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聂耳日记 [book_author]聂耳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书信日记,完结 [book_length]250264 [book_dec]本书收录的是聂耳1926年6月至1935年7月间的日记,它既忠实地记录了一个青年音乐家的真实情感和艰难的人生旅程,又反映了30年代广阔的社会生活画面。读这本日记会使我们看到一个更真实的聂耳! [book_img]Z_6859.jpg [book_title]一九二六 六月一日 是日为史地之平时测验,上午八时高老师出题。现将所试之题无妨录下。 历史题: 1.试述元代四汗国名及其领地。 2.试述清初藩属国家。 3.试述西力东侵之原因。 地理题: 1.试述世界文字之大别,并各举出该种文字盛行之地。 2.试述耶、回、佛三教之分布地。 3.何谓民族精神。 每科以两艺为完卷。 余作五题:历史二题,地理三题。后忆今日之测验,谅各题俱有七八成之合,故殊觉满意也。 六月二日 是日之周会,为校长报告本校经费状况之过去、现在、未来。现仅余之所笔记,略述如下。 一、本校经费之来源: 1.学捐—共有十九项目(如川席、花生米等),每月至少二百元多至二千元。 2.学费—收客籍费时约一千七八百元。 3.田租—共有十三石。 4.铺租—即校前之一间每月六元。 二、本校经费困难之原因: 1.封马。 2.迤东一带火腿少入。 故感觉入不敷出之困难也(经费局每月交来约四百元,校中之用几至一千二百元)。 三、本校以前筹备经费之□地: 前任校长亦有呼经费之困难,但筹备未成。后乃赵校长以继续之。 四、此次筹备增加经费之经过: 最先与本校之吴校董商议—因其为财政委员会之委员,又与司长为至交—徐司长甚为赞成之。 十月二日旅行所需之物件: 1.回饼;2.葡萄干;3.糖食;4.饼干;5.面包;6.去核盐梅;7.仁丹。 十月一日 (星期五) 晨地理教员杨履端云:他阅一文则鼓励起教者与学者之奋勉,夫现代之中学生程度极糟,往往眼高手低,差不多一种学问的基础都不知道,就要研究一些高深的学问。 我听了许许多多的话,真令我蹙额疾首。感觉到我凡研究一种学问都是混乱的、无头绪的,从此以后总要脚踏实地从根本上着手,不要眼高手低。 他还说:凡研究学问,要得方法。 十月二日 (星期六) 旅行之经过: 1.时间—五时半起床,六时半早餐,七时半上船。 2.路程起止—自西门马路边下船,至苏家村上岸。 3.上岸情形—上岸后直接登山至太华寺开膳午(午前十时半)。 4.游览地—膳午后与本桌至华亭寺及砍竹。 5.开饭时间—分二次:头次二时,二次二时半。 6.归来时间—三时半下船,六时到校。 请勿眼高手低,愿就基础根本。 A.现在我所要理之基础功课: 1.国文;2.英文;3.数学;4.史地;5.理化。 B.在中学时代应随时抱定的: 1.关于毕业后之职业问题。2.在可塑性最强之时期宜养成许多良好的习惯,去除许多坏习惯。3.关于交际上的活动。 此次关于成绩展览会我之作品: 1.物理学;2.数学;3.课外作品及图画等。 《地方自治讨论集》 细目: 地方之解释(定义)。 地方自治之要件。 地方自治之来源(大陆法系,英美法系)。 何谓省宪。 地方自治应注意的问题: 1.教育;2.实业;3.交通;4.财政;5.团保;6.警察。(互为连带关系) 地方自治之解释。 各科成绩之交呈日期: 1.作文;2.日记;3.生理画;4.水彩画;5.手工;6.数学;7.公民;8.史地;9.英文;10.理化画。 刺激之起,起于感官之兴奋;反应之起,则源于筋肉之收缩。 A—刺激经过神经系,其循之路径谓之神经通路。 故生理上言之,学习即系于神经系中建立通道。 A.关于学校宜复习者: 1.数学;2.物理;3.化学。 数学须将所有之练习算完。 理化先将参考抄起而后复习之。 B.关于英语学校宜注意者: 1.所上之班数共三班,而以四班之柏老师为主,五班之吴老师及六班。 2.每日所读者须于预先预习。 3.每日所读者须于课后复习。 C.自修之科目及用书: 1.历史;2.地理(世界地理)(英文);3.数学;4.国文;5.英文文法。 时间:1.早饭前;2.午饭前或英文课后。 在十五日内应将理化参考一律抄完,此外宜在年假内须注意者:1.国文;2.历史;3.公民;4.理化;5.小楷;6.簿记;7.珠算;8.英文。 各科之用书:1.古文、《左传》;2.共和国教科书(公民);3.现代初中历史;4.现代初中地理;5.小楷帖;6.商业学校用书(簿记);7.珠算大全;8.英语学会所教之书。 随时温习学校所习者及多看新书。时间之分配: 早饭前习小楷,午饭后习英文及国文。 12—1时公民;1—2时历史;2—3时地理;3—4时簿记、珠算。理化有闲即看。 以上各科皆遵学习心理,每科以三四十分钟为最适宜。有暇或礼拜日即至省教育会阅书报。 吉庆有余 赵沙舟 小富春街太阳巷大门 汽车 赵石龙 小园巷四号 竹报平安 王志导 柿花巷六号 青云直上 胡绶之 万象回春 刘天一 二 街萧家巷六号 [book_title]一九二七 对张普义之回复:1.言家母、家兄之不允。2.校长之不允。3.如蒙厚爱二次又往。4.请退于此。 三月十七日张普义、赵石龙等往上海。 四月二日寄上海信。 王国祥—上海法租界霞飞路协平里二七六号。 四月十四日九班乙组旅行石龙坝之路程:十四日午前六时半开船,十时至吴家别墅。午饭后至三清阁一游。十五日早饭后至高峣普贤寺、碧鸡关,后自普贤寺往太华、华亭寺一游。 四月十四日 星期四(晴) 午前六时半出发,十时至吴家别墅,午饭后至三清阁一游,九时食夜饭。 四月十五日 星期五(晴) 早饭后至普贤寺、高峣碧鸡关。游后返至华亭、太华寺遇省师学生旅行。四时归。五时午饭后落大雨。 四月十六日 星期六(雨) 晨起临时议决至电灯公司参观。十一时出发,行经美人峰、马鞍山、老洋沟底、哈麻山、棋盘山、妥乐山等。午后六时始抵,参观后开晚饭。八时半寝(本日遇四阵大雨至妥乐山尤大)。 四月十七日 星期日(雨) 午前八时一刻出发,十时抵妥乐村休息一小时(冒雨)。十二时十分抵长坡,后在碧鸡关食膳午。午后三时乃归(自电灯公司至妥乐二十里,自妥乐至长坡十五里)。 四月十八日 午饭后上船,至大观楼食晚饭。七时抵校(甲组未归)。 新机马力—375匹(二部750匹) 旧机马力—300匹(二部600匹) 交流电—三间三线势 直流电—阴阳之分(用于电车) 强电流—多用交流 弱电流—多用直流 旧机电量300K(几量)、V(电压)、A(电流) K.V.A×0.8(力率)=kW (民国元年开灯)本公司之电量=300K.V.A 3/4kW=1马力(HP) HP=0.75kW 每部—300K.V.A 二部约700 新机二部约800K.V.A 自水源至旧机:河长1478米达 旧机之水面与海面之高度差约14米达 每秒水流约2.8立米 河道深2米达 阔2.6米达 股份约一万股(每股百元) 资本金一百万 职员约五百人 收入约三万元 支出约一万六千元 静电—天然电 动电—摩擦电 110伏→发电机3000电压→23000电压→省之变压器3000→各街 110→各宅用燃灯 小常识 全世界方言约计2750种。 1897年意人麦可尼始发明无线电。 报纸1588年始于英国发现。 钟表发明于1476年。 1829年美国加省始发现黄金。 千里镜始于1590年。 指南针创于轩辕二年。 1652年报纸始有刊登广告。 玻璃发明于1820年。 对于鸡蛋糕的问题 鸡蛋糕来鸡蛋糕,又香又甜又酥泡, 蛋糕英雄知道了,赶紧抢去装腰包。 女中学生旁边思,看见此事只笑笑,各班都有一代表,联中名誉自此糟。 六月二十二日 晨七时十分赴轮,至十二时许至昆阳,约四五点钟至新街。自昆阳至新街沿途有吴学显部下之军队赴昆阳(两大队),本夜未寝。 六月二十三日 晨,天将明,昨日所去之军队夜赶到新街,恶拍店门,大呼找伕子做饭吃之。龙云之军队昨夜自安宁赴昆阳围城,于是速备滑竿,未食未洗面即起程。至刺桐关食点心时军队仍赶到。不论何家拍门封马,就地煮饭。至石狗头余等已赶在军队先行。在茶铺中仅有军人八九,云:“走不动了,给滑竿借来坐坐。”余完全不理。走出石狗头约三四里之远,一伕子言其腹痛不能行。时一避拉伕之樵夫自山上而下,后即换他抬至州城。约在正午十二时抵至县公署理财科,与外祖父同至大舅处午饭,与五十七及姐姐至刘家。夜聂子安来家,至十一时许始眠。 六月二十四日 早饭后至北门王佐臣、聂鸿文、苏华、聂四耶等家。闻聂士秀前日来玉溪,闻外祖父云昨日龙云军队已至省城。晚饭后学习《算术便览》加、减、乘法。 六月二十五日 早饭后,十二时至县立中学校开会—讲演练习会—县长及各机关重要人员未至。自由演说,余稍稍讲演对于本会应怎样发展……晚饭后与母亲、大姐至五舅父处。晚饭后出街看火把,回家与五十七谈话。本晚大姐与五十七、保等皆在此宿。 六月二十六日 早饭后与表弟至大士庵一游,有许多孩子在大桥下游泳。回家后聂士秀来家,决定四五日后与伊同至昆明。后至王二舅家晚饭。晚饭后与表弟等至诸葛庙,回家送大姐回。晚表姐夫来家闲谈。 六月二十七日 早饭后无事,睡眠。至大姐处,后与母亲至表姐家晚餐。后至大姐家。本晚住此。 六月二十八日 早饭后无事。晚饭后亦无事可记。 六月二十九日 晚饭后到了许多军队。大舅家亦有人驻,臂有红布。 六月三十日 早饭后至“恒兴利”铺子内,见沿街军队头戴一斗笠,发卖杂物。有一售鸡毛掸者,一军人见之,即往取之,云:“将汝之斗笠借我一用。”本日有告示二张,一为第五旅司令官杨布告,其大意为:昨日所来之军队系因剿匪路经昆阳、玉溪。所有拉伕、封马之事一律禁止,军民人等宜安居乐业。一为元武边防军司令官杨有堂布告,其大意为:本军所属部下(即自昆阳回来的)此次来玉,皆奉政府命令,俟大局定后即开驻他处。近有伪造谣言,煽惑人心,为害不小。经此布告后,违者军法从事……昨日自大舅家回家时天将黑,恐有危险,故冒大雨回家。今早即感受风寒。自十一时半至三时半服圣灵水三次,渐愈。晚饭后正在闲谈时,忽闻小楼上有响声。往观之,则见指挥刀落于楼板。后查此刀所置之处,离所落之处相隔太远,诚可怪耶? 七月初一日 本早起来时,大姐即唤起。闻二姻兄云:第五旅之军队有许多鸦片,请县长售卖,县长不能。后由各铺家分卖,“恒兴利”令取捌拾元购买。午后一时接王继烈信后,即时回复。将晚饭聂士秀来问信。本日“恒兴利”接姐夫之信,云二十五日半夜胡军长私逃,二十七日孟友闻进省。夜无事可记。 七月初二日 早饭后与母亲自大姐家来舅父家。军队至二三时始开拔,闻赶至昆阳。夜与舅父闲谈。 七月初三日 Today is Sunday〔今天星期日〕 午闻河西之匪,约于一两日后即来玉。在家收拾东西及被褥送在大姐家。王大舅家来请晚餐,因我头痛未去,仅母亲与五十七去。聂士秀来家,商量决定俟路途靖吉后再为起身。本晚在家,头甚痛,舅父与我卜课。后五课问谋事有成否,卜后不成,既成约在九月间。消夜后寝。 七月初四日 本日头仍痛。午大姐来家,请母亲与我至九光殿。谢苍哥哥回来睡眠多时。有省城及安宁之信来。安宁信云四舅此次在安宁攻击胡逆,上峰信用,现有将任团副兼营长之消息。聂二耶家来请,晚饭后回家。本宅同住有自昆阳来玉者云:昆阳之军队已开往晋宁,昆湖之轮船、民船一律准下不准上。送第五旅来玉之保商队,今早已开回通海。后大姐回家,在彼闲谈多时即归。 七月初五日 晨起后将煮饭,二耶来请去吃早饭。午至四耶家、孙华家及王佐臣家,后又回至二耶家吃晚饭。饭后与外祖父吃茶,后回家闲谈。 七月初六日 早饭后与老表至聂子安家拿祖公单,未获。又至大姐家要油纸,大姐命我晚饭后与伊写信。晚饭在孙华家,聂士秀来请明日早饭。晚在大姐家写信:一为大姐致三兄书,一为四姻姐致其夫书。写后即在此眠。 七月初七日 晨起后聂士秀来请早饭,后与伊至各处问信。有云尚未开船,有云昨日已开昆阳船。最后决定与同往卖瓦货者初十日同行。聂士秀走后至东岳庙一游。近日有新闻云:石屏海叫,以三牲猪羊祭之,仍叫。后请神,传言云需要三百六十人头祭之。用铁打大剪子一把,见头就剪。有倮倮及卖炭者云,近日满山在剪。晚饭后至大姐家写信,大姐作客尚未回来,将黑才来。后与王上街买梨。回家表弟等来接。赵珮清之子、谢汝翼之子在家卜课。消夜后寝。 七月初八日 早饭后在家写信,后与聂士秀取款,回家与舅父修伞。晚饭后与聂士秀、表弟闲游,又至青年改进会闲谈,后至大姐家。回家接继烈、文敏信。二炮后与舅父至正街消夜。 七月初九日 本早元武边防军开回通海。早饭后至大姐处,闻昨夜军队向各家筹款,大姐家筹一百二十五元。写信后回家,遇李本仁。晚饭后与士秀至各家询问,最后决定明天起程。回家后舅父与外祖父等皆不准走。消夜后寝。 七月初十日 晨士秀来家喊母亲与舅母,亦不去向舅父借钱,亦不给。后少坐一时,得母亲之许可始给。在四耶家早饭后,出北门至北城街,遇王能之亲戚亦上省,后与之同行。 Ⅰ.我要进高师的理由。 (一)在从前的时候,哪家有一个子弟是读书的,大家都认为是光荣的。现在我们家有三个儿子,两个做事,可以供一个上进深造。 (二)省立师范学校虽然不是完全公费,但供有伙食。假使不进学校,在家还是要开伙食。计算此项伙食费,每月约计十元,四年即可省四百八十元。 (三)初入校时所缴的费用共十六元。十元的保证金,毕业尚可退还,每年不过六元。假使不进此校,英文是要上的,计算此项学费,每月一元,四年须要四十八元。该校所需费用四年不过二十四元,这又可省二十四元。 (四)若果不进此校,在家闲着,当然是不可能的。去做事呢,恐怕人家说年龄幼了,做事没有经验、把握。假使能有合格的事,还要听候机会,并且哪天能有事还不知道。假使有了合格的事,每月不过一二十元,除伙食零用外,哪里还有补助家庭的钱呢? (五)进省师的外国语组,专门研究英文和选修别的科学,毕业后恐怕有出外的机会。假若不能,最低限度总有一个中学教员的职任。 Ⅱ.我要进高师的困难。 (一)初入校时需缴若干费用:1.保证金十元;2.讲义费四元;3.体育费二元;4.书籍费等。共计二十多元。这项费用是最初要用的,现在家庭中一文没有,哪里能缴呢? (二)省师是一个不能通学的学校,要迁入学校寄宿,寝具当然就是一个困难问题。 Ⅲ.我要进高师之困难的解决方法。 有了困难必要战胜,所以有解决的方法。 (一)我们家里并不是常常如此的,总有发展的一天。现在二哥考取邮局,俟有缺时,他总要来传,最初的一个总是二哥。三哥已经入银行差不多一个月,俟学习期满即可领得薪水。所以第一个困难依我的解决法是现在和朋友处暂借一时,以后可以慢慢偿还。 (二)一个人的寝具甚为简单,垫的已经有了,盖的可以向朋友处暂借。 以上困难问题依这解决法去做,若做得到就可以进,做不到就不能进。 1.每日睡眠八小时,起寝时间宜有一定。 2.起床即行冷水摩擦或冷水浴。 3.每日晨起,户外散步二十分钟。 4.每日餐前,散步二十分钟。 5.每星期入浴两次(星期三、六)。 6.晚餐后不宜饮茶,其他液体只宜少饮。 7.晚餐后不宜作兴奋工作,宜安静身体,爽快精神。其适当之事为愉快之社交的娱乐法,以不费心思之游戏,静雅之音乐为相宜。 8.在就寝二小时以前行单纯的散步及体操等。 9.寝前宜漱口。 10.进食前后三十分钟不宜运动。 11.入床后不能熟眠,可于床中行呼吸法,不宜过强。 12.入浴后宜行深呼吸。 13.运动后不宜继续用脑,需要俟身体安静片刻后。 14.运动后即可入浴,冷水摩擦或冷水浴。 15.修学时宜正姿势不致疲乏。 16.修学时若脑子不清,不妨横身椅上行一欠伸。 17.修学时若心地不爽快,不妨就其座上行深呼吸法,并合两手互揉手掌及手颈至手尖之关节,亦可使气氛爽快,头脑敏活也。 关于《可怜同》之批评 团长军帽应带泡边的。 其妻之表带须用女子者。 团长服装需多加。 其妻之戒指,其夫宜亲手戴上。 其母身宜曲。 八月初五日 缴保证金 十元 缴讲义费 二元 缴体育费 一元 八月初六日入师范所需预备者 1.寝具:A.被盖一床;B.马褥子二条。 2.服装:A.制帽一顶;B.操衣两件;C.长裤一条;D.短裤一条;E.汗衣两件。 3.书籍:A.中学校教科书;B.英文书。 上省所需物件 1.衣服四件。2.鞋子两双。3.书十余本。4.裤子一条。5.杂物。 十月十三日 受各种影响决定目标为二步:1.升学。2.职业。 1.应预备之学科: A.数学—几何暂用原文,其他代数、算术、三角暂用各种要览。 B.国文—多读多做。 C.英文—除校内应读读本外,须阅周刊杂志。 D.理化 2.应预备之学科: A.地理—先看地理问答。 B.算术—原文算术。 C.历史—华英通史问答。 书目: 1.Geometry(W.)〔几何〕, 2.算术要览, 3.作文捷径, 4.理化教科书, 5.地理问答。 以上为第一步骤。 Karl Marx(1818—1883),犹太人,其父为律师。一八二四年由犹太教改信基督教。一八三五年入波恩、柏林两大学,初习法律,后习历史、哲学等科。一八四一年得哲学博士学位,欲以大学教授为生,其性激烈,有所不许。一八四二年遂为《莱茵时报》的记者,一八四八年受政府压迫,避地巴黎。潜心于社会、政治、经济之学,因普鲁士政府之要求放逐出境,亡命比国布鲁塞尔。一八四八年德国革命运动爆发,仍回科隆,组织《新莱茵报》。一八四九年复由普鲁士放逐,择居伦敦继续社会主义之宣传。一八六四年组织国际劳动协会(即第一国际)。一八七六年协会解散。所著《资本论》一书,世之社会主义者多以经典视之。 Logic: 何谓逻辑 逻辑与哲学之关系 逻辑与心理学之关系 社会学: 资本主义与社会问题 心理学: 试述研究心理学之方法并比较其优劣 试述心理学之派别及其异同 Vorunsky〔沃伦斯基〕:明天是现在的事实酝酿成的,将来的象征各类的本质与特性都有了朕兆的。 罗家伦:文学是什么? 文学是人生的表现和批评,从最好的思想里写下来的,有想象、有感情、有体裁、有合于艺术的组织;集此众长,能使人类普遍心理都觉得它是极明了、极有趣的东西。 Hunt韩德说: 文学是写下来的思想的表现(written expression of thought),有想象(imagination)、有感情(feeling)、有风格(taste),能使普遍人类的心理觉得明了,感着有趣,却非专门学艺的形式(untechnical form)。 近来许多大学者说: “文学是人生的表现和批评(interpretation and criticism of life)。” 段绍科承之 公家村巷十号 廖洪云翘 隆星街六号 李德佩鸣诃 大东门外猪集下街九号张庆三先生转交 张流清宇澄 二 街小土巷五号 胡佩绶之 水晶宫二号 郭耀辰辉南 武庙上街四十四号 李云龙 金马坊司马第巷三号 刘光棣鄂生 螺蜂街四十九号 张有典贻中 登仕街四十号 聂氏历代宗亲 大曾祖考讳铸 妣 氏 上曾祖考讳镕 妣 伯祖考讳其寿 妣 魏氏 伯祖考讳其名 妣 伯祖考讳其禄 妣 氏 曾祖考讳其贵 妣 孙氏 伯祖考讳用周 妣 氏 伯祖考讳联科 妣 刘氏 伯祖考讳联芳 妣 张氏 伯祖考讳联富 叔祖考讳联义 叔祖考讳联甲 严祖考讳联登 妣 李氏 大堂父讳天枢 二堂父讳天衢 母 金氏 三堂父讳天保 母 王氏 四显严讳天祚 母 陈氏、李氏 大堂兄讳鸿陼 大堂兄讳鸿仪 王氏 二堂兄讳鸿康 大胞兄讳鸿文 谢氏 三胞弟讳鸿藻 [book_title]一九二八 民国十七年二次回玉溪之日记 二月二十五日 晨五时起床,早饭后即与母亲、二哥、三哥出行,南正街遇黄包车,遂雇两架至大观楼。达轮后远见二哥、三哥在水边挥帽。后轮船开驶至观音山忽起大风,大浪入船。午后二时半始抵昆阳,至日落后始投宿新街天顺栈(本日同船熟人有盛梦酒之长子,及前次在轮所遇的一个开裁缝铺的,现在在军界上)。 二月二十六日 晨约六时出行,至午正抵州城。行经太及山,过之到河埂,正遇三、四姻兄及五十七至太及山挂纸。进城后即至舅父家,进门即见黑漆棺木一口,余大惊,后见外祖父坐在天井中,病仍是不轻不重。午饭后与大姐同往大姐家,本晚遂就与姐夫同眠。 熊在昆新明 上海徐家汇复旦中学部 王国祥 东大附中 陈廷栋 北京群化学校 我的同学、朋友之统计: A.同学: Ⅰ.高 小 的:金流光 李云龙 李犹龙 车本宽 萧炳炎 叶从恭 唐家培 杨品洁 王有才 吴国梁 曹兆龙 杨燮麟 高 敬 萧培贵 李 汲 Ⅱ.初 中 的:马运新 王志导 胡 佩 张家宁 姚志 云赵 奇 张有典 朱肇洪 王树华 陶汝泽 秦建中 非同班的:马培均 黄名俊 陈起龙 苏树言 苏尔敏 马宣文 叶在龙 罗镒恒 陈樊同 魏家禾 Ⅲ.高 师 的:刘光棣 段绍科 郭耀辰 邓向富 萧朝纲 张家珍 张宗祥 李 洸 郭 甡 非同班的:杨 珊 鲍秉之 张书铭 李仲贤 冯 洸 B.朋友:黄天石 赵石龙 王 奋 随感录 这一本《随感录》是继续着前一本来的。这《随感录》的开始是八月三号的午后九点钟。 在我未笔记之先,我有一桩事要使我知道,就是: 多注意在文艺方面,不关痛痒的话要少说些。 还有一桩,就是此书不能为他人所阅读。 8.3.1928 Nieh Shou Sin〔聂守信〕 The Spanish Cavalier A Spanish Cavalier stood in his retreat, And on his guitar played a tune,dear; The music so sweet, Would’ oft-times repeat, The blessing of my country and you,dear. Oh! say, darling, say, When I’m far away, Some-times you may think of me,dear, Bright sunny days will soon fade away, Remember what l say, And be true,dear. I’m off to the war, To the war I must go, To fight for my country and you, dear; But if I should fall, In vain I would call, The blessing of my country and you,dear. And when the war is o’er, To you I’ll return, Again to see my country and you, dear, But if I be slain, You may seek me in vain, Upon the battle-field you will find me. Translate into Chinese〔翻译为中文〕 西班牙的武士 一间退隐所里,站定了一个西班牙的武士, 甜美的音乐声,自那六弦琴上传递出来; 我的爱人呀!甜美的音乐呀! 我不是这样就要停止,我要把它多奏几次, 我的爱人呀!这是我国的幸福和你的恩赐。 啊!这是我的劝告,我最钟爱的劝告, 当我远离了,远离了, 我的爱人呀!你要随时地念及我。 清朗的晴天,甜蜜的生活,快要衰落了, 我的爱人呀!你切记我所说的话,就是金玉良言。 我要出战去了!我实在要出战去了! 我的爱人呀! 这次的战争,完全是为我的你和我的国家。 假使我一败涂地了, 我哀怜地狂叫,也无效, 我的爱人呀!这是我国的幸福和你的福德。 假使这次的战争得胜了, 我将再回到我的祖国, 再来看望我的爱人; 假使我被敌人杀了, 你来找我也是无效, 就是你到战地来找我还是无效。 八月十二日早 十一号他才回信给我(我六号寄给他的): 守信弟: 你七号寄来的信,我已早收到,因为公忙,不能即时回复,对不起! 你译的一首诗,已经看过,万分称慕你文学的天才!读时我脑里幻显着未来的著家的一个。希望你趁着黄金的青年,努力发展你的文学天才吧! 明晚无事,请过来闲谈或打球。 汪西林上 十七、八、十一 (日期缺失) 这学期来的沉闷的学校生活实在有些讨厌了,尤其是在这几天,天天都是滴答滴答的大雨,下个不息;又遇我们同舍的李云龙、郭耀辰等和阮荫槐的低声细语的谈话,随时在我的耳周围缠绕,好像蚊蝇似的,讲什么努力去干啊!到社会去啊!做终身好友啊!什么那司令官啊!……真是的讨厌,真是的阻气,随时做出一种骄态来,真是看不得。他(李云龙)以为他是多么能干,交得这一个有一无二的好朋友,随时都崇拜他好像观音菩萨似的。可笑啊!李已经受了阮的利用了,他还以为是怎样了不得的。据我有一次同阮的谈话,他说:“我不做一点大事或大官或高于他们的—县长啊,他所谓的土豪劣绅—我再不回家乡。”由此可以看出他是一个想做大官的人,所以现在不得不利用几个人来崇拜他的志愿,看可有点机会来谋他的发展。哈!李居然被他吹翻了!郭、胡也差不多了! 九月一日 ……约他,然后他又约我。我们十一点钟出发到庾庄,到五点钟回来。墨水被云龙拿去了,不写了。 九月三日 满天布着灰色的白云,鸟雀的歌唱声叫得非常的厉害,显然就是一个初秋的清晨。我几乎把这桩事忘却了,一直到我醒来后才想起来的。我以为时候一定迟了,谁知我把脸都洗了,庾侯才从那窗子里喊我,比我还懒的他这时候才爬起来。我和他出学校的时候大约已有六点一刻,我们想一直走到“女中”去约她们,谁知她们已早等在三牌坊了。 九月四日 她们实在有些奇怪,既然出来游山玩水,现在到了这风平浪静的“草海”里,她们七人中就有五人在打盹,我觉得那时候很没趣味。个个的眼睛都呆望着那一把开水壶—它很安稳地摆在火炉上。等到它能烫牛奶的时候,已差不多要到西山了。 她们真是不行,才爬了一点小山坡就走不动了。我再也走不来慢步慢步的走,后来跑上她们的前面做开路先锋,鹤仙和苑也跑来和我一同走。我们先到华亭寺吃了一会茶,我们又到太华寺,也是我们三人先到。因为太华寺里有许多的勤务兵,听说是马总在里边,所以我们玩了一会就回到华亭寺。到两三点钟的时候,我们就上船到庾庄。……到学校已经有七点半了。 九月十日 我最亲爱天真烂漫的两个小孩子—李家英、彭文蓉—她们的活泼,她们的可爱,我一天也不会忘却的。今早是一个没有日光,没有下雨,天气不太热的星期天的早晨,我和庾侯提议:“我主张今天叫着家英出去玩好吗?” 我们吃过早饭就去约她—在她们家里和她祖母坐谈了好一会。然后我们领了她去约文蓉,没有找着。后我们去翠湖、“东大”,快乐极了。 九月十一日 假使她们做了我的小妹妹,我是多么的快乐呀!她们每天在我面前跳舞,唱歌,握她们的小手,kiss〔亲吻〕她们的小脸。 我料不到我的好友涟今天会回省,我正在沉闷的时候,躺在床上一面闲谈,一面看了一本《创造月刊》。他进来了,戴着一顶半新的毡帽,穿着一件新的蓝布衫子,他的裤子和鞋子,都是新的,还戴一架金丝玳瑁边的眼镜,简直不像从前的邓向富了。 将近二月没有见的好友,今天相见,真是快乐得话都说不出来。今天正是上课的第一天,他来得真正凑巧。 我以后的生活,我想一定是一个新的生活。我的同志涟,他也极端赞成我向文学的路上走。 九月二十七日 前星期天的晚上我在淑仙处听得消息,她说:“我们的同学李家珍和我说,‘我妹妹家英星期天和你的亲戚聂守信去游翠湖。她和她说,她知道女中八、九班的多数人,尤其是和什么朱咏楼好得很’。”我听了这话实在的奇怪,什么朱咏楼,哪个知道她,简直是家英给我造的谣言。 Marriage is grave〔婚姻是坟墓〕,我实在相信这句话。三哥快要订婚了。我和淑仙说到这个问题,她也很附议的—他实在危险了。我和她借了一本《情书一束》。 十一月二十八日 最近一些天只是在谈革命,我的随感录到现在又隔了好久没有写了,今天晚上我觉得不由己地要写一写。 什么享乐,什么跳舞唱歌,一切一切都过去了!现在只落得一个空幻的回忆。前几天苏尔敏从上海的来函,里面有一节大概是这样说:“舍妹来函说我的聂兄此次在附小恳亲会和一位李女士双跳舞,大出风头。”这才怪了,我并不知道他的妹妹,也不知道她会知道我。这是我的回忆之一。 “洋花子真讨厌!我今天遇着鬼了吧!”一个带有女性腔的省师附小教员张崇明这样地嚷闹着。 我记得那天是阳历十月初旬一个星期六。附小的男教员发起要去游西山一次,他们的意思是要去打住一夜,他们务必要约我去,觉得趣味要浓厚一点。因为那几天我正过着苦闷的生活,所以我牺牲了一天功课,决意和他们去。 正是一天没有日光而没有下雨的阴天,午后两点钟在附小吃过午饭,预备不久也就出发,人数是八个。 不见得怎样阔大的草海里—就是出大观楼不远的草海,我和庾侯合奏着一个洋调子,幽雅的、清脆的、不可思议地动人。他们都静着细听,只剩那有规律的拨桨声和我们打着拍子。一阵乱风吹来了一大堆乌黑的聚云,恰恰停在我们的头顶上。一会儿,吧哒吧哒的大雨滴,不住地加速度地下个不歇。我们所有的人都躲在篷里,好像是失望似的一个也不开腔。一个很粗俗的船家,现出一种极骄傲的样子,向我们说:“不要紧!这不过是一点过云雨,马上就要出太阳了。”我们听了这话,又看看他的态度,好像他是视为一种很平常的事。 下了一二十分钟的大雨,果真出了太阳,大家又高兴起来。 三清阁一层层的房子,看着有些模糊了—黄昏—那时还在海里漂着,听船家说大约还有五里左右。 天也黑完了,我们的船抵了山脚。秋天的凉风在那空旷的海边上,习习地吹来,觉得有些寒冷。我的小腿,禁不住地颤动起来。我们所携的行李,除了重大的给力夫背去外,其余的零件都是分配携带。我穿了庾侯的外套,还背着一个暖水壶,慢慢地上了山。乒乓的一响,水壶跌碎了,大腿也跌痛了。 将抵华亭寺,大雨下个不住。我们找了宿处,自动地做了一点食品—炒饵块。怪闹一阵,两个人一张床,我们就睡了。在睡前有两桩很有趣的事,就是厕所的阶级,和我与张崇明的戏弄。 第二天早上,天气愈渐冷了。我取了Mr.侯的一床花毯披着,持了一根手杖,我们一路上走着还放了几句洋屁,如此我的“洋花子”绰号从此发生了。 张崇明随时都被我戏弄着,他们给他起名做“洋花小婆”。 现在西山的三清阁、石房子还留着我们的遗迹,“洋花子偕其妻及其令公子游此”。这是我的回忆之二。 附小旅行海源寺,又是戏弄崇明的一个好机会。活泼可爱的小学生们,他们一天嚷着“聂四哥”,随着我爬山,随着我在聚仙洞里呼口号。 不到黄土坡天就黑了(因为我们在队伍后面耽搁着),有几个附小的女教员一路上不敢开腔。回忆之三。 十一月一号我们邓、李和别几班的二十人做了本校旅行黑龙潭的筹备员(黑龙潭酒醉后之快乐之一夜)。回忆之四。 最近的二十五号、二十六号、二十七号的到省中游艺会,算是最有趣的三个月夜。人数:李家英、家珍,金韵宜、张梧岗,全姊及附小男教员。绿杨村前我跌倒了,家英拉我。猪叫;电影腔,玉溪腔,建水腔,和最后一晚在崔绍虞家里的乐趣。这是最快乐、印象最深之晚。 十一月三十日 今天起床的时候,我觉得头有些晕,我居然认为我是一个病人了。我正在追思我的病源的时候,李云龙的同乡范进来,我得到了他们明天要走的消息,他请云龙和他换法币。他们那种很平淡的谈话,使我起了极大的反应。我忽然想起了我必定要与他们一同出去,云南不是我在的地方。虽然我的家庭是这样快乐,学校生活也是这样有趣,思去想来,宁肯牺牲了一切一切,甚至于牺牲了我的可爱的小朋友。我决定了,无疑了,明天一定和他们走吧!在这情绪极高的时候,我的什么病都忘却了,一鼓勇气自病床上挣起来,刚刚病饭送到我的桌前。 当我回家的时候,我仍然保持我的病态,我对家里的人说我是回来找点药吃—这不过是敷衍他们罢了,其实我是回来看望我的家庭的最后一次。我那最亲爱的母亲仍然如平常似的和她的几个女朋友弄麻将,一听见我病了,她很关心地弄药给我吃,特别地做几样我平常最好的菜。唉!或许上帝给了她一个预知,说这是我们的最后一次会面了吧。 这桩事情除了象涟知道,我没有告诉别的任何人。“老邓可以借我十五块钱吗?”“你要了有何用处?”后来我喊他到我房里详细地对他说过,后来他拿了四块给我。我又向一个同学夏世春借了十元,四元七换一元法币,我换了三元。昨天拿了一元的零钱还没有用掉,去了十四元一角换法币,剩了九角的滇币。 在这寂寞的寝室里变成一个极忧郁的空气,涟进来了,手里拿了一个信封,面上写的是“这是临别时的敬礼,敬献给我亲爱的守信弟永存”,里面是一首很简洁而能触动我的情感的诗。 “这就是我们最后的一面了吧!”我的很惨淡的声音低声地对他说。我的左手夹着一个布包,里面是我的几件衣服,我的右手紧握着他的右手,行了一个分别礼,我转回客栈里,进去预备明早的早晨出发。 皎洁的月色照遍了南校场,这客栈正是附近着它。我一从客栈出来看见了这样的情境,于是我回想起翠湖的月明之夜。我的小朋友家英、文蓉,你们不能再见我了吧!不见你们的聂四哥,要离别你们实在是环境造成这样。 校里的灭灯号吹过了,自然的灯—月光—透过了校园里参差的花木。我仰了头慢慢地踏过校园走向寝室去,还有几间寝室在点着私灯,其中一间不是别的,就是涟的一间。 “怎样你又回来了?!”“因为客栈里人挤满了,所以今晚还是回来寄宿。”这也不过是我对他暂时敷衍的话,实在是我还想在校多留恋一晚和他谈几句话。 我的思想完全集中到“明早五时起床”,什么心事我都暂时丢下,默数着一二三四地睡着了(午后十点半钟)。 一个怪梦把我惊醒了,我燃了一根火柴看一看表,整两点钟。 月光照在对面寝室的瓦屋顶上,天井里的柏树和几件晒着没有收的衣服,很明显地自玻璃窗外映在我的眼眶里。因为我睡的那张破床摇动发出叽里喳啦的声音停止了,云龙的鼾声,还有两个老鸦在屋后的大树上东西相应地叫个不歇。又燃了根火柴看一看表,差不多五点钟了,我翻起身来披上衣服,靸着鞋子,燃着一盏煤油灯跑到对面的寝室外面把涟叫了起来。 月光和电灯光照在街上,除了几个清道夫外,只有我和涟君走着。“生离死别,我们今天也尝到这种滋味了!”我开始这样对他说。在这种情形之下,好像人人都可以感觉到的就是有话想不起来说。他仅答应我“是的”,他又想了一会,很悲壮地对着我说:“你看这明朗的月光,它的表示,是说我们始终都是在一条光明的大道上同行的,信弟多多地想想吧!” 无情的汽笛啊!你真是不让我们再说几句吗?呜—离别了!离别了可爱的故乡!可爱的朋友!这一去不知道是怎样茫茫的前途啊! 火车渐渐开快了,月台上的涟君也有些模糊了,但是我仍旧回顾着我的故乡。我们随着车头转了一个大弯,为路旁的大树所遮,只看得车路上的几个较高一点的洋屋顶,但是我依然回顾着。 过了几个车站,我所遇见的事物都是一种新的景象,渐渐把我思乡的观念打破了。 火车仍是不住地拖着向前方,我看了路旁的树木一棵一棵地睡下去,又看看火车头的勇敢毫不惧怕地勇往前去,我的脑海充满新的希望。 伟大的火车头整整地把我们拖了十个钟头,天也差不多黑完了,大概有六点钟的光景才到阿迷车站。下车的时候,照例要排班点名,然后才进了大安旅店。 晚饭后,同着我今早才认识的三个新朋友,在街上逛了几转,茶铺里坐谈了好一会。 我想来我还有一封预备好给家里的信,我急忙把它投到邮箱里。 对门旅店里的大钟响了十二下了,“喂!睡了吧,明早起得早啦!”新朋友中的Mr.黄这样地对我说。 Today I sent a letter to my family in Ar-mi 8 o’clock.〔今天八点我从阿迷给家里寄了一封信。〕 十二月一日 因为注意力集中的缘故,昨晚做了一个怪梦:我的母亲和二哥都赶到阿迷州来捉拿我,于是我对他们作一种极迫切的恳求,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许可我,他们紧扯了我的两臂,但是我竭力地挣开,拉扯一阵怎么就把我扯醒了。 房间里的煤油灯还在亮着,我们同房四人都一齐醒了,大家都以为是起床的时候了,于是我们起来洗过脸预备吃早饭上车。 因为昨天的衫子抓烂了,今天穿了我的学生衣服,戴了便帽,似军人不军人的样子站在月台上和他们晒着太阳,在等八点五分的河口车。 开到滇省的货车已开了,我们正在闲谈的时候,忽然跑来一个同行的,说那边辗着一个小女孩,被车轮把双腿辗断了。当我们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起了好奇心,就跑到那边去看。可怜啊!从膝盖以下只见破碎的骨头和血肉,简直分别不出哪里是脚掌。看她的年龄只有十岁光景,看她也不知道疼痛,嘴里还叫着“你们哪个有刀或枪可以快些地把我杀死,我不愿这样受罪了”。据熟悉她的人说,她的父母是非常贫穷的,大概是自己耕着一小块田。在这阿迷过来的一个车站叫小龙潭,这里产的煤炭最多。碎的和搬运漏掉的,任何人都可以得取。这小女孩每天都借着这货车带到小龙潭,尽量地拾取煤炭,大概每天都有几毛钱的进益,然后又借它带回来,从来没有出过车费的。今天她照例地到小龙潭去拾碎煤,汽笛一响,她提着她的篮子跳在踏板上—因为她跳车的经验太多了,所以车子走得相当快的时候,她跳上跳下都很平常的,今天她跳了上去也不算一回什么事,但是你们知道她的足断并不是为着跳车。 火车走得也不远,从这货车的后一辆走来一个安南人,手里拿着红旗来到她的面前,不说三不说四地把她推下车来,刚刚地推在两条来路拨车的交点,火车吭哧地从她脚上走过了。 大约有七点钟了,我们才到河口,很随便地对一对相片,然后走过桥去,法人又清一清人数,才向老街长安旅店走去。洗脸后我们满街地逛了一转,把所剩滇币用完后又到店里开晚饭。 卧薪尝胆今天也算尝过了,在这里的店子比较阿迷实在差多了,仅仅垫一床席,枕就是一块柴,盖的是一床灰毯。 (我打算把这小孩足断的事实,完成一篇很好的小说。) 十二月二日 今早我们起得很早,因为要赶六点二十分到嘉宁的早车。今天所走完全是平路,没有一个山洞的,昨、前天共有一百六十五个山洞。入了热带,天气很热,两旁的植物都是大叶的、奇怪的。五点半钟到了嘉宁,很有一种电影的气象。车路的旁边有一条汽车路,我们将到时就见两辆汽车,这就是我出省见汽车的第一次。在嘉宁吃过晚饭,又到车站去等八点半的晚车。费了三个多钟头的功夫,远远地就见海防的电灯和路旁的汽车。渐渐接近了车站,就别是一重天,新的气象快临近了。 海防的汽车啊,马车啊,马路啊,美丽得了不得!我们好像乡下人到省城似的东张西望。到店子已有十二点了,二点打过我们才睡的。 十二月三日 今天早上七点钟就爬起来满街地逛了一趟。九点钟开过早饭,我们四人连着把一个个的商店都参观过,楼上转到楼下,觉得很没有什么意思。汽车一来,我的注意力完全引去了。又看看他们骑单车的是多么有趣,所以我和黄永清各人租了一架,逛了一点钟,花去一毛钱。 十二月四日 同样的又在海防住了一夜,今天午饭后要预备上船了。早饭后我们有十多个人逛到海边,看见我们要坐的是一艘名字叫“顺康”的大轮船。 晚饭已经开过了,大家乱个不已,收拾的收拾,洗脸的洗脸,大约五点钟的光景,从旅店出发。 旅店门口有几辆黄包车停着,那些车夫看到了这点装束,只见他们在那里互相谈话,不晓得是谈些什么,他们的眼睛完全注视着我们在大笑而特笑。 我们上了“顺康”大轮船,店主就把我们招呼在舱板上,我们以为给我们休息一会,后来一问才知道这里就是我们的睡处了。大家听到这话都很不高兴,咒骂着,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虽然是一个非常污浊的地点,忍气吞声地还是住下了。 四十多个人通通睡在这舱板上,这天晚上真是挤得要命,外面大吹着冷风,里面在出大汗。一个晚上那鸡的声音、猴子的声音和安南舟子的吼声叫个不休,吵得个一夜不能安眠。 十二月五日 第二天早上,我们以为船一定开得很远了,我们跑到船边一看,码头还是在面前,轮船仍是停在原来的地点。 搭船的客商大概没有了,我看看海防马路上来往的汽车怎么渐渐地移向我的后方去了,这时我知道是在转船头,或许不久就要开船了。 兴高采烈地站在船边,两眼只凝视着隐隐忽忽的海防码头的桅杆。站了一点多钟,海防也看不见了,经过着几个大礁石,渐渐地入了大海,吹到脸上的风也觉得有些凉了。我低一低头钻进布棚来,只见我们的同伴一个挤一个地睡着,我看了这种情景,实在有些讨厌,我不理他们,一个人跑上楼耍耍那些有钱人住的官舱。 我们在云南的时候,常常听到从外省来的人说:“外边的大轮船坐着真是摇得了不得。”今天晚上大家都在谈论这个问题,个个都说我们坐了一天的船都不见怎样的摇,这船真是平稳极了,他们是说谎的。 鸡屎猴屎的恶臭,海面上的大风真是不容易吃。有的带着毯子的,倒可以御一点寒,没有的就是这样露着。我算有点拉连,还找到一床灰毯和他们挤着盖。 The suffering of headache in the steamer.〔在轮船上遭受头痛之苦。〕挤。 十二月六日 一望无际的大海啊!看着实在伟大。凶猛的大风浪也渐渐地增大起来。睡得昂然不动的人也渐渐地随着船的支配而摇动起来了。 吃过早饭我也学他们跑去睡着,熟睡了一趟。听着他们乱嚷着吃饭,我挣起来,一看原来是晌午用的糯粥,我喝了一碗,仍然睡下去。吃晚饭的时候,轮船一上一下地愈更摇得厉害,在开饭的那十多分钟内,给我摇得个头晕眼花,我又慢慢地半步半步地走去睡着。我看看有多数的同伴都没有起来吃饭,他们吐出来的食物摆得东一摊西一摊的,我知道我的身体还比较强得多哩。 这天晚上的臭味愈加厉害了。海风当然不消说了,又加上船的大摇动,当然是能使人难受心酸的,所以在这四十几个人之中,思乡的叹息声啊,懊悔的咒骂啊,晕船的哼声啊,充满在这船舱上,成为一个非常复杂的空气。其中有一个昭通人,他从昆明逃营出来,连夜地赶到宜良来赶我们的车,他晕船晕得非常厉害,又兼一点痧症,看他的样儿是非常危险,离死不远了。他那可怜悲哀的声音叫着他的爹爹呀!妈妈呀!和叫着他初交的一个朋友。用针刺他的手足救他的命,乱了好一半天,他的手足的麻木才稍稍地止一点。这里歇了没有好久,那边的呕吐声又来了。唉!说不了啊,恶臭随时都围着鼻孔,假使我的钱可以坐在官舱上,吃的是大餐,睡的是钢丝床,何必要来嗅这臭味呢? It is harder than last night.〔比昨晚更加艰难。〕呕吐臭味。 十二月七日 从早上就希望着的香港,一直到了太阳落才看得见一小点影子。 今天的轮船,依然还是经过一望无际的大海,那些晕船的,依然还是静静地睡着。我今天的脑子觉得分外的新鲜,吃过早饭,我就跑到船头上去站着看远远的前方,我所希望快要到的香港,我理想着香港是我平素最想到的地方。我到了那里,我可以用我的法币(三元)买一枝自来水笔—我的计划中最紧要的和我所喜欢的东西,价廉一点的买点。还有一件很要紧的,就是我到了香港可以找得着我的一个老朋友黄天石先生,他是我的一个思想的先导者,现在是《大光报》社总编辑。我正在这样地想着,忽然听得一种云南腔的谈话,说什么转过这个湾就是香港了。我回过头去一看,是两个云南老者指着前方的一个大湾。我问他们:香港快要到了吗?他们也是同样地回答我。 奢望变为失望了,我们只想轮船一到就可以上岸去,不料被留在轮船上,接着又换了一只“广西大沧”直达广州。 〔我们抵达香港,但不能上岸,只能留在船上。没有晚饭,只得拿到三块面包。我们在席包上睡得不好。〕 十二月九日 韶州找店子。 十二月十日 灰毯和席子—From〔从〕老街To〔到〕桂头—60Li〔里〕—饿饭。Fine day.〔天气不错。〕 十二月十一日 From桂→罗昌—饿饭半顿—80Li蛮里。Also fine day.〔又是好天气。〕 十二月十二日 From罗→九峰—80Li蛮里。 Cold and cloudy day.〔寒冷的多云天。〕 十二月十三日 From九→塘村(湘粤交界的大蛮山一时遇大雨)—90 more Li〔还余九十多里〕。大山坡。 Cloudy,rainy and cold day.〔多云,寒冷的雨天。〕 十二月十四日 From塘→良田—80Li蛮里。 Also cloudy,rainy,cold day.〔天气依然阴雨寒冷。〕 十二月十五日 Today we arrived Hoo Nan.〔今天我们抵达湖南。〕From良→Chen Chou郴州—40Li。Also cloudy,rainy and cold day.〔依然阴雨寒冷。〕到下看见新兵之惨状,见熟人之流泪。吃罢晚饭,稻草三把灰毯一床。 十二月十六日 I sent a letter to my family and a letter to my dear friend Mr.Den.〔我给家里寄了一封信,又给亲爱的朋友邓寄了一封信。〕 遇见柳恒藻,默默无言,经武遇张树义。 我剩一元的中央纸与赵江吃一点膳午,剩下的储蓄着。在馆子里见桂仰之,只有假装看不见。 十二月十七日 休息。 早晨发给军帽、油衣、皮带、绑腿。 今日见一小点日光,找虱子成为普通现象。 发给大洋一元,余剩小洋一元储蓄。 本来想一元四的小洋通通储蓄,不过同他们一同出去也不得不应付一下,吃了一台膳午。剩下一元我说我要给朋友。 十二月十九日 今早实行操洋操,天未明即起床,气候严寒,特别操的慢步。 平常事,抢饭的本事不佳,只有饿饭。 十二月二十日 仍然出操,厉害的正步和跑步。 新兵队生活之片段: 1.听见起床号急忙爬起来。2.点名后预备出操。3.决定上正操或特别操。4.到操场只希望少走几步。5.收操时看着菜饭不敢顽皮。6.厨房内抢食锅巴。7.吃饭时要有计算,而举动确凿。8.饭后清扫一次。9.午操决定。10.锅巴。11.晚饭与C之谈话。12.向火。13.洋油灯之清扫。14.临睡后之脚冷。 其他:1.面盆之争执。2.花生油巴巴糖。3.公菜吃完后,要吃所谓左眼饭一两碗,或是抬光饭来吃斗笠中之私菜。 十二月二十一日 本日午操,被教训官提为特别操八字慢步,深受打击,流了无数的伤心泪。晚饭后三人商量之计划,已决定星期日到宜章请柳与张之援助。 十二月二十二日 晚,认识毛本芳、张树义。日,到河边洗衣服找虱子。 认识他以后,我们计划破坏了,因为经武找得一个司书之职,毛(玉溪青年改进会的分子)约我以后和他到江西。 十二月二十三日 宪兵队开晚饭和消夜。今天没有放假,因为逃营的人数太多了,大队长被罚到军部的烂房子抬砖头,后准假三小时与毛本芳至“香水盆堂”洗澡,他送我一件毛衣。今天逃营的连经武有三人。 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听得编团营的消息,我和毛、张商量,他们和我想出许多办法,并且和我进行暂时的逃避。由柳找我们的一个同乡,在师部的。今晚在此消夜。 十二月二十五日 晚饭后我看赵江在睡着伤心,他以为将来的前途完全黑暗了。那个计划失败得可惜,我们又恢复了这计划;并且又新订一个,请他们援助我们到江西。事情出乎意外,他们已经进行得两个司书的位置了。(消夜) 十二月二十六日 Mr.Chou Kian and I fled from the army at eight o’clock this night, we get the office of a clerk.〔今晚八点,赵江和我离开兵营,我们获得了司书的职位。〕 今天,在宪兵队会着我们的同乡冯则,并决定今晚逃营。 十二月二十七日 Today I feel very happy.〔今天我感觉十分快乐。〕不消抢吃,不消给脚受苦,听说他们已编团营。 [book_title]一九二九 一月一日 木叶渐落、凉风入户的秋天,现在已经过完了。 冰雪森严的冬天早已摆在面前。 一月三日 萧飒,淅淅沥沥,弥漫。 一月四日 我已知道我的事业,我的希望,都同冬日的积雪遇到日光消溶了;夏日的游丝,遇到罡风飘逝了。 一月六日 以前的一切希望,现在只是投入失望的海底。 一月七日 微弱的残照,清澈的月下,妩媚的花前,作苍凉的声音,唱那乱着的歌曲。远远的海水放出寒栗的光芒来,我寄我的深愁于流水,我将我的苦闷付于清光。 丝丝的细雨敲着窗子,密密的黑云罩着天空,澎湃的波涛震动着船身。海天辽阔,四顾苍茫,这是我们离海防第二天早上。 假如智慧之神不光顾我,苦闷的眼泪永远不会从我心里流出来啊! 一月九日 海防之小学生足球队。嘉林和小孩谈法文。 一月十日 1.接信之感觉。 2.出湘的动机。 3.改变环境。 4.希望:上海、江西。 5.此次的环境。 6.其余的答复。 今天春雨不住响地滴着,窗外天容黯淡,耳边风声凄厉,我静坐幽斋,思潮起伏,只觉怅然惘然! 一月十一日 可爱的家英妹妹,她穿了她的舞衣和白帆布的舞鞋和她的爸爸一齐在某一处遇着我。我握着她的两只小手,kiss着她的小脸。又拥抱着她的小体问她一些学校里的话,醒来时只觉睡梦一场。 一月十二日 自从到团长侄子处弄乐器后,认识了所谓美术学校的首美。今晚正在闲谈时团长(一三七团谭秉良)命两个勤务兵来请去弄乐器,因略有伤寒未往。细微的皱褶。 一月十三日 二十人左右,十人左右,你的倾向是什么? 一月十四日 究竟是什么意思?各自的,十分尊敬的。 一月十五日 那是我最心爱的一张画片,谁知道在这里又能重会着她,无限的惆怅的回忆啊,何日才能打破呢? 一月十六日 这是一朵最后的玫瑰花,独自残留在枝上,它的亲爱的伴侣,都已衰退而忘去了。 一月十七日 上海法租界贝勒路761号中央汽车专校。 一月十九日 Yunnan〔云南〕,法政府欲以十万元了结越南惨案。 一月二十日 淑秋的忏悔: heads〔项目〕 1.结婚之日。 2.回家后之回忆。 3.希望的真爱。 4.收到日记及书信。 5.日记(a.初改环境的痛苦;b.他的堕落;c.忏悔;d.go to the sea〔去海边〕)。 一月二十一日 1.Political utterance international〔国际政治言论〕:国际盟会第九次毫无结果,国际新局面,英国变更历年来抑法扶德政策,德国要求裁兵,不遂后,与俄亲善。 2.Chinese-Canton communist was arrested 70 more people, two girls, officer.〔中国广东逮捕了七十多名共产党员,两个女孩,军官。〕 3.Soldiers and policemen 30.〔三十名士兵和警察。〕 一月二十三日 一个绝早的清晨,月儿的倩影还隐约云端,偷窥世人未醒的酣梦呢! 一月二十五日 Fear; It’s primitive use?Escape by flight or paralysis. —Physiological Cause or accompany action. Fears of 2000 years ago, Fears of Today,How use?How overcome?〔恐惧;这是原始的形式?用逃跑或瘫痪获得解脱—生理原因,或相伴的行动。两千年前的恐惧,今日的恐惧,如何面对:如何克服?〕 一月二十六日 今天我到便所里去,经过士兵的讲堂,在黑板上发现了几个字,使我大为感动: 鸦会反哺羊跪乳,犬能守贼报主人。 父母养我几十春,不知何日报恩情。 一月二十七日 A.To visit the Mayor at Chen Chou. B.To visit the general at Chang Sha. 〔A.在郴州拜访市长。B.在长沙拜访将军。〕 一月三十一日 多雨的湖南,伴着我流泪; 卑湿的湖南,伴着我忧郁。 异乡作客原是不堪忍耐的,况且又是在这种卑污下贱的生活里—录事—更是不可多日逗留的。 我时常总是这样想:看花的时光,故乡总比客地好看,比客地来得赏心。 二月五日 Mr.Young Tsi Jong and Chang. We spoke about metal Company and Air school. It is very interesting.〔杨志琼和张。我们谈论金属公司和航空学校,很有趣。〕惠芳日记之封面,这一夜里起了无限惆怅的回忆。 二月六日 Sometimes I thought about her.〔我有时思念她。〕 二月七日 Today is my birthday〔今天是我的生日〕,十八岁快在面前了。年光总不可倒流,我的青春渐渐地销蚀,斟满了少年的苦酒,在眉峰紧蹙之中,慢慢地吮吸下去。 二月十一日 一个卑湿污浊的荒岛上, 站立着一个初离母巢的孤雁! 他那细长的头颈,不住地转向后看, 看不见他可爱的故乡; 他那细长的头颈,又不住地伸向前望, 只望见他的前途茫茫。 渐放光明的东方, 突起一轮通红的太阳; 残暴怒吼的洪涛巨浪, 一阵阵地拥上他的身旁。 他知道这是他的穷途末路, 只好挣开了他那柔弱的翅膀, 预备着奔向他的自由之乡。 啊!自由之乡! 二月十三日 A letter to your friend reporting him the thing you have done since his departure from you four years ago.〔写一封信向你的朋友讲述分别四年以来你做了什么。〕 Personal—School—Plans in future.〔未来的个人求学计划。〕 二月十四日 无情的暴雨哟!你那冰冷的雨滴,不禁地打到孤行中途的他,没有携带雨衣的他;同时又打到我忧郁的心里,惆怅不已的心里。你是不是阻碍我们前途的妖魔,是不是我们计划成败的先知?光明之神哟,请你施给我们一部分的恩惠,放给我们一线的曙光,巩固我们的意志,从黑暗的牢狱里,达到光明的彼岸。 二月十五日 今日与C决定计划,并拟一具体的步骤表,明天先往宜章接洽周团副。 二月十六日 他去了,他为实现我们的前途计划而去了。 他是陪着我漂泊的伴侣,可靠的伴侣。 她来了,它备着尖锐的利器,虎凶扑扑地来了。 它是能使我心酸的暴雨,无情的暴雨。 二月十七日 我的希望是水中月,我的事业是镜中花。 二月二十一日 计划中要写的:1.小英(短);2.兵(长)。 二月二十二日 今天接C从宜章寄来的明信片,It is no hope〔毫无希望〕。晚饭后他才回来。又决定第二步计划,to make the pretended envelope〔伪造信封〕。 二月二十三日 本日呈假条。 二月二十五日 大安旅馆、均益货仓—阿迷 长安旅馆—老街 亚东旅馆—嘉林 平安旅馆—海防 三月九日 国耻的意义:1.帝国主义的侵略。2.国内军阀之压迫。 三月二十七日 4/12海防轮船,5/12航海,6/12航海,7/12自香港赴广州轮船,8/12广州云南会馆,9/12韶州,10/12桂头,11/12罗昌。 三月二十八日 自郴起程。 四月一日 1.我与涟在滇之生活;2.自滇至郴途中之经过;3.士兵生活;4.录事生活;5.聂四哥;6.洋花子;7.到郴后之感想。 四月四日 至韶关。 四月六日 自韶赴广州。 四月八日 发资遣散。 四月九日 21/1寄双挂号家信一封;22/1江炯明,李家英,张庾侯,王继烈,杨子佩,苏尔敏;24/1郭耀辰;22/2楚雄—聂紫铭。 四月十三日 迁入剧校。 四月十四日 迁入旅馆。 四月十七日 My small friends〔我的小朋友们〕: 李家英 彭文蓉 杨慧珍 常实珍 罗静娴 全增弟 张坤厚 四月二十二日 这是一件分别时的礼物,献给我亲爱的朋友们,一切一切的问题,只有留诸后谈。悲楚的余泪,只有从眼的内层流向心的深处。 啊!世界,金钱的世界,伟大的物质之神啊!无一时不受它的支配, 白眼…… 现在暂祝你们: 途中无阻, 安宁抵乡! 孤零的守信 于广州,4.22.1929 四月二十三日 云南通信处:聂子明端仕街44号 郭辉南武庙上街44号 胡绶之水晶宫二号 李沛霖司马第巷三号 王继烈南海子边赵公祠内 李家英威远街十八号 四月二十五日 上海通信处:王樨明美专 王一安闸北虬江路七号 王国祥东大附中 姚志云艺大 江炯明商务印书馆 李玉庭霞飞路尚贤坊三十九号 徐寅生新江湾里一号 江西:杨子佩南昌第三军第七师政治部义苍七号 杨茂英中国国民党第七师特别党部 山西:严尔修太原府大铁匠巷八号 香港:黄天石般航道二十二号大光报社 黄显骧 湖南:郴州宪兵队毛本芳兰卿 一三七团四连三排长袁子藩、真人杰 一三七团六连连长陆潇雨介之 一排长徐志高 二排长温文华 三排长童朝义 政治部魏嘉谷一吾 军官团聂功勋耀环 龙显章宪之 桂仰之 广州:周正一云南会馆(并不认识他,不过他在子立处集会过并与聂功勋是好友) 唐雍甫在广州市开医馆 萧汉选子珍郴州后街马家巷首美 甘钧(住郴州军官团第一队)云南昆明市钱局街敬节堂巷十四号 杨乃觉广州大石街女子师范学校余淑贞收或广州惠爱东路大塘街76号 广东惠阳良井墟福和堂周惠泉 四川叙永杨成坊豫丰恒 李德佩鸣诃四十六师部参谋处 冯元庆四十六师部副官处 柳恒藻仲采四十六师一三六团二营十连 黄金山湖北汉口大智门德月茶楼熊维新 王元道湖南湘乡永丰尧马街积庆堂 杨矩中小西门水塘子11号 吴登云湖南郴县东横街二十二号 周伦南京国立中央大学赵薪传先生转 李占魁文光湖南耒阳北门外托里 伍志和、赵君森昭通县北门内木牌坊永记工厂交可也 张子嘉云南昆明市三义铺六号戚崇义转 上海市共和路地路总局国军陆军第五师十三旅二十五团一营四连赵尼森 上海博物院路二十号青年会全国协会转汪西林 上海江湾劳动大学劳二学院黄家声转黄愚生 唯物史观,经济条件绝对律:人类意志的决定,是绝对受经济条件之支配。 马克思说,物质为历史的重心,唯物史观认为生产方法的变动为一切制度变动的标准。 阶级斗争: 马克思说,阶级斗争是社会进化的原因。 要有阶级斗争,社会有进化,阶级斗争是社会进化的原动力。 剩余价值: 马克思说,资本家所得的利益,是剥夺劳动者的过剩劳动产生的剩余价值。 马克思说,资本集中是资本主义自己造坟墓。 四月二十六日 由广州上船(廉州号),晚至香港。 四月二十七日 早自香港开船。 四月二十八日 早至海口。 付轮船票:港纸八元;付海防店伙:法纸五元八毛;付河口店伙:法纸七毛;付河省车票:法纸四元六毛五仙;付阿迷店伙:法纸四毛三仙。 今将沿途向阮教官取之钱记录于后:四月二十六号,借由云南会馆至广泰来之车费中央纸一角;与阮教官同时开饭去中央纸三角。 《饮冰室》之要点: 意义丰富, 笔墨流利。 《阅微草堂笔记》之要点: 词笔不深, 深入浅出。 禁止现金及非商业上之汇兑出口, 禁止奢侈品入口。 据最近日本驻滇领事调查报告,谓昆明市之货物,有60%为日本货,35%为他国货,中国货仅5%而已。 图书馆应阅之书 1.大仲马《侠隐记》 伍光建译 2.狄更斯《滑稽外史》 林 纾译 张打铁,李打铁, 打把剪刀送姐姐。 姐姐留我歇,我不歇, 我在张家楼上学打铁。 打到正月正,狮子跳龙灯; 打到二月二,龙抬头; 打到三月三,三朵菊花泡牡丹; 打到四月四,四个铜锤跳四个字; 打到五月五,五只龙船飘花鼓; 打到六月六,家家门前晒红绿; 打到七月七,七个果子甜蜜蜜; 打到八月八,八牙西瓜赛月牙; 打到九月九,九朵菊花泡烧酒; 打到十月十,十个老官偷屎吃; 打到冬月冬,提灯笼; 打到腊月腊,糯饭煮ㄍㄚㄍㄚ。 矮板凳,土鸡台, 我的姑爹不成才, 好吃酒,好打牌。 …… 青天绿叶春色漾, 愁肠相共转田庄; 轰轰电台促前去, 恍然又似入梦乡。 1.何谓氧化?何谓还原? 2.如何可使火焰光明? 3.氢、氧、氮如何制取? 4.燃烧之条件有几? 5.氢、氧、氮之性质有何区别? 6.举例说明同素体之意义。 《父亲的义务》人物: 陈锦屏—陶汝泽 陈维美—孙维智 大丽花—熊希文 衣店伙—唐 恒 婢—聂守信 亲 友—吴天化 《到饿死的时候》人物: 祖母—唐 恒 父—吴天化 母—赵 勋 子—聂守信 五月三十日(雨) 不敢谓之曰“诗” 绵绵的细雨,滴答,滴答, 凄凄的微风,嘻洒,嘻洒, 上课,吃饭,睡眠;睡眠,吃饭,上课…… 这些机械的影画: 有时竟会一幅一幅地清晰地自我脑海里映过, —当我在那波涛滚滚的浪海中,飘浮无定的时候, 空幻的理想,始终不能给我畅达, 恶劣的环境,总是不能被我战胜; 走吧!上海,留逗着几千个失业者的上海; 住吧!广州,向例排外的广州; 回头吧!故乡,可恨又可爱的故乡; 这便是我最后决定的最后一途了! …… 一切的一切,依然如旧, 啊!绵绵的细雨,依然滴答,滴答, 凄凄的微风,依然嘻洒,嘻洒。 六月一日 滴答滴答的绵雨,已经绵延了三天了!初下雨的那一天恰是我们的龙主席出师贵州,因此有许多无聊的人,竟把这事讲出许多鬼话。有的说:“今天主席出师就下大雨,这一定是打败仗的一个预兆。”有的说:“今天主席出师,就下大雨,龙不能居山,现在龙下山了就有水来供给他,这是多么巧奇的一件事啊!这一定是打胜仗的预兆吧!”昨天的捷报有“……二十七日我军左翼已占领了贵阳……”等语。这个消息传开以后,我们可以听到那些讲鬼话的说道:“我就说……这是打胜仗的兆头。”还有在先讲的那些呢,不但不讲“打败仗的预兆”等语,居然也异口同音地说:“我就说……”这虽然是一件极细微的事,但是我们也可以看出现在的投机者真多啊!现在我也来讲一讲鬼话吧! 在我的预料中,理想着今天定要天晴—因为是总理奉安纪念,少不了青天白日照耀在总理的柩前。我今早在未起床之前,一幅美妙的图画早已摆在我的眼前:大概是一很晴朗的天空,国旗飘扬,游行,呼声……同学的吵闹把我惊醒以后,才知道刚才的事竟是一些幻想,谁知道依然是天阴下雨,冷静。啊!总登记处开纪念会,天为总理而流泪! 久居在这繁华的城里,空气总觉污浊,尤其是这几天的放假,连连地下雨,使人感到十二分的沉闷与无聊。若是不下这几天的雨,我们对于这个较长的短假期,早有提议要到昆明惟一的胜地—西山一游。到现在终于失望了。 今天是忍无可忍,奈无可奈了。天气虽然照旧的阴着,但是总想到一处较远一点的地方游一游,经了多方的提议,都没有一个地点满意。然后我很滑稽地提出西山,何以说滑稽呢?因为这时候已有十点多钟了,假使果真去游西山,事实总有许多问题:今天去今天就来呢?关于游玩的时间就成问题;今天去明天来呢?明天放假不放假又成问题;天气的能晴与否,又未尝不成问题。所以我这个提议似乎有些滑稽,我想决不会成事实的。过了多时,个个都有勇气地叫着“赞成”,居然成为事实了。 刚刚一打人坐在一张小船上,欢乐的嬉笑,小朋友的歌唱,不觉大观楼已遥遥在望了!“轰”的一声,午炮响了! 灰黑的云雾,渐渐变为暗黑,一团一缕地自远方卷来。一阵大雨下来,一会儿成为一个污黑昏沉世界。这时我们站在这陡灵灵的悬岩上了,真是一个可怖的境地。 大雨拼命地下着,昆明湖里的小船,从这朦胧里可以模糊地看到,它们仍是慢慢地前进着,蠕动着。我们无意识地伴着雨声大吼起来,这雨声的响度似乎是被我们的力量克服了许多,但是当我们停止了吼声以后,雨声更觉激烈起来!我们更这样无意识地继续了好几次,到最后一次停止的时候,雨声的怒吼,似乎是到了一个不可收拾的程度。 记得是我们忠厚爽直的“蒋总司令”提出一个“下棋待晴”的口号,大家都高兴地同意了。石房子的石桌上,马上便成功了几种棋盘,于是便开始动起来。三次都还没有下完,那可爱的晴天已现在我们的眼前了。 [book_title]一九三〇 1.To borrow the clothing of dance.〔借跳舞的服装。〕 2.To buy the string of violin and mandolin.〔买小提琴和曼多林的琴弦。〕 3.To prepare the luggage.〔准备行李。〕 1.What is Commence?〔何为开始?〕 What is Young M.C.A?〔何为基督教青年会?〕 他们在政府路线上、组织上、工作上的问题。 ★http://m.daxuan.com★mence National and Y.M.C.A〔国家起始与基督教青年会〕与世界革命中他们的组织和工作。 Chinese Y.M.C.A〔中国基督教青年会〕过去工作的错误和New〔新〕任务、政策和工作路线。 Class-Schedules of myself-study〔我的自学课程表〕 The morning〔早晨〕 School Lessons〔学校的课程〕 After breakfast〔早餐后〕 Japanese〔日语〕 The night〔晚上〕 Books of Social Science and Literature〔关于社会科学和文学的书籍〕 Before sleep〔睡觉前〕 Diary〔日记〕 I shall read the English books except the school.〔我要阅读一些课外英语书。〕 1.The English Echo〔英语对话〕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sentences of conversation.〔用来记忆一些对话词汇。〕 2.Abraham Lincoln〔林肯传〕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new words.〔用来记忆一些生词。〕 3.English lessons〔英语课文〕 —in order to remember the new words.〔用来记忆一些生词。〕 4.Essentials of English Grammar.〔英语语法要点。〕 1.The Friday to go to Ton Ta.〔星期五去东大。〕 2.The quarrel of our family.〔我的家庭争论。〕 3.She said that there are not the holidays in May.〔她说五月没有假日。〕 In Chinese.〔用中文。〕 The influence of 1.15.1930 The night, there is a very bright moon hanging in the sky. Mr.Chang with me walking to Green Lake, I have an idea: 1.I can’t with Cfrom my “Thinking”. 2.I can’t with C from my “Loving”. 3.If I depart from C, I can’t assure that l would not with another. 4.If l scarify my “Thinking”, I can’t sacrify C’s hope. 5.The “End”: I go on my “Thinking” hardly. 〔一月十五日所想 今晚,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张君和我到翠湖散步,我想道: 1.我无法将C移出我的“思念”。 2.我无法将C移出我的“爱意”。 3.如果我和C分开,我也许无法再和另一人在一起。 4.如果我牺牲我的“思念”,我不能牺牲C的希望。 5.结果:我继续我苦涩的“思念”。〕 The influence of 1.16.1930 If I go on my “Thinking”, I can’t suffer longer. On the“End”, “Suicide”. 〔一月十六日所想 如果继续我的“思念”,我难以长久忍耐。结果:自杀。 The influence of the night of 1.16.1930 To go on live of “Lun Mun” for six months. 〔一月十六日晚间所想 在“龙门”继续住六个月。〕 一月十六日 I met Mr.Sun We.〔我遇到了孙维先生。〕 1.To speak to them in a voice.〔和他们进行意见一致的谈话。〕 2.I speak the another one if they speak about Lao.〔若他们谈起罗,我会谈起其他人。〕 3.Speak hardly about our indeed.〔难以谈到我们心里所想。〕 4.To attend the combination of youth and relate to them.〔参加年轻人的集会,联系他们。〕 5.The attention of grand.〔注意重点。〕 6.To make the report.〔做报告。〕 三月一日 1.The meeting.〔会议。〕 2.The speaking of yesterday.〔昨天的会谈。〕 3.The speaking on road.〔路上的谈话。〕 4.To across the bridge.〔过桥。〕 5.Sitting beside the seashore.〔坐在草海边。〕 6.On the boat.〔在船上。〕 7.Back.〔回来。〕 8.At I chwan. 三月四日 在烂书堆里找出了这本将近一年前所写的烂字纸,现在看起来,实在有些可笑。回头仔细地看过、想过,简直感到自己的幼稚和空虚。 当我起这样的感觉以后,很想提起笔来发上一点牢骚;但是我的笔依然刚硬地被我捏着,它总不听我的指挥,把我埋藏在心里好久没有说而不能说出的话灵活地表现出来。现在我的脑海里,更堆起一层黑黄的污泥,只剩下一些杂乱的情绪,惆怅不已。 实在说,我们没有“作家”的头衔,而且并没有什么所谓“作品”发表过,就是一篇“作文”,也未曾通顺地作过一次,怪谁呢?有什么惆怅可言呢! 现在已是到了这样的一个局面,我不能不加速地补实我的空虚,努力地跃过现有的幼稚。 以后不论怎样,我总保持着每天记账的工作,惟一的这点要求,想来不致中断吧! 三月六日 看相片 静坐寝舍的他—每晚的深夜,当他长时间地沉思以后,忽然跳将起来,忙把箱子打开,抽出一件很可爱的宝贝。由他的眼光中看出来它是可爱,他不住地向它凝神、微笑、狂笑,有时双手地捧着忽远忽近地仍是不住地向它凝神、微笑、狂笑。俟经他长时间的鉴赏后,又慢慢地打开箱子,轻轻地插入底层,然后又跳到桌旁,骄傲地坐下。我们由他一双温媚的眼珠的表情,可以知道他是得到一种异常的胜利,静坐寝舍的他—每晚的深夜,总有一次这样的把戏。 三月八日 遇人 别的人只以为我们是和S君去看考试的牌示,谁知道那时的我的心灵,早已飞向我爱的艺弟的身上去了! 当我和他们在一路同行的时候,他们高兴地注意和我谈话。我的耳鼓里虽然会起一部分的作用,而我并不知道他们所谈的是什么,我竟会不自觉地答他们几个“ン”字。我的视线只浏览地注意到人车密集的街上,有时发觉了远远走来一个相似他的人,我的脑里忽然起了一种特殊的感觉,那时真是说不出来的欣喜啊!等到他渐渐地走近,发觉了不是我爱的艺弟时,我在先时的情绪,马上便起了变态,一口失望的深呼吸不自觉地会做了出来。艺弟啊!你知道我们实在不能再等你了!昨天不是说十二点钟吗?现在已是一点钟有零,没有办法,只有借题发挥,以和S君来看牌示的名义来遇你们。但是,充满了热望地跑了一趟,终于是空!我在等你的那一个多钟头间的心情和转回来时的失望的滋味,给你去猜想吧! 可恶的小东西!谁知他已早回家来同样地在等我了。不,仅不过是我这样想像罢了,实在他有没有这样的心理,我还不知道。我一见他便向他低声地说了一句:“各人不肯……给人家空跑一趟!”他只微微地给我一个很温柔的笑容,并找不到一句相当的话语答我—大概是因为人多的缘故吧!不过,在他的微笑中,也许有向我道歉的意思。 约 那边弄麻将的声音简直杂乱不堪,可是一点也没有打扰着我读日文的专心。任他们怎样地吵闹,我总是默然地躺在沙发上,好一块艺弟的毛围巾给我安适地垫在沙发上。我想不管他怎样寒冷,他总不会着想到要取回他的毛围巾,我知道他是很乐意借给我的,我也才敢这样做。 刚刚他们麻将打歇,他便跑来坐在我左边的一把藤椅上,“恐怕那天天不会晴吧!”他低声地对我说。我知道他已接到那张约会的通知,心里是很想去,而口里又不得不说着这样的话。我因为机会的关系不得不赶快地给他一个回话:“怕什么!到那天一定会晴,并且……”“各位!请饭了!请!请!……”这么一来,我们的密谈,当然暂告结束。 雄哥的饭在我之先吃完后,他便依然跑到厢房里,我知道这当然是给一个谈话的好机会,我便少吃一碗,急忙跑进厢房。在先我只想他和艺弟所说的恐怕一样,不致会有异议,而且我也希望不再有什么问题发生。不料他还没有开口便先蹙眉头,“最好是不要去了……恐怕太玩多了,不对吧?”“怕什么?不要再犹豫了!”“算了吧!我不去了!那么你们三人或是两人去还不是一样!你想,我的态度已是在先表明过,恐怕越玩越是……不对,对你们倒是很好的,可是……” “这有什么办法呢?道理固然是这样,可是……不玩又不得,算了吧!各人走吧!要是不去,那么……也就……”“啊!……你们推牌吗?来赛谁的运气好……”“……” 三月九日 读日文 我学习日文的开始,不算不早了,但是到了现在,还是跑不出字母、音便……的范围。在先是和同学中懂得日文的曾经一度地研究过,没有半月的光景,不知因了什么会感到无趣便停止了。记得是在前年的事吧!到了去年的下学期,本校正式地添设日文选修,那时我也很高兴地报了名,上了课。没有上了一学期的三分之一的课程,并不是教员偷懒,只怪我一天去唱革命,从此便终止了。 前两天在伯民处谈起学习外国文,大家都激起了急要学习外文的兴趣,尤其是我爱的艺弟和雄哥,我于是也被鼓励了以后要努力学习外国语的决心。 昨天晚上我到伯民处,艺弟高兴地向我嚷着:“明天要读日文了,我们。”虽然他们没有直接地问我加入他们与否,但是由他的表情上看来,已是表示出这种意思。他们在口头上还唱着不要我读,若是我加入和他们同时学习,真是相去天地了……这不过是他们说说罢了,实在我又算什么呢? 我们的日文班,居然在今天成立了。不守时刻的S君,居然不按时到校,终于缺席。冷静滑稽的ラサン他还给我十五分钟的休息,以作我们取笑“夹猪脚”的好机会,同时我在这个期间还和奂若做一次短时间的英语会话。 ラサン愿意绝对地守时刻,他恰在午后二时便停止工作,我们也就此自由地谈起话来。 他们都夸奖我是得意的大门生,聪明伶俐的小动物。实在说,我算什么聪明伶俐?不过是在他们之先学过一点。我的笨拙,以后你们才知道哩! 艺弟读鼻浊音时,真是有趣。 三月十日 约 今天下一天的雨,我十二时才起床,整天地坐在打字机旁。 午饭后与家人围炉聚谈时,艺弟来家找我。 “啊!这么大的雨,你还跑来!”“不要紧的,我是特别来告诉你,若是赫君的病已经痊愈,并且天要晴,那么,我们便履行前约吧!……” 三月十四日 失望的归来 看着今晚是大有晴的希望,怎么又下起雨来了。当我跑到天井里发现雨是渐渐地大起来,我跑回房里报告晋安的时候,我们的面庞马上便有一种特殊的变换,不自觉地叹了一口冷气,一阵地沉静着。 今天像这样的表情不知是做了若干次,总之,只希望着明天—十二号的西山之游不会失败。 虽然艺弟说是“天要晴才能去”,可是像我们现在这样希望的热情,就是明天的天不会晴,只要没有十分大的雨,都会有去的可能。即使不能,也许他们或艺弟会到我们约集的地点知会一声。说不定大家高兴的时候,会不顾一切地履行前约。我们的理想是这样可靠地自信了,所以我们的热望还是继续不断地保持着。 街上的行人已是渐次稀少,除了几家卖夜点的馆子还热闹地开着外,其余的商店都已关得黑压压的。这样阴天的夜黑的冷风,加上细微的冷雨,同时吹到脸上来,简直冷得不能再把缩在一件薄外衣的领里的一半脸伸出来。虽然头上没有戴帽子,上体是这样怕冷地缩着,可是我们的四条腿不得不加速度地往前跑,我们还是很高兴的很乐意的。 等我们预备了一点食品后,看着雨又渐渐地大起来,我们便叫了洋车回来。当我们下马市口的时候,车篷已是响得相当的厉害了。 我和晋安在未入眠之先,我们高兴地翻了一些过去,又理想一些最近的将来—明天—是怎样的快乐。 经了一次很长的静默后,我以为他熟睡了。他一翻身,“你还没有睡着吗?”他问。为此,我们又继续起刚才的谈话。…… “晋安!天亮了,有太阳没有?” “哪里才天亮!你看现已有六点半钟了,快起来去看天气去!” 天上布满了一层薄的白云,只见它很快地动着跑着,但是又不见一线的青天,不论哪个看来都可以知道决不会落雨的。我们洗了脸便得意地出发,只希望在他们之先到,去等。 等我走了两条街,看着东方渐次光明,发现了我们头上已退出了一小块青天,我们的心境高兴极了!开展极了!竟会想到他们或许会在我们之先去等着。于是我们快速度地走到大街,选择了两个能跑的车夫,直达西门外的汽车路口,还没有出西门,长汽哨才呜呜地叫起来。 发现了大桥上没有他们的踪迹。 慢慢地吃着牛肉,眼睛看着城门洞,我们已经故意地耽延了相当的时间。吃完后,仍不见来。 这时太阳出了,我们又是何等高兴!愈更确信他们没有失约的可能。 我们进西门想去半路相遇,偶然想起,他们或许会走城脚过来,他们在桥上了吧!于是我们赶快跑到城外,桥依然是桥,并无人迹,我们只有静静地坐着等着。 坐不住,跑到汽车路口远远地看着。 站不住,脚酸了!又坐着,看着,望着。 坐不住,又跑去站着,看着,望着。 站不住,又坐着……晋安低着头低声地对我说:“走吧!没有希望了!”“不,等一等,还有一线希望呢!”“走吧,九点钟了!”“不!等一等,再等两个钟头吧!”“……”“……” 交涉的结果,决定再等半点钟。 很快半点钟的工夫过去了!终于不见来。本想再多等一等,但是心里的跳动,怅惘,再不能使我们再在那里多留一刻了,便是这样失望地归来。 三月十九日 The result of this night our speaking〔我们今晚的谈话结果〕: 1.To make the Youn Mi Boun. 2.To make a teacher of middle school at other provinces.〔到另一个省当中学老师。〕 3.To go out.〔外出。〕 4.To cultivate the place at south-west of Yunnan.〔开发云南西南部的一片区域。〕 On bed.〔在床上。〕 The shake hands.〔握手。〕 1.“Hopes”.〔希望。〕 2.The door of Li’s home.〔李家的门。〕 3.In the Green Lake.〔在翠湖。〕 4.To scribe hill.〔描画山峰。〕 8—99—10 11—12 12—1 1—22—3 一、文学史 文学史 作 文 作 文 文 法 文 法 二、历 史 历 史 教学法 教学法 三、地 理 地 理 军事操 军事操 翻 译 翻 译 四、尺 牍 尺 牍 哲 学 哲 学 日 文 日 文 五、诗文选 诗文选 教行政 教行政 翻 译 翻 译 六、小 说 小 说 小说读本小说读本 战法:局地战 河川战—半渡而击之利 森林战 村落战 高地战 三月三十日 “啊!守信!是不是张二哥曾领过五哥去耍过一处什么地方的?” “什么?……”我迟疑地问,同时在无头绪地想着。 “……我想,是黑龙潭吗?” “啊!有的,你还记得吗?那天不是省师附小开恳亲会吗?我因为应了他们的约,这天不能不去。不错,他们是骑马去的,人数是‘九九社’的和五哥大约十人吧,目的地就是黑龙潭。当他们去了以后,他母亲才发觉了我没有去,她很惊异地问我为什么不替她阻止,并且请我叫他回来。我说,他们已经去远了,不要紧的,他是和张二哥去的。大概就是这次吧!”我很平常地回答了她,我知道这并不是一回什么新奇的事,可是由她的态度上,给了我一个莫大的怀疑。她微笑着,很骄傲地摇着手说: “嗳!不是,不是……哪里会是这次,那时他妈已经回来了。我说的是她回临安去的那一回。” “那我就不知道了,您要问了做什么? “不是的。这是廖家告诉杨大嫫的,说是她不在省的时候,张二哥曾经领了五哥去耍某一处,我记不得了。” “这有什么关系呢?” “大概是张二哥的不好吧!……”她说到这里,我急忙打断了她的话头: “管他做什么!这些不关自己的事,最好不管的,并且还是这些不关痛痒的是非话,说它做什么!”因为我发现了她老人家闲谈常论人非的毛病,也可以说是她老人家固有的特性,我才敢当着人出口,要不然我决不敢这样地对“上辈”。我知道这么一来,她老人家一定会多心,说不定会当着人骂我几句,最低限度在回家的时候一定要教训我这种态度的不该,可是我又不能不这样做,所以我只得准备着去接受她老人家任何的教训。 真出我意料之外,当我打断了她的话头以后,她并不发怒,也不骂我,但是我已看出她已心中暗暗地多了我的心。过了一忽儿,她偏一偏头,很不高兴地说: “稍稍稍!!!我不管……不过嘛……近几天来,十妹她们,哪个不在议论张二哥……算了,我也不说了……” “什么?”好多事的干妈从烟床上挣了起来,这样诧异地追问着妈妈,但是她并不回答,她的眼神呆看着我好像要迎合一下我的心理,依然又说:“算喽!我也不说喽!” 这么一来,不但不能迎合了我的心理,由周围的人的眼光对我怀疑的注视,倒反引起了我一种莫名其妙的反应,使得我非要向她们说明一下不可。 “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只因为张二哥的几个亲戚,是几个‘女学生’!时常肯到那里来玩,他们议论的大致是这样吧!” “哼!那些不要脸的‘女学生’!”我妈妈这样妙地和我补充了一句。这时一位在座的“女学生”走出去了,不知道是因为戳了耳朵而去的呢。还是有事而去的,到现在我都拿不定,因为她始终不曾发过言、关心这事。 “嗳!现在这些读书的女学生,简直太—太开通了……”老辈子的口吻,她们同情地谈上了。 “亲家母!你不知道,最近的张二哥和那些女学生是窝窝饼饼的。” “真怪!他女人在的时候,公然不敢来,只有女的找女的,男的找男的。”现在很有精神的干妈好像是弄得很清楚地笑着说。 “是啊!终归猫在可以逼老鼠。”这句成语大概是这样,不过妈妈说着,辞句上比这个还要好听,她继续地说: “杨大嫫说,张二哥是近一年来才坏了的。” 我听到这里,实在忍无可忍了,但是我态度很平静地说: “是,张二哥实在坏透了!” …… 时间使我不能再在此地多留一刻,并且我也不愿再听这些扛气话。恰好妈妈也提出要早回去洗脚,预备明天的扫墓,我们便同时离开了此地。 借了送她回去的这个短时,我很诚恳地对她说了几多话: “妈妈:你家何必这样爱管闲事?我觉得这些话在家里说着也就够了,实在没有向外人传播的必要。张二哥,我们不管他是好是坏,我们总不能和一些没有关系的人评断人家的是非。况且我们现还不能断定他是一个全好的好人,或是全坏的坏人。总之,是非这样东西,是会添佐料的。” “哼!有什么说场,你们当然是维护着他们的。” “唉!妈妈!不错,张二哥是我的朋友,而且她们也是和我认识的。说到维护,似乎是很可以说得通的,不过我实在没有维护他们的必要。我总觉得评判一个人不应该这样地无根据,据我对于张二哥的观察—因为我和他是知己,大致可靠吧。他并没有具有半分坏的元素,而他对于女学生,也没有所谓的‘窝窝饼饼’、‘不要脸’的行动。总之,现代的我们,什么‘坏人’的头衔是免不了的。” “你既然知道,你就不该再和他们。” “和他们与不和他们是全无关系的。有时和他们在一处的时候,全是光明磊落的,并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事。我说的‘坏人’的头衔,并不是和他们在一处才得到的。只要是现代的每一个男女学生都早已戴上了‘调皮的男学生’,‘不要脸的女学生’的头衔,这是现社会里必然会有的现象。” “稍稍稍!!!我不管,有人家房主人去说的。”她似乎动气地说。 “最后,我希望你家不要起一种什么疑心,我完全是诚恳地说公道话!并且你家对我的行动也请尽管放心,我对于这类的事情,是极有把握的。要是我没有把握的话,那么,我早已坏透了。” 说到这里,不觉到了门口,因为时间的促迫,不能同她齐到家里继续地谈话,我只得告辞回校。她听了我这些话所给我的答复便是: “管你不是的。” 四月十六日 最易激起我胸中的悲戚的雨声,又是洒喇喇地下着。虽是初夏,在这样黑云密布的雨天,不觉有些寒冷。我的清鼻涕,不时会滴到纸上来,也是因为伤风没有痊愈的缘故。 近几天来,因为起得太早,白天总感到异常的疲乏,只想跑到床上去躺一躺。但是我不愿破坏我的好习惯,无论怎样,我都支持着我每天预定要看的书。 一种小女孩唱的尖脆的歌声伴着雨声在我的耳旁振荡着,我知道这歌声是从附小传来的。她们所唱的调子都是从来听得惯熟的,而且是有很长的时间未曾听见的了。 我们的委员会去晋谒了要人回来后,疲乏异常。我躺在床上静听这有刺激性的歌声和雨声,我真不知道我心里会起了一种说不出的特殊的感觉,什么前几年的琐事都会一幅一幅地映将出来。 —啊!多雨的湘、郴…… —啊!《三蝴蝶》的表演…… —我们不是也在像这样的冷空气中多次地集会过……你对于雨天也许会有特殊的感觉吧!不错,有,不过我们不是同样的。我可以说你对于雨天仅有快乐的回忆,而我,便是痛苦的悲戚,但是,在这样的回味当中,还可找到相当的乐趣。 —啊!一年前……几月前……一月前。 四月二十一日 我知道明晚她是绝不会来的,因为她在前星期曾述明她所以不来的真实理由。真实不真实,我确也不知道,但我终于希望着她明晚会来一下。不过因为她这样说了,总使我不会想到明晚要到那里。 因为昨天受了寒,今天简直头痛不堪,不得不找点药吃。真出我意料之外,雄哥和伯民会在侯处,他们会想得起明晚要约李君来此唱戏,当时我很高兴地答应了他们,但这么一来,我是更不愿意来的,即使她来。我并不是这样忍心地不想见她,实在是因为他们的眼光太厉害了,怎样可能呢! 果不出我所料,当我上楼的时候,那些小鬼们的冷讥热笑真使人难堪,如此更坚定了我明晚不来的决心。 好快啊!居然这样容易地混过了一天。我吃过晚饭,急忙跑到那里告假,他们当然不会对我十分强求,十五分钟后,我走了! “啊!……你的那本书,我……”雄哥追着我出来,“你知道我特意告诉他今晚要来,你不来吗?” “说不定我在九点钟以前把会开完,会来一下。” 这事真叫我难办,去呢?又是……不去呢?……好,实在不能不去应付一下,为的是他,这叫意志不坚强吗? 我进去时候,那里已经满座了,他们并没有发现我,因为我是直接上了楼。在石阶上坐着的爱甥叫了我一声“四舅”,我在楼上的走道上看下去,只见有一人不住地回头看,大概是为了这声“四舅”的关系吧!我猜想着或许是他,但在我那一瞬间的视察,并不像他。我在楼上周旋了一下,便下来,果真是他在那里。 “你多时来的?”我问。 “刚刚才来。” “你看我的奖证。” “真是乖学生。” “我这星期真忙,几次要写一封信给一个朋友,终于写了半封。” “啊!……明早我们来赛早吧!” 咚!咚!咚!开门!开门!咚!咚!咚!开门!开门!粪买!粪买!喓!—喓!—喓!……叽哩喇!“啊!是你来了,ラサン都还没有来!”“洗了脸进来吧!”他的脸,他的眼,他的衣裤,他的手,他的口。 “你不要说我来。”“四少爷已经起了。”“啊!怎样不见?”“茅厕里。”“Good morning!〔早上好〕”“……!”“等我去看他们起来没有。”“小顺!热水!”“二孙少爷!二孙少爷!起呢!二孙少爷!二孙少爷!二孙少爷!……”玫瑰花写生。“他们在洗脸了。”“オハヨウゴザイマス,ラサン。〔早上好,×先生。〕”“—还有两分钟。”“他不来了。”……“前提法……法……”他的脚,他的毛巾,在手里,“前提法……法……”他的手,他的毛巾,在桌子上,他不愿意,一拉,“终止法……终止法……”吃鸡蛋。“你知道我昨晚写给朋友的半封信吗?”“怎么不知道,星期四我还到了你的学校门前。”“啊!”“你不信吗?”“信!”“我以为你会在先写信给我的,寄《凤还巢》。”“哈……”“相片是……”“当然不可能放在容易拿的地方。”“我就不然,在学校里。”星期六不来总有原因。“不,不……”他才起来,ラサン去了,画字,地理先生,怕灰来,搬家在鱼房里(忘记一样),在先,耳房里,他给我夹花片,吃饭去! 晚饭后,他的干跳干跳的衣裳,姑姑,衫子马褂,送出大门。“你也要去吗?”“是。一下就来,你等着吧!”洋五耶!洋五耶静坐,洋五耶看书,“从你们去后我都没有说话。”洋糖,春花色,味特别好,他俩拿嘴咬。天井里,绒沙发,静默十分钟,逗笑,“你不要睡着吧!”回头一笑,哈笑,“我不会笑。”“真的么?”真的,没有笑,面向里,我去看,埋下去,他的脚,他的腿,我靠着,手,交换,我的脚,我的腿,他靠着,“你真胖。”“你还不是胖。”他靠,钥匙,图书馆,天文,赤化,英文原文布塞,“我想尝滋味”,《国际歌》,西山,丰满的,足球,星期二,小三三,向后转,并坐,要分南北,彗星,大尾巴。 四月二十四日 同学们陆续地都回校了,有的提着大包小包的食品,有的夹着一包洁白的衣服,有的拿着一个帽套大惊小怪地喊叫着明天究竟戴不戴帽套的问题。我拖了一辆单车进来,准备明天的单车队。时候已经是八点半了。 对门寝室里拥挤着不少的同学在听一个小军官—C君的同乡讲此次战争的经过,有时竟扯到明天旅行的一切。我因了骑车后太疲劳的缘故,简直热得不得了,我脱了衫子躺在C君的床上,也和他们凑热闹。 惯爱应付新朋友的L君,他的牙齿虽然痛得那样的厉害,但他宁肯按着嘴巴,忍着痛,而不愿意放弃了和这位新朋友的谈话,他仍不住地向这位小军官发问许多关于军事的问题。 他是在高小就和我同学到现在的,他是一个好胜心最强而心直口快的人。自我们认识以后,直到现在,都是保持着原有的好感。他去年回家去娶了一个小脚长发的家乡女子,昨夜他请假外宿,大家都以为他是回去“打牙祭”,谁知他是患了牙痛,唉!要是他再请一夜的病假或牙祭假,那决不会有这样的不幸的。 点名号响后,大家都充满了异常高兴地到天井里来集合。点名后P老师叫我们早些睡,明早要早起哩。我到老密士那里商量单车的事。C君已经安稳的睡了,他怎知道他将有这样的不幸临头。然后我又到L处周旋了一会。谈天的人依然是那样拥挤地团团围住那个小军官。老S也是其中的一个,他呆站在那里听得出神。 电灯熄的时候,我已睡在床上了。但灯熄后好像还有些微弱的灯光透进我的蚊帐里,我知道又是李在用功了。我睁开了眼睛,伸起头来一看,果然他那里燃着一支洋烛,左手摸着前额,右手拿了一支蘸饱墨水的钢笔在墨水瓶口上接连地刮着,嘴里喃喃地反复着x2+y2=……我并不理会他,翻了一个身,决心一睡就到天亮。 不知从哪里跑来这么多的臭虫,把我咬得简直不能合眼。兼且成群成堆的杂事,不断钻入脑子里盘旋着。 —明早,快点起来!先到……然后再到翠湖。不错,一定可靠…… 时间相当的迟了吧!寝室里寂静无声,不时可以听到墙角下的老鼠在打洞时的抓土声,要是我有一个表的话,我一定把它准确地看一看,是不是天亮的时候了!不,扯远了!老李的洋烛都还没有灭,他还正在有味地深思着他的方程式哩!我依然不理会他,只盼望着明天的到来。 一股白光忽地从我眼前闪过,我的眼被它给了一个非常的刺激,感到怪难受的酸刺,等我能够把眼睁开去观察一下究竟是什么一回事的时候,我发现了P老师站在老李的桌旁,手里拿着一个电筒—咦!他是从哪里飞来的?我这样想。 “怎么这时候还不睡?干什么?”他的态度和平,声音低微。 “我在做数学……”“睡吧!明早要早起!你叫什么名字?”他不等老李的话完,便这样说。“我叫李××,我就睡吧!” P老师好像不是专为清查没有睡的学生而来的,因为他要走时,用他的电筒射着这寝舍里另外的一个的脸,仔细地看了一看,然后又转过来射着我的脸,我当然闭了眼睛,假装睡着,我想他也同样看了我吧!我不知道他有无什么特别原因,但另外总觉有些奇怪,不,不会有什么特别原因,也许是他这人太琐碎吧!我不再想下去了,我也不愿和老李谈话,以妨碍他的思想。实在说,为我的瞌睡着想,最好还是少管闲事。 杂乱的思想倒渐渐地远离了我的脑子,虽然有一两个摸不着的臭虫在被窝里和我捣乱,但终于由朦胧而入眠了,因为过于疲劳的缘故。 “你妈的,电筒又来了!”我这样想,同时我的眼睛受了一种更强烈的刺目的白光而睁开了,原来是这小间寝舍里的两盏电灯在大放光明,我的眼实在支不住这样强的光线的刺射,我又闭了眼。 我觉得在这一瞬间以前,我曾经熟睡了,为什么猛然地会从睡梦中醒来?不是这电灯的开放还有什么?这时,我的两眼虽是那样的难过,为的电灯的开放,但我终不埋怨,终不诅咒。为什么这时候就要开灯,因为我觉得现在总是开灯的时候他们才这样做。虽然,我觉得我没有睡了多少时。 大概是快要天亮了吧!在过去也曾这样做过,大凡要起床很早的那天早晨,学校都可以把电灯开着以避免同学们点洋烛,恐怕失慎。不错,一定是这样,我希望着今早的到来,居然快到眼前了,我应该感谢他们—开电灯者。 “叮!叮叮!—叮!叮叮!”一个听得惯熟的开箱子的声响从上面的寝舍附近传来,我知道是老张在开箱子准备今天旅行的衣服;同时一个低微的谈话声叽里咕噜地,好像是有多数人在议论什么似的,在同样的地点发出。这时,我并不觉得怎样奇怪,我只以为他们全寝舍的人都醒了,在议论起床,渐渐又不听见什么声响。 我希望今早的到来,虽是那样的心切,但是我不愿意这时候就爬起来,我总觉得它太早了,至少也要天有亮,或是起床号响。 寝室里依然那样的寂寞冷静下去,狗也不咬了,老鼠也不闹了,刚起的一阵大风,刮着寝室门外的几株大树,哗啦哗啦地作响。我的身体好像送到深山野地去了,大概是风太大的缘故吧!老鸦们呱呱地叫起来,我的心真如受了什么创伤似的,不禁地跳动起来,而且有点发冷,我想定是天变了,要不然不会这样,要是下了雨,又怎样办呢? —怎么天还不亮?起床号还不响?电灯只管老开着,我看了看这间被灯光刷得这样光明的寝舍,追寻地想着为什么要这样?…… 忽然电灯熄了,我的心理马上起了变态,急忙从床上挣起望着窗子—咦!怎么还是一套嘴脸,天空依然那样的黯黑,寝室里的空气依然那样的寂静凄凉,毫没有一点天亮前后的景色,简直是一个纯粹的黑夜,我又失望地倒下了。 真见鬼!我睡下不久这鬼火又着了!这时我急得想要骂出来,我又看看这两个同舍,睡得像憨猪一样地在打鼾。我不管了,我也不问天亮不亮了,我把我的被窝往上一拉,把头包起,不问世事,睡吧! 起床号一响,把我从甜蜜的睡梦中惊醒,披起衣裳,拿了面盆,往后面走去。 “你妈的,是哪个有这样不冬年?无缘无故地把门锁起来!”一个校工一面在扭那道通操场门的锁,一面这样地骂着。 C君和我一同到这里来打水,我们发现水缸里一无所有,又见这校工在那里扭锁,我们只有向他扯筋。 “今早为什么不挑水?” “不是,这道门向例不锁的,不知道是哪个不冬年的昨晚把它锁起,等我找钥匙去吧!” “走,到厨房里去打去!”C君一面说一面拖着我从西寝室的大门向厨房里去。 “你知道昨晚的事吗?”他挂着一副忧郁的面庞低声地问我。“什么?……” “昨晚的事啊!” “我实在不知道昨晚有什么事发生,你能告诉我吗?” “就是电灯着的那个时候……” “电灯着,我是知道的,怎样呢?”我抢着说了这一句,我好奇地追问他。 “昨晚拿人啊!” “什么?” “拿人啊!就是在开灯的那个时候,老S,老C,老L,就是他们三个。” “什么人来拿的?他们为了什么?” “武装宪兵。大概是‘红帽子’吧!” 我们的洗脸水抬到寝舍里时,同学们都在议论纷纷。我们才知道:他们来时,原是那样的轻巧,把人拿去了,别人都不知道。果真是除了他们两舍外,都没有人知道…… 将近九年的同学L君呀!世间上的事怎样变易得这样的快啊! 记得老C昨天曾对我们说旅行要用钱,他的钱也用干了,昨天他没有和我们出来进行参观团的事,就是告我们旅行要用钱。但是今天旅行,昨晚被捕,多么的不幸啊! 老S昨天在翠湖和我们走过新路听见杜鹃在叫,他还说:“你们听云南省务党务指委会在叫了!”今天呢? 虽然今天旅行,脑里盘旋着的: “宪兵司令部” “开灯” “宪兵司令部” “开灯” “……” 四月二十五日 旅行的早晨 六点半,脚踏车,八卦丹,纸壳。七点钟,翠湖与杨骑车,来,我先走,你慢慢走来。景贤祠门口,车,书,手,书掉了。明早七点钟。 四月二十六日 朝游 一个清朗的朝晨景色,胸襟开畅,写一封信到河口。七点钟,翠湖朝游,兵多,中路旁吸新鲜空气。七点半,遇老陈,什么公司,绿草地,半封信,报纸,忽。 五月一日 午游 一点钟以后就是闲着无课可上,不知怎样才能度过这闷热的半天,城里实在呆厌了,take〔去,做〕一个午游吧! 金碧公园,流氓真多。我一个人,走到庾庄,遇到两次朋友。欲雨,不能达目的,坐在路旁—下雨,树下躲雨—他们来了,老陈,小张,小鬼等。不足奇,有什么笑的?赤裸裸地,回来。大雨,大风,谈一点革命。 五月二日 厄运,彭芳草,阿庚,生药铺学徒,张木匠女儿,回家娶妻,被抢,地保,村长,张连长,祖遗,田中小家庭,吃酒与屠夫打架,卖洋货与女主顾打架,遇木匠女,上省城,烂眼边跑回娘家,看吃酒席,被搜抢,以树杆充手枪抢车夫,五毛钱雇用贴标语、被捕,释放,穿中山服,当委员,中国国民党万岁!!! 叶:新俄学生日记 新思潮三册 我的幼年 文学周报 胡:社会科学概论 辩证法入门 辩证法的唯物论 郭:唯物的社会学 五月十日 真是有趣,为参观女中不能去—因为时间提前了五分钟,公然会到校务处扯起干筋来。 当我夹着Ivanhoe〔《艾凡赫》〕经过校务处要到教室去的时候,校务处的门口和窗子附近,围满了许多爱多事的同学。他们的每一个,最低限度都是微笑着,大部分的都在大笑。有的竟露出牙齿笑得不成声气。这样的情形,自然会叫我挤进去看一看,至少也要知道他们笑的是什么。 原来是两个初级部的学生在那手舞足蹈地和教务处的职员辩论。他们似乎是很有充分的理由似的,质问为什么队伍不到时间就走。实际上这并不成什么理由的,不过是不得去看女学生,心里有些戳气。 我一见着稽查,就会联想到恐怕是有人找我,我都问他一问。刚才他从校务处闯过去了,我注意了他一会,他向外面走去,只见一个看得惯熟的人在和他说话,我仔细一看,原来是三哥来了。 “现在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的,就是今早我的一个朋友李君,特意到家里来说你有……的……你赶快请假回家去吧!” 当我听了这种消息后,并不觉得怎样惊异,我平静地回到寝室里换了衣服,更动了几本所谓禁书的地位,便向校务处请假去了。 当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人都以一种怀疑的眼光,凝视着我,好像是问:“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可是不等我再去理会这眼光给我的是什么时,大哥早已像我所想的开始问我了,那时我真找不到一句相当的话来答复,我过了半晌地说:“谁知道?我还不是在黑暗里!” 时间说来也快,白昼渐渐消逝,黑夜很快地到来。 三哥从外面回来了,他是负着调查真实消息的使命而去的。当他跨入房里,一面把草帽脱了,顺便就倒在床上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惶恐。 “李君对我说,这是千真万确的,本来昨晚就要……了!只因人家有事!……” 听了这一番话以后,这间小房子里都被恐慌的空气包围住了,一家人一时惊慌失措起来,好像有一种什么大不了的危机将到来也似的。这时你一句我一句地在想什么办法,什么办法,终于找不到一个现实可以做得的。 时辰是这样飞跑地闪过,各人的情绪更一步一步地紧张起来,那种料想着的恐慌也逼着我们不得不急要想出一个救急的办法来—便是今晚怎样解决?不几分钟,终于想出来了! 不错,便是这样做,时间已经不早了! 五月十五日 我本是名家的女儿,生性儿却有点古怪,有福儿不享也不爱,偏偏跑上革命的浪头来。 跑上革命的浪头来,到今日不幸失败了归来。我不投降我也不悲哀,我只想变一个巨弹儿将人类炸坏。 我只想变一个巨弹儿将人类炸坏,那时将没有什么贫富的分开。那时才见得真正的痛快,我告诉你们这一班酒囊饭袋。 我告诉你们这一班酒囊饭袋,你们全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矮。你们谈什么风月,说什么天才,其实你们俗恶得令人难耐。 其实你们俗恶得令人难耐,你们不过是腐臭的躯壳儿存在。 我斟一杯酒洒下尘埃,洒下尘埃,为你们唱一曲追悼的歌儿。 —《冲出云围的月亮》 《铁踵》 Chapter〔章节〕: 1.我的苍鹰 2.挑战 3.老克孙的臂 4.机器的奴隶 5.The philomaths〔爱学问的人〕 6.现形 7.主教的幻象 8.机器的破坏者 9.梦的数学 10.旋涡 11.大冒险 12.主教 13.普遍的罢工 14.结局的开始 15.末日 16.结局 17.血色的号衣 18.在梭罗马山庇荫之下 19.变形 20.一个失去的寡头政治者 21.深渊中狂吼的兽 22.芝加哥的骚乱 23.深渊下的人民 24.梦魇 25.恐怖党 三段法:预备,提示,应用。 教案: 1.教学目标。 2.教材内容。 3.教法:辅导兼设计精神,道尔敦制。 4.教学进程:(1)引起动机,(2)目的提出,(3)计划,(4)工作,(5)批评、欣赏,(6)…… 5.时间。 6.备考。 7.批评。 参考丰富,应用参考。 适应时间。 预备充分。 五月十六日 “啊!这么多的人在听腊盘……我正想来听这violin的名曲……” sweep〔打扫〕,学戏……睡吧!…… “How was it, last night?”〔昨晚如何?〕 “There was nothing!”〔什么也没有。〕 “After l take the breakfast l shall go back, go back.”……〔吃过早饭我就要回去,回去。〕 我很早便起床去打扰小四的瞌睡,现在时间已是不早了,他们还不吃早饭,我无力地躺在沙发上,小四跑来叫我说是你的“我三哥”来了。 预约的要来我们那里吃豌豆粉,他们这里吃荞麦凉粉,原来就是今天。 我在庾侯处老等着他们。一齐到了那里。改约了,去吃凉米线。 要去之前:…… 晚饭后,我的“ 水之傍”violin,sweep,月下的凄凉,哭起来!那边晒台上,“不要回去了”。…… 五月十九日 蒋光慈先生的近著《冲出云围的月亮》,多么时髦的一部恋爱与革命的小说,多么适合一般小资产阶级的口味。 我并不配否认他的这篇东西是不对的,是反动的,它不但不是这样,也许会在社会上发生一点效力。最低限度,我们看了这篇东西后,可以知道一个真实的革命战士的精神,像李尚志样的那样令人钦羡,不过像王曼英样的女性似乎过于理想了。 我为要把我看的东西,留一个较深的印象,所以我无妨把它拿来反复一下: 整个的这篇小说的意思,可以这样说:由革命的失败后的革命者的种种变态、灰心、反动、小资产阶级的幻灭……以至于复活。内中又用一个被资本家打死的工人的女孩和许多卖身体的趣事点缀着。最后的结局,便是由死去了的又复活过来,被乌云遮盖了的月亮又冲出云围来。 王曼英:在革命潮流高涨的时候,她真的是一个为人类解放而奋斗的革命战士。当她和杨坤秀到H镇去找她的爱人柳遇秋入军校的时候,直到她南征失败以前,那种精神,我们看后将要感到什么?谁知在南征失败以后,她竟会觉着革命前途的失望。她对于革命变换了策略,她说:“与其改造世界,不如破坏世界,与其振兴人类,不如消灭人类。”她提出了这种理论以后,她便想法怎样破坏,怎样消灭。……如此,她实行卖身体去制服敌人,去报复那些在她面前示威的敌人。她的对象是:一个小买办阶级的儿子钱培生,一个酒囊饭袋的诗人,一个老政客,一个升官以后的柳遇秋,她的救主陈洪运…… 李尚志:一个始终没有改变的革命者,他解释给她—曼英—她的思想错误,以致曼英由自杀的念头转而复活起来。他以前是爱过曼英而她不爱他的。复活以后,他很能原谅她的一切,这样的同居了。 阿莲:她的天真,她的圆滴滴的两个小笑窝,作者描写得那样巧妙,也使得读者像曼英一样的爱她。她常记得父亲被打死,母亲病死;最后她跑到革命的战线上来了。 看了一星期以后的东西,印象有些模糊了,大意大致不差,像这样简单地记出。 六月三日 今年的蒲节,是我们这班同学在省师里的最后的一次最快乐的集会。这天早上的快乐,也许要比在伯民处和老洋人吃大菜要胜过百万倍。 我醉了,跑到那里,向天地叩首—跌了一跤。他们都说我是醉了,但我不承认。 我躺在床上,盖着大衣,他们都说我睡着了,但实际我并没有睡觉。他们的一切,我都清晰地知道—找白头发,手—又是一个一号。 T.S.Wang先生听说回来了,在首府碰到一次,并没有招呼。蒲节的头一天又遇着他,招呼了,并知道了他的住处。 昨天—六月二号,我去访他,我们谈话的时间约二三小时,范围甚广—外国语、社会、改造、出路等。 我觉着时间总是那样飞跑地过去,隔不上几分钟,我看了看我的手表,只见它不住地前进,再没有看到它会后退的—若是在那里吃饭,我想绝没有这样的顾虑的。然而,我终不愿意常在那里吃饭,虽然他们也在那里。 碧蓝的天空里,浮动着的银白色的云块渐渐地稳定了,不久,它的颜色由银白而灰黄而金黄,它的光芒放射出一种令人不可捉摸的温柔。这时,我已在丁家吃过晚饭,走到这行人疏疏的街上。我的脚步只一步步地加速起来,惟一的目的当然是早见面,可以多玩一时,然而事实并不能使你很快达到目的。还有一处不能不去周旋的地方现在不能不去一下,所以我到了十字街口的时候加速地往右边跑去。 承继着黄昏的消失的夜幕,很快地笼罩了宇宙。我的心有时会像被一把尖锐的锥子地猛刺而恶痛;有时又像被一种不可避免的恐怖所包围而颤动,当我懒洋洋地躺在逍遥椅上正想着“他为什么要回去”的时候。 月牙穿过薄云,疏星放着微弱的光,院里的蚊虫绕着我的耳朵嗡嗡地叫着。我听不见别人的谈话,我只静默着,追思过去,幻想将来。 十几年前所玩的跳绳游戏,昨晚又来重演。 八月一日 上海的“八一”料想中不会怎样,因为租界已经先期严密防范。今天的报纸开始便是“今天‘八一’,华、租界严密防范”,这当然是什么都跳不起的。 我们照常办事。昨天在精华工厂里装一天“联珠”烟,从早进去,五点钟才弄好了,把货交“王洪记”付邮。看着大雨将临,各人都焦心那三十六个邮包,事实上雨终于没有下成。在途中,经过天一影片公司,正在摄演电影,无妨看了一会,原来不过如斯而已。然后我到民众烟工厂,已没有做工,按十分钟的电铃,没有动静,大门紧闭。 昨天的事务太多,使得我们今天有机会闲一闲。早饭后,顺便结清“王洪记”邮包寄费和电报挂号,又逛到城隍庙里,已经看过的“小头人”还在那里不住地敲鼓。 马路上的警察比往时是要严怖些,但并不见什么。晚上写短信给三哥,谈及谋事速复。 八月二日 盼望着维善购来的报纸看,不多时,来了!原来昨天的事,不像我所料,依然大肆活动。 到无线电局打电报。第四批货的手续做清,可以暂告段落。他们约到“大世界”。《女起解》不同一点,《空城计》真不错,武艺场的“卓别麟”握手提箱、挂表、手表、手套……《西游记》布景。 十点半钟出场,实地试验报载的退鸡法,果真有效。侥幸,最后一辆电车。 八月三日 无事不出街,看报,看地图。接到三哥的信,可喜,但在第八页上看看会可怕起来,也许是在说狂语。 夜饭后,南京路纳凉,老先生走脱了。我们搭电车先到家。阅看“云丰”所有的信。 八月四日 我想他已在我之先谋好职业,不料当我找到黄子商的住室时,由他的黄瘦的面孔和淡漠的表情,知道他还是和我一样,也许我要比他好些。 向三友社索取批发价目表,然后到永安公司问弦和唱片。 没有手帕,不能向人家去要;有点小毛病,不能不照管;一切的用费,只能由收藏得极紧密的皮夹里去索取,但五六元的家当,够用几天呢? 今天早饭后,我竟发觉我已患痢疾。昨天买手帕及买了一小点零嘴已经扯去一张一元票,剩下的不够买药,哪能不扯到唯一的一张五元钞票呢? 八月五日 白天写信,晚上不得已和他到北京路看冰鞋,心里不高兴做的事,勉强下来的结果,终于不对。今晚没有买成,他还说明天再来。现在的惟一的五元,我是应当怎样的看重,还能比在云南吗? 八月六日 冰鞋宣告不买,我也不怕他多心。 到商务印书馆买《日语读本》、《英语周刊》,又到“群益”买《英语小丛书》,我高兴极,回来便看。 正看得有味,这些小鬼,偏要来打动我的心思,居然大唱起这些听熟奏熟的歌儿:《三蝴蝶》、《春天的快乐》、《卖花词》、《无锡景》、《毛毛雨》、《妹妹,我爱你》……无一不令我想起往事。 不对事,现在又唱起《因为你》来了。 先前三人扫洗地板、水楼,然后三人大闹水晶宫,身体痛快极了。 八月八日 为臭虫的骚扰,再没有办法可想,提了烂帆布床到爱多亚路修理,掉换,没有成功。寄到“王洪记”处。 坐电车第七路到沪宁车站,走路回来。好远的一条海宁路啊! 晚阅《英语周刊》。 八月九日 黄子商昨晚来访我未晤,我知道他是太烦闷了。昨天、前天,我都没有去他那里。 怎么今天见到他,连一句话也不说,我看他实在是烦得不可能说一个字。这样的痛苦我未尝没有尝过,思想起来不觉又是一年前的事了。 多坐还是无聊,走了吧! 独自走路实在觉得更疲劳些,所有的新书局原来都是在四马路。一个个地都游完了,买了两本《环球》。 晚,阅书后,唱戏、唱歌,无限的愁思涌上心来。 前月今天的一切,活活地显在我的面前,整天地回味我出省的前夜,偏偏陈钟秀要约我到晒台上看月,谈谈生意。 沐浴时,知道一位曾在英国七年的轮船火头,他能讲英、日、福建、广东、上海各处的语言,但不能写。 八月十三日 这几天因天热没有出街。看报、读书、打盹便是经常生活。 对门土耳其人三口之家,近来异常窘迫,以致夫妻时常口角,变卖衣服。昨天送来丈余毛葛求我购买,我因无钱,使他失望。看着他们这样的处境,不觉心酸。 八月十八日 十四日早接许琼华由本市“平安栈”寄来一函,谓伊已于昨晨抵沪,望我到栈指导一切,因初到人地生疏故也。早饭后,余更衣即往,会谈多时,始知伊之在港逗留已达月余系受萧寿民之影响。萧替伊等进行有津贴之学校,结果仅有缺额二名,又系中学程度,若欲投考大学须有三四年之准备。此种办法非许所悦,故袁、周即补此缺额,许则弃彼他往。适有由滇赴沪之汤汝媛及其夫朱鸿逵在港相遇,许告与耽延及误考等情,殊感失望之苦,愿与伊等同往沪、京投考学校。昨日抵沪即移住平安旅社。当晚致函征求在沪各友之意见,以期早日定夺,深恐耽延日久仍无把握,以致经济成问题。其实伊尚有申洋一百八十元在身,未免多虑矣。我等正谈时,闻有人敲门,许即往迎之,乃杨淑英、清、赵娥、汤汝义等四人入。当余视之确为杨四姐时,彼此不胜惊喜异常,咸称如此巧遇,梦想未料。继而大批云南同乡坐谈多时后,全数被邀至霞飞路杨处,备午餐以待。余因经济关系不愿与伊等同归,饭后即先行告辞。 余着胶鞋,轻步登楼,故彼等未觉我已入室。高背身拣菜一面谈话,余侧耳听之云:“他还说没有定,是我说现在的学生们都是讲什么自由选择……”此言未毕,段已见余即嗤然一笑顺手授以一函,封面书有袁令晖自香港……缄,当时始知彼等谈及所谓自由选择者无非如斯而已。拆阅后系烦转许之家信一束。 十五日早饭后,往霞飞路转交许之家信,未晤,得悉伊尚住平安栈。遇孙、陶二女士,又与杨会谈多时,借《拓荒者》返家。途中巧遇苏尔敏、钟嶽往访汤君,后同往平安栈,为许料理迁至霞飞路。许准备明日赴京。 九月五日 一九三〇年九月一日开始集邮,一面向五洲邮票社函索各国邮票十种,一面集存本国邮票,自此日起始感集邮之乐趣。 昨晚练习双脚跑冰,跌了十几跤。有姿势六种,成绩尚佳。 九月七日 跑冰第一日半会右脚,第二日全会右脚。第三日半会左脚,计跌跤四五次。第四日习双脚,半会,但跌跤十余次。第五日双脚跑已进步,但不能说全会,跌跤一次。此乃学习跑冰之进程也。注意:所谓第×日者每日不过至多二小时。 袁、周于九月五日晨抵沪,先寓泰安栈,下午即移至李府。 九月十三日 午后九点五十分开箱取衣,被箱内的铜钉所刺,流了不少的血,只能写了这几个字留作纪念,快要结成固体了。 十月十九日 久要想写的我的年谱,到现在才写成,这不能不算我懒和无能。 虽然现在提起了笔,我也不知要怎样开始,好吧!像中山先生年谱的样做吧!多么漂亮!多么光荣!不,我还没有做到中山先生的地位哩!…… “……先在东边放一枪,然后西边又放一枪。继续着两枪,三枪……天哪!炸豆般的枪声响得实在怕人!我忙把窗子关起,抱着你三哥跑下楼来……桌子底下有个面盆还飞来一颗枪子哩!”妈妈富有表情地把一件惊人的故事原原本本地和我们说过,我们喜欢得跳起来。然后她把我抱到怀里两手紧围住我,“我的乖乖,枪是最可怕的哟!” 这是我未满六岁的时候,听到妈妈讲这样有趣的一个“反正”的故事。当时我觉着太可怕,然而又非常爱听。我为了要把这故事深深地印在脑里,曾无数次地要求过妈妈再讲而哭过几次,这是因为她在忙着替我做衣服或是在制药材的时候没有那样的闲心,只叫我到爸爸房里去认字。但是,我也却得到了好几次的胜利,因为我会利用在她闲的时候,或是看到她面带愁容地在追思死去了的爸爸的时候去请求她,她便不住地又把这故事讲完,依然又把我抱到她的怀里给与一个温存的甜吻。 “反正”这个名词已在我脑里荡得惯熟的了。只要想到“反正”二字便会联想到枪声,烧房子,换旗子,伤兵……和妈妈的表情。 我真觉得可惜,当时不能亲眼看看烧房子,听听枪声,只静静地躲在妈妈的肚皮里任她到哪里我便到哪里。直到这已“反正”了,旗子换了,枪声也停止了,我才脱离了那紧紧的压榨蹿到另一个世界来,我现在想像着那时挺着一个大肚皮的妈妈,她是如何痛苦哟! 一九一二年二月十四日便是我落到这世界的一天。 悲楚的哭声无时不在我的耳旁荡漾着,当我的妈妈走到爸爸的棺材前面的时候,她都要伤心地大哭起来。如此,我的哥哥也哭,姐姐也哭,这雨水般的小孩子的眼泪也从我的眼里涌出来了!我伏在妈妈的膝上一面安慰着她,但我总忍不住了地哭喊起来“爸—爸!你真的死了吗?”那时我还未满四岁啊! (爸爸的死,决定了我这一生的命运,指示给我应走的道路。) 走进他的房里,他心爱的那些烟具依旧平静地躺在床上,他教我认的图画方字也杂乱地摆在烟盘子里,仿佛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但是,但是从前在这里睡着的人已离开了此地,离开了他一切心爱的东西,忍心地走向那黑暗的地狱里。他不再归来了!不问他的家庭有饭吃或无饭吃!不管他的妻子是怎样地哭得死去活来!更是管不着他那可怜的小孤儿的认字!这间房里是充满着凄惨、冷静、恐怖…… 看了几篇革命文学论文,指示给我现在艺术运动的主要任务是要大众化。非集团的,不能和大众接近的是成为过去的东西了,它是在现实社会里所不必需的。所以我的所谓年谱不再继续地写下去。我只简单地把它记出也就可以了。这不过是预防将来的忘记,但也是必要的。 今后我的研究和创作文艺的方针将改变了,不再作个人的呻吟或以个人的革命性的表现去影响群众。微小的力量不能说没有,但总不如更深一层地往前跑,向着新的艺术运动的路上跑去。 结束了我的所谓年谱吧。 (1912)民国元年二月十四日是我的生日。家里的人有父母,兄三,姐二。父亲是一位中医,又开着一个药材铺,家里开支便是由此产生。 (1916)父亲死了,那时我有四岁。据母亲讲莫说遗产没有,就是几角钱都没有留下。 (1918)民国六年春,六岁时,入昆明师范附属小学校初级一年级。在先我没有入过幼稚园也没有入过私塾,但那时我已认识了一两千单字。这是一个分校,各种设备都没有本校的完备。 (1921)民国九年冬,九岁时,初小毕业,这四年的教师都是杨实之先生。他教我们非常热心,所以我们这班的成绩也较别班有点差异。当时各校成立童子军,我也是被提选之一。据杨先生不客气地说:“你们在童子军里面,不但升高级没有什么问题,并且一定是入本校的。”我听了这话,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可是能不能入童子军却又是问题,因为童子军是要穿着多么好的洋衣服,短裤子,头上戴着宽边帽,手里拿着长棒棒,腰上还挂着一把小刀,一圈绳子。这些东西都是要自己出钱做的。固然,我知道我没有这样的能力,我的妈妈绝不能把一家人吃饭的十几元钱通通拿给我缴费。然而,我为了要实现这种荣耀的事—穿洋衣服……升高级,入本校……不能不老着脸跑到妈妈的怀里管它三七二十一地问她追要。经我多番地和她解说入童子军的好处,和杨先生对我们讲的那些利害关系后,结果她还是不允。实在说,哪里会是她不允?生活都是只能勉强维持,她又能怎样想法去找这十几块钱?!她又何尝不知道这种荣耀的事是应该给她的儿子做的。 举行毕业仪式是在孔庙里,各学生吃了一碗酥肉面。 (1922)民国十一年春,十岁时,入高小。果真不在本校,是分入一个私立的求实小学,地点是在孔庙里。 (1924)民国十三年冬,十三岁时,高小毕业。在这三年的旧制高小(四三制)里的级任教员,在先是伍老师,教了一年,后来便换晋荣华老师,直到毕业。在高小的后两年,成绩都是全班第一,曾任了学生自治会的会长。土司参观本校时,代表学生致辞。土司误听我说的“辅助”为“补助”,他便捐助校里四百元。我演新剧、双簧就是在这年开始。音乐已成全校之冠。在毕业前一学期曾投考省师,未取录。 (1925)民国十四年春,十四岁时,投考云南第一联合中学第九班插班生(一学期),是被取录的十名之一。经了不少困难才决定入学,费用还是别人借给的。 (1927)民国十六年秋,十六岁时,初中毕业。家里叫我谋相当职业(因环境实不能给我升学)。适省师招考新学制高级师范生,在我和母亲到玉溪的时候预备了所考学科,上省应考。天哪!这云南惟一的公费学校啊!那投考人数之多,监视之严,实在比我前次的投考初师增加了几倍。两次的复试,出三次榜,也算侥幸高中了。虽然是公费,在入学前难免没有一些困难。老实说,若是保证金和卧具不是自己去想法,当然也不会有进的希望。入外国语组。 (1928)民国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随十六军所招新兵离滇。经广州、韶州至郴,过了一星期的新兵生活。后得朋友的介绍得了一个文书上士的位置,每月领饷十六元小洋,伙食在内。 (1929)民国十八年三月,随十六军军官团编入广州第八路总指挥部军官团驻广州燕塘。因别军所编入的尚未到齐,我们一天只是吃些闲饭,并没有做过什么几操几讲。 四月,军官团发资遣散,领到旅费四十元,一月饷银三十五元。住旅馆。入剧校一日。又住旅馆。 五月回滇,仍入省师原班肄业。 …… 十一月,校里举行大规模的游艺会—戏剧研究会成立大会,我曾睡了棺材。三日,校门口的人真挤! (1930)民国十九年一月一日,开始输爱给她。 七月一日自省师毕业,十日离滇赴沪经商。 Nov.8,1930 Shanghai 〔1930年11月8日,上海〕 十一月八日 昨天,今天,我都期待着他来,他终于没有来。 “十一月七日”已在我脑里荡漾了好几天!我对它有着无限的希望和高兴。报纸上边的日期往日不会十分引我注意的,但今天T先生把《申报》买回来时,首先触到我的眼帘的便是“十一月七日”,我的心微微地一跳,有如看一个周游全球的飞行家驾着飞机将要落地时一样的兴奋和愉快。 中饭吃过了,时间是十二时半,我依旧没有从任何方面得到半点消息,所以我不能不出去“白相白相”了。 热闹的英大马路拥挤着穿大衣的,披斗篷的,穿单衫的,衣破露乳的行人;汽车急驰着,电车丁当着……这些景象与往日毫无两样。浙江路口的车子,不小心便要碰倒;先施公司的皮货陈满货橱,一千元一条的狐皮,不禁吓我一跳。 三点半钟,也许无望了,回家去吧! “……以为你昨天或今早定会来的,怎么样?”刚在我们的巷口附近遇着他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