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风俗通义校注
[book_author]应劭
[book_date]汉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风俗志,注释,完结
[book_length]434087
[book_dec]王利器撰。中华书局1981年初版。以《四部丛刊》影印元代大德本应劭《风俗通义》为底本,校以宋丁黼刊本等二十余种版本。是正清人辑而非佚者、割裂未当者,并依宋人苏颂《校风俗通义题序》中所言篇目,略为类聚。采用互见、互证之法,取应氏《汉官仪》印证书中说时王典制者,又从其《汉书集解》中采录可与本书相发明者,为证切要。正文十卷后,列有“佚文”、“附录”。
[book_img]Z_7181.jpg
[book_title]風俗通義校注敘例
應劭風俗通義,隋書經籍志入之雜家,前人評論,大都譏其不純,儕之俗儒;後進循聲,莫能原察。閒嘗繙{夗巾}其書,知其立言之宗旨,取在辯風正俗,觀微察隱,於時流風軌,鄉賢行誼,皆著為月旦,樹之風聲,於隱惡揚善之中,寓責備求全之義;故其考文議禮,率左右采獲,期於至當,而不暖姝於一先生之言,至於人倫臧否之際,所以厚民風而正國俗者,尤兢兢焉。周禮合方氏職云:「除其怨惡,同其好善。」鄭玄注云:「所好所善,謂風俗所高尚。」其應氏之謂乎!
在中國古代社會時期,任何王朝,無不強調移風易俗之作用,漢代且設有風俗使,常以時分適四方,覽觀風俗。賈山至言曰:「風行俗成,萬世之基定。〔一〕」王吉上疏曰:「春秋所以大一統者,六合同風,九州共貫也。〔二〕」唐德宗時,遣黜陟使行天下,陸贄說使者庾何,請以五術省風俗為首務〔三〕。樓鑰論風俗紀綱,謂:「國家元氣,全在風俗;風俗之本,實繫紀綱。〔四〕」鄭曉論風俗,謂:「夫世之所謂風俗者,施于朝廷,通于天下,貫于人心,關乎氣運,不可一旦而無焉者。〔五〕」黃中堅論風俗,謂:「天下之事,有視之無關于輕重,而實為安危存亡所寄者,風俗是也。〔六〕」其視風俗之重也胥若是,蓋未嘗不以移風易俗為手段,而達其潛移默化之目的,此春秋井田記所以有「同風俗」〔七〕之說也。良以吾華為多民族之國家,幅員廣大,人口眾多,「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共俗」〔八〕,故爾古之大一統之君,繼同軌同文之後,莫不以同風俗為急務也。然則風俗云者,誠為研究封建社會不可或少之課題也。應氏此書,不僅為論述此問題之權輿,抑且為董理漢代風俗之第一手材料,足供研究中國風俗史者之要刪。蓋應氏於通古今之郵而外,尤究心於通雅俗之故,故其書於先民在生活實踐中所積累之經驗而以俚語出之者,尤津津樂道焉,此於先漢古籍中尤為不可多得者。劉知幾曰:「民者,冥也,冥然罔知,率彼愚蒙,牆面而視,或訛音鄙句,莫究本源,或守株膠柱,動多拘忌,故應劭風俗通生焉。〔九〕」
風俗通義之稱風俗通,四庫提要謂:「不知何以刪去『義』字,或流俗省文,如白虎通義之稱白虎通,史家因之歟?」器案:華嶠、范曄俱稱風俗通,劉昭補注續漢書,裴松之注三國志,亦稱風俗通,補注且於五行志卷五引風俗通曰:「劭故往觀之,何在其有人也?……劭又通之曰云云。」又引風俗通曰:「光和四年四月,南宮中黃門寺有一男子長九尺云云。」臣昭注曰:「檢觀前通,各有未直。」然則是劭自以通為言,而六朝承之也。洪邁嘗據此書謂漢儒訓釋,有通之名〔一0〕,其說是矣而未盡也,應氏此書實已具三通之雛形,而為後代「通書」之初祖,固非白虎通諸書之所可同日而語也。
桂馥謂風俗通,蓋劭「少年之作」〔一一〕,其說似是而實非。本書正失篇封泰山禪梁父條云:「予以空偽,承乏東嶽,忝素六載。」此為仲遠行事見於本書最晚之年限。考本傳,劭以中平六年拜太山太守,至興平元年,棄官歸袁紹,前後適為六載。則是書之成,當在歸袁以後。同篇彭城相袁元服條,盛稱袁氏「載德五世」,此亦歸袁後之佞言也。又續漢書五行志注引風俗通言:「光和中,……劭時為太尉議曹掾云云」,光和為漢靈帝中平前之年號,以光和紀元僅有七年,則劭之為太尉議曹掾,不過早於拜太山太守者十許年耳,亦不得謂之少年。此皆應劭自言其歷官之於本書之足徵者,益知桂氏謂為少作之不足據也。
應氏書,隋志著錄三十卷,注:「錄一卷,梁三十卷。」意林三十一卷,兩唐志俱作三十卷,而日本國見在書目又作卅二卷,當即並錄一卷計之耳。其書三十一卷,卷為一篇,今存者十篇,則北宋時崇文先闕本,蘇頌以私本因官書校定,而次第錄之者也。元祐中,嘗徵書於高麗,其目錄中有風俗通義三十卷〔一二〕,然當時猶傳此本者,蓋彼邦亦無是也。其餘二十篇,見於蘇頌校風俗通義題序〔一三〕者:曰心政,曰古制,曰陰教,曰辨惑,曰析當,曰恕度,曰嘉號,曰徽稱,曰情遇,曰姓氏,曰諱篇,曰釋忌,曰輯事,曰服妖,曰喪祭,曰宮室,曰市井,曰數紀,曰新秦,曰獄法。蘇頌又云:「子鈔但著卷第凡三十一,而不記篇名,意林則存篇名,而無卷第,……而第八則篇名亦亡。」則應氏書原本三十一卷也,其作二十卷者亦非矣。而章學誠乃謂:「應劭風俗通義,劭自序寔十卷,隋書亦然,至唐志乃有三十卷,非疏解家為之離析篇第,其書安得有三倍之多乎〔一四〕?」既昧探源,遂滋嚮壁,乃欲以通文史之義,續歆、固之業,豈非「白圭之玷」乎!
應氏書卷帙,今所存者,劣及三分之一,原書佚篇,已如蘇氏所舉,於其存者,覆加尋檢,則一篇之中,猶有佚條〔一五〕,一條之中,猶有佚句〔一六〕,甚矣,應書之厄也!自錢大昕以下諸家,蒐采遺文,拾遺補闕,冀復舊觀;而姓氏一篇,〈咠十〉之者尤眾〔一七〕,前脩未密,後出轉精,諒乎其為應氏之功臣也。唯諸家所〈咠十〉,其沈而未鉤者固多,其〈咠十〉而非佚者亦夥,錢輯則有孝文革舄、柘林為弓二條,顧輯則有秦刻、漢書、藉田、大江、笙{宀巢}、坎侯、羌笛、秦箏、五聲、八音,及福脯、秦運十一條,此皆二氏之失者也。別有割裂未當,倫脊毫無,或一事而兩屬〔一八〕,或兩事而不分〔一九〕,或當在甲而入乙〔二0〕,或既見前而重申〔二一〕,且有以漢以後之事而羼入者〔二二〕:凡此紕繆,悉為是正,並依蘇氏所見篇目,略為類聚。夫由今之所〈咠十〉,欲以復應書之舊,懸解肊斷,不無得失,如之何其任情無例,至此極也!比年以來,逸書頗出,多為前脩所不及見,其引應氏書,往往溢出舊〈咠十〉之外,爰最錄之,以程其識小之功,非以此求勝前人也。
昔呂氏著書,始發互見之例〔二三〕,後儒繼起,多沿其波,其述作繁富者,往往稱一事,陳一義,見於彼者,復具於此,出於甲者,又詳於乙,觀其會通,兼收並蓄,固無害也。今於本書說時王典制者,即取其漢官儀以相印證;又應氏漢書集解,可與本書相發明者,亦采獲無遺;蓋以應氏之說,證應氏之書,其為證尤切也。
至是書之足供研讀後漢書之助者,尤為指不勝數。後漢書周景傳及三國志吳書周瑜傳注引張璠漢紀,俱載當時論者,譏議韓演、周景二人之失,語焉不詳,其辭則見於本書之十反篇也。又後漢書方術傳中人,類皆流俗所傳,其中多有取古仙人名,傅會為時人者。淮南子泰族篇已稱王喬、赤松子,齊俗篇作王喬、赤誦子,而東漢復有王喬;宋玉高唐賦已稱上成鬱林,而東漢復有上成公。俗語不實,流為丹青。應氏則於正失篇葉令祠條,舉王喬事而辨其誣,其識高出東漢諸史,不啻倍蓰,此其一隅耳。
應氏書,自盧氏拾補為之考文訂事,篳路襤褸,已導先路;其後,錢氏大昕、臧氏鏞堂、顧氏明、孫氏志祖、郝氏懿行、朱氏筠、劉氏師培,續有是正,而孫氏詒讓札迻所發二十許事,尤微至。凡此,皆校注取精用宏之所資也。至於校注所用之底本則為四部叢刊景印元大德本,而校以宋本〔二四〕、朱藏元本〔二五〕,明仿元大德丁未刊本〔二六〕、吳琯本〔二七〕、兩京遺編本〔二八〕、何允中本〔二九〕、程榮本〔三0〕、胡文煥本〔三一〕、鍾惺評本〔三二〕、郎壁金本〔三三〕、汪士漢本〔三四〕、王謨本〔三五〕、鄭國勳本〔三六〕、百家類纂本〔三七〕、百子類函本〔三八〕、諸子彙函本〔三九〕、諸子合雅本〔四0〕、古文奇賞本〔四一〕、諸子拔萃本〔四二〕、增訂漢魏六朝別解本〔四三〕,以及郎壁金校引之宋本、錢大昕所引之嚴于鈇本,徵引所及,例得備書。至諸古注、類書及子雜等書引及風俗通者,尤為繁富,不及一一覼縷也。
〔一〕 漢書卷五十一賈山傳。
〔二〕 漢書卷四十二王吉傳。
〔三〕 新唐書卷一百五十七陸贄傳。
〔四〕 攻媿集卷二十五奏議。
〔五〕 策學卷二。
〔六〕 蓄齋文集卷五。
〔七〕 見佚文宮室篇,春秋公羊傳宣公十五年解詁說井田之義同。
〔八〕 詳本書應劭風俗通義序引傳曰。
〔九〕 劉知幾史通自序。
〔一0〕容齋五筆卷六。
〔一一〕晚學集卷五書風俗通義後。
〔一二〕高麗鄭麟趾高麗史卷第十宣宗:「辛未八年六月丙午,李資義等還自宋,奏云:『帝聞我國書籍多好本,命館伴書所求書目錄授之,乃曰:雖有卷第不足者,亦須傳寫附來。百篇尚書、……風俗通義三十卷、……計然十五卷。』」案:高麗宣宗八年,當宋哲宗元祐六年,所求書目錄,共一百二十八種。
〔一三〕蘇魏公文集卷六十六。
〔一四〕校讎通義補鄭六之三。
〔一五〕如佚文聲音篇及祀典篇所列諸條。
〔一六〕如十反篇聘士彭城姜肱條、聲音篇琴條及箏條,俱有脫文,詳見各條校注。
〔一七〕今所見計有:殿本附錄,朱筠,錢大昕,張澍,顧櫰三,姚東升(北京圖書館藏原稿本),王仁俊,陳漢章等,其它如臧庸、徐友蘭,亦略有〈咠十〉補。
〔一八〕意林引「案秦昭王太后始臨朝也,牧守長不宜數易云云」,拾補分為兩條;續漢書五行志注引「中平中,京師歌董逃,董卓以董逃之歌,主為己發,大禁絕之,死者千數。靈帝之末,禮壞樂崩,賞罰失中云云」,拾補分為兩條;陳漢章姓氏篇校補則不知「伯成」即「陽成」之誤,而分為二,說詳佚文。
〔一九〕御覽九0一引「靈帝于西園宮中駕四白驢云云」,及「凡人相罵曰死驢云云」,本為二條,拾補合為一條。
〔二0〕拾補據御覽引「左回天、徐轉日、具獨坐、唐應聲云云」,不列入服妖篇中,其它如此者甚眾,不悉具。
〔二一〕拾補引「光武中興以來,五曹詔書,題鄉亭壁云云」條,重出。
〔二二〕御覽引「五月五日,集五色繒,辟兵,余問服君云云」,此裴玄新語文,御覽誤引,諸家〈咠十〉本從之,誤甚。又猗覺寮雜記引「許自然」條,此唐人也,朱翌誤引。今皆駁正。
〔二三〕呂氏春秋諭大篇:「解在乎薄疑說衛嗣君以王術,杜赫說周昭文君以安天下云云。」高誘注:「說見務大篇。」
〔二四〕宋嘉定十三年(庚辰),東海丁黼刊本,每半頁九行,行十七字。存卷之四至卷之十,北京大學圖書館藏。丁黼,宋史卷四百五十四有傳,魏了翁鶴山大全集卷三十六答丁大監黼,卷三十七(與)丁制副(黼,甲午)。
〔二五〕元大德丁未,李果序刊本,每半頁十行,行十六字。有「朱筠」、「朱筠之印」、「大興朱氏竹君藏書之印」、「朱錫庚印」、「逸休堂藏書印」、「紹廉經眼」等藏書印,今歸寒齋。
〔二六〕簡稱明仿元本。
〔二七〕古今逸史,明吳琯刊本,此本為四卷,簡稱吳本。
〔二八〕兩京遺編,明胡維新輯,萬曆十年刊本,簡稱兩京本。
〔二九〕漢魏叢書,明何允中輯,萬曆二十年刊本,簡稱何本。
〔三0〕漢魏叢書,明程榮輯,萬曆二十年刊本,簡稱程本。
〔三一〕格致叢書,明胡文煥輯,萬曆三十一年胡氏文會堂刊本,簡稱胡本。
〔三二〕祕書九種,明鍾惺評輯,萬曆中金閶擁萬堂刊本,簡稱鍾評本。
〔三三〕明天啟丙寅(六年)郎壁金堂策檻刊本,簡稱郎本。
〔三四〕祕書廿一種,清汪士漢輯,康熙七年據古今逸史版重編印本,簡稱汪本。
〔三五〕增訂漢魏叢書,清王謨輯,乾隆五十六年金谿王氏刻本,簡稱王本。
〔三六〕龍谿精舍叢書,清鄭國勳輯刻本,簡稱鄭本。
〔三七〕百家類纂,明沈津纂輯,隆慶元年刊本,簡稱類纂。
〔三八〕百子類函,明葉向高選訂,萬曆壬子(四十年)刊本,簡稱類函。
〔三九〕諸子彙函,明歸有光輯,萬曆中刻本,簡稱彙函。
〔四0〕諸子合雅,明萬曆中刻本,簡稱合雅。
〔四一〕古文奇賞,明萬曆中刻本,簡稱奇賞。
〔四二〕諸子拔萃,明李雲翔評選,天啟七年秣陵唐氏刻朱墨套印本,簡稱拔萃。
〔四三〕增定漢魏六朝別解,明葉紹泰輯,崇禎十五年刊本,簡稱別解。
[book_title]風俗通義序
〔一〕漢太山〔二〕太守應劭〔三〕撰〔四〕
王利器校注
昔仲尼沒而微言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五〕。重遭戰國,約從連橫〔六〕,好惡殊心〔七〕,真偽紛爭〔八〕:故春秋分為五〔九〕;詩分為四〔一0〕;易有數家之傳〔一一〕;並以諸子百家之言〔一二〕,紛然殽亂〔一三〕,莫知所從。
〔一〕 朱藏元本作「大德新刊校正風俗通義序」。
〔二〕 「太山」,當作「泰山」,後漢書應劭傳亦作「太山」,此范曄避祖諱改;何本、郎本、鍾本作「泰山」。
〔三〕 何本、郎本、鍾本「應劭」上有「南頓」二字。應劭,范書有傳。劭之字,范書作仲遠,李賢注:「謝承書、應氏譜並云字仲遠,續漢書文士傳作仲援,漢官儀又作仲瑗,未知孰是。」惠棟後漢書補注曰:「劉寬碑陰有故吏南頓應劭仲瑗,洪适云:『漢官儀作瑗。』官儀既劭所著,又此碑可據,則知遠、援皆非也。」器案:文心雕龍議對篇:「仲瑗博古而銓貫以敘。」水經河水注東阿縣下引應仲瑗,正作瑗,亦其證。郎本正文大題下署名亦作「漢南頓應劭仲瑗著」。今案:古人名字率以音近字代之,惟昔然矣,如見於史記仲尼弟子列傳之南宮括、論語作南宮适,曾蒧、論語作曾點,公伯繚、論語作公伯寮,皆其比也。應氏字仲遠,則其名當作卲,卲字從卩,子結反,高也。名卲字仲遠,義正相應。俗書卲、劭二字多混,晉人陳卲,晉書本傳作陳卲,隋書經籍志作陳劭;傳見三國志魏書之劉劭,官至散騎常侍,晉書刑法志作散騎常侍劉卲,亦其比也。
〔四〕 「撰」字,朱藏元本、吳本、兩京本、胡本、汪本無。何本移此十字於序文末。按本傳云:「又刪定律令,為漢儀,建安元年乃奏之,……獻帝善之。二年,詔拜劭為袁紹軍謀校尉。時始遷都於許,舊章堙沒,書記罕存,劭慨然歎息,乃綴集所聞,著漢官禮儀故事,……錄為狀人紀,又論當時行事,著中漢輯序,撰風俗通,……凡所著述百三十六篇,又集解漢書,皆傳於時。後卒於鄴。」本序云:「今王室大壞,九州幅裂,亂靡有定,生民無幾。私懼後進,益以迷昧,聊以不才,舉爾所知,方以類聚,凡三十一卷,謂之風俗通義。」與本傳所敘相合。蓋風俗通義之撰成,當在棄泰山郡奔袁紹以後;書中劭自敘經歷,最晚為「承乏東嶽,忝素六載」,劭以中平六年拜泰山太守,至興平元年棄官歸袁紹,前後適為六年。此書成於歸袁以後,猶題為「泰山太守」者,蓋從其所歷之高官。後漢書鄭玄傳載:「時大將軍袁紹總兵冀州,遣使要玄,大會賓客。……時汝南應劭亦歸於紹,因自贊曰:『故太山太守應仲遠北面稱弟子何如?』」蓋其自稱官閥如此也。三國志吳書張昭傳注:「汝南主簿應劭議云云,事在風俗通,昭著論駁之。」按此謂應劭作舊君議,時為汝南主簿,其事收入風俗通,非謂作風俗通在為汝南主簿時也。又案:三國志魏書武紀注引世語:「曹嵩在泰山華縣,太祖令泰山太守應劭送家詣兗州。劭兵未至,陶謙密遣數千騎掩捕,嵩家以為劭迎,不設備。謙兵至,殺太祖弟於門中,嵩懼,穿後垣先出其妾,妾肥不能得出,嵩逃於廁,與妾俱被害,闔門皆死。劭懼,棄官赴袁紹。後太祖定冀州,劭時已死。」按曹操取鄴,在建安九年秋,則劭蓋死於是年也。
〔五〕 漢書藝文志:「昔仲尼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喪而大義乖。」注:「李奇曰:『隱微不顯之言也。』師古曰:『精微要妙之言也。七十子,謂弟子達者七十二人,舉其成數,故言七十。』」又劉歆傳載歆移書讓太常博士:「及夫子沒而微言絕,七十子卒而大義乖。」家語孔安國序:「孔子既沒而微言絕,七十二弟子終而大義乖。」范寗春秋穀梁傳序:「蓋九流分而微言隱,異端作而大義乖。」文選讓太常博士書李善注引論語讖(崇爵讖)曰:「子夏六十四人共撰仲尼微言。」呂延濟注曰:「大義謂詩、書、禮、樂之義也。」據此,則所謂「仲尼微言」,即論語是也。
〔六〕 韓非子五蠹篇:「從者,合眾弱以攻一強也;而衡者,事一強以攻眾弱也。」淮南子泰族篇:「張儀、蘇秦之從衡。」許慎注:「蘇秦合六國為從,張儀說為衡。」文選西都賦注引文穎曰:「關東為從,關西為橫。」衡、橫古通。文選過秦論:「約從離橫。」李善注:「言諸侯結約為從,欲以分離秦橫也。」
〔七〕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時君世主,好惡殊方。」此應氏所本。
〔八〕 漢書藝文志:「戰國從橫,真偽分爭。」此應氏所本。案漢書宣紀:「使真偽毋相亂。」法言重黎篇:「欲讎偽者必假真。」徐幹中論考偽篇:「仲尼之沒,於今數百年矣,其間聖人不作,唐、虞之法微,三代之教息,大道陵遲,人倫之中不定。於是惑世盜名之徒,因夫民之離聖教日久也,生邪端,造異術,假先王之遺訓以緣飾之,文同而實違,貌合而神遠,自謂得聖人之真也;各兼說特論,誣謠一世之人,誘以偽成之名,懼以虛至之謗,使人憧憧乎得亡,惙惙而不定,喪其故性,而不自知其迷也。」
〔九〕 漢書藝文志:「故春秋分為五。」注:「韋昭曰:『謂左氏、公羊、穀梁、鄒氏、夾氏也。』」
〔一0〕漢書藝文志:「詩分為四。」注:「韋昭曰:『謂毛氏、齊、魯、韓。』」
〔一一〕漢書藝文志:「易有數家之傳。」此應氏所本。又藝文志六藝略云:「凡易十三家,二百九十四篇。」隋書經籍志云:「猶以去聖既遠,而經籍散佚,簡札錯亂,而傳說紕謬;遂使書分為二,詩分為三,論語有齊、魯之殊,春秋有數家之傳。」此則行文便辭,非實事求是之論矣。
〔一二〕漢書藝文志諸子略:「諸子十家,其可觀者,九家而已。」十家謂儒、道、陰陽、法、名、墨、縱橫、雜、小說,十家去小說,故曰九家。藝文志又曰:「凡諸子百八十九家,四千三百二十四篇。」漢書武紀贊:「罷黜百家。」注:「師古曰:『百家謂諸子雜說。』」後漢書安紀:「永初四年二月詔謁者劉珍及五經博士校定東觀五經、諸子、傳記、百家、藝術,整齊脫誤,是正文字。」注:「前書曰:『凡諸子百六(案當作「八」)十九家。』言百家,舉全數也。」器案:史記甘茂傳:「事下蔡史舉先生,學百家之說。」范睢傳:「五帝、三代之事,百家之說,吾亦知之。」五帝本紀:「百家言黃帝,其文不雅馴。」則秦、漢間人已有百家之說也。
〔一三〕「殽亂」,何本、郎本、鍾本作「散亂」,肊改。漢書藝文志曰:「諸子之言,紛然殽亂。」注:「師古曰:『殽,雜也。』」此應氏所本。廣弘明集載阮孝緒七錄序曰:「逮于戰國,殊俗異政。百家競起,九流互作。」
漢興,儒者〔一〕競〔二〕復比誼會意〔三〕,為之章句〔四〕,家有五六,皆析文便辭,彌以馳遠〔五〕;綴文之士〔六〕,雜襲龍鱗〔七〕,訓註說難,轉相陵高,積如丘山〔八〕,可謂繁富者矣。而至於俗間行語,眾所共傳,積非習貫〔九〕,莫能原察〔一0〕。今王室大壞,九州幅裂〔一一〕,亂靡有定〔一二〕,生民無幾。〔一三〕私懼後進〔一四〕,益以迷昧,聊以不才,舉爾所知〔一五〕,方以類聚〔一六〕,凡一十卷〔一七〕,謂之風俗通義,言通於流俗之過謬〔一八〕,而事該之於義理也〔一九〕。
〔一〕 儒者義詳本書佚文。
〔二〕 「競」,原校云:「一本作『竟』。」朱藏元本同。嚴可均輯全後漢文引元刻本風俗通校語云:「一本作『興』。」
〔三〕 「比誼」誼、義古通。呂氏春秋高誘序:「若有紕繆不經,後之君子,斷而裁之,比其義焉。」比義義與此同。周禮大司寇:「凡庶民之獄訟,以邦成弊之。」鄭眾注:「邦成,若今時決事比也。」賈公彥疏:「若令律有其斷事,皆依舊事斷之;其無條所,比類以決之,故云決事比。」器案:此文比字,亦比類、比例之義。漢書文紀:「比類從事。」師古注:「類比而從事。」又刑法志:「決事比萬三千四百七十二事。」師古曰:「比,以例相比況也。」後漢書陳寵傳:「寵為鮑昱撰辭訟比七卷,決事科條,皆以事類相從。」又應劭傳:「輒撰具……決事比例。」諸比字義並同。
〔四〕 章句之學,先漢已有之。後漢書徐防傳載:「防以五經久遠,聖意難明,宜為章句,以悟後學,上疏曰:『臣聞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明章句,始於子夏。』」漢書藝文志載易經有章句施、孟、梁丘氏各二篇,尚書有歐陽章句三十一卷,大小夏侯章句各二十九卷,春秋有公羊章句、穀梁章句,又劉歆傳載:「歆治左氏,引傳文以解經,轉相發明,由是章句義理備焉。」張禹傳載:「禹為師,以上難數對己問經,為論語章句獻之。」夏侯建傳載:「自師事勝及歐陽高,左右采獲,又從五經諸儒問,與尚書相出入者,牽引以次章句,具文飾說。」後漢書桓郁傳載:「明帝自制五家要說章句(注引華嶠書作五行章句),令郁校定於宣明殿。」又楊終傳載:「作春秋外傳,改定章句。」趙岐傳載:「作孟子章句。」牟長傳載:「著尚書章句。」何晏論語集解敘:「安昌侯張禹,本受魯論,兼講齊說,善者從之,號曰張侯論,為世所貴;包氏、周氏章句出焉。」唐書藝文志:「自六藝焚於秦,師傳之道中絕,而簡編訛缺,學者莫得其本真,於是諸儒章句之學興。」馬瑞辰毛詩傳箋通釋一毛詩詁訓傳名義考曰:「漢儒說經,莫不先通訓詁。漢書揚雄傳言:『雄少而好學,不為章句,訓故通而已。』儒林傳言:『丁寬作易說二萬言,訓故舉大義而已。』而後漢書桓譚傳亦言:『譚遍通五經,皆訓詁大義,不為章句。』則知訓詁與章句有辨:章句者,離章辨句,委曲支派,而語多傅會,繁而不殺,蔡邕所謂『前儒特為章句者,皆用其意傅,非其本旨』。劉勰所謂『秦延君之注堯典十餘萬字,朱普之解尚書三十萬言,所以通人惡煩,羞學章句也』。訓詁則博習古文,通其轉注假借,不煩章解句釋,而奧義自闢,班固所謂『古文讀應爾雅,故解古今語而可知也』。」
〔五〕 漢書藝文志六藝略:「後世經傳,既已乖離,博學者又不思多聞闕疑之義,而務碎義逃難,便辭巧說,破壞形體,說五字之文,至於二三萬言;後進彌以馳逐,故幼童而守一藝,白首而後能言。安其所習,毀所不見,終以自蔽:此學者之大患也。」應氏即本此。「馳遠」漢志作「馳逐」。禮記王制:「析言破律。」
〔六〕 漢書劉向傳贊:「自孔子後,綴文之士眾矣。」文選皇甫謐三都賦序:「綴文之士,不率典言。」綴文,漢人又謂之屬文。漢書楚元王傳:「辟彊字少卿,亦好讀詩,能屬文。」顏師古注曰:「屬文,謂會綴文辭也。」又賈誼傳:「能讀詩、書,屬文。」師古曰:「屬謂綴輯之也,言其能文也。」案綴文即綴字成句,聯句成章,組章成篇也。又漢書劉歆傳:「綴學之士。」義與此同。
〔七〕 文選西都賦:「提封五萬,疆埸綺分,溝塍刻鏤,原隰龍鱗。」呂延濟注:「綺紛、刻鏤、龍鱗,皆地之畦疆,相交錯成文章。」龍鱗,漢人又多用作「魚鱗」,義並同。史記淮陰侯傳:「天下之士,雲合霧集,魚鱗雜遝。」漢書蒯通傳作「魚鱗雜襲」,師古曰:「雜襲猶雜沓,言相雜而累積。」又劉向傳:「魚鱗左右。」師古曰:「言在帝之左右,相次若魚鱗也。」又本書正失篇:「雜襲繼踵。」
〔八〕 後漢書鄭玄傳論:「自秦焚六經,聖文埃滅。漢興,諸儒頗修藝文,及東京學者,亦各名家。而守文之徒,滯固所稟,異端紛紜。互相詭激;遂令經有數家,家有數說,章句多者,或迺百餘言。」所論與此同也。文選求立太宰碑表注引七略:「孝武皇帝勅丞相公孫弘,廣開獻書之路,百年之間,書積如山。」御覽六○七引本書:「武帝廣開獻書之路,立五經博士,開弟子員,設科射策,勸以官祿,訖於元始,百有餘年,書積如丘山,傳業浸眾,枝葉繁滋,經說百萬言,蓋祿利之路然也。」
〔九〕 漢書賈誼傳:「孔子曰:『少成若天性,習貫如自然。』」師古曰:「貫亦習也。」案:貫、慣通。
〔一0〕蘇頌蘇魏公集六六校風俗通義題序引意林所載折當篇目錄云:「泰山太守臣劭再拜上書曰:『秦皇焚書坑儒,六藝缺亡。高祖受命,四海乂安,往往於壁柱石室之中,得其遺文,竹朽帛裂,殘缺不備。至國家行事,俗間流語,莫能原察。故三代遣輶軒使者,經絕域,採方言,令人君不出戶牖而知異俗之語耳。』」
〔一一〕三國志魏書崔琰傳:「琰對曰:『今天下分崩,九州幅裂。』」
〔一二〕詩小雅節南山:「不吊昊天,亂靡有定。」鄭玄箋云:「定,止。天下之亂,無肯止之者。」
〔一三〕詩小雅頍弁:「死喪無日,無幾相見。」箋云:「王政既衰,我無所依怙,死亡無有日數,能復幾何,與王相見也。」漢書五行志中之上:「民生幾何,誰能毋偷。」師古曰:「幾何,言無多時也。」
〔一四〕論語先進篇:「子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釋文引包曰:「先進、後進,謂士先後輩也。」鄭曰:「先進、後進,謂學也。」
〔一五〕論語子路篇:「仲弓為季氏宰,問政,子曰:『先有司,赦小過,舉賢才。』曰:『焉知賢才而舉之?』曰:『舉爾所知;爾所不知,人其舍諸!』」
〔一六〕易繫辭上:「方以類聚,物以群分。」語又見禮記樂記。
〔一七〕「凡一十卷」,程本、奇賞本作「凡十一卷」,誤。朱筠曰:「案文獻通考,陳氏云:『風俗通義,唐志三十卷,今惟存十卷。』此序自云一十卷,蓋後人刻本所改,當作『三十』。」盧文弨群書拾補作「凡三十一卷」,云:「今多作『凡一十卷,乃妄人所改。」案嚴可均輯全後漢文作「凡三十一卷」,乃嚴氏校改,非所見為三十一卷本也。
〔一八〕續漢書五行志五補注:「風俗通曰:『劭故往視之,何在其有人也,走漏污處,膩赭流漉,壁有他剝數寸曲折耳。』劭又通之曰云云。」又:「風俗通曰:『光和四年四月:南宮中黃門寺有一男子』云云,臣昭注曰:『檢觀前通,各有未直』云云。」劉昭用通字,即本應氏自序之義。
〔一九〕後漢書本傳:「撰風俗通,以辯物類名號,釋時俗嫌疑,文雖不典,後世服其洽聞。」三國志魏書王粲傳注引華嶠漢後書:「子劭,字仲遠,亦博學多識,尤好事,諸所撰述,風俗通等,凡百餘篇,辭雖不典,世服其博聞。」史通自敘篇:「民者,冥也,冥然罔知。率彼愚蒙,牆面而視。或訛音鄙句,莫究本源;或守株膠柱,動多拘忌:故應劭風俗通生焉。」諸子彙函曰:「應劭,漢太山太守,著書寓同風易俗之意。」又曰:「作風俗通,為一時鉅典,誠為政辨風正俗之本也。」
風者,天氣有寒煖,地形有險易〔一〕,水泉有美惡,草木有剛柔也〔二〕。俗者,含血之類〔三〕,像〔四〕之而生,故言語歌謳異聲,鼓舞動作殊形,或直或邪,或善或淫也〔五〕。聖人〔六〕作〔七〕而均齊之,咸歸於正;聖人廢,則還其本俗〔八〕。尚書:「天子巡守〔九〕,至於岱宗〔一0〕,覲諸侯〔一一〕,見百年〔一二〕,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俗〔一三〕。」孝經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一四〕。」傳曰:「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一五〕。」由此言之:為政之要,辯風正俗〔一六〕,最其上也〔一七〕。
〔一〕 盧文弨曰:「『險易』,御覽作『陰陽』。」徐友蘭曰:「謹案:當是『 易』,故訛『險易』。 見乾坤鑿度,雖偽書,然所用古字,當有元本,第錯畫多訛易耳,正與穆天子傳類也。 字當從二日,與 、 、 同意,許君解 字為雲覆日,正與倝義近也。昍訛吅,上今奪為 ,下 訛從,遂為險字。」器案:文獻通考經籍考卷四十引亦作「陰陽」,此蓋別本。孫子始計篇:「地者,遠近、險易、廣狹、死生也。」淮南子兵略篇:「易則用車,險則用騎。」高誘注曰:「易,平地也。」
〔二〕 意林無「也」字。漢書五行志下之上注:「應劭曰:『風,土地風俗也。』」
〔三〕 史記律書:「自含血戴角之獸,見犯則校。」則凡動物俱可以含血稱之。此文含血之類,則指人類。後漢書趙壹傳:「使乾皮復含血,枯骨復被肉。」亦正謂圓顱方趾之倫耳。
〔四〕 「像」,意林、通考作「象」,古通。
〔五〕 禮記王制:「凡居民財,必因天地寒煖燥濕,廣谷大川易制,民生其間者異俗,剛柔輕重遲速異齊。」
〔六〕 意林引本書:「易云:『利見大人。』大人與聖人,其義一也。」類聚等引本書:「聖者,聲也,通也,言其聞聲知情,通於天地,條暢萬物,故曰聖也。」詳佚文。
〔七〕 作謂興起,讀如孟子公孫丑上「賢聖之君六七作」之作。
〔八〕 漢書地理志下:「凡民函五常之性,而其剛柔緩急音聲不同,繫水土之風氣,故謂之風。好惡取舍,動靜亡常,隨君上之情欲,故謂之俗。孔子曰:『移風易俗,莫善於樂。』言聖王在上,統理人倫,必移其本而易其末,此混同天下,壹之虖中和,然後王教成也。」劉晝新論風俗章:「風者,氣也。俗者,習也。土地水泉,氣有緩急,聲有高下,謂之風焉。人居此地,習以成性,謂之俗焉。風有厚薄,俗有淳澆,明王之化,當移風使之雅,易俗使之正。」
〔九〕 「守」,吳本、郎本、鍾本、汪本、鄭本及全後漢文作「狩」,古通。
〔一0〕文見孔本尚書舜典,竊疑此及下文俱出尚書大傳。本書引經文及經說多相混。白虎通德論巡守篇所引尚書大傳,與此下文同,此二句自應與下文相連屬,知書傳引經文而釋之如此也。又此及下文俱見禮記王制篇,陳立白虎通疏證卷六云:「蓋伏生引以釋書也。」岱宗,詳後正失篇封泰山禪梁父及山澤篇五嶽。
〔一一〕「覲」,尚書大傳作「見」,禮記作「覲」。
〔一二〕「見」,尚書大傳作「問」。路史後紀十二疏仡紀引鄭玄注:「百年,老成人;見,尊之至。」則鄭本大傳仍作「見」。王制鄭注:「覲,見也,就見老人。」漢書萬石君傳:「問百年,民所疾苦。」
〔一三〕白虎通巡守篇引尚書大傳:「見諸侯,問百年,命大師陳詩,以觀民風俗。」漢書藝文志六藝略曰:「古有采詩之官,王者所以觀風俗,知得失,自考正也。」又食貨志曰:「春秋之月,群居者將散,行人振木鐸,徇於路以采詩;獻之大師,比其音律,以聞于天子。故曰:王者不窺牖戶而知天下。」又禮樂志:「乃立樂府,采詩夜誦。」師古曰:「采詩,依古遒人徇路,采取百姓謳謠,以知政教得失也。」王制鄭注:「陳詩,謂采其詩而視之。」疏云:「此謂王巡守,見諸侯畢,乃命其方諸侯大師--是掌樂之官,各陳其國風之詩,以觀其政令之善惡:若政善,詩辭亦善,政惡,詩辭亦惡;觀其詩則知君政善惡。故天保詩云:『民之質矣,日用飲食。』是其政和;若其政惡,則十月之交『徹我牆屋,田卒汙萊』是也。」器案:采詩,漢代又謂之舉謠言。後漢書羊續傳:「為南陽太守,……採問風謠,然後乃進。」又郅壽傳:「聖王聽歌謠於路。」又劉陶傳:「詔以謠言舉刺史二千石,由是諸坐謠言徵者,悉拜議郎。」又蔡邕傳:「又令三公謠言奏事。」又范滂傳:「後詔三府椽屬舉謠言。」又李郃傳:「和帝分遣使者至州縣觀採風謠。」三國志魏書武紀注引魏書:「靈帝詔書敕三府舉奏,……民為作謠言者,免罷之。」後漢書蔡邕傳注引漢官儀:「三公聽採長吏臧否,人所疾苦,還條奏之,是為舉謠言者也。」
〔一四〕引孝經,見廣要道章。漢書五行志下:「夫天子省樂以作風。」注:「應劭曰:『風,土地風俗也。省中和之風以作樂,然後可移惡風移惡俗也。』」
〔一五〕漢書王吉傳:「百里不同風,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又貨殖傳:「國異政,家殊俗。」
〔一六〕「辯」,文選王元長三月三日曲水詩序注引作「辨」;集注殘本引「政」作「正」。
〔一七〕晏子春秋內篇問上景公問明王之教民何若章:「古者,百里而異習,千里而殊俗,故明王脩道,一民同俗。」
周、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求異代方言,還奏籍之,藏於秘室〔一〕。及嬴氏之亡,遺脫漏棄,無見之者〔二〕。蜀人嚴君平有千餘言〔三〕,林閭翁孺〔四〕才有梗概之法〔五〕,揚雄好之,天下孝廉〔六〕衛卒〔七〕交會,周章質問〔八〕,以次注續,二十七年,爾乃治正〔九〕,凡九千字,其所發明,猶未若爾雅之閎麗也,張竦以為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一0〕;予實頑闇,無能述演,豈敢比隆於斯人哉〔一一〕!顧惟述作之功〔一二〕,故聊光啟之耳。
〔一〕 意林、文選七命注、又顏延年曲水詩序注、文選曲水詩序集注及任彥昇宣德皇后令集注、事類賦五引俱無「歲」字,御覽七七九、職官分紀四五引有。「遣輶軒之使求異代方言」,意林作「遣輶軒使者採異代方(道藏本誤「芳」)言」。七命注、曲水詩序注及集注、宣德皇后令集注引無「遣」字,書鈔四0、御覽引有。「求」,書鈔、分紀、事類賦作「採」,御覽、全後漢文作「采」,拾補引孫曰:「文選顏延年曲水詩序注引此作『采』(器案:六臣本作「採」),七命注作『採』(器案:宣德皇后令集注作「採」),意林同。」事類賦引「代」作「俗」,肊改。「還奏籍之」,御覽、分紀引無「籍」字。「藏於秘室」,意林、七命注、事類賦作「藏之祕府」。器案:說文車部:「輶,輕車也。」文選吳都賦:「輶軒蓼擾。」李周翰注:「輶軒,輕車也。」異代方言者,異謂異語,代謂代語。方言十云:「皆南楚、江、湘之間代語也。」郭注:「凡以異語相易謂之代也。」又十三注:「鼻、祖,皆始之別名也,轉復訓以為居,所謂代語者也。」事類賦引作「異俗方言」,所謂不知妄作也。奏籍者,據揚雄答劉歆書:「嘗聞先代輶軒之使,奏籍之書,皆藏於周、秦之室。」郭璞方言序:「蓋聞方言之作,出乎輶軒之使,所以巡遊萬國,采覽異言,車軌之所交,人跡之所蹈,靡不畢載,以為奏籍。」奏籍,蓋謂奏進之簿籍,御覽、分紀無「籍」字,非是。秘室者,漢書藝文志:「於是建藏書之策,置寫書之官,下及諸子傳說,皆充祕府。」注:「如淳曰:『劉歆七略曰:外則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內則有延閣、廣內、祕室之府。』」則祕室又稱祕府也。
〔二〕 意林作「及嬴氏之亡,遺棄殆盡」。
〔三〕 道藏本意林「千」作「十」,誤。戴震方言疏證曰:「案常璩華陽國志:『高尚逸民嚴遵,字君平,成都人。』又云:『嚴君平經德秉哲。』漢書地理志:『後有王褒、嚴遵、揚雄之徒,文章冠天下。』又王貢兩龔鮑傳:『蜀有嚴君平,博覽無不通;揚雄少時從游學,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嚴遵即莊遵,漢顯宗孝明皇帝諱莊,始改為嚴。揚雄法言開明篇:『蜀莊沈冥,蜀莊之才之珍也。』吳祕注云:『莊遵字君平。』洪邁容齋隨筆以法言不諱莊字,何獨至此書而曰嚴?不知本書不諱而後人改之者多矣。此書下文『蜀人有揚、莊者』,不改莊字,豈獨習於嚴君平之稱而妄改之與?」
〔四〕 意林「孺」下有「者」字。拾補云:「華陽國志:『林閭,字翁孺,臨邛人,揚雄師也。』」戴氏疏證曰:「案廣韻:『林閭氏,出自嬴姓。文字志云:後漢有蜀郡林閭翁孺,博學善書。』而華陽國志乃云:『林閭字公孺,臨邛人,揚雄師之。見方言。』又云:『林翁儒訓誥玄遠。』似以為林姓閭名,且公孺、翁儒,訛舛互異;據此書,林閭定是複姓。」錢繹方言箋疏云:「案王應麟姓氏急就篇云:『漢揚雄書:林閭婦,蜀郡掌氏子。』其誤與常璩同。」
〔五〕 錢繹箋疏曰:「方言卷十三云:『梗,略也。』注云:『梗概大略也。』張衡東京賦:『故粗為賓言其梗概如此。』薛綜注云:『梗概,不纖密,言粗舉大綱如此之言也。』後漢書杜篤傳云:『故略其梗概。』李賢注:『梗概,猶言粗略也。』左思魏都賦云:『時梗概於滮池。』聲轉而為辜較,孝經云:『蓋天子之孝也。』孔傳云:『蓋者,辜較之辭。』劉炫述義云:『辜較,猶梗概也,孝道既廣,舉其大略也。』」
〔六〕 漢書武紀:「元光元年冬十一月,初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顏師古注曰:「孝謂善事父母者,廉謂清潔有廉隅者。」武紀又載:「元朔元年,有司奏議曰:『今詔書昭先帝聖緒,令二千石舉孝廉,所以化元元,移風易俗也。不舉孝,不奉詔,當以不敬論;不察廉,不勝任也,當免。」北堂書鈔設官部引漢官儀:「和帝詔曰:『大郡口五十萬,舉孝廉二人。』」後漢書和紀:「永元十三年九月詔:『其令緣邊郡口十萬以上,歲舉孝廉一人,不滿十萬,二歲舉一人,五萬以下,三歲舉一人。』」案後漢書丁鴻傳:「時大郡口五六十萬,舉孝廉二人,小郡口二十萬,并有蠻、夷者,亦舉二人,帝(和帝)以為不均,下公卿會議。鴻與司空劉方上言:『凡口率之科,宜有階品,蠻、夷錯雜,不得為數。自今郡國率二十萬口歲舉孝廉一人,四十萬二人,六十萬三人,八十萬四人,百萬五人,百二十萬六人,不滿二十萬,二歲一人,不滿十萬,三歲一人。』帝從之。」和帝詔蓋即據丁、劉之言。續漢書百官志五:「郡太守、王國相,本注曰:『歲盡,遣吏上計,并舉孝廉,郡口二十萬舉一人。』」當時名額分配比例,亦隨時隨地而異宜;舉二人或舉一人,則俱謂舉孝與廉各二人或各一人,安帝永初二年詔所謂居鄉里有廉清孝順之稱者,亦分別言之,故曰興廉舉孝,非謂孝廉為一人也。歲盡者,劉昭注補引盧植周禮小行人「秋獻功」注曰:「計斷九月,因秦以十月為正故也。」又後漢書順紀載:「陽嘉元年冬十一月辛卯,初令郡國舉孝廉,限年四十以上,諸生通章句,文吏能牋奏,乃得應選。」則舉孝廉又有限年之制也。又案:意林、書鈔七九引傅子:「閒歲察舉孝廉而上之,皆是九州百郡之士,風異俗殊,所尚不同。」則揚雄之所以向天下孝廉周章質問者,正以其風異俗殊,所尚不同也。
〔七〕 續漢書百官志五注引漢官儀:「民年二十三為正,一歲以為衛士,……年五十六老衰,乃得免為民,就田。」衛卒即衛士。
〔八〕 漢書武紀:「南越獻馴象。」應劭注曰:「馴者,教能拜起,周章從人意也。」楚辭九歌雲中君:「聊遨遊兮周章。」王逸注:「周章,猶周流也。」顏氏家訓勉學篇:「齊有宦者內參田鵬鸞,……時伺間隙,周章詢請。」文選楊德祖答臨淄侯牋:「自周章於省覽,何遑高視哉!」張銑注曰:「周章,馳逐也。」隋書王貞傳:「謝齊王索文集啟:『咫尺天人,周章不暇。』」按周章猶言周流章皇,文選羽獵賦:「章皇周流。」注:「章皇,猶彷徨也;周流,周匝流行也。」
〔九〕 劉淇助字辨略三曰:「此爾字,猶云斯也,然後也。爾既訓此,故得轉為斯也。」
〔一0〕張竦,字伯松,見漢書張敞杜鄴陳遵傳,即王莽傳所謂「欲求封,過張伯松」者也。揚雄答劉歆書:「常聞先代輶軒之使,奏籍之書,皆藏於周、秦之室。及其破也,遺棄無見之者。獨蜀人有嚴君平、臨邛林閭翁孺者,深好訓詁,猶見輶軒之使所奏言。翁孺與雄外家牽連之親,又君平過誤有以私遇少而與雄也。君平財有千言耳,翁孺梗概之法略有。翁孺往數歲死,婦蜀郡掌氏子,無子而去。而雄始能草文,先作縣邸銘、王佴頌、階達銘及成都城四隅銘;蜀人有楊莊者為郎,誦之於成帝,成帝好之,以為似相如。雄以此得外見。此數者,皆都水君嘗見也,故不復奏。雄為郎之歲,自奏:少不得學,而心好沈博絕麗之文,願不受三歲之奉,且休脫直事之繇,得肆心廣意,以自克就。有詔:『不可奪奉,令尚書賜筆墨錢六萬,得觀書於石室。』(據疏證本)如是,後一歲,作繡補、靈節、龍骨之銘詩三章,成帝好之,遂得盡意。故天下上計孝廉及內郡衛卒會者,雄常把三寸弱翰,齎油素四尺,以問其異語,歸即以鉛鏑次之於槧,二十七歲於今矣;而語言或交錯相反,方復論思詳悉集之。燕其疑張伯松不好雄賦頌之文,然亦有以奇之,常為雄道言其父及其先君熹典訓,屬雄以此篇目,頗示其成者,伯松曰:『是縣日月不刊之書也。』」戴氏疏證曰:「據上云:『語言或交錯相反,方復論思詳悉集之。』是歆求方言時,雄撰集尚未成,此云『示其成者』,正以見有未成者耳。今書中有僅舉其字,不辨何方云然,蓋方言究屬雄未成之書。洪邁以漢書本傳無所謂方言,藝文志亦不載方言,遂疑非雄作。又云:『書稱汝、潁之間,先漢人無此語也。』則書內舉水名以表其地者多矣,何以先漢人不得稱汝、潁之間邪?應劭風俗通義序云:『周、秦常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張竦以為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任昉南徐州蕭公行狀:『並勒成一家,懸諸日月。』李善注云:『揚雄方言曰:雄以此篇目煩示其成者張伯松,伯松曰:是懸諸日月不刊之書也。』此注重『伯松』二字,有訛舛。」(器案「伯松」二字不重,屬上句讀之,其理自貫。)錢氏箋疏曰:「按漢書揚雄傳備列雄所著書,獨無方言。常璩華陽國志及藝文志小學類亦但有訓纂一篇,儒家有雄所序三十八篇,亦不及方言。東漢一百九十年中,未有稱揚子作方言者;至漢末應劭風俗通義序始稱:『周、秦以歲八月,遣輶軒之使,……二十七年,爾乃始正。』又劭注漢書引楊雄方言一條。是稱揚子作方言者,案自劭始。至魏孫炎注爾雅,吳薛綜述二京解,晉杜預注左傳,張載、劉逵注三都賦,皆遞相證引;沿及東晉,郭氏遂注其書;後儒稱揚子方言,蓋由於是。郭氏云:『三五之篇著。』與歆書『十五篇』之數正合。而隋書經籍志云:『方言十二卷。』舊唐書稱:『別國方言十三卷。』是并十五為十三,斷在郭注後、隋以前無疑矣。又風俗通義序取答書語,詳具本末,云:『方言凡九千字。』今計本文實萬一千九百餘字,蓋子雲此書本未成也。觀其答劉歆書言:『交錯相反,方復論思詳悉集之。』又云:『張伯松屬雄以此篇目,頗示其成者。』又云:『如可寬假延期,必不敢有愛。』其曰『方復論思詳悉集之』,則正在搆綴時也;曰『頗示其成者』,則尚有未成者也;曰『寬假延期,必不敢有愛』,則謂他時成書之後也;書中自十二卷以下,大率皆僅舉其字,不言何方,其明證也。當歆求書時,撰集未備,歆欲借觀未得,故七錄不載,漢志亦不著錄。至卷帙字數之不同,或子雲既卒之後,侯芭之徒,搜其遺稿,私相傳述,不免輾轉附盜,如徐鉉之增說文,故字多於前;厥後傳其學者,以漢志無方言之名,而小學家有別字十三篇,不著撰人名氏,恐其假借影附,故證其實出於揚子,遂并為一十三卷,以就其數,故卷減於舊歟?至宋志又云十四卷,當因劉歆書及揚子答書向附籍卷末者,亦別為卷而併數之,無可疑也。」器案:華陽國志蜀都士女篇言「典莫正於爾雅,故作方言。」當即本之應氏「言其所發明,猶未若爾雅之閎麗」之說,錢氏言「常志不言揚子作方言」,可謂失之眉睫。漢志著錄之別字,錢大昕三史拾遺亦以為:「即揚雄所撰方言十三卷也。本名輶軒使者絕代語釋別國方言,或稱別字,或稱方言,皆省文。」案後漢書光武十王傳載東平王所著有別字,蓋仿雄書而為之。
〔一一〕意林作「余雖不才,敢比隆於斯人」。史記劉敬傳:「哭泣之聲未絕,傷痍者未起,而欲比隆於成、康之時,臣竊以為不侔也。」
〔一二〕禮記樂記:「作者之謂聖,述者之謂明,明聖者,述作之謂也。」鄭玄注:「述謂訓其義也。」疏云:「作者之謂聖,聖者,通達物理,故作者之謂聖,則堯、舜、禹、湯是也。述者之謂明,明者,辨說是非,故修述者之謂明,則子游、子夏之屬是也。」
昔客為齊王畫者〔一〕,王問:「畫孰最難?孰最易?〔二〕」曰:「犬馬最難,鬼魅最易。」犬馬旦暮在人之前,不類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無形者不見,不見故易〔三〕。今俗語雖云浮淺,〔四〕然賢愚所共咨論,有似犬馬,其為難矣;并綜事宜於今者,孔子稱:「幸苟有過,人必知之。〔五〕」俾諸明哲〔六〕,幸詳覽焉。
〔一〕 何本、郎本、程本、鍾本無「客」字。
〔二〕 何本、郎本、程本、鍾本、鄭本作「最易」,無「孰」字。
〔三〕 何本、郎本、鍾本作「無形者不見故易」,不重『不見』二字。按韓非子外儲說左上:「客有為齊王畫者,齊王問曰:『畫孰最難者?』曰:『犬馬最難。』『孰最易者?』曰:『鬼魅最易。』夫犬馬,人所知也,旦暮罄於前,不可類之,故難。鬼魅無形者,不罄於前,故易之也。」即此文所本。淮南子氾論篇:「今夫圖工好畫鬼魅而憎圖狗馬者,何也?鬼魅不世出,而狗馬可日見也。夫存危治亂,非智不能,而道先(從王念孫說乙正)稱古,雖愚有餘;故不用之法,聖王弗行,不驗之言,聖王弗聽。」後漢書張衡傳:「譬猶畫工惡圖犬馬,而好作鬼魅,誠以實事難形,而虛偽不窮也。」劉晝新論正賞篇:「由今之人畫鬼魅者易為巧,摹犬馬者難為工,何者?鬼魅質虛,而犬馬質露也。」
〔四〕 漢書東方朔傳贊:「其事浮淺。」
〔五〕 論語述而篇:「陳司敗問:『昭公知禮乎?』孔子曰:『知禮。』孔子退。揖巫馬期而進之,曰:『吾聞君子不黨。君子亦黨乎?君取於吳為同姓,謂之吳孟子。君而知禮,孰不知禮!』巫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
〔六〕 詩大雅蒸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漢書刑法志:「躬明悊之性。」悊即哲字,說文心部悊下云:「『哲』或從心。」
[book_title]風俗通義皇霸卷一
〔一〕
漢汝南應劭著〔二〕
江津王利器校注
蓋天地剖分,萬物萌毓〔三〕;非有典藝〔四〕之文,堅基可據,推當今以覽太古,自昭昭而本冥冥〔五〕,乃欲審其事而建其論,董其是非而綜其詳略〔六〕,言也實為難哉!故易紀三皇,書敘唐、虞,惟天為大,唯堯則之,巍巍其有成功,煥乎其有文章〔七〕。自是以來,載籍昭晢。然而立談者人異,綴文者家舛〔八〕,斯乃楊朱哭於歧路〔九〕,墨翟悲於練素者也〔一0〕。是以上述三皇,下記〔一一〕六國,備其終始曰皇霸。
〔一〕 程本、鄭本「第」上有「卷」字,何本、胡本、鍾本作「卷一」,今從元本。蘇頌校風俗通義題序載三十一卷本篇名、卷第云:「獨皇霸一篇,同為第一。」
〔二〕 何本、胡本、鍾本有此一行,今從之。
〔三〕 萌毓即萌育,易蠱卦:『君子以果行育德。』釋文:「王肅本作『毓德』。」漢書五行志中之上:「孕毓根核。」師古曰:「『毓』字與『育』同。」
〔四〕 類聚五二引王粲儒吏論:「古者,八歲入小學,學六甲、五方、書計之事,……文法典藝,具存於此矣。」典藝,猶言經典。賈誼新書六本篇:「詩、書、易、春秋、禮、樂,六者之本,謂之六藝。」漢書藝文志有六藝略,師古曰:「六藝,六經也。」
〔五〕 莊子知北游:「夫昭昭生於冥冥。」淮南人間篇:「人能由昭昭於冥冥,則幾於通矣。」又要略篇:「昭昭之通冥冥。」又繆稱篇:「人能貫冥冥入于昭昭,可與言至矣。」漢書外戚孝武李夫人傳:『去彼昭昭,就冥冥兮。』則以「昭昭」與「冥冥」對文,為漢人習慣用法。昭昭亦作炤炤,淮南子泰族篇:「由冥冥至炤炤。」又:「從冥冥見炤炤。」
〔六〕 「詳略」,原作「詳矣」,拾補曰:「疑。」劉師培風俗通義書後曰:「『矣』疑『略』。」今據改正。
〔七〕 論語泰伯篇:「子曰:『大哉!堯之為君也!巍巍乎惟天為大,唯堯則之。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煥乎其有文章。」集解:「孔安國曰:『則,法也;美堯能法天而行化也。』何晏曰:『功成化隆,高大巍巍也。煥,明也;其立文垂制,復著明也。』」
〔八〕 漢、魏、六朝人以「家」、「人」對文,「家」、「人」義同,詳遼海引年器撰「家」「人」對文解。
〔九〕 「歧」原作「岐」,今改。
〔一0〕程本、鄭本「練素」作「絲素」,郎本校云:「俗本作『絲素』,今從宋本。」案:淮南子說林篇:「楊子見逵路而哭之,為其可以南可以北;墨子見練絲而泣之,為其可以黃可以黑。」
〔一一〕郎本、程本、鄭本「記」作「紀」。
三皇〔一〕
春秋運斗樞說:「伏羲、女媧、神農,是三皇也。〔二〕」皇者天〔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四〕;三皇垂拱無為〔五〕,設言而民不違〔六〕,道德玄泊〔七〕,有似皇天,故稱曰皇。〔八〕皇者,中也,光也,弘也;含弘〔九〕履中,開陰陽〔一0〕,布剛上〔一一〕,含皇極〔一二〕,其施光明,指天畫地〔一三〕,神化潛通〔一四〕,煌煌盛美〔一五〕,不可勝量。禮號謚記說:〔一六〕「伏羲、祝融、神農。〔一七〕」含文嘉記〔一八〕:「虙戲,燧人,神農〔一九〕。伏者,別也,變也〔二0〕;戲者〔二一〕,獻也,法也;伏羲始別八卦,以變化天下,天下法則,咸伏貢獻,故曰伏羲也〔二二〕。燧人始鑽木取火〔二三〕,炮生為熟,令人無復腹疾〔二四〕,有異於禽獸,遂天之意,故曰遂人也〔二五〕。神農,神者,信也;農者,濃也;始作耒耜,教民耕種,美其衣食,德濃厚若神〔二六〕,故為神農也。」尚書大傳說:「遂人為遂皇,伏羲為戲皇,神農為農皇也。遂人以火紀〔二七〕,火,太陽也〔二八〕,陽尊,故託遂皇於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戲皇於人:蓋天非人不因〔二九〕,人非天不成也。神農以地紀〔三0〕,悉地力,種〈殸木〉疏〔三一〕,故託農皇於地:天地人之道備〔三二〕,而三五之運興矣。〔三三〕」
〔一〕 潛夫論五德志篇:「世傳三皇、五帝,多以為伏羲、神農為二皇;其一,或曰燧人,或曰祝融,或曰女媧,其是與非,未可知也。」
〔二〕 禮記曲禮疏、路史後紀二載鄭玄注中候敕省圖引運斗樞:「伏犧、神農、女媧為三皇。」鄭玄注明堂位引春秋緯說同,正義引作春秋運斗樞差德命敘。御覽七六引春秋運斗樞作:「虙犧,女媧,神農,是謂三皇也。」呂氏春秋用眾篇高誘注:「三皇:伏羲,神農,女媧也。」蓋亦本春秋緯為說。
〔三〕 詩大雅文王:「思皇多士。」毛傳:「皇,天也。」
〔四〕 論語陽貨篇:「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五〕 尚書武成:「垂拱而天下治。」蔡沈集傳曰:「垂衣拱手而天下自治。」
〔六〕 御覽七七引「設」作「謹」,拔萃引「民」作「明」,俱不可據。晉書刑法志:「三皇設言而民不違,五帝畫象而民知禁。」正與此同。淮南子氾論篇:「神農無制令而民從。」高誘注:「無制令,結繩以治也。」義與此可互參。
〔七〕 玄泊,謂玄冥寂泊。陸機七徵:「玄虛子耽性沖素,雍容玄泊。」
〔八〕 公羊傳成公八年,何休注:「德合玄者稱皇。孔子曰:『皇象玄,逍遙術,無文字,德明謚。』」疏以為春秋說文。
〔九〕 「含弘」,御覽引作「合元」,與所引運斗樞合。
〔一0〕御覽引無「開陰陽」三字,明以三字為句也。
〔一一〕「布剛正」,鄭本「剛」作「綱」,御覽作「網」,俱未可據。「正」原作「上」,今從吳本、拔萃本改正。陳立白虎通疏證二號篇引此句作「布紀綱上」,劉師培則以為「『剛』下疑脫『柔』字」,俱有未當,蓋未董其是非,從而句讀不明耳。
〔一二〕鄭本、御覽「含」作「合」。尚書洪範:「五皇極,皇建其有極。」漢書五行志上:「次五曰建用皇極。」應劭注曰:「皇,大;極,中也。」
〔一三〕後漢書侯霸傳:「韓歆指天畫地,言甚剛切。」史記魏其武安侯列傳:「不仰視天而俯畫地。」集解:「張晏曰:『視天,占三光也;畫地,知分野所在也。』」指天與視天義同。
〔一四〕御覽七六引春秋運斗樞:「皇者,合元履中,開陰布綱,指天畫地,神化潛通。」
〔一五〕御覽七六引應劭漢官儀:「皇者,大也,言其煌煌盛美。」蔡邕獨斷上:「皇者,煌也,盛德煌煌,無所不照。」類聚一一、文選西京賦注引尚書刑德放:「皇者,煌煌也。」初學記九、御覽七六、西京賦注引春秋元命包:「皇者,煌煌也。」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書帝命驗及尚書緯:「皇者,煌煌也。」白虎通號篇:「號之為皇者,煌煌人莫違也。」文選東都賦注引春秋元命包:「伏羲,女媧,神農為三皇。」高誘呂氏春秋用眾、孝行二篇注並云:「三皇:伏羲,神農,女媧也。」水經渭水注:「庖羲之後,有帝女媧焉,與神農為三皇矣。」是並以女媧為三皇者。
〔一六〕郎本校云:「或無『說』字。」
〔一七〕白虎通號篇:「三皇者,何謂也?謂伏羲,神農,燧人;或曰:伏羲,神農,祝融也。禮曰:『伏羲,神農,祝融,三皇也。』」所引之禮,即號謚記,亦漢人引經與經說不分之證。
〔一八〕器案:以上下文例之,「記」疑當作「說」。
〔一九〕「燧人」,拾補以為當作「遂人」。案:禮記曲禮疏引宋均注援神契引甄耀度,亦謂燧人、伏羲、神農為三皇。
〔二0〕御覽七八、路史後紀一注引禮含文嘉,無「變也」二字。
〔二一〕「戲」,御覽作「犧」,路史注作「羲」。又路史注無「法也」二字。
〔二二〕類聚一一、御覽七八、路史後紀一注引禮含文嘉:「伏羲德洽上下,天應以鳥獸文章,地應以龜書,伏羲乃則象作易。」易繫辭下釋文:「『犧』,孟、京作『戲』,云:『伏,服也;戲,化也。』」
〔二三〕「燧」,拾補校作「遂」,云:「『燧』非,上亦當改。」何本、汪本、鄭本「始」訛「取」。
〔二四〕鄭本刪「復」字,類聚一一、初學記九、御覽七八引含文嘉無「復」字,路史後紀五注引含文嘉作「有」。拾補載臧鏞堂、顧明說:「舊本『復』、『腹』二字,必本來止一『復』字,古與『腹』通用,呂覽季冬紀可證。後人記『腹』字於旁,遂誤并寫入,當刪『腹』留『復』。」盧文弨曰:「『腹』字易曉,故不從其說;然此亦學者所當知也,仍著之。」
〔二五〕「遂人」,初學記、御覽作「燧人」,類聚、路史注作「遂人」。案:禮緯說三皇名,俱以同音字為訓,如伏者別也,(說文:「 ,迫也,讀若易虙羲氏。」蓋古無輕脣音也。此以別訓伏,正是一例。)變也;戲者,獻也,法也;神者,信也;農者,濃也。準此,則禮含文嘉此文正自作燧人,故以遂天之意釋之。盧氏謂當作「遂人」,蓋未觀其會通,今所不從。白虎通號篇:「謂之燧人何?鑽木燧取火,教民熟食,養人利性,避臭去毒,謂之燧人也。」蓋亦用禮緯說。
〔二六〕「德濃厚若神」,路史後紀三注引含文嘉作「德信濃厚若神」,御覽七八引含文嘉作「其德濃厚若神」。白虎通號篇:「謂之神農何?古之人民,皆食禽獸肉;至於神農,人民眾多,禽獸不足,於是神農因天之時,分地之利,製耒耜,教民農作,神而化之,使民宜之,故謂之神農也。」
〔二七〕類聚一一、初學記九引尚書大傳,「紀」下有「官」字,此引無「官」字,與下文例同。
〔二八〕拾補曰:「御覽無『太』字,是。」器案:御覽七七引本書,又七八引尚書大傳,俱無「太」字。
〔二九〕宋本御覽卷七七引「因」作「固」,未可據。
〔三0〕「以地紀」三字,原無,今據盧文弨說校補。拾補云:「『以地紀』,本無此三字,今大傳略說有,與上下文一例,茲補入。」
〔三一〕「種{殸木}疏」,吳本作「種□疏」彙函本、拔萃本作「種百疏」,御覽引作「植穀」,無「疏」字。案:干祿字書:「{殸木},穀俗字。」今所見唐寫本諸書,「穀」多作「{殸木}」,與此正同。拾補校作「{殸禾}」,云:「即穀字,但禾居左居中小異耳。各本上從殸,下從木,如論衡偶會篇、高誘注呂氏春秋季秋紀,齊民要術引海內經,皆同,乃後來轉寫之誤,字書唯篇海獨從禾,今并上正之。」朱筠曰:「案說文解字:『{殸禾},續也,百穀之總名,從禾〈穀,去“禾“〉聲。』{殸禾}即穀字。疏通蔬,假借字也。」
〔三二〕原無「之」字,今據御覽七七引補,與下文一例。
〔三三〕尚書大傳略說下:「遂人為遂皇,伏羲為戲皇,神農為農皇也。遂人以火紀,火,大陽也,陽尊,故託遂皇于天;伏羲以人事紀,故託戲皇于人。蓋王非人不固,人非天不成也。神農以地紀,悉地力,種穀蔬,故託農皇于地。天地人之道,而三五之運興矣。」
謹案〔一〕:易稱〔二〕:「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仰則觀象於天,俯則觀法於地,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類萬物之情,結繩為網罟,以田以漁〔三〕。伏羲氏沒,神農氏作,斲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耜之利,以教天下,日中為市,致天下之民。通其變,使民不倦,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四〕」唯獨敘二皇〔五〕,不及遂人;遂人功重於祝融、女媧,文明大見〔六〕,大傳之義,斯近之矣。
〔一〕 鍾本案語低一格,以下所有案語並同。器案:案猶考也,荀子不苟篇:「國亂而治之者,非案亂而治之之謂也。」楊倞注:「案,據也。」漢書賈誼傳:「臣謹稽之天地,驗之往古,按之當今之務。」師古曰:「稽,考也。」案、按古通。
〔二〕 引易,見繫辭下。
〔三〕 胡本、鍾本「田」作「佃」,與繫辭同,古通。御覽七八引春秋內事:「伏犧氏以木德王天下。天下之人,未有室宅,未有水火之和;於是乃仰觀天文,俯察地理,始畫八卦,定天地之位,分陰陽之數,推列三光,建分八節,以爻應氣,凡二十四氣,消息禍福,以制吉凶。」
〔四〕 繫辭「通其變」上有「神農氏沒,黃帝、堯、舜氏作」云云,此蓋傳鈔者誤省。漢書百官公卿表注,應劭曰:「虙羲氏始作八卦,神農氏為耒耜,黃帝氏作衣服,神而化之,使民宜之。」又武紀注,應劭曰:「黃帝、堯、舜,祖述伏羲、神農,結網耒耜,以日中為市,交易之業,因其所利,變而通之,使民知之,不苦倦也。」所述黃帝、堯、舜事,亦本繫辭為說,俱出應氏一人之手,不應有所違啎,明此本有,而為傳鈔者誤省之也。
〔五〕 淮南子原道篇:「泰古二皇。」高誘注:「二皇,伏羲、神農也。」御覽七七引許注:「庖犧、神農。」又繆稱篇:「昔二皇,鳳至於庭。」文選長笛賦注引高誘注曰:「二皇,伏羲、神農也。」潛夫論五德志篇說同。獨斷上:「古天子庖犧氏、神農氏稱皇。」則以伏羲、神農為二皇,蓋漢儒舊說。郎本作「二王」,非。
〔六〕 「大見」,原作「文見」,朱筠曰:「恐誤。」按何本、鄭本、拾補引一本作「大見」,今據改正。易乾卦文言:「見龍在田,天下文明。」正義:「陽氣在田,始生萬物,故天下有文章而光明也。」
五帝〔一〕
易傳、禮記、春秋國語、太史公記〔二〕: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是五帝也〔三〕。
〔一〕 史記五帝本紀第一,小題下正義云:「案太史公依世本、大戴禮,以黃帝、顓頊、帝嚳、唐堯、虞舜為五帝,譙周、應劭、宋均皆同。」
〔二〕 太史公記,即後人改題之史記,先漢人俱稱為太史公記,或太史公書,或太史公傳,或太史公。褚少孫補龜策傳:「竊好太史公傳。」揚子法言君子篇:「淮南說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聖人將有取焉。」漢書藝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漢書楊惲傳:「惲始讀外祖太史公記。」又宣元六王傳:「東平王宇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大將軍王鳳言……太史公書有戰國縱橫權譎之謀。」又敘傳上:「自東平思王以叔父求太史公、諸子書。」後漢書竇融傳:「乃賜融以外屬圖及太史公五宗、外戚世家、魏其侯列傳。」又范升傳:「時難者以太史公多引左氏,升上太史公違戾五經、謬孔子言,及左氏春秋不可錄者三十一事。」又陳元傳:「博士范升等所議奏左氏春秋不可立,及太史公違戾,凡四十五事。」又楊終傳:「後受詔刪太史公書為十餘萬言。」按史記太史公自序:「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索隱:「案桓譚云:『遷所著書成,以示東方朔,朔皆署曰太史公。』則謂太史公是朔稱也;亦恐其說未盡,蓋遷自尊其父著述,稱之曰公。或云:『遷外孫楊惲所稱。』事或當爾也。」是是書題署為太史公,有出自司馬遷、東方朔及楊惲三說,總之,初不名為史記也。應氏稱為太史公記,亦從其朔也。後漢書班彪傳乃謂:「司馬遷著史記。」此范蔚宗之言,非班氏父子之文也。三國志魏書.王肅傳:「帝又問:『司馬遷以受刑之故,內懷隱切,著史記,非貶孝武。』」是史記為太史公書專名,始於魏世也。清人乃謂:「史記之名,當起叔皮父子,觀漢五行志及後書班彪傳可見。」(梁玉繩史記志疑。梁氏之誤,齊召南考證、錢大昕三史拾遺、沈欽韓漢書疏證、洪頤烜讀書叢錄已質言之也。)或又謂:「蓋晉後著錄,改從今名。」(王先謙漢書補注)皆無稽之言,不足致詰也。
〔三〕 白虎通號篇:「五帝者,何謂也?禮曰:『黃帝、顓頊、帝嚳、帝堯、帝舜也。』易曰:『黃帝、堯、舜氏作。』書曰:『帝堯、帝舜。』(堯典)」史記五帝本紀:「予觀春秋國語,其發明五帝德、帝繫姓章矣。」(大戴禮記有是二篇。)器案:世本及高誘呂氏春秋用眾、先己、執一、孝行各篇注,並以黃帝、顓頊、帝嚳、堯、舜為五帝。魯語上:「黃帝能成命百物,以明民共財,顓頊能修之,帝嚳能序三辰以固民,堯能單均刑法以儀民,舜勤民事而野死,……故有虞氏褅黃帝而祖顓頊,郊堯而宗舜。」韋昭注:「此上四者,謂祭天以配食也。祭昊天於圜丘曰褅,祭五帝於明堂曰祖,宗祭上帝於南郊曰郊。有虞氏出自黃帝、顓頊之後,故褅黃帝而祖顓頊;舜受禪於堯,故郊堯。禮祭法:『有虞氏郊嚳而宗堯。』與此異者,舜在時則宗堯,舜崩而子孫宗舜,故郊堯耳。」此即司馬遷、應劭稱國語言五帝所本,故韋昭舉「祭五帝」以實之也。
謹按:易〔一〕、尚書大傳,天立五帝以為相,四時施生,法度明察,春夏慶賞,秋冬刑罰〔二〕。帝者任德設刑〔三〕,以則象之,言其能行天道〔四〕,舉錯審諦〔五〕。黃帝始制冠冕,垂衣裳,上棟下宇,以避風雨〔六〕,禮文法度,興事創業。黃者,光也〔七〕,厚也,中和之色,德施四季〔八〕,與地同功,故先黃以別之也〔九〕。顓者,專也;頊者,信也〔一0〕;言其承文,易之以質,〔一一〕使天下蒙化〔一二〕,皆貴貞愨也〔一三〕。嚳者,考也,成也,言其考明法度,醇美嚳然,若酒之芬香也〔一四〕。堯者,高也,饒也〔一五〕,言其隆興煥炳,最高明也〔一六〕。舜者,推也〔一七〕,循也〔一八〕,言其推行道德,循堯緒也〔一九〕。
〔一〕 此本易繫辭下言所謂聖人制器尚象之事為言。
〔二〕 王闓運尚書大傳補注六略說下據白虎通引佚文云:「天立五帝以為相,四時施生,法度明察,春夏慶賞,秋冬刑罰。」今白虎通無文,蓋即風俗通之誤。
〔三〕 鍾本「刑」誤「形」。
〔四〕 御覽七七引「天道」作「大道」,不可據。
〔五〕 御覽引「錯」作「措」,古通。又引「諦」下有「也」字,是,當據補。御覽七六引應劭漢官儀:「帝者,德象天地,言其能行天道,舉措審諦,父天母地,為天下主。」文選西京賦注、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春秋元命包:「帝者,諦也。」後漢書李雲傳:「露布上書移副三府,引孔子曰:『帝者,諦也。』」注引春秋運斗樞曰:「五帝修名立功,修德成化,統調陰陽,招類使神,故稱帝。帝之言諦也。」鄭玄注:「審諦於物色也。」禮記玉藻正義、明堂位正義引孝經援神契:「帝者,諦也。」尚書堯典正義:「言帝者,天之一名,所以名帝。帝者,諦也,言天蕩然無心,忘於物我,言公平通遠,舉事審諦,故謂之帝也。」
〔六〕 繫辭「避」作「待」。
〔七〕 釋名釋采帛:「黃,晃也,猶晃晃象日光也。」說文黃部:「黃,地之色也,從田,從{艹灭},{艹灭}亦聲,{艹灭},古文光。」黃從光得聲,故二字古多通用。左傳襄公二十年:「陳侯之弟黃出奔楚。」公羊、穀梁並作「光」。文選東京賦注引瑞應圖:「騰黃,神馬,一名吉光。」漢書天文志:「黃道,一曰光道。」水經濟水二注:「齊人言廣音與光同。」
〔八〕 「施」字各本俱脫,御覽引有,拾補據補,是,今從之。白虎通疏證號篇引作「德與四季同功,故先王以別之也」,嚮壁虛造,大抵葫蘆漢書之流亞耳。
〔九〕 郎本「以」作「而」。史記封禪書:「或曰,黃帝得土德,黃龍地螾見。」集解:「應劭曰:『螾,丘蚓也。黃帝土德,故地見其神。蚓大五六圍,長十餘丈。』」白虎通號篇:「黃者,中和之色,(又見五行篇。)自然之性,萬世不易;黃帝始作制度,得其中和,萬世常存,故稱黃帝也。」又謚篇:「黃帝先黃後帝者何?古者質,生死同稱,各持行,合而言之,美者在上。黃帝始制法度,得道之中,萬世不易,後世雖聖,莫能與同也。後世德與天同,亦得稱帝,不能制作,故不得復稱黃帝。」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黃帝之先謚,(凌曙曰:「黃,謚也,在帝上,故曰先謚。」)四帝之後謚,何也?曰:帝號必存,五帝代首天之色,號至五而反;周人之王軒轅,直首天黃號,故曰黃帝。云帝號尊而謚卑,故四帝後謚也。」
〔一0〕御覽引有「愨也」二字。
〔一一〕「文易」二字原倒植,拾補據御覽引乙正,是,今從之。
〔一二〕拾補云:「御覽『蒙』作『遵』。」
〔一三〕白虎通號篇:「謂之顓頊何?顓者,專也;頊者,正也;能專正天人之道,故謂之顓頊也。」通典一0四引五經通義:「顓頊者,顓猶專,頊猶愉,幼少而王,以致太平,常自愉,嗛約自小之意,故兩字為謚。」
〔一四〕白虎通號篇:「謂之帝嚳何?嚳者,極也,言其能施行,窮極道德也。」陳立疏證曰:「說文學部:『嚳,急告之甚也,從告,學省聲。』釋玄應說嚳與酷音義皆同。案急告者,嚳之本訓,引申為窮極之義。史記三代年表、管子侈靡篇作帝俈,集韻:『俈通作嚳。』史記注引世紀作帝夋,山海經大荒經作『帝俊生后稷』,注:『帝俊即嚳。』案俊為才德極出之名,故嚳亦訓極。言道德窮極,禮祭法:『帝嚳能序星辰以固民。』是其事也。」
〔一五〕御覽引脫「饒也」二字。
〔一六〕白虎通號篇:「謂之堯者何?堯猶嶢嶢也,至高之貌,清妙高遠,優游博衍,眾聖之主,百王之長也。」疏證曰:「廣雅釋言云:『堯,嶢也。』廣雅釋詁及方言云:『嶢,高也。』風俗通引書傳此文云云,說文垚部:『堯,高也,從垚在兀上,高遠也。古文作 。』案說文:『垚,土高貌。』又云:『兀,高而上平也。』高之上又增以高,是至高之貌也。漢書揚雄傳注:『堯,墝墝至高之貌。』說文:『嶢,焦嶢,山高貌也。』以嶢訓堯,以高訓嶢,皆疊韻訓也。」
〔一七〕御覽引「推」作「准」,拾補曰:「『推』乃『准』之誤,准音近舜。」孫志祖讀書脞錄四曰:「案准舜音雖相近,然『推行道德』,文義較明,若作准行,頗覺不古。白虎通號篇:『舜猶僢也,言能推信堯道而行之。』可證推字之義。且廣雅釋詁三:『 ,推也。』 ,古舜字,益可信是推非准矣。」案孫說是,五帝之名,應氏雖多以聲近之字相訓,然有二訓以上時,其字亦有不以聲近者為准,如黃者厚也、頊者信也、嚳者成也之類,蓋所以補聲訓字之不足也。此文既以聲近字之循訓舜,故以推行之義足循,而必欲改推為准,或且據此以改白虎通及廣雅之文則鑿矣。
〔一八〕意林「循」訛「修」。
〔一九〕舊本「推行道德」誤植在「舜者」上,拾補依御覽乙正,今從之;意林作「舜者,推也,修也,言推修堯之緒」,雖有訛脫,其文序固未顛倒也。王念孫廣雅疏證、陳壽祺尚書大傳定本引此文已移正。白虎通號篇:「謂之舜者何?舜猶僢僢也,言能推信堯道而行之。」陳立疏證引此文亦移正。劉師培白虎通論補釋曰:「『推』乃『准』字之訛,風俗通同。蓋彼文所引書傳,凡帝王之名,均以聲近之字相訓,故知彼推字當作准;知彼文推當作准,則此文亦然。廣韻訓舜為推,亦准字之訛。」案劉說失之鑿,前已舉正矣。
三王〔一〕
禮號謚記說〔二〕:「夏禹、殷湯、周武王,是三王也。」尚書說:「文王作罰,刑茲無赦。〔三〕」詩說:「有命自天,命此文王。〔四〕」「文王受命,有此武功。〔五〕」「儀刑文王,萬國作孚。〔六〕」春秋說:「王者孰謂?謂文王也。〔七〕」
〔一〕 漢書揚雄傳注:「應劭曰:『三王:夏,殷,周。』」又百官公卿表上注:「張晏曰:『五帝自以德不及三皇,故自去其皇號;三王又以德不及五帝,自損稱王。』」
〔二〕 意林無「記」字,未可據。
〔三〕 尚書康誥文。
〔四〕 詩大雅文王有聲文。
〔五〕 詩大雅靈臺文。
〔六〕 詩大雅文王,「國」作「邦」,此漢人避漢高帝劉邦諱改。
〔七〕 鍾本「謂」字不重,非。此公羊傳隱公元年文,疏引春秋元命包:「王者孰謂?文王也。疑(擬)三代,謂疑(擬)文王。」白虎通號篇:「三王者,何謂也?夏、殷、周也。故禮士冠經曰:『周弁,殷冔,夏收,三王共皮弁也。』」陳立疏證曰:「案三王之名,定于後世。周人尊文王為受命祖,故孝經聖治云:『昔者,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文王親迎于渭,即以親迎為天子之禮;文王造舟為梁,即以造舟為天子之制:是周人之尊文王,在武王之上,何得援論語服事之說,以相難也?詩文王序云:『文王受命作周也。』漢志引劉歆作三統歷,考上世帝王,以為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易乾鑿度云:『入戊午蔀二十九年伐崇,作靈臺,改正朔,布王號于天下,受籙應河圖。』詩疏引我應說,文王之戒武王曰:『我終之後,恒稱太子,河、洛復告,尊朕稱王。』又引元命苞曰:『西伯既得丹書,于是稱王,改正朔。』詩棫樸云:『左右趣之。』箋云:『左右之諸臣,皆趣疾于事,謂相助積薪,唯天子祭天始燔柴。』繁露亦引此詩,以說郊祭。據諸經緯之文,則文王在時,固已稱王。孟子告子下:『三王之罪人也。』趙注亦以禹、湯、文王當之也。」
謹案:易稱:「湯、武革命。〔一〕」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八百人〔二〕,擒紂於牧之野。〔三〕」「惟十有三祀,王訪于箕子。〔四〕」詩云「亮彼武王,襲伐大商。〔五〕」「勝殷遏劉,耆定武功。〔六〕」由是言之:武王審矣。論語:「文王率殷之叛國,〔七〕」「以服事殷。〔八〕」時尚臣屬,何緣便得列三王哉?〔九〕經美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一0〕,王業始兆於此耳。俗儒〔一一〕新生〔一二〕,不能採綜,多共辨論〔一三〕,至於訟{門兒};大王、王季,皆見追號,豈可復謂已王乎?禹者,輔也,輔續舜後,庶績洪茂。自堯以上王者〔一四〕,子孫據國而起,功德浸盛,故造美論〔一五〕。舜、禹本以白衣砥行顯名〔一六〕,升為天子,雖復更制〔一七〕,不如〔一八〕名著,故因名焉。經曰:「有鰥在下曰虞舜」〔一九〕,「僉曰伯禹」〔二0〕,「禹平水土」〔二一〕,是也。湯者,攘也,昌也,言其攘除不軌,改亳為商,成就王道,天下熾盛〔二二〕。文、武皆以其所長。夫擅國之謂王,能制割之謂王,制殺生之威之謂王〔二三〕,王者,往也,為天下所歸往也〔二四〕。
〔一〕 周易革卦文。
〔二〕 拾補引孫志祖曰:「案書序:『虎賁三百人。』孟子言三千人,本書卷二引書亦同,此云八百,訛。」器案御覽二四一引漢官儀:「虎賁中郎將,古官也。書稱:『武王伐紂,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擒紂於牧之野。』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平帝元始元年,更名虎賁郎。古有勇者孟賁,故改奔為賁。」後漢書順紀注引漢官儀曰:「書稱『虎賁三百人』,言其猛怒如虎之奔赴也。」本書正失篇又引作「虎賁三千人」。按墨子明鬼篇下云:「武王以擇車百兩,虎賁之卒四百人,先庶國節窺戎,與殷人戰於牧之野。」綜上所述,則武王所率虎賁之士,有三百人、四百人、八百人、三千人四說,疑莫能明也。孫星衍尚書今古文注疏書序第三十下曰:「『三百人』,當是『三千』之誤也。司馬法云:『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樂記云:『虎賁之士說劍。』則虎賁即士也;一乘十人,三百乘則三千人矣。」
〔三〕 「擒」,拔萃本作「禽」,古通。書序:「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三百人,與受戰於牧野,作牧誓。」段玉裁撰異曰:「孟子盡心篇:『武王之伐殷也,革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史記周本紀:『遂率戎車三百兩,虎賁三千人,甲士四萬五千人,以東伐紂。』呂氏春秋簡選、貴因二篇皆云:『武王簡車三百,虎賁三千,以要甲子之事,而紂為禽。』韓非子(初見秦篇)、戰國策(魏策、趙策,又見史記蘇秦傳)皆云:『武王將素甲三千領,戰一日,破紂之國。』江氏叔澐曰:『三百人當為三千人,司馬法曰:革車一乘,士十人,徒二十人。樂記曰:虎賁之士說劍。然則虎賁,士也,一乘十人,三百兩則三千人矣。』玉裁謂江說近是。此時周禮未備,不必泥於周禮『虎士八百人』之數。虎賁,言其勇也,蓋周以此勇士滅殷,後因之設虎賁氏。風俗通義皇霸篇:『尚書,武王戎車三百兩,虎賁八百人,擒紂於牧之野。』與今本異。孔晁注逸周書(克殷解)所言士卒虎賁之數亦未審。」器案:翟灝四書考異亦主三千人之說,梁玉繩史記志疑又從書序說,莫衷一是,蓋亦難言之類,故應劭亦持兩端之論也。
〔四〕 尚書洪範文。
〔五〕 毛詩大明作「涼彼武王,肆伐大商」,釋文引韓詩「涼」作「亮」,與此合,仲遠用魯詩也。「肆」之與「襲」,亦毛、魯之異。
〔六〕 周頌武文。
〔七〕 「文王率殷之叛國」,論語無文,而見於左傳,襄公四年傳云:「文王率殷之叛國以事殷。」應氏此書,同時引及二家之說者,率併為一文,而總出書名於前,疑「論語」上本有「左傳」二字,而傳鈔者奪之也。後漢書西羌傳:「及文王為西伯,西有昆夷之患,北有獫狁之難,遂攘戎、狄而戍之,莫不賓服,乃率西戎征殷之叛國以事殷紂。」李賢注亦據左傳為說,亦可證也。
〔八〕 論語泰伯篇:『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
〔九〕 案辨文王不受命改元稱王始於此文,其後,孔穎達尚書泰誓正義、周易正義卷一論卦辭爻辭誰作,及張守節史記周本紀正義俱本之。
〔一0〕詳前注八。
〔一一〕後漢書杜林傳注引風俗通:「若能納而不能出,能言而不能行,講誦而已,無能往來,此俗儒也。」荀子儒效篇:「〈亻患〉然若終身之虜,而不敢有他志,是俗儒者也。」
〔一二〕漢書張禹傳:「新學小生,亂道誤人。」新生,猶言新學小生也。
〔一三〕何本、郎本、鍾本「共」作「其」,未可據。
〔一四〕原衍「也」字,御覽引無,今據刪。
〔一五〕御覽引「美論」作「美謚」。
〔一六〕白衣,謂非貴顯。史記儒林傳:「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
〔一七〕御覽引「更制」作「制謚」。
〔一八〕御覽引「不如」作「不知」。
〔一九〕書堯典文。
〔二0〕書堯典文。
〔二一〕書呂刑文,又堯典:「女平水土。」
〔二二〕御覽「熾盛」作「熾昌」。
〔二三〕拾補曰:「『能制割』,當作『能專利害』,此三句本范睢語,見秦策。」
〔二四〕御覽引無「為」字。穀梁傳莊公三年:「其曰王者,民之所歸往也。」韓詩外傳五:「王者,往也,天下往之謂王。」說文:「王,天下所歸往也。」白虎通號篇:「王者,往也,天下所歸往也。」春秋繁露滅國篇:「王者,民之所往。」又深察名號篇:「王者,往也。」御覽七六引易乾鑿度:「王者,天下所歸往。」類聚一一引春秋考耀文:「王者,往也,神所輸向,人所樂歸。」類聚一一、御覽七六引春秋文耀鉤:「王者,往也,神所向往,人所樂歸。」文選西京賦注、初學記九、御覽七六引春秋元命包:「王者,往也,神之所輸向,人所樂歸也。」呂氏春秋下賢篇:「王也者,天下之往也。」意林、史記秦本紀正義、長短經通變篇、御覽四0三引桓譚新論:「王者,往也,言其惠澤優游,天下歸往也。」
五伯〔一〕
春秋說,齊桓、晉文、秦繆、宋襄、楚莊是五伯也〔二〕。
〔一〕 胡本、鍾本「五伯」作「五霸」,下同。
〔二〕 白虎通號篇:「或曰:五霸,謂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莊王也。」趙岐孟子告子下注、高誘呂氏春秋當務篇注同,俱用春秋說也。案舊說五伯,凡有五種,除上列者外,其以為昆吾、大彭、豕韋、齊桓、晉文者,則白虎通號篇、詩譜疏引服虔左傳注、高誘呂氏春秋先己篇注、杜預左傳成公二年注是也;其以為齊桓、晉文、楚莊、吳闔廬、越勾踐者,則荀子王霸篇,呂氏春秋當染篇是也;其以為齊桓、晉文、秦穆、楚莊、吳闔廬者,則白虎通號篇是也;其以為齊桓、宋襄、晉文、秦穆、吳夫差者,則顏師古漢書諸侯王表注(顧炎武日知錄襲之)是也:要之,皆未明晰伯、霸之分,致言有異同耳。伯於此具有二義,一為五等爵之伯,一為諸侯長之伯,古人以後者別於前者,讀伯如霸,後遂與霸混耳。孟子離婁音義引丁公著曰:「霸者,長也,言為諸侯之長。」即其一證。禮記王制:「二百一十國以為州,州有伯。」左傳哀公十三年:「晉人曰:『於姬我為伯。』……子服景伯對使者曰:『王合諸侯,則伯帥侯牧以見於王,伯合諸侯,則侯帥子男以見於伯。』」註:「伯,諸侯長。」鄭語:「其後八姓,於周未有侯伯。……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韋昭注:「侯伯,諸侯之伯。」左傳成公二年注:「五伯:夏伯昆吾,商伯大彭、豕韋,周伯齊桓、晉文。」考左傳莊公二十七年:「王使召伯廖賜齊侯(桓公)命。」注:「賜命為侯伯。」又僖公二十八年:「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內史叔興父命晉侯(文公)為侯伯。」尚書有文侯之命。齊策上:「王斗曰:『昔先君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天子授籍,立為太伯。』」蓋齊桓授籍,晉文策命,此以霸而為伯也,故春秋家有齊桓、晉文為二伯之說,此即齊桓、晉文之與夏昆吾、商大彭、豕韋所以稱為五伯也。至於不言夏、商之伯,而以齊桓、晉文為春秋五霸稱首者,此則孟子所謂「以力假仁者」之霸君耳。應氏此文,通言齊桓、晉文、秦穆、宋襄、楚莊,則合當正名為五霸,始不失其本柢耳。
謹案:春秋左氏傳〔一〕,夏后太康,娛於耽樂,不循民事〔二〕,諸侯僭差;於是昆吾氏乃為盟主,誅不從命,以尊王室。及殷之衰也,大彭氏、豕韋氏復續其緒〔三〕,所謂王道廢而霸業興者也。〔四〕齊桓九合一匡〔五〕,率成王室〔六〕,責彊楚之罪,復菁茅之貢〔七〕;晉文為踐土之會〔八〕,修朝聘之禮〔九〕,納襄剋帶〔一0〕,翼戴天子〔一一〕。孔子稱「民到于今受其賜〔一二〕」。又曰:「齊桓正而不譎,晉文譎而不正。〔一三〕」至於三國,既無歎譽一言;而繆公受鄭甘言,置戍而去〔一四〕,違黃髮之計〔一五〕,而遇殽之敗〔一六〕,殺賢臣百里奚〔一七〕,以子車氏為殉,詩黃鳥之所為作〔一八〕,故謚曰繆〔一九〕;襄公不度德量力,〔二0〕慕名而不綜實,六鶂五石〔二一〕,先著其異〔二二〕,覆軍殘身,終為僇笑;莊王僭號,自下摩上〔二三〕,觀兵京師,問鼎輕重〔二四〕,恃強肆忿,幾亡宋國,易子析骸,厥禍亦巨〔二五〕:皆無興微繼絕〔二六〕、尊事王家之功〔二七〕。世之紀事者,不詳察其本末,至書於竹帛,同之伯功〔二八〕,或〔二九〕誤後生,豈不暗乎!伯者,長也,白也〔三0〕,言其咸建五長,功實明白也〔三一〕。或曰:霸者,把也,駁也,言把持天子政令,糾率同盟也〔三二〕。桓公問管仲:「吾何君也?」對曰:「狄困於衛,復兵不救,須滅乃往存之,仁不純,為霸君也。〔三三〕」蓋三統者,天地人之始,道之大綱也〔三四〕;五行者,品物之宗也〔三五〕;道以三興,德以五成。故三皇五帝、三王五伯。至道不遠,三五復反〔三六〕;譬若循連鐶〔三七〕,順鼎耳〔三八〕,窮則反本,終則復始也〔三九〕。
〔一〕 案「傳」當作「說」,此左氏先師說五霸文也。國語鄭語:「昆吾為夏伯矣,大彭、豕韋為商伯矣。」左氏先師以春秋外傳明伯始于夏、商,為春秋以前之三伯,而孔子又有歎譽桓、文之言,故通三代之霸君而為五伯也。
〔二〕 拾補校「循」作「修」,二字古書多混。
〔三〕 漢書韋賢傳應劭注曰:「國語曰:『大彭、豕韋為商伯。』」
〔四〕 白虎通號篇:「昔三王之道衰,而五霸存其政,帥諸侯,朝天子,正天下之化,興復中國,攘除夷、狄,故謂之霸也。」左傳成公二年正義、論語憲問篇疏引鄭玄論語注云:「天子衰,諸侯興,故曰霸。霸,把也,言把持王者之政教;故其字或作伯,或作霸也。」按程本、鄭本、拔萃本「霸業」作「伯業」。
〔五〕 論語憲問篇:「桓公九合諸侯,不以兵車。」管子小匡篇:「兵車之會六,乘車之會三。」史記齊世家、封禪書並云:「兵車之會三,乘車之會六。」與管子互異。論語義疏、經典釋文、論語正義引鄭玄云:「莊十三年會柯,十四年會鄄,十五年又會鄄,十六年會幽,二十七年又會幽,僖元年會檉,二年會貫,五年會首戴,七年會甯母。」則舉其數以實之。而自隋劉炫以至清代諸儒,數九合者,異說紛紜,莫衷一是。唯朱熹集註曰:「九,春秋傳作糾,督也。」說最弘通。考管子小匡篇、晏子春秋問下篇、荀子王霸篇、韓非子十過篇、呂氏春秋勿躬篇、大戴禮記保傅篇、淮南子氾論篇、新序雜事篇、說苑尊賢篇、論衡書虛篇,皆以「九合諸侯」與「一匡天下」對言。案說文鳥部:「鳩,鶻鵃也,從鳥九聲。」段玉裁注曰:「經傳多假鳩為逑為勼,辵部曰:『逑,歛聚也。』勹部曰:『勼,聚也。』」器案莊子天下篇:『而九雜天下之川。」釋文:「『九』,本亦作『鳩』,聚也。」桓公九合諸侯、蓋九假為鳩,其義為聚,猶云桓公聚合諸侯云爾。憲問篇又曰:「管子相桓公,霸諸侯,一匡天下。」集解引馬融曰:「匡,正也;天子微弱,桓公帥諸侯以尊周室,一正天下。」漢書郊祀志注:「一匡天下,謂定襄王為天子之位也。」
〔六〕 率成,猶言遵率輔成。左傳宣公十二年:「昔平王命我先君文侯曰:『與鄭夾輔周室,毋廢王命。』今鄭不率。」杜預注:「率,遵也。」
〔七〕 「菁茅」,原作「青茅」,程本、鄭本作「包茅」郎本校云:「俗本作『包茅』,今從宋本。」拾補校作「菁茅」,云:「『青』訛。」器案:盧校是,今從之。書禹貢:「荊州包匭菁茅。」管子封禪篇:「江、淮之間,一茅而三脊,名曰菁茅。」韓非子外儲說左上:「仲父曰:『必不得已,楚之菁茅不貢於天子三年矣,君不如舉兵為天子伐楚。』」俱作「菁茅」,可證。左傳僖公四年:「管仲對曰:『爾貢包茅不入,王祭不共,無以縮酒,寡人是徵。』」史記齊世家集解引賈逵云:「包茅,菁茅匭之也,以供祭祀。」
〔八〕 左傳僖公二十八年:「夏四月,戊辰,晉侯、宋公、齊國歸父、崔夭、秦小子憖次于城濮,……楚師敗績,……晉師三日館穀,及癸酉而還。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宮於踐土。……五月丙午,晉侯及鄭伯盟于衡雍。癸亥,王子虎盟諸侯于王庭。……君子謂是盟也信;謂晉於是役也,能以德攻。」史記晉世家集解引服虔曰:「王庭,踐土也。」
〔九〕 左傳昭公三年,子太叔曰:「文、襄之霸也,令諸侯三歲而聘,五歲而朝。」是其事也。
〔一0〕何本、郎本、程本、鍾本、鄭本「剋」誤「冠」。朱筠曰:『案帶即左氏母弟之寵子帶也。僖公二十五年:『晉侯辭秦師而下,三月,至于陽樊,右師圍溫,左師逆王。四月,王入于王城;取太叔于溫,殺之于隰城。』即是事也。」劉師培曰:「『納襄剋帶』,似指討子帶言,『冠』為誤字。」
〔一一〕左傳昭公九年:「翼戴天子,而加之以共。」杜預注:「翼,佐也,謂輔翼而推戴之也。」
〔一二〕論語憲問篇文。
〔一三〕論語憲問篇文,應氏引此文上下倒植,翟灝四書考異、俞樾古書疑義舉例俱以為上下兩句易置之例。集解引鄭玄曰:「譎,詐也,謂召於天子,而使諸侯朝之。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訓,故書曰天王狩于河陽。』是譎而不正也。」又引馬融曰:「伐楚以公義,責包茅之貢不入,問昭王南征不還,是正而不譎也。」
〔一四〕「戍」原作「戎」,拾補校作「戍」,今據改正。左傳僖公三十年:「九月甲午,晉侯、秦伯圍鄭,以其無禮於晉,且貳於楚也。晉軍函陵,秦軍汜南。佚之狐言於鄭伯曰:『國危矣,若使燭之武見秦君,師必退。』公從之。辭曰:『臣之壯也,猶不如人;今老矣,無能為也已!』公曰:『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是寡人之過也;然鄭亡,子亦有不利焉。』許之,夜縋而出,見秦伯曰:「秦、晉圍鄭,鄭既知亡矣。若亡鄭而有益於君,敢以煩執事;越國以鄙遠,君知其難也,焉用亡鄭以陪鄰?鄰之厚,君之薄也。若舍鄭以為東道主,行李之往來,共其乏困,君亦無所害。且君嘗為晉君賜矣,許君焦、瑕,朝濟而夕設版焉:君之所知也。夫晉何厭之有,既東封鄭,又欲肆其西封;不闕秦,焉取之?闕秦以利晉,惟君圖之。」秦伯說,與鄭人盟,使杞子、逢孫、楊孫戍之,乃還。」史記十二諸侯年表:「秦穆公三十年,圍鄭,有奇言,即去。」奇言,甘言,俱謂燭之武說秦君也。
〔一五〕尚書秦誓:「雖則云然,尚猶詢茲黃髮,則罔所愆。」書序曰:「秦穆公伐鄭,晉襄公帥師敗諸崤,還歸,作秦誓。」爾雅釋詁上:「黃髮,齯齒,鮐背,耈,老壽也。」郭璞注:「黃髮,髮落更生黃者。」疏引舍人曰:「黃髮,老人髮白復黃也。」禮記曲禮:「故君子式黃髮。」正義:「黃髮,太老人也,人初老,則髮白,太老,則髮黃。」漢書息夫躬傳:「昔秦繆公不從百里奚、蹇叔之言,以敗其師,悔過自責,疾詿誤之臣,思黃髮之言,名垂於後世。」又李尋傳:「尋說王根曰:『昔秦穆公說諓諓之言,任仡仡之勇,身受大辱,社稷幾亡,悔過自責,思惟黃髮,任用百里奚,卒伯西域,德列王道。』」秦繆違黃髮之計而敗師,思黃髮之言而稱霸,綜觀前後,義實相成,時因應氏此文而彙及之。
〔一六〕春秋僖三十三年。
〔一七〕殺百里奚云云,與蒙毅語合,見下注引史記蒙恬傳,謝肇淛文海披沙以為「紕繆失實」者,失之目治。
〔一八〕左傳文公五年:「秦伯任好卒,以子車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鍼虎為殉,皆秦之良也,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詩秦風黃鳥序:「黃鳥,哀三良也,國人刺穆公以人從死,而作是詩也。」史記秦本紀:「三十九年,繆公卒,葬雍,從死者百七十七人,秦之良臣子輿氏三人,名曰奄息、仲行、鍼虎,亦在從死之中,秦人哀之,為作歌黃鳥之詩。」正義引應劭云:「秦穆公與群臣飲,酒酣,公曰:『生共此樂,死共此哀。』於是奄息、仲行、鍼虎許諾;及公薨,皆從死,黃鳥詩所為作也。」(漢書匡衡傳注引應劭同)蓋用魯詩說。毛詩三稱子車,孔疏引左傳作子輿,與史記同,輿、車字異義同。案黃鳥之什,左傳言賦詩,應劭言作詩,其義一也。詩綠衣序云「作是序」,載馳序云「賦是詩」,知作詩與賦詩義固同也。
〔一九〕周書謚法篇:「名與實爽曰謬。」通作繆,蔡邕獨斷:「名實相反為繆。」史記蒙恬傳:「蒙毅曰:『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故立號曰繆。』」論衡福虛篇:「且近難以秦穆公、晉文公,曰:夫謚者,行之跡也,跡生時行以為死謚。穆者,誤亂之名;文者,德惠之表。」皮日休皮子文藪秦穆謚繆論云:「晉惠公之在位,作宗廟之蠹蠍,為社稷之稂莠,一立十五年,其為害也大矣。今之學者,以秦穆為繆,尚疑其謚,得斯人也,可以謚繆為定。」據此諸說,則繆為繆戾之繆,舊有是說;而吳曾辨誤錄下尚謂「後世稱穆而不稱繆」,謝肇淛文海披沙猶舉以與魯繆、關壯錫相比,是知一十而不知二五也。錢大昕十駕齋養新錄四曰:「古書昭穆之穆,與謚法之繆,二字相亂。禮記大傳:『序以昭繆。』注:『繆讀為穆,聲之誤也。』坊記:陽侯殺繆侯而竊其夫人。』釋文:『繆音穆。』公羊傳:『葬宋繆公。』釋文:『繆音穆,凡此後倣此。』史記蒙恬傳:『昔者,秦穆公殺三良而死罪百里奚,而非其罪也,故立號曰繆。』然則秦繆公之謚,當讀如繆,所謂名與實爽曰繆也。蒙恬(案當作蒙毅)秦人,其言必有自矣。」
〔二0〕左傳隱公十一年:「不度德,不量力。」
〔二一〕「鶂」,何本作「鷁」。六鶂五石,見春秋僖公十六年,公羊、穀梁作「鶂」,左傳作「鷁」,釋文:「『鷁』本或作『鶂』。」說文鳥部引春秋傳亦作「鶂」。
〔二二〕公羊傳僖公十六年:「五石六鷁,何以書?記異也。」漢書五行志下之上:「釐公(即僖公)十六年正月,六鶂退蜚過宋都。左氏傳曰:『風也。』劉歆以為風發於它所,至宋而高、鶂高蜚而逢之,則退,經以見者為文,故記退蜚,傳以實應著言風,常風之罰也;象宋襄公區霧自用,不容臣下,逆司馬子魚之諫,而與彊楚爭盟,後六年,為楚所執,應六鶂之數也。」又下之下云:「釐公十六年正月戊申朔,隕石于宋五。是月,六鶂退蜚過宋都。董仲舒、劉向以為象宋襄公欲行伯道,將自敗之戒也。……天戒若曰,德薄國小,勿恃炕陽,欲長諸侯,與彊大爭,必受其害。」公羊解詁云:「石者,陰德之專者也;鷁者,鳥中之耿介者;皆有似宋襄公之行。襄公欲行霸事,不納公子目夷之謀,事事耿介自用,卒以五年見執,六年終敗,如五石六鷁之數。」是三傳先師咸以五石六鷁為宋襄圖霸取敗之異也。易林蹇之蠱、困之坤並云:「六鷁退飛,為襄敗祥。」後漢書襄楷傳:「春秋五石隕宋,其後襄公為楚所執。」三國志魏書管輅傳注引輅別傳:「宋襄失德,六鶂並退。」俱本春秋先師說也。
〔二三〕漢書賈鄒枚路傳贊:「賈山自下劘上。」孟康曰:「劘謂剴切之也。」蘇林曰:「劘音摩,厲也。」器案:漢書敘傳述賈鄒枚路傳第二十作「自下摩上」,摩謂切劘也,續漢書五行志一亦作「自下摩上」。
〔二四〕左傳宣公三年:「楚子伐陸渾之戎,遂至于雒,觀兵於周疆。定王使王孫滿勞楚子;楚子問鼎之大小輕重焉。」史記楚世家集解引服虔曰:「陸渾在洛西南。觀兵,陳兵於周也。」國語周語上:「先王耀德不觀兵。」韋昭注:「觀,示也。」
〔二五〕左傳宣公十五年:「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杜注:「爨,炊也。」又公羊傳、呂氏春秋行論篇、韓詩外傳一皆有此說。
〔二六〕論語堯曰篇:「興滅國,繼絕世。」皇侃義疏曰:「若有國為前人非理而滅之者,新王當更為興起之也。若賢人之世被絕不祀者,當為立後係之,使得仍享祀也。」
〔二七〕朱藏元本、仿元本、吳本、胡本、郎本、程本、鍾本、汪本、拔萃本「王家」作「王室」。文選魏都賦注、西征賦注引漢官儀:「帝室,猶古言王室。」
〔二八〕伯功,即方伯之職,亦即下文所謂五長是也。伯霸之分,此文至為明晰。
〔二九〕或,惑通。
〔三0〕意林作「伯者,白也,長也」。
〔三一〕句末原無「也」字,天中記三0引有,今據補。尚書益稷:「外薄四海,咸建五長。」孔傳:「言至海諸侯五國,立賢者一人為方伯,謂之五長,以相統治,以獎王室。」白虎通爵篇:「伯者,白也。(據盧校)」禮記王制正義、公羊傳隱公元年疏引春秋元命苞:「伯者,伯之為言白也,明白於德也。」獨斷上:「伯者,白也,明白於德。」禮記曲禮下:「五官之長曰伯。」
〔三二〕拾補曰:「意林作『言其把持天下之政』,元刻『子』亦作『下』。案左傳正義載康成說云『言把持王者之政教』,則作『天子』是。」器案:今所據大德本及朱藏元本作「子」不作「下」,與盧所見元本異。白虎通號篇:「霸猶迫也,把也,迫脅諸侯,把持王政。」玄應一切經音義二引國語賈逵注:「霸猶把也,言把持諸侯之權也。」廣韻四十禡:「霸,把也,把持諸侯之權。」唐寫本唐韻四十禡:「國語云:『霸,把持諸侯之權。』」群經音辨三人部:「伯,把持諸侯也。」所言即國語賈逵注文。禮記祭義疏引中候注:「霸,把也,把天子之事也。」詩譜序及甫田序疏引同。左傳成公二年疏:「鄭云:『霸,把,言把持王者之政教。』」又十八年疏:「霸者,把也,把持王政。」論語憲問篇疏引鄭注:「天子衰,諸侯興,故曰霸。霸者,把也,言把持王者之政教,故其字作伯,或作霸也。」類聚五一引環濟要略:「伯,把也,持政事也。」又釋名釋親屬:「伯,把也,把持家政也。」義亦可互參。漢書王莽傳下:「伯者,繼空續乏,以成歷數,故其道駁。」荀子王霸篇:「粹而王,駁而霸。」語又見淮南子繆稱篇、韓詩外傳五。應氏「糾率同盟」之言,即「駮正」之義也。
〔三三〕御覽五三六、初學記一三引尚書中候:「惟歲二月,侯在東館歎曰:『於戲仲父,寡人聞古霸王封泰山,刻石紀號,立顯象;今寡人名為何君?』管子曰:『衛困於狄,案兵,須滅乃存之,仁不純,為霸君。』」詩定之方中疏引樂緯稽耀嘉亦有「狄人與衛戰,桓公不救,於其敗也,然後救之」之言。管子所謂「仁不純」者,即舛駁之意也。
〔三四〕漢書成紀:「綏和元年詔:『蓋聞王者必存二王之後,所以通三統也。』」師古曰:「天地人是為三統,二王之後並己為三。」又律歷志上:「三統者,天施地化,人事之紀也。」李奇曰:「統,緒也。」又劉向傳:「王者必通三統。」應劭曰:「二王之後與己為三統也。」孟康曰:「天地人之始也。」張晏曰:「一曰天統,謂周十一月建子為正,天始施之端也;二曰地統,謂殷以十二月建丑為正,地始化之端也;三曰人統,謂夏以十三月建寅為正,人始成之端也。」師古曰:「諸家之說,皆不備也,言王者象天地人之三統,故存三代也。」後漢書陳寵傳:「寵奏曰:『夫冬至之節,陽氣始萌,故十一月有蘭射干芸荔之應,時令曰:諸生蕩,安形體。天以為正,周以為春;十二月,陽氣上通,雉雊雞乳,地以為正,殷以為春;十三月,(李賢曰:「今正月也。」)陽氣已至,天地已交,萬物皆出,蟄蟲始振,人以為正,夏以為春:三微成著,以通三統,周以天元,殷以地元,夏以人元。』」李賢曰:「統者,統一歲之事;王者三正遞用,周環無窮,故曰通三統。」
〔三五〕白虎通五行篇:「五行者,何謂也?謂金、木、水、火、土也。」
〔三六〕後漢書郎顗傳注引春秋合誠圖:「至道不遠,三五而反。」宋均注:「三,三正也;五,五行也。三正五行,王者改代之際會也,能於此際自新如初,則通無窮也。」
〔三七〕鐶同環。
〔三八〕說文鼎部:「鼎,三足兩耳,和五味之寶器也。」
〔三九〕公羊傳隱公元年疏引尚書大傳略說:「物有三變,故正色有三,天有三生三死,故土有三王,王特一生死,是故周人以日至為正,殷人以日至三十日為正,夏以日至六十日為正;是故三統三正,若循連環,周則復始,窮則反本。」御覽七六引逸周書:「三王之統若循環,周則復始,窮則反本。」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質文篇:「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瑞,通三統也。」禮記表記疏引元命包:「三王有失,故立三教以相變,夏人之立教以忠,其失野,故救野莫若敬;殷人之立教以敬,其失鬼,故救鬼莫若文;周人之立教以文,其失蕩,故救蕩莫若忠:如此循環,周則復始,窮則相承者也。」史記高祖本紀:「太史公曰:『夏之政忠,忠之敝,小人以野,故殷人承之以敬;敬之敝,小人以鬼,故周人承之以文;文之敝,小人以僿,故救僿莫若以忠。三王之道若循環,終而復始。』」秦、漢間人,囿於所習,相率為此歷史循環之論,則以時代與階級局限為之也。
六國〔一〕
楚之先,出自帝顓頊〔二〕。其裔孫曰陸終,娶于鬼方氏,是謂女潰〔三〕,蓋孕而三年不育,啟其左脅,三人出焉,啟其右脅,三人又出焉〔四〕;其六曰季連〔五〕,是為芊〔六〕。其後有鬻熊子,為文王師〔七〕。成王舉文、武懃勞〔八〕,而封熊繹於楚,食子男之采,其十世稱王。懷王信任〔九〕佞臣上官、子蕳〔一0〕,斥遠忠臣;屈原作離騷之賦,自投汨羅〔一一〕。王〔一二〕因為張儀〔一三〕所欺,客死於秦。到王負芻〔一四〕,遂為秦所滅。百姓哀之,為之語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一五〕」自顓頊至負芻六十四世,凡千六百一十六載。
〔一〕 燕策一:「蘇代見燕王噲曰:『凡天下戰國七,燕處弱焉。』」文選東京賦:「七雄並爭。」薛綜注:「七雄,韓、魏、趙、燕、齊、楚、秦也。」蓋世言戰國,大抵以七為具,此述當時各國興廢,而不及秦,蓋應氏別有新秦一篇,故此不復及之也。
〔二〕 史記楚世家作「楚之先祖,出自帝顓頊」,有「祖」字。器案秦本紀:「秦之先,帝顓頊之苗裔。」越世家:「其先,禹之苗裔。」趙世家:「趙之先,與秦共祖。」「先」下皆無「祖」字;應氏此文,即本史記,亦無「祖」字,今本史記有「祖」字,疑出後人妄增。
〔三〕 「潰」原作「漬」,今據拾補校改。拾補云:「『漬』訛,古今人表、水經注皆作『潰』,大戴禮作『隤』,世本作『嬇』。」翟云升校正古今人表引一本作「女漬」,與此誤同。
〔四〕 拾補曰:「『又』疑衍。」器案楚世家正義:「陸終娶鬼方氏之妹,謂之女嬇,產六子,孕而不毓,三年,啟其右脅,六人出焉。」說與此異。
〔五〕 楚世家:「一曰昆吾,二曰參胡,三曰彭祖,四曰會人,五曰曹姓,六曰季連。」
〔六〕 拾補曰:「『是』與『氏』同。」器案:「是」之作「氏」,說詳王氏經傳釋詞九,三國志吳書是儀傳:「本姓氏,孔融嘲云:『氏字民無上。』因改為是。」即其比也。
〔七〕 漢書藝文志諸子略道家:「鬻子二十二篇。」本注:「名熊,為周師,自文王以下問焉,周封為楚祖。」文心雕龍諸子篇:「至鬻熊知道,而文王諮詢,餘事遺文,錄為鬻子。子自肇始,莫先於茲。」
〔八〕 楚世家「懃勞」之下有「之後嗣」三字,義較明晰。名賢氏族言行類稿一引熊克家譜:「鬻熊為文王師,著書一卷,號鬻熊子。成王時,舉文、武勤勞之後嗣,而以子男之田,封鬻熊曾孫繹於楚,是為楚子熊繹也。」
〔九〕 「懷王」下原無「信任」二字,拾補曰:「『懷王』下當有『信任』二字。」今據補。
〔一0〕「蕳」原作「簡」,吳本、程本、汪本作「蘭」,鍾本作「蕳」,今據改。拾補曰:「『簡』訛,案蘭與椒,明見離騷,不合有異名,今從程本。」徐友蘭拾補識語曰:「案『簡』當為『蕳』,漢人書艸竹通用,蕳即蘭別字,毛公詩傳:『蕳,蘭也。』二見,以今字釋古字也。」器案:從間從闌之字古多混,墨子備穴篇:「堞高六尺,部廣四尺,皆為弩簡格。」舊注:「簡同闌。」韓非子難三篇:「吾聞龐〈米間〉氏之子不孝。」論衡非韓篇作「龍〈扌間〉是」,孔叢子公儀篇作「龍欄氏」。史記高紀:「則使龍且、周蘭往擊之。」集解:「徐廣曰:『蘭一作簡。』」後漢書袁術傳:「奔其部曲陳簡、雷薄於灊山。」三國志魏書袁術傳作「陳蘭」,俱其證。
〔一一〕程本「羅」作「〈氵羅〉」,涉上文「汨」字偏旁而誤增。水經湘水注:「汨水又西為屈潭即汨羅淵也,屈原懷沙自沉於此,故淵潭以屈為名。蓋賈誼、史遷皆嘗經此,弭楫江波,投弔書於淵。淵北有屈原廟。」
〔一二〕「王」原作「水」,程本作「王」,今從之。拾補曰:「『王』屬下句,是。」
〔一三〕漢書武紀注,應劭曰:「張儀為秦昭王相,為衡說以抑諸侯。」
〔一四〕郎本、程本、鄭本「到」作「至」。
〔一五〕史記項羽本紀:「夫秦滅六國,楚最無罪。自懷王入秦不反,楚人憐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雖三戶,亡秦必楚也。』」集解:「瓚曰:『楚人怨秦,雖三戶猶足以亡秦也。』」索隱:「臣瓚與蘇林解同。」張耒宛丘題跋一以此為楚甘公說楚語,蓋甘、南音近之誤。器案:三戶或舉地名以實之,失之鑿矣。三戶自以人言,蓋言怨毒之於人深耳。北齊書文宣紀:「天保七年詔曰:『三戶之民,空張郡目。』」亦囿於舊說耳。
燕召公奭,與周同姓〔一〕;武王滅紂,封召公於燕〔二〕;成王時,入據三公,出為二伯,自陝以西,召公主之〔三〕,當農桑之時,重為所煩勞〔四〕不舍鄉亭〔五〕,止于棠樹之下〔六〕,聽訟決獄,百姓各得其所。壽百九十餘乃卒〔七〕。後人思其德美〔八〕,愛其樹而不敢伐,詩甘棠之所作也〔九〕。九世稱侯,八世稱公,十世稱王。到王喜,為秦所滅。燕外迫蠻、貊〔一0〕,內笮齊、晉〔一一〕,崎嶇彊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一二〕者八九百載,於姬姓獨後亡:非盛德之遺烈,豈其然乎!
〔一〕 梁玉繩史記志疑曰:「穀梁莊三十年傳云:『燕,周之分子也。』白虎通王者不臣章:『召公,文王子。』論衡氣壽篇:『召公,周公之兄。』書、詩疏及詩、禮(樂記)釋文引皇甫謐曰:『文王庶子。』書君奭疏及史記集解引譙周曰:『周之支族。』皇甫之說本白虎通、論衡,然不可信。孔穎達、陸德明並言左傳富辰數文昭十六國無燕,則召公必非文王子,斥士安為謬。蓋既為周同姓,稱分子也,稱支族也可。」左暄三餘偶筆一曰:「穀梁傳曰:『燕,周之分子也。』分子者,猶曲禮之言支子,大傳之言別子也。逸周書作雒解:『三叔及殷、東徐、奄及熊、盈以略,周公、召公,內弭父兄,外撫諸侯。』祭公解:『王曰,我亦維有若文祖、周公,暨列祖召公。』此召公為文王子之確證。白虎通曰:『子得為父臣者,不遺善之義也。詩云:文、武受命,召公維翰。召公,文王子也。』則召公為文王子,漢人已明言之;皇甫謐帝王世紀以為文王庶子,蓋本穀梁氏『燕,周之分子』,故云然,非無據也。司馬遷云:『召公與周同姓。』按史記於畢公亦云『與周同姓』,亦可謂畢公非文王子哉?』器案:梁、左說是,漢書古今人表亦云『周同姓』。分子即別子,古別字作 ,形與分近而致誤。
〔二〕 史記燕世家作「北燕」,正義引應劭曰:「南燕,姞姓之國,黃帝之後也。」
〔三〕 公羊傳隱公五年:「自陝而東者,周公主之;自陝而西者,召公主之。」何休注:「陝者,蓋今弘農陝縣是也。」白虎通封諸侯篇:「王者所以有二伯者,分職而後授政,欲其亟成也。王制曰:『八伯各以其屬,屬於天子之老二人,分天下以為左右,曰二伯。』詩云:『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春秋公羊傳曰:『自陝以東,周公主之;自陝以西,召公主之。』不分南北何?東方被聖人化日少,西方被聖人化日久,故分東西,意聖人主其難,賢者主其易,乃俱致太平也;又欲令同有陰陽寒暑之節,共法度也。所以分陝者,是國中也,若言面八百四十國也。」又巡狩篇:「三歲一閏,天道小備;五歲再閏,天道大備。故五年一巡守;三年二伯出述職黜陟;一年物有終始,歲有所成,方伯行國;時有所生,諸侯行邑。傳曰:『周公入為三公,出作二伯,中分天下,出黜陟。』詩曰:『周公東征,四國是皇。』言東征述職,周公黜陟而天下皆正也。又曰:『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言召公述職,親說舍於野樹之下也。」凌曙公羊問答曰:「郡國志:『陝縣有陝陌,二伯所分。』括地志:『陝原,在陝州陝縣西南二十五里,分陝從原為界。』集古錄:『陝州石柱,相傳以為周、召分陝所立,以別地里。』御覽引十道志云:『陝州陝郡,禹貢豫州之域,周為二伯分陝之地,即古虢國。』」器案水經河水注四:「河南,即陝城也,昔周、召分伯,以此城為東西之別。」
〔四〕 拾補曰:「『所』字衍。」器案詩甘棠鄭箋:「召伯聽男女之訟,不重煩勞百姓,止舍小棠之下而聽斷焉。」重猶難也,見漢書元紀注,蜀石經「重」上無「不」字,是,此亦云「重為煩勞」,皆可證今本鄭箋之誤。
〔五〕 續漢書百官志五:「列侯所食縣為侯國。」本注:「承秦爵二十等為徹侯,……功大者食縣,小者食鄉亭。」御覽一九四引風俗通:「謹案春秋國語:『疆有寓望。』謂今亭也,民所安定也。亭有樓。從高省,丁聲也。漢家因秦,大率十里一亭。亭,留也,今語有亭待,蓋行旅宿食之所館也。亭亦平也,訟諍,吏留辨處,勿失其正也。」
〔六〕 拾補曰:「文選為宋公脩楚元王墓教注作『止甘棠之下』。」器案集注本引與今本同。初學記一七、御覽四0二引樂緯聲動儀:「召公,賢者也,明不能與聖人分職,常戰慄恐懼,故舍於樹下而聽斷焉,勞身苦體,然後乃與聖人齊,是故周南無美,而召南有之也。」今案此說召公舍止樹下聽斷之故,亦漢師遺說也。
〔七〕 論衡氣壽篇:「邵公,周公之兄也,至康王之時,尚為太保,出入百有餘歲矣。」又曰:「傳稱邵公百八十。」趙岐孟子盡心篇上注:「壽若召公。」竹書紀年:「周康王二十四年,召康公薨。」全祖望經史問答曰:「康王即位之後,召公不見,則已薨矣。周初諸老,無及昭王之世者,若百八十,則及膠舟之變矣,當是傳聞之誤。」
〔八〕 文選王元長永明九年策秀才文集注引無「美」字。
〔九〕 此魯詩說也,韓詩外傳一、說苑貴德篇說此義略同。燕世家:「召公巡行鄉邑,有棠樹,決獄政事其下,自侯伯至庶人,各得其所,無失職者。召公卒而民人思召公之政,懷棠樹不敢伐,哥詠之,作甘棠之詩。」又商君傳集解引新序:「昔周、召施善政,及其死也,後世思之,『蔽芾甘棠』之詩是也。嘗舍于樹下,後世思其德,不忍伐其樹,況害其身乎?」漢書王吉傳:「昔召公述職,當民事時,舍于棠下而聽斷焉。是時,人皆得其所。後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
〔一0〕燕世家「外」作「北」,王念孫據此校改。
〔一一〕笮迫同義,漢書王莽傳下:「迫笮青、徐盜賊。」說文竹部:「笮,迫也。」
〔一二〕燕世家:「太史公曰:『召公奭可謂仁矣!甘棠且思之,況其人乎!燕北迫蠻、貉,內措齊、晉,崎嶇彊國之間,最為弱小,幾滅者數矣;然社稷血食者八九百歲,於姬姓獨後亡,豈非召公之烈耶!』」應氏此文本之。漢書高紀下:「使其社稷不得血食。」師古曰:「祭者尚血腥,故曰血食也。」
韓之先,與周同姓。武子事晉獻公,封於韓原,因以為姓。韓厥因卜者之繇,陳成季之功〔一〕,紹趙氏之孤,建程嬰之義,為晉名卿,寔天所相〔二〕。其四代,始與趙、魏俱得列為諸侯矣〔三〕。五世稱王,到王安,為秦所滅。
〔一〕 左傳成公八年:「韓厥言於晉侯曰:『成季之勳,宣孟之忠,而無後,為善者其懼矣。三代之令王,皆數百年保天之祿;夫豈無辟王,賴前哲以免也。周書曰:不敢侮鰥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杜注:「成季,趙衰。」案趙世家:「晉襄公之六年,而趙衰卒,謚為成季。」則成乃謚也。
〔二〕 史記韓世家:「晉景公十七年病,卜,大業之不遂者為祟。韓厥稱趙成季之功,今後無祀,以感景公。景公問曰:『尚有世乎?』厥於是言趙武,而復與故趙氏田邑,續趙氏祀。」案此事又見說苑復恩篇、新序節士篇、論衡吉驗篇,而左傳成公八年疏云:「於時,晉君明臣強,無容有岸賈輒廁其間,得如此專恣。」史通申左篇、容齋隨筆十、困學紀聞一一、趙翼廿二史劄記、梁玉繩史記志疑皆謂程嬰、杵臼事不可信。
〔三〕 史記韓世家:「太史公曰:『韓厥之感晉景,紹趙氏之孤子武,以成程嬰、公孫杵臼之義,此天下之陰德也。韓氏之功,於晉未觀其大者,然與趙、魏終為諸侯十餘世,宜乎哉!』」
魏之先,畢公高之後也。畢公與周同姓,武王滅紂,封高於畢,因以為姓。其裔孫曰畢萬,事晉獻公;獻公伐魏,滅之,以封萬。卜偃曰:『畢萬之後必大。萬,盈數;魏,大名也。天子曰兆民,諸侯曰萬民;今名之大〔一〕,以從盈數〔二〕,以是有眾,不亦宜乎!〔三〕』其六世稱侯,侯之孫稱王,到王假,為秦所滅。
〔一〕 左傳閔公元年同,史記晉世家、魏世家「名」並作「命」,名、命古通。
〔二〕 魏世家「盈」作「滿」,避漢惠帝劉盈諱改。史記索隱述贊云:「畢公之苗,因國為姓,大名始賞,盈數自正。」劉子新論鄙名章:「昔畢萬以盈大會福。」
〔三〕 此二句,左傳、史記俱作「其必有眾」。
趙之先,與秦同祖〔一〕。其裔孫曰造父,幸於周穆王〔二〕,為御驊騮、騄耳之乘,西謁西王母〔三〕,東滅徐偃王,日馳千里;〔四〕帝念其功,賜以趙城,因以為姓。子叔帶始去周事晉〔五〕。其後,簡子地過於諸侯,權重於晉君。簡子疾,五日,不知人;大夫皆懼,呼醫扁鵲視之。出,董安于問扁鵲〔六〕,曰:「血脈治也,勿怪。昔秦穆公嘗如此,七日而寤〔七〕,寤之日,告公孫支與子輿〔八〕曰:『我之帝所,甚樂。吾所以久者,適有學也〔九〕。帝告我:晉國且大亂,五世不安〔一0〕,其後將霸,未老而死;霸者之子,且令國男女無別。〔一一〕』公孫支書而藏之,秦策於是出〔一二〕。夫獻公之亂,文公之霸,而襄公之敗秦師於殽〔一三〕,而歸縱淫:此子之所聞。今主君〔一四〕之病與之同,不出三日,病必閒〔一五〕,有言也。」居二日半,簡子寤,語大夫曰:「我之帝所樂〔一六〕,與百神遊於鈞天廣樂于九奏萬舞〔一七〕,不類三代之樂,其聲動心。有一熊欲援我,帝令我射之〔一八〕,中,熊死。有羆來,我又射之,中,羆死。帝甚嘉之,賜我二笥,皆有副〔一九〕。吾見兒在帝側,屬我翟犬〔二0〕,曰:『及汝子之壯也,以賜之。』帝告我:『晉國且衰,七世而亡〔二一〕,嬴姓將大,敗周人於范魁之西,亦不能有也。〔二二〕』」董安于受言而藏之〔二三〕,以扁鵲之言告簡子〔二四〕,賜扁鵲田四萬畝。他日,簡子出,有人當道〔二五〕,辟之不去〔二六〕,從者將刃之〔二七〕,當道者曰:「吾欲有謁於主君。〔二八〕」從者以聞,簡子召之曰:「嘻,吾有所見子晰也!〔二九〕」當道者曰:「屏左右,願有以謁。」簡子屏人。當道者曰:「主君之病〔三0〕,臣在帝側。」簡子曰:「然。子之見我何為?」當道者曰:「帝令主君射熊羆,皆死。」簡子曰:「是且何也?」當道者曰:「晉國且大難,主君首之,帝令主滅二卿,夫熊羆皆其祖也。」簡子曰:「帝賜我二笥皆有副,何也?」當道者曰:「主君之子,將剋二國於翟,皆子姓也。〔三一〕」簡子曰:「吾見兒在帝側,屬我一翟犬〔三二〕,曰:『及汝子之長以賜之。』夫兒何說以賜翟犬?〔三三〕」當道者曰:「兒,主君之子也,翟犬,代之先也,主君之子,其必有代〔三四〕。及主君之後嗣,且有革政〔三五〕而胡服,并二國於翟。」簡子問其姓而延之以官,當道者曰:「臣野人,致帝命耳。」遂不見。無幾,范、中行作亂,簡子滅之,此熊之效應也。簡子卒,無卹立,是為襄子。智伯攻襄子,襄子奔保晉陽〔三六〕,原過從,後,至王澤〔三七〕,見三人,自帶以上不可見〔三八〕,與原過竹二節〔三九〕,莫通,曰〔四0〕:「為我以是遺趙無卹。」原過既至,以告。襄子〔四一〕齋三日,親自剖竹,有朱書曰:「無卹,余霍太山陽侯天使〔四二〕,三月丙戌,余將使汝滅智氏〔四三〕,亦立我百邑〔四四〕,余將使賜若林胡之地;至于後世,且有伉王,赤黑,龍面鳥屬〔四五〕,鬚眉髭髯,大膺大匈,脩下而馮上〔四六〕,左任介乘〔四七〕,奄有河宗〔四八〕,至于休溷、諸狢〔四九〕,南伐晉別〔五0〕,北滅黑姑。〔五一〕」襄子再拜,受三神之令。三國攻晉陽,歲餘,乃以汾水灌其城〔五二〕,城不沒者三板。城中懸釜而炊,易子而食。張孟談乃夜出見韓、魏,韓、魏反與合謀而滅智氏〔五三〕,共分其地。於是趙北有代,南并知山〔五四〕,遂祀三神於百邑,使原過主霍太山〔五五〕。至武靈王,竟胡服騎射,辟地千里。到王遷〔五六〕,信秦反間之言,殺其良將李牧,而任趙括〔五七〕,遂為所滅。此童謠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上生毛。〔五八〕」
〔一〕 史記陸賈列傳:「秦任刑法不變,卒滅趙氏。」集解:「駰案:趙氏,秦姓也。」索隱:「案韋昭云:『秦,伯益後,與趙同出蜚廉,至造父,有功於繆王,封之趙城,由此一姓趙氏。』」漢書陸賈傳鄭氏注:「秦之先造父,封於趙城,其後以為姓。」器案:由於秦、趙同祖,故後世或稱秦為趙,如文選曹子建求自試表:「絕纓盜馬之臣赦,楚、趙以濟其難。」李善注引呂氏春秋愛士篇秦穆公失右服事說盜馬;御覽八0六引河圖天靈,稱祖龍為趙王政:此秦而謂之趙者。或稱趙為秦,如文選王元長永明九年策秀才文:「訪游禽於絕澗,作霸秦基。」李善注引韓非子內儲說上董閼于為趙上地守事,云:「趙與秦共祖,雖趙亦號曰秦。」此趙而謂之秦者。文選左太沖魏都賦:「億若大帝之所興作,二嬴之所曾聆。」李善注:「史記曰:『趙氏之先,與秦同祖。』然則秦、趙同姓,故曰二嬴也。」此則秦、趙又皆稱為嬴矣。
〔二〕 「幸」字原無,史記趙世家作「造父幸於周穆王」,日本翻刻鍾本,於「於」字上傍添「幸」字,是,今據訂補。
〔三〕 趙世家:「繆王使造父御,西巡狩,見西王母,樂之忘歸。」竹書紀年:「周繆王十七年,西征,見西王母。」穆天子傳三:「穆王觴西王母于瑤池之上。西征,至于崑崙之丘,見西王母。」
〔四〕 此據趙世家為說,秦本紀同,潛夫論志氏姓篇亦據史記為說。案竹書紀年:「周穆王十三年秋,徐戎侵洛。冬十月,造父御王入于宗周。十四年,王帥楚子伐徐戎,克之。」博物志七引徐偃王志曰:「徐君宮人,娠而生卵,以為不祥,棄之水濱。獨孤母有犬名鵠蒼,獵於水濱,得所棄卵,啣以東歸。獨孤母以為異,覆煖之,遂沸成兒,生時正偃,故以為名。徐君宮中聞之,乃更錄取。長而仁智,襲君徐國。後鵠蒼臨死,生角而九尾,實黃龍也;偃王又葬之徐界中,今見有狗壟。偃王既主其國,仁義著聞,欲舟行上國,乃通溝陳、蔡之間,得朱弓矢,以己得天瑞,遂因名為弓,自稱徐偃王,江、淮諸侯皆伏從--伏從者三十六國。周王聞之,遣使乘驛,一日至楚,使伐之。偃王仁不忍鬥害其民,為楚所敗,逃去彭城武原縣東山下,百姓隨之者以萬數,後遂名其山為徐山。山上立石室,有神靈,民人祈禱,今皆見存。」後漢書東夷傳:「後徐夷僭號,乃率九夷以伐京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熾,乃分東方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處潢池東,地方五百里,行仁義,陸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國。穆王後得驥騄之乘,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於是楚文王大舉兵而滅之。偃王仁而無權,不忍鬥其人,故致於敗,乃北走彭城武原縣東山下,百姓隨之者以萬數,因名其山為徐山。」傳說相同。但韓非子五蠹篇、淮南子說山篇、說苑指武篇、楚辭七諫皆以為伐徐者楚文王,而淮南子人間篇又以為楚莊王,蓋所聞異辭也。
〔五〕 「去」原作「生」,拾補據史記校改,今從之。案趙世家自造父已下六世至奄父,奄父生叔帶;是叔帶去造父已七世矣。「子」字疑,或「叔帶」上為「奄父子」或「奄父生」三字。
〔六〕 史記扁鵲傳文。日本古鈔本、三條本及趙世家、論衡紀妖篇俱重「扁鵲」二字,當據補。
〔七〕 「七日而寤」,史記封禪書、漢書郊祀志上作「五日不寤」。
〔八〕 公孫支,字子桑。子輿即子車。莊子大宗師有「子輿與子桑友」之說。
〔九〕 「也」,程本、鄭本作「者」,未可據,史記、論衡俱作「也」。
〔一0〕梁玉繩曰:「『五世』當是『三世』,蓋晉獻公、惠公、懷公也。」
〔一一〕趙世家作「霸者之子且令而國男女無別」,扁鵲傳同。器案:男女無別,即下文所謂「襄公從淫」是也。
〔一二〕此用扁鵲傳文,趙世家作「秦讖於是出矣」。封禪書:「秦繆公立,病臥五日不寤,寤乃言:『夢見上帝,上帝命繆公平晉亂。』史書而記藏之府。」漢書郊祀志同。文選西京賦:「昔者,大帝悅秦繆公而覲之,饗以鈞天廣樂,帝有醉焉,乃為金策,錫用此土,而翦諸鶉首。」李善注:「虞喜志林曰:『喭曰:天帝醉,秦暴金誤隕石墜。謂秦繆公夢天帝奏鈞天廣樂,已有此喭。』列仙傳讚:『秦繆公受金策,祚世之業。』」御覽十三、八七二、九二二引尚書中候:「維天降紀,秦伯出狩,至于咸陽;天震大雷,有火流下,化為白雀,銜籙丹書,集于公車,曰:『秦伯霸也。』」言穆公之霸,與此言秦策事同。習學記言謂:「此醫師之語,不足信也。」
〔一三〕「而襄公之敗秦師於殽」,拾補云:「『之』字衍。」器案:史記、論衡俱無「之」字。
〔一四〕器案:通鑑一注:「春秋以來,大夫之家臣謂大夫曰主。」尋左傳宣公二年:「鉏麑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謂趙盾也。昭公五年:「晏子謂子罕:『能用善人,民之主也。』」皆謂大夫曰主。其後,諸侯之大夫有化家為國者,亦相沿稱主或主君,蓋所以別於周室封建之諸侯耳。左傳昭公二十九年,齊侯使高張唁公稱主君,杜預注云:「比公於大夫。」史記魯世家:「齊景公使人賜昭公書,自謂主君。」集解引服虔曰:「大夫稱主,比公於大夫,故稱主君。」戰國策魏策:「魏嬰觴諸侯於范臺,……魯君曰:『……主君之尊,儀狄之酒也;主君之味,易牙之調也。』」史記甘茂傳:「樂羊拔中山,魏文示之謗書。樂羊曰:『此非臣之功也,主君之力也。』」呂氏春秋愛士篇:「趙簡子有兩白騾,而甚愛之。陽城胥渠處廣門之官,夜款門而謁曰:『主君之臣胥渠有疾。』」治要及冊府元龜七三二引高誘注俱云:「大夫稱主君。」晉語載樂氏之臣辛俞曰:「三世仕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然則魏、趙、韓三家蓋以大夫而為諸侯,故稱主君。左傳載齊侯唁魯昭公之辭,子家子以為「齊卑君矣」即指斥魯君為主君耳。在等級制度嚴明時代,此種稱謂,極有分寸,故當時慎之如此。
〔一五〕「病必間」下,拾補據史記補「間必」二字。器案:論衡亦有「間必」二字。又案論語子罕篇:「病間。」注:「少差曰間。」禮記文王世子篇:「旬有二日乃間。」注:「間猶瘳也。」疏云:「病重時,病常在身,無少間空隙;病今既損,其間有空隙,故云間。」
〔一六〕史記、論衡「樂」上有「甚」字。
〔一七〕拾補曰:「『于』字衍。」器案列子周穆王篇:「清都紫微,鈞天廣樂,帝之所居。」說與此異。
〔一八〕「帝令我射之」,原無「帝令我」三字,拾補據史記校補。器案:論衡紀妖、奇怪二篇亦有此三字,與下文當道者說合,今據補。
〔一九〕謂笥中之策,皆有副貳之本也。漢書高惠高后文功臣表:「臧諸宗廟,副在有司。」師古曰:「副,貳也。其列侯功籍,已臧於宗廟,副貳之本,又在有司。」
〔二0〕拾補據史記校作「帝屬我翟犬」。器案論衡紀妖篇同。
〔二一〕「七」原作「十」,拾補據史記校改作「七」。器案正義云:「謂晉定公、出公、哀公、幽公、烈公、孝公、靜公為七世。」今據改正。論衡紀妖篇亦誤為「十世」。
〔二二〕趙世家此下尚有「今余思虞舜之勳,適余將以其冑女孟姚配而七世之孫」二十一字,論衡紀妖篇亦有,扁鵲傳無文,此從扁鵲傳也。
〔二三〕「而」下,史記、論衡紀妖篇並有「書」字。
〔二四〕史記、論衡紀妖篇並重「簡子」二字。
〔二五〕「人」字,論衡奇怪篇作「鬼」,下同。
〔二六〕器案左傳成公二年:「辟女子。」杜注:「使辟君也。」又五年:「伯宗辟重,曰辟傳。」孟子離婁下:「行辟人可也。」趙注:「辟除人,使卑辟尊也。」呂氏春秋舉難篇:「辟任車。」義並同。周禮大司寇:「使其屬〈走畢〉。」鄭注:「故書〈走畢〉作避。杜子春云:『避當為辟。』玄謂:『〈走畢〉,止行也。』」又鄉士:「大祭祀、大喪紀、大軍旅、大賓客,則各掌其鄉之禁令,帥其屬夾道而蹕。三公若有邦事,則為前驅而辟;其喪紀亦如之。」據此諸義,則辟讀為蹕或〈走畢〉,謂已來者揮之去,將來者止之行也。
〔二七〕原作「從者將刃」,拾補據史記校作「從者怒,將刃之」。案論衡紀妖篇作「從者將拘之」,今參校補「之」字。
〔二八〕「欲有」,原作「有欲」,拾補校作「欲有」。器按史記、論衡紀妖篇正作「欲有」,今據乙正。
〔二九〕陳仁錫史銓曰:「晰,明也,謂夢中明見子耳。」顧炎武、徐孚遠、錢大昕、俞正燮說同,索隱謂「其名曰子晰」者,非是。論衡「晰」作「遊」,亦形近之誤。
〔三0〕論衡「曰」下有「日者」二字,史記日本古鈔本、三條本,「日者」二字在「病」字下,當據補。
〔三一〕正義謂:「代及智氏也。」器案:據下文,則謂范氏、中行氏也。
〔三二〕「屬」上,史記、論衡紀妖篇有「帝」字,當據補。「我」字,元本殘缺,今據朱藏元本及餘本補。
〔三三〕「說」字,論衡紀妖篇同,史記作「謂」。
〔三四〕「其」字,史記、論衡紀妖篇作「且」。
〔三五〕左傳襄公十四年:「失則革之。」杜注:「革,更也。」
〔三六〕「奔」下原有「之」字,拾補以為衍文,今據刪。
〔三七〕水經汾水注:「澮水又西,至王澤,注于汾水。晉智伯瑤攻趙襄子,襄子奔保晉陽。原過後至,遇三人于此澤,自帶以下不見,持竹節與原過曰:『為我遺無卹。』原過受之于是澤,所謂王澤也。」案:王澤在今山西新絳縣西南七里。
〔三八〕「自帶以上不可見」,史記、論衡紀妖篇俱作「自帶以上可見,自帶以下不可見」,水經注作「自帶以下不見」,此疑當從水經注改「上」為「下」,或從史記、論衡訂補耳。
〔三九〕「原」何本誤「言」,又「二」作「三」。朱筠曰:「案節有二,以蔽上下,中藏朱書,不必三也,當從大德本作『二』。」
〔四0〕原無「曰」字,史記、論衡紀妖篇俱有,今據補。
〔四一〕史記、論衡紀妖篇俱重「襄子」二字。
〔四二〕「天使」,原作「大吏」,今據史記校改。史記並重「山」字。水經汾水注:「原過水西阜上有原過祠。懷道協靈,受書天使。」天使為春秋、戰國時習言之神道,左傳宣公三年:「燕姞夢天使與己蘭。」又成公五年:「嬰夢天使謂己。」皆其證。論衡作「天子」非是。水經汾水注云:「汾水又南與彘水合。水出東北太岳山,禹貢所謂岳陽也,即霍太山矣。」太平寰宇記四三:「霍山一名太岳,在縣(霍邑)東三十里,禹貢曰:『壺口、雷首,至于太岳。』鄭康成注:『今河東彘縣有霍太山,周禮職方氏冀州鎮曰霍山是也。』」
〔四三〕「滅」上原有「及」字,拾補校「及」作「反」。拾補識語云:「案此字當去,史記亦作『反』,皆因下『反滅』衍也。」案論衡正無「及」字,今據刪。
〔四四〕「百邑」原作「三百邑」,史記、論衡俱作「百邑」,下文亦作「百邑」,水經汾水注:「觀阜,故百邑也。」作「百邑」是,今據刪正。
〔四五〕「屬」,當從史記作「噣」。
〔四六〕「脩下而馮上」,史記無「上」字,李笠曰:「『馮』下,當依風俗通補『上』字,上句『大膺大胷』對舉,下句『左衽介乘』亦對舉,此句亦當以『脩下』與『馮上』對也。上文『龍面而鳥噣』,與此句同一例。文選吳都賦:『洲渚馮隆。』劉注:『馮隆,高貌。』蓋謂伉王下體長而上體高耳。」
〔四七〕「任」,史記作「衽」。方苞曰:「介,甲也。此指武靈王變服習騎射事。左衽,變服也;介乘,謂甲而乘馬習騎射。」
〔四八〕「河宗」,原作「河室」,今據史記校改。正義云:「穆天子傳云:『河宗之子孫則(當作「〈崩阝〉」)柏絮。』按在龍門河之上流,嵐、勝二州之地也。」器案:穆天子傳見卷一。尚書堯典:「禋于六宗。」賈逵曰:「六宗,謂日宗、月宗、星宗、岱宗、海宗、河宗也。」
〔四九〕「狢」,史記作「貉」,正義曰:「音陌,自河宗、休溷、諸貉,乃戎、狄之地也。」
〔五0〕正義曰:「趙南伐晉之別邑,謂韓、魏之邑也。」
〔五一〕正義曰:「亦戎國。」
〔五二〕「以」,史記作「引」。
〔五三〕御覽八九六、事類賦八引汲冢瑣語:「智伯既敗,將出走,夢火見於西方,乃出奔秦;又夢火見於南方,遂奔楚也。」則智伯又未身死也,姑存之以待質疑。
〔五四〕「知山」,史記作「知氏」。
〔五五〕正義曰:「括地志云:『三神祠,今名原過祠,今在霍山側也。』」水經汾水注:「彘水又西流逕觀阜北,故百邑也。原過之從襄子也,受竹書于王澤,以告襄子:『襄子齋三日,三月丙戌,余將使汝反滅智氏,汝亦立我于百邑也。』襄子拜受三神之命,遂滅智氏,祠三神于百邑,使原過主之。世謂其處為觀阜也。」案太平寰宇記四三:「觀堆祠在霍邑縣東南三十里,堆高三丈,周迴十里,俗謂其處為觀阜。」觀阜,今名觀塠峰,在山西霍縣霍山北。
〔五六〕「王遷」,史記作「幽繆王遷」,集解曰:「徐廣曰:『又云湣王。』世本云:『孝成王丹生悼襄王偃,偃生今王遷。』年表及史考,趙遷皆無謚。」器案太史公曰:「吾聞馮王孫曰:『趙王遷,其母倡也。』」馮唐傳亦作「趙王遷」,應氏此文,即本龍門,則史記原作「王遷」,可知。淮南子泰族篇亦云:「趙王遷流于房陵。」而「幽繆王」,趙策作「幽王」,列女傳趙悼倡后傳作「幽閔」、此皆索隱所謂「人臣竊追謚之」者也,不足據。史通疑古篇作「趙王嘉遷於房陵」,大誤。
〔五七〕拾補曰:「錢云:『括與牧不同時,此應氏誤。』」拾補識語曰:「『括』當為『匆』。」札迻曰:「案代李牧者,史記趙世家作『趙匆』,李牧傳及戰國策趙策又作『趙蔥』,疑應氏本作『蔥』,或作『總』,『總』俗書作『摠』,與『括』形近,因誤而為『括』,此傳寫之失,非仲遠之誤也。」
〔五八〕史記「上」作「之」。其文云:「王遷六年,大飢,民訛言曰:『趙為號,秦為笑,以為不信,視地之生毛!』」案公羊傳宣公十二年:「錫之不毛之地。」何注:「墝埆不生五穀曰不毛。」文選七命注:「凡地之所生謂之毛。」此蓋謂趙受天災,顆粒不收,而秦人幸災樂禍也。下二句謂,如謂言之不信,試看地上之出產如何也。
陳完字敬仲,陳厲公之子也〔一〕。初,懿氏卜妻之〔二〕,其繇〔三〕曰:「是謂『鳳凰于飛,和鳴鏘鏘〔四〕。有媯之後〔五〕,將育于姜〔六〕。五世其昌,並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與京〔七〕。』」周史有以周易筮之〔八〕,遇觀之否〔九〕,曰:「是謂『觀國之光,利用賓于王。〔一0〕』此其代陳有國乎!不在此,其在異國〔一一〕;非此其身,在其子孫〔一二〕:光遠而自他有耀者也〔一三〕。」厲公為蔡所滅殺〔一四〕,國內亂;完奔于齊,齊侯以為卿,辭曰:「羈旅之臣〔一五〕,幸若獲宥,及於寬政,赦其不閑教訓,而免諸罪戾,弛於負檐〔一六〕,君之惠也,所獲多矣;敢辱高位,以速官謗。詩云:『翹翹車乘,招我以弓;豈不欲往,畏我友朋。〔一七〕』」使為工正〔一八〕。飲桓公酒,樂〔一九〕,曰:「以火。〔二0〕」辭曰:「臣卜其晝,未卜其夜,不敢。〔二一〕」君子曰〔二二〕:「酒以成禮,弗繼以淫〔二三〕,義也。以君成禮,弗納於淫,仁也。」桓公嘉之,愛敬日新,位比高、國〔二四〕,始食田采,姓田氏焉〔二五〕。六世田成殺簡公〔二六〕。其三世曰和,遷康公於海上,食一城以祠太公以下〔二七〕。後魏文侯乃使使言周天子及諸侯,列言於周室〔二八〕。其孫曰威王〔二九〕。到王建用后勝之計〔三0〕,又賓客多受秦金,勸王朝秦,不脩戰備,〔三一〕秦兵平步入臨菑〔三二〕,民無敢格者,遷王建於共。國人歌之曰:「松耶柏耶,亡建共者客耶!〔三三〕」疾建用客之不詳也〔三四〕。
〔一〕 史記陳杞世家、田敬仲世家俱謂厲公名佗,左傳則謂厲公名躍,集解、索隱引譙周所謂「世家與傳違」也。
〔二〕 二世家俱謂齊懿仲。漢書文紀注引應劭曰:「卜,以荊灼龜。」
〔三〕 漢書文紀:「占曰:『大橫庚庚云云。』」李奇曰:「占謂其繇也。」師古曰:「繇音丈救反,本作籀,籀,書也,謂讀卜辭。」
〔四〕 左傳莊公二十二年杜注:「雄曰鳳,雌曰皇,雌雄俱飛,相和而鳴鏘鏘然也,猶敬仲夫妻有聲譽。」
〔五〕 杜注曰:「媯,陳姓。」御覽一六八引穎容曰:「舜居西城,本曰媯汭。」漢書地理志:「漢中郡:西城。」應劭曰:「世本:『媯虛,在西城北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