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出师表
[book_author]诸葛亮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三国,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0018
[book_dec]三国蜀诸葛亮著。诸葛亮出师征魏,以图中原,出师前上表于后主刘禅。表凡二上,故有前出师表、后出师表之谓。《前出师表》,劝诫后主发扬“先帝遗德”,用贤纳谏,刑赏无私,“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对宫中营中之事做了周密安排,反映了他无限的内顾之忧。《后出师表》,分析伐魏弱不胜敌,“然不伐贼王业亦亡”的危难形势,力陈“坐而待亡,孰与伐之”的道理。表中有“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臣鞠躬尽力,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前表亦有“臣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夙夜忧虑,恐付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等语句。表现了作者尽忠报国的赤诚之心。
[book_img]Z_5697.jpg
[book_title]前出师表
【『原文』】
臣亮言: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1】。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敞【2】,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盖追先帝之殊遇【3】,欲报之于陛下也。诚宜开张【4】圣听,以光先帝遗德,恢宏志士之气【5】,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以塞忠谏之路也。
宫中、府中,俱为一体,陟罚臧否【6】,不宜异同。若有作奸犯科及为忠善者,宜付有司,【7】,论其刑赏,以昭陛下平明之治,【8】,不宜偏私,使内外异法也。侍中、侍郎郭攸之、费、董允等,此皆良实,志虑忠纯,是以先帝简拔以遗陛下。【9】愚以为宫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然后施行,必能裨补阙漏,【10】,有所广益。将军向宠,性行淑均【11】晓畅军事,试用于昔日,先帝称之曰能,是以众议举宠以为督。愚以为营中之事,事无大小,悉以咨之,必能使行阵和穆【12】,优劣得所也。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13】侍中、尚书、长史、参军,此悉贞亮死节之臣也,愿陛下亲之信之,则汉室之隆,可计日而待也。
臣本布衣【14】,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先帝不以臣卑鄙【15】,猥自枉屈【16】,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17】。后值倾覆【18】,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尔来二十有一年矣。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19】。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奖帅三军【20】,北定中原。庶竭驽钝【21】,攘除奸凶【22】,兴复汉室,还于旧都【23】。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陛下之职分也。至于斟酌损益。进尽忠言,则攸之、祎、允之任也。愿陛下托臣以讨贼兴复之效;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若无兴德之言,则责攸之、祎、允之咎,以彰其慢【24】。陛下亦宜自谋,以咨诹善道【25】,察纳人言,深追先帝遗诏。臣不胜受恩感激。今当远离,临表涕泣,不知所云。
【『注释』】
【1】崩殂(cu):死,古时秦朝以后皇帝死亡称“崩”;也叫“殂”。
【2】疲弊:困乏,这里指国力贫弱。
【3】殊遇:特殊的恩遇。
【4】开张:扩大;圣听:皇帝听取臣下意见。
【5】恢宏:发挥,振奋。
【6】陟(zhi)罚臧否(pi):陟,升赏;臧,善;否,恶。即赏罚善恶。
【7】有司:主管部门。古代设官分职,凡事各有专司负责,故称为“有司”。
【8】昭:光大。平明:公允明察。
【9】简拔:选拔。
【10】裨补阙漏:弥补疏失。裨,也是“补”的意思。
【11】淑均:善良公正。淑,善;均,平。
【12】行阵:队伍行列,即指军队。
【13】桓、灵:东汉末的桓帝刘志(147——167)、灵帝刘宏(168——189),均纵使宦官专权,外戚骄横,致使朝政日败,终于爆发黄巾大起义,东汉遂亡。
【14】布衣:平民,无官无职。
【15】卑鄙:与今意不同,古指卑微鄙陋,没有地位。这里是自谦之语。
【16】猥自枉屈:自谦之语,谓刘备降低身份,礼贤下士。
【17】驱驰:奔走效劳。
【18】倾覆:兵败。指建安十三年(208),刘备为曹操击败于当阳长坂,追至夏口之事。
【19】不毛:不长草木,指荒凉之地。毛:草。
【20】奖帅:鼓励和率领。
【21】庶竭驽钝:希望能竭尽自己低劣能力。庶,希望;竭,尽;驽钝。劣马钝刀,代指才能低劣,此为谦语。
【22】奸凶:代称魏帝曹丕。
【23】旧都:指东汉都城洛阳,当时为曹魏政权的京都。
【24】慢:疏忽,怠慢。
【25】谘诹(zou):咨询。
【『赏析』】
诸葛亮在《诫子书》中曾说:“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太平御览》卷459)淡泊、宁静二旨,自古而今,向被文人学士乃至食精厌肥的高官厚禄者流所津津乐道,然而,这芸芸众生中,附庸淡泊、宁静而以“清高”自慰或自鸣于世以求“推销”自己者多,真能得淡泊、宁静之意趣而乐在其中求“明”求“远”者少,至于借淡泊、宁静而盗利猎名者,则更属人中下品,等而下之,不足道哉了。
若说诸葛亮以布衣之份,屈居于草庐之中,坐论淡泊、宁静,则腐儒辈讥之为“侈言自慰”,是足可欺世人之心的,然而,“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陆游《书愤》)当诸葛亮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之时,以其出师一表,令蜀前蜀后、千代万代无与比肩者,探其微,不能不归结到得自然之精蕴的淡泊、宁静二旨,昭彰于后主、蜀人、天下人并垂百世而至今的这个原因。
《出师表》,是淡泊、宁静的结晶,是明志、致远的诠释,是古代知识分子的最高理想——帝王师的最集中的反映。
表,我国古代臣子向君王陈述意见的一种文体。《出师表》,是三国时建兴五年(227),诸葛亮出师北伐时给蜀后主刘禅的上疏,见《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
表文开头,以“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领起,统括天下大势“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语句寥寥,却高度概括,将蜀汉政权面临的紧张局面及诸葛亮深重的忧国之心合盘托出,颇给人“盲人瞎马、夜半深池”的感觉。
吴楚材、吴调侯在《古文观止》中评论表中开头之语:“万难心事,已倾泻此二语”,实为卓见,刘备创蜀汉政权,本有一统天下的鸿鹄之志,绝不想偏隅一方,聊以自守。可惜。“创业未半”,使病故弃世了,而此时,蜀新败于吴,被连拔四十余营,元气大伤;曹魏政权已统一了北方的黄河流域,实力最强,对南方的蜀、吴政权虎视眈眈,欲逞其吞并之意:加之蜀国虽据“天府之地”,但地处偏僻,经济落后,人丁不盛,兵甲不足,后主刘禅则为刘备不屑子孙,胸无大志,昏庸无能,妄自菲薄,贪图享乐,偏私于宦人黄皓,“常欲采择以充后宫。”(见《三国志·蜀书·董允传》)这种内外交困的形势,令诸葛亮痛心疾首,忧心如焚。很明显,若论守成,既有违于先帝刘备的遗志,也有违于自己的耿耿之心,而且更是守不住的。
诸葛亮无疑是干大事业的人。他的雄才大略及博大的胸襟,使他无意于蝇营狗苟之私利。“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苟全性命于乱世,不求闻达于诸侯。”表文中诸葛亮的自白,实非谦虚,而是内心的真实写照。成志伟先生在《读诸葛亮〈出师表〉》中说:诸葛亮隐居降中时,“十分注意了解当时的政治斗争形势,关切注视着政治舞台上各派势力争斗的胜败和变化。他自比春秋时期的著名政治家管仲、乐毅,随时准备出山,为改变当时国家混乱、军阀割据的局面而发挥自己的才智。”这话十分确切。然而这只是一方面。古代文人常有“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的感叹,但多为自诩、自慰,而少能对此心领神会、奉行始终;唯诸葛亮是对此身体力行,矢志不移,并得“清高”之要义者。东汉末年,天下倾颓,军阀混战,民不聊生,诸葛亮虽自诩有平天下之才,并做好出山的准备,却于世道对己能否有所用未存侥幸之心,更抱定不与浊浊者流为伍的高洁之心,所以宁可“苟全性命”,不愿有违匡世济民的本意而“闻达于诸侯”。正因为鄙视功名、利禄的淡泊、宁静的人生观深深植根于诸葛亮的心中,所以他才能为明志、致远而“鞠躬尽力,死而后已”。据《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载:诸葛亮曾上表刘禅,说自己“成都有桑八百株,薄田十五顷,子弟衣食,自有余饶。至于臣在外任,无别调度,随身衣食,悉仰于官,不别治生,以长尺寸。若臣死之日,不使内有余帛,外有赢财,以负陛下。”他死之后,事实一如此言。而他为相二十余年,可谓高官,却绝无厚禄,更从未以权谋私;他的后代,也无“特权子弟”,他的儿子诸葛瞻、孙子诸葛尚,都在为捍卫蜀汉政权中,捐躯沙场。这种美德,对于深恶痛绝于“有权就有钱、有势”的社会蛀虫的平民百姓来说,对诸葛亮该是怀着怎样的一种经久不泯的敬仰之心啊!
“士为知己者用。”(司马迁《报任安书》)刘备遇诸葛亮如鱼得水,虽有君臣之份,实似密友相随。“先帝不以臣卑鄙,猥自枉屈,三顾臣于草庐之中,咨臣以当世之事,由是感激,遂许先帝以驱驰。”诸葛亮的这番话,表明他对明主相知,自己的雄才大略有了施展之机的这种“殊遇”,是刻骨铭心,永志不忘的。刘备临终前向诸葛亮嘱以后事,说:“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这种绝无隔阂的知遇之恩。更使诸葛亮许刘备以忠诚。而忠诚,既是情谊和义务,更是为共同理想、共同志向所磨砥、所凝聚。但是后主刘禅却贪图享乐、居危苟安,不图进取。针对这种情况,诸葛亮在《出师表》中,几乎通篇以先帝刘备作比加以规劝,这样既不失自己为臣的身份,又使后主能够接受意见。
诸葛亮在表中规劝的三要点是:纳谏、法治、用人。
在蜀汉政权的危急时刻,良臣所以忠于朝廷,就在于感念刘备的恩遇。刘备礼贤下士,亲近贤臣,疏远小人,为远大理想而奋斗终生,这是应该效法的。诸葛亮委婉地用“宜”与“不宜”,劝诫后主广开言路,自信自重,纳忠谏,明大义,完成刘备的遗志,这无疑是切中时弊,直指后主的缺漏的。
陈寿评论诸葛亮:“科教严明,赏罚必信,无恶不惩,无善不显。”(《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李严是刘备死时同诸葛亮一起受顾命的大臣,廖立是蜀汉政权的重要人物,二人因过失被诸葛亮贬官为民,却毫无怨言,闻诸葛亮去世,一个痛惜致死,一个失声大哭。诸葛亮办事公正,赏罚分明,能使受奖者自励,受惩者不怨,实在是他明志、致远、举大业、平天下的重要内容。因而在表中强调“以昭陛下平明之治”,也是切中时弊,直指后主的缺漏的。
最后,诸葛亮指出郭攸之、费祎、董允及向宠这三文一武老臣,俱为刘备考验、选拔出的忠直之士,请后主凡事均应咨询他们的意见,继而归结到“亲贤臣、远小人”这一关键所在,并以刘备常痛恨于东汉桓帝、灵帝亲信宦官,致使朝政日下的例子,委婉地加以劝谏。这同样是切中时弊,直指后主的缺漏的。
《出师表》前半部份是忠谏叙理,后半部份则是剖情表态。
“先帝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也。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以伤先帝之明。”诸葛亮在刘备死后的几年时间里,而对在政治、经济、军事等方面敌强我弱的严酷局面,力排守成之议,坚持北伐的主张,并为这一主张的付诸实施而呕心沥血。他结好东吴,再修联盟;渡泸南征,平定叛乱;发展生产,积聚军资;治戎讲武,充实兵甲。这一切措施,都是为了巩固后方,稳定政权,蓄养国力,以求“奖帅三军,北定中原”,“攘除奸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最终实现一统天下的志向。
唯淡泊方能明志,唯宁静方能致远。对于这一天经地义、颠扑不破的道理,诸葛亮既然是发宇宙自然之微而得之,他对这道理的认识就极为深刻了。他对后主刘禅的忠谏叙理及自我剖情表态,反复阐述的都是这个道理。他以理服人,以情动人,情理交融,言辞恳切,全文归结到自立军令,督责诸臣上,并再次告诫后主一定要“察纳人言”,发扬刘备尊贤纳谏的好传统,从而与表文开头遥相呼应,言尽意详,将一腔心事,满腹深情,付于一表之中。
由于后主刘禅的昏庸,使得诸葛亮的劝诫,真是到了苦口婆心的地步。由于这一原因,文章在艺术上文采不艳,确实过于丁宁周至。如表文中提及“先帝刘备”处达十三次之多,这是诸葛亮的身份及作表的目的所决定,而这种丁宁周至,却也使得文章委婉曲折,含蓄深沉。文章语言质朴无华,很少修饰,很少用典,但其骈散结合的特色,又使自然流畅的表述,有着鲜明的节奏感。全篇融议论、叙事、抒情为一体,感情炽烈、浓厚,说理严密、透彻,常用正反对比的手法,申明利害,而偶句的对列,加强了文章的力量,使其寓意深刻感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刘勰曾在《文心雕龙·章表》中,对诸葛亮的这篇《出师表》给予了极高的评价:“孔明之辞后主,志尽文畅……表之英也。”这是十分准确的。
[book_title]后出师表
【『原文』】
先帝虑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1】,故托臣以讨贼也。以先帝之明,量臣之才【2】,固知臣伐贼,才弱敌强也。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3】?是故托臣而弗疑也。
臣受命之日,寝不安席,食不甘味。思惟北征【4】,宜先入南。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5】,并日而食;臣非不自惜也,顾王业不可得偏全于蜀都,故冒危难,以奉先帝遗意也【6】。而议者谓为非计【7】。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兵法乘劳,此进趋之时也。谨陈其事如左。
高帝明并日月,谋臣渊深,然涉险被创【8】,危然后安。今陛下未及高帝,谋臣不如良、平,而欲以长计取胜,坐定天下,此臣之未解一也。
刘繇、王朗,各据州郡;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今岁不战,明年不征,使孙策坐大,遂并江东。此臣之未解二也。
曹操智计,殊绝于人【9】;其用兵也,仿佛孙吴,然困于南阳,险于乌巢,危于祁连,偪于黎阳【10】,几败北山,殆死潼关【11】,然后伪定一时耳,况臣才弱,而欲以不危而定之,此臣之未解三也。
曹操五攻昌霸不下,四越巢湖不成;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委夏侯,而夏侯败亡。先帝每称操为能,犹有此失,况臣驽下【12】,何能必胜?此臣之未解四也。
自臣到汉中,中间期年耳,然丧赵云、阳群、马玉、闫芝、丁立、白寿、刘郃、邓铜等及曲长、屯将七十余人【13】,突将、无前【14】、叟、青羌【15】。散骑、武骑一千余人。此皆数十年之内所纠合四方之精锐,非一州之所有;若复数年,则损三分之二也,当何以图敌?此臣之未解五也。
今民穷兵疲,而事不可息;事不可息,则住与行,劳费正等。而不及今图之,欲以一州之地,与贼持久;此臣之未解六也。
夫难平者,事也。昔先帝败军于楚,当此时,曹操拊手,谓天下已定。然后先帝东连吴越,西取巴蜀,举兵北征,夏侯授首;此操之失计,而汉事将成也。然后吴更违盟,关羽毁败,秭归蹉跌,曹丕称帝。凡事如是,难可逆见。臣鞠躬尽力【16】,死而后已。至于成败利钝【17】,非臣之明所能逆覩也【18】。
【『注释』】
【1】偏安:偏于一隅,苟且偷安。
【2】量(liang):估量。
【3】孰与伐之:与伐贼相比,哪一个好?
【4】思惟:思虑。
【5】不毛:不长庄稼的地方。
【6】奉:执守。
【7】非计:计谋不当。
【8】涉险被创:经历艰险,遭受挫伤。
【9】殊绝:极端地不同。
【10】偪:同“逼”,迫促。
【11】殆死:几乎死亡。
【12】驽下:疲笨低下。
【13】曲长屯将:曲、屯皆军队中编制,长、将是其长官。
【14】突将无前:“突将”与“无前”犹今之突击勇士。
【15】賨叟、青羌:古代西南少数民族。
【16】鞠躬尽力:弓身勤劳尽力。
【17】利钝:顺利或挫折。
【18】逆覩:预见。
【『赏析』】
世称诸葛亮有前后两《出师表》。《前出师表》指蜀建兴五年(227)诸葛亮率诸军北驻汉中,临行时向后主刘禅所上疏,见《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昭明文选》著录只称《出师表》,无“前”字。而《后出师表》既不见于《三国志》本传,亦不见《诸葛忠武侯文集》和《昭明文选》,只见于《三国志》本传裴注所引,说是出于张俨《默记》。《三国志·吴书·诸葛恪传》说,吴主孙亮建兴二年(253),诸葛瑾之子诸葛恪曾著论,称“近见家叔父表陈与贼争竞之计,未尝不喟然叹息也”,所指似乎是这篇《后出师表》,但既然身在吴国的诸葛恪能见到这篇奏表,而蜀国的陈寿于晋武帝泰始十年所上的《诸葛氏集》和他所写的《诸葛亮传》为什么都没有提到呢?人多疑《后表》为伪作,而这正是聚讼的原因。不过,《后表》的思想积极进取,与《前表》精神一致,直到今天对我们仍有启迪的意义,所以值得一读。
裴注引习凿齿《汉晋春秋》,说这篇《后出师表》是蜀建兴六年(228)十一月奏后主的。此前的情况是,建兴五年,诸葛亮屯军汉中。“六年春,扬声由斜谷道取郿,使赵云、邓芝为疑军,据箕谷,魏大将军曹真举兵拒之。亮身率诸军攻祁山,……南安、天水、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于是“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马谡督诸军在前,与郃战于街亭”,由于用人不当,致有街亭之败,诸葛亮请自贬三等。这年八月,吴主孙权至皖口,“使将军陆逊督诸将大破(曹)休于石亭。”(《三国志·吴书·吴主传》)冬天,“亮复出散关,围陈仓,曹真拒之,亮粮尽而还”(《蜀书·诸葛亮传》)。那么此表即作于这次出散关的前夕(《蜀书·赵云传》说赵云卒于建兴七年,疑误。据表中语,知赵云卒于诸葛亮上表以前)
本文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即第一自然段,说明自己要求再度出师的原因,在于受托讨贼。先提出先帝(刘备)的政治纲领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汉与曹贼势不两立,要想兴复汉室,就不能偏安于蜀,必须讨贼。第二步,是自谦才弱,诸葛亮从来就是很谦虚谨慎的,何况又新有街亭之败?但仔细玩味,他这自谦,是自留一退步,为了反跌出“然不伐贼,王业亦亡;惟坐待亡,孰与伐之”的主旨。既然才弱敌强,是坐以待毙呢,还是在战争中不断削弱敌人、争取生存下去?不如伐贼。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先帝才托孤给自己,自己是受先帝之托讨贼的。
第二部分即第二自然段,说自己既受托孤之重,因此寝食不安,忠心耿耿,临深履薄,为实现先帝遗志而努力。文中陈述了他的战略方针,“思惟北征,宜先入南。”由于军务繁重,他“并日而食”,两天只吃一天饭。他还指出了眼下的有利形势:“今贼适疲于西,又务于东”,“疲于西”,指魏大将军曹真被蜀牵制之事;“又务于东”,指魏将曹休被吴将陆逊败于石亭事。这对蜀国正是有利时机,所谓“兵法乘劳”,乘其疲惫,正好进攻。而朝士颇生议论,以为出师非计,这大概也是后主刘禅的看法,所以诸葛亮特别写此表文,来论述这个问题。“谨陈其事如左”,就是恭谨地陈述其事如后。古人书写,皆竖行自右向左,所以说“如左”。
第三部分包括六小段,提出“六未解”。所谓“未解”,系就朝士的非议和后主的态度而言,对此,诸葛亮觉得难以理解。第一小段以高帝创业为例,说明不能避难就易、弃战求安。高帝明德,张良、陈平深谋远虑,也是经历无数险难才得天下。今天蜀国情况不及高帝之时,更没有理由与敌长久对峙,坐待敌人自亡了。第二小段是以刘繇、王朗的教训来开导后主,希望以他们的失败为鉴戒。汉末大乱,刘繇尝为扬州刺史,时袁术在淮南,刘不敢到任,被人接到曲阿,后来又被袁术、孙策攻击,跑到彭泽。王朗尝为会稽太守,孙策渡江略地,朗与策战,败,浮海至东冶,又被策追击,于是投降孙策。本文这里说他们“论安言计,动引圣人;群疑满腹,众难塞胸”云云,不详所据。大概这两人都比较迂阔,不能主动进攻,使孙策养蓄势力,自己最后落得失败。第三、四两小段以曹操为例,说以曹操之能,用兵如孙武、吴起,犹屡次挫败,后来才得“伪定一时”,那么以自己劣钝之才,怎能出战必胜呢?意谓如果认为出战只能胜利,不允许失败,否则就不能出战,这实际是作茧自缚,坐以待亡。“伪定一时耳”,指曹氏政权只是暂时定位罢了。诸葛亮以刘氏为正统,所以称曹魏为“伪”。这两小段引了些曹操战败的例子,“困于南阳”指建安二年(197)张绣败操于宛城事;“险于乌巢”指建安五年(200)官渡之战时,袁绍在乌巢屯粮,操军粮少,险些失败。“危于祁连”大约指建安九年(204)曹操围邺(袁尚的巢穴)事。袁尚来救,操击之,乞降,不许。袁尚夜遁,保祁山,操追击之。复还攻邺,操出行围,袁尚部下审配伏弩射之,操几乎中箭。“偪于黎阳”指建安七年(202)袁绍病死,其子袁谭、袁尚屯于黎阳,操与之连战,谭、尚固守。“几败北山”指建安二十四年(219),操将夏侯渊与刘备战于阳平,为备所杀。操自长安出斜谷与备争汉中,运粮北山下,备因险拒守。操军士多逃亡,乃退还长安。“殆死潼关”指建安十六年(211)操与马超战于潼关,操自潼关北渡河,超等骑兵追射之,矢下如雨。后操见诸将说:“今日几为小贼所困!”“五攻昌霸不下”指建安四年(199)刘备初与董承等受献帝衣带诏,将反曹操。至下邳,遂杀徐州刺史车胄,举兵屯沛。东海昌霸反操,郡县多叛操而应刘备,操遣将攻之不克。“四越巢湖不成”疑指建安十八年(213)曹操进军濡须口(此处为吴所筑城堡,在巢湖东,以拒曹操),号步骑四十万,与孙权相守月余,不利,乃撤军还。“任用李服,而李服图之”,李服即《蜀书·先主传》里的王子服,他表面为操所用,暗地里却与董承等受献帝密诏,同谋杀操。建安五年谋泄,皆伏诛。“委夏侯,而夏侯败亡”指建安二十年(215)操得汉中,留夏侯渊屯汉中,自引军还。二十四年(219)春,刘备自阳平南渡沔水,于定军兴势作营。渊率兵来争其地,被黄忠打败,渊等皆死。第五小段说,自己从建兴五年(227)屯驻汉中以来,中间一年多,就丧失了赵云等战将精锐,这些精锐乃是数十年中从四方纠合来的,如果不趁现有兵力奋战图强,再过几年,就只剩三分之一了,就无法对敌了。第六小段说,现在虽民穷兵疲,但战事不随人的欲望可以停止,只要战事不停,与其被动作战,不如主动出击,两者劳力费用是一样的。欲守益州一州之地与操久持,是没有前途的。以上六小段,反复说明危而后安、战而后强的道理,指出了一味求安的严重后果。
第四部分开头说“夫难平者,事也”,“平”同“评”。这句意即事情结果很难评论判定。他举先帝的例子,说当初先帝被操追击,曾败当阳、奔夏口(这是建安十三年事,这一带是古代楚地),曹操高兴地拍手,以为天下已定。但后来先帝联合东吴,败操于赤壁,西取巴蜀,举兵北征,消灭了夏侯渊,夺取汉中,使兴复汉室有了希望,这是曹操始料未及的,是他的失著。以后又是吴国背弃前盟,攻取荆州,关羽败死麦城,先帝伐吴,在秭归大败,北方曹丕称帝。事情变化如此,是人们难以预见的。这段话,说明未来难料,既包含了将来可能失败,但也包含着可能成功。总之,鼎是三分,尚不知鹿死谁手,因此不可妄自菲薄,唯须努力争取,死而后已。
综观全文,其写作目的是为申明出师的必要,而且指出时机宝贵,迫在眉睫。但朝廷对于出师有所议论,这些议论既反映思想问题,也反映了蜀国民穷兵疲的客观困难。对此做为蜀国丞相,诸葛亮不能不认真分析,以统一大家的认识。先提出蜀国政策的总原则,是“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这是坚定不移的,否则先帝创业还有什么意义?然后说到目前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应采取什么样的战略方针,不伐贼,则坐以待亡;伐贼,或可取胜。即使伐贼失败,也胜过坐以待亡。这是诸葛亮的指导思想。不过,方针既定,还有个伐贼的时机问题。从魏国“适疲于西,又务于东”来看,是伐贼的好时机;从蜀国“才弱敌强”、“民穷兵疲”的方面看,又存在不少困难。由此又产生不少思想问题。本文用大量篇幅来讲安和危、胜和败的辩证关系,是为了解决这些思想问题,同时也进一步阐明了他的战略方针。一句话,他反对消极防御,主张主动出击,积极开辟新局面。这是本文思想精华之所在。过去的批评,都只肯定诸葛亮“鞫躬尽力,死而后已”的品德作风,对本文所表现出的战略思想重视不够,所以这里有强调的必要。文章最后一段是结论,在阐明胜和败的辩证关系的基础上,指出曹操初胜,包含着后来的失败,随后又提到蜀国的失利,话就到此为止,至于今后蜀国命运如何,他没有说,这一点颇足玩味。但他的态度是积极的,所以有“鞫躬尽力,死而后已”的话。
这篇文章很朴实,没有华丽的词藻和惊人之笔,但层层剖析,逻辑谨严,很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