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英轺私记 [book_author]刘锡鸿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93509 [book_dec]一卷。清刘锡鸿撰。刘锡鸿,字云生,广东番禺(今广州)人。举人出身,官至通政司参议。光绪七年(1881),因弹劾李鸿章而被革职。曾随郭嵩焘出使英国,并撰有《英轺日记》。是书即为《英轺日记》的姊妹篇,分别介绍英国国王临上议院之仪式,上下议院、地方官制、讯按规模、野士凌敦(乡名)养老院、税课之重、民数、选练兵士之法、民兵、监狱等各方面的情况,并有总论英国政治、杂论英国人的讲求教养、伦敦多善举以及英国人的舞会、茶会、游憩、种树、美亚嫁女、丧葬礼仪、西方人不重视子嗣、西方人不愿受家庭拘束等内容。以东方人的眼光看西方,对英国的政治、议会民主、官制以及社会生活都有见解,并且因为是实地考察得来,多有可借鉴之处。《英轺日记》中有褒中抑西之词,而是书则对西方政事推崇备至。如《日记》中论格致书院,曰所谓西学,盖工匠技艺之事,所以将格致书院之名改为艺林堂。而是书则赞扬英国无闲官、无游民、无上下隔阂之情、无残暴不仁之政,无虚文相应之事……。是书有湖南刻本,《丛书集成初编》 本。 [book_img]Z_6883.jpg [book_title]英軺私記 ○1.副郭嵩燾使英 皇上御極之元年,總理各國事務衙門奏請照西洋事例,遣使駐紮各國,以通中外之氣。爰派侍郎郭嵩燾、道員許鈐身偕使英,業有成命矣。 先是,英目翻譯官馬嘉理,領總署護照,往緬甸迎印度派來副將柏郎等。既得遇,折回雲南。正月十七日,行至騰越廳屬蠻允地方,馬嘉理被殺。英人據探,以為雲貴總督岑毓英實主使之。朝廷特簡湖廣總督李瀚章、前侍郎薛煥會同查訊,奏言係因野匪索過山禮不遂,起意殺害。駐京英公使威妥瑪不服,故郭、許二使尚未啟行。二年七月三十日,始由欽差便宜行事大臣、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在山東煙台與威妥瑪籌結議平。八月十四日,許鈐身改派駐紥日本。 十五日,奉旨以鴻副郭嵩燾使英。九月十五日陛辭。十八日出都。十月初八日到上海,郭公已駐節於是三日矣。奏帶同往者,參讚官黎庶昌(蓴齋),翻譯官德明(在初)、鳳儀(夔九),洋人馬格理(清臣),隨員劉孚翊(鶴伯),張斯枸(聽帆)、姚嶽望(彥嘉),暨武弁七人,跟役十餘人而已。是時蘇鬆太道為馮俊光(竹儒),上海縣令為莫祥芝(善徵行九),機器局員李興銳(勉林)、鄭藻如(玉軒)、輪船招商局為徐潤(雨之)、陳樹棠(弼南)、朱其詔(雲黼)、盛宣懷(杏生),書院掌教為劉熙載少司成(容齋),稅務司為洋人吉羅福。其各國駐滬領事,英則麥華陀也(翻譯達文波),法則葛駕也(翻譯師克勤),美則美爾師(翻譯晏瑪太),奧則卜理挖皆(翻譯夏士),德則克勞爾(翻譯穆麟德),日本則品川忠道(翻譯巨鹿篤義),大和則海騰(翻譯蔣堃),瑞典則葛德生也。 縣令莫君,黔人,氣象雄偉,瞻矚非常。與之談,識慮尤越恒俗。微叩其行誼於他人,則性固剛決無脂韋習者,意者其任事之才歟! ○2.始論鐵路 英公使威妥瑪在都初相見時,輒言政在養民,當以開煤鐵礦、創造鐵路為中國目前急務。此次由天津南下,同舟洋人立論,亦專主於此。余以中國立教尚義不尚利、宜民不擾民之說曉之。伊輩辨論往返,殊不憚煩。初不知其何樂於中國之富強,而進言懇切若此? 及抵上海後,於初十日往觀格致書院。馮觀察示以洋人昕獻鐵路一圖,由五印度取道關外以達京師,自北而南竟成一線,始知其心非猶占埠通商之故智矣。當軸若不立意堅拒之,則海疆辦事諸人喜新悅奇,將中其陰謀而不知悟。(商賈圖利,播散其說以惑官,官吏喜功又張大其說以惑朝廷,其禍遂以不可遏。然而無足惑也,市道不足以治天下,技巧不足以臻上理,今豈遽異於古所云邪?)鐵路一成,全局安危變於俄頃,非細故也。 竊謂吾入持論,當直言鐵路之造,不惟有害於中國,並有害於英。蓋百姓此時憤心未平,一旦創造鐵路,復毀其田廬墳墓,則眾怒益甚。而伏莽之賊,遂得借共殺英人為名,因眾心以作亂。不惟沿海商販地方被其蹂躪,且徑達印度之鐵路,亦適足以資賊用,而反噬為憂。眾心齊一,勢若江河,斷非火器精工便能抵禦。遠事如美國之華盛頓,近事如廣東之三元里民,皆可為鑒。勿第謀縱火,而忘反風之自焚也。日中則昃,月盈則蝕,弦過急則弓易折,花過繁則樹易枯。猛進之過,即是退機,倚伏之理,微參可怊。我中國歷代聖君賢相,才智非遜於西洋,而卒無有刳天削地,妄矜巧力,與造化爭能,以圖富強者;蓋見理深而慮禍遠,非如英入主徒知計利,一往而不復返顧也。以此暢快與言,可冀其知悟否。 ○3.觀格致書院後 大學之言格致,所以為道也,非所以為器也。身心家國天下之理,有各正者,有相因者。不研窮其理之各正,則不知所以遞致其功,不究極其理之相因,則不知所以綜握其要。知之不真,斯行之不篤,而意不誠矣。不誠其意以自課,斯心無由正,身無由修,而齊、治、平皆失其本矣。故聖經教人於入學之始,先究明其理之各正而相因者。俾見解既到,自能不惑於歧趨,不紛於外務,不域於淺嘗,以實用吾意於正、修、治、平焉。物之云者,即身心家國天下也。非謂用功於身心,反先推求夫一器一技之巧也。一器一技,於正心修身奚與?入學而先事此,不且役亂其心,淆雜其意,愈考索而愈乖其所向哉? 自西洋各國以富強稱,論者不察其政治之根柢,乃謂其富強實由製造。於是慕西學者如蟻慕膻,建書院以藏機器,而以「格致」名之。殆假大學條目以美其號,而召眾以來學也。雖然,此豈可假哉?原夫士之所以可貴而置諸民上者,謂其志行之超越庸俗也。乾嘉以前,雖以時藝取士,而文字必具有根柢,窺見學問經濟之蘊,乃能譽望重一時。故先輩教人,常令浸淫於經史,饜飫於先儒語錄,深求聖賢自治之道,博考帝王御世之方。最其下者,亦必集四書諸講義研悅而貫通之,夫然後可以為文。爾時以讀書自命者,類皆潛心一室,日手簡編,置紛華徵逐於不問。習之積久,遂不覺其人志趣漸臻遠大,心思漸底安謐,盲動漸見端凝,而識見之澄定亦因之。夫時藝之用,不可以窮達相通者也,身心之用,則可以窮達相通者也。識見雖待閱世而精,然其本體既明,推廣亦易,而無俟別求者也.由是登科第,任官職,即其讀書時之為人。以從事吏治,其遽至貪侈昏情,忍心害民者,十無二三。是以其時庶政就理,民生富庶,國勢亦以強焉。 今之時藝則不然。間嘗取一科之中選者而遍閱之,往往無一語窺及聖賢命意者。影響近似,遂掇科名。竟致應舉之人,不必誦習經史語錄,不必講求學問經濟之理,而惟取時文之習套,略觀而摹仿之,即可自謂文士。夫今之讀書,雕摩摶埴之百工也。今之仕宦,操奇計贏之商賈也。以百工商賈之行,而為臨民治世之事,安望有裨哉?故欲拯今白之貧弱,當由飭吏治始。飭吏治,當由端士習始。端士習,當由審義明道始。若猶令殫心西學,使益致力於百工,與商賈習處,是適增其商賈之行也。宮中多一商賈,即國多一蠹,民多一賊。豈政令不講,民生不恤,而惟船炮機器之是恃,遂足治天下邪?然則西學必不可講乎,是又不然。所謂西學,蓋工匠技藝之事也。易「格致書院」之名,而名之曰「藝林堂」。聚工匠巧者而督課之,使之精求製造以聽役於官,猶百工居肆然者,是則於義為當。夫士苟自治其身心,以經緯斯世,則戎器之不備,固可指揮工匠以成之,無待於自為,奈何目此為格致乎? ○4.香港 十月十八日,由上海搭英國「搭拉萬闊」輪船起程。廿一日,到香港。港督克乃悌遣中軍總兵歐克勒根以乘輿來迎(輿皆以白布蒙之,輿夫四人白褂而紅緣)。水師提督賴德、副提督瓦得三亦同時到,拜客,去。余與郭公登岸,洋兵列隊接於道旁(兵皆紅衣),鳴炮十五聲,作洋樂。兩騎前導,中軍傍輿,同赴港督署(署在山腰)。沿途樹木陰森。港督率刑司美拉斯、廣州領事羅伯遜暨文武官迎門內(武職皆胄而手劍。職之大者,衣嵌金版於兩肩上,長逕尺,廣約二寸,小金片五綴其末如組垂。職小則惟右肩有之)。入座,主人居中,客夾之,如宴飲儀。屬官列兩旁,或朝內坐。主人有所問,則起對,等威亦若甚嚴也者。茶酒畢,主人命總教習司九阿、副教習佛格那導觀學堂。學堂構三層閣,其下初學居之。學既進,則以次而升於上。所習有華文,有洋文,殆將混而一之也。學規嚴整,客至無偶語嬉笑者。回舟,水師亦鳴炮十五聲相送。 廿二日,克乃悌到輪舟報拜。命其中軍以乘輿迎往,觀於獄。獄亦構三層閣,下者居初犯,中則在獄復犯者,上則女犯及罪應淹禁者,皆白衣。房舍寬敞整潔,各有衾薦,故囚徒不染癘疫。囚各白飯一盂,鹽漬魚數尾。禁至三年者,肉各一臠。司獄驗而放之,故囚徒無瘐死之患。西洋例,罪入夜拘禁,晝輒令赴勞役,造橋修路皆使焉。克乃悌以作苦非被禁者所堪,創為弄鐵丸、運石砧之法,俾活動其筋骨而已。鐵丸重約二十斤,庋諸地,兩手拾而上之,與胸腹平,少頃復置庋間,凡十起落即畢事。砧長約尺,厚廣約各六寸,是日尚未見其演試也。凡演試,皆列隊以序進。放飯與飯畢而歸其器,亦以序,魚貫而前,不稍紊亂。在獄三年者,令織毯。禁錮終身者,運鐵軸,日一萬四千轉,皆司獄督課之。迨罪既得釋,而人不傷,技藝且成,可藉以圖蝴口。刑罰也,而教養寓焉矣。回船後,台灣稅務柏卓安來謁。 ○5.新嘉坡 廿三日寅刻,由香港起輪,行南而略西。辰初,過驢耳山。廿五日,遙見西面山影,則安南境也。廿八日午刻,至新嘉坡,水程凡四千三百一十一里,途間蒸熱不能重衣。坡與香港,皆群山環抱一水,船可放碇避風,故洋人利之。港山高峻,入口出口處較狹,坡則岡阜連延,或起或伏,長八十一里,廣五十二里,不知港之收束,而地勢舒展物產豐盈則過之(十月猶有波羅蜜、枇杷、檬果、茄、瓠、黃瓜諸物)。至之日,坡督哲威斯(總督兼轄檳榔嶼、馬拉甲、衛麗斯厘。三處巡行時及之,而以新嘉坡為常駐之地)遣其副德格力暨中軍巴屯以馬車來迎。 時福建船政廠之「揚武」兵船亦巡洋至此,帶兵官蔡國祥,國喜兩提督、(國祥號瑞庵,國喜號月卿,兄弟皆以船勇轉戰江南有功,薦升今職,廣東香山人也,洋煙癖疾形於面),偕本坡客長胡璿澤來見(璿澤號瓊軒,年六十,攜眷經商於此三十餘年,番禺黃埔鄉人,洋人呼之曰黃埔,以其秉性忠直,咸崇信之,俄羅斯封以男爵,英亦賜以四等寶星)。璿澤請先憩於其圃,然後往拜坡督。蓋其客居積產殊富,園中所蓄珍禽異物,多目所未經睹也(物之尤異者,一曰駝鳥,鳥甚巨而首如駱駝。一曰袋鼠,鼠面而形如小狗,前兩足長僅二、三寸,後兩足長尺餘。一曰六足大龜,龜背徑尺五六寸,其足縮於內,如栗子綴成。一曰魚頭錐,長七八尺,銳其末,海中巨魚頭戴之,如人之插雉尾,遇兵船則以此相刺。其所謂鸞鳥者,羽毛淺紺色,遍身白點如碎花,而紅爪。雄者曳長尾,雌則否。風雨至乃鳴,開屏時彩色焜耀逾孔雀也)。 坡督鳴炮列隊,率其刑司費力樸等相接,儀如香港,並見其妻及二女。 是處墾荒六十年,洋人寓此者不及二千(多由印度、錫蘭來),華人則不下十萬(廣東五大縣及新寧人共二三萬,潮嘉等屬共五六萬,其餘則閩產)。歲征稅課英金錢三十六歹磅(合總督所轄四處言之。每磅時價值洋銀三兩三錢有奇,蓋銀實百餘萬矣)。詢之坡督,類皆茫然。請觀於其學館、監獄,則謂監獄整肅不如香港,無可寓目,學館須俟料理,明日乃遊覽也。地處偏僻,不生戎心,亦無屬耳目之眾。故官此土者樂養庸福,諸事輒不經意。雖以英人之喜炫才力,亦不免頹廢焉,豈非勢使之然哉! 炮台因山為之,布置殊疏略。台下棟宇雲連,絕礙施炮。守台兵一百三十名,頭等月餉洋銀十圓,二等七圓。列二等者,狀貌齷齪,委瑣不堪用。有豪傑者出,以眾數百泛漁舟循山麓上,借屋宇自障蔽,直突其壘,斷非其炮所能抵禦。由是別築炮壘於水口及沿岸以守,英人得毋有南顧之憂乎? 廿九日,哲威斯與其翻譯官必麒麟到輪舟報拜。送客畢,遂啟行。 ○6.馬拉甲途中 新嘉坡西北約二百餘里,為馬拉甲。對面有島,不知其名。馬拉甲先屬葡萄牙。乾隆間,荷蘭奪之。嘉慶元年,英吉利又奪之。計中尺五百七十六里,土民五萬八千名(自新嘉坡至錫蘭,土民皆以花布裹頭及腰以下,不衣不履襪,面微黑.其色如鍋底者,則亞非利加之民也),華民一萬三千四百五十六名。廿九日申正由新嘉坡開船,戌初遙見此洲,三十日辰刻猶未盡度也。 十一月初一日午至檳榔嶼。嶼廣二十七里,長四十二里,距新嘉坡凡一千一百四十三里。其民六萬一千七百九十七名,華產實十之七八焉(華產者,亦自稱英人,若不知有中國者,蓋生聚於此久矣)。山色蔥秀,瀑布長十八丈。惜是日雨甚,未獲登岸一遊。 嶼之對河,為衛麗斯厘,地廣二百一十二里,舊稱格大國。乾隆五十二年,英人得之,謂是格大國王所讓也。 其民七萬一千四百三十三名,華產惟二萬。與馬拉甲、檳榔嶼,均轄於新嘉坡酋。有協尉段熙奕駐守於此,是日適其請假回國,附載於余所乘舟。華民製 「忠勤正直」四字旗以頌功德,鼓樂送之行。凡洋官離任。民商有所饋獻,則什襲之以傳子孫。好名之心,較中國為勝矣。抵檳榔嶼,稍停泊。夜間仍開船折而南,經蘇門答臘,乃西上。凡行三千六百三十九里,於初六日夜至錫蘭(出新嘉坡西口,即遙見蘇門答臘,本可由此逕西以達錫蘭.其繞赴檳榔嶼者,英船往其屬埠頭載客耳。故既至檳榔嶼,仍須折而南,取道於蘇門答臘也)。 ○7.錫蘭 錫蘭之屬英吉利,亦在嘉慶元年。其地縱七百九十八里,橫四百二十里,無寄寓華民。土著長發面黑,不衣履,腰以下係花布,與檳榔嶼等處同。總督葛蕾戛理駐格侖伯,距錫蘭二百餘里,不及親赴迎送,遣其副名談布者代焉。宴客於海濱酒店,同席為刑司路司瑪闊、遊擊克拉爾克、戶部司布萊斯未。宴之先,遣土官得西拉瓦,以馬車導客遊觀。途中所見多椰子樹(每歲每樹稅洋銀半圓,有椰樹幹株之家,即屬殷戶)。蓬寮木屋,疏布林間,類皆棲止貧民。有臥佛寺兩,殿宇狹隘,僅足旋踵.畫壁羅漢及所繪故事,工皆粗陋,不堪入目,亦無堂廡可以延客。僧人露頂赤足,以黃布纏身,出所藏貝葉經相示(貝葉狹長堅厚,從葉心直紋折而復之,以為篇簡,橫長尺五六寸,闊約二寸),字如小圓圈,連屬不絕,偶或間以勾撇及張弓形,不可辨認。令其諷誦,則嘔啞嘲哳,惟「南無」二字聽之頗分明耳。詢土官以繁鬧處所,則云在島中央,遠不及往。將觀於其海濱炮台,則以日暮為對,意者台中布置猝不及整,恐貽笑遠客歟。是日為中國之冬至節(「搭拉萬闊」載至此,為易大輪舟長四十餘丈者,其名曰「北紹爾」,腳費由前舟攬出)。 ○8.英人經營南洋 新嘉坡、馬拉甲、檳榔嶼等處,所產有椰子、檳榔、香蕉、波羅蜜、胡椒,玉果、檬果、加非、茶葉、薯茛、藤條、甘蔗、樹漿皮、沙轂米、佳紋席、蘇木、丁香、木香、降香、龍涎香、翠毛、燕窩、牛皮、牛角、羚羊角、犀角、象牙、蛤蜊、螺蚌殼(有如盤、如碗、如杓、如大葵花者)、金剛鑽石、金、銀、鉛、錫之類。錫蘭亦大略相同,而寶石,玳瑁、明珠、象牙、檀香、烏木、肉桂為多(肉桂勝於粵產),貨寶充盈。英人以此地為西南洋衝要,姑薄其稅,招徠商賈,冀成大埠,以供其往來困乏之需。迄今惟錫蘭海面,巨艦尚不甚多,其三埠,則帆檣雲屬,初不遠遜香港。然設兵均止二、三百名,如錫蘭幅員之廣,亦隻四百各。蓋其立國意在四出占踞埠頭以圖富。而又不願分駐多兵,耗費餉糈。故苦心孤詣,創為輪船、電報(輪船本創自法國,而踵事增美者則英人也),俾其往返迅速,以省兵力,營謀亦盡善矣。然今俄羅斯因其舟楫南來,水陸相隔,謀並土耳其國以疏四達之海道。土耳其國一失,則由紅海建瓴而下,不特印度須加嚴守,即亞丁東南各埠,處處當設重兵。左顧右盼,防不勝防,英人將有跋胡疐尾之憂乎? ○9.亞丁 錫蘭放舟西上後,巨浸彌漫,數日絕無所睹。十三日始見一山,曰梭哥得辣,綿亙二百餘里。十四日辰正,又一山,曰加得非,則亞非利加之東境也。凡曆六千四百零二里,十五日抵亞丁,時已薄暮,不及登岸一行。遙望童山濯濯,高者矗立百餘丈(番書云高一百七十六丈)。臨水有洋樓十數間,東、南兩面各立炮台(南面圓台二,東面方台一)。西北莽蕩平原,云是亞刺伯國土(亞刺伯即天方)。以其水口峰巒對峙,若別為一港,覺與新嘉坡等處無異耳。 據番書內載,亞丁山後有小道,與亞刺伯似斷實連,如果蒂之與枝相綴(故不名為島),計中國一十八里。道光十八年,英吉利以金易得其地,設炮台(多大炮,其極大者四萬餘斤),撥兵防守,駐以總兵,統轄於孟買總督。蓋此地距紅海口三百五十里,居亞細亞及亞非利加兩洲之中,為小西洋往來衝要。平時屯煤於此,備火船取攜。有事亦可扼守,以固歐洲門戶(亦錫蘭以南各處之咽喉),故英人重焉。 土民遍體漆黑,其數八千;印度人二千,兵二千,粵省工匠十人。緣與亞非利加洲相對,故雇工人多彼洲,不可以數核。同治十三年,英國核算每年進口貨,值金錢三十五萬磅,出口運載赴英之貨十九萬磅,買賣亦不可謂寥落.然其地古稱火山,盡日陽蒸,罕有雲氣,凡兩、三年始逢雨澤一濡,生殖是以枯促,惟產駱駝獨多而已(駝鳥亦產於此,洋婦以其毛為飾。卵大如碗,過客必售數枚以為奇玩)。是夜子正,仍開船。 ○10.地近赤道則熱 地近赤道則熱。以漸而近,則以漸而熱。如由香港以至紅海,真所謂炎方火維之域,不知有冬令者也。香港在赤道北二十一度,十月杪尚可重袷。迨南行三日,度水程約二千五百里,地在赤道北十七度半,則僅可單衣矣。抵新嘉坡,則距赤道僅一度二十分,雖單衣亦汗浹腹背。由是而檳榔嶼,而錫蘭,凡七、八日,所行均在赤道北之五、六度,時已冬至,猶欲披襟當風。初九日以後,相去漸遠(初九日八度零,初十日九度零,十一日以至十五日皆在十五度內外),其熱乃漸殺。既至亞丁,則涼飆送爽,儼然新秋,服紼裕不可以無數矣。出香港後,未至亞丁之先,五日不滂沱大雨,雨畢輒晴,與夏令不稍異.至是,然後陰雨不作。 ○11.紅海道中 紅海入口處,僅闊一百三十里,且多礁石,船行之道隘甚。小島曰碧鱗者,實塞其衝。英人踞之,立炮台山上,為握吭計。余舟十六日巳正經此,歎其布置良獨周也,然亦賴其兵船較多,足供策應耳。否則兩岸上下遊駐敵兵,絕其糧道,一島孤懸海中,恐不可以守。地利在人善用之,亦在人善奪之哉! 入紅海後,船北行而略西,兩岸峰巒時隱時見。東岸為阿剌伯(十六日午正,過其莫駕城,樓閣玲瓏,臨於海濱,萬戶千門,一望堊白如雪),西岸為阿非利加。所過阿非洲之國,有曰阿秘西尼亞者,有曰牛秘阿者.十九日,至埃及國境(洋人譯之曰埃及國,《瀛寰志略》則曰麥西)。童山高下,蜿蜒水濱,數百里不絕,對岸亦頗相稱。二十一日辰初,抵蘇爾士.由亞丁至此,水程共三千九百二十四里。 十七日,為西人元旦賀歲,儀文固彼所不講也。十八日後,天氣頓寒,可衣重綿(在赤道北二十餘度)。 ○12.西曆不應天象 西曆每歲三百六十五日,仍分十二月。每月三十日者,惟四月、六月、九月、十一月,其餘皆三十一日,二月則二十八日,無所謂晦、朔、弦、望。四年則加一日於二月,如中曆之置閏焉。夫一月之命名,係乎天之月魄。月魄盡,則一月以終,月魄生,則一月以始。天顯其象於上,人遂因而之。至於因餘置閏,而月魄之死生,仍適協其時而。不稍舛。容成之造曆,所以可為萬世法也。西人測算之學號稱最精,乃參差其日以為月,致一月之終始日,與月魄絕不相符,命名曰月,其實則全乖矣。因言西人元旦,類記之。 ○13.蘇爾士開河 蘇爾士,埃及國土也.紅海與地中海判然而二者,以此一片陸地隔之。同治三年,埃王倡議開通,攢合各國股銀,延請法國人羅西北士(素以開河著名者)辦理,以機器代畚鍤,越六年而功成。並地價實費金錢約一千萬磅。立約榷船稅償本息,而按股瓜分之。十三年,英人畀以金錢四百萬,遂兼承焉(兼承埃及股分,各國股分則如故)。今三百里,水綠波平,貫注兩海,初不知前此之為陸地也。 抵此後,乘火輪車上街一遊(街市洋樓數十間,堊皮多已剝落。婦女皆以黑帕蒙面,惟自眼至額則露之,此埃及閨教也)。徐駕小艇,往觀其開河機器,薄暮始回舟。機器製甚巨,以無蓋數艦乘之。面水與陸,各斜立一鐵槽,夾以參天大木,旁植鐵柱以為固。輪徑及丈,貫於其巔。槽間水戽數十,有若珠串.環以鐵綆,可上可下。機動輪轉,則戽次第下極水泥,扱既盈,則次第上,而輸於彼槽,如中國活板水車之過水焉。起土之捷,每時可得千數百石。洋人每有創建,皆商民合湊股分,謂之日公司,雖數千萬金不難克期而辦。凡鑿山開河,窮天究地,製造奇器,創置新埠,罔不恃此,所謂眾擎易舉也。 中朝興建大事,輒須動用國帑,夫安得不自阻?然使欲效其公司所為,則又有不可強致者。欺詐之風流行日甚矣,數人合伴以業商賈,資本或僅千百緝,苟非身親注睇其間,猶輒為同夥攘竊以去。況數千萬金之重,誰則信之,而肯通力以合作哉? ○14.始見火輪車 余之見火輪車,始諸此。車製,前後四輪,上蓋板屋數間(載貨則數間通而為一),機器居前(亦可倒行)。屋高約六尺,深廣各如車之大小。一車不足,輒綴屬數車行。長亙百步,而行不滯。鐵路寬約四、五尺,兩旁墳起如小埂以承輪。程之慢者,一時亦百餘里,故常數晝夜而萬里可達。技之奇巧,逾乎縮地矣。 然以行諸中國,則裸股肱、執策綏、操舟挽輦以度載人貨者,莫不盡廢其業。曆朝以騷動百姓為戒,鑿山開礦,事難紛紛。舉行萬口嗷嗷,療窮何術?迫而為盜者日眾,則華洋貿易,安堵無期,非恃強力以兵臨之,即可遏其饑焰也。中國遊客之多,富商大賈之眾,懋遷獲利之厚,皆不如歐洲。火車開造鐵路,工費不貲,非厚取腳價,不足以償本息。然華俗尚儉,往來販運,類多日用樸素之需,估利實屬無幾。今粗貨百擔,運赴千里,動須千數百金。行程雖捷,誰甘割膏血,以相飼者?故各省十數豪商而外,尋常販客,必不搭載火車。我聖朝綏奠群黎,同安樂土,農工百藝,莫肯輕去其鄉。豐裕之家,間有約伴遊觀者,亦第馳跡近鄉,流瞬城市,即足以豁聞見。非若洋人遠誌,一動行縢,輒越數萬里,然後可洗顓蒙。是即火車創行,樂其奇巧者,急一嘗試,絡繹奔赴以就駕;不及半載,勢將乘坐寥寥,求抵一日之煤費工需,而不可必得,遑問本息?況撙節愛養,國有常經,必不肯驚擾億萬眾生靈,傾輸千百兆銀幣,以舉此見利欲速之工程乎?是故火車之不能行於中國,猶清靜之治不能行於歐洲,道未可強同也。 余正倚船欄凝睇,適洋翻譯官禧在明旁立,因顧之而言。此禧君者,威妥瑪所遣伴行,由滬上相偕至此者也。聞余言,點頭。英人他日有持火車之說相商相勸者,當以是嗆之.其或相逼勒,則請正告曰:「此我之內政也。自主之國,他人不得預其內政,爾萬國公法固云然,今奈何相強邪?」就其自立之法折之,意必消阻。 ○15.馬格理論中國無法治 二十二日申正,起輪由新開河西上。河道極狹,兩舟不能並馳。有西來者,東舟必停泊稍寬處,以待其過,且時或擱淺。故蘇爾士至波賽僅二百六十一里,二十四日午後始到,凡行兩晝夜矣(波賽多珊瑚、石珠、香油,舟到此略停,販者聯袂而上)。自是入地中海,仍一望汪洋。海固多島,波浪殊惡,船身簸蕩,不可駐足,二十五、六日皆然。二十六夜,船略穩。余與馬格理燈下談及新金山事,馬君謂:「中國民人易鈐束,愈於洋人。今其在新金山者十五、六萬,皆改裝從英服,驅駕毫不費力,從未有恃眾抗官者。然於本國則動輒犯法,何也?」答曰:「馭眾難於馭寡也。」馬君曰:「不然,其故有三。中國法密而不果行,行之亦不一致,故人多幸免心。英則法簡而必行之,歷久不易。一也。中國待官吏寬,有罪未必皆獲譴,獲譴未必終廢棄,故敢於幹冒典刑,以為民倡。民視其所為,不服於心,遂藐官並以藐法。英則犯法之官,永不錄用,亦不使有謀食之他途。故皆謹守其度以為治,民之畏官者以此。二也。中國官各有界限,百姓非所管轄,雖目睹其惡,亦隱忍以避嫌,故宮勢孤,而耳目難遍。英則犯法之民,凡官皆可斥治,若以非職而置度外,則人轉訾其惰。三也。今外洋欺侮中國,為自強計者,先宜整飭法度,使之必行。然後可及船炮。法度修明,人自敬畏,不生覬覦心。若船炮,則雖多且良,終出洋人技藝之下,不足震懾其志,徒多費錢耳。江南諸路,新築炮台,不堪禦外寇。置炮屋下,其煙難散,眯守卒目。台高而薄,不實沙於腹以藏炮子,又易為敵炮所摧。中國籌餉匪易,以此耗散,豈不可惜。」余聞其言,相對默然久之。 日本國政令改用西法,並仿其衣冠禮俗,西人皆鄙之。謂摹仿求合,太自失其本來也。「揚武」船帶兵官蔡國祥言:宴會洋人,應自用中國器具。彼免冠,我應拱手答之。若舍我而效彼,且反為笑。容閎華官洋服,馬格理以為羞。中國之士,有事於邦交者,當鑒此. ○16.摩兒大島紀遊 波賽至摩兒大島,水程二千八百十四里。島在意大裏國西奚裏島之南,阿非利加居呢司國之東。其長五十一里,廣二十七里,周一百六十餘里,居民十五萬(市人以荷蘭、意大裏、西班牙為多,亦有法郎西者),本法郎西屬地。嘉慶六年,英人取之,建炮台十一座,設總督領兵五千駐焉。今總督為司坦班喜,咸豐七年,以襲粵功,晉子爵,與魁英(英人稱今國主日魁英)次子愛兒弗來地協守此島,凡五年。英製,世子曆官與庶僚同,不生而貴異。其於長吏,亦馴馴執屬官禮。今國主次子,則久仕於外,以葛蘭公會督此島水師者也。英人以此島據海腹,實歐洲往來衝要,特重視之。炮台歲輒增修,炮亦隨時改易新式。佘於廿八日履其地,匠作之聲,猶隆隆然。 先是,子刻船抵此。司坦班喜怦來,約辰正相過。掌船者以行程甚迫,辭之。司氏令少留,於巳初遣其中軍訥爾泗、多遜二人迎正使與余,宴於其署。署,故王宮也。白石樓三層,絕閎敞。鐵鑄戰卒形數十,被服鎧甲,持械班列路側,以及於堂(戰卒高四尺有奇,據云百年前英人身量僅如此。今則長輒五尺餘且六尺矣,非其地氣之發泄日盛使然邪),如護衛狀。司氏迎於前樓,導見其妻。坐少頃而宴。宴畢,則導觀其堂所懸畫.畫無軸,長約丈二、三尺,闊約五、六尺,以色線織成人物卉樹,無異絢繪。又導觀其古槍、炮、刀、矛(有槍如中國線槍而身略粗大,刀矛亦與中國製不甚殊,蓋百年前,戰陣猶以兵刃相接,今則純用火炮,不知擊刺技矣),及前人戰下各國所收械器,降書,及白石琢成拿破倫像(法郎西王為英所擒者)。觀既畢,則又同車而往,導觀其炮台名「賢愛謀」者。沿途百姓,見總督免冠或反手及額為禮,總督答禮。兵弁見總督,免冠或反手及額為禮,總督亦答禮。司氏年近七旬,貌慈和,待客情禮周洽。自言領兵赴粵時,巴夏禮為領事,威妥瑪僅充小翻譯。駐粵三年,攜花果數種歸植,今皆繁茂。常願見中國人一談,惜限於行期,不足盡悃素。權非不能留此船信宿,第以閑興阻擾商人,事非所願耳。賢愛謀炮台,因山累石為之,布炮殊密,計一百餘門。炮之大者七萬六千斤(英人稱為三十八噸),次者三萬六千斤(英人稱為十八噸),小亦二萬斤,皆表裡瑩滑,如葫蘆形,底大而口長狹。間有舊式者,謂將漸次改鑄云。其三萬六千斤者,司氏督令演試。以四人運之,轉動良捷,轟擊可及十二里。此炮台之一耳,而炮之多且大且精良如此,新製益工又如此。午正,定期開行,餘十台不及遊覽。司氏令中軍送回舟,迎送儀如香港。是日同宴,有水師提督魯阿德、總兵葛蘭達等文武二十餘人。愛兒弗來地過冬於聖安多尼,距督署十八里,未及晤會。 此島市宅華潔,樓多五層,崇麗有逾倫敦。沿岸石壘重設如層城,樹碧草青,藤蔓之花紅簇成錦,殆所謂四時皆春者乎。 因山以為炮台,故堅不易摧。自山麓斜上至嶺,道路皆築平,故升降可以馳騁。炮位不覆以屋,故煙不自蔽.惟炮兵所棲止,則以鐵板屋之。凡垛牆,厚皆盈丈,故守者不危。山以儲火藥,故不至為敵炮所燃。兵房建於山凹,以山為障,故安於憩息,以便呼應.此英國炮台之制也。 ○17.直布羅陀炮台 廿八日,甫開船,逆風大作。寅正,大雨,浪躍起數丈,過船入艙。船左右傾側,杯盤箱篋,莫不隨之,撼撞之聲,如墮屋壁,駭心驚魄。廿九日,浪尤惡。所經小島曰戛呢達者,地未墾辟,殼所屬。然波掀舟舞,不能憑欄一觀矣。十二月初一、初二日復然(初一日所見南面高山,乃法郎西屬阿遮利亞邊地)。 初三日風始息。未初,抵直布羅陀。是處為地中海西口,西班牙之南界,大西洋之門戶也。長十里,廣二里。石山面海,矗立千餘丈。乾隆五年,英人與西班牙力戰得此土,鑿山開道,刳空山腹,為洞穴以置炮。上下數層,自巔及麓,隨在可拒敵,而敵不能知其炮兵屯守之處。岡巘斷,則累石為城補之,殫勞極費,六年畢工,遂成奇險,為諸國所不敢睨視。由此而東,而南,如摩兒大,如印度,如亞丁,如錫蘭,檳嶼、新坡,香港,如澳大利亞,沿海數萬里,往來衝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英人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獨無所利於其內地,其營謀亦可想見。船抵此時,總督那辟爾遣中軍北乃司迎至署,儀如各埠。其款接者,為總兵色摩賽、副總兵狄倫、刑司靠赤連、太醫戛爾頓。敘寒暄,茶畢,總督問所欲往,語以將觀其炮台。則令狄倫同車導往營務處,墨爾甘相隨。既出城,繞石山下一周。仰睇炮眼,密如蜂房。狄倫告以西班牙分界處(兩國疆界,以公地二里隔之。隔河有小山名西王御座,蓋西班牙王駐此與英人苦戰兩月,矢死不去,卒不得遂其志而返,因得名).繞城外亦一周,乃登城閱其炮。炮數百門,皆新式葫蘆形,多三萬六千斤者,炮子大或如桶。徐登山四里許,入炮洞(層級遞上)。洞高逾二丈,寬丈餘,道廣狹亦如之。腰腳不健,未能陟巔遍觀也。城內市宅,略遜摩兒大街,道亦狹。每街鑄鐵為柵,守兵佩其鑰。通城駐兵五千。兵房寬敞,各就其戍地建置。那辟爾即咸豐十年領兵入通州者。 自摩兒大至此,凡二千九百四十三里。地在赤道北十三度三十六分。 ○18.初至倫敦 初三夜,入葡萄牙界西北行。初四日,過賢馬利雅山,賢溫遜山,皆葡境也。由是而北,過立士本,風大作,船身簸揚,較前月廿八,九日殆甚。初五、六日,東北行,風仍不止。初七日,出比四吉而東。申正,遙見紅燈閃爍,則衛拉斯之西南界,地名斯大達盤者也。厥明,距騷士庵南安普敦墩(庵字以粵省土音讀)二十里。天大霧,迷於所往,船遂擱淺。倒退十數里,乃利於行。所過處,水靜波平,證明一碧,與兩岸畫樓相掩映,風景有若湖蕩。午初,禧在明、金登斡由倫敦來接,告以館舍既定(禧在明由蘇爾士起早,先到倫敦報信。金登幹則稅務司赫德令駐倫敦,為中國辦運船炮者也.未出都時,正使函囑其卜宅。既得卜,故來告)。毗魯領事官計羅穆與本地稅務司亦來見。未初,抵騷士庵墩。計自直布羅陀至此三千四百五十三里。 船未泊定,官紳士女即接踵而來,看中國使者。申正登岸,乘六馬大車,行約數里間,將馬脫去,銜火車前進,電駛風馳,僅及一時,已竟二百七十餘里。既至倫敦,換馬車赴波兒克倫伯里斯(伯里斯華言坊也)第四十五號房屋,即金登幹代賃之舍館也。業主係蘇葛蘭人、伯爵,月租金錢一百零十二磅,房三層。卸車時,已戌刻矣。告假回籍之天津稅務司屠邁倫來款接。移時,乃晚膳。 初八日,使車未至波兒克倫伯里斯之先,威妥瑪已再過相訪。初九早遂晤會,商請先至外部衙,私見總理大臣伯相德爾秘,詢問一切。正使頷之,致函德氏,約相見期。一面報拜威君,將呈遞國書誦詞稿就商(進見國主時,另有宣誦之詞,言奉命來使意,誦畢,然後呈遞國書,洋式也)。威君請以私質諸德爾秘。辭出後,乘便周遊街市。衙路之寬潔,第宅之崇閎,店肆之繁麗,真覺生平得未曾見也。道上有鎧甲紅衣乘馬而立者,謂是國主護軍,守路彈壓,遙望之如鐵鑄人。入夜,各街燈燭攢光,火山星海,殆無以過。 初十日,新會人伍廷芳來謁(一名伍秩庸),蓋赴英學律,三年已成,考取律師者(英國審案,必延請律師數人辯證是非)。年約三十歲,明白俊爽。告余曰:「英國之政,君主之,實民主之。每舉一事,百姓議其失,則君若臣改弦而更張。此間乏中國人,遇有交涉案件,惟憑彼一面之詞,肆口怨詈,故百姓每鼓掌而請用兵。今遣使駐紮以通氣,誠中肯綮。然猶須多蓄才智人,效為洋語,散布此地,並刊傳新聞紙,以持其曲直,乃有濟也。」緣余命駕將出,匆匆辭去。送客畢,偕正使同赴外部衙門。德爾秘與其佐龐斯茀得出見,司員桑得孫、丁達坦,翻譯優雅芝,暨威妥瑪、禧在明與焉。寒暄已,德爾秘曰:「兩大人之來將駐紮於是,期敦永好乎?」答曰:「然。」曰:「君主適他出,未獲遽接使者,當相期十日之內,必不延慢。既而又曰:「數日閑暇,盍遊觀以遣懷?欲有所適,請見告,願為派人之前導者。」衙署巍峨,白石為柱,大皆徑兩圍,在當呢司特力達(司特力達華言街也)。 十二日,威妥瑪偕其夫人來。戌刻,接外部來信,詢取駐紮文憑查驗。緣各國駐紮公使,均有訓條,如中國敕書故也。中朝未諳此式,故遣使時並未頒發,擬專摺籲請補領。翌日,正使晤威妥瑪,以此商之,威君謂可將情轉達。是日,余作家書,未與威君會。 十三日,戈登來。戈登者,李少泉相國撫蘇時所用之戈登驍將也,本英國人,英武之氣,見於眉宇。十年前由江南回,仕埃及國,管轄其新地。今假歸久,將回埃及。聞中朝使者至,故來見。申刻,參讚官黎庶昌往外部齎送國書副本,及呈遞國書之誦詞,洋例也。又行文請訂進見期,數日未覆. 十六日,谘送隨使官員丁役名單。英國戶口,凡用奴雇,皆有稅甚重。惟使者所帶人則不稅,亦不受地方官管轄,故須谘明。 十七日,總稅務司赫德之弟赫政來見。未刻,偕正使報拜前任駐京阿公使(名里克)及戈登,金登幹、戈登之胞兄弟在座。其兄監督英國炮局,弟則邇局以居。生雖同根,氣象遜戈登遠矣。伍廷芳來見之次日,余與正使商,欲以翻譯處之。伊卑視翻譯,不肯就。至是參讚黎君、文案劉君均育熟悉此地情形者少,伍廷芳才實可用。因令以意往留,仍固辭。 ○19.英國錢幣 英國錢幣凡十一種。大金錢重市平二錢二分,名色伍侖,值中國銀三兩三錢五分六厘零八絲,每枚易小金錢(重市平一錢二分)名哈夫色伍侖者二枚。每哈夫色伍侖值中國銀一兩六錢七分八厘零四絲,易大銀錢(重市平七錢)名克老恩者二枚。每克老恩值中國銀八錢三分九厘零二絲,易小銀錢(重市平一錢四分)名息零又名先林者五枚。每息零值中國銀一錢六分七厘八毫四忽,易次小銀錢(重市平七分)名西盤司又名西本司者二枚。每西盤司值中國銀八分三厘九毫零二忽,易再次小洋錢(重市平三分五厘)名薩力盤司又名色本司者二枚。每薩力盤司值中國銀四分一厘九毫五絲一忽,易大銅錢(重市平二錢七分)名辨尼又名邊士者三枚。每邊士值中國銀一分三厘九毫八絲,易中銅錢(重市平一錢五分)名海邊士者二枚。每海邊士值中國銀六厘九毫九絲,易小銅錢名發爾英者二枚。每發爾英值中國銀三厘四毫九絲五忽。又中銀錢(重市平三錢五分)名哈夫克老恩者二枚,作克老恩一枚,每枚值中國銀四錢一分九厘五毫一絲,此錢不甚通行。又上中銀錢(重市平二錢八分)名福老倫者,每枚值中國銀三錢三分五厘六毫六絲,易息零二枚。錢票名班克比拉,自金錢五磅起至十百千萬。總之中國庫平銀一百兩,實易得英金錢二十九枚(英人謂之二十九磅)七分九厘六毫六絲六忽,若以易小銅錢,則得英小銅錢約二十八千六百枚。以百兩之銀而換小銅錢不及三十千,此英國之所以米珠薪桂,居之殊不易也。 ○20.倫敦新聞紙 倫敦新聞紙,乃清議所係。國主每視其臧否,為事之舉廢弛張。有曰「戴晤士」者,才識特優之紳士主之,朝野所共覽者也。次則曰地哩牛士。次則曰地利家其。曰司丹達者,則官授之意者也。曰磨棱卜士者,則備載仕宦往來與其升黜,無異中國之宮門抄.轅門報者也。論政者之有所刺譏,與柄政者之有所伸辯,皆於是乎著。 ○21.國主出居行宮 先是,使車未至之前兩日,國主出居溫宅爾,距倫敦三十餘里。迨使車既至,則又出居阿思本(該處有行宮,地溫暖。國主每歲過冬在此,今則英之正月下旬矣),距倫敦二百八十餘里。 ○22.英人知禮 十八日,隨員張斯枸之跟役入市采買,路遇本土醉人,以肱戲擊其顛,落帽。巡捕共擒是人,送羅地美亞審辦(羅地美亞者,鄉長也。英製地方公事皆鄉長治之)。美亞以中國使者憩駕甫數日,土人遽敢妄為,從重羈管兩月示懲,並刊布新聞紙,令眾力同護使署隨從人等(英國凡有號令,皆以新聞紙傳之)。郭正使致書德爾秘,請以其醉戲寬之(凡各國使臣於地方官有所請,皆須函會外部總理大臣轉飭,不得逕行其下,亦不得遣屬宮為其下言之,西洋通例也),仍未得釋。又前在北紹爾舟中,有附載洋客訶詈余僕,掌船者見之,到亞丁遽逐洋客於岸,亦經余為之討免,乃罷。向疑英人僻處海島,惟知逞強,無敬讓之道.乃上下同心。以禮自處,顧全國事如此。 ○23.國書未著名銜 是日未初,英國前任兵部尚書喀得威拉偕其婦來拜。戊正,威妥瑪來述德爾秘之意,謂國書無鴻名銜,例不得進見其國主。查國書未及臣鴻,曾於都中聞人言之。時正使已奉書先發,不可追挽。余意以滇案關係重大,此行能左右郭公,善為修好弭釁,私願即畢,不必定著己名,為三年駐紮計,故遂置之.又洋例;凡駐紮公使未見國君不得蒞任視事,亦不得與其國官紳及他國公使往來。今英人以國書無鴻名,為奉使無據,不欲以使禮接待,則鴻固無由自效其職,徒耗朝廷俸薪矣,能勿自愧?爰備摺稿,自請撤回郭公亦以接受國書時未及檢點,備摺自請議處,且以告諸威妥瑪,與德爾秘再商。二十一日,馬格里致威妥瑪意,以事可轉圜,囑余勿遽發摺。至二十三日,仍無確耗。 ○24.倫敦 倫敦街道兩旁,白石平墊,通男女往來。中則沙土碎倫敦市容石築成,車馬所經也。道之廣者,可七、八車並馳,狹者亦可四、五車,皆潔淨無稍垢穢.民居,官署規模不甚懸異,結構類皆四層,並入地者計之則五層(各屋皆有入地一層,為下房,為廚、為屯煤所)。白為牆、為柱,鑄鐵為護柵,為欄杆,環於門外。其內糊壁以花錦,鋪地以細氈毯,嵌窗以玻璃數尺,亦鐵柵護之。估肆則臨街大玻璃棍,貨物咸鑒澈於外。惟耶穌堂、銀行、客店、信局、電報局、施醫院,制度獨崇閎。每遊騁道上觀之,左右房舍峻整華潔,數百街如一式。問其房價,動須數十萬金錢,可以知其地之富足矣。數街輒有廣囿一區,蔭以雜樹,有池沼而無亭台樓榭。沿路安長鐵幾,以便遊者憩息。地由國主建置,百姓男女均往焉。蓋以其人所居皆層樓疊閣,無呼吸通天處(民居估肆皆無院子),慮以氣鬱生疾疫,故特辟此囿,俾民人閑暇,散步舒懷,以暢其氣,重育民也。每夜九點鍾前,市肆猶烘鬧,男女絡繹。途問路燈,皆煤氣為之。 昴、虛、星、房四宿值日之辰,即耶穌教禮拜日。廿二日,虛宿所值也。正使與余往拜德爾秘,未遇。道上車行稍遲,正使曰:「何不鞭之?」馬格理曰: 「今日禮拜,不鞭馬。且不特禮拜而已,倫敦有仁心會,禁人虐使牲畜,鞭馬酷則捕役執訊(捕役為羅地美亞所轄,猶中國之團練壯丁,工食由各行戶捐給),故以為戒。」查禮拜日,官不治事,民不力作,馬不效駕,牛不負犁,所以節群勞也。屆期前一日(其俗謂之禮拜六),過午,遂各遊息。閭左之奴雇,店肆之幫夥,莫不探視親屬,以遂其情,逶迤園囿,以暢其志。張而弛之,七日一周則復張,時氣又一振,力必倍勁,無疲惰偷安之患。馬格理云,倫敦昔多偷盜,最為巧黠。過路者,囊金腰間,一偎身已被摸去。鑄鐵為室以儲寶,環廬邏守終夕,比曉而寶已亡。故街衢分段置巡捕(疏通道路,彈壓喧爭,皆捕役事),近宮數武一火槍兵,皆晝夜更替,堅立其地不遠離。別有馬隊二十人為一班,頂盔披甲,挾槍周巡,日數輪轉。每竊盜,發一呼嗬,而巡捕已至。巡捕一鳴哨,而近街兵捕亦至,防範嚴緊。 倫敦無城,其鞏若城闕者,火車所經之橋梁也。民居稠密,不可以行火車。爰以巨石為飛橋,於萬家煙戶之巔,架以鐵板,墊以沙土,俾往來焉。臥百尺樓,時聞其上雷轟隱隱不斷,則火車過也。乘車眺望,遙見其下行人如織,街市閭巷渺若重淵,幾疑其穴地為之,而不知身在橋上也。又或高淩寶塔之尖,俯拾帆檣之頂。初至其地,駭心驚目,無非異觀。聞人言:南至海口,北至蘇葛蘭,鐵路共數十道。每行百里,人納車價僅一息零,較之未有火車時,省費數倍。故商旅之車,有群居之室,有別室,皆漆皮軟幾,玻璃明窗,坐臥殊覺暢適。其貴者所乘,則錦壁、繡簾,文榻、畫案,瓶添淨水,盤供鮮花。雖輪行如飛,風霆貫耳,終不改書齋閑憩之樂。車後廁腧洗器,亦極整潔。其價則百里一金錢,或不可少矣。 馬車式亦不一,有單馬車、雙馬車,以木夾漆布兩重為車屋,可敞可蔽。尋常出遊,以之。有四馬車,則富人以之行數十里內者。又有街道車,形如畫舫,而卑其輪,兩馬駕之上下兩層,可坐數十人。每人附載三里,僅給價一邊士。其高輪彩畫大車亦然。 余嘗問不立城郭之故於英人,據云:前百餘年,固有之。自火炮盛行,城不足自衛。閉關以守,傷人愈多,故毀去。今增固海口炮台,禦敵較可得力。即不幸被敵闖進,猶可出兵各路以驅逐之。外洋之無城郭,正不獨英。 ○25.英君主接見 二十四日申刻,外部來信,訂期明日兩點鍾三刻於柏金哈木巴雷士遞國書,副使可以同見,蓋其國君已回自阿思本矣。柏金哈木者,華言卜靜也,巴雷士者,華言宮殿也。戌初,正使遣德明、馬格理往見威妥瑪,詢問進見禮節,答以不知。廿五日早,又往詢內務大臣席模爾,亦含糊以對,蓋將以試我也。要之《星軺指掌》載有三鞠躬明文,誌(剛)、孫(家穀)、崇(厚)三星使,前經行之各國,亦一律,無可頓增者.使其明言無他,豈不更見誠直? 柏金哈木宮,白石為城門形,亦巍然宮闕也。門外繞以鐵柵,門內大院落寬廣約數百步,樓閣延亙兩旁。過此為園囿,約里許,為內宮門。是日兩點鍾一刻,正使與余同往。至內宮門下車,德明、馬格理相隨。守門軍官頂盔被金花紅短衣者前導入。升階三重,至一堂,金繡眩目。其外部總理大臣德爾秘、掌璽大臣堅爾勘士、內務大臣席模爾暨威妥瑪、禧在明、優雅芝咸在焉.鍾三刻,堂之前玻璃槅扇開,德爾秘等三人先入。少頃復出,導使臣入。下階一重,循回欄,至一小室。國主黑衣裙,披蓋頂白線織通花巾,當戶立,其公主曰秘阿他麗姒者侍於後,餘人皆旁侍。使臣入戶,鞠躬,國主亦鞠躬。凡三鞠躬至其前,德明授國書於正使,正使兩手敬捧之,宣誦其所撰詞畢。馬格理復以英語誦之,亦畢。正使遞書,國主受之,轉授德爾秘。謂使臣曰:「兩公遠來通好,以後當永和睦.」咸答日,「是。」又問:「中國大皇帝安好?」答曰:「大皇帝安。」又言:「既受大皇帝書,必有復書交兩公齎回。」答曰:「是。」遂鞠躬退。威妥瑪送出。又至一大堂小坐,觀其所陳玩器,乃歸。 國主即威廉第四之兄女維多里亞,在位三十九年,今年五十八歲。面肥澤,有嚴毅氣。西人以黑為素服,今服黑,為其故夫博雅那持終身服也。博雅那者,日耳曼沙河堡侯之子,死已十餘年。國主築台於囿,鑄金像之位於台,與宮相對。台下鑿石為諸名臣.環台四隅,立四石墩,肖四大洲人畜,大皆等身。日前嘗往觀焉。 郭正使所撰誦詞云: 大清國欽差大臣郭嵩燾、副使劉錫鴻謹奉國書,呈遞大英國大君主、五印度大後帝:上年雲南邊界蠻允地方,有戕斃翻譯官馬嘉理一案,當飭雲南巡撫查報。嗣經欽派湖廣總督李瀚章馳往會辦,並將南甸都司李珍國拿訊。又經欽派大學士直隸總督李鴻章馳赴煙台,與貴國欽差大臣威妥瑪會商辦理。威妥瑪以寬免既往、保全將來為詞,一切請免議。中國大皇帝之心,極為惋惜。特命使臣前詣貴國,陳達此意,即飭作為公使駐紮,以通兩國之情,而申永遠和好之誼。敬念大君主、大後帝含宏寬恕,仁聲義聞,遠近昭著,必能體中國大皇帝之意,萬年輯睦,永慶升平。使臣奉命,惋惜之辭具於國書,謹恭上御覽,並申述使臣來意,為講信修睦之據。 ○26.開會堂情形 每新歲後,國主諏吉親臨議政院,集臣工士庶,詢問政事得失,諭眾公議,並刊示上年度支出入之數,俾共核算,名曰開會堂。今歲,會堂期為西曆二月初八日,即中國之十二月二十六日,呈遞國書之次日也。先期,內務大臣席模爾以外部丞相意,函請正使與余赴會,訂明隻帶翻譯一人。據馬格理言。向例,國使畢集。遂允之。既而又以照票來,謂另備兩坐次,以俟參讚、隨員往觀者。是日士女填衢塞道,候觀君駕。巡捕彈壓,皂帽雲連。沿途房店,亦有懸紅張彩者。會堂門外,紅衣兵挾槍排隊立。使車至,則兩手舉槍為禮。入其門,護軍官皆兜鍪,被服金花紅短衣。登其堂,堂上設御幾。距幾數武,陳紅錦榻其下。世爵貴臣,位於庭中央。女眷之尤貴者,左右夾之。右之上,為各國使臣坐次。樓上,以處庶僚及其妻及隨使官員。我中國參讚黎君、文案劉君,固布坐於左樓上方也。貴臣皆常服,襲無袖朱衣,其長曳地。有五等爵者,橫縫白羔皮,長狹如版,於其背之右,自四道至一道,各如其等(公四道,侯三道,伯二道,子、男均一道)惟律師、教士服青長袍,亦曳地。國使皆朝服。彼所謂朝服者,衣未及膝,大鏤金花飾其肩背襟袂及四衩,嵌寶星於襟之左,多寡各如所賜(西洋例;有功者賜寶星,各有等,如中國之賞戴翎枝,非官階也,寶星形如菊花,雕鑿金銀為之),圍腰以金帶,右肩斜掛雜帛,抵左肘下結之,亦有以金為絲繩,攢兩膊者。武職則金版飾肩,圓其末,綴金穗如組垂,佩長刀於腰(文職佩劍,亦有不佩者)。所著禪,無文武,咸緣金片於兩旁,自腰及足.獨美利堅使臣,服其常服,無他飾,蓋民主之國,上下不異以等威也,免冠則同。土耳其、波斯所服如各國,而不免冠。眾既集,律師數人據案中庭,攤紙執筆,以俟君至。無何,其長嗣威兒士(其名曰阿拉伯爾。又名藹達倭爾。威兒士則其所封爵,如中國所謂某郡王也。次子以下皆稱白鄰士,如所謂某國公)與夫人相繼入。威兒士位御几右,隔以屏。夫人戴鏤花鑽石為額,繡甲,袒露兩臂及胸背之半(西洋婦女以袒露胸背為至敬),位於紅錦榻中央,朝御几坐。又一刻,乃聞君車。護軍官八人,各執儀仗前導。仗長約三尺,以金為寶蓋,或鏤獸形踞於其巔。首相秘根士非爾持長刀,樞府大臣李誌門地捧御冠。三公主綠衣姒,四公主碧阿他麗姒,繡甲袒臂,皆先入.左右分侍御幾旁。主黑衣裙,緩步而來.樓上下皆起,宦眷皆袒。國主環向點頭,就坐,良久肅然。俄聞會堂門開,士庶擁進,環庭外鐵柵立。掌璽大臣堅爾勘士,啟白洋紙書,琅琅宜誦,逾刻,畢。國主降自御座,與長媳接吻而去。(掌璽大臣決軍國疑難大事,位在王公之次。)所宣書詞譯如右: 諸爵紳士:今重開會堂,以備顧問,而匡不逮,此我誌也。上年集議會堂之先,土耳其與塞爾非亞國、捫德尼哥羅國構釁,我甚以為憂,深欲與盟邦從中調處。塞國旋亦以調處之事來請,我因之為土耳其言和。土國公會意亦願從,故我商請其暫時罷戰,或祈求各國駐紮公使,或懇各國特簡大臣,從長討論,共立大概章程。務使各王國與遭亂各省均賴以底定,弊政賴以革除,方為盡善盡美。我當時即派公使赴會妥議,如此汲汲,原冀歐洲永享升平,非欲冒犯土國自主體製。無如伊國會謂我與盟邦所定章程為不協,未肯俯聽,事竟無成。今章程儼然具在,.揆諸事理,實屬有裨。趁此罷戰之期展限未滿,我國若與各盟邦實力實心,共成善舉,未嘗不可使諸國和睦如故。凡此事始末案卷,即交汝官紳集議.若夫五印度依得理地方,上年加我帝後之號。印度酋長黔黎,同心推戴,深愜予懷.惟該處地方現遭荒歲,在彼官吏亟宜注意所事,方能登民於衽席。允宜布告,咸使聞知。此次災患吃重情形,不減於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即同治十二年),馬得拉斯、孟買兩大部被災尤廣,我必須設法拯救,並追究遭荒緣由,嚴示將來之範防。又現在德藍司瓦拉民主國,在南阿非利加政多失道,復與鄰境構釁,使我南阿非利加之民不能安居。我將何以處置,乃可奠定?爾下議院諸紳,所有額克司佛爾德暨克柏理支兩學院擬修律條,以及增改虧空律,增修頒發創造文憑律,闔國 監牢宜如何立法、撙節,核實辦理,俾省地方之累?均宜一一妥籌。至於增改,估計英蘭財產例,刪減修改工作例,整頓各地方徑行理事之例,並擬修纂蘇葛蘭街道橋梁及贍養窮黎諸例,更請於阿爾蘭設立刑部,授該處各郡理事之權。以上應議各節,暨其餘未盡之條,爾諸爵紳士,應各抒所見,殫誠襄讚,以迓天鑰鴻庥。 凡開會堂,官紳士庶各出所見,以議時政。辯論之久,常自晝達夜,自夜達旦,務適於理、當於事而後已。官政乖錯,則舍之以從紳民,故其處事恒力據上遊,不稍假人以踐踏。而舉辦一切,莫不上下同心,以善成之。蓋合眾論以擇其長,斯美無不備,順眾誌以行其令,斯力無不殫也。 聞此次紳民所詰駁,如上年印度海溢漂溺丁口三十二萬,所宣詔書漏未及此,經當事以遺忘謝過,已無他言。惟調處土、塞兩國事,眾議有非之者,辨難數日未已。惜翻譯人少,末由遍讀新聞紙。(出使西洋,必須熟於翻譯者多員,遍觀其書報,乃有濟。向謂洋語洋文不必廣募人學習者,誤耳!) 每年度支出入,刊列細數,普示紳民,稍有虛濫,則人共詰駁之,此不惟見其公也。英稅至重亦至煩瑣,犬馬之畜(家畜一馬,歲稅金錢三,畜一犬,稅金錢一),珍異之佩(指環、手釧非常用者,歲稅洋銀十元,五元不等),莫不有稅。而店肆則計其贏利之多寡以為賦,住戶則計其進項之多寡以為賦。隱曲細碎,剔抉殊不易易。苟非條列刊示,則瞞匿影射,豈其民獨愚?吞蝕侵挪,豈其官獨潔?至於弊竇百出,然後立法以懲之,斯閭閻之被擾不堪,仕宦之藏奸日巧矣。.眾耳眾目,故人不敢欺;公用公銷,故人不忍欺。以通國之財,治通國之事,而無所沾潤。於上不足,則眾分任之,苛斂又將誰怨?此次會堂,有詰秘相以歲費過多,不如葛蘭斯敦之舊者。秘曰:「葛相之省費,以諸物弗遑也。譬諸居室,補葺修蓋,概所不事,何需於財?然而廬舍坍塌,漸不支矣.諸君以糜貴相責,請觀年來增置船炮,培築城壘凡幾。」眾乃噤。英國宰相之進退,視乎百姓之否臧。而眾官之進退,又視乎宰相之進退。持其失者多,則當國謝去,公舉賢能,告諸君而代之。相既易,則各曹長皆易,由代相者自置其人,以期呼應靈動。進必群進,退必群退,故常相傾軋,有一利必有一弊。 ○27.拜會各國駐英公使 先是廿五日,由柏金哈木宮退出,即往外部丞相德爾秘、首相秘根士非兒、缷前大臣赫弗寓所拜會(洋式,使者未見國主而拜客,以詢問一切,謂之私拜.既見國主,仍須再往拜之,謂之官拜)。旋拜俄、法、德三國公使。惟法使哈爾沽爾與其夫人接晤,餘皆未遇。至廿七日,復命駕遍拜各國公使,亦惟日本使上野景範及波斯國沙兩者會面而已(波斯謂王曰沙。上野景範言:遞國書後三日內,須遍拜該國大臣及列國公使,但投刺不會面。俟他日事暇再往,然後拜會,亦洋式也。請小國,則可遣參讚代拜).法公使謂中朝不遣使於其國,殊似相慢。英國之於美、法,締為至交,其餘則亦遣使,我中朝采其意而用之。 ○28.英國衙門官制 廿八日,遍拜英國各大臣。其衙門有曰霹靂斐空訴者,中國所謂樞府也,丞相而外,大臣為李誌門地。有曰羅德伯裏斐思樂者,司璽印者也,大臣為堅爾勘士。有曰嗬末亞非士者,理本國事務,家部也,總管為哥羅士。有曰福林亞非士者,理各國事務,外部也,總管為丞相德爾秘。有曰印度亞非士者,印度部也,總管為索拉司福立。有曰哥羅尼亞爾亞非士者,理屬國之部也,總管為堪那萬。有曰撾爾亞非士者,治陸兵者也,總管為哈爾狄。有曰按末地者,治水師者也,總管為窪兒恒德。有曰那思格德者,司出納者也,總管為諾司克達。有曰博兒地亞夫得黎地者,理貿易者也,總管為阿達利。有曰卜士地亞非士者,官信局也,總管為馬訥斯,各皆設有幫辦。惟禮儀無專官,隸於家部。百工各司其事,亦無總辦者。刑司以其律例,與國君抗衡。教師以其教,與國君抗衡。其尊崇均若特席,非老死不易其人。外埠總督,則以武職為之。 英製,武職可補文官,文官不能攝武職。蓋入官之始,咸先讀書。其所謂文,非有文章詞賦之肄也。天文、地理、算法各載籍,人人自幼誦習,以至長成。願就文者,隨所長而用之。願就武,則於學成後別入武學館,講求兵法技藝。凡數年乃赴考,拔其尤而儲以待用,猶且置諸行陣以曆練之,然後授職。文官未習其事,不可以揮麈談兵,驅萬人而就死地也。 ○29.禁鴉片煙 鴉片煙之害,不惟每歲銀出洋數千萬而已。大夫君子喪其行,則為治之本乖,農工商賈怠其業,則生財之源絕,將帥士卒衰其氣,則禦患之力弛。莫非鴉片煙為之,其禁絕宜亟矣。舟次香港,同年生桂皓庭(文燦)孝廉以同鄉唐德峻諸公呈請禁煙狀。及英人牧師丹拿所刻禁煙論函寄,請到英後酌辦,匆匆尚未暇籌及也。 歲除日,嶽斯笏書院掌教李格來謁,言及鴉片事。謂英國號稱仁義,惟此則不仁不義,故紳民共立一會,欲除其害。使者可於上議院,侃侃陳說,請斷鴉片根源,勿稍畏怯,國人必協力相助等語。李格遊吾粵三十餘年,能為粵語,茲以英文翻譯四子書及詩書兩經已成,思以變易其俗,未審能無誤否。禁鴉片事,聞會紳業已集眾撰為說帖。公舉首領,約期到寓面商辦理。 ○30.蠟人館 光緒三年正月元旦,東向恭拜聖牌,行三跪九叩首禮。午後,與正使及參讚各員觀於蠟人館。入門右首,則林文忠公(則徐)像也。館凡三層,前兩層摹其歷代賢國主及列國名人像,後一層為罪人像,皆酷肖。混諸生人中,不可辨別。文忠前有小案,攤書一卷,為禁鴉片煙條約。上華文,下洋文。夫文忠辦禁煙事,幾窘英人,然而彼固重之者,為其忠正勇毅,不以苟且圖息肩也,可謂知所敬。最後一小閣,置法國鋸人刑具,並繪土耳其非刑懸右壁。 查英國製法最恕,無殊死刑,惟謀殺叛逆者縊殺之;鬥殺擬流,誤殺、過失殺責賠家口終身養贍銀,或十年,或二十年,各如屍身生前歲入之數。官為存放,按歲支給其親屬。親屬死,則餘銀充公。其他各罪犯,則第罰鍰與拘禁而已。拘禁之限,由數日,數十日以至十年、八年。皆因其罪之輕重,由司刑者臨時察例議之。瘋病者,禁錮終身,恒犯不改亦然,並優給以食,若香港監牢所見狀。但英國無予人以坐食者,必驅以勞役,如運石、負土、築 城、造橋、除道、建舍諸事.男子二十一歲,女子十六歲。謂之成人,有犯乃科罪。未至成人,勿治也。鞭撻之刑,第施於凶狠較甚者,不數數見。以民命為重,而懲戒從寬。 ○31.馬格理言土耳其事 初二日,遊萬生園,國主所建以畜珍禽奇獸者也,有獅、象、虎、豹、犀兕、羚羊、海豬、二丈餘巨蛇及諸異鳥,多生平所未經見。途中馬格理言土耳其事,謂其相美達德有卓識,拜書蘇爾丹哈密德(土人稱國王曰蘇爾丹,哈密德其名也)陳政要,哈密德怒流之意大裏國云。土國介地中海咽喉,由歐洲赴印度、南洋所必經。其王本韃靼種,奉回回教,以刑斂煩苛代傳為衣缽。又偏袒回族,非回咸不授官。東西藩部服天主、耶穌、希臘教者,皆擐甲以叛,勢成瓦解。俄羅斯因之謀吞並,以通海道,蓄誌蓋有年矣。咸豐六年,俄人大舉侵伐,英、法兩國恐其滅土為禍歐洲也,夾持之,勸土王入萬國公會以自固,兵燹得少息。上年,又有布加力亞之事。 布加力為瓦拉基都城,與波斯黎亞、赫斯哥非納兩部皆耶穌教,多俄種。回民訐以謀叛,請諸蘇爾丹,集鄉兵圍之,淫掠屠殺殊慘。俄人陰唆其眾,連臂奮起。塞爾維亞國、捫德黎哥羅國遂相繼稱兵。土政雖虐,其類曰羅美里、日特魯西、曰黑爾西者,俗尚豪勇善鬥,塞、捫兩軍舉非其敵。俄人顧畏公法,不敢公言助戰,爰使士卒偽為投軍者赴塞國壘。故塞帥翟乃由弗為俄世臣,又命親王尼可拉士將重兵屯黑海以觀釁。英人憂之,撥兵船二十握麻西戛灣(土國都城君士但丁外馬木拉海出地中海之水口),傳柬德、奧、意、法諸盟邦,特簡大臣會集,為土謀息爭。德、奧依違其間。英使沙爾斯伯裏議停戰半年,更土政,立約章,俾回族不得淩虐他教。土王恥受鄰國約束,辭不可行,國會諸使散歸。今土又逐美達德而相藹逖音巴夏,土事益不可為矣。美達德所拜書,大意言君民臣庶,各盡其職則國強。蠢回臣僕,有此至語,得不曰賢? ○32.上摺請撤回國 國朝遣使,皆正、副並行,所以相維製也。外洋於副使則謂之幫辦,聽驅遣於正使。自出都後,體製從外洋,凡行洋人文件皆單銜,事事無從與商榷,徒食俸薪而已。故仍拜摺自請撤回,稿初就,以告正使,懇蓋給印花。初三日晨早,摺遂發。 ○33.聖瞻士宮朝會 初三日,英國主邀請各國公使帶同參讚隨員赴聖瞻士宮,命其長嗣威兒士代行接見禮。聖瞻士建自數百年前,體製簡易,與市肆毗連,非君車出入所便,故道光間另建柏金哈木以自處,惟大朝會乃在舊宮。宮外亦白石為城門形,護軍數百,紅衣挾槍,列隊於內。門衛皆金鎧胄軍官。入門,升階兩重,至一大堂,有執鉛筆以記人數者(洋人書寫皆以鉛筆),其名曰赫弗,內大臣之侯爵者也。又一大堂,國使朝服畢集。惟中朝是日忌辰,故使者獨行裝。兩點鍾,內宮門開。其所謂御前大臣尚書者先入,國使按序入,以到國先後為序,不以國之大小為序,防爭也。威兒士狀貌軒豁,衣金花紅短衣,立君座下。左為日耳曼士子喀士巔,又左為國戚沙壑二:乖馬,士子又左為公爵梯壑。赫弗居前,接受銜名而唱之。凡進見銜名,洋字書以洋白紙。橫長約三寸,縱約二寸,著簡明進見事由。初見者,紅其兩旁及其背。繼見,則猶是拜客洋名片而已(中國使者拜客亦用洋名片,蓋人家無能翻譯者,華字非其所識,不得不從俗也)。國使惟書某國欽差而已。正使與余率同黎庶昌、德明、鳳儀、劉孚翊、張斯枸等,魚貫而入。見威兒士鞠躬,威兒士亦鞠躬。其語正使曰:「貴使之來,甚愜私意也。」語畢而退。文武官紳相繼進見,有與威兒士素識者,亦握手致敬焉。是日,所過大堂凡三,皆壯麗甭皇,金光眩目。回寓,有商會請飲之事.英商行販各國,立總商會於其都中,公舉議院紳司之。商人有不便,則告渚紳,紳即以達議政院,酌度可否,行駐紮各國公使籌議,故其情常通而不隔。緣英商販於中國者多,故亟亟以酒食結納。詢知無他國使與會,威妥瑪亦不赴,遂辭焉. ○34.麗如銀行 初四日巳刻,威妥瑪、禧在明到賀年,偕正使答拜之。又拜紳士懷德戴蛤、耆老費爾厘及倫敦羅地美亞,隨往麗如銀行一觀。銀行鑿石為門洞,如堅城重關。有陪客者言,國帑出入之所尤宏峻,凡金錢交納累千萬分兩,不如製者以機器抉出之,衡量選擇不事人勞。蓋英製金錢重二錢二分,用之久則不能無輕減。倘置不問,必漸至輕錢滿布圓闐,奸偽且生,無以一市價。然人力銓擇又慮煩怠,抑啟爭辯,故制為機器,區別其類。輕者每枚加稅三邊士,官中聚而重鑄之,不繳稅則剪截其錢還之,使不可用。所出皆新鑄者,錢寶無輕重失倫之弊,蓋以此。 申正,赴內務大臣衙門,與赫弗會,薄暮而歸。過戴晤士江邊施醫院,遙望之,廣廈八所,皆五層,每層各小屋十數間,以居貧苦病民。每所相距約三、四丈,中通以橋。馬格理謂是善會所建。倫敦廬舍均無隙地見天日,而此獨有露橋者,將使病人舒息其間,吸取清陽氣以自調暢也。醫士數十人,病者飲食皆聽其節制,俟體既健而後出。布置之善,惜未及停車一觀。 ○35.電報局與信局 電報局之報有二。其,以銅管為之,氈筒盛函納管中,用火輪機鼓水氣以催送,一刻飛遞數百里,此第可行諸倫敦者也。其一,以鐵線為之,或橫亙半空,或潛伏海底,注以電氣,直達其接報之處,顛末皆係於盤針(發報之處為顛,接報之處為末)。發處針一點,則接處亦一點,發處一畫,則接處亦一畫。按英國二十六字母推之,即得其所報之意(亦有聆音以得者,如丁聲為一點,得聲為一畫。丁丁得為兩點一畫,得得丁為兩畫一點之類)。電氣以紫銅、白鉛、硫黃為之(凡兩金相合,皆可為電氣),謂之曰藥水。計里遠近,用藥水多寡,亦一刻數百里,此可遍行諸海內外者也。 初五日,余攜張斯枸觀於其總局。司收發者少女凡千人,各執所事者亦千人。局主一一指點演試,悉得其詳以歸。案電報創於乾隆間,由法郎西流行英倫,其始第民間私製而已。商民薈萃之區,書柬紛馳,可以獲利,人皆樂為之,商民較少者則否。英議院以為利便不均也,於是盡廢私局,改由官局製辦。各路均用電線傳報,而厚取其值。局凡十數處,調盈劑虛,一歲可贏金錢二、三十萬,以濟公用,謀國者誠巧於斂財矣。 尋常寄書亦然。書不緘封,可專足自遞,緘則皆官司之。每街各設書匭,鍵以鐵,而留其缺以受書。每家先納資官中,領印票。寄書則黏票書上,納諸匭。旋有來收集轉遞者,日凡十亡一本作四,五)次。若寄遠,則持書詣信局,衡其輕重以取費,每重半兩為一等。如寄香港、上海,半兩以內一息零二邊士,一兩以內二息零四邊士,按等以次遞加。行較遲如蘇士愛母登(遲七日),則費減。一歲亦贏金錢五、六萬(五、六十萬)。綜信局、電報局算,每歲其贏銀不下三百萬(二百餘萬兩)。其取民類如此。然民樂其便,無或怨者。 ○36.外國往來之節制 張斯栒有素識洋人,曾在上海經商者,寓倫敦三十里村莊。初六日,余本擬偕張君訪之,藉以審視田野,詢問農務、田稅及其民家計之豐嗇。據馬格里言,西洋崇視公使,不宜與民間往來,自褻體統,遂中止。查使者所至,庶僚百姓既未可下交,當事大臣亦須有要件面商,先訂期三日,然後獲晤(否則謝客不見,細事隻應行文谘商而已)。各國公使除初次投名片相拜外,燕會可以閑談(燕會之地,不得談公事),公事可以相過,餘日亦罕觀面。至於會堂諸紳,源源接見,非例所禁,惟不易與言公,此外國往來之節制也。聞俄國駐土使臣伊哥納地厄福,俄主資以重金,令其與該處藩屬紳民廣為結納,陰唆以叛貳,故土國之勢進裂,他邦得毋有鑒於是? ○37.交涉撞船事件 初七日晚,正使將上海寄到湖南鹽商周復順、何楚材等呈詞一件交閱,內言伊鹽船至江西彭澤獅子山,為「惇信」輪船撞沉,溺斃水手二名。經赴上海道及駐滬英刑司控告,斷令輪船賠償銀一萬,該被告借詞上控狡脫,致被拖累兩年各情。初八日,往外部署將為德爾秘面言之,並行文詢問此事有無上控。適是日德爾秘詣會堂辨論土耳其事,未獲晤會。蓋國人以土事為不當預聞,訾秘相之辦理錯謬也。旋往拜會秘相,坐少頃,以其會議事忙,遂辭出(在坐有秘相記室曰滿得九柯黎者)。 ○38.公使應酬大概情形 初九日,拜會美公使畢爾尼邦,其人蓋未奉使以前久客倫敦者。叩以往來應酬之禮,據云。使者至此,既見國主後,應拜其各衙門總管.若幫辦以下,則俟其來,乃答拜。否則令參讚先施,然非不可缺之禮也。凡公使所拜之官,公使夫人即當拜其夫人。公使未與夫人偕,則親兼拜之。凡拜客未會,可不必再往,俟有事然後訂期相見。凡大臣國使請飲,越兩日面謝,逾年乃酬其席。六、七月而設席者,謂之至敬,禮不常行。國主請見,辭之則為不恭等語。 又拜會土國公使默蘇拉士,詢知彼國與俄構兵,經英人調處,酌擬和約,令讓路於俄,俾其舟楫可通地中海,尚未知俄人允否也。土國內政不修,既托英、法以自固,又欲援係中朝。故其使臣一見,即以通好為請。 ○39.新聞紙之報道 倫敦新聞紙將正使與余狀貌書刻傳示,而綴議論於其後,如中國所謂跋文者然。十二日,馬格理以華言譯之,其文揚詡正使學問、履歷,甚至謂余學雖優,不如正使,故文翰不足以入詞林,而武略則獨擅,膽氣尤大,亦肯辦事,在中國曾充大統領與撚匪戰,治軍嚴整,為賊所畏,且亦曾與英軍對仗。今其來,使英人不惟不以此恨之,益深敬之。前到摩兒大島,總督與之歡飲,惜該督未知其為疇昔之敵人耳。如知之,禮必倍加,為其能盡厥職也。今兩使者出門,百姓夾道歡呼,男摘冠、女搖巾以為禮,可知英人一意敬愛賢能,不分疆界。 ○40.養民之政 英國年終稽查戶口,歲除日獻其冊於君。凡冊挨戶編號,男丁女口,均具實年若干歲(英人以足三百六旬有五日為一歲),治何術業,按名書之,孩赤仆雇不遺。所管田廬店肆,歲入租息,亦一一開載。其君受冊,派員詳核,編分老幼少壯各為一類,士農工商各為一類。以知其人之死生壽夭、勤惰貧富。死而夭者多,則究其所以然之。故令醫生察勘其地,或攘剔其障蔽以通天氣,或疏浚其溝渠以通地氣,或糞除其道路以免疾疫。嘗有石匠群處,因勞促壽,教以運力節勞之法,乃遂永年者。向來倫敦市肆,早開遲閉,今改定九點鍾開肆,八點鍾歇工,亦以人死稍多,特汰其工作之苦也。人無業而貧者,不令沿街乞丐,設養濟院居之,日給饔餐,驅以除道造橋諸役。故人知畏勞就逸,轉致自勞而自賤,莫不奮發以事工商。國之致富,亦由於此。 葬死之事,亦官主之。製地一區為塋兆,有死者,概由醫生開具病由及藥治情形,報官詳核,乃令赴瘞其地,不能私埋,亦不能他葬。所以憂民之死於凍餒,死於困鬱,死於視疾之無人也。醫生皆由官考試,不易中選。其中選者,國主輒召見之,廁諸朝班。故皆自愛,不至有徇情受賂,妄報捏報之事。 凡婦女產子,皆男醫為之接生。其國患民之不庶,首以生齒為重。故一孩赤死,必推求其致死之由,責其不善字養者。(其俗,無論官民,皆以子女多為累,子女少為美。故立法督察之。)接生以醫,猶是意耳。慮婦媼無知,誤傷其氣血,致不能育。愛以深明醫理者,葆之於脫胎之始。蓋意在繁衍,不以男女當別為義也。第揆諸中國聖教,則募令婦女習醫,俾充接生,義固兩全矣。 ○41.見王子及國主 十四日,再赴聖瞻士宮,見威兒士。諸國使,官紳亦畢集,鞠躬如前儀。惟不交一語,不用銜名紙(凡再見即不用此紙)。回寓,銀行主阿拉伯斯訥德偕其夥曰柏安斯,曰倭拉金色者來見。柏安斯幫辦船務,面請赴其廠看造船,尚未與訂期也。余問阿氏,該行每年納稅若干。答以稅課無定,惟計一歲所贏之利以為準,贏一金錢則稅三邊士云。 十八日,再往柏金哈木宮見其國主。各國使並其夫人咸集,皆一鞠躬而退。本土官紳之妻相繼見。侍其國主之側者,為威兒士之妻,為大公主綠衣姒。凡婦女皆肉袒。不以男子擠擁為嫌。手捧花冠,裙采不一色,其後折疊數層成蜂窩形,曳地五、六尺。無男女,但識面皆與握手。進見者,至國主前,侍臣掬取其裙,彼此相傳,牽執以過,防其躡之而傾蹶失容也。 ○42.會館來請入會 直督李相遣遊擊卞長勝、守備王得勝,軍功朱耀彩,赴德國斯邦達地方軍營學習兵法、洋語,以其國武弁李邁協向導之。卞長勝等寄言,到營後被其人淩虐,因令德明往查。十九日,偕正使拜會德國駐英公使閔士達,商發路票,以利德明之行(凡路票,應由本使臣給發,所往之國公使加蓋印章)。閔言:路票不如書信為便,應由彼函致其國關口免查,知會火車行好護送也。 由德使寓所歸,便道往觀由乃地德維士葛羅部。由乃地,華言合並也,德維士,華言公事也,葛羅部,華言會館也:言其水陸營武職合並辦事之會館也。倫敦文武職各有會館,為其人清談燕息之所,有事則於其處聚論之。數日前,該會館請正使與余入會。文武職本不相混,而武會乃邀請者,以疇昔皆嘗在軍營耳。到館時,總管道秘尼、耆老葛廉接陪。凡入會皆先納金錢百枚,每歲復納七枚,酒食另給價,惟余二人入會不科錢。是日,回籍之廣東幫辦稅務司賈雅格來拜,蓋能為華語者。 ○43.觀戴晤士報館 戴晤士為倫敦第一報館,日售新聞紙七萬分。每分四紙(每紙長約二尺六寸,寬約一尺八寸),價值三邊士(海邊士值中國銀約一分四厘)。計每日入紙價洋銀四千三百七十五元。周年除禮拜五十二日停工外,實共入洋銀一百三十六萬九千三百六十五元。其有買賣各貨,尋訪失物,雇夥覓主,請登入報中者,每事每日工費銀八息零(一息零約值中國銀一錢八分。登報一日以外,工費銀遞減。至一月,兩月則益賤。以字板之無庸另雕也),積數尤巨,生計可謂大矣。然新聞紙七萬分,共二十八萬紙,刷印固不用人力也。 二十三日,接正使赴該館閱看。館人二演試。其先以銅活字板填砌入銅格,壓印紙上為凸凹形如其字,置諸小圓鐵匣熨貼平,灌鉛液以成模,遂付諸司機器者。機器形類小瓜蔓架,前面橫貫小鐵軸二,大鐵軸一。小者以刷墨,大者以屬模。其下鐵長匣為切刀。機器前,紙卷貼地,大如車輪。機動則紙飛過大鐵軸,即印成字。轉入鐵長匣下,即截而斷之。復飛上架,由後面墮落。每落皆兩紙,別一機器將紙各折疊平整。電馳風掣,為時僅及瞬息,新聞紙之堆案者,已累累然。故一點鍾而七萬分皆就。倫敦報事,閱一時而畢周者,以此。雖其館會計之手,送報之足,役人非不多,然就刷印新聞而論,則第司字模者二人,司機器者五、六人,即敷用矣。 以余遲鈍之見籌之,若專用人力,當令每人自備活字板一分。凡新聞撰成,各限一時刷百紙,力無不給也。計二十八萬紙,應得二千八百人刷印之。以每日所入洋銀四千三百七十五元,分給諸二千八百人,每人可得一元半有奇。雖英國澆裹費重,八口之家亦足贍養。是二萬數千人之生命,托於此矣,何為必用機器,以奪此數萬人之口食哉? 說者曰:此英之所以富也。英人願力至大,謀利輒以億兆計。今制一機器而獲巨資,則側睨其旁者,必各出智計,以效為營謀。夫心思之用,日出焉而不窮者也,貨產之精,並行焉而各當者也。心愈用愈巧,貨愈出愈多,商賈之攬巨資者乃愈眾。豪富既眾,則百貨自易銷售,貧民自易為生,國課自然充裕。倫敦之地,每有所購買賞賜,動須金錢,不能以銅錢應(買一粗物,賞一微勞,亦費多金,在息零以下者絕少)。而人不病為過費者,以其得之易也。英國每歲度支,動言百十兆磅(一兆磅計中國銀三百三十餘萬兩),政教所係,溥澤無不周全,而國不憂其虛耗者,以其入之多也。假令斤斤然以一事之利,贍養數萬人,則此數萬人者安於粗賤之役,不進而求厚獲,雖不至道堇相望,然蕪廢有用之心力,閉遏生物之根源為不少矣。英人技藝爭鳴,各樹一幟。苟可經營以立業者,雖毫髮之細,亦必推究其所以然,雖數萬里之遙,亦不憚跋涉以尋求之。男女子自幼咸入學讀書,天文、輿圖、算法、雜學無不畢講。十二歲以上,即皆能殫竭智力,以就一藝。 ○44.外相夫人茶會 廿三夜戌正,德爾秘宴中國使者於外部署。亥正,其婦復以茶會請。英俗,凡宴客,必夫婦親之,赴宴者亦夫婦偕至。賓主坐次,皆先定而標識之,無遜讓禮。婦坐不與夫偕。男賓之貴者,扶挾主婦,就席並坐。餘皆以次挾客婦坐。主人分尊,則婦皆肉袒。宴將畢,婦人先起,男賓復酌,少頃乃散。所謂茶會者,煮加非及茗,劑以白糖牛酪,佐以餅餌,布席堂側,以俟客至而飲之。客多,則皆立談。是夜,德爾秘之婦所請客,凡二百餘人。婦女盛飾,袒露胸背之半,摩肩躡踵於堂,與男子見,輒握手。 ○45.柏金哈木宮 到倫敦後,兩入其柏金哈木宮。英人慮我匆匆進見,末由深觀其陳飾,無以炫華美也。二十四日,內大臣拔刺佛爾德來拜,約翌日往遊,並言是日無暇分身,惟令幫辦潘孫璧徽音為導。廿五日未刻赴焉。 入其堂,凡六、七所,以及客寢,以及國主燕見親臣之處、用膳之處,公主居息之處。惟國主寢室不可入。客寢者,俄羅斯、土耳其國王疇昔親聘,曾此信宿,距君寢咫尺耳。其堂室,皆以花錦緞為壁衣,有紅、綠,黃、藍四色。幾榻鋪墊。各與壁色稱。藉地以雜采花毯,亦各異色。壁間懸玻璃鑲金格子洋畫,或方或長,以多為貴,皆繪其今昔君臣、列國主狀貌,與蒞軍行樂之事。前庭一圖,維多裏亞(英國主名)裸體而臥。玻璃明鏡,高輒丈餘,亦鏤金為格。屋頂鑿花飛金,懸大小各式玻璃燈。幾榻皆飾金,有全體象牙鏤花者十數具。煤爐亦飾金。 其陳設多花瓷瓶缸罌缶,輒金其口,鏤金為座。遊廊夾道,皆遍間以古銅、瓷器。有象牙船三,如吳粵花船,雕刻人物,篙槳畢具。有九層寶塔數座,高盈丈,嵌空玲瓏,或銅、或象牙為之,有雜寶攢成花卉,罩以玻璃。有白石琢成裸女子形,全體胥露,臥立不一,在於眾目交集之地(各處宮觀及富室大家,多以白石琢為裸女子立於前庭,街道旁亦間有之,想由國主為之倡也)。其餘器具几案,為玉。為石,不能盡名。置身其間,惟覺金光燦爛,極人間之奢麗而已。 遊覽畢,又令馬廄長挪敦導觀其馬廄鑾輿所。馬八匹為一廄,皆駿良膘壯,毛色紅黃黑白,區之以類。鞍鐙羈絡亦異色,紅黃者飾以金,黑白者飾以銀,無相混用也。鑾輿高大,如中國製,輪蓋支柱,皆金為之。前後各有金身海神二,鱗甲執械,若護衛者然。即位四十年,未嘗一駕。其駕以嘉會者,一高輪車,蓋上以金為臍,屬以四爪,持其四角。餘八輛,皆尋常官車,惟略高耳。 ○46.上下議政院 上議政院有四百九十九座:國戚五、大教士二(國人稱之曰堪特伯裏阿知必什、曰樂爾哥阿知必什。宮於南者,日堪特伯裏阿知必什,宮於北者,曰樂爾哥阿知必什。堪特伯裏、樂爾哥皆地名,阿知必什,大主教之稱也。南為正,北為副,位皆尊於五等爵。其所居亦曰宮,與國主相同。)公二十一,侯九、伯一百一十三,子二十四、必什二十四(必什亦教士)、男二百五十七,此皆英倫所命宮爵。加以蘇葛蘭世爵十六,阿爾蘭世爵二十八,合而為四百九十九座。無坐次於議政院者,會堂不與。英國制祿雖厚,然其用浩繁,宰相而下皆不足以給,故以富人之有才識者為之。商賈既富,亦可授官,惟既官則不得復事商賈,蓋防其憑藉官勢以侵民利,且體統尤不可褻也。因病予告者,按年勞酌給俸祿,贍其終身。以貪墨敗,則奪俸,不齒於人。然仕宦皆富室,其志在名不在利,常數十年無以貪著者。 下議院紳士,為英國最要之選。號令政事,每由此起,而後上議院核定之。亦有倡議自上,而交議於下者。然必下情胥協,乃可見諸施行.紳主之,官成之,國主肩其虛名而已。城鄉鎮埠,各按地段分立紳士一、二人。凡其利病之當興除,曲直之當伸辨,隨時以布諸同院而上陳之。紳士由眾公舉富入充當,惟房產在其地較多者之意所向,蓋利害尤切身也。英倫五十三部、一百九十八城,三大書院(學塾也,紳士以曾入塾者充當),有議院紳四百八十九人。蘇葛蘭三十三部、二十二城、四書院,有議院紳六十人。阿爾蘭三十二部、三十一城、一書院,有議院紳一百零三人。合必利敦而論(英倫隻一島之名耳,合三島總名為必利敦),共六百五十二人。蘇、阿兩島之紳,比英倫為少者,以戶口固遜耳。 ○47.遊伯來墩 伯來墩,濱海市鎮也,長十二里。富戶厭倫敦喧,且霧氣重(其地多晴朗,與倫敦殊),多居此。夏日炎熵,倫敦人亦多徙就乘涼者。其議院紳為阿施伯利。阿君固豪富,歲入租息金錢十萬。上年遊曆諸洋以至中國,余未出都,曾於威妥瑪寓見之。洎回英,來訪,訂以二十六日迎往伯來墩一遊。屆期,偕正使攜同黎、劉二君暨馬格里赴焉。 至維多裏亞(地名也,命地以國主名,誌愛戴國主之意也。英人每以祖父母、伯叔父母及諸親友之名命其子女,國主亦輒以己名賜諸臣下之子女,示誌之也)登火車,約一點鍾飛行一百五十六里,穿山洞凡五,遂抵其地。阿君候道左,以馬車同至寓廬,則布榻展衾,熾炭於爐,注水於瓶,以備宿客久矣。少憩而飯,飯畢而遊,既詣故行宮(寥落一空房耳),又觀於亞魁廉魚館(該處百姓湊錢蓄魚,以備遊戲)。魚類不一,各就山凹為奩,涵水蓄之,如窺鏡影。有蟹隆其背,大如龜。有蝦奮其螯,大如蟹(皆是處水產)。有巨鼉,鳴如鼓。有海豬、海狗。有洋琴、海笛、笙、箏諸樂器,見中國使者至,則樂並作。男女雜遝,簇擁來觀,衣履相躡。禧在明、優雅芝實左右焉,口指手語,惟恐不及睹其物異。館人司諦溫士,土人梅爾美亞、許德。世爵黎諾志士,塞錫各士(城名)之議院紳司葛德,多發之斐來士非爾德,印度之沙遜(即在中國開沙遜行者,獲賞頭等寶星),咸相隨。將暮,乃歸。 既宴,復遊覽畫影於戲園(阿施伯利遊曆所至,各以藥鏡摹以山川、人物、宮室為圖畫。是夜,帷台,集眾數千來觀。燃火鏡匣中,照畫影於其帷。畫紙小不盈掌,而影乃高闊數尺,亦一技也),敘茶話於許德宅(同會多婦女)。寅夜,乃返息於阿君之廬。翌午,赴宴於沙遜,閱輪船於海口(阿施伯利有輪船三,此則與人競渡得賽者)。阿君供晚膳,然後復登火車回倫敦,則時已亥正矣. ○48.英人之獎製造 人知英人製造之巧,而不知其有所獎而成也。英人於物之不適於用,或適用而意猶未快足者,則竭其心思之力,廣其耳目之助,不惜資本,不避況瘁,遍訪天下,曆試諸法,以務求其當。或數十年,或十數年,一旦有得,則以告諸白丁德亞非士(官名也,專管人之創製新物者)。驗之而果濟於用,則給以文據。凡夫人之效為此者,皆納資於英創造之人焉。由是遍告鄰近諸國,亦官主持之。有私仿其式而不納資者,則信罰。故一物既成,其利輒以億兆計。非然者,幾經求索以發斯秘,他人坐享其成,無所控訴,誰則甘虛費財力以創始一物者?故英國之富,以製造之多也。其制造之所以多,則官為經理以歸利,人人咸樂圖謀也。 他國之人之不肯用心者,則反是也.火輪車之行,輪鐵迅激,輒生火焰,而車被焚。阿施伯利之父創為新法,製油以涼之,行久而輪不熱,遂獲厚利,家以豪富。英之富家,如是致者比比。且不惟是,創製既成,告諸官而官不以為異,猶可訟諸刑司,俾審斷之。近有妥瑪士者,籌得利炮新法,不獲見收於官,宮中實陰用之。妥瑪士以控刑司,卒斷令國主賠給金錢六千。人有一得之技,尊如朝廷,不能以勢相抑遏,夫安得不勸? ○49.留德習陸軍人員 二十八、三十兩日,英國主再接見於柏金哈木宮,如前儀。其文武初覲見者,至前屈一膝,國主握其手,臣則俯而嗅之(嗅國主之手)。有以勞勤賞寶星者,侍臣拔劍進,國主授焉,倚諸肩。 德明之於役德國也,查明卞長勝官高自大,不甘受洋人約束,又與先赴斯邦達陸營學習之守備袁雨春、軍功查連標、劉芳圃、楊德明等不相能(四人亦李相國所遣往)。故李邁協惡之,並王得勝、朱耀彩均逐往博洪廠(博洪係德國地名,有城距斯邦達八百十里,廠則製造之所也),學習木工、鐵工、繪圖照相之事。德明知所學非遣者意,而陸營又不能復入,遂與德國總兵巴蘭達商,改令學習水師,巴蘭達囑其往見兵部尚書戛美開、水師總管石多士面議。 既允約,遂回英,稟請核行。二月初一日,到倫敦。據稱曾在斯邦達營看查連標等操演,係先練腳步臂力,及跳牆登山緣木等技。次練擊刺法,兩人各披戴鐵鎧甲,舉矛相刺,以楊得明所學藝為最優云。又言德國百姓盡人為兵,雖世家子亦當兵三年,乃許仕進。不願者以病告,廢棄終其身。 ○50.赫來士學館 赫來士嗬斯必鐸者,大學館也。赫來士為耶穌別名,嗬斯必鐸則房院之統稱也。建自三百五十年前,規模特大。學徒自十歲至二十,凡七百人,衣食皆取給於館。二十五人為一所,膳寢相偕,領以同學年長者,一老媼調護之,費由公捐,捐金錢五百以上,則授杖,可與館事,可汲引學徒。學徒無濫引,惟聰俊有門第者,乃許廁其列。十五歲後,見可造,則升諸嶽斯笏大書院,衣食亦由館致之。總其事者,公爵襟比厘誌,司會計者阿剌伯。每禮拜之四日晚,集學徒奏樂,誦耶穌經,序班次行禮,環堂而觀者甚眾。 我中國二月初一日,耶穌教之禮拜四也,六點鍾,偕正使往觀。至門,持杖者出迎,袈裟執銀花棒者導入,學徒起迎於堂。是日襟比厘誌患病,阿剌伯代為主人,登堂當中座,客左右夾之(西洋賓主相見禮皆如此)。執棒仗者立侍,學徒分班就長案坐。堂下眾樂並作,誦經之聲如歌詩。少間則飯,肅靜若無人焉。飯已復歌,歌竟而退。每班年最幼者一人攜案頭花供以先,最長者一人負飯筒以殿,餘皆兩兩為偶,前一偶挾小筐之盛刀匕者,咸詣正座前鞠躬,行止有次,趨步有方,其眾濟濟,而序不紊。所衣長褂,襟衩當中,學長則加藍帶於襟右。言是數百年前之制,服之以示不忘焉。奏樂亦學徒司之。 ○51.老工師勸修鐵路 火車路工師第溫馴,年七十餘矣,初二日來謁,自言英倫、印度兩處鐵路,皆其所造。英倫鐵路五萬一千里,工料費金錢六百三十兆,每年載客五百零七兆,貨物二百兆噸(英人以二千斤為一噸),共入車腳價金錢六十二兆,除煤火工費共出金錢三十三兆外,實獲利息金錢二十九兆。印度鐵路一萬九千五百里,工料費金錢一百零五兆,每年載客二十七兆,貨物四兆零四十萬噸,共入車腳價金錢七兆零四十萬,除煤犬工費共出金錢三兆零七十六萬外,實獲利息金錢三兆零六十四萬。今以中國民人之多,物產之富,倘由廣州造火車路以達潮州亡疑當作韶州)、長沙、岳州、漢口,沿大江東折至江寧。遂北而鎮江、揚州、淮安、臨清、景州、天津,直抵京師,凡六千里,其費隻金錢二十兆(中國銀六千數百萬兩),獲利必厚。俟行之有效,然後更開支路以赴各城鎮,中國氣象當煥然改觀。因以平日所繪圖呈覽。正使問其年若是高,尚能自造否?答以不能躬親,惟當督率籌辦。遂留圖而去。 ○52.接晤禁煙會紳 初三日,禁鴉片煙會紳五十九人來見。其未來也,前二日會首多爾德屑其友德爾訥爾投書訂見期,並錄送陳詞稿一道。馬格理謂:「華官辦理此事,恐難實力。會紳來見時,隻宜以囫圇之語慰謝,不可堅確允行。」鄙意以為是在英入耳,英果欲禁之,無不絕者。何也?數百萬稅課所自出,英不旨徒自棄之,以富其鄰也。將必傳柬各國,同立約章,言明他日有聽任百姓種賣者,天下共擊之。畫諾既畢,乃申其禁。猶且派人巡查洋海,訪察華民,俾此害確然盡蠲,然後自舍其利而不悔。信如是也,疇敢先渝此盟?即官吏之疲玩較甚者,亦必加意警奮,求免禍首。鴉片來源,當悉斷矣。來源既斷,則雖嗜癖特深之人,亦病其接濟無術,不待驅迫,自然力戒。夫天下事,未有誠懇戒之,而病不除者也。就令山深林密之處,巡察未周,亦尚有冒禁以種鶯粟者。然城市間不敢公然販賣,稠人中不敢群然吸食,傳染之患已漸少。由是延彼會紳(會中皆樂為善者),勘明何處根株未淨,勸化督治,自可損之又損,以至於無。解鈴還是係鈴人,豈非千載一時之機會哉。然與會紳言,宜謂鴉片之流傳,中國受其實害,英國蒙其惡名。若不禁止,則人終儕英於蠱術邪教,留穢萬世。但禁止又須善辦,迫而持之,是縱販賣以播毒者惟英,借禁止以尋釁者亦惟英矣。如此立言,庶可激之必行,而杜其責效太速、滋生事端之弊。正使深韙餘論,令馬格理照譯之。 是日接晤會紳伯爵沙富斯伯厘,先起立誦其陳詞。大意言「鴉片流毒中國,英人不能不捫心自愧。四十年來屢請議院嚴禁,因華民嗜此者多,疑為樂受其毒。且中朝禁種鶯粟,屢不果行,又疑憎惡之心不實。是以議院尚在觀望。今特來請明示。鴉片是否害人7中國聰明之士是否同惡?切願設法與英並力斷絕此種貿易」云云。誦既畢,司求爾德及李格、丹拿三人復各陳其說,意略相類。又有教士以香港會友、粵人溫清溪等禁煙呈狀授余,倉猝未及問教士名。馬格理述使者意,咸慰謝之,其於餘論尚未翻譯明暢也。是時,正使已先撰就會銜請禁煙疏稿,定於初六日拜發。 ○53.總論英國政俗 到倫敦兩月,細察其政俗,惟父子之親、男女之別全未之講,自貴至賤皆然。此外則無閑官,無遊民,無上下隔閡之情,無殘暴不仁之政,無虛文相應之事。 宰相而下,各署皆總辦一人、幫辦四人、司事數人不等。每日自十二點鍾後,咸勤其職,至六點鍾乃散歸。庶僚固奔走維煩,即國相。曹長亦五官並運,有應接不暇之狀。是謂無閑官。 士農工商各出心計,以殫力於所業。貧而無業者驅之以就苦工。通國無賭館,煙寮,暇則賽船、賽馬,賭拳、賭跳,以寓練兵之意:是謂無遊民。 城鄉鎮埠,各舉議院紳一,二入,隨時以民情達諸官。遠商於外者,於倫敦立總商會,亦以議院紳主之,為上下樞紐。民之所欲,官或不以為便,則據事理相詰駁。必至眾情胥洽,然後見諸施行。是謂無隔閡之情. 製治最恕,無殊死刑,亦不事鞭撲.犯罪者輒監禁,而仍優養之。牛馬之類,且戒箠楚。孤窮廢疾與異方難民,皆處以養濟院,國君時遣人查驗其寢食。每數里即有廣廈,為病人調攝之所.亦由國君派太醫臨視之。凡構兵,惟陣前相殺死者勿問。戮俘囚、傷百姓並嚴禁:是謂無殘暴不仁之政。 有職役則終其事而不惰,有約令則守其法而不渝。欺誑失信,等諸大辱.事之是非利害,推求務盡委折,辯論務期明晰,不肯稍有含糊。辭受取與,亦徑情直行,不偽為殷勤,不姑作謙讓。男女盡人皆然,成為風俗;是謂無虛文相應之事。 兩月來,拜客赴會,出門時多,街市往來,從未聞有人語喧囂,亦未見有形狀愁苦者。地方整齊肅穆,人民鼓舞歡欣,不徙以富強為能事,誠未可以匈奴、回紇待之矣。觀其自直布羅陀以東以南,如摩兒大,如印度,如亞丁,如錫蘭、檳嶼、新嘉坡,香港,如澳大利亞,沿海數萬里,往來衝要,可以泊舟,可以成市者,皆篡取其口岸而布置之,獨無所蠶食於其內地,則其營謀隻在商販可見。且西洋例,凡入萬國公會者,同盟之國不能無故加兵。俄羅斯謀並土耳其以通海道,執土政之亂為詞,英人約會各國夾持之,俄遂未敢公然用武。余於二月初七日,舉出洋後所見大概,致書都中諸貴暨直督李相國云然。 孔子言:治國之要,曰節用。用而無節,則罄天地之藏,不足以供之,英國是也.英之政治,無一不殫力講求。其於教民、養民、整軍、經武,尤能不惜重貧,然常有不必用而用,不當用而用者。如今年印度上尊號,頒詔大赦,民之告貸被禁者,國君代償所欠,釋出萬數千人之多,此不必用者也。珍奇玩好羅列紛綸,一木一石之異,越數萬里而舟車致之,此不當用者也。維多里亞在位,而後構兵屢勝,國勢日強。迄今每歲所入,皆不敷出,積欠國債至八萬萬金錢,實中國銀二十六萬七千二百四十萬兩有奇.初七日,張斯枸,姚嶽望至麗如銀行,司出納者為其言之,按每兩輸息三厘,計歲息已八千零十七萬餘兩。 ○54.播犁地士母席庵 余在京師,即聞英倫有播犁地士母席庵者,大書院也,各國之書畢備,到此後急欲一往觀之。初八日,家部遣其幫辦謝溫伊伯尊、記室蔑德佛爾特為導,威妥瑪.禧在明,優雅芝暨其國所謂名儒阿溫者均從焉。 地廣數百畝,結構數百楹,中央堂室連延,重閣疊架,自顛至趾,層層庋書,金題錦褫,各有鱗次。其陳諸案者,書與圖並。據威妥瑪等所指說,大約敘述五大洲輿地、列代戰績者居多。有譯出四子書及注,餘皆不辨其文字,故未披閱。後一堂,男女觀書者三百餘人。早入暮歸,堂內之書任其檢讀,但不令攜去。 我中國自漢以後,校定群經,立碑太學。至於孟蜀,鋟板刊行,天地至文,莫不公諸海內。人第有誌稽古,即得取諸坊間,署諸笈篋而誦之。其資學較優者,復選直禁中,俾盡窺內府之秘藏,周知本朝之掌故。用是名儒輩出,輝映後先,文教誕敷,為遐荒所共尊仰。英之僻處,夫豈能然?幸其國寫書多用羊皮(二千年前用蠟,病其易於刮滅,改用埃及國木葉,又不能經久,改用羊皮),書衣皆以漆布,雖萬爪騰拿,不易滅裂,尚可聽人就讀耳。雖然,隋煬帝之藏書也,蒲博鷹狗之說,無所不登。唐元載之括天下圖書也,千錢易一卷,人輒偽作以獻之。惟我朝四庫,搜羅皆有關學問政治之要,至精至粹,足式萬邦。今英人自 矜其藏書八十萬卷,目錄亦六千卷之多,然觀其所贈數冊,閨閣之繡譜、店窯之圖記,得諸中華者,且纂集以成一編。則其琳琅滿目,得毋有擇焉而不精者乎?是當有以進之。 旁一所十餘楹,外圖畫寶玩及歷代璽印之式。璽圓如璧,紅黃蠟為之。各肖其君狀貌於上。由此逶迤前行,又數十楹,羅列古跡,零銅斷瓦,雜遝珍收。其大者石碑、石柱、石像、石棺。皆埃及、猶太、羅馬、希臘諸國一二千年前之物。間有字書,如周秦篆體,渾厚可貴。降階復升,重門洞達,銜百餘楹。舉凡天地間所有之鳥獸、鱗介、草木、轂果、山川之精英,淵叢之怪異,博物誌所不及載,珍玩考所不及辨,格古論所不及詳,莫不雲布星陳,各呈其本然之體質。其在動物,則取已死者存其骨殖,被以全體皮毛,充之紙棉以實其內,屹立無異於生。至於人骸,大小亦十數具焉。再進,則為前古後今中外各國所用之家具與一切兵器,而本國之新製繼之。 夫英之為此,非徒誇其富有也。凡人限於方域,阻於時代,足跡不能遍曆五洲,耳目不能追及前古,雖讀書知有是物是名,究未得一睹形象,知之非真。故既遇是物而仍不知為何者,往往皆然。今博采旁搜,綜萬彙而悉備之一廬。每禮拜一、三、五等日,放門縱令百姓男女往觀,所以佐讀書之不逮,而廣其識也.英人之多方求洗荒陋如此。每年經費十三萬金錢。所藏有中國經史諸載籍,云是善板。典之者為德葛蘭士,能華語亦習華文。日暮人倦,相期異日再觀。此時匆匆一過,即已涉目者尚多未及詳考,堂室方向亦不暇究,作記固自模糊也。 ○55.觀實學士演光學 初十日午刻,斯博的斯武德請茶會,與其師丁達演光學以助談柄。光學者,所以明色之變也。其法以炭燃火置諸鏡匣,炭小如指之一節,鏡小如杯,而圓光之印諸帳幔者,則大數圍。隔以方玻璃,猶一色耳。以三角玻璃映之,則其光五色燦然,界畫井井,由是挈紅繒以附諸紅光,繒之紅不改。附諸綠光,則繒變為藍。附諸自光,則變為黃。又鍥水晶使稍分厚薄,轉諸鏡匣中,則其光善於變色。燒水晶使熱,復涼以水,亦變色。勁力以握玻璃,亦變色,緩之則無色。又以鹽煉木熱火,則人面及五色之物皆藍,以五色畫一車輪而急轉之,則第見其白。合五色粉而勻之。亦變為白。 是日在坐,皆其國名下士。精於天文者,曰侯根士、曰海音德。精於輿地者,曰伊溫士、日輿敦、曰李嘉子、曰吳安。精於製造者,曰誌溫士。精於勾股算法者,曰霹靂佛兒、曰夏黎葛布、曰勒色。精於電氣者,曰阿達庵士、曰花士德。博識花草蟲魚者,曰阿拉蠻(著書言珊瑚是水蟲結成),曰邊敦、曰赫格斯厘、曰斛格爾。知化學者,日葛蘭士敦。知醫者,曰白羅士、曰錫滿。探冰海者,日阿蠻呢。能造火車鐵路者,曰合格沙。又有葛羅佛太太,亦以博學著名。英人皆謂之實學,蓋形而下之事也。 ○56.正使與英人談禁煙事 未正,復赴馬爾甘茶會。馬為世代將門之子,其父領兵赴粵,所收粵中寶玩甚富.會既散,往拜議院紳布羅士(訂天津和約之歐爾仁是其兄,前任駐京布公使是其弟),談及鴉片煙事。布曰:「中國吸此者多何等人?」正使答曰:「多衙門丁幕書差及兵弁。」布曰:「少吸能有害否?」正使曰:「既吸之,則必不能少。」布曰:「我國亦禁酒。然酒之為用,少飲不但無害,且可益人。其亂性誤事者,惟多飲耳。」意以比例鴉片,謂害由多吸之自貽,不能歸咎是物也。余欲與辨言,及吻而去。 禁煙會紳之來見也,馬格理翻譯答詞,誤以荷蘭禁鶯粟為種鶯粟,且於禁煙之難,言之過多,轉到應示禁處,亦少力量。律以中國文法,殊未慊懷。然不種則何由而禁,義尚無大刺謬也。洋人言語之際,但論意不論文詞,故當時諸紳均歡愜而去。及刊布新聞紙,正使以所譯非其意,深病馬君,波及德明、鳳儀兩翻譯.余謂:如以為病,第致書諸紳改之,即可挽回。十二日,正使自起草函達紳士,大意言煙之為害甚大,但中國不先禁絕,不敢以請諸貴國云云。十四日,德爾訥爾來見。盲此次書函,有礙伊等所為。蓋禁煙之舉,若須責諸中國,則英入之設會,直多事矣。正使再三言新聞紙之當改,伊乃謂改去荷蘭種鶯粟字樣,以免開罪荷蘭,亦未嘗不可。德爾訥爾操粵音,故是日問答,皆餘傳之。 ○57.觀倫敦鑄錢局有感 錢幣必造自朝廷,然後可以富國,可以便民,可以一市價之低昂,可以杜奸商之欺偽。然造錢幣固不易易。錢過重,則患在私銷,錢過輕,則患在私鑄。一弊弭,而他弊輒隨之,愈變更,則害愈甚而已矣。英制錢幣三等,曰金、曰銀、曰紅銅。金錢之大者,重二錢二分,中雜以銀約數分,其值計銀三兩三錢五分(所值隨時價為低昂,然大致初不甚遠)。銀錢之大者,重七錢,中雜以銅約數分,其值計銀一分四厘弱。錢輕而所值者多,銷之則無利,故私銷之弊泯。抑其造錢也皆以機器,金、銀、銅之方質者熾而紅之,一過機器而成薄片,再過機器而得錢形,三過機器而邊棱以彰,四過機器而王面圖字以顯,由是復以機器衡其輕重,輕重稍不如製者,機器剔出之,另付工匠熔鑄。故其制造精工,非木模、土範、刀鏨,斧鑿所能仿佛,則私鑄之弊亦泯。無私銷,故錢不虞其乏。無私鑄,故錢不虞其壅。而錢身較輕,又非如中國元寶之重滯,數至累千,即難遠齎,須貼腳費。此英倫制錢所以通行於屬地,雖程之遠如澳大利亞,俗之異如五印度,亦莫不遵而用之。而帑藏遂收無窮之利也。 倫敦有羅亞泯剔者,譯言皇家鑄錢局也(羅亞譯言皇家,泯剔譯言鑄錢局)。十五日,禧在明導往觀之。其副總管曰非蠻得兒者,先與試驗其天平,雖加損寸發而輕重立見焉。繼令管機器之希勒,逐一試演其機器,碾鑿印刷迅捷,幾不及瞬。尤足異者,辨別金錢輕重之具,形製僅如小匣,罩以玻璃。入錢數十枚,其間輕僅杪忽者自歸一區,重僅杪忽者自歸一區,無稍輕重者亦自歸一區。錢之流於器,如蚓之行,其聲如草蟲之。時甫半刻,千錢早巳衡遍。故不特千萬新鑄之錢分兩一式,即交納舊錢稍因磨刷而輕減者,亦不能欺其權衡,必令補交鑄費而銷之。錢之日新而不陳者,蓋以此。 嗣復往觀其彭克柯弗英葛蘭。彭克柯弗者銀行之謂,英葛蘭則其國名也,猶言英國銀行也。英之文法輒倒置,故云。然銀行之票,地各異式(如印度別有印度之票式)。紙皆自造,堅韌殊常。每日所出銀,輒在一百數十萬以上(余往觀之前一日,出銀一兆零二萬六千),足見其流行之廣。 夫中國未嘗不知自鑄錢也。明時,洪武、嘉靖、萬曆均令各省鼓鑄。我朝康、雍、乾隆間亦令各省鼓鑄。其始皆以為便民便國之計,其後每因錢法壅滯,得不償失,輒復停止,則以為民間慣用雜錢使然。然而廢古用今,王莽時嘗行之矣。盡銷古錢,隋時亦嘗為之矣。卒之古錢廢而新錢仍不可用者,其病源蓋在上而不在下也。京省開一鑄錢局,凡大小官吏、書役,工頭之花銷澆裹,期盈期侈者,罔不出於其中。侵蝕視為固然,得缺即以相慶。於是工本物料。層累克減,錢身攙雜,體粗質脆。市上用之,或隨手而破壞,民間蓄之,或未久而朽腐。雖禁令嚴密,率皆不以為寶,廢格而不行。宮中病其無以應朝廷之詔也,遂為掩耳盜鈴之術,惟官放官收者,概用新錢,以符國製,不復強之於闞闐。此錢法所以壅滯,鼓鑄所以徒為虛耗也。銅錢且如此,況其在銀,又況其在金哉了今使中國開金銀礦,置辦機器,效為英倫,錢幣私銷私鑄之患,誠可免矣.而弊之在上者不除,則金錢之雜銀,銀錢之雜銅鉛,或幾及半。百姓知其所值本少,不以為寶,卒亦不可以流通,勢必仍至官民異價,以成糊弄之局。且錢幣創行之始,須盡民間所蓄舊錢而繳銷之。民不繳銷,則顯違法令,固召吏胥訛索。民若繳銷,則舊錢一入宮手,發還原值將不知何時。赴衙門以待給領,獲領之價,必不能彌補其待領之費。是便民之效未彰,擾民害民之禍已立見矣。無已,則惟各省分設官銀號,召募誠實商賈司之,俾民得自與交易,庶乎其可。夫商賈之力能報名於官者,難期其果為誠實也。就令誠實之選幸如所期,然銀號之設,將以官監之乎了抑不以宮監之乎?如不監以官,則呼應不靈,駔儈有恃強以輕錢勒用者,必待訟諸公庭批示審斷,然後息爭,則銀號不可以自立。如監以官,則索取規費,又無異鼓鑄之局,是粒米而蟲之攢集蛀齧者凡再也,尚望其錢幣之能行哉! 余問馬格理曰。錢局天平,皆罩以玻璃,何也?答曰;不使侵以寒熱之氣也。人身之與百物,見熱則舒,見寒則縮。故熱地之人,其長也恒速,年二十而身軀已定。寒地之人,其長也恒緩,三十以前猶可增高。五金及木皆然。故寒暑針,以水銀為之,亦可以銅為之。時辰鍾,盛夏則行緩,隆冬則行速者,熱則擺子舒而長,故緩,寒則擺子縮而短,故速。有木模於此,掌握之久,則拓大而不適於用,置之於地,頃刻復還其原。此皆寒熱之氣所為。天平之輕重不爽杪,忽然偎之以人,薰之以火,所衡之物輒加輕者,則熱氣所中,其器舒長也。濡之以水,扇之以風,所衡之物輒加重者,則寒氣所中,其器縮短也。銅最畏寒熱,銀次之,鋼次之,玻璃最不畏,故罩天平以玻璃,使輕重不失本來耳。 英國屬地銀號天平皆頒自倫敦。有輕重或爽者,控告至官,則羅亞泯剔提其天平而比較之,別為頒給。每歲官中潛派員至所屬,就市肆買物以覘其秤之協否。有不協,則取而折之,仍量示罰,給以新者或熔鐵加於其秤錘。英製之平權衡,非徒具文如此。 ○58.井上馨談學西洋 日本井上馨者,十四歲入倫敦學藝,十年而返,以英人船炮火車之用告於其國。咸惡之,屏不與語,有指為私通西洋而群毆之者。迨英軍攻日本,力不能支,乃乞井上馨言和,擢戶部尚書,獻策更政令以從西洋。今又來英,稽求征稅之法。十五日,正使與余由英國銀行歸,便道訪之。井言英稅例,但征進口之貨,不征出口之貨。出口者本國所產,征其貨則國人苦費巨,不願販運於他國,第就本土銷售,獲利必微,無以勸藝殖匠作而富其民。故先不征之,俟其販運獲贏資,乃計磅取三邊士以為稅。民既獲利,輸納自非所難,由是而樂於遠販者多。遠販多,則銷流廣。業農工者,自不待驅迫而咸勤於作苦以供所需。英國富民之道,莫善與此。 又言:倫敦創造火車之始,國人莫不騰謗,謂舉國牧禦由此廢業,妨民孔多,群起而沮之。豈知火車既行,牧御營生乃益繁盛。蓋無火車,則人貨之往來者少,有之,則商旅絡繹於途。火車不能到之處,須以尋常車馬濟之,故其生計滋豐也。 正使叩以查考英之稅課當看何書?並以書名「威羅士屙弗呢順士」者為答(威羅士者豐也,屙弗呢順士者國也,書言豐裕其國之道,故名)。此書係挨登思蔑士所著,難於翻譯,非習英文者不能閱。據馬格理言,不如「播犁地家兒伊哥那密」(書名,剸蔑兒所著)較易譯看。 ○59.土耳其政教不修 十六日,布羅士來拜。正使言及土耳其虐政,布曰:「土政之虐,在二十年前,今則失之寬縱。兵本素強,非諸國所及。倘得好官,何至受侮於人。」問: 「官何以不好?」答曰:「愛錢不治民事。嘗有彼國貴官之素識者,見其怠逸,規勸之,以無事可治為對;蓋廢弛之久,竟忘其所以然。不知食祿取財而外,更有何事矣。普天之下,雖野人亦自英有賞罰政教。賞罰不當,政教不修,而惟恃兵能殺人,從未有立國可久者。今土國文恬武嬉,雖有勁卒,誰實驅率使前,此敗亡之所以可憂也。第差勝於兵,亦不強者耳。」嗟乎!布羅士之盲,與夫人之論土政者不合,得毋有所諷刺乎!其人年六十餘,舉止言動,似有深心遠識者。又言。土國制祿太薄,不足養人廉恥。近開火車路,然亦太少,不能周通往來。欲強其國,須增官俸,而嚴懲其貪且惰者,以飭政令,廣開火車路,以收貿易之利,而富其民,然後可望治。 ○60.故王宮 哮爾歐伍倫敦者,故王宮也,創於西曆一千零七十八年。石牆厚一丈五尺,環宮瀦水為溝池,建炮台以守。閱三百年,廢為拘禁犯罪大臣之所。今改以儲軍器,並駐兵二千焉。內有君公將帥鐵鑄像數十具,或步或騎。火藥百數十箱,新式後門槍六萬杆,古今刀械盔甲不可數計。別一所,奉今國主禮冠。冠製大如冬瓜形,紫倭緞為之,上綴巨珠四,縷界為四辦,頂嵌鑽石,大若鴿卵,冠武亦密綴金花鑽石為飾。余於十八日往觀,旋赴戴晤士江,閱江底火車路。蓋由平地而下,凡石階八十七級乃至之。巨石為左右垣墉,厚鐵板為上蓋,以隔江水,如甕城然。火車馳其下,煤氣燈相照引。構造雖巧,然非必不可少矣。 ○61.觀繪畫 廿三日,遊拿慎呀兒戛拉利(拿慎譯言國家也,戛拉利譯言樓也,呀兒者語助辭),蓋其國聚圖畫處也。繪畫各國人物為多,山水次之,間有花卉,皆數百年前名手所為,以鏤金格子裝成,密布壁間,樓房十數座皆遍。男女紛紛就其下立版染毫,依樣摹擬(摹畫者,皆以木版立架上)。夫既有布犁地士母席庵以便民讀書,又有此以詔民學畫,英之百姓男女所以咸擅一藝,而無束手凍餒之憂歟? ○62.倫敦監獄 英之制刑雖寬,政令則甚嚴。凡其民小有忿爭,或動止稍不如法,則巡捕弋獲之,致諸其長而詰禁焉,故其設獄特多。然犯之輕者,不與重犯混,慮其伍匪染惡,益不自愛也。倫敦輕犯之獄凡五,美亞及議院紳主之。重犯之獄凡二,家部主之。輕犯應禁數日以至數年者,期滿即釋。惟罪在監禁五年以上,則送部獄拘之九閱月,乃解海口獄,使就修城、築壘諸苦工。海口之獄,不一其名(曰達爾德穆爾、曰波得蘭、曰戛庵,又有海島之獄曰勃地斯母士阿爾蘭之獄曰士擺客埃蘭)。部獄,則有曰密拉班克者,有曰奔敦維辣者。其立法從同。二十二日亡江氏刻本作二十三日)函會家部,往觀於其奔敦維辣。家部派幫辦錫拉溫伊必存,記室糜德佛爾至其地,與獄官陸士為前導。所往之處,所遇之物,纖悉胥詳告焉。 其獄則崇樓廣廈,遍繞回欄,壁淨階明,塵垢俱絕。屋一千一百六十五間,現禁犯一千零十五名,凡屋高七尺,深十四尺,廣十一尺,一犯居之,皆有牖以通天陽,不以湫隘閉鬱其氣也。非夏令,則機器送暖,分布於其屋,為禦寒也。初入獄者,去舊衣歸諸其家,授以囚服,易別識也。親屬來見,別有一室,以鐵柵隔之,獄官與犯並坐,察其所言,杜私弊也。衾薦器用,給以完好,不賤視之也,日膳凡三,肉食必具,劑以湯茗,惠養之道也。樓每重各立天平一具,有以肉少為嫌者,則面衡示之,昭均平也。飲食寢處,咸適其意,而氣體充矣。每日六點鍾即起,各自洗刷房地內外牆壁,料理衣物,務令整潔。浴室十餘所,七日禮拜一澡濯,恐其垢穢致疫癘也。犯衣浣以機器,陳於椸枷,入火櫃烘之,櫃有編號,防混淆也。早膳後,同詣講堂聽經,以一點鍾為度,禮拜日則再往,導其復善之心也。凡聽講,獄官必高坐臨之,糾其不恭者。諷經協以洋琴,琴一而五音皆備,薰陶以禮樂也。六工及紡織、烹炊之事,各就其所能,使執一藝。不能者,教以工師。初入獄,則析舊繩。每日率六時作苦,收其放心,且進以技藝也。午膳既畢,舒步院間,依所畫地,按序而行,以活筋脈而仍不使肆也。舒步已,則觀書兩刻,牖其明也。操作之時,與食息相間,調其勞逸也。在獄無老少,莫不體胖色華。而堂室、几案、雕鏤、畫繪之巧,莫非犯人為之。遇客至,咸肅然端立,若素嫻禮教者,以此。 獄中有高台,矗立數十丈。獄官時登臨之,以察犯人從違.其或不率教,則禁諸黑牢。牢深入地下,由階梯委折而至。牆垣厚一尺四寸,凡三重。夜不給燭,惟日仍給膳饌如常數。毆官者,以九尾虎鞭之。九尾虎形如塵拂,尾綴細麻繩,故名。其次則捶以木杆。非是,不鞭撻也。越獄者,以火槍逐擊之。由此獄移彼獄者,以鐵索係其右手,加以鎖鑰,人兩兩相連。非是,不施鎖銬也。人或負疾,則別置樓下高朗之室,以精美饌食供之。醫既愈,則坐諸機器,所為權衡,稱其輕重,以瞻肥瘠,而知血氣之復充與否,然後復歸其舊牢。病甚者,聚諸一所,以便省視。此倫敦部獄之章程也。紳士所管五獄,寬嚴各隨主者。家部病其參差,業已商允下議院,定為畫一之法矣。 英製之待罪囚,如此其優,人猶不堪,至有墜樓求死之事(此是近事)。蓋拘苦為素所未經,則役作辛勞,已不如家居之優遊自適,不在乎重以懲之也。夫鬥狠由於悍戾, 為盜迫於饑寒,其人未嘗不知法而自禁。然忿之所起,貧之所逼,當時實無如何。不馴其勃發之氣,不予以謀生之技,則雖嚴刑示懲,卒難免再蹈於後。英人知此,故立為規教以約之,制為役限以課之,調適其身體使不至以頹弱而自廢。然後其出獄也,可以忍性,可以效功,可以耐勞,不復為鬥毆盜賊之行。倫敦百姓,類皆安靜勤奮,有由然矣。 又聞有侯士嗬佛哥勒格神者,譯言改過房也。童子孤貧,無父兄之教,或父兄實不能教,致陷匪類者,宮中勾攝至其地,飲食馴誨之,蒞以師傅,慈以保姆,俟其成人,學藝既足,然後放歸。英之育成人材,用心為良苦矣! ○63.與井上馨談寶藏 廿七日,井上馨來,與正使並接晤之。井曰:「中國寶藏實多,何為貨棄諸地,胡不效西法改弦而更張之?」正使未及答,余曰:「且君之綜司戶部,亦嘗革戶部之弊政否?」答曰:「甚願與革,眾不我從。」余曰:「此非眾之好為疑沮也。祖宗製法皆有深意,曆年既久而不能無弊者,皆以私害法之人致之.為大臣者,第能講求舊制之意,實力奉行,悉去其舊日之所無,盡還其舊日之所有,即此可以復治。若改弦而更張,則驚擾之甚,禍亂斯生,我中朝敢不以貴國為戒乎?金、銀、煤、鐵等礦,利在焉,害亦存焉,非聖天子所貪求也。」井唯唯。其友談詩半晌而去。 ○64.會堂議事情形 每歲自開會堂之日始,爵紳皆集倫敦,至七月乃散。其未散也,日赴議院商榷一切。惟彼教禮拜六,七兩日不往。旅此數月來,聞其徹夜辯論者數矣。甘九日見阿師伯立,囑其遇有議事,知會往觀。三十日四點鍾,阿氏躬親來接,登樓覘之,各國使與諸事外人,亦多有詣此作壁上觀者。凡集議之先,紳士有詰於官,則赴院掛號,聲明所詰事目,該管官吏預籌答詞,屆時俱至。設几案堂中央,司事三人執筆攤紙,正坐以記言。各官就案旁坐,諸紳以次列坐。司批克特立於上,按掛號序次,傳呼其人出詰。有所詰答辯論者,皆起立向眾言之,詞畢復位,然後他人啟齒,毋許饞言忿爭。不如法.則司批克扶出之。論相錯而得失不能決,則分左右袒,以人多者為勝,施行其言。司批克,猶所謂主議之人,通曉律例,嫻熟議院故事者也。 是日在坐數百人,以雜事致詰者凡數起,然後及土,俄兩國事。會堂首事,倫敦意主不與聞,陸兵總管哈爾狄則咈之。兩人言論甚繁,皆逾半時而後竟。當其言之未竟,無急於騁辯者,可謂從容有制矣。嗣此發言者尚多,因有演看電氣之約,正使與余先眾散去。 雲南戕殺洋翻譯一案,格參讚查訪回英,約及一月。或以其確實情形未登新聞紙,致詰於外部。答者惟以威妥瑪尚未開報為詞,不知尚有葛藤否。今司批克姓博蘭。 馬格理每謂「中國尚偽,不說實話,不做實事。每有所議,心不以為然,口則許可之。及其見諸行事,又不如此辦理,洋人最以是為憤恨。試思人各有真意,事各有真理。己非人是,固不可矯強相持,若既見人言為非,何妨直陳其所以剌謬之處,明白曉暢,使人心服。倘既言之而仍不服,別出一解以相駁,亦不妨再細思量,或即立時伸辯,或訂異日重商,務令已之意,事之理,咸喻於人。洋人並非豺虎,安能遽肆吞噬,奈何含糊其詞也?」答曰:「此高一層辦法也。辯論易致忿爭,維口興戎,故含忍優容,以息爭端而安天下。」馬et:「面從心違,既諾旋背,正足啟爭。若據理直言,人即不服氣,亦須服理。當辯論時似是爭競,究竟兩心相喻,自各恬然,何爭之有了」余聞言而姑頷之。今觀其會堂辯論得失,各不相假,迨事歸一是,眾遂俯首相從,不存勝負之見。 ○65.觀電學有感 電學者,以小筒盛兩金並硫磺水,入銅鐵線於水中,但電使其線相接萬千里不斷,則電氣直及萬千里,可以裂金石,碎鋼鐵,可以擊人至斃;置之暗室,則其光閃爍,與天上之電無異是也。熱學者,金木之類互相磨壓,力重則生火,凡物閉鬱久亦生火是也。天文學者,日不動而地動,月與五星皆動,月為地影所掩則有圓缺之類是也。氣學者,天地之氣最重,火氣最輕,入火氣於皮球,人駕之可以淩空而起,入火氣於銅鐵大鍾,以機器壓而實之,人坐其內,入水不濡(倫敦有館,曰坡裏提克呢克音司的究甚者,其鐵鍾可坐四人,曾令演試之以為戲),凡物注氣既滿,其力足達遠而摧堅是也。光學說見前。廿八至三十,連日觀藝師演此。惟力學、化學,尚未及睹。此皆英人所謂實學。其於中國聖人之教,則以為空談無用。中國士大夫惑溺其說者往往附和之。 余為之辨曰:彼之實學,皆雜技之小者。其用可製一器,而量有所限者也。子夏曰:雖小道,必有可觀者焉,致遠恐泥,君子不為。非即謂此乎?聖人之教,仁義而已。仁者,人心固有之純善。義者,處事自然之條理。仁義之道,矢之於口,則為嘉言;踐之於身,則為懿行,而其大用,則維持夫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五倫。君非臣則無手足,臣非君則無頭目,故君臣至親。子非父無以生其身,父非子無以傳其世,故父子至親。兄弟者,同稟父母之血氣以生,猶折一身而二之,非他人所能同,故兄弟至親。夫婦者,相與成家而育後嗣者也,故夫婦至親。朋者,吾之同類,友者,吾之輔助也,故朋友雖疏而亦親。惟親故相聯屬,惟親故相愛恤。此固有之善心也,仁也。君所以治其臣,故君尊臣卑。有父而後有子,故父尊子卑,而凡與父同等者皆尊,與子同等者皆卑。有兄而後有弟,故兄尊弟卑,而凡與兄同齒者皆尊,與弟同齒者皆卑。夫婦者,陰陽也,陽天陰地,陽日陰月,天高而地下,日大而月小,故夫尊婦卑。朋友無尊卑,其道主於相敬,不自尊而卑人。夫尊自尊,卑自卑,無尊卑者自無尊卑,此自然之條理也,義也。 天下生民,日日相接,不外此五倫。果其洽以仁而不相棄不相害,締以義而不相侵不相淩,一家如是則家安,一國如是則國安,天下如是則天下安。故聖人之教,所以奠安宇宙而助天地惠育萬物之功者也。非是則情意乖忤,君與臣互為殘賊,父與子互為傷夷,兄與弟互為摧剝,夫婦朋友互為戕殺,民物無以全其生,天地且為之擾亂而不能帖然於其位。教之為用,孰大於是?孰實於是? 聖人慮人之違其教也,佐之以兵刑。兵刑者,不得已然後用之,所以驅不仁,不義之人咸歸於仁義,而非以逞忿、非以恃強者也,故兵刑亦仁義也。中國自秦、漢以迄元、明,修其教則治,淪其教則亂。其治也,遐荒向德,重洋慕化,仁義之風遂漸及於四裔。其亂也,人多騖利而尚力,海內糾紛,然君臣、父子、兄弟、夫婦、朋友之倫嚼然猶存,非甚不肖,猶知顧畏仁義,不敢過肆其桀驁,故剝擊屠戮,較之聖化未被之地,其慘忍終殊。夫天地間含生負氣、具有耳目爪牙者,莫不知飲啄求多,攫搏求勝,非獨人而後能之。人之所以可貴者,為其倫紀不紊,知有善而非惟尚力,知有理而非惟鶩利耳。 今西洋之俗,以濟貧拯難為美舉,是即仁之一端,以仗義守信為要圖,是即義之一端。誠因其所明推之,以率由五倫之教,君臣相愛而堂廉之分明,父子相愛而喬梓之道明,兄弟相愛而長幼之序明,夫婦相愛而內外之辨明,朋友相愛而敬讓之誼明。藹藹乎,秩秩乎,雍穆整齊,不因好勝而奮爭心,不恣貪欲而動殺機,生靈之禍,即於是乎息。非然者,一意講求雜技,使趨利之舟車、殺人之火器。爭多競巧,以為富強,遽謂為有用之實學哉? 中國白天開地辟以來,曆年最多,百數十大聖繼起其間,製作日加精備,其言理之深,有過於外洋數倍者。外洋以富為富,中國以不貪得為富。外洋以強為強,中國以不好勝為強.此其理非可驟語而明。究其禁奇技以防亂萌,揭仁義以立治本,道固萬世而不可易。彼之以為無用者,殆無用之大用也夫! ○66.日本兵船下水 日本國於英倫造兵船二號,其一已告成,於三月初一日下水,公使上野景範集眾觀之。以中華密邇其國,特邀使者與會,示親切也。船匠頭目為沙穆德,裁定船式者為李德,皆藝之最優者。其船長二十一丈,載貨可四萬六千八百六十石(英語曰二千三百四十三噸)。船尾雙輪,鼓其一則船於所止之處瞬息可以轉身,無俟繞行之遠,所以利戰陣也。氣爐別有新式,可省煤火,所以免煤乏退兵之患也。加製風帆,一點鍾能達三十里,不必專藉火輪,亦以作煤力之不及。近來船法之精巧如此。 英俗,凡船下水,注酒盈瓶而碎之,以女賓斷其船係岸之索,則船隨流滔滔去,岸上群鼓掌歡呼,以送其氘事畢,就船廠設宴,受船者為賓,匠頭為主人。饌既畢進,主賓互相頌禱,以及其國,坐客擊案舉盞慶之。是日,中國使者在坐,故亦為中國祝,正使以吉語酬焉(英俗,凡盛宴皆有主賓互祝之事)。船廠在播比臘,距倫敦約二十里。 ○67.御花園 園圃之式,大地多自生樹者曰巴爾格,結構以藝花卉者日家爾墩。倫敦之南十餘里,地名曰邱者,有羅亞家爾墩,譯言御花園也。其地周回六里,乾隆間英主若耳治第三所建,仿中國形製,有亭,有台,有橋,有館,今皆圮,惟十層塔尚存,維多裏亞增廣之,羅致五大洲千百國木料花草於其地,各有標記,著其名目功用及所自出。縱令百姓往觀,以資博物而擴其匠材醫藥之識。余於初三日遊此。木料瑩澤堅致,奇形巨體,為生平所未見者甚多。惜未習番書,不能一讀其所標記者。園中工費,每年金錢二萬,實中國銀六萬六千餘兩。歸時,園務總管胡格爾折鮮花盈筐以贈。 ○68.烏里治製造局 製造官局,在倫敦之東,距使寓三十餘里,地名烏裏治,英語呼是局為羅亞兒遜那拉其。監督曰楊何思本德,副監督曰顧德訥富,曰薩繆愛拉戈登。薩即李少泉相國舊部將戈登之兄。戈登本其姓,當時隻以姓行耳.初五日巳正,由蔗林覺羅士(地名)附火車抵局,觀其火器。 楊何思本德等先請看演威德哈德魚雷。威德哈德,蓋製造者姓名。魚雷,則水雷之象魚形者,首尖尾銳,有鬛,有鰭,有翅,長十四尺,重一百十九磅(十二兩為一磅)。身三段相接,前一段有機竅,銅為之,形如小菊花,以定魚行之遠近。中一段,機竅伏於內,以定入水之深淺,其訣秘不示人(雖本國且同局製造者亦不使知之)。後一段以實火藥。火藥用棉花練成,燃速而力猛。將施放,以印度膠管注氣魚腹,既滿,乃推納水中。魚行處,水無聲而微浪。緣為客演試,僅令入水五尺,故跡象可見。行僅里許,旋收之。若以禦敵,則入水當在十尺以上,水面並不見其形。雖敵舟遠隔十五里,亦一刻駛到矣(一點鍾能行六十里,然施放必於六十丈內乃能有準)。 魚雷凡兩演,繼則演放來福大炮。炮皆新式,如葫蘆形(底最大,腹次之,口則長狹)。炮子亦新式,如饅頭而上殺。每炮子之腹,實以小炮子無數,皆注鬆香黏之如瓜甄,然空其底與心以載藥。其上為校遠近之火機。至敵陣,火機發,則炮子炸而小炮子飛出,如群蜂傷人於數百步外,故亦名蜂窩炮。子身上下皆有方銅釘,與炮筒中線路相合(炮筒中密為小長坑如路然,自腹至口),所以免炮子之乘風滾轉也。炮七萬六千斤(英語曰三十六噸),配以炮子之重五百二十五斤者(英語曰七百磅),火藥則一百五十斤(英語曰二百磅,凡藥之重,皆視炮子約四之一)。藥不以粉而以磚(形如小黑磚),取其熱透較慢,不致勢太暴以傷炮也。盛藥不以紙與布,而以羊毛袋,取其一放再放之後,炮筒餘火不至遽著於藥以傷人也(羊毛不著火)。 演試之炮,周身左右有xiao穴三、四。裝子藥既畢,則以螺旋鐵棒長約尺餘貫穴中。鐵棒上數寸心空,以銅條約一寸置其間,塞以小鐵杵,為試驗藥力之用。蓋藥發,則其力直壓鐵杵以搗銅條。此銅條之搗扁若干,即可覘其藥力之大小。炮筒內。子離藥以徐出,斯氣漸鬆而力亦漸薄;故近底之銅條搗扁較甚於近腹者,近腹之銅條搗扁又較甚於近口者。驗之既確,則上下之間,用藥多寡,可以無誤矣。炮之前面里許,有木架,橫係電線,連延至一室,與機器相屬。機器上立小銅箭,炮子過架,則電線斷而銅箭落。因其落之時刻杪數,以知炮子飛行之遲速。舊式圓炮子,每一杪時行二百丈,行速而不能及遠。今式炮子,一杪時行一百二十丈,行慢而力能及遠。英人之於火器,其精心審驗如此。 七萬六千斤之炮,其底大幾兩圍,製以熟鐵,內外瑩滑,從古未聞鑄熟鐵器能至此之大者。既而往觀其工匠製造之處,則莫非機器為之。鐵爐大者,崇廣如裏門。其外關以鐵閘,能自合辟。煤亦自躍入爐,不須人為添撥。煽爐之風(鐵無風則不化),以機扇輪鼓入洞中,歸於總氣管,分布各爐,以供其用。凡鑄大炮,化鐵為汁,灌諸模內,成方鐵柱,長僅二尺,俟既冷,復燒諸爐而出之。以自轉之巨軸碾之,軸數轉而柱已長二、三丈。再冷再燒,繞諸倍大之軸,卷為層圈,捶以鐵郎頭。郎頭自屋頂而下,其大數圍,重八萬斤(英語曰四十噸)。隆隆數聲,而層圈之縫已合。乃以鐵鼓置其上,捶之入圈,以廣其腹。然後付諸各機器,重疊劃薄之,磨礱其內外,刷以油,套入鋼管,以為炮心。鋼管取其不炸,其鑄造磨刷之法,大致如製炮筒,惜未嘗親睹其為之也。槍炮所需雜具,長者、短者、大者、小者、圓者、銳者,皆造自機器,其捷無匹。一堂之中,匠人司機以作者,千數百具,咸統於巨機。巨機動,則凡機皆動。雷鳴風激,令人耳目為之紛亂。 綜計一局,執藝者共七千餘人,每歲經費金錢三百萬,實中國銀一千萬兩有零。今七萬六千斤炮鑄成八十八門,十六萬斤炮(英語日八十噸)鑄成五門,其較小者則尤夥。炮子大細羅列道旁,不啻墉之崇、櫛之比。然炮身過大、隻宜於守城壘。若以備船戰,則船之小者,不足以多載,船之大者能多載炮,又恐易為敵炮所中。故英人之於船炮,務求至大至堅,以相誇尚。不及數年,必將嫌其鈍重,一切改為之,徒浪費而已。即如後膛大炮,前數年以為新式,今知其易炸,悉棄諸道途,惟手槍尚用後膛者。易炸之炮,以賤值售諸中國。采買委員利其可以冒報銀數,輒與收之。 魚雷初製,亦多不可用,並為中國購去(美國人萊姓所造,以電氣鼓雷行水中,人在岸上執電氣總管,如執轡以馭馬者。然其雷輒露形水上,敵船易拒避之,絕不可用。亦有一種十放九不應手者)。彼人藉以稍償工料之本,然耗折固已多矣。以知保國之道,惟治功當日進而不已。戎器則第在足用,無取過求誇多。鬥巧之風一開,流弊不知胡底。西洋人每練沙為石,以備修築。錫蘭、摩兒大島之炮壘,多此技所為,堅逾於石,炮子不能穿。初八日閱新報,荷蘭人亦有練沙築塘主事。 ○69.訪前宰相專勒士 三十年前宰相曰專勒士者,年八十五矣,寓李誌門(地名)之偏布祿羅址(里名),相距二十四里,囑威妥瑪致意,訂期來相訪。以其年高,不欲勞之,於十一日特往就見。其人步履雖艱,目光熒熒尚能讀書,日以著述為事。自謂幸延殘年,得見中國名下士,告別時猶戀戀若不舍也。是日經行之處,見地下亦有火車道,有貿易市肆,甚繁鬧。過戴晤士江邊,遙望小舟三兩,容與中流,不見有打魚者。因問馬格理以漁獵之事,究知英國每年自二月至八月(英之二月即中國正月,八月即中國七月),禁漁獵樵采.民於其時,無有以網罟入滂池,以斧斤火槍入山林原野者。 ○70.俄土戰事 土、俄兩國之事,停戰半年,期已過矣,不能成盟。俄責土以盡改其政,土期俄以先撤其兵。俄曰:我師一退,土王將苟安,目前病曷有瘳也。土曰:俄不退師,我方勞瘁於邊防,何暇自理其政也。英人左右調之。俄約一年為期,土政不改,則仍臨以兵。英慮土政不易猝更,將假俄師以名,不敢允其議。 二月,俄使至英,與德爾秘面商,既有成言,則又於各國畫諾時,以言激土人怒而罷焉。蓋吊民伐罪,俄第借以為詞,非真欲土王之創艾也。十二日英倫電報,俄師已於上一日渡布羅士江,營於土屬魯美尼亞國界。先是俄王遣人謂魯美國,助己事成,當立為自主之國,魯美國善言謝之。令俄師駐彼疆而不拒禦,則魚已啖餌矣。彼國與土接壤,戰事恐不可止。 ○71.英倫訊案規模 民間訟獄之事隸於美亞。美亞所不能治,或既治之而仍不服者,則控諸議院以上聞,交刑司審斷焉。刑司之權,足以訊治其國主王公大臣。故英倫有君主不尊律例為尊之語。其推鞫之法,兩造各請律師六人代質。刑司據台上坐,律師環台下坐。台上有所詰駁,則台下檢案卷起立辯答,無跪審刑訊之事。綜計通國大律師六百人,小律師一千二百人,皆考試其律學之差等而拔置之。蓋恐民愚不克自達其情,故代以律師也。 英倫問案之處曰林坤辛,其堂名有六:一日迷達拉坦木布,二日印那爾坦木布,三日魁蔭司班墀,四日格蕾新,五日艾克司柴克爾,六日闊爾達敖伍靠滿普力斯。然刑司不常駐此.時往來三島城鄉,就地訊案,不勞訟者遠涉。本月適其讞事於林坤辛,有禧在明之友曰哈力斯者導往觀之。並入其庋置律書之室,律書四萬冊,學律者日詣其處習讀焉。又有堂曰豪四敖伍頗布力客蕾闊,自係其存積案卷處。門窗架閣,皆鐵石為之,不雜以寸木,防火眚也。其國新君嗣位稟受大教師誡條,及各國和好之約章,皆藏於是。案卷咸編號,百姓有往抄者,則司事按其所求抽示之,不禁阻,亦不索費。 ○72.化學演試 使寓之北半里許,有明士德拉陸義者善雜藝,十五日請正使與余往觀其演試。先以銀納鏹水中(鏹水以磺或硝石合輕氣、養氣成之),銀化為粉,入鹽少許,則銀粉下墜,瀉去鏹水而煉之,則銀粉黝黑如切碎之牛角,再以火吹之,則仍為銀。據其言曰,凡物化形,皆可煉之,以還原物。如以炭灼火,罩諸玻璃中,玻璃二斤,炭四兩。及炭化灰,則數分耳。然合玻璃封固而衡之,猶是二斤四兩也。蓋炭雖化,而氣固在也(玻璃罩物最不泄氣)。以皮袋兜取其氣,合灰煉之,仍復為炭。置鐵於簷下,久而生鏽,刮其鏽以煉之,仍復為鐵。又如熱炭於室,其氣外散,草木受之,則復成炭材。燃煤於爐,其灰下撲,地土受之,則復毓煤胎。是故人死復生而為人,畜死復生而為畜,此物理之固然,無可疑者。其立論如是。嗣演電氣,與前所見,大略不殊。 是日,余患腹痛,未及畢觀其藝,偕德明先歸。至夜,身體殊不適。馬格理曰;此鬱居一室所致也。外洋謂天氣為養氣,謂人腹所吐及凡物鬱積之氣為炭氣。人受養氣多則無疾,受炭氣多則疾生。故須遊行空曠,常見天日,以吸養氣。即止於室中,亦宜敞開窗牖,使與養氣相接。假如有人於此,其體素健也,其所居廣廈也,飲食非缺也,闔其扉,塞其牖,盡彌其罅隙,不及數日,其人必死。以養氣胥絕,所吸皆炭氣也.深房邃閣,鍵閉之久,乍入之而死者,中國以為逢祟,非祟也,船艙地窖,儲積米豆,驀進之而仆者,中國以為中毒,非毒也,皆炭氣所為也。火最食養氣,故閉門熟睡,不可熾火。水最食炭氣,故臥榻之旁,不妨置水。 ○73.臥病一月 十五日,余患腹瀉,自是頭昏而黃,胸脹氣喘,日漸臥病增劇。苦無醫藥,不得已令洋醫視之,謂肝經有痰,授以紅藥水一小瓶,使服焉。服後,瀉血半盆,神誌惝恍,脈息頓亂,其勢甚危。故十八、二十等日,英國主接見公使,皆未赴.嗣得參、術等藥,日以大劑進,至四月初旬乃漸愈,然臥病已一月矣。此數十日內,諸事茫無所知,亦未有以事來告者。惟聞俄人已與土國構兵,屢戰獲勝。三月二十七日,在土東威的印及戛拉佛達地方,大戰復捷。英人現守局外之規,不與其事云。 正使在京奏調之廣東候補知縣李荊門,於三月十八日到英。監督學習水師官生之候選道李鳳苞、洋人日意格,亦於二十八日到。官生共三十二人,分赴法國學習者二十人,留倫敦者十二人.四月初一日,帶領來見。 ○74.英人愛重中國 余臥病中,有倫敦紳士上書,言英人之欺負中國有六事:一、鴉片流毒,二、中國聖教最善,外洋傳教實為多事,三、商人不歸地方官管束,而以領事自理,袒護不公;四、擅造吳淞火車路,反索賠償其費,五、雲南人命不就案辦案,借以強索馬頭,六、接待使者禮有未至。中國欽差,若許面畢其詞,當集合同志為向議院爭辯等語。正使以婉言辭之,辦法良是。蓋使於其國,不便妄聽紳民唇舌,以與彼君國為難也。然英人之愛重中國,實其本心。凡宴飲茶會,惟外部署及各國公使所請,必有其他國使。此外官紳私局,非中國使者,未嘗與焉。每日茶會輒數家,赴不勝赴。與其官紳相見,常諄切懇至,囑以自強,永敦和好。且或自言其國人所為,無以對中國者。 ○75.水晶宮觀煙火 四月十二日,為維多裏亞生辰,西曆之五月二十三也。英例,每年五月二十日起至三十日止,各衙署皆不治事,百官休沐鄉園。國主因其生辰在停差期內,故改於六月初二日為觴祝之期,然官民仍有相慶者。 倫敦東南三十餘里,有水晶宮,博雅那所築館舍也。窮窿廣廈,上罩玻璃。琢石為人,森立道左.花間樹外,鑄鐵肖澳大利亞洲野人形,張弓矢,持戈矛,若鬥若獵。其人面色赭黑,散發裸體。或釘板於唇,挺出二寸許,如中國之船唇然者。亦有貫木於耳,如耳牌然者。別一所,效埃及屋壁之制,繪刻人物,粗陋殊甚。其餘數十楹,遍懸洋畫,皆宏麗而不免於俗。惟蓄魚養花處,略可觀耳,今廢為貿易場矣。 是夜為煙火之戲,有博樂佩芝者,邀請臨觀。煙火製造之巧,非中國所及。其最巧者氣毯,燃放地上,徐升空中,散為數十巨星,光分五色。又於水池,施放火蛇,飛騰數丈,互相往還其旁。噴水筒十餘,水泉滾起如百道飛瀑,與火焰相間。又為其國主像,眉目口鼻,冠縫衣折,皆以火呈現之。又為溫宅宮,規模巍煥,萬戶千門。火光中,遙見層階環檻,大木扶疏,青碧之色,蔥蓓若活,真奇觀也。 ○76.與波斯藩王論強弱 十四日,接到總稅司赫德由京發來電報,令金登幹帶領博郎來見,以備余用。博郎蓋英人,幼居德國讀書,長則效力於中國,歷十餘年,能華語者。十五日,偕馬格裏出門謝客,以余患病時,英官紳與列國公使候問者多,故病愈而拜謝之也。與波斯藩王相見。余聞本月十一日,喀什噶爾遣使來英,以該王同為回教,問其知彼來意否。答曰:「總未相見,不知之也。中國現與喀構兵,徒利俄人。覽天下大勢,俄英之強,皆未有艾,而貴國與敝國乃以弱承之,將來必為所並,第不知歸英抑歸俄耳。」余曰:「是必不然。天道禍盈而福謙。如俄之貪噬無厭,安知不奪其魄,使之驟致喪敗,.若拿破侖之滅亡?強弱勝敗,何常之有。大清威行四裔,殆二百年。自咸同間,蟊賊內訌,財力稍困。朝廷顧惜民命,不肯黷武於外洋,其勢遂似於弱。今掃平海內,漸靖西陲,武功既成,一意政教,不及數載,綱維大張,國威自可復振。貴國君臣苟能發憤,事亦如之,何至遽被蠶食於彼暫強者乎?」 王曰:「中國孔聖之教,禁人言利,戒人尚力,知斂退而不知奮進,故易弱其國也。」余曰:「是更不然。孔聖之戒言利,為斂財害民者耳。其禁尚力,亦為恃強肆惡者耳。足食、足兵,治國何嘗不務富強?但所以致富強者,準繩乎仁義之中,故其教為萬古所不能易。中國曆朝強盛由此,我大清乾隆以前,遐荒效順,重洋慕化,亦由於此。今英國知仁義為本,以臻富強,未始非由久入中國,得聞聖教所致,奈何以為貽害也?」王曰:「我兩國亦何嘗不求前進,但西人之前進也百步,我之前進僅數步,故覺瞠乎其後,勢利遠不及耳。」余曰:「絕跡而奔者,人喜其捷,而不知有顛隕之虞。緩步而行者,人苦其遲,而不知無傾跌之患。水雷火炮,慘殺生靈,以此為雄,他日必反受其害君何慕為?」王曰:「中國何以不製火輪車?」余笑曰:「方今政府,謀於朝廷之上製造大火車。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此行之最速,一日而數萬里,無待於煤火輪鐵者也。」王聞之亦大笑。余自到倫敦,凡出拜客,必正使與偕,未嘗向人稍伸辯論。此次每一答駁,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