错误。作者遂有编辑印史之志愿;其目的则所以应今日知识界之需要,供给印史之常识于普通读者,而助其了解印度状况也。
全书共二十七篇,其第一、二篇,叙述印度名称之由来,地理形势之影响,及其史料与民族。第三至十篇,分述古代之文化,宗教之改革,国内之状况,外寇之东侵,阿育王之与佛教,大月氏之深入北部,黄金时代之歌泊那朝,迄于回人劫掠于印度。就其大体而言,则印人之印度时代也。第十一至十九篇,先记回人之据印度,特里回王之大概,未介兰格之盛衰。后记蒙古儿帝国之成立,阿刻巴之政绩,帝国之渐衰,麻剌赛人之崛兴,与夫欧人之逐鹿,而止于一七六一年,此回人之时代也。第二十至二十七篇,首述英国东印度公司并取孟加拉,作为兼吞印度根据之地。其野心侵略之长官,猛力进行,而乃战败土邦,扩张领土。中记内政建设之始,禁焚寡妇,铲除得幾,改革政府之组织。对外则兼并土邦;其威迫之甚,终乃酿成叛乱,而英王直接统治印度矣。末叙近时之内政外交、印人之觉悟、甘地之运动等,此英人统治印度之时代也。
上述之时代,仅就事实而言,书中并未划定史期。盖历史上之重要史迹,多由于环境促成,而非偶然一朝一夕之故也。是故史期分区,殊极勉强,而作者认此书无分期之必要也。其中各篇之史迹繁杂,往往非篇名之所能包括,而又感于读者检查史迹之不易,乃于各篇之首,举其内容之要纲,以代一篇之篇名;又为便利读者之计,附有印度大事年表。顾其古代之史料,颇多疑阙。其年代可分为二:一,古史载明而可凭信者;二,学者证明推定而大致不差者。作者皆于表中注明。
斯书之编辑,始于十五年春季。其所取之材料,颇主慎重;凡国中关于印度之作品,其可得者,莫不求而读之。顾除《佛国记》《大唐西域记》而外,多无可取;是以本书之材料,唯有根据于英美印度学者之著作,而借之于金大、女大之图书馆,及金大历史系主任贝德士者也。及十六年三月,共草成十九篇,而南京之事变猝起;贝教授之书籍多亡。作者亦于此时返之高资,而其左近之匪势猖獗,闲居无聊,乃不愿前功之尽废,而又草成六篇。其材料则取之于斯密斯V.A.Smith之牛津大学《印度通史》也。史家公认其为东方各国史中最善之本,而作者于无可奈何之时,自当根据于此也。其后至宁,而复作成二篇。其堪告慰者,则数历兵祸匪灾,而史稿尚未遗失也。
作者之境遇如彼,而书之史料若是,其不能尽惬读者之意,固深知之。唯颇自信事实上当无荒谬之弊;而愿国内之士,有所批评指正也。书中原拟胪列作者所用之参考书,而略介绍;近者书或佚失,而作者不能一一追记,唯有作罢而已。本书尝蒙贝德士教授之赞助,又承友人章诚忘君及吾弟恭祯各校读一次,皆深谢之,并书于此。
民国十七年一月陈恭禄自序于高资
[book_title]第一篇
印度名称之由来|形势之大概|地理之影响
地理为人民之天然环境。一国之位置、山脉、河流、土壤、气候,影响于其居民之衣、食、住、思想者,至为重要;研究历史而无地理常识者,势必失败,吾人于印度史亦然。印度见于我国古书者,其名称凡三,一曰身毒,一曰天竺,一曰贤豆。玄奘谓印度为正音,且曰:“印度者,唐言月。……其土贤贤继轨,导言御物,如月照临;由是义故,谓之印度。”玄奘此说,盖采于印人当时普通之传说,而附会其辞者,自不可信。印度二字,起于印得斯河(或作印度河)Indus River。初,雅利安人Aryan自印度西北阿富汗而来,迁居于印得斯河流域,乃称其地为印度。其后生殖日繁,东移于膏腴之地;其土著民族,或与之同化,或为其所逐而南。雅利安人之势力,渐伸于恒河流域。其势虽盛,然终未能统一印度半岛也。半岛东南,隔海与锡兰岛相对。就地势而言,当属于印度;其政治则不相属。东部缅甸,先本内政自主之小国,后并于英;现受印度大总督之直接统治。锡兰,缅甸,各有专史,不宜附于印度史中(其发生之关系,自不在内)。印度今指半岛而言;其历史范围,亦限于此。读者固当知其历史上领土之变迁也。
印度地在亚洲正南,突出于印度洋中,而成三角形之半岛。北倚希马拉亚山脉,与我国西藏为邻;不丹、尼泊尔介于其间,昔尝朝贡我国,今皆受英保护。英人监其外交,许其内政自主。其西北一隅,突近帕米尔高原。毗连俄属土耳其斯坦。其西阿富汗俾路支复为英之外藩;阿富汗之西波斯,尝为英俄逐鹿之场。及欧战后,英之势力大伸。东北阿萨密连接缅甸,迨英并取其地,于是北邻中国云南而东接暹罗矣。半岛南部,三面濒海;东为孟加湾,西为阿拉伯海,南为印度洋。海岸线甚长,唯太整齐,而少良港耳,尤以东岸为甚。全地面积,合缅甸计之,凡一百七十六万方英里(约455万平方千米),大于我国本部十八省;合西藏蒙古等地仅当我国三分之一。人口共三亿一千五百万;英领密度,每方英里二百余人,印人自治小邦九十余人。孟加拉、中央二省之面积,约当全印六分之一,人口则占五分之二,每方英里逾五百人,其地肥美故也。特尔Thar沙漠附近之地,每方英里之所出,能养九人而已。
全境以希马拉亚山为最高,屹立北方,为其屏障。希马拉亚者,印语雪也,故有雪山之称。其最高峰二万九千英尺(8839.2米),为亚洲最高之地。山巅积雪,终年不化;其较低者,每当气候和暖之季,冰雪融化,或成冰山,中夹泥石,自高而下,供给大川之水。大川发源于希马拉亚山者凡三:(一)雅鲁藏布江自山北东流,折曲而南,至阿萨密以入海。(二)恒河发源于山南,支流众多,朱木拿河最负盛名。其入恒河之口,为印度教徒之圣地,进香拜神浴于灵水以求免罪者,终年不绝。恒河下流,入孟加拉湾。(三)印得斯河发源于恒河上流之西,西南而行,入阿拉伯海。三河自高下流,水势湍急,中含泥沙,妨碍航行。及其流入平原,水势渐缓,便于运输;恒河能航行者,一千余英里。印得斯河,雅鲁藏布江各八百英里。其水中泥沙,因下流势缓,沉积于河身,河身日高,以致破坏堤岸,泛滥四出,或夺其他河道以入海,漂没田舍,毁伤人畜,为害甚烈,尤以雅鲁藏布江为最。南部德干高原,其东西海岸,皆有高山,曰高止山。高止者,土语梯也。言其由此而入内地。其西曰西高止山,高出于海面者,平均计算,凡四千英尺(1219.2米)。其东曰东高止山,山势较低,忽而中断,而河流,多发源于西山,流入孟加拉湾。
印度因其天然地势,其区域可分为三:(一)希马拉亚山,群峦起伏,高低不一,蜿蜒一千七百英里(约2735千米),宽约二百余里。山之温度,每上千尺(约333米),辄减华氏三度三分之一(约2摄氏度)。树木生于山者,种类甚多,而东北山势稍平,森林颇盛。山麓之附近甚阔,间可殖麦。(二)印度斯坦,回教徒初以此名称之,谓印度教徒所居之地,指雅鲁藏布江之下游,印得斯河及恒河流域也。其地盖三河之泥沙所积而成者,土壤肥美,宜于耕种。其后河身变迁,距远河者,土地渐瘠,或成荒芜。印得斯河流域之古代名城,今皆圮废;据民间传说,谓触神怒。古今之地名,因之不同,古代城邑,见于书者,皆未将其区域指明,今难推定;沿海之城邑亦然。海港有沉于海中而地势迥异者。不知此者,将疑古人之记录不可信矣。三河流域,推恒河为最富,田地膏腴,物产滋多,人民数众。今之所谓印度史者,大半恒河流域之民居活动史也。(三)德干高原。德干者,印语南方也。文的耶山Vindhya为其南北分界。德干地势极高,中有山地,泥杂沙石;险阻狭道,所在皆是。居民达罗维安Dravidian迷信甚深,无进步可言。其南部曰太密楼地Tamil Land,犹言极南地也。
政治区域,初自英人统治印度,其数甚少。迨后事务日繁,政府为其行政便利之计,增置省数。故其分省,非本于人民,地理,历史,宗教,风俗,习惯之不同而然也。其重要之区域如下:(一)孟加拉Bengal,恒河下流入海地也。省会曰加尔各答Calcutta,印度大总督昔驻于此。其城南面濒海,商业发达,街市雄壮。大吉岭Darjiling为其入藏之要道。(二)巴哈与奥立赛Bihar and Orissia,北界不丹,东邻孟加拉,南临孟加拉湾麻打拉萨,西为中央省。其首都巴德拿Panta北滨恒河,昔为佛教之重城;我国佛典所谓华子城也。(三)阿格澳得联省United Provinces of Agra and Oudh,旧称西北省。名城波罗尔斯Benares在恒河北岸,婆罗门教徒视为圣地,香客拜神者,不知凡几。阿格初为蒙古儿帝国首都,其王妃之墓,世界著名之美术品也。(四)旁加普Panjab,旁加普者,印语五河汇流地也。地据朱木拿河上流,在印得斯河流域。名城特里Delhi旧为回教帝国之都城,大总督现驻于此,复为首都。其西北之地,往者辟为边省,初盖防俄者也。重镇白沙瓦Pashwar,筑有铁路,直达阿富汗。(五)孟买Bombay,地沿阿拉伯海。省会曰孟买,西岸之天然良港也。港内水深,便于大轮停泊,岸上复有铁路,运输货物,商业因之发达。其北部信德Sind,印得斯河下流地也。(六)麻打拉萨Madras,地沿德干东岸,首城麻打拉萨,商业颇盛,与孟买并称。(七)中央省Central Province,地在孟加拉之西南。省城那哥不尔Nagpm,昔入德干之孔道也。(八)阿萨密Assam,在印度东部,雨量极多。除上英人直辖地而外,复有印人自治之小邦,散于内地,大者方千余里,小者仅数十里,各有世袭之王。内政皆受英人监督。其所有领土,多属硗瘠之地,占全印三分之一以上,人口则约四分之一。其王与印度政府,相处甚安。德干东西二岸,又有葡法之海港;曩者欧人东来,占有印度沿海之要港,其后英人之势大张,葡法相继失势,其所据之小港,不能为害于英,故今犹存焉。
气候因高山、平原、海洋、大川、沙漠之不同而变。就地理位置而言,印度大半属于热带;北部出于北回归线,而入于温带者,凡十四度;其近于希马拉亚山者,变易尤甚。雨量视时季风之强弱而定。风自印度洋而来,往往有一定之期:自十二月至明年春季三月之间,东北风作,吹入旁加普,与冷风相遇,乃降为雨。六月至十一月之交,西南风大作,及至希马拉亚山脉,风为山阻,山麓之空气寒甚,和暖之时季风遇之,凝结成雨;是以阿萨密雨量之富,推世界第一。恒河流域,雨亦充足。德干高原,风为两岸之高止山所阻,不能吹入,雨量较少,年约三十英寸(762毫米)。印得斯河流域之中部,每年雨量,仅及数寸,剌日不得拿西部,已成沙漠。其东土壤瘠甚,每方英里,能养数人。印度全年雨量,东北风所供给者,百分之十;西南风则占百分之九十。农夫收成,恒视雨量之丰富以为衡;雨量减少,荒年即成。田可灌溉者,农民多疏通河流,蓄水耕种。今日印度政府本于古代之遣规,时有大规模之建设,一九一五至一九一六年之预算,经费凡八千三百万磅;其中专以一百万磅救荒,四百万磅振兴水利。曩者开浚印得斯河之支流钱不运河Chenab Canal共费美金九百万元,工程之伟大,可想而知。河成,人民迁居其地者,六百余万人。
植物随气候而变,要多热带物产。出产品以米、麦、小米、甘蔗、棉花、颜料等为大宗。产米区域,约当印度可耕之地三分之一;西北年得一获,恒河流域年可二获,麻打拉萨沿海灌溉膏腴之地,一年三获。政府辅助农夫,设立机关,以研究种稻改良之法,颇有进步。麦之生长,宜于气候较寒,希马拉亚山附近及西北等地,出麦颇多。小米需雨较少,种于德干高原,贫民赖之为食者甚夥。甘蔗宜于热带,出产丰富;颜料取于植物,植物长于多雨湿地,推孟加拉为最盛。棉花宜于气候炎热,印度之出产甚多;烟草鸦片,出产亦富。希马拉亚山之森林,因山势之高下而异;其所生之树木繁夥,种类杂异。印度动物亦夥;牛马以头计算,占世界重要地位,但以人口平均,则数甚微。牛为耕田之用,印度教徒,不杀耕牛,听其老死,并弃皮革。野兽有狮、虎、狼、熊、野猪等,农夫住近山麓者,常为所噬。山中毒蛇甚多,伤人害畜,愚民拜之为神,不敢杀之。矿物亦富,以煤、铁、石油为大宗。所可惜者,矿产远在内地,交通困难,而开采者甚少也。
综上地理之影响于印度者何耶?曰:印度北枕希马拉亚山脉,交通阻梗。其东北一隅,毗连西藏,高山重叠,其势稍平,逾越较易,蒙古族自此而入(外人称黄种为蒙古族),不丹、尼泊尔之居民,蒙古族也。唐时,吐蕃臣服印度之一部分土地。其西北印得斯河流域,初甚肥美,宜于耕种;其西山忽中断,遂成狭道,其最著名者,曰尔巴狭道Khaibar Pass,西通阿富汗,北接中亚细亚。但其地隔海洋,雨泽极少。民以游牧为生,逐水草而居,日驰骋于高原,勇敢善斗,久羡印度土壤膏腴及其居民富庶。值其岁歉之时,则迫于生计,铤而走险,侵入印度,是以外寇,多由西北而来,初以劫掠为事,后为印人同化,阶级制度益盛。阶级者,印语原意颜色也。雅利安人迁居印度,征服土人。土人㯶黑,雅利安人因其战胜之威,而轻视之,是为阶级观念萌生之始。其后回人侵入,印人不能拒之于境外,乃严其阶级之分,借以固其团体以拒之。英人自得印度以来,惴惴然以防俄为务,盖患其由西北侵入也。半岛南部三面濒海,良港甚少,沿海居民无好奇冒险之精神。出于海岸,而海水又深。古代航海之术未精,海为交通之梗,印人视为天险。其后形势迥异,科学发达,欧人绕非洲而至,轮船往来,驶行迅速,海上航路,无建筑修理之费,反便于陆;曩者恃为险阻,后则徒资外寇。是以欧人皆自海上而至,英能统治印度者,多赖海军之力。且印度位置,适在欧洲、日本、中国之间,其受欧人侮者,先于二国,抑其地理使之然欤!
外寇来自西北,其入印度之普通人民,受其地之影响,改其游牧生活,而为耕种农夫,势力渐弱;其较强者,又复侵入。印度自古以来,即为外人争逐之场。其终也,种族庞杂。南方险阻山道,逾越非易。英主若阿育王亚格巴皆未统一全印;蒙古儿帝国之覆亡,要以征伐南方,久战不克,府库空匮所致。达罗维安土人,自雅利安人侵入,退于文的耶山之南。其地森林荫郁,交通困难,行军旅行,至感不便,因得负固自存。其文化低者,与非洲之野蛮人无异;其较高者,独立自主。印度有史以来,除英统治直辖地大半而外,无名实相符之统一政府。近者铁路发达,形势大变,交通便易,险阻尽失。而印人逾三万万数,多以农业为生。高原近于山麓者,不宜耕种。普通农民所耕之地,每年收入,不足以养一家之数口。贫民衣食之苦,与我国农夫相似;人口过剩,其重要政治问题之一也!
地理影响于人民、交通、政治、外患者,如上所述。其影响于思想者,兹略言之:印度气候炎热,害虫繁多。古时战争频仍,大荒时至,民极穷困,疾病死亡,状至悲惨,宗教家哲学家于此环境之下,趋于悲观。而恒河流域,土壤膏腴,雨量充足,草木丛生,物产丰富,禽兽繁殖,渐启人民灵魂轮回之信仰。古代初民,深信人死之后,灵魂不死,印人亦然。更进而谓人之灵魂,于其既死,可变鸟兽草木。鸟兽草木之魂,能变为人。婆罗门教因之,谓人轮回之果,定于生时功过之因;佛教大成其说。其影响于东方思想者,至深且巨。尤有进者,雅利安人之文化,高于土人,既入印度,生活极易。其他侵入印度之野蛮种族,文化程度,相去远甚。而希马拉亚山脉,分隔中国印度。中国思想,不易传入印度。印度终无极大之激刺,此文化所以无进步也欤!
[book_title]第二篇
古史年代之困难|史料之由来|民族之庞杂
印度先于公历纪元前七世纪之历史,无可推定其比较能信之年代。其古史纪年,类似我国,胥以历朝在位之王为本位。其与我国不同者,我之历朝记录,中未遗失,推算年月,尚不甚难;而印度则多佚亡,其中事实年代,不相连续,史载某王“在位八年而崩”,学者固不知其距今若干年前,而又无从推定也。其纪年之法,较之西方,不如远甚;吾人苟见一九一四年,则知其在耶稣之后而近于吾人也。印度古史年代之解决,乃借外史之助,例如马其顿王亚列山大,侵入印度,其时为纪元前三二六年,既而印度独立,时间相去不远。夫以可信之年,而证其同时之事,学者研究印度古史之方法也。其所根据者,中国、希腊、锡兰关于印度之记录也。
印度之古史佚亡,其材料之困难,可以推想。今能取材者凡六:(一)碑石。石碑刻有文字,或纪名王之功迹,或载政治家之言行,或记政府之法令,以及租税之多寡,商业之情形。其所刻之碑石,立于民间,使众周知。夫既公布,则其所述之事实,自属可信,极有价值之史料也。阿育王之石柱,高者数丈,立于通衢,中载格言,劝民为善。南方之碑,种类尤多,其文字较长。所可惜者,碑石记录,未有先于纪元前三世纪者。(二)古钱。印度古钱存于今者,数逾十万,而种类不一。其金质轻重,形状大小,可觇当时之政治状况。钱面载有年号,附记王之事功。亚列山大侵入印度之后,其将建立小邦于西北,所铸之钱,一面希腊文字,一面印度文字,有助于历史学者之整理年代。其流入外国,或外币传至印度者,则可推知其商业。古钱之重要若是,而困难如之,今为专门学术。(三)古物。古物指古城废址、建筑遗迹、雕刻、美术等。古城则指其地位,面积之大小。遗迹或为皇宫,或指圣地。建筑或为公共寺观,或为私人住宅。其砖、石、木料、建筑形状,能觇其文化程度。美术作品,可见作者天才。其表现之思想,足能代表一时之好尚。其关系于美术史者固深,然亦有助于历史焉。(四)传说。印度古代文学之丰富,学者竭其毕生精力,或犹不能一一读之,婆罗门教、佛教、皆因教(或作耆那教)Jainism之记录,虽多关于教义之宣传,而其所载之故事,风俗,习惯,固古代之传说,而当时之环境也。纪元前三二六年前之史料,取材于史诗祭神之歌曲。其中地名、神名、王名,可推古代社会之状况。南方太密楼文学,传说亦富。(五)历史。婆罗门为印度之学者,偏重文学,鄙弃历史,然不可谓无历史也。古代历朝,设有史官,专录朝廷之政事,民间之风俗。所不幸者,印度之害虫繁夥,尤以白蚁为甚。白蚁生殖滋众,专食纸属,书籍为其所毁者,不知凡几。今日科学时代,印度政府,保其公文,犹觉困难,斯见其为害于古代大矣。一二古史存于今者,遂为学者重要之历史根据。(六)外人记录。外人入印度者,时或记其所见所闻。亚列山大诸将之在西北者,尝有报告,其全部虽已遗失,间有引见于他书者。希腊人美葛生斯Megosthenes尝入印度为使,记其在朝所见之事实,大部分今犹存在。我国高僧留学求经者,法显玄奘负有盛名;法显之《佛国记》,玄奘之《大唐西域记》,皆有助于印史。
其后回人侵入印度,回教徒之学者,与婆罗门之所好相反,喜著历史书籍,以波斯文写之。凡求回人之入印始末者,须与波斯史相对照。学者阿本立那Alberuni著名之数学家及天文家也。幼入印度,精通梵文,竭其志力,研究学术;其所著之《印度访闻》,极有价值之考证书籍也。同时,回人旅行或贸易于印度者渐众,或有述其所见,著之于书。十六世纪葡人自海上而入蒙古儿帝国,教士随之。教士年有报告,且为学者,其记录甚富。既而法英诸国,各设东印度公司,其后英人之势大伸,统治印度;其详细记录,今皆保存,此印度史之材料大略也。近者西方学者,搜集古史之材料,多能有所贡献;二十余年之前,求一通史,实不可能,今有印度通史者,多赖西方学者之力。
最初之民族,无文字记录。哲学家,诗家,多谓其朴实自然;社会学者,研究社会之原始及野蛮部落。其结论则谓古代无黄金时代,近日民族进步者,皆由野蛮人演进而成。演进故为文化之母。其在野蛮时代,初人民日在恐惧之中,上畏鬼神,下惧酋长,其饮食、行动、言语、礼节,皆有一定之习惯,惴惴然而不敢违,无所谓自然自由也。印度之初民亦然。现代其在南方之部落,甚有未脱野蛮时代之风俗。初民器具,以石为之;磨擦粗细,器具拙巧,可分旧、新石代二期。旧石代之器具,尚存于麻打拉萨;新石代之器具,南方北方皆有发见。石代而后,南方民知用铁,制造刀剑器具,北方则知用铜,最早之铜器,造于纪元前二千余年。然其未用青铜。青铜者,铜锡熔合而成者也。此其异于他国之点。
今日之印度民族果为旧新石代人之后裔乎?曰:此类疑问,无人知之。所可断言者,三万万之印民,为多数种族之血统混合而成。其先至者,数千年前;其后至者,数百年前。既入印度之后,互通婚姻。其种族特性,今多遗失。人类学者,尺量头颅,以分种族,其于印度所得之结果,则有可疑之点;例如一家之中,兄弟二人,其头一或甚长,一或甚短,其长短悬殊,由于遗传,尺量之推论,固不能适用于种族混杂之国也。其以言语分族者,亦不可靠。盖言语为社会之产儿,人民习学而能雅利安言语。其后演成梵文,而与波斯、希腊拉丁文相近。北部印人,或非雅利安人之后,亦用梵文。是故体颅言语,皆非印度种族分类之根据。吾人之所能者,因其容貌之不同,可分其民为二:(一)身材高大,皮肤皙白,鼻梁伟长,印度阶级高者属之。其在南方者,自北方迁入。(二)短小丑陋,皮色黧黑,鼻尖塌平,南方野蛮部落,及北方阶级低者属之。前者为雅利安族;后者多达罗维安人。
雅利安族自印度西北面入,其由何地而来?学者之理论虽多,然难得其共同之点。其可信者,则雅利安为其自称之名,而原义亲属也,其人容貌类近波斯人。其入印度,时为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羡印得斯河流域,而入于五河汇流之地曰旁加普,居住其地,渐从事于耕种,其东迁时代,据学者推定,约当纪元前三千至前二千年之间。其至也,为小部落,若浪相继。其原有之居民,曰达罗维安,其义谓南方之人也,种族杂甚。其来自何地?推论纷挐,要皆近于揣想。其入印度,先于雅利安人,故称土著。地质学者,则谓古代印度半岛连接非洲。非洲之黑人,或得移入,南方印人之容貌颜色,多似黑人。比种推论,属于理想,固不能认为事实也。
除上二族而外,又有蒙古族,居于希马拉亚山之附近,孟加拉,缅甸。其人与华人同种,面多无须,皮色微黄,盖自西藏而入印度。及其与印人通婚,久则失其特性。史诗所记之制度、风俗、习惯,有属于蒙古族者,例如兄弟数人共娶一妻。此种多夫制度,西藏俗也。其俗影响于雅利安诗歌,斯可见其势力矣。历史学者斯密斯V.A.Smith谓其人数多于今日蒙古族之在印度者。佛教始祖释迦牟尼生于尼泊尔附近,其祖亦蒙古族也。
上述种族于有史之前侵入印度,其继之而至者,则有波斯人。初,纪元前六世纪,波斯征服印得斯河流域,而县其地,重税虐民。其东迁之波人,渐同化于印人。纪元前三二六年,亚列山大深入印得斯河流域,而开东西交通之路。希腊人始贸易于东方。亚列山大之部将,分守亚洲西部;及其主将死后,自立国于印度西北。其后野蛮部落,东掠旁加普;印人称之曰塞盖Saka。塞盖者,外人居于印度边境外之总称也。史家未尝明指其部落种族,吾人殊难推定其为蒙古族,或土耳其族也。纪元后一世纪,大月氏并取印度北部。先是,大月氏为游牧民族,败于匈奴,而至中亚细亚,会其势盛,南入印度。后匈奴侵入;匈奴之名称亦泛,婆罗门著书,尝称葡萄牙人为匈奴。其入欧洲者为蒙古人,盖败于汉族而逃也;其入印度者,后裔类近土耳其人,故有白匈奴之称。凡此野蛮部落,其入印度之数,少于印人,而文化又低,故皆为其同化。
回人继白匈奴而入,其种族庞杂,内有蒙古族、阿拉伯人、中亚细亚人、波斯人,借其宗教信仰之力,团结坚固,势力雄厚,征服印度北部。初,回教始祖谟罕默德生于麦加Mecca,幼贫,牧羊,自信其为上帝之使,参酌犹太基督二教,别创回教。回教者,谟罕默德之教也,自谓其高于一切宗教,族人恶之。谟罕默德知其害己也,远逃,而教徒日增,以其兵力,战胜麦加,乃为阿拉伯之先知。其教义则曰:“上帝唯一,谟罕默德其先知也。”文义简单,深入信徒之心。信徒有传教之责任;其因传教而死者,得入天堂;阿拉伯人游牧善骑,勇敢能战。回教复煽其势,故能轻身,视死如归,所向无敌。其处置征服之地,凡改信回教者,待之平等,其不服从者,杀之无赦。其入印度,初以劫掠屠杀为事,强取印度之妇女为其妻妾,后乃占据其地,管治其人。最后至者,则为欧人。其中葡萄牙人先至,葡人住于沿海贸易之要地,与印人通婚。但其后裔数少,今多堕落。英人初入印度者,多为欲望奢甚之少年,专求利者也。及其富厚,将即回英,购买田产。其后英王直接统治印度,委任官吏,优秀分子,服务于印度者始多。其久在其地者,则谓其气候不宜于白人,而遣其子女至英读书。印度虽见治于英,而印人英人,固未发生血统关系也。
印度数千年中,外人侵入其境,而杂乱其种族者,无虑数百万人。其堪称异者,则雅利安人之思想、制度,影响于全印,而为印度之特种文化也。塞盖、大月氏、白匈奴仅为历史上过去之民族,求其风俗、习惯于印度,实不可能。盖久为雅利安人所同化矣。回人因其宗教热忱,尚能保其固有之风俗。其势终不能与雅利安人相抗。印度文化,固雅利安人之文化也。
[book_title]第三篇
吠陀时代|史诗时代|阶级制度
《吠陀》Veda为印度最古之文学,亦世界重要书籍之一也。婆罗门教Brahmanis之哲学思想、宗教教义,种子萌生于《吠陀》。研究印度古代文化史者,舍《吠陀》则无他道。印度今虽不能人人诵读《吠陀》,然皆尊而敬之。吾人就历史言之,谨能述其大概,《吠陀》之原义知识也,指宗教哲学二者而言。全部《吠陀》,共有四书:一曰《叶格吠陀》Rig-Veda ,二曰《耶柔吠陀》Yajur-Veda ,三曰《散马吠陀》Sama-Veda ,四曰《阿他弗吠陀》Artharva-Veda 。南方婆罗门多以第四《吠陀》晚出,而指为赝物,否认其为神典;多数印人,固谓四书皆神典也。《吠陀》内容可分为三:(一)《韵文》Samhita ,歌颂祷文符咒所搜集而成者,《吠陀》之本体也。(二)《婆罗拿》Brahmana ,解释《韵文》之散文也,中多祈祷礼节,盖备婆罗门用者,后附《森书》Aranyakas ,言修道人于林中所诵习之书也。(三)《有盼益德》Upanishad ,哲学论文也,讨论个人灵魂,若何为宇宙之灵魂所吸收,而免于轮回之痛苦也;印度古代哲学,于此求之,后因解释之异,共分六宗。除上而外,又有《修家》(旧作《修多罗》)Sutra ,俗谓其属于《吠陀》,而文简义深,几与代数式相似。无人详为解释,则不能知其义,其中或为习惯法,或为祈祷文,其最有名者,则《慢刘法令》Laws of Manu 也。法令为世界最古之韵文法书,盖于纪元前后四百年间所编成者。其大部分,今犹适用于印度。
全部神典,其最古者,首推《叶格吠陀》,印语则谓诗歌祷文集也,凡一千余篇,共分十卷。诗歌先后时期,相差数百余年。第十卷为最晚出,诗歌成于纪元前二千至前一千年间;其搜订成卷,时间较迟。其中文句,多不可解,且文法与梵文迥异,故非专门学者,虽能诵读其文,终必难明其义。其译成英文,读者终不知其所指。盖其思想为数千年前之思想,环境大异于今,吾人居于数千年后之环境,固难明其思想也。其解释之宗派繁多,而难其得共同之点,徒令人觉其困难耳。印人传说,则谓梵天所演,世人不能知之。诗歌皆所以直祷于天神者。天、地、雨、雷、水、火、天然物等,胥为天神。天神行为,颇似人类,专司祸福,凡忤慢者罚之,其敬畏者赏之,祷告祭祀,借得神之欢心,以求福者也。《耶柔吠陀》《散马吠陀》多根据于《叶格吠陀》,无重要价值。《耶柔吠陀》内容四分之一,则引用或取材于《叶格吠陀》。其所歌咏之礼品、宗教观念,以及诗中地名,与前者大异,而符术大兴。《散马吠陀》之诗,皆采于《叶格吠陀》,专为婆罗门祷谢祈福用者;《阿他弗吠陀》,则民间符咒集也。就文学言之,不如《叶格吠陀》之优美,其中符咒,或为驱鬼医病,或为咀蛇免毒,内杂技数医方,多为初民所有。其出最晚,而其所咏之风俗习惯,固早于《叶格吠陀》也。
《吠陀》神典,证明雅利安人自西北而来。其社会组织,已超过于野蛮时代。政治每小部落,各有君王,部落之人,多其亲属,王犹其族长也,遇有要事,则商于耆老;耆老有与其王共理政事者。诗中所举之国名,王名甚多,时或咏其战事。所可惜者,吾人不能推定诗歌之年代,故无从知其先后,而有助于史料也。其战争之武器,弓矢最要,戟斧次之。武士又有战车,车有马一,中乘二人,一为御者,一为战士,盖为驰骋追逐之用,余皆步卒。当其无事之时,相居甚安。民知织布。恒河流域之古铜器,多其所遗,妇女又以金器为饰,其工艺之发达,当可推想。饮食则以牛乳、面饼、蔬菜、水果为大宗。凡于婚姻重事,皆杀牛马以祭神。其与祭者,既得食肉,又可饮酒。娱乐则有跳舞、音乐、赛车、赌博等。雅利安人之迁入印度,可于诗中见之。例如《叶格吠陀》歌咏之河名,皆在印得斯河流域。及耶柔吠陀时代,则入于恒河流域矣。既至其地,遂逐土人而南。土人之风俗习惯,有见采于雅利安人者,咒蛇去毒之习惯,固其证也。
吠陀时代而后,入于史诗时代,印度又一新环境矣。史诗之文字、语句、音韵、体裁,与吠陀大异,宗教社会情形,亦有变迁。其诗共二:一曰《乃麻亚拉》Ramayana ,二曰《马盍害那》Mahabharat 。其中所记之琐碎英雄故事,或为初民之传说;诗文出于《吠陀》之后,间有引用《吠陀》诗义者。最后写出之文体,约当纪元后二百年。吾人述其历史变迁之经过,必当略叙史诗之内容。
《乃麻亚拉》之称史诗,名实相符。其诗甚长,共分七卷,凡四万八千余行,内咏古代英雄乃麻之事迹。作者之名,曰外那立Valmiki。其文简洁自然,梵文中之第一记事诗也。印人之视史诗,不若《吠陀》之敬重,传诵者可得增减其字句。据文学批评家之研究,外那立盖著五卷;其第一、第七二卷,后人伪托所增者。今日通行之校订本凡三,吾人固不能分别其孰为古本,而作于外那立者。孟买通行之本,似为最古。诗中之主人,乃麻王子也。其父惑于后妃,后妃欲立其子,遂谮乃麻于王。王怒,乃麻偕妻西大Sita逃之南方,其三弟从之。西大美甚,一日,兰迦王以魔术夺之,西大忠于其夫。王不能夺其志,乃麻知之,誓欲复仇,率军追之,进逼兰迦,攻破敌军,诛王获妻而还。乃麻之声威大振,后归祖国,与后妃之子,同理政事。诗人写乃麻为印度之理想人格,群众敬之为神,其信仰者,谓为人类之救星,其妻则妇人中之模范也。
《马盍害那》之内容极杂,诗分南北校本,就史诗之意义而言,固不符其名也。其诗非出于一人之手,而作者甚多,时间先后,相去或数百年。诗共十八卷,数逾三十万行;其续补一卷,约三万二千余行。其叙述之故事,前后各不相接,读之,恒觉其与主题无关,全诗五分之四,不啻印度教之伦理百科全书也。史诗之主题,歌咏古代之大战。其故事之始末,则的大西出Dhritarashtra之百子,与番得Pandu之五子不睦;番得、的大西出为兄弟行。诗人歌咏其子争权,引起大战,全印国王,无论大小,皆率兵出,或助百子,或援五子,恶战于特里之北部,共十八日。二方援军,几尽战死,其未伤亡者,的大西出与五子耳。余众慑服,乃奉五子中之年长者为王。五子后同其爱妻教派德Dranpadi共入天堂。战史初仅一万七千余行,今则数逾四万;盖后世之传诵者,诗人及婆罗门所增修者也。《马盍害那》之第六卷曰《拜格外叶亚》Bhagavad-Gita ,或谓《天歌》,或作《上帝赞词》,哲学诗也,共十八篇。其思想高尚,义理奥深,有《印度新约》之称。其刊行方言,凡百余种,学者悉心深求,愚民尚能诵其一二诗歌,斯见其影响于印度矣。
史诗所咏之传说,果为信史乎?印人多认《乃麻亚拉》为历史,对于批评家之言论,毫不介意。固犹西方顽固教徒之视《旧约》也。西方学者研究古史,认其为诗人之故事;印度学者,亦有此说。斯密斯则谓“其本于诗人之幻想,今求乃麻之年代者,不过等于猜谜,而不能令人相信也”。《马盍害那》之战史,俗传其战于纪元前三一〇二年。此类传说,不足批评,其认诗人取材于上古战史,而可信者,亦不足论。今按诗中之地名、战场,学者求其废址之古物,毫无所得,故不能认为可信之事实也。诗谓极南之国王出兵助战;古代交通不便,南方无出兵之可能,且其战争之起,由于一二国王之私斗,其胜负无关于全印。东部阿萨密王无越险阻,而至特里助战之理。苟信史诗为事实,则古史之材料,根据于猜谜式之推论,而无价值可言矣。
二诗歌咏之社会,背景相同。《马盍害那》中之一二风俗,为时甚早,例如杀人以祭神。杀人则视人如牲,残酷不仁,雅利安人初入印度之固有风俗也。诗中神名,或未见于《吠陀》;《吠陀》中之神名,大半降于卑位;轮回之说,益为发达。就其政治言之,部落式之小邦渐少,分疆之国数增。外拉立所写之朝廷,华丽奇巧,与后世之王宫无异。社会组织,则阶级制度,已成古代之产物。婆罗门之势,因之大盛,而印度教之根基立矣。二诗盖成于纪元前四百年,迄于纪元后二百年;知其编写之年,固不能证明其故事之年也。
婆罗门教及印度教之基成于吠陀、史诗时代,二者皆印度之特种制度。婆罗门教云者,或谓其教,以天神婆罗亚为最上之神也;按之事实,殊不尽然。印度教则指印度群众信仰之通俗宗教,二教皆认《吠陀》为天神所演之神典,包括阶级制度,不杀耕牛,其不同之点,则婆罗门教专指高尚之哲学宗教而言,印度教则群众之信仰也。婆罗门为其最高之阶级,专主祭祀,记诵诗歌,娴知礼节,且为当时学者,或为王之顾问。当其幼时,诵读《吠陀》;及长,娶妻生子,管理家政,后则住于森林,一如隐士,或许其妻从之;终则弃世绝俗,以求与神相通;此婆罗门生活之大概也。凡非婆罗门之子孙,不得专司祭社。其阶级制度,可阶级者,一群之家族,共同遵其婚姻、饮食、礼节之规定,以保全其所谓清洁者也。古代制疏,凡一阶级之会员,得加入于其他阶级;今则除边境而外,皆以子孙为限。其成一阶级之家族,不必同一种族,而共始祖也。其职业之种类,宗教之信仰,人生之哲学,皆于阶级无关;其违反特殊规定者,将必见逐于阶级之外。其规定则各阶级不同;而最普通者,则不与其他阶级之人通婚,共食,而礼敬婆罗门,及不杀耕牛也。说者尝谓古代四民,为阶级之始;四民一曰婆罗门Brahman,祭司,学者也。二曰葛决亚Kshatriya,战士,贵族也。三曰盖斯亚Kaisya,商人,农民也。四曰苏加Sudra,工人也。学者斯密斯,则谓印度阶级,从未有四,其最初见于古书者,数共五十。其所谓四民者,就其职业而言,非指阶级也。今日印人除婆罗门而外,不能分属于葛决亚、盖斯亚、苏加;其在北部,普通文字,无用盖斯亚、苏加者;南部人民,除婆罗门而外,皆属于苏加;故四种阶级之传说,实无根据。阶级之数,或谓二千,或曰三千,以新阶级随时可以组织,而确数无定也。阶级之起,最短时期,当在三千年前,盖由于婆罗门也。婆罗门为雅利安人之优秀分子,渐成阶级,以保其社会上之地位;他人羡其组织,从而效之。当雅利安人既入印度之后,征服土人,意甚轻之,于是制度渐严。纪元前六世纪,皆因教、佛教兴起,倡禁肉食,风行一时;而阶级之中,渐有肉食不肉食之分,终乃分离,各成阶级。其后回人侵入北部,印人不服,而力不能拒之,乃益严其阶级制度。
阶级制度,虽为世人所詈,然其一二利益,亦为吾人所当知者。凡一阶级之中,互通婚姻,相视甚亲,抚恤孤寡,救济穷困;其特殊规定,所以维持团体之道德,而保全其荣誉也。其于规定之内,会员不敢为恶,此其利也。而害则多矣,兹略述其大者。阶级分社会为数千之团体,互相妒嫉,甚或仇视,印人苟欲团结为大规模之合作,至为不易。改革家之计划,多尝为其所阻。个人生于阶级之中,环境褊狭,性情偏于守旧,不欲与阶级外之人相通,故其知识浅陋,难于有为。今则二十世纪,铁路交通之便,公共饮水之设,婆罗门苟欲保其固有之习惯,实不可能,斯见其不容于近世文化矣!其出于阶级外者,印人视之,不啻畜类,而使其丧失自重之心,偶见阶级高者,屏息而逃。其所受之痛苦,何似如之!阶级之为害也若此,苟欲根本刬除,不知将历若干年之工作矣。
[book_title]第四篇
皆因教|麻哈未拿之略传|皆因教之教义及其未亡于印度之原因
麻哈未拿四面雕塑
纪元前六世纪,婆罗门之势大盛;阶级制度,益为巩固,而深思之士,渐表不满,且婆罗门之释《吠陀》,意见不一,宗派繁多。于此思想不安之时,其别创宗教,而与婆罗门教相抗者,则为皆因教与佛教。佛教创于印度,而终不容于印人;皆因教虽未传于外国,今有百余万之信徒于印度。数十年前,西方学者认皆因教之领袖麻哈未拿Mahavira为佛陀之弟子,近日学者能读太密楼文学之皆因教之经典渐多,知其另为独立之宗教矣。其教类似佛教,否认《吠陀》神典之威权,又以苦行免除灵魂再生之痛苦为主。其徒自信其教,为印度最古之宗教,尝引《吠陀》中之诗文为证,据其传说,先于麻哈未拿之前,共有二十三哲。其第二十三哲,曰巴斯番拿Parsvanatha,早于麻哈未拿之前二百五十年,生为贵族之子,后弃其家,苦行求道,弟子渐多,成一教社。其徒共有四戒:一杀生,二诳语,三偷盗,四财产。麻哈未拿初入其社,后自苦行得道,皆因教之始祖,今虽不能指定其为何人,而其教义之宣传,教社之组织,固发扬光大于麻哈未拿也。研究皆因教者,故当略知其传。
麻哈未拿的诞生
麻哈未拿印语大人、英雄、胜者之义,其徒谓其教主战胜再生,而以此名称之也。原名外赛门亚Vardhamana,其祖国之政体,与共和国相近,王权甚小,政权操于参院,麻哈未拿之父,属于贵族;母为王族之女,于其分娩之时,据皆因教之传说,夜十二梦,占者谓其将成伟人。其子约生于纪元前五四〇年,既生,父母爱之,及长,娶妻,生有一女,其婿亦贵族也。麻哈未拿之父母,深信宗教,而恒河流域,地虽肥美,物产丰富,然其收入之丰歉,视其雨量而定。时季风弱,则成荒年,气候又热,害虫种多,疾病如之,加以部落式之小邦,互相战斗,杀人以逞。于此旱灾、害虫、疾病、战争之中,而印人之人生哲学,乃视生存为痛苦,而认苦行为解脱之门。二人皆禁食而死。麻哈未拿乃得自专,既而商于其兄,弃家求道,其兄初不之许,而弟请之者三,后乃因其终不可留而许之。麻哈未拿初入巴斯番拿所设之教社。其入社也,年已三十,禁食二日半,不饮滴水,又复表示其愿受困难,不知肉体上之痛苦,而尽拔其发,悉分其财产衣服于众;入社一年,心无所得,不合而去。于是麻哈未拿既弃家族,身又无衣,而乃志坚意固,一心求道,不畏寒暑,不知耻辱,日食一飧,裸体而行,尝静坐于林中,或伤其耳,而屹然不动。其游行各地也,大城暂住,未尝五日,乡村未有住夜者。其意以久住一地,则增加人民之担负,而又与之相熟,或以私事来请,反感不便。每值雨期四月之时,种子萌芽,草木滋殖,乃谓出外游行,则伤生物,故居于一地,而为其弟子说法,如此者十有二年。
麻哈未拿苦行十二年后,一日,默祷于树下,豁然大悟,了解真理,毁其灵魂再生之可能性,乃出传道,声名大振,每入一国,王侯争先来迎,其所操之言语,当时之浅近语也,于是门徒数增,巴斯番拿之弟子来归。其教社之组织,共分四级,一僧侣,二女尼,三信男,四信女,管理甚严。初,麻哈未拿得道之先,过数亚Gosala为其弟子,从之者六年,及师得道,方信有以教之,而过数亚忽背师去,自成一派,数以魔术谋害前师,而皆不成。皆因教徒,偏重苦行,而过数亚则住于妇人之家,又以其为说法之所。麻哈未拿谓苦修奉戒,得免再生,而过数亚则信命运,世人不能为力,且曰:“今生之我,固非前世之我也。”麻哈未拿受此激刺,故严其徒之训。大弟子十一人,僧侣一万四千,共分九部,各部以弟子一人为长。女尼三万六千,以其侄女(一作其姑)为长,据前传说,谓其年少美甚,术士见而爱之,负之远逃,既而心转恶之,弃之于林中。侄女零丁哭泣,形状可怜,樵者携归,收之为妾,而大妇妒嫉,日夜谋之。侄女备受痛苦,久蓄厌世之心,及麻哈未拿说法于其地,侄女从之为徒,苦行修道,后为女尼之长。僧侣女尼,共有五誓:一不伤生,二不欺诈,三不偷盗,四不奸淫,其义颇广,不得思想异性之神人畜等,五不贪一切事物。信男十五万九千,信女三十五万八千,皆听麻哈未拿说法而奉教者,其中或为贵族,或为农商工人。其人虽为教徒,然不妨其职业,唯须遵其誓言而已,誓共十二:(一)不得故意伤害生物,并须善待畜类。(二)不可欺诈,婚姻商业,言必符实,不得蜚语伤人。(三)勿偷盗,并禁购买盗物。(四)勿奸淫,夫则忠于其妇。(五)勿蓄不需之物。(六)勿出远游。(七)劝人守誓。(八)勿作诸恶。(九)誓守宗教礼节,每日祷告。(十)勿游远方,不作蜚语。其大旨与第二、第六誓文相同。(十一)禁食二十四小时,除去饰品,仅着三衣,一如僧侣。(十二)乐助僧尼。以上十二誓文,信男信女,或全部遵守,或可守其一部,其教徒异于佛徒矣!麻哈未拿得道后说法三十年,年七十二而殁,时纪元前四六八年也。大弟子十一,及其死后,仅剩二人,余皆苦行禁食而死。
皆因教徒之苦行,见于麻哈未拿之略传矣,其宗教哲学,受影响于轮回之说。其说认灵魂为永远,迨其肉体死后,或转为神,或再为人,或变为兽,或化为虫,视其生于世时之功过而定;换言之,则今生之享受,定于前生之功过,今生功过之因,为其来生享受之果,婆罗门教则以神主其间,皆因教则谓个人之轮回,断于一己之功过,而与天神无关,此其异点也。其论轮回之害为八,要旨则谓其使人昏愚,不能利用其正当之知识,而有坚固之信心,反从事于情感之欲,于是思想不清,理论不明,而失其灵性上之自由,且为情欲之奴隶。夫然,心力体力,皆无正当之用,而灵魂受命于轮回之下,因其功过之大小,而有神人兽虫之变。其生为人者,定其未来阶级之高下,展转不已,困苦何似!其免再生之方法,最初则受轮回之支配,灵魂不能自然,后历若干轮回,或稍失其昏愚,而能判决是非,盖其本心固未暗也。其赖前生之功德,具有正当之信仰,不饮酒,不食肉,遵守誓文,节制情欲,不作瞋怒,断灭傲气,无虚伪心。其情感易为俗念所缚者,失其所依,而自不得为恶;美恶,痛苦之感觉,不动于中,而能循其自然,并无贪得之心,久则了解真理,得免再生。及其得道之后,则弟子增多,组织教社,则成哲人。今读皆因教之教义,则知其所以认生存再生为痛苦,而以灵魂自由为归依,并可明其苦行禁食之原因矣。故其教徒,轻视物质,而衣服简陋,僧侣女尼,日食一餐。每于清晨外出,俯拾路旁小虫,以衣护之而归,盖患路人伤其生命也。伤生为皆因教之大戒,麻哈未拿于雨期不出者,亦患其足践生物也。其徒自处,则以毁生为归,对人与物,则保其生命。说者谓其教义冲突,而殊不知皆因教徒,以灵魂所享之果,定于一己功过之因,中途将其伤折,不能使其发长,而认为大罪也。总括其义为三,即俗所谓三宝真言也:一曰真识,二曰真信,三曰真行(亦可作业)。
皆因教之三宝真言,凡奉行者,无阶级之分,皆可得救。麻哈未拿之说法,非限于一地一阶级也,听众或为贵族战士、农商、工人,或为妇女,皆以平等待之,其守戒苦行之僧尼,非自一阶级而来者,既入教社之后,则相待平等;得道无男女之分,视其修行之功夫之深浅而定,胜于释迦牟尼之初拒妇人矣。婆罗门教则拒绝外人,而皆因教则视其为平等,其经典论诋阶级制度,不遗余力,由是言之,皆因教固世界人类平等之宗教也。其经典以通俗文写之,多为太密楼本,辞意明切,喻证丰富,如以盲者六人,以手摸象,述其所知,各是其是,互相辩,以喻当时印度教之六宗哲学。其文美甚,自然成趣。经典以宗派之别,可分为二。初,麻哈未拿之婿,从为弟子,既而不满于其教义,自成一派,然其不久而即消灭也。皆因教之经典,写于后世,先是,其徒展转记诵,时起辩论,遂起宗派之分,然势终不能与正宗相抗也。纪元后一世纪,其徒以礼节之异,分为二派,一曰云衣宗。云衣,谓裸体也。盖守旧制。二曰白衣宗,言着白衣也。二宗之经典各异;同时,皆因教传于南方。
皆因教,佛教同为反对婆罗门教之教义制度而起,何一存一亡于印度耶?其原因复杂,不能详言于此篇,兹略述其荦荦大者:(一)皆因教之信男、信女于社会之中,犹得专其职业,同时,遵守誓文,每日祈祷,年守僧尼之礼节者一次;其与宗教之关系,至为密切。佛教与居民之关系,多赖寺僧。寺毁,僧散,则居民失其宗教之信仰矣。其后回人侵入印度,屠杀僧尼,火焚“偶像”,劫掠财物,修改寺庵,为其祈祷之所;二教之僧尼被杀,佛教遂不能存于印土,而皆因教则赖其信男信女之力,恢复旧观,此其组织上之功也。(二)皆因教徒,能容异教,麻哈未拿虽不信神,然亦未尝反对。今其教徒,时入印度教堂,敬拜神像,与印度教徒无异,此其所以不为印度教所恶,而若中国道佛并行者也。虽然,利之所在,害亦生焉。麻哈未拿反对阶级,而其教徒今受环境之影响,反而严守阶级制度。其礼堂门有禁止阶级低者入内之文,其去皆因教之教义远矣。近者教徒数逾百万,约当印度教徒千分之五;其数虽少,而其人受教育,长于经商,为印度商界之领袖。政府以其能容异教,尝欲助之,以与印度教相抗,其势今犹未衰也。
[book_title]第五篇
释迦牟尼之本行|最初佛教之教义|佛典之成立
佛教不信《吠陀》,而与皆因教同为反对婆罗门教者;皆因教限于印度,而佛教传于中国、日本、暹罗、缅甸、锡兰等。迨其传于外国,则因其环境之变迁;及其新地固有思想之不同,于是教义、礼节,发生偏重,以致宗派繁多。是以中国、锡兰,所传之佛教各异。此篇则限于最初之佛教;其哲学非作者之所当详言,盖此篇之范围,则为佛教最初之历史也。我国现有佛教最初集成之《阿含经》甚多,学佛者鄙为小乘弃而不谈。其述释迦牟尼Sakyamuni之本行者,杂以神话迷信,今之材料,以西方学者研究裴立Pali文经典之所得者,较为可信,故多取材于此。佛者佛陀Bnddha之省称,印语成道、先觉、了明真理之义;佛为印度外道之称,今谓佛者,则指释迦牟尼也。佛教二字,界限泛广,难得满意之界说;简单言之,则释迦牟尼所说之教法也。释迦为其族名,牟尼言哲,犹谓释迦族之哲人也,盖其成道后之通称。初姓高他麻Gantama(旧作瞿昙),而名悉达亚Siddhatta。悉达亚约生于纪元前五百六十年,生地在今尼泊尔之边境,后赖阿育王于纪元前三世纪所立之纪念石柱以证明。其地之居民,蒙古族也;斯密斯则谓悉达亚为蒙古族人。其父名曰净饭,释迦族之领袖,部落式之国王也。国名迦比罗婆兹都Kapilavastu,臣属于歌殊亚Kosala,地近希马拉亚山脉。其妃生悉达亚后七日而殁,其妹亦王妃也,抚养太子,视如己出。净饭王时年将老,而爱护太子周至。太子年长,容貌秀丽,性慧敏悟,王聘名师婆罗门教之,印度之因果、轮回、哲学等,深入于太子之心。大山附近之居民,长于骑射,太子又习武艺,体壮多力。
太子十九,净饭王为之纳其表妹耶输陀罗为妃。妃极美艳,太子爱之,夫妇亲睦。太子或佐父王共理政事。王以太子英武,信其能强其国。及年二十有九,太子忽有弃世之意。初,相传太子命车出城东门,见一老人,头白面皱,伛偻而行。太子问曰:“此何人也?”从者曰:“此老人也,自少而壮,由壮而老,由老而衰,衰则形变力微,而余日无几矣。”曰:“吾身亦将老耶!”对曰:“世人皆然。”太子回宫,静坐思惟。未几,出游南门,见一病人,身瘦色黄,腹肿呻吟,不能自起。太子问知病人,命驾即归,垂头入宫。既而又出西门,见一死尸,四人举行,姻亲围绕,悲泣呼号。太子问知死尸,颜色丧沮而归。因念老、病、死、苦,人所不免,乃求解脱之方。会出北门,见一苦修行者,法服持钵,手执锡杖,容止肃整,直视而行。太子问之,知其得免再生,乃自决心求道。既而耶输陀罗有娠,生子曰罗睺罗。于其庆宴之夕,眷属困睡,太子潜出,令驭者车匿牵马,出北门而去,马奔,俄出国境,后抵雪山之麓,斩发易衣,遣车匿还国,独入山中;访道,先值跋伽婆及林中苦修行者。太子访知其说,谓其不离痛苦,一宿而去;复访名师二人,其说不慊于太子之心;后入伽阇山之林中。林近河侧,地静人稀,憍陈如等五人苦行于此,乃奉太子为师。太子净心守戒,苦行节食,垂满六年,形容消瘦,唯骨与皮,而身若枯木耳,卒无所得,转念苦行非道,不能解脱,遂食牛乳等。憍陈如等见之,大惊,谓其不耐苦行,而变节矣!心怀怨恶,弃之而去。太子独行至波害亚Budhgaya,于月光之中,静坐于菩提树下,一心思惟,霍然大悟,遂成佛陀。此树也,无花果树之别种,今已灭绝,唯锡兰存其一株耳,盖视为圣迹而移植于其地者。
佛陀释迦牟尼雕像
佛陀得道之后,因欲以其所得之道,度其曩者访问之名师二人,及至其住处,而名师已死,继念当度憍陈如等五人。五人时方苦行于波尔罗斯Benares之鹿苑;佛陀前行,途遇皆因教徒一人。教徒见其容止,以为必到解脱之地,问其姓名,佛陀答之以偈,自称牟尼,及抵其地,步行一百里。五人遥见佛陀,私相语曰:“彼既饮食,无复道心,当勿为礼。”佛陀既至,五人见其容止,油然生敬,各自坐起,礼迎其师。佛说法曰:“形苦则心乱,身乐则情怠,二者皆非道因,今当弃去苦乐,行于中道,心自静定。至于世人之痛苦,则起于贪欲,贪欲生于求餍感觉,生命,财产之欲望,欲望乃为痛苦之根。故去痛苦,当除其根,其道凡八,一曰正见,二曰正意愿(或作思惟),三曰正语,四曰正业,五曰正命,六曰精进,七曰正念,八曰正定。”正见则谓明是非,辨别真伪,若佛陀不信当时灵魂之说也。正意愿之意愿,则指欲望。盖欲望有正当不正当之分,其不正当者,则为痛苦之源,当以正当之意愿代之,如服务世人之类。最初之佛教,固未禁去一切之欲也。正语,指不作虚伪之言语。正业犹言正当之行为,盖谓实现正意愿于事实也。正命则谓人类维持其生活,而不当杀生残物也。正精进,则谓去恶以进于美德。正念则指思想纯正,无求荣誉之念。正定,则言聚精会神,诚一不二。此其第一次说法之大旨也。其所谓身苦者,乃指皆因教徒,身乐则谓婆罗门;佛陀之中道,折中于此二者。
四日之后,佛又为五人说法,评论灵魂或我说也。印人视灵魂为我;佛之大旨,则谓我为若干之品格、特性、情绪、概念所成;个人之概念,品格等皆本于其经验,教育而得,依人之生存而存在,所谓暂时也;死则丧失,而无我或灵魂矣。我国学佛者,则谓佛于此时说明四谛。四谛者,“苦应知,集当断,灭应证,道当修”也。五人听之,大喜,出家。未几,佛作第三次之说法,此为群众公开演讲也,听者甚多,皆在山傍,及佛入座,森林中之大火忽起,焰烟蔽天,故有“火法”之称。要旨则谓天下之事物犹火也。目为火,形为火;目之所见,其发为印象者,火也,知觉起于印象者,火也;火者,情欲,恼怒,昏愚之火也;生老,病死,痛苦,悲忧,复助其势。佛陀阐明此旨,推及其他感觉。听众心服,而弟子增至六十人。既而佛往摩揭陀;摩揭陀为北印度之强国,途中住于大迦叶家。迦叶初为学者,后自修道;佛陀为其说法,而迦叶归为弟子。佛陀偕之入国都王舍城;王甚礼之,听法,心喜,赐以竹园。故佛于竹园说法。
净饭王初闻其子,苦行而死,悲甚,后知其子得道,大喜,急欲与之相见,数遣使者招之。使者听道,乐而忘其使命,王急遣优陀耶往。优陀耶幼为太子之至友,时居要职,奉命而往,具以王命白佛,佛遂首途,日行七里,共五十余日,暇时于途中说法。迨抵迦比罗婆兹都,王及臣民供养殷周。耶输陀罗则在宫中,盖怨其夫无故相弃也。佛入宫中慰之,子罗睺罗时年已长。佛陀说法,王及臣民听之;王意为其所动,而从弟数人,为其弟子。佛陀俄去,后数入其祖国。罗睺罗又从其父奉法守戒矣。其抚养太子之姨母,及其他贵妇,数以愿受佛戒为请,佛皆拒之,盖患后世女尼,不守清规,而反为害也。其后姨母等复申前请,又不之许,乃以妇人灵性上之缺点为问。佛不能答,许之,意殊不悦,且曰:“我之正法,千岁当兴;今度妇女,五百年后,则衰矣。”
佛陀行脚的足迹
佛陀初则终年四出说法,后于雨季,住于一地,静坐默祷,或教弟子。雨季之后,黎明即出,托钵募食,弟子从之,而又周游说法,入一国境,王多供养,或赐以林园,或为其建寺。佛陀每于月之八、十四、十五及十六日,公开说法,后成定期。听众无阶级、职业、贫富之分,弟子、沙门、女尼渐多,各成团体;其中有婆罗门、贵族、农商、贱民,既奉佛法,则皆平等。其大弟子,非以阶级为定,而断于其行为也。沙门衣黄袈裟,同住亲爱,互相礼敬,忠于其师,遵守十戒。十戒者,一不杀生物,二不偷盗,三不奸淫,四不诳言,五不饮酒,其后附戒甚多,六非于正当时间,不得饮食,七不用饰品香物,八不睡于宽高之床,仅得用席,卧于地上,九不得跳舞、歌唱、作乐,十不蓄金银,不收财物。其后佛陀年老,以弟子阿难陀为侍。阿难为佛陀之从弟,侍于左右,凡二十五年。
佛陀之弟子大增,势日兴盛;其反对者如之,王舍城之人民,渐生怨望,谓其诱人之父,而孤其子,夺人之夫,而寡其妇,将使父母、夫妇之恩义断,而家族灭也。其言虽或过甚,而其他教派与佛陀所说不合者,嫉之;倡命论者,尝欲杀佛之弟子,皆因教主张苦行而恶佛法,婆罗门教忌之尤甚。其毁之者,故作诽言,以谤佛陀之人格,如谓其尝戏女子。会摩揭陀王之子阿介他赛都Ajataeatru嗣位,佛典谓其弑父而立,戴外大亚Devadatta助之。戴外大亚初为佛陀弟子,后习魔术,长于符咒,谋去其师,而为沙门之领袖,不成,乃以魔术驱象杀佛,又不成,遣力士刺之,事又失败,后助太子弑父。此说也,近于迷信,皆因教之经典,则否认弑王之说。至是,戴外大亚转请于佛,而谓沙门须重苦行,住于林中;佛陀尝以苦行非道,严辞拒之,乃自脱离独为一派,其从之去者五百人。佛遇此变,毫不失望,而说法如常。其后歌殊亚王出兵,灭释迦族。初,其父求妃于释迦族,而族人傲甚,鄙之。顾患其力不敌,乃以女奴充之。女奴后生太子,太子深恶释迦族人,及其即位,起兵屠杀其人。佛虽出家,而视其族人被杀,固不能不动于心也。佛于斯年病终,时纪元前四百八十年左右也。
佛陀之事业,于其病殁之时,可谓成功矣。当其在世,弟子甚多,听众数增,其故何哉?曰,佛为王子,弃其他日国王之幸福,而奔走说法,岁不得暇,其悲天悯人,闻其风者,已当钦服。其道德之高尚,见于容止之间,是以皆因教徒,见而异之,憍陈如等,油然起敬。其教社之组织,本于平等之精神,弟子日听其说,观其为人,敬而爱之,多能忠于其师。其教人也,因其所知,以引其所不知,而使明了真理;其视佛陀为敌,而问难者,佛无愠色,和善导之;其一二故为难者,则去而远之。其所说之教法,分析人类痛苦之源;其解脱之正道,本于高深之伦理,而为人类之极则。其分析知觉,为心理学之先导。西方学者,尝谓佛教为分析之宗教,斯见其贡献于世矣。其以天地原始相问者,佛则拒而不答;于其教法之中,求其对于上帝之观念,则殊难得。盖最初之佛法,类近哲学。其目的,则谋人类之幸福也。
佛陀说法,弟子未尝记之;及其死后,大迦叶患其忘失,商于众僧,宜集法藏,以利众生。僧皆许之,遂于王舍城外开始结集;五百高僧,参与斯会。众推迦叶为上首,先集《八十诵律》,次命阿难陀结集《阿含》。难陀侍佛二十余年,记性力强,佛尝称其多闻。迦叶先问当佛说法时之背景,及其经过之状况;阿难陀一一答之,然后诵出佛说。诵已,高僧或有改正,其得众僧认可者,即为定本。当时未有记录,唯恃暗诵。其后展转变迁,或失原意。阿难陀在世之时,僧侣已有谓其“老朽,言多错谬”者矣。其他经典,皆为高僧所追述;其最晚出者,在佛灭五百年后。五百年中,高僧共集四次大会,除第一会而外,皆有教义戒律之争。阿育王时,尝禁僧侣,倡异说者。其后始有南北之分,北为大乘,南为小乘。小乘保有最初佛教之伦理,以锡兰为盛;大乘则认祈祷之功,而以佛陀为人类之救星,后入中国、日本。佛经写本,以裴立文为最古,梵文次之,汉文又次之。
佛教于回人侵入印度之时,其势已衰;回人屠杀僧侣,佛教远绝于印度本部矣。其衰于印度者何耶?曰:佛徒批评婆罗门教甚力,婆罗门因而有所改革,例如当佛生时,婆罗门得于其他一二阶级娶妻,乃惧好色之讥,而择配于其阶级之中,佛徒失其攻击之口实,地位摇动,而婆罗门反居于优势矣。佛教之经典繁浩,非学者不能多读而深知其精义;盖其教义庞杂,不能总括于数言,而为普通人民道也。审其教义,佛徒之修行者,为其个人之得救也(世之宗教皆然)。人民之进香拜佛者,与佛教无密切之关系。僧散,则无善男信女矣。此为佛教灭亡于印度之故,而亦其缺点也。佛教虽亡于印度,然其不杀生物之遗训,固犹见于今日之印度也。
[book_title]第六篇
印度东部之强国——摩揭陀歌殊亚|波斯进据印度西北|亚列山大之东征|古代文化
纪元前七世纪之印度,学者根据于皆因教,佛教之最初经典,而能略知其政治上之一二事实。求其确定之年代,则不可能。今其年代,皆为推定,所谓大致不差耳。学者近以旁加普之太昔尔Taxila,为印度文化发达最早之地,深掘废城之遗址,以求有所发现,其结果虽得古物,然尚不能详知其地之历史也。佛典所举之国名,共有十六,皆在印度北部,或早于佛陀生时,或与佛陀同时。其最强大者,则推摩揭陀、歌殊亚,唯其疆界,殊难确为指定。摩揭陀约当巴哈Bihar南部之地,在恒河之北。纪元前六四二年左右,酋长昔顺乃格Sisunaga建国于其地,名曰摩揭陀,是为昔顺乃格朝,传之四世,无记录及之。其五世之王,曰必昔赛那Bimbisara,征服其邻,扩张领土,建筑大城,为摩揭陀之英主。王助皆因教,据其经典所传,王为皆因教徒,在位二十八年,约当纪元前五八二至前五五四年之间。其子阿介他赛都继之;王于松河Son River流入恒河之口,建有坚固之要塞,后为刘尔安朝(旧作孔雀朝)之国都。其母出自名族力嘉害外斯Lichchhavis;其族居近巴哈,政权掌于贵族议院,议院选一人为长,议决政事。其人与西藏人相类,葬礼刑罚,又复多同。据古传说,建国之西藏王为释迦族之别支,斯见力嘉害外斯为蒙古族矣。其影响于印度文学上之传说及历史者,凡千余年。后乃败于其甥。
阿介他赛都之即位也,佛典记其贪于王位,不愿久待,于是饿死其父。佛陀弟子戴外大亚助之。皆因教之经典,否认其事,且谓“王为其热心教徒,奉行父法,统治其国,凡八十年”。斯密斯初信佛典之传说,后谓阿介他赛都与后世印度王之政策相同,不偏一教,时施财物与皆因教徒,或自为一派之戴外大亚;其后佛教得势,深恶皆因教徒,并及戴外大亚,遂有此说。斯言也,近于推论,吾人固难认为事实也。王既即位,歌殊亚王率兵伐之;歌殊亚在今澳得Oudh。其出兵之故,今不可考。摩揭陀王统兵拒之于边境,未有胜负,乃议和旋师,歌殊亚王妻之以女。既而其妃“女奴”所生之太子惠罗害那Virudhaka谋逆;女奴释迦族所献而冒充其贵族之女也。太子谋泄,事败,逃之摩揭陀,未及都门;会闻其父病死,还即王位。王病母贱,深恶释迦族人,出兵伐而灭之。其后摩揭陀之势大盛,并灭歌殊亚。
摩揭陀国王必昔赛那欢迎佛陀
摩揭陀之国势,盛于恒河流域。其西方波斯,方于同时,征服四邻,国强兵多。纪元前六世纪,其王大益斯Daris(前521—前485年)命将出兵,令由印得斯河以求水路,直达波斯。波军自旁加普乘舟而下,战败其土酋抗之者,共历十有三月而抵波斯。大益斯遂收印得斯河流域,而县其城邑,臣治其民。其后波斯出兵,进攻希腊,印度之善射者与焉。其地属于波斯为其第十二省,命将治之,波斯帝国之富庶区也;赋税约当其全国收入三分之一。古代印得斯河流域之河道,大异于今,沙漠附近之地,或为昔时河流经过之区,故其水多土肥,物产繁殖,而其赋税之所以奇重也。亚列山大战败波斯,东入印度,印得斯河犹为印度波斯之分界;唯其沿河,未有波斯委任之官吏耳。两岸之小邦,似已独立,其于何时自主,今不可考。波斯距摩揭陀甚远,当其据有印度西北之时,二国应有交通,唯至近日尚无事实可以证明,然终不能武断其无交通也。
昔顺乃格朝,据古传说,共传十代。其第十王,纳贱者之女为妃,生子麻合派亚·南德Mahapadma Nand。麻合派亚篡夺父位,传之九代,有九南德之称;印人素重阶级,而婆罗门、贵族、武士以故轻之。南德王遂仇视之,而欲大挫其势。斯密斯疑王为皆因教徒,或佛教徒,而益为印度教徒所恶。相传其第九王,为皆因教或佛教建筑大寺,王为张嘉歌那Chandraguta所杀,南德朝遂亡;九王共传九十一年,约当纪元前四一三至前三二二年。诗人尝谓南德朝王卑鄙,不能入于印度教之年史。其所记载者,多虚诞过甚之辞,不足凭信。同时,亚列山大侵入印度,闻其国有步兵二十万,骑兵二万,兵车八千,战象四千或三千。象为印度之特产,甚驯,教之以战;凡一战象,乘者四人,而其体伟壮,皮厚且坚,剑矢不易伤之,列于阵中,其固如城,冲锋则能毁营踏人。印人珍之,而谓其战之胜负,定于象数之多寡。时亚列山大以其军队,拒绝深入,但不能与南德王相战,而一觇其虚实也。
亚列山大头部雕像
亚列山大为马其顿王,其地远在欧洲希腊之北。初,其父腓力帕Philip,善于练兵,改骑兵制。古代以马驾军,是为兵车,其能战胜,则恃训练之勤,团结之坚;行军入于崎岖山道,或河流之地,则失其用;后改兵车为散骑。腓力帕首编骑兵为大队,而严其训练,授以长戟弓矢,作为进击之用,借以前后相应,当时之新式利器也。腓力帕因其兵力,战胜希腊,既而被弑,其子亚列山大继之。亚列山大雄心大略,长于用兵,有统一天下之志。其西邻波斯属地甚广,亚列山大起兵伐之。初,波斯西征希腊,军败而归。其后希腊服于马其顿王,马其顿人遂同化于希腊,亚列山大故有复仇之心。及其出师,希腊人助之。先夺小亚细亚、叙里亚、埃及,进攻波斯,三战大捷,破灭其国。纪元前三二七年五月,军进兴都库什山之附近;其地野蛮部落,数扰其后。亚列山大命军攻之,屠杀其人。明年二月,进次印得斯河之西岸,河,印度、波斯之分界也。东岸无军拒之,马其顿军从容驾船为桥,以渡大军。既渡,入太昔尔境,其王率其四邻之小邦,不战而迎亚列山大,共出牛三千,羊万余以犒师。太昔尔地在膏腴之平原,物产丰富,人民数众,而又西临大河,交通便易,足资防守。城为中亚细亚入印必经之所,宜其为古代名城也。其犒师牛羊之数,斯可见其富庶矣。佛典谓当佛陀生时,太昔尔为印度学术之中心,学者争集,诵读三《吠陀》,习学医术。印度内地之国王婆罗门等,尝遣其子前往读书。信如其说,其城不啻当时之大学也。希腊人之从军者,记其风俗,殊堪发噱,兹节引之。“凡贫穷不能嫁女而赠以财产者,当其女于妙龄之时,送入市场,击鼓鸣角,以招市人。其趋于女前者,初视其背,女遂解其肩上之衣,然后察其胸部。其男女相悦者,乃议价值。多妻制度,遂盛行于诸国。其俗夫殁,妻当自焚而死;其不愿者,众必鄙之,故皆随其夫而死。既死,则弃尸于野。”其城所信之宗教,为婆罗门教及波斯教。波斯之影响,已入于印度西北矣。
亚列山大战斗雕像
亚列山大会战波斯
亚列山大休军于太昔尔,后率大军东进。太昔尔王遣兵五千助战。普鲁Purn or Poros闻警,统兵拒之。普鲁王于印得斯河之支流害德败斯Hpdaspes、钱不Chenab二河间之地。其军身高力壮,希腊人异之,且谓其战术,高于亚洲之各国。普鲁迎拒敌军于害德败斯河。其河宽深,防守严固,而亚列山大之军为其所拒,不得渡河者,约数星期。会知上流河狭,中有小洲,便于潜渡,乃绕道往。既济,军于平原;二军攻击,普鲁步兵三万,骑兵四千,兵车三百,战象二百。及战,亚列山大指挥骑兵,以长戟乱矢,冲动战象,象怒回逸;普鲁之军,行伍大乱,其善射者,坐于地上,右手执弓,左手按矢于其弦上,然后尽力扳之,复以右足之力,强压其弓。矢出,其力凶猛,能穿坚甲。所可惜者,其地泥深且滑,不能得势。普鲁之军遂败。亚列山大俘杀战象,尽毁兵车,俘敌九千,印人死者一万二千,余众逃散。其王普鲁督战,身受九伤,终不得免。亚列山大获而礼之,借得印人之心,军复前进;其拒之者,皆败而逃。及抵害外昔斯Hyphasis,马其顿军哗变,拒绝前进之命;亚列山大无奈,乃令造舟而归。其侵入印度之地,限于西北印得斯河流域。其下抗命不前者,盖其逾越险阻,困备已极,而又久历战争,获财已多。将士念其家乡,渐生荣归之心,又不知其主将,止于何所,而印度之气候炎热多雨,大异于马其顿、希腊诸国,营中病者数增。若至东方,摩揭陀王,统有大军,势必拒战;兵士之心,则谓前者普鲁迎战,战术甚优,而今远攻大国,疲军再战,客异势主,固不知其鹿死谁手也。
持盾卫队是亚列山大时期的精锐步兵,在一些艰困的战役中,护卫着马其顿方阵右边的侧翼。
亚列山大既不深入印度,委任普鲁监督七国,造舟于害德败斯河之上游,以其便于取木也。十月,船成,只数约近二千,重载军队,而兵多船少,大队有步行于两岸者。其附近之部落小邦,强者王自统兵拒之,弱者联合小邦迎战;亚列山大皆大败之,且战且行,共历十月而抵印得斯河入海之口,分途前进,而入波斯,后至小亚细亚。纪元前三二三年,亚列山大死于巴比伦。其东征也,统军十余万人,孤军远征,运输不易,乃于战胜之地求食,纵兵掠劫,重载财宝而归。其入印度,尝焚坚守之部落,而并杀其老幼妇女,其残酷可想!印人以野蛮人视之,印度书籍未有只字记其事者。今之东征历史,仅根据于希腊之记录及西北边境之古钱耳!故无直接影响于印度之生活,政治,社会,宗教,文学,艺术;其骑兵优于战象兵车,而印人未尝学其兵制,乃犹守其旧法。十六世纪,蒙古儿帝国之成立于印度者,亦赖骑兵。亚列山大之功,则在其开辟东西交通之路。希腊人后建国于亚洲西部,侵入印度西北,其美术遂影响于印度之雕刻,佛像固其证也。同时西方亦有学于印度者,唯其材料琐少,散于书籍,难作精确之论。所可知者,古代基督教之一支洛斯铁生Gnostism,大受佛教之影响,保罗于《新约》之中,尝道焚尸之习,此印度俗也。佛教已入罗马帝国传教矣!亚里斯多德后之哲学,容或受其影响。
印度最初之政治、社会经济,多不可考。纪元前四世纪之情形,则可略知其概。当斯时也,希腊人谓旁加普之独立国无数。其政体或为君主专制,或为贵族专制,或为民主政体,一地之国多若此,其他可想矣!美葛生斯于亚列山大东征二十余年之后,记载全印共一百十有八国,互相争权,时起战争,故其势散,不能同心同德,以御外侮,此西北诸国所以败于亚列山大也。希腊人谓其生活远高出于野蛮时代,物质文明,大有进步,国内外之贸易,甚为发达。商人贸迁有无,明知南方出珠宝等物,而运北方之布物以易之。中国丝绸,或已传入印度。其国外贸易,法令甚多,外商入港或离岸者,皆有执照。货币之用渐广,以银铸之,其状粗笨。更观宗教思想之发达,社会组织之演进,印度已久为世界文化国之一矣!
[book_title]第七篇
张嘉歌那之创刘尔安朝|政府军政之组织|秉德苏亚|阿育王与佛教|阿育王后印度之纷扰
亚列山大纪念雕像
亚列山大委任长官,留戍兵而归。印人痛于劫掠之惨,迫压之甚,久蓄不服之心;会守将忌普鲁之威权,杀之。于是人心益愤,有杀其守将者;既而亚列山大病死于巴比伦,叛乱大起;主其事者,婆罗门陈乃亚Chanakya也。陈乃亚初得罪于摩揭陀王,逃之西北,及亚列山大死耗传至,得西北小邦之助,起兵,尽逐戍卒。约于同时,摩揭陀乱,张嘉歌那杀南德朝王。相传张嘉歌那为南德朝王之子,因其母贱而鄙之。及长,陈乃亚傅之,谋变,事泄,西逃,尝见亚列山大,后杀王族,而即帝位。其杀戍卒与灭南德二事之先后,今不能考,意其既屠戍车,声威大振,然后率兵而入摩揭陀国,又得内援也。不及一年,遂灭南德氏。其即位后之史材凡三:一,陈乃亚自著一书,详述内政。二,希腊人美葛生斯记其在印之见闻。三,阿育王建立石柱,中刻谕文。吾人赖学者研究之所得,而能知其朝廷、行政、法律、领土;斯密斯尝谓此时之历史,于十六世纪前之印度史中,最为详晰。是以历史学者,公认张嘉歌那为印度史上之第一大帝也。
谢流哥斯头部雕像
张嘉歌那代南德氏为王,是为刘尔安朝(旧作孔雀朝)Mauryan Dynasty。其母名曰刘尔Maur,盖因此而名其朝也。纪元前三二二年左右,张嘉歌那即位,王委陈乃亚为相,委以政事。陈乃亚果决敢为,勤于政事,四邻降服,国势大张。时适亚列山大之旧将谢流哥斯Seleucus侵入印度。初亚列山大死后,诸侯分据其地;谢流哥斯得叙里亚、小亚细亚。其与之争地者,久战不已,互有战负,既而大败其敌,复据巴比伦,乃自为王。史家称为叙里亚王(我国旧作条支王),统治亚洲西部。王既胜敌,谋复亚列山大之故地,率兵渡印得斯河。张嘉歌那统军拒战,败之于旁加普;谢流哥斯逃出边境,割三省之地议和;印度以五百战象与之。于是印得斯河以西俾路支、阿富汗,皆入于印度版图矣。叙里亚王,又以女妻张嘉歌那,遣美葛生斯为使,驻于京城。使臣于其暇时,述其所见,笔之于书,详其当时之地理、物产、制度。惜其全书佚亡,而大半见于他书;其中间有涉于神怪,而尝为人所批评者。
刘尔安朝之首都曰华子城Patalipntra,在松河北岸,当其流入恒河之口,初为阿介他赛都王之要塞,即今巴特拿附近也,前临大河,交通便利。城长九里,宽一里半,而以木栅为垣;其下为池,防守坚固,门共六十有四,其剩木今在水中。皇宫以木砖造成,雕刻美丽,饰以金藤银鸟;后附花园,有鱼池、树木、花果等;或疑其式与波斯王宫相似。宫中以武装之妇女为卫,其侍王者,则为舞女;舞女之在王宫者,其职如仆。王坐于朝,或骑象乘车而出,则手执伞扇,侍于左右。其专为舞女者,纳款于官,而其管理甚严。此俗今犹存于一二之自治小邦,流弊多矣。王之娱乐,有射猎、赛车、斗兽等;其囿地广,草木丛生,专为王之射猎者也;其犯禁私入者,则罪当死。王宫之礼节,则多类波斯习俗。印度受波斯之影响,尝为学者争论之点,其影响固不可讳也。
华子城统治于委员三十人,共分六局,每局五人。委员共理公共事业——公安、道路、市场、海港及寺观等。六局各有专职,略分述之如下。一局管理工艺。政府视工人若服务于王者,其伤工人之眼或手,而使其丧失技能者,则罪当杀;局又划定工价,而监视其建筑之材料。二局之职务,与今领事相同;外人至者,局员觅屋住之,监其行动,送之出国;其得疾病或死亡者,延医调治,或为其埋葬,而并保护其财产。三局调查户口,记录人民之生死,盖所以为人口税之根据也。四局监督零售及规定衡量等。五局调查制造物品及划定税率。六局收货物出售什一之税,此皆首都之市政也,其大城民众者,制度与之多同。
张嘉歌那之威权无限,专制独裁,其委任之长官,仅能陈述意见及奉行上命而已。陈乃亚之治国也,法严威重,希腊人之记录,谓其酷虐;印人以刑罚为治理之术,陈乃亚盖本于此也。其关于财政者,法令益严,借之以裕国库;其作贼者,多处死刑,盖印度之道德观念,认偷盗为大罪也;其为人所告作贼者,苟无反证以明其诬,则受刑讯,棰楚之下,何求而不得。刑罚之种类繁多,总括为三:一曰罚金,二曰残体,三曰死刑。陈乃亚之法,婆罗门之犯罪者,则免刑讯;其罚或逐之远方,或驱为矿工;英主若张嘉歌那固未受制于婆罗门也。其抑王权者,则为革命。印度之政治哲学,类近中国,试引其一以证之。谚曰:“民之乐,君之乐也。民之利,君之利也。”其虐民者,则民可以暗杀革命,张嘉歌那之代南德氏而王,则其明显之例。迨其嗣位,尝惧其先朝遗臣,图谋恢复。其所恃而不恐者,唯军队耳。
印度军队,自古分战象、兵车、骑兵、步卒四者,张嘉歌那遵守旧制。骑象者将也。兵车,则驾车之马,或四或二,皆有步卒护之。玄奘入印之时,兵车或已废矣。骑兵组织,犹古散骑之制,训练不精;其拒外寇也,徒恃步兵,故难取胜,此其军制之大略也。张嘉歌那军队之数,步卒六十万,骑兵三万,战象九千,兵车则无确数,当多于南德朝之八千矣,共约七十万人,宜其战败谢流哥斯而为印度之大帝也。其军统于总部;总部凡三十人,共分六组,一曰水军,二曰辎重军,三曰步卒,四曰骑兵,五曰兵车,六曰战象。其组织之完备,则张嘉歌那与其相陈乃亚之力也。美葛生斯谓军队器械,由于国家供给,其兵、象、马,皆有甲胄,战具则为刀剑、弓矢。其军之战斗力虽强,然王对外,终未徒恃其兵也。其不服者,或施诡计取胜,攻击要塞,或利诱其将,陈乃亚固善于谋者也。
政府长官共分属于三十部,管理国内之田地、水道、运河、道路、树林、建筑物等;其官属繁琐,兹略述其一二要者。古代印人以地属于其王,农夫受田于官,纳税四分之一;其不纳税者,夺取其田,自吾人视之,王犹一大地主也。田税为府库收入之大宗,特设一部,专司其事。水利与岁之丰歉有关,岁歉则收入数减,政府故重视之,亦设专部。政府又治路政,道路桥梁,按时修理,不及一里,则有记其远近之柱,以便于行旅者也。政府后为收入之计,劝民酿酒,唯其监督甚严;凡酿酒者,领有执照,期定四年。
张嘉歌那在位二十五年,皆因教谓王为其教徒,让位于子,后入南方,禁食而死,吾人固难其证考说也。其子秉德苏亚Biudusara继父为王。在位二十年,其政治历史,今不能知;唯王有屠敌之称,斯见其好杀矣。同时,印度、叙里亚之邦交益密,叙里亚王复遣使者抵印,以后埃及使者亦至。埃及使者,今尚不能推定其在秉德苏亚或其子阿育王时也。据古传说,秉德苏亚征服东西沿海之国。斯说也,或可认为事实。吾人知阿育王领土之广,王除东征而外,未尝用兵,南方德干高原,或为秉德苏亚所征服者,否则必为张嘉歌那之武功矣。
王崩,子阿育嗣位(或译作阿恕迦,余意阿育之名,久已沿用,不必另改)。王初为总督,纪元前二六九年,始行加冕之礼,在位已四年矣。相传其长兄苏昔麻Susima与之争位,锡兰佛典则谓王杀其兄弟九十九人,以争王位。此说也,殆不可信。石柱之文,证其兄弟姊妹甚多,王善待之;佛典记其信教之先,罪深孽重,以符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说,借扬其教,亦不可信。今按锡兰佛典所记之年代,符合史迹,余皆讹误。王之历史,则根据于石柱之文,及文学上之传说。王为总督及其即位之初,信奉婆罗门教,食肉,饮酒,射猎,跳舞,此佛徒所以认为罪孽而甚其辞欤?其改变人生观念,而影响于世界者,则盖林格Kalinga之战也。
阿育王与王后的雕像
盖林格地在孟加拉湾海岸,其族不服王命,纪元前二六一年,阿育王出兵攻之,盖林格人拒抗甚力,终战败溃。此役也,死亡十万,俘获十五万,伤亡者倍之。阿育王为之心悲,记其事于石柱,首叙战争之惨,死亡之众,而使其亲友长幼,不能相见;中论战胜,当克胜吾心之欲,而遵守道德法令;末望人民忍耐和善,以达于正理之途。其后王刊二文于其地,一谕长官善治其民,一劝人民为善。当其建立石柱之时,王已信佛;信佛之动机,则起于战后之感想,斯密斯推定其在纪元前二六〇年。其度王皈依佛法者,南北佛典之传说不一,今已证明其为一人,即有来歌那Upagupta也。王既奉法,酷爱和平,其政治上之事实,无可考据,王之精力专于伦理上之建设及宣传佛教矣。此固不能疑其与我国梁武帝相同,而不问政事也。王尝为僧,唐时义净入印求经,犹见王像身衣僧服,盖犹今日缅甸人暂住于寺而为僧也。王不肉食,宫中禁止杀牲,又废前王之猎地。纪元前二四九年,王偕有来歌那周游佛教之圣地,而立石柱纪念佛陀之生地。当斯时,佛教经典,展转暗诵,义渐繁多,时起辩论,内部有分裂之兆;王立石柱,禁倡异说,后召法会于京城,议定教义,摈弃异说。是为佛教第三大会。
阿育王石柱上的狮子
阿育王石柱之文,关于道德,劝民为善,所谓《道德律》也。律认慈悲,救济,信实,清正,和善,虔诚为美德。而以一切生物之愉乐为归。其具体之言而常见者,则为南方米索尔北部之石柱文也。玆引原文一节如下:“王曰:服从父母,尊重生物,言语信实,此《道德律》之要义,而人必当行者。弟子又必尊敬其师,交际各当有礼。”此类石柱,其中仅一载明本于佛陀之旨,以教民者。王自奉行斯义,善待臣民,施赐财物,与各宗教之苦行者,设有医院,医治人畜,更遣良医远之他国。其于国内道路之旁,建立休息之所,并植树木,以便行旅。王又以刑罚平允为大政,凡民有冤,无论王于何时何地,若于食时、妃宫、私室、花园,或出游等,皆可上控,王即受理。其自决狱也,欧美之人,虽或非之。固东方民族之特性也。其后王患人民不能遵守道德法令,特设检官,专监人民之遵法令。其有罪者,惩之以法,重者死刑。说者谓其轻人重兽;殆不知王以人类有知而禽兽无识,自作之孽,而身当受其祸也。
阿育王热心于宣传佛教,遣僧至其国内野蛮部落,或其内附之国,为之建寺,并设医院,又派高僧入希马拉亚山附近之小邦,太密楼地、锡兰、叙里亚、埃及、马其等。尝立石柱,载其传教之国名,其关系于历史者甚巨,吾人得知太密楼地四国之名,固其例也。今之学者,谓王未尝遣僧入缅甸传教。缅甸之为佛国,实非王力。其渡锡兰者,王弟麻汉嘉Maheudra也。锡兰传说则为王子,吾人本于学者研究之结果,则知弟是子非。初,岛王铁乃Tissa请僧入其国中说法,麻汉嘉往,王首信教,助其宣传,为之建寺,信者大增。麻汉嘉之妹俄从其兄而至,深得妇女之信心,女尼亦增。二人死于岛国,于是佛教之基大固于锡兰。汉末佛徒朱士行于其所著《经录》谓“秦始皇时,西域沙门室利防等十八人赍佛经来咸阳,始皇投之于狱”。按阿育王与始皇同时,中国印度,似有交通,其事有可能性,唯乃失败于中国耳。综观阿育王传佛教之事业,可知其有功于佛教矣。佛教初盛于印度北部一隅之地,阿育王兴,传于全印及当时之天下,佛教遂为世界之宗教。王之规模,远大于首认基督教为国教之康斯坦丁Constantine the Great矣。盖时基督教盛于罗马帝国,教徒忠于基督,蹈水火而不辞,政府患之,数兴大狱,而不能动其信心;康斯坦丁有见于此,乃借宗教之势力以一民心。阿育信佛之动机,则由于悔改。其令民遵其道德法令,设官监之,民虽失其自由,而王之意,则欲实现人类极乐之世界于印度,固世界史中之大帝也。王虽信佛,然其能容异教,尝施财以赐皆因教徒之裸体苦行于山谷者。其态度之公正,有足称者。虽然,印度三教之教义,其中若轮回、因果、自救,相似之点甚多。此故助其能容异教矣。
阿育王时之历史,前已谓其根据石柱之文。其石柱所在之地,可以证明其疆域,南至米索尔北部,北界希马拉亚山,东邻阿萨密,其地之王,时似独立,西有阿富汗、俾路支,其地面积,大于今日英之直属印度,境内则有藩属部落。吾人不能谓其皆郡县也。其政治组织,遵其祖父之旧制;其制监于古代而有所损益,非创于一人也。王之石柱立于要地通衢,其文普通文也,便于民知,此可推想当时之教育,必甚发达,盖建立石柱,不能费而无用也。其状直立,下有石础。回人后迁其小者于特里,置于大车之中,八百四十人曳之。其材料之重大,工艺之精细,往往能令观者目夺神移,疑非人力所能为!其艺术之进步者,当时国家兴隆,政治清明,商业发达,外人时来,皆足以为其美术之激刺;惜其雕刻之材料,除石柱而外,皆为木质,今已腐灭,而不能供学者之研究矣。
阿育王晚年之史,今不可知,西藏传其死于太昔尔,时纪元前二三二年也,在位四十一年。其子见于记录及传说者,共有数人。王死,二孙嗣位;一治东部,其初即位也,厚赐山中之苦行修道者,有碑文记之;其治西部者,无金石为证,皆因教之学者,则认王治西部为事实,并能举其都名,且谓其建筑礼堂,今为皆因教最古之大寺,其他之传说尤多。其分领土为二者,今则难求其故。阿育王之子孙相继为王者,历有数代;唯无书籍,纪其历史,吾人故不能知其领土,政治之状况也。纪元前一八五年,末帝为其大将婆昔麻家·苏嘉Pushyamitra Sunga所杀,刘尔安朝遂亡。
婆昔麻家篡位自立,是为苏嘉朝,共传一百十有二年。领土包有摩揭陀及其附近诸省。学者疑王为波斯之伊兰人而拜日为神者也。拜日与印度教并不冲突,今日西北印度教徒,犹有拜日者。王尝大集婆罗门而以马祭神。佛典谓婆昔麻家为印度教徒,仇视佛教,杀僧尼,毁寺庵,为婆罗门教反动之始。斯时大夏王米南德Menander进据西北旁加普,率兵入寇。婆昔麻家拒战,败之。负有盛名之文法家裴坦皆立Patanjali生于其时。王死,传之子孙,末王性好诡计,纪元前七十五年,其相婆罗门外苏戴亚Vasudeva弑之而自立,是为堪外朝Kanva,传之四代,共四十五年。其年代之短,可略见其内乱外患之多矣!末王于纪元前二十八年,为安哈亚Andhra王所杀。安哈亚国于德干,美葛生斯谓其势强,臣属于刘尔安朝。及阿育王子孙衰微,乃自独立,后杀堪外朝之末王,安哈亚王凡三十传,历四百五十年而亡,时约纪元后二二五年也。据古传说,谓王护婆罗门教及阶级制度甚力,今犹不能考证其有摩揭陀地也。三朝历史,不能详知。
[book_title]第八篇
大夏|安息|大月氏|迦腻色迦与佛教|希腊与印度文化之关系|太密楼地之三国
纪元前二百五十年左右,刘尔安朝之国势正盛,叙里亚之二省,叛而独立;我国旧谓大夏、安息,西人称安息为巴拔亚Parthia,大夏为拔克特亚Bactria,大夏地在兴都库什山与俄格斯Oxus河(即阿母河)之间,土地肥美,居民富庶,古有“大小千城”之称。其总督迪道托斯Diodotus叛而独立。其下多希腊人,故有印度希腊国之称,尝诱阿育王之边吏,侵扰介不娄Kabul境,而西北警报,必传达于王庭。时王统有重军,国势强盛,外寇不能深入,而王之外交,与希腊人之国王甚善,是以西北无变。迨其死后,印得斯河之西,遂为希腊王逐鹿之场。会大夏第三王构衅于叙里亚;初,叙里亚有事于西,不能东讨其叛将土酋。其后谢流哥斯之孙,战克埃及,而与大夏王有隙,回兵以征大夏,久不能胜,纪元前二〇八年,乃认大夏为独立国。王既不能逞志于大夏,俄率其军,逾越兴都库什山而攻入印人所立之国于介不娄地。其王知不能胜,出财宝大象犒师,王遂重载而归。大夏之第四王地米出斯Demetrios英武能战,国势益强,阿富汗之土酋,皆臣服之,王取印度西北及旁加普之一隅,有“印度王”之称。希腊人之固有国家为城邦,其至亚洲西部者,本其旧制,建立小邦,诚如《前汉书》所记“大夏本无大君长城邑,往往置小长”。其最强者,唯米南德王。王约于纪元前一六〇至前一四〇年,治理介不娄地,尝统大军,征据印得斯河下游,而抵阿拉伯海,后入印度内部,取朱木拿河流域,进攻澳得。婆昔麻家拒之,不得深入;王之声威大振,及其病死,葬仪极盛。既而大夏衰微,势散兵弱,不能一战,于纪元前一四〇至前一三〇年之间,而亡于大月氏。先是,其王遵其旧俗,所铸之钱,种类繁多,今为大夏历史之根据。
安息在里海东南,其人为游牧民族,类近土耳其人,俨然成一民族,不愿臣服于叙里亚;土酋阿盖介斯Assikas率之独立,而自称王,是为阿盖介斯朝,时纪元前二百四十八年也。百余年后,密屈戴斯第一Mithredates I亲率大军,远征太昔尔,收为郡县。后世子孙以其路远,不能统治。外人后王于其地者,沿用波斯之旧称,盖时安息制也。《汉书》记其“以银为钱,上有王面,王死,辄更铸钱”。斯见希腊之影响矣。又谓其“小大数百城,地方数千里,最大国也”。共传四百七十余年而亡。
大月氏战败大夏,而君其民,后建歌兴帝国Kushan Empiu。今其历史佚亡,吾人赖西方学者研究考证之力,而能知重要数王之年代,其他部分,则不能知。月氏初居于我国西部敦煌之地,为游牧民族,控弦者十余万,自恃其强,而轻其邻匈奴。匈奴败之。月氏绕道于今新疆之戈壁沙漠,而入中亚细亚,土耳其斯坦。途中战败塞国,而夺其地,塞人败逃而南。另求新牧地于他方,攻入大夏及印度边境,印人谓之塞盖。塞人久居其地,渐失其游牧性质,而同化于其地之土著。既而月氏败于乌孙,弃其牧地,南入于俄格斯河,而以河北为重镇,伸其势力于大夏,分五部落而居,《汉书》所为五翖侯也。后百余年,贵霜翖侯丘就却英武有材,兵力最强,四翖侯之众服之,自立为王;历史学者称之为该飞赛斯第一KadphisisⅠ。其称王之时,在纪元后四十年左右,王以大夏褊狭,不能悉容其众,起兵进据兴都库什山南膏腴之地,又灭罽宾、濮达而有其地。学者谓罽宾为太昔尔附近之小邦,疑即甘哈那(旧作健驮罗)Gandhara,濮达则不可考。王又统军侵入安息,而夺其属国高附。就其用兵而言,王之在位,时必甚久。《后汉书》谓其年八十而死,约在纪元后七十七、七十八年。其子阎膏珍继之为王,称该飞赛斯第二。膏珍东征印度,入恒河流域,而据波罗尔斯以西之地。斯密斯疑塞盖时代,始于七十八年,盖王即位时也,此说之疑问较少,王之领土甚广;今赖古钱证明其在位也,约三十年。
大月氏侵入印度,前、后《汉书》载其略史。初,武帝方有事于匈奴,会闻匈奴破月氏,而以其王头为饮器。“月氏遁,而怨匈奴,无与共击之。”募人往使其国,张骞应募,道经数国,备极困难,卒抵俄格斯河流域。时月氏王死,夫人主政,新得大夏之地,而君其民。其地肥饶,邻无强国,而女主贪于安乐,忘其旧仇,无报复心,又以汉远,不允。张骞留居岁余,不得要领而归,时约纪元前一百二十年也。宣帝之后,汉室衰弱,渐不能统治西域,及王莽篡汉,诸国皆叛。其后五十年,班超使于西域,夜斩匈奴之使者于鄯善,一国惊怖,纳子为质。班超复历数国,因其内属国之兵,改立不服之王,而又败其拒战者。于是不动中国,不烦战士,而汉之兵威,震于今之新疆、中亚细亚,且与月氏接触。初,月氏尝助汉有功,纪元后七十年,该飞赛斯第二,贡奉珍宝,以求尚汉公主;其意欲与汉天子居于平等地位,而可威服诸国也。班超不敢上奏,拒还其使;王怒,遣副王谢将骑兵七万来攻,大军逾越葱岭山道数千里;其地难于运输。班超度其军中少粮,乃令收谷坚守;谢氏督军力攻不克,□钞掠于野,而不得食,又无援兵。谢乃无奈,遣使请罪;班超纵之而归。月氏大震,岁奉贡献。《汉书》谓和帝时(八九至一〇五年),印度尚遣使贡献。既而超老告归,汉以任尚代之。任尚严急,而大月氏国强,伸其势力于西域,诸国慑服而绝汉矣。
《汉书》谓阎膏珍遣将而治印度,王约死于纪元后一一〇年。其将或自管理其地,印度古钱,间无王名,盖其将也。膏珍死后约十年,迦腻色迦Kanushka继之为王。迦腻色迦非膏珍之子或孙,学者以其为小月氏之一支,其得嗣位之故,今不可考。王之印度首都,曰白沙瓦。王善用兵,并克什米亚,管治印得斯河,恒河流域,又攻安息,后遣大军侵入西域;其地小王皆臣服之,有远来朝见,而居于旁加普者。王之声誉,起于扶助佛教,佛典谓为阿育王第二。其初信佛之传说,殆不可信。王虽信佛,而其所铸之钱,有希腊、波斯、印度之神及佛陀之像。佛着希腊服装,而坐于位;其坐状则印度俗也。王之宗教观念,盖信佛教而不能一旦尽去其旧俗也。佛教自阿育王以来,传入西北之地。纪元前二年(汉哀帝时),我国“博士弟子秦景宪从大月氏王使伊存,口受浮屠经”;佛教必已闻于中国,唯西北无君主之助,而建大寺耳。故无重要之美术,遗存于今。迦腻色迦之世,佛像数增。初,佛徒不敢刻佛陀之像,而以符号、空位、足迹等代之。及至此时,佛像甚多,种类不一,而状其幼年、壮年、苦行、得道、说法之生活,甚有作其前生之像。佛教之内部,亦有分裂之势,盖最初之佛教,本于再生、因果、免除痛苦之思想。三者,印度产也;各宗哲学,皆论及之。佛陀则又阐明伦理学上之责任,及慈悲不杀之旨,其合知识情绪二者,固可认为宗教也。及其传之西北,环境变迁,而与世界之思想接触,佛教不啻另一宗教矣!佛陀初以身死之后,则出于生命之外,神人不知。后则其徒崇拜佛陀,视为人类之救星,而作其像,又重祈祷,此小乘大乘重要之分也。大乘教义,发达于印度西北,马鸣大师等主之。教义上之辩论益多;迦腻色迦召高僧五百会于克什米亚,议定解释佛典之文,刻于铜板,藏于塔中;或有发现之日于克什米亚也。其文亦已译成汉文,存于中国,是为《阿毗达磨大毗婆沙论》。其与会者多习小乘;而当时西北所奉行者,则为大乘。
迦腻色迦率军远征,初命其长子监治印度,后令幼子胡昔迦Hushka代之,盖长子已死也,纪元后一六二年,迦腻色迦崩。胡昔迦继之为王,其政治历史,今不可知,其所铸之钱,颇有美术观念。王像身衣希腊服装,高鼻类似土耳其人。大约死于一八〇年;其继之为王者,是为外苏废大第一VasudevaⅠ。王既即位,大月氏之势渐衰,属地叛乱,今犹未得其失印度之证。胡昔迦为大月氏之末帝,而能统治其广大领土,则无疑义,此根据于学者研究古钱之所得而推知者,盖自外苏废大第一之后,其子孙渐同化于波斯之风俗习惯。相传印度西部之王,占据印得斯河。信如其说,则大月氏必失印度矣,月氏虽失印度,犹据介不娄之平原,迨五世纪,始为白匈奴所灭。
刻有迦腻色迦一世的金币
迦腻色迦统治印度,大乘教义成于马鸣大师、世友等。马鸣实一代文学家兼音乐家也,其所写者,极文字之神技,能令读者“肉飞神动”,借其文字宣传之力,佛教兴盛。同时,医学亦有进步;嘉来刻Charaka,王医也,善于治病,其所著之书,负有盛名,或谓其取法于希腊,今固无据以证明也。美术亦甚发达,迦腻色迦王数兴土木,尝建大塔,高四百尺,中藏佛骨。近者得王像于地下,其像之雕刻甚美;所可惜者,其头已失,王于太昔尔所建筑者,废址尚未掘发。其于他地之古物尤多。观其古物,犹无希腊影响之可寻;甘哈那之佛教美术,则受希腊之影响。其地包有白沙瓦、太昔尔;西方学者,称其雕刻为希佛式,盖其以希腊之美术,而适用于佛教之思想也。佛陀之像,类近希腊之神像,既而传至中国、日本,佛像固受影响于希腊也。考古学者,尝谓“今之新疆为古代希腊,印度,伊兰,中国文化会集之所”。信者斯言也。
希腊美术影响于佛教之雕刻;西方之人,张皇附会,遂谓希腊文化影响于印度者至深,吾人故当知其影响所在也。亚列山大侵入印度西北,日事战争,印人轻之,并鄙其战术而不为,思想制度,更无论矣。及陈乃亚起兵,尽杀马其顿之戍卒,张嘉歌那又败谢流哥斯,于是希腊人之势力,不能容于印度。使臣美葛生斯,详记刘尔安朝之政治、社会、制度;未有只字谓其取法于希腊者。大夏之钱,其状甚美;阿育王固未因而改其币制。当时之雕刻,或有取式于希腊者;太昔尔发现之古物,业已证明希腊之影响;唯其远在边境,不能例推于内地也。地米出斯王侵入印得斯河之东,改铸钱币,上有希腊,印度文,盖时多数印人,不知希腊文字,王始并用二国文也。其后希腊人立国于太昔尔者,采取印度斗衡之制,又有崇拜印度神者,是其同化于印度,而非印人希腊化也!除古钱而外,其他之证极少,甘哈那之佛教美术,虽受希腊之影响,而婆罗门教、皆因教固与之无关也。
自亚列山大东征,希腊人贸易于东方者渐多。其后大月氏与罗马之交通日繁,商业如之。商人往来,运贩货物,唯利是求,而文化制度,不关于心。吾人今求印度之知识于孟买之商人,则不能多得,商人固无重大影响于知识界也。陆路商业,则经波斯、美索不达迷亚、小亚细亚,而入欧洲;我国丝绸,初由此路输入。印度南部太密楼地,与埃及、欧洲之贸易,则由水路。水路初感困难,其后罗马商人知时季风之定期,乃遣大船运货。七月八月之间,船自阿拉伯之海港而行。四十日后,即抵印度,售买货物。自十二月至明年一月即归。纪元前二十年,南方之国盼德亚Pandya遣使入于欧洲。斯见其贸易之盛矣!南方出产,推珍宝珠玉为大宗。
太密楼地之贸易发达,人民富庶,物质文明,大为进步。美葛生斯尝闻盼德亚之兵精势强,阿育王之石柱,载极南四国之名,遣高僧入其境内,宣传佛法。南部诸国,世与锡兰岛王为仇,互相攻击,垂数百年。其战败俘获之人,则令作工,建筑百里之高堤。诸王自相争权夺地,兵革不休,故其疆界变迁不已。其最强者,一曰盼德亚,二曰齐来Chera,三曰求赖Chola。三国之中,推盼德亚为最古;地在东南,隔海与锡兰岛相对。齐来则在西岸,求赖在麻打拉萨之地;其船甚多,海上贸易于恒河流域及马来半岛。其出产品,以棉布为最要。太密楼之文学,间有记其历史;唯其材料缺少,而吾人不得详知。其文学丰富,前已言之。文学之中心,则在盼德亚之国内;三国之文字相同。其诗重于道德观念,类近我国“文以载道”之说。其美丽清洁,过于梵文之诗歌。
[book_title]第九篇
歌泊那朝之勃兴|印度黄金时代|法显西行求律|戒日王|玄奘入印求经
自大月氏丧失印度,及南方安哈亚朝衰微之后,印度百余年之历史,无金石碑文之材料,而古书之传说,又多矛盾之辞,遂不可知。其后佛陀生时之力嘉外斯族之势复盛,华子城之土酋,沿用历史上之人名,而称张嘉歌那。力嘉外斯之王,妻之以女;张嘉歌那得其援助,因而扩张领土,据有澳得及摩揭陀之故地,乃自称雄。纪元后三二〇年二月,改称其朝曰歌泊那Gupta;明年,加冕称帝,是为张嘉歌那第一。王感妻族之助,其所铸之钱,有王名,妃名及妃族名,借表其臣属于力嘉外斯族也。三三〇年,王崩;其子孙皆谓力嘉外斯之子女,盖认王权得之于母族者。
刻有散流嘉歌那的硬币
太子散流嘉歌那Samudragupta继父为王。其为人也,多才多艺,精于音乐,善于赋诗;古钱中有王像,坐于椅中,手执箫管;王之诗文,句极自然,为印度名作;王又精通典籍,常与学者讨论《吠陀》;又善用兵,尝统大军征伐四邻,故王一身,兼学者、诗人、音乐家、武士四者。王之家族,虽为印度教徒;然王能容异教,厚赐佛教高僧。在位年久,其成功之事业甚伟,固印度名王也。初,恒河流域之小国,不服王命,王先发兵讨之,数年大定;于是转战而南,所向有功,声势大振,四邻臣服。后王亲率大军,沿孟加拉海岸而南,深入德干高原,止于麻打拉萨北之附近,由西道而归。此役也,出征数年,小国部落皆服,各出财货以犒师,而王一因其地远,不能兼并,收其财宝,重载而归。王既胜敌,以白马祭神,马祭为印度教之大典,非“万王”之王,则不得行。王纪其功,以金作碑。其领土之广大,北界希马拉亚高山,唯时克什米亚犹能独立,东临雅鲁藏布江,南近文的耶山,西至朱木拿、泗保娄Chambal二河。二河以西旁加普之小邦,虽受王之保护,其王则自主其内政。散流嘉歌那称西北月氏之王为塞盖酋长,且谓其尝入贡;青海使者,亦有至者。王固未尝出兵,征伐西北诸国;其王盖惧歌泊那之兵威,而遣使以修好者也。东北邻国亦遣使来朝贡,歌泊那王与锡兰之邦交亦善;岛王遣使修好,厚赠礼物,求于菩提树之附近,建立大寺,容收其民之进香者;散流嘉歌那许之。王之威权实为邻国之所共认,其领土之广,阿育王后之最大者。散流嘉歌那在位之久,学者谓其在四十、五十年之间。
三七五年左右,散流嘉歌那之子嗣位;其子英武有材,故王立为太子,及其即位,沿用祖父之名,称张嘉歌那第二。王后自称日威,盖表其武功也;初,王出兵讨伐西部之小邦,其王多塞萨人,采用波斯之尊称曰萨出泊Satrap,《汉书》所谓副王也。当月氏盛时,皆臣服之,后乃独立,及散流嘉歌那在位,遣使贡献受其保护。三八八年,张嘉歌那第二出师伐之。四〇一年,始并诸国;其中负有盛名者,则推有介因Ujjan。其西部诸国,近于阿拉伯海;欧洲,埃及与印度之贸易,多在其地之海港,而其土地又肥,物产丰富,为当时最富之区。有介因虽在内地,而实商业往来必经之孔道,故为货物会萃之所,民多殷富,其城发达甚早,印度教徒视为圣地。歌泊那王杀其大萨出泊而据其城,遂于沿海贸易之港,征收货税,于是府库大裕。张嘉歌那第二在位三十八年而崩,时四一三年也。王之政治严明,境内安宁;唯性好名,而喜用夸大之尊称。其所铸之钱,尝有其亲与狮斗之像。古代澳得之附近,产狮甚多,一八七二年始绝。
歌泊那朝之年代,多赖载明年月之碑石,古钱以证明。我国“西行”求经之记录,复又助其材料,法显之《佛国记》是也。法显求法之动机,起于“昔在长安,慨《律藏》残缺”。三九九年(东晋安帝时),发迹于长安,同行者五人,及至张掖,复得五人。其行程由今甘肃敦煌而至新疆,沿沙漠之南而行,既而出新疆,度葱岭,抵阿富汗境,转行而东,渡印得斯河而入印度。法显住于华子城(《佛国记》作巴连弗邑)。三年,习梵文佛典,后又东行,到多摩梨Tamralipti海口。其地今为小镇,距海约六十英里,其变迁可谓速矣。法显留住海口二年,附海舶适锡兰,后抵青岛。其同行者,或惧困难中途而归,或死于路,或留印不归;其携《律经》而回祖国者,法显一人而已。法显记其旅行中之见闻,是为《佛国记》。其往也,专求《律藏》,故其所记,多关于佛门掌故,而又杂以神话迷信,全书未记君王之名。其叙述之政治风俗,不过偶尔及之,无主观好恶之陋,殊极可信。当法显在印之时,适张嘉歌那第二在位。其入印度西北诸国,谓其寺多僧众,尤以朱木拿河为最盛,未几,至歌泊那王之领土,称其地曰中国,兹节录其所记数者如下:
中国寒暑调和,无霜雪,人民殷乐,无户籍官法;唯耕王地者,乃输地利,欲去便去,欲住便住。王治不用刑罔,有罪者,但罚其钱,随事轻重,虽复谋为恶逆,不过截右手而已。王之侍卫左右,皆有供禄。举国人民,悉不杀生,不饮酒,不食葱蒜,唯除旃茶罗;旃茶罗名为恶人,与人别居,若入城则击木以自异,人则识而避之,不相唐突。国中不养猪鸡,不卖生口,市无屠行及酤酒者,货易则用具齿;唯旃茶罗猎师卖肉耳。
此中国有九十六种外道……各有徒众,亦皆乞食。……路侧立福德舍,屋宇床卧饮食,供给行路人,及出家人,来去客。
摩竭提国(摩揭陀)……巴连弗邑,是阿育王所治。城中王宫殿,皆使鬼神作累石,起墙阙,雕文刻镂,非世所造,今故现在。……凡诸中国,唯此国城邑为大,民人富盛,竞行仁义……其国长者居士,各于城中立福德医药舍,凡国中贫穷,孤,独,残,跛,一切病人,皆诣此舍,种种供给,医师看病,随宜饮食及汤药,皆令安差者自去。
法显之记录虽可凭信,而其措辞,或不免于过实浮夸之弊。其谓人民“悉不杀生”,按歌泊那王信奉印度教,杀牲祭神,为其大典,必常杀生,法显此言,或指佛徒也。至谓“货易则用具齿”,具齿指贝货也,张嘉歌那第二所铸之钱币极多,固不能谓民弃金钱而不用也。旃茶罗犹言无阶级人Outcaste也。近代阶级制度,未尝若此之严,印度古书亦无相似之纪录,此虽不能否认法显之言,而今阶级或稍宽矣。当时法令甚宽,人民安乐,官吏未尝干涉个人之事业;其容异教,固如法显所述,而法显求经,尤其显明之例也。法显身为外人,游历印度,住于城邑,赍佛像《律藏》而归,斯见歌泊那朝之政策矣。法显在外凡十五年。
四一三年,太子堪麻歌那Kumaragupta继父为王,在位四十余年。王之政治纪录,今已佚亡,历史学者,谓其扩张领土;盖王尝以马祭神,苟无武功,印度教徒之王,固不能渎神也。晚年,伊兰人侵入边境,发兵败之。四五五年,王崩,子涧戴歌那Skandagupta嗣位。会中亚细亚之野蛮部落白匈奴侵入,王统大军拒战,匈奴败逃。其后匈奴兼并波斯,东侵印度,王之领土日削,歌泊那朝时虽未亡,而其势力衰微,无足轻重矣。
歌泊那朝五王,凡一百六十年(三二〇至四八〇),为印度黄金时代,西方学者比之于希腊毗律刻安时代Pereclean Age,印度学者则谓“印度教文艺复兴时代”。盖时文学、美术、政治之发达,近于雅典极盛时代,而其宗教观念之变迁,又为印度教复兴时代也。先是,印度三教独立,而其势力随时代而异;歌泊那王世拜印度教神,其影响之所及,而皆因教佛教渐失其势。婆罗门之势既盛,视梵文为神圣之文字,其用遂广。初,阿育王之记录公文,未用梵文,南方安哈亚王亦然,迦腻色迦王始用梵文;及至此时,发达极矣,故称文学极盛时代。介力戴赛Kalidasa生于此时,批评家谓为梵文之最大作者,其诗及戏剧,印人所有之作品,未有出其上者。介力戴赛长于有介因城,其地时为商业及知识之中心。其所著之诗有二,一曰《四季循环》Ri Tu-Samhara,二曰《云使》Meghaduta,皆写天然美景,学者疑为幼年所作,当张嘉歌那第二之世。其最著名者,则其戏剧《赛公太赖》Sakumtala也,西方学者深赞其美,文学无东西之分,而读者莫不认为世界名著也。其他学者之作品甚多,佛教之大师亦众。同时,美术亦有进步;所可惜者,回人几尽毁之,今其一二存者,见者莫不疑其以石筑成,而无异于石寺也。其墙上之雕刻,深得美术家之赞美;铜铁作品,亦负盛名;图画发见于山洞者,见者认为美术家之天才作品,而登印度美术之极峰。当是时也,科学亦甚发达,尤推天文学为最;其学或受希腊之影响。
文学、美术、科学,极盛于歌泊那朝。其重要之原因有二:(一)五王在位年久,国内安宁,商业发达,人民富庶,学者因得余暇从事于求高深之知识,工匠之技能,亦应大规模建筑之激刺而起。且时国势兴盛,领土广大,易起文学家好奇幻想之心,而王复又奖之。(二)印度与外国之交通日繁,三五七至五七一年之间,吾人知印度使臣之入中国者凡十。其中虽有为商业而来;然可略知中国之思想制度矣。克什米亚之太子,尝入我国说法而死于其地。中国高僧入印求经者尤多。印度与马来半岛、波斯之交通如故。张嘉歌那第二并吞西印度地,而海上欧印之交通益便。于是思想接触,发生影响;希腊科学之影响,已如上述,印度美术,虽无模仿希腊雕刻之迹,但其精神,尝为美术家所共认也。
涧戴歌那之晚年,白匈奴侵入。白匈奴初居于中亚细亚,为游牧民族,勇敢善战。其南徙者,或因气候变迁之故,其人种族复杂,今其子孙类近土耳其人。其入印度,遵塞人月氏之故道,先据俄格斯河流域,继得介不娄地。四五五年,侵入印度,涧戴歌那败之。既而匈奴并灭波斯,其势大盛,乃复入寇,夺有歌泊那朝领土之大半,视为一省,命将治之,而都于旁加普之赛刻来Sakala。由是匈奴帝国之领土,西有波斯,东北迄于今之新疆。五二八年,其治印者,为印人所逐。六世纪之中叶,土耳其人崛兴,败匈奴而有其地。白匈奴之侵入也,影响于政治社会者,至深且巨,歌泊那之领土,因之崩析,而小邦代兴。于是家族之传说尽失,前朝之故事又亡,今之刘尔安、大月氏、歌泊那三朝之历史,皆赖学者研究之力而成。除极少数皆因教之传说而外,固无人民之口头传说或故事以助之也。六世纪之史材极少,而可推其战争之多矣。
七世纪之史料,大异于六世纪,玄奘游印求经,记其见闻,是为《大唐西域记》。其书极有价值,治印度史者,视为鸿宝;玄奘之弟子慧立记其师西游事迹等,号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唐书》复纪印度略史。戒日王Harsha之至友贝拿Bann,学者也,又著历史小说,详于王时之政治、风俗。合此数者,而碑文、古钱,又能有所证明。故戒日王朝之史,甚为详晰。初,其父王于特里附近之地,兵力甚强,数败其邻,六〇四年,病崩;长子嗣位,以德治民。中部孟加拉王诱而杀之。戒日王时年十六,弟也,群臣劝进,六〇六年十月,乃袭王位,号曰戒日。王以兄仇未报,大练甲兵。玄奘于数年之后记曰,“王有象军五千,马军二万,步军五万,自西徂东,征伐不臣,象不解鞍,人不释甲。于六年中,拒五印度,既广其地,其增甲兵,象军六万,马军十万”。或疑象军过多,数有错误;王时已废战车矣。六二〇年,王发军征德干高原之国嘉流刻亚Chalukya;适其势强,进攻不胜而归。王之领土,南遂限于那败戴河Narbada,后又起兵,征服西部诸国;六四三年,战败盂加拉海岸之大国曰甘涧明。于是王之声威大振,阿萨密王大惧,亲自入朝。
戒日王头部雕像
戒日王都于曲女城,地濒恒河,城长四英里,宽一都,吾民富庶,高台楼阁,极为美丽,中多名园,而城之防守又固。初,其城当五世纪时,仅二佛寺;迨及此时,数已逾百,印度教之寺尤多,二教皆甚发达。后城为回人所毁;而戒日王时之建筑遂失。王之政治清明,人民乐业,常巡于其境内以察民隐;唯时刑罚稍严。朝廷设有史官,纪录政事。教育亦甚发达,佛教大寺,多为学术、美术之中心,摩揭陀之那烂陀寺,固其例也。王又能文,尝作文法、戏剧;其戏剧尤负盛名,现已译成英文。王之宗教观念甚强,初拜日神佛陀,盖兼信婆罗门教、佛教二者。其后偏重佛教,而禁屠杀生物。其史多赖玄奘之记录,吾人治印度史者,故当略知其为人也。
戒日王时期的壁画
玄奘之俗姓曰陈,洛州人也,年幼为僧,熟习经典,觉其未尽理解,而国内大师,不能餍其知识之欲。及年二十九,“乃誓游西方,以问所惑”,时六二九年(唐太宗贞观二年)也。边吏方严越境之禁,玄奘表请求经,有司不为之通,乃冒禁往,随饥民度陇,入今新疆吐鲁番(时高昌国),会得突厥可汗之许可,绕道天山北路,掠西泊利亚之南端,经中亚细亚,土耳其斯坦而南,抵阿富汗境,折转而东至介不娄,于是入印度之外门矣。其路长逾三千英里(约4828千米),孑身远征,尝经无人之地,其困苦窘状,过于法显。六三〇年十月,玄奘始抵印度,留住十有三年;其中留那烂陀寺五年,亲受业于法相宗之大师戒贤,尽传其学,而又参稽大小乘之经典,旁及外道,复游印度各国,而详记其人民风俗,不啻一小说也。既而戒日王巡于孟加拉,会闻其名,召之,玄奘往见,王礼敬之。未几,王还曲女城为玄奘特开辩论大会,其臣服之二十余王及国内学者与焉。玄奘立“真唯识量”,经月无人能难诘者。会终,王偕其宾之泊来亚格Prayag,设无遮大会。此会也,五岁一行,王竭其府库,惠施沙门、婆罗门、外道。王于大会之一日,敬拜佛陀,礼仪极盛;二日、三日,始拜印度教神,而礼大减;时六四三年,而为王之末会矣。未几,玄奘起程归国;其归也,逾越葱岭之正脊,而入今之新疆莎车,所谓南路也。葱岭正脊,今为泊米尔高原,其行程之难,可以想知。六四五年(贞观十九年),始抵中国,在外凡十七年,赍经六百五十七部及佛像而归。既归,即从事于译经,年六十五而殁。玄奘之人格,其勇敢耐劳,及其求知识之诚,宜世人惊叹其事业之伟也。
玄奘西行图
玄奘既归,六四七年,戒日王病崩,在位四十一年,无子,大臣篡居其位。于是广大领土,而无英王驭之,乃渐入于混乱之状。会值凶年,民食不足,乱者四起,其王夺唐使王玄策之财物,而囚杀其从者三十人。玄策逃入尼泊尔,其国方臣服于吐蕃(即西藏)。时吐蕃赞普(即王)弄赞在位。弄赞英武有材,征服小国,兵精势强。太宗妻之以文成公主,二国之邦交甚善。及玄策请援,弄赞遂发精兵侵入平原,大败印兵,而获其王,送之中国。自此而后,印度之小国益多,而北部统一之大国遂亡。十二世纪之末年,犹无一代继续之历史,甚矣哉其纷扰也!
[book_title]第十篇
来介泊得|印度与邻国之关系|来介泊得之强国|回人始寇掠于印度|南部强国
自戒日王崩之后,王玄策得吐蕃之援,而报其旧恨,印度北部入于混乱之状况者,垂四百余年,历史学者称为中世纪,或作过渡时代。国王多属于来介泊得Rajput,亦称来介泊得时代。其名称之原义,梵文犹言葛决亚,即所谓武士也。古代初无此名,其后外人之侵入印度,或土著之部落,渐同化于雅利安人,而以战争为职业,自成战士阶级者也,其为社会之有组织之团体,与种族血胤无关,吾人可以推知其种族之复杂矣。盖外人入印者,多无妻女,妇人不能助其战争,而反为累;其败逃而至者,妇人亦不能从之故也。迨其既抵印土,唯有婚娶印妇;妇人之性情,偏于守旧,而喜保其宗教、习惯、风俗,自必以之教其所生之子女。其夫远离家乡,受其家庭环境之影响,而遂同化于印人。既为印度教徒,则必议定规则;若敬重婆罗门,不杀耕牛,及不与其他阶级通婚共食等。其治民者,则为武士;普通人民,则分属于盖斯亚、苏加。婆罗门利用此机,借保其特殊之地。初,婆罗门武士之关系甚切,互通婚姻,婆罗门尝佐国王,理治政事,而为其相。其夺位称王者,例亦繁多。其种族之杂,与来介泊得相同,例如外人固有之祭司,既入印度之后,则亦自称婆罗门也。
来介泊得人(印度北方一部分专操军职的人,自称是古印度武士种姓刹帝利)
来介泊得之势渐盛,建立小国,于是印度北部及西部之国林立。其领土之大小,随势强弱而变。其初也,除旁加普而外,回人未尝深入,来介泊得乃自互相攻击,和平之时期甚少。其朝廷之生活,极其奢侈,王好雄伟之宫殿、美丽之雕剑,美术因之尚有进步。诗人学者之作品,皆以梵文写之。德干高原之强国,尝因北方纷扰,出兵暂据于恒河流域肥美之地;北部之王,未有侵入南部者。太密楼地之诸国,时与德干、锡兰之军相战而无其他活动,盖自独立而另成一世界也。南方之历史,近赖学者研究之结果而得,然不免于肥肉加于枯骨之弊。其国名、王名,鲜闻见于吾人之耳目,且其事实冗长,而吾人限于篇幅,不能详述。于此扰乱期内,小国林立,而无一代继续之历史,吾人又不能于同时叙述二国之史迹,是以难得满意之著作,作者仅能分叙强国而已。于述诸之先国,当略言其有关系之邻国如下:
王玄策尝赖吐蕃之力,战败印兵,吐蕃遂据印度北部一隅之地。后唐高宗大伸势力于“西方”;波斯诸国皆遣使入贡;及八世纪,玄宗臣服克什米亚,其王受唐之封册,此印度与中国关系之大略也。吐蕃介于中国、印度之间。先是赞普在位约六十年,其势甚强,臣服尼泊尔而妻其王女,又数求婚于唐,太宗妻之文成公主。赞普信佛,佛教始盛于西藏;十一世纪之初年,摩揭陀之高僧数人应吐蕃王之请,而入其国中说法。高僧改革大寺之组织,是为喇嘛教成立之基础。尼泊尔属于吐蕃,已如上述;古代其国甚小,曾属于阿育王;大月氏极盛时代,似未侵入其国;散流嘉歌那在位,尼泊尔王当或朝聘;迨及戒日王时,已臣于吐蕃矣。七〇三年,始叛而独立。其最引人注意者,则其宗教也。国人奉信腐败之佛教,僧侣可以娶妻生子,其所藏之经典,多为佛教最早成立之梵文本,殊有价值,常供学者研究佛教及其哲学之材料。其地连接山麓,行路困难,而又严其关禁,故未受印度北部割据之影响。其美术类近西藏,而现代雕刻,则多仿中国状式。
克什米亚、阿萨密二地,今属于印度;一在西北,一在东北,吾人固当略知其历史也。克什米亚之历史纪录,其可凭信者,起于七世纪。其书著于十二世纪,内容极详;唯其无关于印度之通史,而不能述之也。其地自大月氏衰后,乃自独立。其国远邻大山,外寇不易侵入,当歌泊那朝及戒日王时,犹能自主。其民不与外界之思想接触,卑陋愚拙,怯弱贪生;其在上者,利用民之心理,而重其担负,以为一人一家淫乐之费,其残民之甚,不啻我国桀纣也,民终不能有所反动。其后复受迫于回人,十九世纪之中叶,尚无良善之政府,其民诚陷于苦海矣。其宗教文学,影响于印度者甚巨;阿育王后,其地之梵文,大为发达,又为印度文化传入新疆之所,婆罗门教佛教之圣地,古寺极多,皆负盛名。阿萨密之地势,类于克什米亚,山势险阻,敌不得入。其王未尝臣于刘尔安朝、大月氏。当散流嘉歌那势盛之时,其王遣使入聘。七世纪之初,国王闻玄奘之名,召之入朝,然而佛教终未盛于阿萨密也。王受戒日王之命,亲自入朝,及其病殁,乃自独立。其后回人入寇者二,几皆全军覆没。十七世纪回教之历史学者犹曰:“阿萨密为野蛮可怖之国,危险极多……入其境者,犹就死路也。”回人虽不能侵入,然当十三世纪之初,上缅甸之野蛮部落侵入,统治其国。其人,蒙古族也。于是阿萨密之宗教观念,合蒙古族、印人之思想而成;研究宗教派别者,常求材料于其地。
印度纷扰之甚,已略述之于前,北部诸国统于来介泊得。其出于例外者,则为信德。七世纪,婆罗门王于其地,及八世纪之初,阿拉伯人侵入。其民为游牧民族,体壮善战,及其信奉回教,亟欲扩张领土,宣传教义;其势锐甚,兼并俾路支,而邻信德。七一二年,深入其国;婆罗门王统大军拒之,战败而死,王之二女被俘。二女痛其父死,诉于回教主,谓灭信德之将辱之。教主大怒,命赐将死;俄而二女被害,信德遂属于回人。回人据有其地,而未进攻者,共三百年。故无影响于印度之北部;北部之小国林立,其重要者凡三:一曰曲女城,二曰裴赖Pala,三曰简地娄Chandel。
(一)曲女城王之祖,先为外人,六世纪,建国于剌日不得拿之南部,玄奘游历其地,王已同化于印度风俗,而为武士阶级矣。八一六年,进据曲女城,故有曲女城国之称。初,戒日王死之后,京都纷扰,而又迫于强邻。七三一年,其王遣使朝贡中国,以求援兵;使者不得要领而归。七四一年,王为克什米亚王所杀,其嗣位者,又复败死。八一〇年,孟加拉之裴赖王干涉其内政。及至此时,来介泊得逐之而据其地。迨波加·比力那Bhoja Parihar即位,扩地甚广,几与戒日王之领土相等,是为曲女城国极盛时代;然其内政、制度,今不可考。(二)东部孟加拉之历史,自戒日王后,不得详知;八世纪之初,益入于混乱状况。人民不堪其苦,约于七五〇年,群推过裴赖Gopala为王,其族住近海边,而其事之本末,亦不可知。其子大麻裴赖Dharmapala继之为王,而王英武能战,版图广大。相传其子即位,国势益张。其称裴赖朝者,王名之末音,悉有裴赖故也。其王皆信佛教,建立大寺。其地乃为佛教之中心。(三)简地娄在今中印度地,而要塞甚多,其势固不敌二国也。其他国名,作者不愿一一举之,以成记帐式之历史,无宁缺之。唯吾人所当知者,其王皆独立专制;国中政事,从其所欲,无敢忤其命者,民之痛苦,亦复增加。十世纪之末,回人深入印度北部;其宗教、社会、思想、战术,大异于印人。于是来介泊得,入于危险时期矣。
初,土耳其人尝为奴者,迨九六二年,自建国于介不娄之附近,传位于其子。其奴赛不刻铁金Sabuktigin亦自立国于简那Ghazni,兵势强盛,回教主赐以尊号。九八六至九八七年,赛不刻铁金侵入旁加普,而败其地之来介泊得,大掠而归。既而强国皆泊娄王Jaipal报复前耻,率兵侵入简那,大败逃归,乃献要塞,出财物,大象以和。未几,王复败盟;赛不刻铁金统军讨之。皆泊娄惧甚,而乞援于诸国,曲女城王亦遣兵往。皆泊娄会军十万,帅之出战,复败,回人陷白沙瓦。九九七年,赛不刻铁金病殁,子麻牛德Mahmud继之而称萨流顿。印度回王之称萨流顿Sultan者,始于此时。麻牛德年方二十有六,热心于铲灭异教,而又好掠财物。其入印度也,自信神圣战争,而上帝假手于其军队,以屠杀敬拜偶像之异族也。其东侵之数,及其年月,古史未尝载明;近之学者谓其每年一行,共十七次。其往也,常于十月气候渐寒之时,历三月,而入于肥美之恒河流域,屠杀壮丁,及于老幼、妇女,火焚僧侣,并毁印度教、佛教、皆因教之大寺,而尽取其珍宝。残虐之甚,尝出吾人意想之外。印度之小国,不能御之;其连合以拒战者,则步兵战象,迥非马队之比,故终为其所败,如入无人之境,其归也,多在春季,重载“百万”之财物。萨流顿无久据印度之心,不过贪于劫掠财物;其据有之土地仅旁加普之大部分而已。
麻牛德一世画像
麻牛德之东掠也,凡有一技之长者,俘之为奴,令其作工,乃大其都城,建筑美丽之王宫,又以其财物厚赐学者。萨流顿之朝廷,诗人甚多;学者阿本立那尤负盛名。阿本立那生于九七三年,后入简那;及麻牛德进据旁加普,遂徙居于其地,习学梵文,后能了解最古之书籍,而又殚其精力,研究印度之哲学、科学。于是本其见闻,叙述印人之历史特性、生活、习惯等;治印度史者之极有价值之书籍也。作者于焚寺、毁城、杀异教徒之时,而能平心静气,研究印度之文化;其所发之议论,毫无成见武断,尤其难得者也。阿本立那尤长于“天文,数学,地理,年代学,物理学,矿物学”,读其书者,莫不认为世界之大科学家也。其所知者,范围广大,而所写者,文又深奥。普通学者难于读之,此其所以无译本也。一〇三〇年,麻牛德死,国内纷扰,势渐衰微,仅能保其已得之旁加普,而不入寇矣。
回人虽尝深入印度,然未据其内地。及其退兵,来介泊得之强者收合余烬,而自立国称王。其国数甚多,皆自独立,吾人不必一一举其名也。王已忘其前痛,治理其国,一如昔日。每当和平之时,大兴土木,建筑王宫大寺,府库乃空,时或自相攻击,终无称霸一方而驾于诸国之上者。连结之机殊少,非入于危险万状之时,则不可能;其偶尔连合者,则军队复杂,命令不一,而以之拒战回人之骑兵,乃无往而不败,此回人所以不久而复至也。
南方诸国之历史,类近北部,其困难已如前述。安哈亚朝灭亡之后,吾人唯有嘉流刻亚之史料。六世纪之中叶,嘉流刻亚国于今之孟买区域。七世纪之初,戒日王南征,适其王补赖刻兴第二Pulakesin Ⅱ在位,兵势甚强;戒日王进攻不胜而归。六四一年,玄奘入其境内,谓其兵精势强,臣下乐于奉公。未几,玄奘游历西高止山,而行路甚难,盗贼伏于林中,以劫旅客之财物。国中佛寺百余,僧侣五千,民众多不信佛。王为印度教徒,可见其容异教矣。王之声威,闻于外国,与波斯之邦交甚善。二国时相报聘,王既胜敌,意大骄傲。六四二年,太密楼地之强国派赖外Pallava攻之,王遂败死。十三年后,其子收合余烬,恢复祖国,而败派赖外,于是二国战争不已,互有胜负。七五三年,土酋崛兴,而夺其王位,共传二百余年。英主则推阿麻害那夏王Amoghavarsha,王在位六十二年(815—877),战败邻国,扩张领土。阿拉伯之商人,谓其为世界第四大王,其三,则回教主、中国皇帝、东罗马帝也。王奉皆因教,尝厚赐云衣派之僧侣。其后数传国衰;九七三年,嘉流刻亚复兴。迨及回人侵入,高原诸国,未有能御之者。
高原之南,太密楼地之三国历史,除齐来衰微,及盼德亚王尝杀皆因教之僧侣而外,无他可纪。其势强者,则推求赖。九八五年,王子来嘉那介Rajaraja即位,王败盼德亚兵,而以属国待之,又败齐来、锡兰诸国,领土益广。王之海军亦强,并灭小岛,遂雄霸于一方。王殁,其子继之,遣海军北渡孟加拉湾,侵入裴赖之领土。王纪其功,建筑大寺王宫。子孙赖其余威,国势犹强;十三世纪始衰。其政治组织,以乡村为单位;其人数少者,或合数村之人,共同组织。议会会员,由民公选管理一村或数村之一切事务,而受官吏之监督。政府收入以田税为大宗,正税约当农夫收入六分之一,而杂税甚多,尝及三分之一。政府极重水利,常兴大工,建筑河岸。求赖之美术,亦有进步,且无外国影响之可寻。除上三国而外,派赖外国崛起于二世纪,奠都于堪切Kanchi。六世纪及八世纪之中叶,为其最盛时代,战败其邻三国及锡兰,又遣兵攻德干,杀补赖刻兴第二。玄奘尝游堪切,谓其地肥农盛,民有尚勇奉公好学之精神。近人发见佛教古物于其地者甚多;初,佛教大盛于堪切,而皆因教亦渐得势也。
来嘉那介雕像
综观印度最初迄于来介泊得时代之历史,可知其外患内乱之多矣。兹略举吾人之感想或其特点数者,以作古史之结论如下。一,印度历史,不啻一外寇侵入之记录也。自雅利安人、蒙古族入印之后,波斯、希腊、塞盖、大月氏、白匈奴、回人恃其兵力,相继而至。其人虽多同化于雅利安人,然其思想习惯,自必互生影响。二,印人居于气候炎热之地,身体或稍柔弱,不堪战斗,而其境内小国林立,阶级繁杂,无坚固团体之组织,而又墨守古代之战术。夫以若此之军队,拒战强敌,宜其无不败也。三,外人侵入,尝能刺激人民之思想。夫终身居于一地者,知识常陋;印度外寇侵入之数,不知凡几。其种族言语虽极庞杂,然其激动人民之思想,而生比较之心,固不可讳者也。四,印度之思想、宗教、文学、科学、美术,皆发达于国内和平之时,其从事于战争者,则民无暇时,以研究深思,而能有所贡献或创作也。五,印度教渐为社会制度。于是根深蒂固,虽当纷扰革命之时,而亦不能将其推翻;其势转强,皆因教佛教因之反衰。其后回人复至,而佛教遂绝于印度矣。
[book_title]第十一篇
回人进据印度北部|奴朝之兴|成吉思汗西征|奴朝之亡|阿刘德丁之无道|谟汗抹德之凶恶
一〇三〇年,萨流顿、麻牛德病死,国势大衰,印度西北无外寇侵入者,百有余年。一一七五年,回人复至。初,麻牛德之子孙,怒杀哥立Ghari部落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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