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华阳国志
[book_author]常璩
[book_date]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地方志,完结
[book_length]226448
[book_dec]又名《华阳国记》。区域著名方志。东晋常璩撰。十二卷,附录一卷。璩,江原(今四川重庆)人。曾任成汉散骑常侍,掌著作典册,熟谙蜀事,遂纂是书。是我国现存最早以志为名的地方志。约四十一万字。所记上起远古下止东晋穆帝永和三年(347)间巴蜀事。内容分三部分:一至四卷记梁、益、宁三州(相当今四川、陕西汉中和云南部分地区)历史、地理,但以地理为主,类正史地理志;五至九卷以编年体,主记公孙述、刘焉、刘璋、蜀汉、成汉及西晋统一时期的历史,似正史本纪;但详于正史。十至十二卷记三州自西汉至东晋的“贤士列女”等,相当“正史”列传。合地理、编年、人物于一体。地理主记各州历史、郡县沿革、治城、著名山川、道路,物产、风俗、民族、官宦政绩等,多为《后汉书》所据。特别对巴蜀古史、李冰修都江堰、诸葛亮征战事,以及对西南古代民族等记载颇详,为他书所不及。为研究我国西南地区古代地理、历史、经济、民族珍贵资料。蜀汉事迹和蜀晋间史事也较《三国志》和其他史书完备,是我国西南地区古代一部重要历史地理著作。最早刻本为北宋神宗元丰成都刻本,已失传。今传世多明、清刻本与抄本。有明铜梁张佳胤刻本、廖寅题襟馆本和1984年巴蜀书社刘琳校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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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标点本
[book_title]卷一
巴志
昔在唐尧,洪水滔天,鲧功无成。圣禹嗣兴,导江疏河,百川蠲修,封殖天下,因古九囿,以置九州;仰禀参伐,俯壤华阳,黑水、江、汉为梁州。厥土青黎,厥田惟下上,厥赋惟下中,厥贡璆、铁、银、镂、砮、磬、熊、罴、狐、狸、织皮。于是四隩既宅,九州攸同,六府孔修,庶土交正,底慎财赋,成贡中国。盖时雍之化东被西渐矣。
历夏、殷、周,九州牧伯率职。周文为伯,西有九国。及武王克商,并徐合青,省梁合雍,而职方氏犹掌其地,辨其土壤,甄其贯利,迄于秦帝。汉兴,高祖藉之成业,乃改雍曰凉,革梁曰益,故巴、汉、庸、蜀属益州。
至魏咸熙元年平蜀,始分益州巴汉七郡置梁州,治汉中。以相国参军中山耿黼为刺史。元康六年,广汉还益州,更割雍州之武都、阴平、荆州之新城、上庸、魏兴以属焉。凡统郡一十二,县五十八。
《洛书》曰:人皇始出,继地皇之后,兄弟九人分理九州,为九囿,人皇居中州,制八辅。华阳之壤,梁岷之域,是其一囿,囿中之国则巴、蜀矣。其分野:舆鬼、东井。其君上世未闻。五帝以来,黄帝、高阳之支庶世为侯伯。及禹治水,命州巴、蜀,以属梁州。禹娶于涂山,辛壬癸甲而去,生子启,呱呱啼,不及视,三过其门而不入室,务在救时——今江州涂山是也,帝禹之庙铭存焉。会诸侯于会稽,执玉帛者万国,巴、蜀往焉。周武王伐纣,实得巴、蜀之师,著乎《尚书》。巴师勇锐,歌舞以凌殷人,前徒倒戈。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武王既克殷,以其宗姬封于巴,爵之以子,——古者远国虽大,爵不过子,故吴、楚及巴皆曰子。
其地东至鱼复,西至僰道,北接汉中,南极黔、涪。土植五谷,牲具六畜。桑、蚕、麻、纻,鱼、盐、铜、铁、丹、漆、茶、蜜、灵龟、巨犀、山鸡、白雉,黄润、鲜粉,皆纳贡之。其果实之珍者:树有荔芰,蔓有辛蒟,园有芳蒻、香茗、给客橙、葵。其药物之异者有巴戟、天椒;竹木之璝者有桃支、灵寿。其名山有涂籍、灵台,石书刊山。
其民质直好义,土风敦厚,有先民之流。故其诗曰:“川崖惟平,其稼多黍。旨酒嘉谷,可以养父。野惟阜丘,彼稷多有。嘉谷旨酒,可以养母。”其祭祀之诗曰:“惟月孟春,獭祭彼崖。永言孝思,享祀孔嘉。彼黍既洁,彼牺惟泽。蒸命良辰,祖考来格。”其好古乐道之诗曰:“日月明明,亦惟其夕;谁能长生,不朽难获。”又曰:“惟德实宝,富贵何常。我思古人,令问令望。”而其失在于重迟鲁钝,俗素朴,无造次辨丽之气。其属有濮、賨、苴、共、奴、獽、夷蜑之蛮。
周之仲世,虽奉王职,与秦、楚、邓为比。春秋鲁桓公九年,巴子使韩服告楚,请与邓为好。楚子使道朔将巴客聘邓,邓南鄙攻而夺其币。巴子怒,伐邓,败之。其后,巴师、楚师伐申,楚子惊巴师。鲁庄公十八年,巴伐楚,克之。鲁文公十六年,巴与秦、楚共灭庸。哀公十八年,巴人伐楚,败于鄾。是后,楚主夏盟,秦擅西土,巴国分远,故于盟会希。
战国时,尝与楚婚。及七国称王,巴亦称王。周之季世,巴国有乱,将军有蔓子请师于楚,许以三城。楚王救巴。巴国既宁,楚使请城。蔓子曰:“藉楚之灵,克弭祸难。诚许楚王城,将吾头往谢之,城不可得也!”乃自刎,以头授楚使。王叹曰:“使吾得臣若巴蔓子,用城何为!”乃以上卿礼葬其头;巴国葬其身,亦以上卿礼。
周显王时,楚国衰弱,秦惠文王与巴、蜀为好。蜀王弟苴侯私亲于巴。巴、蜀世战争。周慎王五年,蜀王伐苴侯,苴侯奔巴,巴为求救于秦。秦惠文王遣张仪、司马错救苴、巴,遂伐蜀,灭之。仪贪巴、苴之富,因取巴,执王以归,置巴、蜀及汉中郡,分其地为三十一县。仪城江州。司马错自巴涪水取楚商于地为黔中郡。
秦昭襄王时,白虎为害,自秦、蜀、巴、汉患之。秦王乃重募国中:“有能杀虎者,邑万家,金帛称之。”于是夷朐忍廖仲药、何射虎、秦精等乃作白竹弩于高楼上,射虎,中头三节。白虎常从群虎,瞋恚,尽搏杀群虎,大呴而死。秦王嘉之曰:“虎历四郡,害千二百人。一朝患除,功莫大焉。”欲如要,王嫌其夷人;乃刻石为盟,要复夷人顷田不租、十妻不算,伤人者论,杀人雇死倓钱。盟曰:“秦犯夷,输黄龙一双;夷犯秦,输清酒一锺。”夷人安之。汉兴,亦从高祖定秦有功。高祖因复之,专以射白虎为事,户岁出賨钱口四十,故世号“白虎复夷”,一曰“板楯蛮”,今所谓“头虎子”者也。
汉高帝灭秦,为汉王,王巴、蜀。阆中人范目有恩信方略,知帝必定天下,说帝,为募发賨民,要与共定秦。秦地既定,封目为长安建章乡侯。帝将讨关东,賨民皆思归。帝嘉其功而难伤其意,遂谈晒巴。谓目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耳。”徙封阆中慈凫乡侯。目固辞,乃封渡沔侯。故世谓“三秦亡,范三侯”也。复除民罗、朴、昝、鄂、度、夕、龚七姓不供租赋。阆中有渝水。賨民多居水左右。天性劲勇,初为汉前锋,陷阵,锐气喜舞。帝善之,曰:“此武王伐纣之歌也。”乃令乐人习学之。今所谓“巴渝舞”也。
天下既定,高帝乃分巴、蜀置广汉郡。孝武帝又两割置犍为郡。故世曰“分巴割蜀,以成犍、广”也。
自时厥后,五教雍和,秀茂挺逸。英伟既多,缎掮谣旁作。故朝廷有忠贞尽节之臣,乡党有主文歌咏之音。
巴郡谯靖善仕成、哀之世,为谏大夫,数进忠言。后违避王莽,又不事公孙述。述怒,遣使赉药酒以惧之。靖善笑曰:“吾不省药乎!”其子瑛纳钱八百万得免。国人作诗曰:“肃肃清节士,执德寔固贞。违恶以授命,没世遗令声。”
巴郡陈纪山为汉司隶校尉,严明正直。西虏献眩王庭,试之,分公卿以为嬉,纪山独不视。京师称之。巴人歌曰:“筑室载直梁,国人以贞真。邪娱不扬目,枉行不动身。奸轨辟乎远,理义协乎民。”
巴郡严王思为扬州刺史,惠爱在民。每当迁官,吏民塞路攀辕,诏遂留之。居官十八年卒,百姓若丧考妣。义送者赉钱百万,欲以赡王思家。其子徐州刺史不受。送吏义崇不忍持还,乃散以为食,食行客。巴郡太守汝南应季先善而美之,乃作诗曰:“乘彼西汉,潭潭其渊。君子恺悌,作民二亲。没世遗爱,式镜后人。”
汉安帝时,巴郡太守连失道,国人风之曰:“明明上天,下土是观。帝选元后,求定民安。孰可不念?祸福由人。愿君奉诏,惟德日亲。”
永初中,广汉、汉中羌反,虐及巴郡。有马妙祈妻义、王元愦妻姬、赵蔓君妻华,夙丧夫,执共姜之节,守一醮之礼,号曰“三贞”。遭乱兵迫匿,惧见拘辱,三人同时自沉于西汉水而没死。有黄鸟鸣其亡处,徘徊焉。国人伤之,乃作诗曰:“关关黄鸟,爰集于树。窈窕淑女,是绣是黼。惟彼绣黼,其心匪石。嗟尔临川,邈不可获。”
永建中,泰山吴资元约为郡守,屡获丰年。民歌之曰:“习习晨风动,澍雨润乎苗。我后恤时务,我民以优饶。”及资迁去,民人思慕,又曰:“望远忽不见,惆怅尝徘徊。恩泽实难忘,悠悠心永怀。”
孝桓帝时,河南李盛仲和为郡守,贪财重赋。国人刺之曰:“狗吠何喧喧,有吏来在门。披衣出门应,府记欲得钱。语穷乞请期,吏怒反见尤。旋步顾家中,家中无可与。思往从邻贷,邻人已言匮。钱钱何难得,令我独憔悴。”
汉末政衰,牧守自擅,民人思治,作诗曰:“混混浊沼鱼,习习激清流。温温乱国民,业业仰前修。”
其德操仁义、文学政干若洛下闳、任文公、冯鸿卿、庞宣孟、玄文和、赵温柔、龚升侯、杨文义等播名立事、言行表世者,不胜次载者也。
孝安帝永初二年,凉州羌反,入汉中,杀太守董炳,扰动巴中。中郎将尹就讨之,不克,益州诸郡皆起兵御之。三府举广汉王堂为巴郡太守。拨乱致治,进贤达士,贡孝子严永、隐士黄错、名儒陈髦、俊士张璊,皆至大位。益州刺史张乔表其尤异,徙右扶风,民为立祠。
孝桓帝以并州刺史泰山但望字伯阖为巴郡太守,勤恤民隐。郡文学掾宕渠赵芬、掾弘农冯尤、垫江龚荣、王祈、李温、临江严就、胡良、文恺、安汉陈禧、阆中黄阊、江州毋成、阳誉、乔就、张绍、牟成、平直等诣望自讼曰:“郡境广远,千里给吏,兼将人从,冬往夏还,夏单冬复。惟逾时之役,怀怨旷之思。其婚丧吉凶,不得相见解缓补绽。下至薪菜之物,无不躬买于市。富者财得自供,贫者无以自久。是以清俭夭枉不闻。加以水陆艰难,山有猛兽,思迫期会,陨身江河,投死虎口。咨嗟之叹,历世所苦。天之应感,乃遭明府,欲为更新。童儿匹妇,欢喜相贺,将去远就近,释危蒙安。县无数十,民无远迩,恩加未生,泽及来世,巍巍之功,勒于金石。乞以文书付计掾史。人鬼同符,必获嘉报,芬等幸甚。”望深纳之。
郡户曹史枳白望曰:“芬等前后百馀人历政讼诉,未蒙感寤。明府运机布政,稽当皇极,为民庶请命救患,德合天地,泽润河海。开辟以来,今遇慈父。经曰:‘奕奕梁山,惟禹甸之;有倬其道,韩侯受命。’比隆等盛,于斯为美。”
永兴二年三月甲午,望上疏曰:“谨按《巴郡图经》境界,南北四千,东西五千,周万馀里。属县十四,盐、铁五官各有丞、史。户四十六万四千七百八十,口百八十七万五千五百三十五。远县去郡千二百至千五百里,乡亭去县或三、四百,或及千里。土界遐远,令尉不能穷诘奸凶。时有贼发,督邮追案,十日乃到,贼已远逃踪迹,灭绝罪录。逮捕证验,文书诘讯,即从春至冬,不能究讫。绳宪未加,或遇德令。是以贼盗公行,奸宄不绝。荣等及陇西太守冯含、上谷太守陈弘说,往者至有劫阆中令杨殷、终津侯姜昊,伤尉苏鸿、彭亭侯孙鲁、雍亭侯陈已、殷侯乐普。又有女服贼千有余人,布散千里,不即发觉,谋成乃诛。其水陆复害杀郡掾枳谢盛、塞威、张御,鱼复令尹寻、主簿胡直。若此非一。给吏休谒,往还数千。闭囚须报,或有弹劾,动便历年,吏坐逾科。恐失冬节,侵疑先死;如当移传,不能待报,辄自刑戮。或长吏忿怒,冤枉弱民,欲赴诉郡官,每惮还往。太守行桑农不到四县,刺史行部不到十县。郡治江州,时有温风,遥县客吏多有疾病。地势侧险,皆重屋累居,数有火害,又不相容。结舫水居五百馀家,承二江之会,夏水涨盛,坏散颠溺,死者无数。而江州以东,滨江山险,其人半楚,姿态敦重;垫江以西,土地平敞,精敏轻疾。上下殊俗,情性不同。敢欲分为二郡,一治临江,一治安汉,各有桑麻、丹漆、布帛、鱼池、盐铁,足相供给,两近京师。荣等自欲义出财帛,造立府寺,不费县官,得百姓欢心。孝武以来,亦分吴、蜀诸郡。圣德广被,民物滋繁,增置郡土,释民之劳,诚圣主之盛业也。臣虽贪大郡以自优假,不忍小民颙颙蔽隔,谨具以闻。”朝议未许,遂不分郡。分郡之议,始于是矣。
顺、桓之世,板楯数反,太守蜀郡赵温恩信降服。于是宕渠出九穗之禾,朐忍有连理之木。光和二年,板楯复叛,攻害三蜀、汉中,州郡连年苦之。天子欲大出军。时征役疲弊,问益州计曹,考以方略。益州计曹掾程苞对曰:“板楯七姓以射白虎为业,立功先汉,本为义民,复除徭役,但出賨钱口岁四十。其人勇敢能战。昔羌数入汉中,郡县破坏,不绝若线。后得板楯,来虏殄尽,号为神兵。羌人畏忌,传语种辈,勿复南行。后建和二年,羌复入汉,牧守遑遑,复赖板楯破之。若微板楯,则蜀汉之民为左衽矣。前车骑将军冯绲南征,虽授丹阳精兵,亦倚板楯。近益州之乱,朱龟以并、凉劲卒讨之,无功,太守李颙以板楯平之。忠功如此,本无恶心。长吏乡亭,更赋至重,仆役过于奴婢,箠楚降于囚虏,至乃嫁妻卖子,或自刭割。陈冤州郡,牧守不理;去阙廷遥远,不能自闻。含怨呼天,叩心穷谷,愁于赋役,困乎刑酷,邑域相聚,以致叛戾,非有深谋至计,僣号不轨。但选明能牧守,益其资谷,安便赏募,从其利隙,自然安集,不烦征伐也。昔中郎将尹就伐羌,扰动益部,百姓谚云:‘虏来尚可,尹将杀我。’就征还后,羌自破退。如臣愚见,权之遣军,不如任之州郡。”天子从之,遣太守曹谦宣诏降赦,一朝清戢。
献帝兴平元年,征东中郎将安汉赵韪建议分巴为二郡。韪欲得巴旧名,故白益州牧刘璋:以垫江以上为巴郡,河南庞羲为太守,治安汉;以江州至临江为永宁郡,朐忍至鱼复为固陵郡。巴遂分矣。建安六年,鱼复蹇胤白璋,争巴名。璋乃改永宁为巴郡,以固陵为巴东,徙羲为巴西太守,是为“三巴”。于是涪陵谢本白璋,求以丹兴、汉发二县为郡。初以为巴东属国,后遂为涪陵郡。分后,属县七,户二万,去洛三千七百八十五里。东接朐忍,西接符县,南接涪陵,北接安汉、德阳。
巴子时虽都江州,或治垫江,或治平都,后治阆中。其先王陵墓多在枳。其畜牧在沮,今东突峡下畜沮是也。又立市于龟亭北岸,今新市里是也。其郡东枳有明月峡、广德峡,故巴亦有裙瓤。巴、楚使揉攻伐,故置扞关、阳关及沔关。
汉世,郡治江州巴水北,有甘橘官,今北府城是也,后乃还南城。刘先主初以江夏费观为太守,领江州都督。后都护李严更城大城,周回十六里;欲穿城后山,自汶江通水入巴江,使城为洲。求以五郡置巴州,丞相诸葛亮不许。亮将北征,召严汉中,故穿山不逮;然造苍龙白虎门,别郡县,仓皆有城。严子丰代为都督。丰解后,梓潼李福为都督。延熙中,车骑将军邓芝为都督,治阳关。十七年,省平都、乐城、常安。咸熙元年,但四县,以镇西参军陇西怡思和为太守,二部守军。
江州县郡治。涂山有禹王祠及涂后祠。北水有铭书,词云:“汉初,犍为张君为太守,忽得仙道,从此升度。”今民曰“张府君祠”。县下有清水穴,巴人以此水为粉,则膏晖鲜芳,贡粉京师,因名粉水;故世谓江州堕休粉也。有荔芰园,至熟,二千石常设厨膳,命士大夫共会树下食之。县北有稻田,出御米。陂池出蒲蒻蔺席。其冠族有波、钅公、毋、谢、然、忄盖、杨、白、上官、程、常,世有大官也。
枳县郡东四百里,治涪陵水会。土地确瘠。特多人士,有章、常、连、黎、牟、阳,郡冠首也。
临江县枳东四百里,接朐忍。有盐官,在监、涂二溪,一郡所仰;其豪门亦家有盐井。又严、甘、文、杨、杜为大姓。晋初,文立实作常伯,纳言左右;杨宗有称武陵;甘宁亦县人,在吴为孙氏虎臣也。
平都县蜀延熙时省。大姓殷、吕、蔡氏。
垫江县郡西北中水四百里。有桑蚕牛马。汉时龚荣以俊才为荆州刺史,后有龚扬、赵敏,以令德为巴郡太守。淳于长宁雅有美貌。黎、夏、杜皆大姓也。
乐城县在江州西三百里。延熙十七年省。
常安县亦省。
巴东郡,先主入益州,改为江关都尉。建安二十一年,以朐忍、鱼复、汉丰、羊渠及宜都之巫、北井六县为固陵郡,武陵廖立为太守。章武元年,朐忍徐虑、鱼复蹇机以失巴名,上表自讼,先主听复为巴东,南郡辅匡为太守。先主征吴,于夷道还,薨斯郡;以尚书令李严为都督,造设围戍。严还江州,征西将军汝南陈到为都督。到卒官,以征北大将军南阳宗预为都督。预还内,领军襄阳罗献为代。
蜀平,献仍其任,拜凌江将军,领武陵太守。泰始二年,吴大将步阐、唐咨攻献,献保城。咨西侵至朐忍。故蜀尚书郎巴郡杨宗告急于洛,未还,献出击阐,大破之,阐、咨退。献迁监军、假节、安南将军,封西鄂侯;入朝,加锡御盖朝服。吴武陵太守孙恢寇南浦,安蛮护军杨宗讨之,退走。因表以宗为武陵太守,住南浦,诱恤武陵蛮夷,得裙蓉初附民。献卒,以犍为太守天水杨欣为监军。欣迁凉州刺史,朝议以唐彬及宗为代。晋武帝问散骑常侍文立曰:“彬、宗孰可用?”立对曰:“彬、宗俱立事绩在西,不可失者。然宗才诚佳,有酒嗜;彬亦其人,性在财欲。惟陛下裁之。”帝曰:“财欲可足,酒嗜难改。”遂用彬为监军,加广武将军。
迄吴平,巴东后省羊渠,置南浦。晋太康初,将巫、北井还建平,但四县。去洛二千五百里。东接建平,南接武陵,西接巴郡,北接房陵。有奴、獽、夷蜑之蛮民。
鱼复县郡治。公孙述更名白帝,章武二年改曰永安,咸熙初复。有橘官。又有泽水神,天旱鸣鼓于傍即雨也。
朐忍县郡西二百九十里。水道有东阳、下瞿数滩,山有大小石城势。有灵寿木、橘圃、盐井、灵龟。咸熙元年,献灵龟于相府。大姓扶、先、徐氏,汉时有扶徐,荆州著名。楚记有“头白虎复夷”者也。
汉丰县建安二十一年置。在郡西北彭溪源。
南浦县郡南三百里。晋初置,主夷。
郡与楚接,人多劲勇,少文学,有将帅才。
涪陵郡,巴之南鄙,从枳南入,溯舟涪水。本与楚商于之地接,秦将司马错由之取楚商于地为黔中郡也。汉后恒有都尉守之。旧属县五,去洛五千一百七十里。东接巴东,南接武陵,西接牂柯,北接巴郡。土地山险水滩,人多戆勇,多獽、蜑之民。县邑阿党,斗讼必死。无蚕桑,少文学,惟出茶、丹、漆、蜜、蜡。汉时赤甲军常取其民,蜀丞相亮亦发其劲卒三千人为连弩士,遂移家汉中。延熙十三年,大姓徐巨反,车骑将军邓芝讨平之。见玄猿缘其山,芝性好弩,手自射猿,中之。猿子拔其箭,卷木叶塞其创。芝叹曰:“嘻!吾伤物之性,其将死矣。”乃移其豪徐、蔺、谢、范五千家于蜀,为猎射官。分羸弱配督将韩、蒋,名为助郡军,遂世掌部曲,为大姓。晋初,移弩士于冯翊莲勺。其人性质直,虽徙他所,风俗不变,故迄今有蜀、汉、关中、涪陵;其为军在南方者犹存。山有大龟,其甲可卜,其缘可作叉,世号“灵叉”。
涪陵县郡治。
丹兴县蜀时省。山出名丹。
汉平县延熙十三年置。
万宁县孝灵帝时置,本名永宁。
汉发县有盐井。
诸县北有獽、蜑,又有蟾夷也。
巴西郡,属县七,去洛二千八百一十五里。东接巴郡,南接广汉,西接梓潼,北接汉中、西城。土地山原多平,有牛马桑蚕。其人自先汉以来,傀伟俶傥,冠冕三巴。及郡分后,叔布、荣始、周群父子、程公弘等,或学兼三才,或精秀奇逸;其次马盛衡、承伯才藻清妙,龚德绪兄弟英气晔然,黄公衡应权通变,马德信、王子均、勾孝兴、张伯岐建功立事,刘二主之世,称美荆楚。乃先汉以来,冯车骑、范镇南皆植斯乡,故曰“巴有将,蜀有相”也。及晋,谯侯修文于前,陈靖衫炳于后,并迁双固,倬群颖世,甄在传记,缙绅之徒不胜次载焉。
阆中县郡治。有彭池大泽,名山灵台,见文纬书谶。大姓有三狐、五马、蒲、赵、任、黄、严也。
南充国县和帝时置。有盐井。大姓侯、谯氏。
安汉县号出人士。大姓陈、范、阎、赵。
平州县
其裙蓉为郡。
宕渠郡,延熙中置,以广汉王士为太守。郡建九年省。永兴元年,李雄复置,今遂为郡。长老言,宕渠盖为故賨国,今有賨城、卢城。秦始皇时,有长人二十五丈见宕渠。秦史胡母敬曰:“是后五百年外必有异人为大人者。”及雄之王祖世,出自宕渠,有识者皆以为应之。先汉以来,士女贤贞,县民车骑将军冯绲、大司农玄贺、大鸿胪庞雄、桂阳太守李温等皆建功立事,有补于世。绲、温各葬所在。常以三月,二子之灵还乡里,水暴涨,郡县吏民莫不于水上祭之。其列女节义在《先贤志》。
宕渠县郡治。有铁官。石蜜,山图所采也。
汉补蓉和帝时置。大姓勾氏。
宣汉县今省。
右巴国凡分为五郡二十裙蓉。
撰曰:巴国远世则黄、炎之支封,在周则宗姬之戚亲,故于《春秋》班侔秦、楚,示甸卫也。若蔓子之忠烈,范目之果毅,风淳俗厚,世挺名将,斯乃江、汉之含灵,山岳之精爽乎!观其俗足以知其敦壹矣。昔沙麓崩,卜偃言其后当有圣女兴,元城建公谓王翁孺属当其时,故有政君。李雄,宕渠之厮伍、略阳之黔首耳,起自流隶,获君士民,其长人之魄,良有以也。
[book_title]卷二
汉中志
汉中郡,本附庸国,属蜀。周赧王年,秦惠文王置郡,因水名也。汉有二源,东源出武都氐道漾山,因名漾,《禹贡》“导漾东流为汉”是也;西源出陇西西县嶓冢山,会白水,经葭萌入汉。始源曰沔,故曰“汉沔”。在《诗》曰:“滔滔江汉,南国之纪。”其应上昭于天。又曰:“惟天有汉”。其分野与巴、蜀同占。其地东接南郡,南接广汉,西接陇巴、阴平,北接秦川。厥壤沃美,赋贡所出,略侔三蜀。
六国时,楚强盛,略有其地,后为秦,恒成争地。汉高帝既克秦,获子婴,项羽封高帝为汉王。王巴蜀三十一县。帝不悦。丞相萧何谋曰:“虽王汉中之恶,不犹愈于死乎?且语曰‘天汉’,其称甚美。夫能屈于一人之下,则伸于万乘之上者,汤、武是也。愿大王王汉中,抚其民,以致贤人,收用巴蜀,还定三秦,天下可图也。”帝从之,都南郑。及项籍弑义帝,高帝东伐,萧何常居守汉中,足食足兵。既定三秦,萧何镇关中,资其众,卒平天下。以田叔为汉中守。属县十二,去洛一千九十一里。叔既馈以军饷,又致名材立宫室,帝嘉之。后为鲁相。然以帝业所兴,不封藩王。
自叔之后,世修文教,有俶傥之士,异人并挺。邓公抗言于孝景之朝,以明忠枉之情。张骞特以蒙险远,为孝武帝开缘边之地,宾沙越之国,致大宛之马,入南海之象,而车渠、玛瑙、珊瑚、琳碧、罽宝、明珠、玳瑁、虎魄、水晶、琉璃、火浣之布、蒲桃之酒、筇竹、蒟酱,殊方奇玩,盈于市朝,振扬威灵,被于幽裔。遂登九列,杖节绣衣,剖符博望。谷口子真秉箕颍之操,湛然岳立,不营不求,德声迈流。杨王孙应至人之概。
自建武以后,群儒修业,开按图纬,汉之宰相当出坤乡。于是司徒李公屡登七政,太尉子坚弈世论道。其珪璋瑚琏之器则陈伯台、李季子、陈申伯之徒,文秀玮晔。其州牧郡守,冠盖相继,于西州为盛,盖济济焉。
莽时,公孙述据蜀,跨有汉中,当秦、陇之径,每罹于其害。
安帝永初二年,阴平、武都羌反,入汉中,杀太守董炳,没略吏民。四年,羌复来。太守郑廑出屯褒中,欲与羌战。主簿段崇陈谏,以为但可坚守,来虏乘胜,其锋不可当。廑不从,战,败绩。崇与门下史王宗、原展及崇子勃、兄子伯生力战捍廑,并命。功曹程信素居守,驰来赴难,冒寇殡殓廑。虏遂大盛。天子乃拜巴郡陈禅为汉中太守。虏素惮禅,更来盘结。禅知攻守未可卒下,而年荒民困,乃矫诏赦之,大小咸服。既诛其乱首,天子善之,徙禅左冯翊太守。程信怨耻,乃结故吏冠盖子弟严孳、李容、姜济、陈巴、曹廉、勾矩、刘旌等二十五人,誓志报羌,各募壮士,预结同死以待寇。太守邓成命信为五官,孳等门下官属。元初二年,羌复来,巴郡板楯救之。信等将其士卒力奋讨,大破之。信被八创,二十五人战死。自是后羌不敢南向。五年,天子下诏褒叹信、崇等,赐其家谷各千斛,宗、展、孳等家谷各五百斛,列画东观。每新太守到,必先存问其家。以羌畏服陈禅,拜禅子澄汉中太守。
汉末,沛国张陵学道于蜀鹤鸣山,造作道书,自称“太清玄元”,以惑百姓。陵死,子衡传其业。衡死,子鲁传其业。鲁字公祺,以鬼道见信于益州牧刘焉。鲁母有少容,往来焉家。初平中,以鲁为督义司马,住汉中,断谷道。鲁既至,行宽惠,以鬼道教。立义舍,置义米、义肉其中,行者取之,量腹而已,不得过。过多云鬼病之。其市肆贾平亦然。犯法者三原而后行刑。学道未信者谓之“鬼卒”,后乃为“祭酒”。巴、汉夷民多便之。其供道限出五斗米,故世谓之“米道”。
扶风苏固为汉中太守,鲁遣其党张修攻固。成固人陈调素游侠,学毙蕤,固以为门下掾。说固守捍御寇之术,固不能用,逾墙走,投南郑赵嵩,嵩将俱逃。贼盛,固遣嵩求隐避处。嵩未还,固又令铃下侦贼。贼得钤下,遂得杀固。嵩痛愤,杖剑直入。调亦聚其宾客百馀人攻修,战死。鲁遂有汉中。数害汉使,焉上书言“米贼断道”。
至刘焉子璋为牧时,鲁益骄恣,璋怒。建安五年,杀鲁母、弟。鲁说巴夷杜濩、朴胡、袁约等叛为雠敌。鲁时使使汉朝,亦慢骄。帝室以乱,不能征,就拜镇民中郎将,汉宁太守。不置长吏,皆以祭酒为治。璋数遣庞羲、李思等讨之,不能克。而巴夷日叛,乃以羲为巴西太守;又遣杨怀、高沛守关头。请刘先主讨鲁。先主更袭取璋。
二十年,魏武帝西征鲁,鲁走巴中。先主将迎之,而鲁功曹巴西阎圃说鲁北降归魏武:“赞以大事,宜附讬;不然,西结刘备以归之。”鲁勃然曰:“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遂委质魏武。武帝拜鲁镇南将军,封襄平侯,又封其五子皆列侯。
时先主东下公安,巴汉稽服。魏武以巴夷王杜濩、朴胡、袁约为三巴太守;留征西将军夏侯渊及张郃、益州刺史赵颙等守汉中,迁其民于关陇。
二十四年春,先主进军攻汉中,至定军。渊、郃、颙来战,大为先主所破,将军黄忠斩渊、颙首。魏武帝复西征先主。先主曰:“孟德虽来,无能为也,我必有汉川矣。”先主遂为汉中王。将还成都,当得重将以镇汉中,众皆以必张飞,张飞心亦自许。先主乃以牙门义阳魏延为镇远将军、汉中太守。先主大会群臣,问延曰:“今委卿以汉中,卿居之若何?”对曰:“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大王拒之;若偏将十万而来,请为大王吞之。”众壮其言。
初,魏武之留渊、郃也,以鸡肋示外,外人莫察,惟主簿杨修知之,故曰:“夫鸡肋,弃之如可惜,食之无所得,以比汉中也。”
是后处蜀、魏界,固险重守,自丞相、大司马、大将军皆镇汉中。
蜀平,梁州治沔阳。太康中,晋武帝孙汉王迪受封,更曰汉国。郡但六县。
南郑县郡治。周贞王十八年秦厉公城之。有池水,从旱山来入沔。大姓李、郑、赵氏。
沔阳县州治。有铁官。又有度水,水有二源,一曰清检,二曰浊检。有鱼穴,清水出,浊水出鲋,常以二月、八月取。蜀丞相诸葛亮葬定军山。
褒中县孝昭帝元凤六年置,本都尉治也。山名扶木。有唐公房祠也。
成固县蜀时以沔阳为汉城,成固为乐城。
蒲池县
西乡县
魏兴郡,本汉中西城县。哀、平之世,县民锡光字长冲为交州刺史,徙交阯太守。王莽篡位,据郡不附。莽方有事海内,未以为意。寻值所在兵起,遂自守。更始即祚,正其本官。世祖嘉其忠节,徵拜为大将军、朝侯祭酒,封盐水侯。后汉中数寇乱,县土独存。汉季世别为郡。
建安二十四年,刘先主命宜都太守孟达从姊归北伐房陵、上庸;又遣副军中郎将刘封乘沔水会达上庸。以申耽弟仪为建信将军、西城太守。达、耽降魏。黄初二年,文帝转仪为魏兴太守,封郧乡侯。蜀平,遂治西城。属县六,户万,去洛一千七百里。土地险隘,其人半楚,风俗略与荆州沔中郡同。
西城县郡治。元康元年封越骑校尉蜀郡何攀为公国也。
喂蓉
安康县
兴晋县晋置。
郧乡县本名长利县,县有郧乡。
洵阳县洵水所出。
上庸郡,故庸国,楚与巴、秦所共灭者也。秦时属蜀,后属汉中。汉末为上庸郡。建安二十四年,孟达、刘封征上庸,上庸太守申耽稽服,遣子弟及宗族诣成都。先主拜耽征北将军,封郧乡侯,仍郡如故。黄初中降魏,文帝拜耽怀集将军,徙居南阳。省上庸,并新城。孟达诛后复为郡。属县六,户七千,去洛一千七百里。
上庸县郡治。
北巫县
安乐县咸熙元年为公国,封刘后主也。
武陵县
安富县
微阳县
新城郡,本汉中房陵县也,秦始皇徙吕不韦舍人万家于房陵,以其隘地也。汉时宗族大臣有罪,亦多徙此县。汉末以为房陵郡。
建安二十四年,孟达征房陵,杀太守蒯祺,进平三郡。与刘封不和,封夺达鼓吹。关羽围樊城,求助于封、达,封、达以新据山郡、未可扰动为辞。羽为吴所破杀。达既忿封,又惧先主见责,遂拜书先主,告叛降魏。魏文帝善达姿才容观,以为散骑常侍、建武将军。袭刘封,封败走,达据房陵。文帝合三郡为新城郡,以达为太守。后蜀丞相诸葛亮将北伐,招达为外援,故贻书曰:“嗟乎孟子度!迩者刘封侵凌足下,以伤先帝待士之望,慨然永叹。每存足下平素之志,岂虚讬名荣者哉!”都护李严亦与书曰:“吾与孔明并受遗诏,思得良伴。”吴主孙权亦招之。达遂背魏通吴、蜀,表请马弩于文帝。抚军司马宣王以为不可许。帝曰:“吾为天下主,义不先负人,当使吴、蜀知吾心。”乃多与之,过其所求。
明帝太和初,达叛魏归蜀。时宣王屯宛,知其情,乃以书喻之曰:“将军昔弃刘备,讬身国家。委将军以疆场之任,任将军图蜀之事,可谓心贯白日。蜀人愚智莫不切齿于将军。诸葛亮欲相破,惟苦无路耳。模之所言非小事也,亮岂轻之而令宣露,此殆易知耳。”达乃以书与亮曰:“宛去洛八百,去此千二百里。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覆,一月閒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辨。吾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诸剿愦,吾无患矣。”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起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亮以其数反覆,亦不救,遂为宣王所诛灭。宣王分为三郡。新城属县四,户二万,去洛一千六百里。
房陵县郡治。有维山,维水所出,东入沔。
沶乡县
昌魏县
绥阳县
右三郡,汉中所分也。在汉中之东,故蜀汉谓之“东三郡”。蜀时为魏,属荆州,晋元康六年始还梁州。山水艰阻,有黄金、子午,马聪、建鼓之阻。又有作道——九君抟土作人处。而其记及《汉中记》不载,又不为李雄所据,璩识其大梗概,未能详其小委曲也。
梓潼郡,本广汉属县也。建安十八年,刘先主自葭萌南攻州牧刘璋,留中郎将南郡霍峻守葭萌城。张鲁遣将杨帛诱峻,求共城守。峻曰:“小人头可得,城不可得也!”帛退。刘璋将向存、扶禁由巴阆水攻峻,岁馀不能克。峻众才八百人,存众万计,更为峻所破败,退走。成都既定,先主嘉峻功。二十二年,分广汉置梓潼郡,以峻为太守。属县五,户万,去洛二千八百三十八里。东接巴西,南接广汉,西接阴平,北接汉中。土地出金、银、丹、漆、药、蜜也。世有隽彦,人侔于巴、蜀。
梓潼县郡治。有五妇山,故蜀五丁士所拽蛇崩山处也。有善板祠,一曰恶子,民岁上雷杼十枚,岁尽不复见,云雷取去。四姓:文、景、雍、邓者也。
涪县去成都三百五十里,水通于巴。于蜀为东北之要,蜀时大将军镇之。有山原田,本稻田。孱水出孱山,其源出金银矿,洗取,火融合之为金银。阳泉出石丹。大司马蒋琬葬此。大姓杨、杜、李,人士多见《耆旧传》也。
晋寿县本葭萌城,刘氏更曰汉寿。水通于巴西,又入汉川。有金银矿,民今岁岁取洗之。蜀亦大将军镇之。漆、药、蜜所出也。大将军费祎葬此山,大姓葬此者多。
白水县有关尉,故州牧刘璋将杨怀、高沛守也。
汉德县有剑阁道三十里,至险,有阁尉,桑下兵民也。
武都郡,本广汉西部都尉治也,元鼎六年别为郡。属县九,户万,去洛一千八百七十八里。东接汉中,南接梓潼,北接天水,西接阴平。土地险阻,有麻田,氐傁,多羌戎之民。其人半秦,多勇戆。出名马、牛、羊、漆、蜜。有瞿堆百顷险势,氐傁常依之为叛。汉世数征讨之,分徙其羌远至酒泉、敦煌。其攻战垒戍处所亦多。
建安二十四年,先主遣将军雷同、吴兰平之,为魏将曹洪所破杀。魏益州刺史天水杨阜治此郡。阜以滨蜀境,移其氐傁于汧、雍及天水略阳。建兴七年,丞相诸葛亮遣护军陈戒伐之,遂平武都、阴平二郡,还属益州。魏将夏侯渊、张郃、徐晃征伐常由此郡;而蜀丞相亮及魏延、姜维等多从此出秦川,遂荒无留民。其氐傁杨濮属魏,魏遥置其郡。蜀平,属雍州。元康六年还梁州。
八年,氐傁齐万年反,郡罹其寇,晋民流徙入蜀及梁州。永嘉初,天水氐傁杨茂搜率种人为寇,保据其郡,贡献长安。愍帝以胡寇方盛,欲怀来戎翟,拜骠骑将军、左贤王。刘曜破长安,丞相平昌公上陇据天水。茂搜数馈平昌公,拜茂搜长子难敌征南将军,少子坚头龙骧将军。种众彊盛,东破梁州,南连李雄,威服羌戎。时平昌公为刘曜所破,陈安作贼,于时并氐傁如一国。茂搜死,敌、坚代为主。数岁,刘曜自攻武都,敌、坚南奔雄。至晋寿,遣子为质;又厚赂雄兄子晋寿守将稚。曜不获敌、坚,腋晒,敌、坚还武都。恃险骄慢,攻走雄阴平太守罗演。演,稚舅也。稚鞭恚,白兄含与雄,求征之。雄使含、稚将数千人攻之。时敌妻死,葬于阴平。含、稚径至下辨,入武街城,以深入无继,尽为氐傁所破杀。敌、坚死,子盘、毅复代为王。咸康四年,敌从弟初杀盘、毅兄弟,代为主,迄今。自茂搜父子之结据也,通晋家及李雄、刘曜、石勒、石虎、张骏,皆称臣奉贡,受其官号,所向用其官及其年号。
下辨县郡治。一曰武街。
武都县东汉水所出。有天池泽。
上禄县
故道县
河池县泉街水入沮合汉也。
沮县沮水所出端闱谷也。
平乐县
修城县
嘉陵县
阴平郡,本广汉北部都尉。永平后,羌虏数反,遂置为郡。属县四,户万,去洛二千三百四十四里。东接汉中,南接梓潼,西接陇西,北接酒泉。土地山险,人民刚勇。多氐傁,有黑、白水羌、紫羌,胡虏风俗、所出与武都略同。
汉安帝永初二年,羌反,烧郡城,郡人退住白水。会汉阳诸羌反,溢入汉,杀太守。汉阳杜琦自称将军,叛乱广汉郡,屯葭萌。汉使侍御史唐喜讨琦,进讨羌,经年不下,诏赐死。更遣中郎将尹就讨羌,亦无功。诸郡太守皆屯涪。元初五年,巴郡板楯军救汉中,汉中大破羌,羌乃退。郡复治,置助郡都尉。
刘先主之入汉中也,争二郡不得。建兴七年,诸葛亮始命陈戒平之。魏亦遥置其郡,属雍州。元康六年,还属梁州。
永嘉末,太守王鉴粗暴,郡民毛深、左腾等逐出之,相率降李雄。晋民尽出蜀,氐、羌为杨茂搜所占有。
阴平县郡治,汉曰阴平道也。
甸氐县有白水,出徼外,入汉。
平武县有关尉。自景谷有步道径江油左儋出涪,邓艾伐蜀道也。刘主时,置义守,号关尉。
刚氐县涪水所出,有金银矿。
右梁州。
撰曰:汉沔彪炳,灵光上照。在天鉴为云汉,于地画为梁州。而皇刘应之,洪祚悠长。萧公之云,不亦宜乎!
[book_title]卷三
蜀志
蜀之为国,肇于人皇,与巴同囿。至黄帝,为其子昌意娶蜀山氏之女,生子高阳,是为帝颛顼;封其支庶于蜀,世为侯伯。历夏、商、周,武王伐纣,蜀与焉。其地东接于巴,南接于越,北与秦分,西奄峨嶓。地称天府,原曰华阳。故其精灵则井络垂耀,江汉遵流。《河图括地象》曰:“岷山之地,上为井络,帝以会昌,神以建福。”《夏书》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泉源深盛,为四渎之首,缎拗为九江。其宝则有璧玉、金、银、珠、碧、铜、铁、铅、锡、赭、垩、锦、绣、罽、氂、犀、象、毡、毦,丹黄、空青、桑、漆、麻、纻之饶,滇、獠、賨、僰僮仆六百之富。其卦值坤,故多班采文章;其辰值未,故尚滋味;德在少昊,故好辛香;星应舆鬼,故君子精敏,小人鬼黠;与秦同分,故多悍勇。在《诗》,文王之化,被乎江汉之域;秦豳同咏,故有夏声也。其山林泽渔,园囿瓜果,四节代熟,靡不有焉。
有周之世,限以秦、巴,虽奉王职,不得与春秋盟会,君长莫同书轨。周失纲纪,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椁为纵目人冢也。次王曰柏灌。次王曰鱼凫。鱼凫王田于湔山,忽得仙道,蜀人思之,为立祠。
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务农,一号杜主。时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悦之,纳以为妃。移治郫邑,或治瞿上。七国称王,杜宇称帝,号曰望帝,更名蒲卑。自以功德高诸王,乃以褒斜为前门,熊耳、灵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江、潜、绵、洛为池泽,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会有水灾,其相开明决玉垒山以除水害。帝遂委以政事,法尧、舜禅授之义,遂禅位于开明,帝升西山隐焉。时適二月,子鹃鸟鸣,故蜀人悲子鹃鸟鸣也。巴亦化其教而力农务,迄今巴、蜀民农时先祀杜主君。
开明立,号曰丛帝。丛帝生卢帝。卢帝攻秦,至雍,生保子帝。帝攻青衣,雄张獠僰。九世有开明帝,始立宗庙,以酒曰醴,乐曰荆,人尚赤,帝称王。时蜀有五丁力士,能移山,举万钧。每王薨,辄立大石,长三丈,重千钧,为墓志,今石筍是也,号曰筍里。未有谥列,但以五色为主,故其庙称青、赤、黑、黄、白帝也。开明王自梦廓移,乃徙治成都。
周显王之世,蜀王有褒、汉之地。因猎谷中,与秦惠王遇。惠王以金一笥遗蜀王,王报珍玩之物,物化为土。惠王怒。群臣贺曰:“天承我矣,王将得蜀土地。”惠王喜,乃作石牛五头,朝泻金其后,曰“牛便金”,有养卒百人。蜀人悦之,使使请石牛。惠王许之。乃遣五丁迎石牛。既不便金,怒,遣还之。乃嘲秦人曰“东方牧犊儿”。秦人笑之曰:“吾虽牧犊,当得蜀也。”
武都有一丈彬化为女子,美而艳,盖山精也,蜀王纳为妃。不习水土,欲去。王必留之,乃为《东平之歌》以乐之。无几,物故。蜀王哀念之,乃遣五丁之武都担土为妃作冢,盖地数亩,高七丈,上有石镜,今成都北角武担是也。后王悲悼,作《臾邪歌》、《陇归之曲》。其亲埋作冢者,皆立方石以志其墓。成都县内有一方折石,围可六尺,长三丈许。去城北六十里曰毗桥,亦有一折石,亦如之。长老传言,五丁士担土担也。公孙述时,武担石折,故治中从事任文公叹曰:“噫,西方智士死,吾其应之!”岁中卒。
周显王三十二年,蜀侯使朝秦,——秦惠王数以美女进,蜀王感之,故朝焉。惠王知蜀王好色,许嫁五女于蜀,蜀遣五丁迎之。还到梓潼,见一大蛇入穴中。一人揽其尾掣之,不禁,至五人相助,大呼抴蛇,山崩。时压杀五人,及秦五女并将从。而山分为五岭,直顶上有平石。蜀王痛伤,乃登之,因命曰“五妇冢山”;于平石上为望妇堠,作思妻台。今其山或名五丁冢。
蜀王别封弟葭萌于汉中,号苴侯,命其邑曰葭萌焉。苴侯与巴王为好,巴与蜀仇,故蜀王怒,伐苴侯。苴侯奔巴,求救于秦。秦惠王方欲谋楚,群臣议曰:“夫蜀,西僻之国,戎狄为邻,不如伐楚。”司马错、中尉田真黄曰:“蜀有桀、纣之乱,其国富饶,得其布帛金银,足给军用。水通于楚,有巴之劲卒,浮大舶船以东向楚,楚地可得。得蜀则得楚,楚亡则天下并矣。”惠王曰:“善”。
周慎王五年秋,秦大夫张仪、司马错、都尉墨等从石牛道伐蜀。蜀王自于葭萌拒之,败绩。王遯走,至武阳,为秦军所害。其相、傅及太子退至逢乡,死于白鹿山,开明氏遂亡。凡王蜀十二世。冬十月,蜀平,司马错等因取苴与巴。
周赧王元年,秦惠王封子通国为蜀侯,以陈壮为相。置巴郡。以张若为蜀国守。戎伯尚强,乃移秦民万家实之。三年,分巴、蜀置汉中郡。六年,陈壮反,杀蜀侯通国。秦遣庶长甘茂、张仪、司马错复伐蜀,诛陈壮。七年,封子惲为蜀侯。司马错率巴、蜀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伐楚,取商于之地为黔中郡。
赧王四年,惠王二十七年,仪与若城成都,周回十二里,高七丈;郫城周回七里,高六丈;临邛城周回六里,高五丈。造作下仓,上皆有屋,而置观楼射兰。成都县本治赤里街,若徙置少城内。营广府舍,置盐、铁、市官并长丞;修整里阓,市张列肆,与咸阳同制。其筑城取土,去城十里,因以养鱼,今万岁池是也。城北又有龙坝池,城东有千秋池,城西有柳池,西北有天井池,津流径通,冬夏不竭,其园囿因之。平阳山亦有池泽,蜀之渔畋之地也。
赧王十四年,蜀侯惲祭山川,献馈于秦昭襄王。惲后母害其宠,加毒以进王。王将尝之,后母曰:“馈从二千里来,当试之。”王与近臣,近臣即毙。王大怒,遣司马错赐惲剑,使自裁。惲惧,夫妇自杀。秦诛其臣郎中令婴等二十七人。蜀人葬惲郭外。十五年,王封其子绾为蜀侯。十七年,闻惲无罪冤死,使使迎丧入葬之郭内。初则炎旱,三月后又霖雨;七月,车溺不得行。丧车至城北门,忽陷入地中。蜀人因名北门曰咸阳门,为蜀侯惲立祠。其神有灵,能兴云致雨,水旱祷之。
三十年,疑蜀侯绾反,王复诛之,但置蜀守。张若因取笮及楚江南地也。
周灭后,秦孝文王以李冰为蜀守。冰能知天文地理,谓汶山为天彭门;乃至湔氐县,见两山对如阙,因号天彭阙。仿佛若见神,遂从水上立祀三所,祭用三牲,珪璧沈濆。汉兴,数使使者祭之。
冰乃壅江作堋,穿郫江、检江,别支流双过郡下,以行舟船。岷山多梓、柏、大竹,颓随水流,坐致材木,功省用饶;又溉灌三郡,开稻田。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外作石犀五头以厌水精;穿石犀溪于江南,命曰犀牛里。后转置犀牛二头:一在府市市桥门,今所谓石牛门是也;一在渊中。乃自湔堰上分穿羊摩江,灌江西。于玉女房下白沙邮作三石人,立三水中。与江神要:水竭不至足,盛不没肩。
时青衣有沫水出蒙山下,伏行地中,会江南安,触山胁溷崖,水脉漂疾,破害舟船,历代患之。冰发卒凿平溷崖,通正水道。或曰:冰凿崖时,水神怒,冰乃操刀入水中与神斗,迄今蒙福。
僰道有故蜀王兵兰,亦有神作大滩江中。其崖崭峻不可凿,乃积薪烧之,故其处悬崖有赤白五色。
冰又通笮道文井江,径临邛,与蒙溪分水白木江会武阳天社山下,合江。又导洛通山洛水,或出瀑口,经什邡,与郫别江会新都大渡。又有绵水,出紫岩山,经绵竹入洛,东流过资中,会江江阳。皆溉灌稻田,膏润稼穑。是以蜀川人称郫、繁曰膏腴,绵、洛为浸沃也。又识察水脉,穿广都盐井、诸陂池,蜀于是盛有养生之饶焉。
汉祖自汉中出三秦伐楚,萧何发蜀、汉米万船而给助军粮,收其精锐以补伤疾。虽王有巴、蜀,南中不宾也。高祖六年,始分置广汉郡。高后六年,城僰道,开青衣。
孝文帝末年,以庐江文翁为蜀守,穿湔江口,溉灌郫繁田千七百顷。是时世平道治,民物阜康,承秦之后,学校陵夷,俗好文刻。翁乃立学,选吏子弟就学;遣隽士张叔等十八人东诣博士受七经,还以教授。学徒鳞萃,蜀学比于齐鲁。巴、汉亦立文学。孝景帝嘉之,令天下郡国皆立文学,因翁倡其教,蜀为之始也。孝武帝皆徵入叔为博士。叔明天文、灾异,始作《春秋章句》,官至侍中、扬州刺史。
元光四年,置蜀四部都尉。元鼎二年,立成都郭、十八门,于是郡县多城观矣。
建元六年,分巴、蜀置犍为郡。元封元年,分犍为置牂柯郡。元封二年,分牂柯置益州郡。
元居六年,以广汉西部白马为武都郡,蜀南部邛都为越巂郡,北部冉駹为汶山郡,西部笮都为沈黎郡,合置二十馀县。天汉四年,罢沈黎,置两部都尉:一治旄牛,主外羌;一治青衣,主汉民。孝宣帝地节三年,罢汶山郡,置北部都尉。时又穿临邛、蒲江盐井二十所,增置盐、铁官。
蜀自汉兴至乎哀、平,皇德隆熙,牧守仁明,宣德立教,风雅英伟之士命世挺生,感于帝思。于是玺书交驰于斜谷之南,玉帛戋戋乎梁、益之乡。而西秀彦盛,或龙飞紫闼,允陟璿玑;或盘桓利居,经纶皓素。故司马相如耀文上京,杨子云齐圣广渊,严君平经德秉哲,王子渊才高名隽,李仲元湛然岳立,林公孺训诂玄远,何君公谟明弼谐,王延世著勋河平。其次,杨壮、何显、得意之徒恂恂焉。斯盖华、岷之灵标,江、汉之精华也。故益州刺史王襄悦之,命王褒作《中和颂》,令胄子作《鹿鸣》声歌之,以上孝宣帝。帝曰:“此盛德之事,朕何以堪之!”即拜为郎。
降及建武以后,爰迄灵、献,文化弥纯,道德弥臻。赵志伯三迁台衡,子柔兄弟相继元辅,司空张公宣融皇极,太常仲经为“天下材英”,广陵太守张文纪号“天下整理”,武陵太守杜伯持能决天下所疑,王稚子震名华夏,常茂尼流芳京尹。其次,张俊、秦宓英辩博通,董扶、杨厚究知天文,任定祖训徒,同风洙泗。其性譬则有姜诗感物寤灵,禽坚精动殊俗,隗通石横中流,吴顺赤乌来巢。其忠贞,则王皓陨身不倾,朱遵绊马必死,王累悬颈州门,张任守节故主。其淑媛则有元常、靡常、程玦及吴几、先络、郫之二姚、殷氏两女、赵公夫人。自时厥后,龙宗有鳞,凤集有翼,搢绅邵右之畴比肩而进,世载其美。是以四方述作,有志者莫不仰其高风,范其遗则,擅名八区,为世师表矣。其忠臣孝子、烈士贞女,不胜咏述,虽鲁之咏洙泗,齐之礼稷下,未足尚也。故汉徵八士,蜀有四焉。
然秦惠文、始皇克定六国,辄徙其豪侠于蜀,资我丰土。家有盐铜之利,户专山川之材,居给人足,以富相尚。故工商致结驷连骑,豪族服王侯美衣,娶嫁设趟阄之厨膳,归女有百两之从车,送葬必高坟瓦椁,祭涤邙羊豕夕牲,赠襚兼加,赗赙过礼,此其所失。原其由来,染秦化故也。若卓王孙家僮千数,程郑亦八百人;而郄公从禽,巷无行人。箫鼓歌吹,击钟肆悬,富侔公室,豪过田文,汉家食货,以为称首。盖亦地沃土丰,奢侈不期而至也。
蜀郡,州治,属县六。户:汉廿七万,晋六万五千。去洛三千一百二十里。东接广汉,北接汶山,西接汉嘉,南接犍为。州治太城,郡治少城。西南两江有七桥:直西门郫江中曰冲桥;西南石牛门曰市桥,下,石犀所潜渊也;城南曰江桥;南渡流曰万里桥;西上曰夷里桥,亦曰笮桥;从冲治桥西北折曰长昇桥;郫江上西有永平桥。长老传言:李冰造七桥,上应七星。故世祖谓吴汉曰:“安军宜在七星间。”城北十里有晒壬桥,有送客观。司马相如初入长安,题其门曰:“不乘赤车驷马,不过汝下”也。于是江上多作桥,故蜀立里,多以桥为名。
其大江自湔堰下至犍为有五津:始曰白华津;二曰皂里津;三曰江首津;四曰沙头津,刘璋时召东州民居此,改曰东州头;五曰江南津。入犍为有汉安桥、玉津、东沮津,津亦七。
始,文翁立文学精舍、讲堂,作石室,一曰玉室,在城南。永初后,堂遇火,太守陈留高更修立,又增杂邺石室。州夺郡文学为州学,郡更于夷里桥南岸道东边起文学,有女墙。其道西城,故锦官也。锦工织锦濯其江中则鲜明,濯他江则不好。故命曰“锦里”也。西又有车官城,其城东西南北皆有军营垒城。其郡四出大道,道实二十里,有衢。今言十八里者,昔蜀王女未嫁,年二十亡,王哀悼,不忍言二十,故言十八也。王女墓在城北,今王女陌是也。
其太守著德垂绩者,前汉莫闻。建武以来,有第五伦、廉范叔度特垂惠爱。百姓歌之曰:“廉叔度,来何暮,来时我单衣,去时重五袴。”其后汉中赵瑶自扶风太守来之郡,司空张温谓曰:“第五伯鱼从蜀郡为司空,今扫吾第以待足下。”瑶换广汉。陈留高亦播文教。太尉赵公初为九卿,適子甯还蜀,命为文学,撰《乡俗记》。亦能屈士如此。广汉王商、犍为杨洪皆见咏怀。及晋建西夷府,太守多迁为西夷校尉,亦迁益州刺史。
成都县郡治。有十二乡,五部尉。汉户七万,晋三万七千。名难治。汉时广汉冯颢为令,而太守京兆刘宣不奉法,颢奏免之。立文学,学徒八百人;实户口万八千,开稻田百顷,治有尤异。后有广汉刘宠为令。大姓恣纵,诸赵倚公,故多犯法。濮阳太守赵子真父子强横,宠治其罪,莫不震肃。郫民杨伯侯奢侈,大起冢营,因宠为郫令,伯侯遂徙占成都;宠复为成都,豪右敬服。有蜀侯祠。大姓有柳、杜、张、赵、郭、杨氏。豪富:先有程郑、郄公,后有郭子平。奢豪:杨伯侯兄弟。
郫县郡西北六十里。冠冕大姓:何、罗、郭氏。
繁县郡北九十里。有泉水稻田。三张为甲族。
江原县郡西,渡大江,滨文井江,去郡一百二十里。有青城山,称江祠。安汉上下、朱邑出好麻、黄润细布,有羌筒盛。小亭有好稻田。东方常氏为大姓。文井江上有常堤三十里,上有天马祠。
临邛县郡西南二百里。本有邛民,秦始皇徙上郡实之。有布濮水,从布濮来合文井江。有火井,夜时光映上昭。民欲其火,先以家火投之。顷许,如雷声,火焰出,通耀数十里,以竹筒盛其光藏之,可拽行终日不灭也。井有二,一燥一水。取井火煮之,一斛水得五斗盐;家火煮之,得无几也。有古石山,有石矿,大如蒜子,火烧合之,成流支铁,甚刚,因置铁官,有铁祖庙祠。汉文帝时,以铁铜赐侍郎邓通,通假民卓王孙,岁取千匹;故王孙赀累巨万,邓通钱亦尽天下。王孙女文君能鼓琴。时有司马长卿者,临邛令王吉与之游王孙家,文君因奔长卿。汉世,县民陈立历巴郡、牂柯、天水太守,有异政。陈氏、刘氏为大姓冠盖也。
广都县郡西三十里。元朔二年置。有盐井、渔田之饶。大豪冯氏有鱼池盐井,县凡有小井十数所。江有鱼漕梁,山有铁矿。江西有好稻田。穿山崖过水二十里。汉时县民朱辰字元燕为巴郡太守,甚著德惠。辰卒官,郡獽民北送及墓。獽蜑鼓刀辟踊,感动路人,于是葬所草木顷许皆仿之曲折。迄今蜀人莫不叹辰之德,灵为之感应。今朱氏为首族也。
成都市官本有长,建武十八年省。蜀郡,太康初属王国,改号曰成都内史;王改封,乃复旧。
广汉郡,高帝六年置。属县八。汉户十七万,晋四万。去洛三千里,南去成都百二十里。西接汶山,北接梓潼,东接巴郡。本治绳乡,安帝永初中,阴平、汉中羌反,元初二年移涪,后治雒城。王莽改曰就都,公孙述名曰子同。
益州以蜀郡、广汉、犍为为“三蜀”。土地沃美,人士俊乂,一州称望。然汉选蜀郡、广汉太守,每重德高俊。故前有赵护、第五伯鱼,后有蔡、陈,表章礼物,殊于诸郡。其太守著功德者有刘咸、孙宝、蔡茂、陈宠。伯鱼自郡迳迁司徒,宠亦至三公。而礻殳讽、尹睦、鲜于定、赵瑶,皆公望也;薛鸿辈,卿佐也;而许靖亦为上公,及何祇、常闳皆有称。
以处州中,益州恒治此郡。初平中,益州牧刘焉自绵竹移雒县城,筑阙门;云其地不王,乃留孙循据之。建安十八年,刘先主自涪攻围且一年,军师庞统中流矢死。先主痛惜,言则涕泣。广汉太守南阳张存曰:“统虽可惜,违大雅之体。”先主怒曰:“统杀身成仁,非仁乎?”即免存官。十九年夏,雒城拔。襄阳马良书诒诸葛亮曰:“承雒城已下,尊兄配业光国,魄兆见矣。”时州或治成都,时复治雒,为蜀渊府。
雒县郡治。汎乡有孝子姜诗田地宅。姓族有镡、李、郭、翟氏。
绵竹县刘焉初所治。绵与雒各出稻稼,亩收三十斛,有至五十斛。汉时任定祖以儒学教,号侔洙泗。有多士,秦、杜为首族也。
什邡县山出好茶。杨氏为大姓。美田,有盐井。
新都县蜀以成都、广都、新都为三都,号名城。有金堂山,水通于巴。汉时五仓,名万安仓。有枣、鱼梁。多名士,有杨厚、董扶。又有四姓:马、史、汝、郑者也。
五城县郡东南。有水通于巴。汉时置五仓,发五县民,尉部主之,后因以为县。玄武山一名三隅山,山出龙骨。传云龙升其山,值天门闭,不达,堕死于此,后没地中,故掘取得龙骨。
郪县有山原田、富国盐井。濮出好枣。宜君山出麈尾,特好,入贡。大姓王、李氏。又有高、马家,世掌部曲,蜀时高胜、马秦皆叛,伏诛。
广汉县有山原田。蜀时彭羕有俊才,晋世段容号令德,故二姓为甲族也。
德阳县有青石祠。山原肥沃,有泽渔之利。士女贞孝,望山乐水,土地易为生事。车骑将军邓芝雅有终焉之思,后遂葬其山。太守夏侯慕时,古濮为功曹。康、古、袁氏为四姓,大族之甲者也。
刘氏延熙中,分广汉四县置东广汉郡,咸熙初省。泰始末又分置新都郡,太康省。末年又置,属王国,蜀郡常骞为内史。永嘉末省。
犍为郡,孝武建元六年置。时治鄨,县十二,汉户十万。鄨,故夜郎地是也。鄨有犍山,见《保乾图》。
武帝初欲开南中,令蜀通僰、青衣道。建元中,僰道令通之,费功无成,百姓愁怨,司马相如讽谕之。使者唐蒙将南入,以道不通,执令,将斩之,叹曰:“忝官益土,恨不见成都市!”蒙即令送成都市而杀之。蒙乃斩石通阁道。故世为谚曰:“思都邮,斩令头”云。后蒙为都尉,治南夷道。
元光五年,郡移治南广。太初四年,益州刺史任安城武阳。孝昭元年,郡治僰道,后遂徙武阳。至晋,属县五,户二万,去洛三千二百七十里。东接江阳,南接朱提,北接蜀郡,西接汉嘉。王桥升其北山,彭祖家其彭蒙,白虎仁于广德,宝鼎见于江溉。绥和元年,又上宝磬十六,刘向以为美化所降,用立辟雍。而士多仁孝,女性贞专。王莽改曰西顺,郡人不服。会更始都南阳,远奉贡职。及公孙述有蜀,郡拒守,述伐之。郡功曹朱遵逆战,众寡不敌,遵绊马死战,遂为述所并。而任君业闭户,费贻素隐。光武帝嘉之,曰:“士大夫之郡也!”
郡去成都百五十里,渡大江。昔人作大桥曰汉安桥,广一里半,每秋夏水盛,断绝,岁岁修理,百姓苦之。建安二十一年,太守南阳李严乃凿天社山,寻江通车道,省桥,梁三津,吏民悦之。严因更造起府寺,城观壮丽,为一州胜宇。二十四年,黄龙见武阳赤水九日,蜀以刘氏瑞应。其太守,汉兴以来,鲜有显者。
武阳县郡治。有王桥、彭祖祠。蒲江为大堰,灌郡下,六门。有朱遵祠。山出铁及白玉。特多大姓,有七杨、五李,诸姓十二也。
南安县郡东四百里,治青衣江会。县溉有名滩,一曰雷坻,二曰盐溉,李冰所平也。有柑橘官社。汉有盐井。南安、武阳皆出名茶。多陂池。西有熊耳峡,南有峨眉山。山去县八十里。《孔子地图》言有仙药,汉武帝遣使者祭之,欲致其药,不能得。有四姓:能、宣、谢、审;五大族:杨、费。又有信士吕孟,莫纪至行也。
僰道县在南安东四百里,距郡百里,高后六年城之。治马湖江会,水通越巂。本有僰人,故《秦纪》言僰童之富,汉民多,渐斥徙之。有荔芰、薑、蒟。滨江有兵兰——李冰所烧之崖,有五色,赤白,映水玄黄。鱼从楚来,至此而止,畏崖映水也。有韩原素祠。又有孝子隗通,为母汲江裔水,天为出平石,生江中,今石在马湖江。而孝子吴顺奉母,赤乌巢其门。崩容江出好磨石,崩江多鱼害。民失在徵巫,好鬼妖。大姓吴、隗,又有楚、石、薛、相者。
牛鞞县受新都江,去郡三百里,元鼎二年置。有阳明盐井。程、韩氏为冠盖之族。
资中县受牛鞞江也。先有王延世著勋河平,后有董钧为汉定礼。王、董、张、赵为四族。二县在中,多山田,少种稻之地。
江阳郡,本犍为枝江都尉,建安十八年置郡。汉安程徵、石谦白州牧刘璋,求立郡。璋听之,以都尉广汉成存为太守。属县四,户五千,去洛四千八十里。东接巴郡,南接牂柯,西接犍为,北接广汉。有荔芰、巴菽、桃枝、蒟、给客橙。俗好文刻,少儒学,多朴野,盖天性也。
江阳县郡治,治江、洛会。有方山、兰祠。江中有大阙、小阙,季春黄龙堆没,阙即平。昔云世祖微时,过江阳,有一子,望气者曰:“江阳有贵儿气。”王莽求之,县人杀之。后世祖为子立祠,谪江阳民不使冠带者数世。有富义盐井。又郡下百二十里者曰伯涂鱼梁,云伯氏女为涂氏妇,造此梁。四姓:王、孙、程、郑;八族:又有赵、魏、先、周也。
汉安县郡东五百里。土地虽迫,山水特美好,宜蚕桑;有盐井、鱼池以百数,家家有焉,一郡丰沃。四姓:程、姚、郭、石;八族:张、季、李、赵辈。而程、石杰立,郡常秉议论选之。
符县郡东二百里,元鼎二年置,治安乐水会。东接巴乐城;南,水通平夷鄨县。永建元年十二月,县长赵祉遣吏先尼和拜檄巴郡守,过成瑞滩,死。子贤求丧不得。女络年二十五,乃分金珠作二锦囊,系儿头下。至二年二月十五日,女络乃乘小船至父没所,哀哭自沈。见梦告贤曰:“至二十一日与父尸俱出。”至日,父子浮出。县言郡,太守萧登高之,上尚书,遣户曹掾为之立碑。人为语曰:“符有先络,僰道张帛,求其夫,天下无有其偶者矣。”
新乐县郡西二百八十里,元康五年置。西楚僰道。有盐井。大姓魏、吕氏。
汶山郡,本蜀郡北部冉駹都尉,孝武元鼎六年置。旧属县八,户二十五万,去洛三千四百六十三里。东接蜀郡,南接汉嘉,西接凉州酒泉,北接阴平。有六夷、羌胡、羌虏、白兰峒、九种之戎,牛马、旄毡、班罽、青顿、毞毲、羊羖之属。特多杂药名香。有醎石,煎之得盐。土地刚卤,不宜五谷,惟种麦。而多冰寒,盛夏凝冻不释。故夷人冬则避寒入蜀,庸赁自食,夏则避暑反落,岁以为常,故蜀人谓之作氐、白石子也。
宣帝地节三年,武都白马羌反,使者骆武平之,因慰劳。汶山吏及百姓诣武自讼:“一岁再度,更赋至重,边人贫苦,无以供给,求省郡。”郡建以来四十五年矣。武以状上,遂省汶山郡,复置都尉。
下缺
汉嘉郡缺
越巂郡以上缺拜越巂太守,迎者如云。后蜀郡赵温亦著治绩。故王莽遣任贵为领戎大尹守之,自武后数叛。
章武三年,越巂叟大帅高定元称王,恣睢,遣斯都耆帅李承之杀将军梓潼焦璜,破没郡土。丞相亮遣越巂太守龚禄住安上县,遥领太守。安上去郡八百里,有名而已。延熙三年,蜀安南将军马忠讨越巂郡夷,郡夷刚很,皆鸱视。忠率越巂太守张嶷将所领之郡,诱杀苏祁邑君冬逢及其弟隗渠等,怀集种落,威信允著,诸种渐服。又斩斯都耆帅李承之首,乃手杀焦璜、龚禄者也。又讨叛鄙,降夷人,安种落,蛮夷率服。嶷始以郡郛宇颓,更筑小坞居之。延熙五年,乃还旧郡,更城郡城,夷人男女,莫不致力。兴复七县。嶷迁后,复颇奸轨。虽有四部斯臾及七营军,不足固守,乃置赤甲、北军二牙门及斯臾督军中坚,卫夷徼。
邛都县郡治,因邛邑名也。邛之初有七部,后为七部营军。又有四部斯臾。南山出铜。有邛都河,河中有蜯巂山。有温泉穴,冬夏常热,其源可汤鸡豚,下流澡洗治疾病。馀多恶水,水神护之,不可污秽及沈乱发,照面则使人被恶疾,一郡通云然。
台登县有孙水,一曰白沙江,入马湖水。山有砮石,火烧成铁,刚利,《禹贡》“厥赋砮”是也。又有漆,汉末夷皆有之,张嶷取焉。
阑县故邛人邑,治邛部城,接寒关。今省。
零道县缺
苏示县汉末,夷王及弟隗渠数偝叛,以服诸种。张嶷先杀王,弟隗渠又叛遁入西徼,遣亲信二人使嶷。嶷知奸计,以重赂使使杀渠。渠死,夷徼肃清。县晋省。
会无县路通宁州,渡泸得堂狼县。故濮人邑也。今有濮人冢,冢不闭户,其穴多有碧珠,人不可取,取之不祥。有天马河,马日千里,后死于蜀,葬江原小亭,今天马冢是也。县有天马祠。初,民家马牧山下,或产骏驹,云天马子也。今有天马径,厥迹存焉。河中有铜胎,今以羊祀之,可取,河中见存。土地特产犀牛。东山出青碧。
大筰县汉末省也。
定筰县筰,笮夷也。汶山曰夷,南中曰昆明,汉嘉、越巂曰筰,蜀曰邛,皆夷种也。县在郡西,渡泸水。宾刚徼,曰摩沙夷。有盐池,积薪,以齐水灌,而后焚之,成盐。汉末,夷皆锢之,张嶷往争。夷帅狼岑,槃木王舅,不肯服。嶷禽,挞杀之,厚赏赐馀类,皆安。官迄有之。北沙河是。
三缝县一曰小会无,音三播。道通宁州,渡泸得蜻蛉县。有长谷,石猪坪中有石猪,子母数千头。长老传言:夷昔牧猪于此,一朝猪化为石。迄今夷不敢牧于此。
卑水县去郡三百里,水流通马湖。
潜街县汉末置,晋初省。
安上县
马湖县水通僰道,入江。晋初省。
右益州。汉初统郡五。后渐分建:蜀郡及巴郡又分为七郡;广汉、汉中、犍为为九郡;又开益州五郡,合二十六郡。及宁州、梁州建,复增七郡。蜀于是有三州三十三郡,一百八十二县。州分后,益州凡新旧郡七,县四十八。户:夷、晋二十四万。
撰曰:蜀之为邦:天文,井络辉其上;地理,岷嶓镇其域;五岳,则华山表其阳;四渎,则汶江出其徼。故上圣则大禹生其乡,媾姻则黄帝婚其族,大贤彭祖育其山,列仙王乔升其冈。而宝鼎辉光于中流,离龙仁虎跃乎渊陵。开辟及汉,国富民殷,府腐谷帛,家蕴畜积。《雅》《颂》之声,充塞天衢,《中和》之咏,侔乎二《南》。蕃衍三州,土广万里,方之九区,于斯为盛。固乾坤之灵囿,先王之所经纬也。
[book_title]卷四
南中志
宁州,晋泰始六年初置,蜀之南中诸郡,庲降都督治也。
南中在昔盖夷越之地,滇濮、句町、夜郎、叶榆、桐师、巂唐侯王国以十数。编发左衽,随畜迁徙,莫能相雄长。
周之季世,楚顷襄王遣将军庄蹻溯沅水,出且兰,以伐夜郎,植牂柯系舡于且兰。既克夜郎,秦夺楚黔中地,无路得归,遂留王之,号为庄王。以且兰有椓舡牂柯柯处,乃改其名为牂柯。分侯支党,传数百年。秦并蜀,通五尺道,置吏主之。汉兴,遂不宾。
有竹王者,兴于遯水。有一女子浣于水滨,有三节大竹流入女子足间,推之不肯去。闻有儿声,取持归破之,得一男儿。长养,有才武,遂雄夷濮。氏以竹为姓。捐所破竹于野,成竹林,今竹王祠竹林是也。王与从人尝止大石上,命作羹。从者曰:“无水。”王以剑击石,水出,今竹王水是也,破石存焉。后渐骄恣。
武帝使张骞至大夏国,见邛竹、蜀布,问所从来,曰:“吾贾人从身毒国得之。”身毒国,蜀之西国,今永昌是也。骞以白帝。东越攻南越,大行王恢救之。恢使番阳令唐蒙晓喻南越。南越人食有蒟酱,蒙问所从,曰:“牂柯来。”蒙亦以白帝,因上书曰:“南越地东西万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精兵可得十万,若从牂柯浮船番禺,出其不意,此制越之一奇也。可通夜郎道,为置吏主之。”帝乃拜蒙中郎将,发巴、蜀兵千人,奉币帛见夜郎侯,喻以威德,为置吏。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道远,汉终不能有也,故皆且听命。司马相如亦言:西戎邛、笮,蜀之后园,可置为郡。帝既感邛竹,又甘蒟酱,乃拜为中郎将,往喻意,皆听命。
后西南夷数反,发运兴役,费甚多。相如知其不易也,乃假巴、蜀之论以讽帝,且以宣使指于百姓。卒开僰门,通南中。相如持节开越巂,按道侯韩说开益州。武帝转拜唐蒙为都尉,开牂柯,以重币喻告诸种侯王,侯王服从。因斩竹王,置牂柯郡,以吴霸为太守;及置越巂、朱提、益州,四郡。后夷濮阻城,咸怨诉竹王非血气所生,求立后嗣。霸表封其三子列侯;死,配食父祠,今竹王三郎神是也。
昭帝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等二十四县民反,水衡都尉吕破胡募吏民及发犍为、蜀郡奔命击破之。后三岁,姑缯复反,都尉吕辟胡击之,败绩。明年,遣大鸿胪田广明等大破之,斩首捕虏五万人,获畜产十馀万头,富埒中国。封其渠帅亡波为钩町王,以助击反者故也。广明赐爵邑。
成帝时,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愈更相攻击。帝使太中大夫张匡持节和解之。钩町、夜郎王不服,乃刻木作汉使,射之。大将军王凤荐金城司马蜀郡陈立为牂柯太守,何霸为中郎将,出益州。立既到郡,单至夜郎召兴。兴与邑君数十人来见立,立责数,斩兴。邑君皆悦服。兴妻父翁指与兴子耻,复反,立讨之,威震南裔。
平帝末,梓潼文齐为益州太守。公孙述时,据郡不服。光武称帝,以南中有义。益州西部,金银宝货之地,居其官者,皆富及十世。孝明帝初,广汉郑纯独尚清廉,毫毛不犯。夷汉歌咏,表荐无数,上自三司,下及卿士,莫不叹赏。明帝嘉之,因以为永昌郡,拜纯太守。章帝时,蜀郡王阜为益州太守,治化尤异,神马四匹出滇池河中,甘露降,白乌见;始兴文学,渐迁其俗。
安帝永初中,汉中、阴平、广汉羌反,征战连年。元初四年,益州、永昌、越巂诸夷封离等反,众十馀万,多所残破。益州刺史张乔遣从事蜀郡杨竦将兵讨之。竦先以诏书告谕;告谕不从,方略涤讨。凡杀虏三万馀人,获生口千五百人,财物四千馀万,降赦夷三十六种;举劾奸贪长吏九十人,黄绶六十人。诸郡皆平。竦以伤死,故功不录。自是后,少宁五十馀年。
迄灵帝熹平中,蛮夷复反,拥没益州太守雍陟。遣御史中丞朱龟将并、凉劲兵讨之,不克。朝议不能征,欲依朱崖故事弃之。太尉掾巴郡李颙献陈方策,以为可讨。帝乃拜颙益州太守,与刺史庞芝伐之,徵龟还。颙将巴郡板楯军讨之,皆破,陟得生出。后复更叛。梓潼景毅为益州太守,承丧乱后,民夷困饿,米一斗千钱,皆离散。毅至,安集,后米一斗八钱。
建安十九年,刘先主定蜀,遣安远将军南郡邓方以朱提太守、庲降都督治南补蓉。轻财果毅,夷汉敬其威信。方亡,先主问代于治中从事建宁李恢,对曰:“西零之役,赵充国有言:‘莫若老臣。’”先主遂用恢为都督,治平夷县。
先主薨后,越巂叟帅高定元杀郡将军焦璜,举郡称王以叛。益州大姓雍闿亦杀太守正昂。更以蜀郡张裔为太守。闿假鬼教曰:“张裔府君如瓠壶,外虽泽内实粗,杀之不可缚与吴。”于是执送裔于吴。吴主孙权遥用闿为永昌太守,遣故刘璋子阐为益州刺史,处交、益州际。牂柯郡丞朱提朱褒领太守,恣睢。丞相诸葛亮以初遭大丧,未便加兵,遣越巂太守巴西龚禄住安上县,遥领郡。从事蜀郡常颀行部南入,以都护李严书晓喻闿。闿答曰:“愚闻天无二日,土无二王。今天下派敝,正朔有三,远人惶惑,不知所归。”其傲慢如此。颀至牂柯,收郡主簿考讯奸。褒因杀颀为乱。益州夷复不从闿,闿使建宁孟获说夷叟曰:“官欲得乌狗三百头,膺前尽黑,螨脑三斗,斫木构三丈者三千枚,汝能得不?”夷以为然,皆从闿。斫木坚刚,性委曲,高不至二丈,故获以欺夷。
建兴三年春,亮南征,自安上由水路入越巂。别遣马忠伐牂柯,李恢向益州,以犍为太守广汉王士为益州太守。高定元自旄牛、定笮、卑水多为垒守。亮欲俟定元军众集合,并讨之,军卑水。定元部曲杀雍闿及士庶等,孟获代闿为主。亮既斩定元,而马忠破牂柯,李恢败于南中。夏五月,亮渡泸,进征益州。生虏孟获,置军中,问曰:“我军如何?”获对曰:“恨不相知,公易胜耳。”亮以方务在北,而南中好叛乱,宜穷其诈,乃赦获使还,合军更战。凡七虏七赦。获等心服,夷汉亦思反善。亮复问获,获对曰:“明公,天威也,边民长不为恶矣。”
秋,遂平四郡。改益州为建宁,以李恢为太守,加安汉将军,领交州刺史,移治味县。分建宁、越巂置云南郡,以吕凯为太守。又分建宁、牂柯置兴古郡。以马忠为牂柯太守。移南中劲卒青羌万馀家于蜀,为五部,所当无前,号为飞军。分其羸弱配大姓焦、雍、娄、爨、孟、量、毛、李为部曲;置五部都尉,号“五子”,故南人言“四姓五子”也。以夷多刚很,不宾大姓富豪,乃劝令出金帛,聘策恶夷为家部曲,得多者奕世袭官。于是夷人贪货物,以渐服属于汉,成夷、汉部曲。亮收其俊杰建宁爨习、朱提孟琰及获为官属,习官至领军,琰辅汉将军,获御史中丞。出其金、银、丹、漆,耕牛、战马给军国之用。
都督常用重人。李恢卒后,以蜀郡太守犍为张翼为都督。翼持法严,不得殊俗和。夷帅刘胄反,徵翼,以马忠为代。忠未至,翼修攻战方略资储,群下惧。翼曰:“吾方临战场,岂可以绌退之故废公家之务乎!”忠至,承以灭胄。蜀赐翼爵关内侯。忠在南,柔远能尔,甚垂惠爱,官至镇南大将军。卒后,南人为之立祠,水旱祷之。以蜀郡张表为代,加安南将军;又以犍为杨羲为参军,副贰之。表后,以南郡阎宇为都督,南郡霍弋为参军。弋甚善参毗之体,遂代宇为监军、安南将军。抚和异俗,为之立法施教,轻重允当,夷晋安之。
及晋世,因仍其任。时交趾来附,假弋节,遥领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选用长吏。今官和解夷人,及適罚之,皆依弋故事。弋卒,子在袭领其兵,和诸姓。晋以巴西太守吴静。在官数年,抚恤失和,军司鲜于婴表徵静还。婴因代之。
泰始六年,以益州大,分南中四郡为宁州,婴为刺史。咸宁五年,尚书令卫瓘奏兼并州郡。太康五年,罢宁州,置南夷,以天水李毅为校尉,持节,统兵镇南中,统五十八部夷族都监行事。每夷供贡南夷府,入牛、金、旃、马,动以万计,皆豫作忿恚致校尉官属;其供郡县亦然。南人以为饶。自四姓子弟仕进,必先经都监。
夷人大种曰“昆”,小种曰“叟”。皆曲头木耳,环铁裹结,无大侯王,如汶山、汉嘉夷也。夷中有桀黠能言议屈服种人者,谓之“耆老”,便为主。论议好譬喻物,谓之“夷经”。今南人言论,虽学者亦半引“夷经”。与夷为姓曰“遑耶”,诸姓为“自有耶”。世乱犯法,辄依之藏匿。或曰:有为官所法,夷或为报仇。与夷至厚者谓之“百世遑耶”,恩若骨肉,为其逋逃之薮。故南人轻为祸变,恃此也。其俗徵巫鬼,好诅盟,投石结草,官常以盟诅要之。诸葛亮乃为夷作图谱,先画天地、日月、君长、城府;次画神龙,龙生夷,及牛、马、羊;后画部主吏乘马幡盖,巡行安恤;又画夷牵牛负酒、赍金宝诣之之象,以赐夷。夷甚重之,许致生口直。又与瑞锦、铁券,今皆存。每刺史、校尉至,赍以呈诣,动亦如之。
毅后,永昌吕祥为校尉。祥后数人,李广汉从云南、犍为郡守为校尉。久之,建宁太守巴西杜俊、朱提太守梓潼雍约懦钝无治,政以贿成。俊夺大姓铁官令毛诜、中郎李叡部曲,致诜弟耐罪。朱提大姓、太中大夫李猛有才干,弟为功曹,分当察举;而约受都尉雷逢赂,举逢子炤孝廉,不礼猛。猛等怨之。太安元年秋,诜、叡逐俊以叛。猛贻之书曰:“昔鲁侯失道,季氏出之。天之爱民,君师所治。知足下追踵古人,见贤思齐。足下箕帚,枉惭吾郡。”亦逐约应之作乱,众数万。毅讨破之,斩诜首。叡走依遑耶五茶夷帅于陵承。猛笺降曰:“生长遐荒,不达礼教,徒与李特和光合势。虽不能营师五丈,略地渭滨,冀北断褒斜,东据永安。退考灵符,晋德长久,诚非狂夫所能干。辄表革面,归罪有司。”毅恶其言,遂诱杀之。
部永昌从事江阳孙辨上南中形势:“七郡斗绝,晋弱夷强。加其土人屈塞,应复宁州,以相镇慰。”冬十一月丙戌,诏书复置宁州,增统牂柯、益州、朱提,合七郡;以毅为刺史,加龙骧将军,叫掴成都县侯。
二年,于陵承诣毅,请恕叡罪。毅许之。叡至,群下以为诜、叡破乱州土,必杀之。毅不得已,许诺。及叡死,于陵承及诜、猛遑耶怒,扇动谋反,奉建宁太守巴西马恢为刺史,烧郡伪发。毅方疾作,力出军。初以救恢,及闻其情,乃杀恢。夷愈强盛,破坏郡县,没吏民。会毅疾甚,军连不利。晋民或入交州,或入永昌、牂柯,半亦为夷所困虏。夷因攻围州城。毅但疾力固孤城,病笃,不能战讨。时李特、李雄作乱益州,而所在有事,救援莫至。毅上疏陈谢:“不能式遏寇虐,疾与事遇,使虏游魂。兵谷既单,器械穷尽,而求救无望,坐待殄毙。若必不垂矜忧,乞请大使,及臣尚存,加臣重罪;若臣已死,陈尸为戮。”
积四年,光熙元年春三月,毅薨。子钊任洛,还赴到牂柯,路塞,停住交州。文武以毅女秀明达有父才,遂奉领州事。秀初適汉嘉太守广汉王载,载将家避地在南,故共推之。又以载领南夷、龙骧参军。秀奖励战讨。食粮已尽,人但樵草炙鼠为命。秀伺夷怠缓,辄出军掩破。首尾三年,钊乃得达丁丧。文武复逼钊领州府事。毅故吏毛孟等诣洛求救,至欲自刎。怀帝乃下交州使救助之;以钊为平寇将军,领南夷护军;遣御史赵涛赠毅少府,谥曰威侯。交州刺史吾彦遣子威远将军咨以援之。
朝廷以广汉太守魏兴王逊为南夷校尉、宁州刺史,代毅。自永嘉元年受除,四年乃至。遥举建宁董敏为秀才。郡久无太守,功曹周悦行郡事,轻敏,不下其板。逊至,怒,杀悦。悦弟秦臧长周昺合夷叟谋,以赵涛父混昔为建宁,有德惠,欲杀逊树涛。逊诛之,并杀涛。夷晋莫不惶惧。表钊为朱提太守,治南广,御李雄。时荒乱后,仓无斗粟,众无一旅,官民虚竭,绳纪弛废。逊恶衣菜食,招集夷民。夷徼厌乱,渐亦返善。劳来不怠,数年克复。以五茶夷昔为乱首,图讨之,未有致罪。会夷发夜郎庄王墓。逊因此遂讨灭之;及讨恶獠刚夷数千落,威震南方。官至平西、安南将军,又兼益州刺史,加散骑常侍,封褒中伯。而严猛太过,多所诛锄。平夷太守朱提雷炤、流民阴贡、平乐太守董霸破牂柯、平夷、南广,北降李雄。建宁爨量与益州太守李逷、梁水太守董慬保兴古盘南以叛。雄遣叔父骧破越巂,伐宁州。逊使督护云南姚岳距骧于堂螂县,违逊指授,虽大破之,骧不获。太兴四年,逊发病薨。州人推中子坚领州事。
永昌元年,晋朝更用零陵太守南阳尹奉为宁州刺史、南夷校尉,加安西将军。奉威刑缓钝,政治不理。咸和八年,遂为雄弟寿所破获,南中尽为雄所有。惟牂柯谢恕不为寿所用,遂保郡,独为晋,官至抚夷中郎将、宁州刺史、冠军。
牂柯郡,汉武帝元鼎六年开。属县:汉十七,户二万;及晋,县八,户五千。去洛五千六百一十里。郡上值天井,故多雨潦。俗好鬼巫,多禁忌。畬山为田,无蚕桑。颇尚学书,少威棱,多懦怯。寡畜产,虽有僮仆,方诸郡为贫。王莽更名牂柯曰同亭。郡不服。会公孙述据三蜀,大姓龙、傅、尹、董氏与功曹谢暹保郡,闻汉世祖在河北,乃远使使由爆禺江出,奉贡汉朝。世祖嘉之,号为“义郎。”
明、章之世,毋敛人尹珍,字道真,以生遐裔,未渐庠序,乃远从汝南许叔重受五经,又师事应世叔学图纬,通三材;还以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珍以经术选用,历尚书丞、郎,荆州刺史;而世叔为司隶校尉,师生并显。平夷傅宝、夜郎尹贡亦有名德。宝历尚书郎、长安令、巴郡太守,贡至彭城相,号南州人士。
郡特多阻险,有延江、雾赤、煎水为池卫。少有乱,惟朱褒见诛。其郡守垂功名者,前有吴霸、陈立,后有汉中张亮则、广汉刘宠、犍为费诗、巴西马忠,皆著勋烈。晋愍帝世,太守建宁孟才以骄暴无恩,郡民王清、范朗逐出之。刺史王逊怒,分鄨半为平夷郡,夜郎以南为夜郎郡,但四县。
万寿县郡治。有万寿山。汉本有盐井,汉末时夷民共诅盟不开,今三郡皆无盐。
且兰县音沮。汉曰故且兰。有柱蒲关也。
广谈县
毋敛县有刚水也。
平夷郡,晋愍帝建兴元年置。属县二,户千。
平夷县郡治。有津、安乐水。山出茶、蜜。
鄨县故犍为郡城也。不狼山出鄨水,入沅。有野生薜,可食。大姓王氏。
夜郎郡,故夜郎国也。属县二,户千。
夜郎县郡治。有遯水通广郁林。有竹王三郎祠,甚有灵响也。
谈指县
晋宁郡,本益州也。元鼎初属牂柯、越巂。汉武帝元封二年,叟反,遣将军郭昌讨平之,因开为郡,治滇池上,号曰益州。汉属县二十四,户八万;晋县七,户万。去洛五千六百里。司马相如、韩说初开,得牛马羊属三十万。汉乃募徙死罪及奸豪实之。郡土平敞,有原田,多长松,皋有鹦鹉、孔雀,盐池田渔之饶,金银畜产之富。俗奢豪,难抚御,惟文齐、王阜、景毅、李颙及南郡董和为之防检,后遂为善。蜀建兴三年丞相亮之南征,以郡民李恢为太守,改曰建宁,治味县。宁州别建,为益州郡。后太守李逷,恢孙也,与前太守董慬、建宁爨量共叛、宁州刺史王逊表改益州为晋宁郡。
滇池县郡治。故滇国也。有泽水,周回二百里。所出深广,下流浅狭,如倒流,故曰滇池。长老传言,池中有神马,或交焉,即生骏驹,俗称之曰“滇池驹”,日行五百里。有黑水神祠祀。亦有温泉,如越巂温水。又有白猬山,山无石,惟有猬也。
同劳县
同安县
连然县有盐泉,南中共仰之。
建伶县
毋单县
秦臧县
建宁郡,治故庲降都督屯也,南人谓之“屯下”。属县十七。后分为益州、平乐二郡。分后属县十三,户万。去洛五千六百三十九里。有五部都尉、四姓及霍家部曲。
味县郡治。有明月社,夷晋不奉官,则官与共盟于此社也。
牧麻县山出好升麻。有涂水。
同乐县大姓爨氏。
谷补蓉汉武帝将军郭昌讨夷,平之,因名郭昌以威夷,孝章时改为谷昌也。
同濑县
双柏县
存县雍闿反,结垒于县山,系马枊柱生成林,今夷言雍无梁林——无梁,夷言马也。
昆泽县
漏江县九十里出蠙口。
谈槁县有濮、獠。
伶丘县主獠。
修云县
俞元县
平乐郡,愍帝建兴元年,刺史王逊割建宁之新定、兴迁二县,新立平乐、三沮二县,合四县为一郡。后太守建宁董霸叛降李雄,郡县遂省。宁州北属雄,复为郡,以朱提李壮为太守。
新定县
兴迁县
平乐县
三沮县
朱提郡,本犍为南部,孝武帝元封二年置,属县四。建武后省为犍为属国。至建安二十年,邓方为都尉,先主因易名太守。属县五,户八千,去洛五千三百里。先有梓潼文齐,初为属国,穿龙池,溉稻田,为民兴利,亦为立祠。大姓朱、鲁、雷、兴、仇、递、高、李,亦有部曲。其民好学,滨犍为,号多人士,为宁州冠冕。
朱提县郡治。
堂螂县因山名也。出银、铅、白铜、杂药,有堂螂附子。
南秦县自僰道、南广有八亭道通平夷。
汉阳县有汉水,入延江。
南补蓉故都督治,有邓安远城也。
南广郡,蜀延熙中置,以蜀郡常竺为太守。蜀朝召竺入为侍中,巴西令狐衷代之。郡建九年省。元帝世,刺史王逊移朱提治郡南广。太守李钊数破雄,杀贼大剿阒初。后刺史尹奉卻郡还旧治。及雄定宁州,复置郡,以兴古太守朱提李播为太守。属县四,户千。
自僰道至朱提有水、步道。水道有黑水及羊官水,至险,难行。步道度三津,亦艰阻。故行人为语曰:“犹溪、赤木,盘蛇七曲;盘羊、乌栊,气与天通。看都濩泚,住柱呼伊。庲降贾子,左儋七里。”又有牛叩头、马搏颊阪,其险如此。土地无稻田蚕桑,多蛇蛭虎狼。俗妖巫,惑禁忌,多神祠。
南广县郡治。汉武帝太初元年置。有盐官。
临利县
常迁县
新兴县
永昌郡,古哀牢国。哀牢,山名也。其先有一妇人,名曰沙壸,依哀牢山下居,以捕鱼自给。忽于水中触有一沈木,遂感而有娠。度十月,产子男十人。后沈木化为龙,出谓沙壸曰:“若为我生子,今在乎?”而九子惊走。惟一小子不能去,陪龙坐,龙就而舐之。沙壸与言语,以龙与陪坐,因名曰元隆,犹汉言陪坐也。沙壸将元隆居龙山下。元隆长大,才武。后九兄曰:“元隆能与龙言,而黠有智,天所贵也。”共推以为王。时哀牢山下复有一夫一妇,产十女,元隆兄弟妻之。由是始有人民,皆象之,衣后著尾,臂胫刻文。元隆死,世世相继,分置小王,往往邑居,散在溪谷。绝域荒外,山川阻深,生民以来,未尝通中国也。南中昆明祖之,故诸葛亮为其国谱也。
孝武时通博南山,度兰沧水、氵耆溪,置巂唐、不韦二县。徙南越相吕嘉子孙宗族实之,因名不韦,以彰其先人恶。行人歌之曰:“汉德广,开不宾。渡博南,越兰津。渡兰沧,为他人。”渡兰沧水以取哀牢地,哀牢转衰。
至世祖建武二十三年,王扈栗遣兵乘箄船南攻鹿茤。鹿茤民弱小,将为所禽。会天大震雷,疾风暴雨,水为逆流,箄船沈没,溺死者数千人。后扈栗复遣六王攻鹿茤。鹿茤王迎战,大破哀牢军,杀其六王。牢人埋六王。夜,虎掘而食之。哀牢人惊怖,引去。扈栗惧,谓诸耆老曰:“哀牢略徼,自古以来,初不如此。今攻鹿茤,辄被天诛,中国有受命之王乎,是何天祐之明也?汉威甚神!”即遣使诣越巂太守,愿率种人归义奉贡。世祖纳之,以为西部属国。其地东西三千里,南北四千六百里。有穿胸、儋耳种,闽越濮、鸠僚。其渠帅皆曰王。
孝明帝永平十二年,哀牢抑狼遣子奉献。明帝乃置郡,以蜀郡郑纯为太守。属县八,户六万,去洛六千九百里,宁州之极西南也。有闽濮、鸠獠、僄越、裸濮、身毒之民。土地沃腴,有黄金、光珠、虎魄、翡翠、孔雀、犀、象、蚕桑、绵、绢、采帛、文绣。又有貊兽食铁,猩猩兽能言,其血可以染朱罽。有大竹名濮竹,节相去一丈,受一斛许。有梧桐木,其华柔如丝,民绩以为布,幅广五尺以还,洁白不受污,俗名曰桐华布。以覆亡人,然后服之及卖与人。有兰干细布——兰干,獠言纻也,织成文如绫锦。又有罽旄、帛叠、水精、琉璃、轲虫、蚌珠。宜五谷,出铜锡。太守著名绩者,自郑纯后,有蜀郡张化、常员,巴郡沈稚、黎彪,然显者犹鲜。
章武初,郡无太守。值诸郡叛乱,功曹吕凯奉郡丞蜀郡王伉保境六年。丞相亮南征,高其义,表曰:“不意永昌风俗敦直乃尔!”以凯为云南太守,伉为永昌太守,皆封亭侯。李恢迁濮民数千落于云南、建宁界,以实二郡。凯子祥太康中献光珠五百斤,还临本郡,迁南夷校尉。祥子元康末为永昌太守。值南夷作乱,闽濮反,乃南移永寿,去故郡千里,遂与州隔绝。吕氏世官领郡,于今三世矣。大姓陈、赵、谢、杨氏。
不韦县故郡治。
比苏县
哀牢县
永寿县今郡治。
巂唐县有周水从徼外来。
雍乡县
南涪县有翡翠、孔雀。
博南县西山高三十里,越之得兰沧水。有金沙,以火融之为黄金。有光珠穴,出光珠。有虎魄,能吸芥。又有珊瑚。
云南郡,蜀建兴三年置。属县七,户万,去洛六千三百四十三里。本云川地。有熊仓山。上有神鹿,一身两头,食毒草。有上方、下方夷。亦出桐华布。孔雀常以二月来翔,月馀而去。土地有稻田蓄牧,但不蚕桑。
云南县郡治。
叶榆县有河洲。
遂久县有绳水也。
弄栋县有无血水,水出连山。
蜻蛉县有盐官。濮水出。禺同山有碧鸡金马,光影倏忽,民多见之,有山神。汉宣帝遣谏议大夫蜀郡王褒祭之,欲致鸡马。褒道病卒,故不宣著。
其县二,别为郡。
河阳郡,刺史王逊分云南置。属县四,户千。
河阳县郡治。在河源洲上也。
下阙
梁水郡,刺史王逊分置,在兴古之盘南。
梁水县郡治。有振山,出铜。
贲古县山出银、铜、铅、锡。
西随县
兴古郡,建兴三年置。属县七,户四万,去洛五千八百九十里。多鸠僚、濮。特有瘴气。自梁水、兴古、西平三郡少谷。有桄榔木,可以作面,以牛酥酪食之,人民资以为粮。欲取其木,先当祠祀。
宛温县郡治。元鼎六年置。
律高县西有石空山,出锡;东南有雚町山,出银。
镡封县有温水。
句町县故句町王国名也。其置自濮王,姓毋,汉时受封迄今。
汉兴县
胜休县有河水也。
都唐县故名都梦县。
西平郡,刺史王逊时,爨量保盘南,逊出军攻讨,不能克。及逊薨后,寇掠州下,吏民患之。刺史尹奉重募徼外夷刺杀量,而诱降李逷,盘南平。奉以功进安西将军,封迁陵伯。乃割兴古盘南之盘江、来如、南零裙蓉为郡。以下阙
右宁州。统郡十四,县六十八。
咸熙元年,吴交趾郡吏吕兴杀太守孙谞,内附魏,魏拜兴安南将军。时南中监军霍弋表遣建宁爨谷为交趾太守,率牙门将军建宁董元、毛炅、孟干、孟通、爨熊、李松、王素等领部曲以讨之。谷未至,兴已为功曹李统所杀。
泰始元年,谷等迳至郡,抚和初附。无几,谷卒,晋更用马忠子融代谷。融卒,遣犍为杨稷代之,加绥远将军;又进诸牙门,皆杂号将军,封侯。吴交州刺史刘峻、前部督修则领军三攻稷,皆为稷所败;郁林、九真皆附稷。稷表遣将军毛炅、董元等攻合浦,战于古城,大破吴军,杀峻、则。稷因表炅为郁林太守,元为九真太守。元病亡,更以益州王素代之,数攻交州诸郡。
泰始七年春,吴主孙皓遣大都督薛珝、交州刺史陶璜帅二十万军,兴扶严恶夷合十万伐交趾。稷遣炅及将军建宁孟岳等御之,战于封溪。众寡不敌,炅等败绩,仅以身还。交趾固城自守。破败之后,众才千人,并新附可有四千,男女万馀口。陶璜围之。杜塞蹊径,救援不至,虽班粮约食,犹不供继。至秋七月,城中食尽,病饿死者大半。交趾人广野将军王约反应陶璜,以梯援外,吴人遂得入城。得稷等,皆囚之,即斩稷长史张登、将军孟通及炅,并交趾人邵晖等二千馀人。受皓诏,传稷秣陵,故梏稷及孟干、爨熊、李松四人于吴,通四远消息。稷至合浦,发病欧血死,传首秣陵,弃其尸丧于海。干、松、熊至吴,将加斩刑。或说皓:宥免干等,可以劝边将。皓原之,欲徙付临海郡。初,稷等私誓:不能死节,困辱虏手,若蒙未死,必当思求北归。稷既路死,干等恐北路转远,以吴人爱蜀侧竹弓弩,言能作之,皓转付作部为弓工。九年,干自吴逃返洛阳,松、熊为皓所杀。初,晋武帝以稷为交州刺史,大封;半道,稷城陷,或传降,故不录。干至表状,乃追赠交州刺史,封松、熊后嗣侯焉。
古城之战,毛炅手杀修则。则子允随陶璜。璜以炅壮勇,欲赦之;而允必欲求杀炅,炅亦不屈于璜。璜怒,乃裸身囚结面缚,呵曰:“晋兵贼!”炅亦烈声呵曰:“吴狗,何等为贼!”吴人生剖其腹,允割其肝,骂曰:“虏腹作贼!”炅骂不断,曰:“尚欲斩汝孙皓,汝父何死狗也!”吴人斩之。武帝闻而矜哀,即诏炅子袭爵,封诸子三人关内侯。
九真太守王素以交趾败,与董元牙门王承等欲还南中,为陶璜别将卫濮所获。功曹李祚见交趾民残害,还,遂率吏民保郡为晋。祚舅黎晃为吴将,攻伐祚不下,数遣人解喻降之。祚答曰:“舅自吴将,祚自晋臣,惟力是视矣。”邵晖子胤先为父使诣洛,拜奉车都尉。比还,晖败亡,胤依祚固守,求救南中,南中遥为之援。诸姓得世有部曲,弋遣之南征,因以功相承也。
撰曰:南域处邛、笮、五夷之表,不毛闽濮之乡,固九服之外也。而能开土列郡,爰建方州,逾博南,越兰沧,远抚西垂,汉武之迹,可谓大业。然要荒之俗,不与华同,安边抚远,务在得才。故高祖思猛士作歌,孝文想颇、牧咨嗟。斯静御之将,信王者所详择也。马、霍、王、尹,得失之际,足以观矣。交趾虽异州部,事连南中,故并志焉。
[book_title]卷五
公孙述刘二牧志
先王命史,立典建则,经纪人伦,三材炳焕,品物章矣。然而有志之士犹敢议论于乡校之下,萏荛之人加之谣诵于林野之中。管闚瞽言,君子有采,所以综核群善,休风惟照也。公孙述、刘牧、二主之废兴存亡,《汉书》、《国志》固以详矣。统之州部,物有条贯,必申斯篇者,格之前宪:《左氏》素臣之功,王侯之载籍也,而八国之《语》作焉;五《传》渊邃,大义洋洋,圣人之微言也,而八《览》之书兴焉。苟在宜称,虽道同世出,一事身见,游精博志,无嫌其繁矣。
汉十二世孝平皇帝,帝祚短促,国统三绝,孝元后兄子、安汉公、新都侯魏郡王莽篡盗称天子。改天下郡守为卒正,又改蜀郡为导江;迁故中散大夫、茂陵公孙述字子阳为导江卒正,治临邛。而刘辟起兵广汉,更始刘圣公在南阳,蜀欲应之。会宗成、垣副、王岑等作乱,述率吏民拒御之,所在讨破,作围守防遏逸越,斩首万计,遂据成都,威有巴、汉。政治严刻,民不为非。更始诛王莽,都关中,为赤眉贼所败。
建武元年,世祖光武皇帝即位河北。述梦人谓己曰:“八厶子系,十二为期。”述以语妇,妇曰:“朝闻道,夕死尚可,何况十二乎!”会夏四月,龙出府殿前,以为瑞应,述遂称皇帝,号大成,建元龙兴。以莽尚黄,乃服色尚白,自以兴西方,为金行也。以功曹李熊为大司徒,巴郡任满为大司空,弟恢为太尉。具置百官,造十层赤楼射兰船。改益州为司隶,蜀郡为成都尹。时世祖方平河北,而荆邯、延牙并归述,尽有益州。置铁钱官,废铜钱,百姓货卖不行。蜀中童谣曰:“黄牛白腹,五铢当复。”谓莽黄牛,述为白腹;五铢,汉钱,言汉当复也。故主簿李隆、常少数谏述归帝称藩,述不纳。天水隗嚣亦据陇连述。蜀土清晏,述乃移檄中国,称引图纬以惑众。世祖报曰:“《西狩获麟谶》曰‘乙子卯金’,即以未岁授刘氏,非西方之守也。‘光废昌帝,立子公孙’,即霍光废昌邑王,立孝宣帝也。黄帝姓公孙,自以土德,君所知也。‘汉家九百二十岁以蒙孙亡,受以丞相,其名当涂高’,‘高’岂君身耶?吾自继祖而兴,不称受命。求汉之断,莫过王莽。近张满作恶,兵围得之,叹曰:‘为天文所误!’恐君复误也。”又使述旧交马援喻述,述不从。
荆邯说述曰:“昔汤以七十里王天下,文王方百里臣诸侯。其次,汉祖败而复征,伤瘳复战,故能禽秦亡楚,以弱为强。况今地方数千,杖戟百万,天下之心,未有所归。不东出荆门,北陵关陇,与之进取,则王业不全,子孙不久安也。”述悦之,乃出军荆门、陈仓,欲震荡秦、楚。多改易郡县,分封子弟,淫恣过度。然国富民殷,户百馀万。世祖未遑加兵,与述及隗嚣书,辄署“公孙皇帝”。
七年,嚣背汉降述,述封为王,厚资给之。十年,世祖命大司马吴汉与大司徒邓禹讨嚣,平陇右。述闻而恶之。城东素有秦时空仓,述更名白帝仓,使人宣言白帝仓暴出米巨万。公卿以下及国人就视之,无米。述曰:“仓去此数里,虚妄如此;隗王在数千里外,言破坏,真不然矣。”
十一年,世祖命征南大将军岑彭自荆门溯江征述。又遣中郎剿愦歙及述旧交马援奉诏喻述。隆、少谏,令服从。述怒曰:“自古来有降天子乎!”尚书解文卿,大夫郑文伯初亦谏,述系之暴室六年,二子幽死。自是莫有言者。
彭破述荆门关及沔关,径至彭亡。述使刺客刺杀彭。由是改彭亡曰平无,言无贼也。又使刺客刺杀歙于武都。世祖重遣吴汉与刘尚征述,又遣臧宫从斜谷道入。述使妹婿延牙距宫,大司徒谢丰距汉,连战辄北。汉到城下,军其江桥,及其少城。丰在广都,牙腋晒成都。述谓曰:“事当奈何?”牙对曰:“男儿贵死中求生,败中求成,无爱财物也。”述乃大发金帛,开门募兵,得五千馀人,以配牙。牙告汉战,因伪遣鼓角麾帜渡市桥,汉兵争观,牙因放奇兵击汉,大破之。汉溺水,缘马尾至盎底得出。后宫兵已至北门,述复城守。占书曰:“虏死城下”。述以为汉等是“虏”,乃自出战。述当汉,牙当宫,大战。牙杀宫兵数百,三合三胜,士卒气骄。汉益鼓之,自旦至日中,饥不得食,倦不得息。日昃后,述兵败。汉骑士高午以戟刺述,中头,即坠马,叩心者数十。人都知是述,前取其首。牙等怅然还城。吏民穷急,即夜开门出降。汉尽诛公孙氏及牙等诸将帅二十馀人,放兵大掠,多所残害。是岁,十二年也。
汉搜求隐逸,旌表忠义。以述臣常少、李隆忠谏,发愤病死,表更迁葬,赠以汉卿官;蜀郡王皓、王嘉、广汉李业刎首死节,表其门闾;犍为朱遵绊马死战,赠以将军,为之立祠;费贻、任永、冯信等闭门素隐,公车特徵;文齐守义益州,封为列侯;董钧习礼明经,贡为博士;程乌、李育本有才干,擢而用之。于是西土宅心,莫不凫藻。
建武十八年,刺史、郡守抚恤失和,蜀郡史歆怨吴汉之残掠蜀也,拥郡自保。世祖以天下始平,民未忘兵,而歆唱之,事宜必克,复遣汉平蜀,多行诛戮。世祖诮让于汉,汉深陈谢。自是守藩供职,自建武至乎中平,垂二百载,府盈西南之货,朝多华岷之士矣。
汉二十二世孝灵皇帝政治衰缺,王室多故。太常竟陵刘焉字君朗建议言:刺史太守货赂为官,割剥百姓,以致离叛。可选清名重臣以为牧伯,镇安方夏。焉内求州牧以避世难。侍中广汉董扶私于焉曰:“京都将乱,益州分野有天子气。”焉惑之,意在益州。会刺史河南郤俭赋敛繁扰,流言远闻,而并州杀刺史张壹,凉州杀刺史耿鄙,焉议得行。汉帝将徵俭加刑,以焉为监军使,寻领益州牧。董扶亦求为蜀郡属国都尉。太仓令巴郡赵韪去官,从焉来西。
中平五年,益州黄巾逆贼马相、赵祗等聚众绵竹,杀县令李升,募疲役之民,一二日中得数千人。遣王饶、赵播等进攻雒城,杀刺史俭,并下蜀郡、犍为,旬月之间,破坏三郡。相自称天子,众以万数。又别破巴郡,杀太守赵部。州从事贾龙素领家兵,在犍为之青衣,率吏民攻相,破灭之,州界清净。龙乃选吏卒迎焉。焉既到州,移治绵竹,抚纳离叛,务行小惠。时南阳、三辅民数万家避地入蜀,焉恣饶之,引为党与,号“东州士”。遣张鲁断北道。枉诛大姓巴郡太守王咸、李权等十馀人以立威刑。前后左右部司马拟四军,统兵,位皆二千石。
汉献帝初平二年,犍为太守任岐与贾龙恶焉之阴图异计也,举兵攻焉,烧成都邑下。焉御之,东州人多为致力,遂克岐、龙。焉意渐盛,乃造乘舆车服千馀,僣拟至尊。焉长子范为左中郎将,仲子诞治书御史,季子璋奉车都尉,皆从献帝在长安,惟叔子别部司马瑁随焉。焉闻相者相陈留吴懿妹当大贵,为瑁聘之。荆州牧山阳刘表上焉有“子夏在西河疑圣人”论,帝遣璋晓谕焉,焉留璋不遣反。四年,征西将军马腾自郿与焉、范通,谋袭长安,治中从事广汉王商亟谏不从。谋泄,范、诞受诛。议郎河南庞羲以通家将范、诞诸子入蜀。而天火烧焉车乘荡尽,延及民家。
兴平元年,焉徙治成都。既痛二子,又感祅灾,疽发背卒。州帐下司马赵韪、治中从事王商等贪璋温仁,共表代父。京师大乱,不能更遣,天子除璋监军使者,领益州牧;以韪为征东中郎将,率众征刘表。
璋字季玉,既袭位,懦弱少断。张鲁稍骄于汉中,巴夷杜濩、朴胡、袁约等叛诣鲁。璋怒,杀鲁母、弟,遣和德中郎将庞羲讨鲁,不克。巴人日叛,乃以羲为巴郡太守,屯阆中御鲁。羲以宜须兵卫,辄召汉昌賨民为兵。或构羲于璋,璋与之情好携隙。赵韪数进谏,不从,亦恚恨也。
建安五年,赵韪起兵数万,将以攻璋,璋逆击之。明年,韪破败。羲惧,遣吏程郁宣旨于郁父汉昌令畿,索益賨兵。畿曰:“郡合部曲,本不为乱,纵有谗谀,要在尽诚,遂怀异志,非所闻也。”羲令郁重往,畿曰:“我受牧恩,当为尽节;汝自郡吏,宜念效力;不义之事,莫有二意。”羲恨之,使人告曰:“不从太守,家将及祸!”畿曰:“昔乐羊食子,非无父子之恩,大义然也。今虽羹子,畿饮之矣!”羲乃厚谢于璋。璋善畿,迁为江阳太守。
十年,璋闻曹公将征荆州,遣中郎将河内阴溥致敬。公表加璋振威将军,兄瑁平寇将军。十二年,璋复遣别驾从事蜀郡张肃送叟兵三百人,并杂御物。公辟肃为掾,拜广汉太守。十三年,仍遣肃弟松为别驾诣公。公时已定荆州,追刘主,不存礼松;加表望不足,但拜越巂苏示令,松以是怨公。会公军不利,兼以疫病,而刘主寻取荆州。松还,疵毁曹公,劝璋自绝,因说璋曰:“刘豫州,使君之肺腑,更可与通。”时扶风法正,字孝直,留客在蜀,不见礼,恨望;松亦以身抱利器,忖璋不足与有为,常与正窃叹息。松举正可使交好刘主,璋从之,使正将命。正佯为不得已,行。又遣正同郡孟达将兵助刘主守御。前后赂遗无限。
十六年,璋闻曹公将遣司隶校尉锺繇伐张鲁,有惧心。松进曰:“曹公兵强,无敌天下,若因张鲁之资以向蜀土,谁能御之者乎?”璋曰:“吾固忧之,而未有计。”松对曰:“刘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雠也,善用兵,使之伐鲁,鲁必破;破鲁则益州强,曹公虽来,无能为也。且州中诸将庞羲、李异等,皆恃功骄豪,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则敌攻其外,民叛于内,必败之道也。”璋然之,复遣法正迎刘主。主簿巴西黄权谏曰:“左将军有骁名,今请到,欲以部曲遇之,则不满其心;欲以宾客待之,则一国不容二君。客有太山之安,则主有累卵之危。”璋不听。从事广汉王累倒悬于州门,以死谏璋,璋一无所纳。正既宣旨,阴献策曰:“以明将军之英才,乘刘牧之懦弱;张松,州之股肱,以响应于内;然后资益州之富,凭天设之险,以此成帝业,犹反手也。”刘主大悦,乃留军师中郎将诸葛亮、将军关羽、张飞镇荆州,率万人溯江西上。璋初敕所在供奉,入境如归。刘主至巴郡,巴郡严颜拊心叹曰:“此所谓独坐穷山、放虎自卫者也!”刘主由巴水达涪,璋往见之。松复令正白刘主曰:“今因此会,便可执璋,则将军无用兵之劳,坐定一州也。”军师中郎将襄阳庞统亦言之。刘主曰:“此大事也。初入他国,恩信未著,不可仓卒。”欢饮百馀日。璋推刘主行大司马、司隶校尉;刘主推璋行镇西大将军,领牧如故。益刘主兵,使伐张鲁;又令督白水军,并三万军,车甲精实,而别。璋还州。刘主次葭萌,厚树恩德,以收众心。
十七年,曹公征吴。吴主孙权呼刘主自救。刘主贻璋书曰:“孙氏与孤,本为唇齿。今乐进在清泥与关羽相拒,不往赴救,进必大克,转侵州界,其忧有甚于鲁。鲁自守之贼,不足虑也。”求益万兵及资实。璋但许四千,他物半给。张松书与刘主及法正曰:“今大事垂可立,如何释此去乎!”松兄广汉太守肃惧祸及己,白璋,露松谋,璋杀松。刘主叹曰:“君矫杀吾内主乎!”嫌隙始构。璋敕诸关守不内刘主。庞统说曰:“阴选精兵,昼夜兼行,径袭成都。璋既不武,又素无豫备,一举而定,此上计也。杨怀、高沛,璋之名将,各仗强兵,据守关头,数有笺谏璋遣将军还。将军遣与相闻,说当东归,并使速装。二子既服将军名,又嘉将军去,必乘轻骑来见。将军因此执之,进取其兵,乃向成都,此中计也。退还白帝,连引荆州,徐还图之,此下计也。”刘主然其中计,即斩怀等;遣将黄忠、卓膺、魏延等勒兵前行。梓潼令南阳王连固城坚守,刘主义之,不逼攻也。进据涪城。置酒作乐,谓庞统曰:“今日之会,可谓乐矣!”统对曰:“伐人之国,而以为欢,非仁者也。”刘主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岂非仁也?”统退出,刘主寻请还,谓曰:“向者之谈,阿谁为失?”统曰:“君臣俱失。”
十八年,璋遣将刘璝、冷苞、张任、邓贤、吴懿等拒刘主于涪,皆破败,还保绵竹。懿诣军降,拜讨逆将军。初,刘主之南伐也,广汉郑度说璋曰:“左将军县军袭我,众不满万,百姓未附,野谷是资。计莫若驱巴西、梓潼民内涪川以南,其仓廪野谷,一皆烧除,高垒深沟,静以待之。彼请战不许,久无所资,不过百日,必禽矣。”先主闻而恶之。法正曰:“璋终不能用,无所忧也。”璋果谓群下曰:“吾闻拒敌以安民,未闻动民以避敌。”绌度不用。故刘主所至有资。进攻绵竹。璋复遣护军南阳李严、江夏费观等督绵竹军。严、观率众降,同拜裨将军。进围璋子循于雒城。
十九年,关羽统荆州事,诸葛亮、张飞、赵云等溯江降下巴东,入巴郡。巴郡太守巴西赵筰拒守,飞攻破之,获将军严颜,谓曰:“大军至,何以不降,而敢逆战?”颜对曰:“卿等无状,侵夺我州。我州但有断头将军,无降将军也!”飞怒曰:“牵去斫头!”颜正色曰:“斫头便斫,何为怒也!”飞义之,引为宾客。赵云自江州分定江阳、犍为,飞攻巴西,亮定德阳。巴西功曹龚谌迎飞。璋帐下司马蜀郡张裔距亮,败于陌下,裔退还。
夏,刘主克雒城,与飞等合围成都。而偏将军扶风马超率众自汉中请降,刘主遣建宁督邮李恢迎超,超径至。璋震恐。所署蜀郡太守汝南许靖将逾城出降,璋知,不敢诛。被围数十日,城中有精兵三万,谷支二年,众咸欲力战,璋曰:“父子在州二十馀年,无恩德以加百姓;攻战三年,肌膏草野,以璋故也,何以能安!”遂遣张裔奉使诣刘主,刘主许裔礼其君而安其民。刘主又遣从事中郎涿郡简雍说璋。璋素雅敬雍,遂与同舆而出降。吏民莫不歔欷涕泣。刘主复其所佩振威将军印绶,还其财物,迁璋于南郡之公安。吴主孙权之取荆州也,以璋为益州刺史。刘主东征,璋于吴卒也。
撰曰:公孙述藉导江之资,值王莽之虐,民莫援者,得跨巴、蜀;而欺天罔物,自取灭亡者也。然妖梦告终,期数有极,奉身归顺,犹可以免;而矜愚遂非,何其顽哉!刘焉器非英杰,图射侥幸;璋才非人雄,据土乱世,其见夺取,陈子以为非不幸也。昔齐侯嗤晋、鲁之使,旋蒙易乘之困;魏君贱公叔之侍人,亦受割地之辱。量才怀远,诚君子之先略也。观刘璋、曹公之侮慢法正、张松,二憾既徵,同怨相济,或家国覆亡,或三分天下。古人一馈十起,辍沐挥洗,良有以也。
[book_title]卷六
刘先主志
先主讳备,字玄德,涿郡涿县人,汉景帝子中山靖王胜后也。胜子贞,元朔二年封涿郡陆成侯,因家焉。祖父雄,察孝廉,为东郡范令。父弘,早亡。
先主幼孤,与母贩履织席自业。舍东南角篱上有桑树生,高五丈馀,遥望童童如车盖,人皆异之,或谓当出贵人。先主少时与宗中诸儿戏于树下,言:“吾必乘此羽葆盖车!”叔父子敬谓曰:“汝勿妄言,灭吾门也!”年十五,母遣行学,与宗人刘德然、辽西公孙瓒俱事故九江太守同郡卢子干。德然父元起常资给先主,与德然等。元起妻曰:“各自一家,何能常尔!”元起曰:“宗中有此儿,非常人也。”而瓒深与先主善,瓒年长,先主兄事之。喜狗马、音乐、美衣服。长七尺五寸,垂臂下膝,顾自见耳。能下人,喜怒不形于色。善交结豪侠,少年争附之。中山大商张世平、苏双等见而奇之,多与之金,先主由是得合徒众。河东关羽云长、同郡张飞益德并以壮烈为御侮。先主与二子寝则同床,食则共器,恩若弟兄,然于稠人广众中侍立终日。
中平元年,从校尉邹靖讨黄巾贼有功,除安喜尉。求谒督邮,不得,乃入,缚执之,杖二百,以绶系督邮头颈著马枊柱,委官亡命。顷之,应大将军何进募,有功;彻嚷密丞。后为高唐尉,迁为令。瓒为中郎将,表先主为别部司马,拒冀州牧袁绍。数有战功,守平原令,进领平原相。郡民刘平耻为之下,使客刺之。客服其德,告之而去。北海相鲁国孔融为黄巾贼所围,使太史慈求救于先主。先主曰:“孔文举闻天下有刘备乎!”以兵救之。广陵太守下邳陈登元龙,太尉球孙也,有隽才,轻天下士,谓功曹陈矫曰:“闺门雍穆,有德有行,吾敬陈元方父子;冰清玉洁,有德有言,吾敬华子鱼;博闻强志,奇伟卓荦,吾敬孔文举;雄姿杰出,有王霸之略,吾敬刘玄德。名器尽此。”徐州牧陶谦表先主为豫州刺史。谦病笃,谓别驾东海麋竺曰:“非刘备不能安此州也。”谦卒,竺率州人迎先主,先主未许。陈登进曰:“今汉室陵迟,海内倾覆,立功立事在今日。鄙州殷富,户口百万,欲屈使君抚临州事。”先主曰:“袁公路近在寿春,此君四世五公,海内所归,可以州与之。”登曰:“公路骄豪,非治乱之主。今欲为使君合步骑十万,上可以匡主济民,成五霸之业;下可以割地守境,书功于竹帛。若使君不见听许,登亦未敢听使君也。”孔融谓先主曰:“袁术岂忧国忘家者耶?冢中枯骨,何足介意!今日之事,百姓与能,天与不取,悔不可追。”先主遂领徐州牧。
建安元年,曹公表为镇东将军,封宜城亭侯。先主与袁术相拒,而下邳守将曹豹叛,为吕布所取。先主失妻子,转军海西。麋竺进妹为夫人,及客奴二千,金银宝货资之。先主因而获振。连和于布,布还其妻子。先主众万馀,移军小沛。布恶之,自攻先主,先主归曹公。公以为豫州牧,益其军,使伐布。失利,布将高顺复虏先主妻子送布。公使夏侯惇助先主,不能克。
三年,公自征布,生禽之。布曰:“使布为明公将骑,天下不足定也。”公有疑色。先主曰:“公待布能如丁建阳、董太师乎?”公颔之。布目先主曰:“大耳儿最叵信者也!”遂杀布。先主还得妻子,从公还许,为左将军。顾泷之甚重,出则同舆,坐则同席。又拜关羽、张飞,皆中郎将。公谋臣程昱、郭嘉劝公杀先主,公虑失英豪望,不许。
袁术自淮南欲经徐州北就袁绍,公遣先主率军要击术。未至,术病死。先主未出时,献帝舅车骑将军董承受帝衣带中密诏,当杀公。承先与先主及长水校尉种辑、将军吴子兰、王子服等同谋,以将行,未发。公从容谓先主曰:“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本初之徒,不足数也。”先主方食,失匕箸。会天震雷,先主曰:“圣人言‘迅雷风烈必变’,良有以也。一震之威,乃至于此也!”公亦悔失言。先主还解,公使觇之,见其方披葱,使厮人为之,不端正,举杖击之。公曰:“大耳翁未之觉也。”其夜,先主急东行,昱、嘉复言之,公驰使追之,不及。先主遂杀徐州刺史车胄以叛,留关羽行下邳太守事,身还小沛。而承等谋泄受诛。
先主众数万,遣从事北海孙乾自结于袁绍。公遣将军刘岱、王忠击之,不克。五年,公东征先主。先主败绩,妻、子及关羽见获。先主奔青州,刺史袁谭奉迎道路,驰以白父绍,绍身出邺二百里与先主相见。公壮羽勇锐,拜偏将军。初,羽随先主从公围吕布于濮阳。时秦宜禄为布求救于张杨,羽启公:“妻无子,下城,乞纳宜禄妻。”公许之。及至城门,复白。公疑其有色,自纳之。后先主与公猎,羽欲于猎中杀公。先主为天下惜,不听。故羽常怀惧。公察其神不安,使将军张辽以情问之。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要当立效以报曹公。”公闻而义之。是岁,绍征官渡,遣枭将颜良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公使辽、羽为先锋。羽望见良麾盖,策马刺良于万众中,斩其首还,绍将莫敌,遂解延围。公即表封羽汉寿亭侯,重加赏赐。羽尽封其物,拜书告辞而归先主。左右欲追之,公曰:“彼各有主。”
先主说绍南连荆州牧刘表,绍遣将其本兵至汝南。公使将蔡杨击之。先主谓曰:“吾势虽不便,汝等百万来,未如吾何;曹孟德单车来,吾自去。”杨等必战,为先主所杀。
公既破绍,自南征汝南。先主遣麋竺、孙乾诣刘表。表郊迎之,待以上宾,使屯新野。颍川徐元直致琅琊诸葛亮,曰:“孔明,卧龙也,将军愿见之乎?”先主曰:“君与俱来。”庶曰:“此人可就见,不可屈致也。”先主遂造亮,凡三。因屏人曰:“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孤不度德量力,欲信大义于天下;而智术浅短,遂用猖蹶。至于今日,志犹未已。君谓计将安出?”亮对曰:“自董卓以来,豪杰并起,跨州连郡,不可胜数。曹操比于袁绍,则名微而众寡,然遂能克绍,以弱为强,虽云天时,抑人谋也。今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而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也。孙权据有江东,已历三世,国险而民附,贤能为之用,此可以为援,而不可图也。荆州北据汉沔,利尽南海,东连吴、会,西通巴、蜀。此用武之国,而其主不能守,殆天所以资将军也。益州险塞沃野,天府之土,高祖因之以成帝业。刘璋闇弱,张鲁在北,国富民殷而不知恤,贤能之士,思得明君。将军既帝室之胄,信义著于四海,总揽英雄,思贤如渴。若跨有荆、益,保其险阻,西和诸戎,南抚夷、越,结好孙权,内修政理;天下有变,命一上将将荆州之军以向宛、洛,将军身率益州之众出于秦川,天下孰不箪食壶浆以迎将军者乎!如此,则霸业可成,汉室可兴矣。”先主曰:“善。”与亮情好日密,自以为犹鱼得水也。
十三年,表卒,少子绻犬位。曹公南征,琮遣使请降。先主屯樊,不知曹公卒至;至宛,先主乃知,遂将其众去。比到当阳,众十馀万人,车数千两,日行十馀里。别遣关羽乘船会江陵。或谓先主曰:“宜速行。虽拥大众,被甲者少,曹公军至,何以御之?”先主曰:“夫济大事,以人为本,今人归吾,何忍弃之!”公以江陵有军实,恐先主据之,乃释辎重,以轻骑五千追先主,一日一夜行三百里,及于当阳之长阪。先主弃妻子,与诸葛亮、张飞等数十骑走。公尽获其民众,急追先主。张飞据水断桥,横马按矛曰:“我,张益德也,可来决死!”公徒乃止。先主斜趣汉津,適与羽船会;而赵云身抱先主弱子后主,及拥先主甘夫人,相及济沔。亮曰:“事急矣!请奉命求救于孙将军。”时权军柴桑,既服先主大名,又悦亮奇雅,即遣周瑜、程普水军三万助先主拒曹公,大破公军于赤壁,焚其舫舟。公引军北归。
先主以刘表长子江夏太守琦为荆州刺史。先主南平四郡。武陵太守金旋、长沙太守韩玄、桂阳太守赵范、零陵太守刘度皆降。庐江雷绪率部曲数万口稽颡。琦病死,先主领荆州牧,治公安。孙权进妹,恩好绸缪。以亮为军师中郎将,督南三郡事;以关羽为荡寇将军,领襄阳太守,住江北;张飞为征虏将军,宜都太守。初,先主之败东走也,径往鄂,无土地。关羽责之曰:“早从猎中言,无今日。”先主曰:“安知此不为福也?”及得荆州,复有人众。
孙权遣使求共伐蜀,又曰:“雅愿以隆,成为一家。诸葛孔明母、兄在吴,可令相并。”主簿殷观曰:“若为吴先驱,大事去矣。今但可赞之,言新据诸郡,未可以动,彼必不越我而有蜀也。”先主乃报曰:“益州不明,得罪左右。庶几将军高义,上匡汉朝,下辅宗室。若必寻干戈,备将放发于山林,未敢闻命。”权果辍计。迁观别驾。
十六年,益州牧刘璋遣法正迎,遂西入益州。
建安十九年,先主克蜀。蜀中丰富盛乐,置酒大会,飨食三军。取蜀城中民金银颁赐将士,还其谷帛。赐诸葛亮、法正、关羽、张飞金五百斤、银千斤,钱五千万、锦万匹,其馀各有差。以亮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正扬武将军、蜀郡太守,关羽督荆州事,张飞为巴西太守,马超平西将军,不用许靖。法正说曰:“有获虚誉而无实者,靖也。然其浮名称播海内,人将谓公轻士。”乃以为长史。庞羲为司马,李严为犍为太守,费观为巴郡太守。徵益州太守南郡董和为掌军中郎将,巴郡太守汉嘉王谋为别驾,广汉彭羕为治中。辟零陵刘巴为西曹掾,广汉长黄权为偏将军。于是亮为股肱,正为谋主,羽、飞、超为爪牙,靖、羲及麋竺、简雍、孙乾、山阳伊籍为宾友。和、严、权,本刘璋所授用也;吴懿、费观,璋之婚亲也;彭羕,璋所排摈也;刘巴,己所宿恨也;皆处之显位,尽其器能,有志之士,无不竞劝。
群下劝先主纳刘瑁妻,先主嫌其同族。法正曰:“论其亲疏,何与晋文之于子圉乎!”从之。正既临郡,睚眦之怨,一餐之惠,无不报复。或谓诸葛亮曰:“法正于蜀郡太纵横,将军宜启主公。”亮曰:“主公之在公安也,北畏曹操之强,东惮孙权之逼,内虑孙夫人兴变于肘腋之下。孝直为辅翼,遂翻飞翱翔,不可复制。如何禁正使不得行其志也?”孙夫人才捷刚猛,有诸兄风,侍婢百人,皆仗剑侍立。先主每下车,心常凛凛。正劝先主还之。
二十年,孙权使报先主,欲得荆州。先主报曰:“吾方图凉州,凉州定,以荆州相与。”孙权怒,遣吕蒙袭夺长沙、零陵、桂阳三郡。先主下公安,令关羽下益阳。会曹公入汉中,张鲁走巴西,黄权进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割蜀人股臂也。”于是先主与吴连和,分荆州:江夏、长沙、桂阳东属;南郡、零陵、武陵西属。引军还江州。以权为护军迎鲁,鲁已北降曹公。权破公所署三巴太守杜濩、朴胡、袁约等。公留征西将军夏侯渊、益州刺史赵颙及张郃守汉中,公东还。郃数犯掠巴界,先主令张飞等进军宕渠之蒙头拒郃,相持五十馀日。飞从他道邀郃战于阳石,遂大破郃军。郃失马,缘山,独与麾下十馀人从间道还南郑也。
二十一年,先主还成都。
二十二年,蜀郡太守法正进曰:“曹操一举降张鲁,定汉中,不因此势以图巴、蜀,而留渊、郃,身遽北还,非智不逮,力不足,将内有忧逼耳。今算渊、郃才略不胜吾将率,举众往讨,则必可擒。天以与我,时不可失也。”先主从之,以问儒林校尉巴西周群。群对曰:“当得其地,不得其民;若出偏军,必不利。”先主遂行。诸葛亮居守,足食足兵也。
二十三年,先主急书发兵。军师亮以问从事犍为杨洪,洪对曰:“汉中,蜀之咽喉,存亡之机,若无汉中,则无蜀矣。此家门之祸,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亮以法正从行,白先主,以洪领蜀郡太守,后遂即真。初,洪为犍为太守李严功曹,去郡数年,已为蜀郡,严故在职;而蜀郡何祗为洪门下书佐,去郡数年,已为广汉太守,洪故在官。是以西土咸服亮能揽拔英秀也。后洪、祗俱会亮门下,洪谓祗曰:“君马何驶?”祗对曰:“故吏马不为驶,明府马不进耳。”
二十四年,先主定汉中,斩夏侯渊。张郃率吏民内徙。先主遣将吴兰、雷同入武都,皆没。乃举群茂才。时州后部司马张裕亦知占术,坐漏言,言先主得蜀,寅卯之间当失,汉凶年在庚子,诛。曹公为魏王,王西征,闻法正策,曰:“固知玄德不辨此。”又曰:“吾收奸雄略尽,独不得正邪!”
群下上先主为汉中王,大司马。以许靖为太傅,法正为尚书令,零陵赖恭为太常,南阳黄柱为光禄勋,王谋为少府,武陵廖立为侍中,关羽为前将军,张飞为右将军,马超为左将军,皆假节钺。又以黄忠为后将军,赵云翊军将军。其馀各进官号。军师诸葛亮曰:“黄忠名望本非关、张、马超之伦也。今张、马在近,亲见其功,犹可喻指;关遥闻之,恐必不悦。”先主曰:“吾自解之。”时关羽自江陵围曹仁于樊城,遣前部司马犍为费诗拜假节。羽怒曰:“大丈彬终不与老兵同列!”不肯受拜。诗谓曰:“昔萧、曹与高祖幼旧,陈、韩亡命后至,论其班爵,韩最居上,未闻萧、曹以此为怨。今王以一时之功隆崇于汉升,意之轻重宁当与君侯齐乎?王与君侯譬犹一体,祸福同之。愚谓君侯不宜计官号之高下,爵禄之多少也。”羽即受拜。初,羽闻马超来降,素非知故,书与诸葛亮问其人材。亮知羽忌前,答曰:“孟起,黥、彭之徒,一世之杰,当与益德并驱争先,犹不如髯之绝伦也。”羽省书忻悦,以示宾客。羽美鬓髭,故亮称云“髯”也。羽臂尝中流矢,每天阴疼痛,医言矢锋有毒,须破臂刮毒,患乃可除。羽即伸臂使治。时適会客,臂血流离,盈于盘器,而羽引酒割炙,言笑自若。
魏王遣左将军于禁督七军三万人救樊,汉水暴长,皆为羽所获。又杀魏将庞德,威震华夏。魏王议徙许都以避其锐。而孙权袭江陵,将军傅士仁、南郡太守麋芳降吴。羽久不拔城,魏右将军徐晃救樊,羽退还,遂为孙权所杀。吴尽取荆州,以刘璋为益州牧,驻姊归。是岁,尚书令法正卒,谥曰翼侯。以尚书刘巴为尚书令。
二十五年春正月,魏武王薨,嗣王丕即位,改元延康。蜀传闻汉帝见害,先主乃发丧制服,追谥曰孝愍皇帝。所在并言众瑞。故议郎阳泉亭侯刘豹、青衣侯向举、偏将军张裔、黄权、大司马属阴纯、别驾赵笮,治中杨洪、从事祭酒何宗、议曹从事杜琼、劝学从事张爽、尹默、谯周等上言:“河洛符验,孔子所甄。《洛书甄耀度》曰:‘赤三日德昌,九世会备,合为帝际。’《洛书宝号命》曰:‘逃谌帝道备称皇’。”又言:“周群父未亡时,数言西南有黄气,立数十丈,而景云祥风从璇玑下来应之。如《图》《书》,必有天子出。方今大王应际而生,与神合契,愿速即洪业,以宁海内。”先主未许。冬,魏王丕即皇帝位,改元黄初,汉献帝逊位为山阳公。
章武元年,魏黄初二年也。春,太傅许靖、安汉将军麋竺、军师将军诸葛亮、太常赖恭、光禄勋黄柱、少府王谋等乃劝先主绍汉绝统,即帝号。先主不许。亮进曰:“昔吴汉、耿弇等劝世祖即帝位,世祖辞让。耿纯进曰:‘天下英雄喁喁,冀有所望。若不从议者,士大夫各归求主,无从公也。’世祖感之。今曹氏篡汉,天下无主,大王绍世而起,乃其宜也。士大夫随大王久勤苦者,亦欲望尺寸之功如纯言耳。”先主乃从之。亮与博士许慈、议郎孟光建立礼仪,择令辰。费诗上疏曰:“殿下以曹操父子逼主篡位,故乃羁旅万里,纠合士众,将以讨贼。今大敌未克,而先自立,恐人疑惑。昔高祖与楚约,先破秦者王,及屠咸阳,获子婴,犹推让;况今殿下未出门,便欲自立。愚臣诚不为殿下取也。”朝廷左迁诗部永昌从事。
夏四月丙午,先主即帝位,大赦,改元章武。以诸葛亮为丞相,假节,录尚书事;许靖为右司徒;张飞车骑将车,领司隶校尉,叫掴西乡侯;马超骠骑将军,领凉州刺史,封斄乡侯,北督临沮;偏将军吴懿为关中都督;进魏延镇北将军;李严辅汉将军,襄阳马良为侍中,杨仪为尚书,蜀郡何宗为鸿胪。立宗庙,祫祭高皇帝、世祖光武皇帝。五月辛巳,立皇后吴氏——吴懿妹,刘璋兄瑁妻也。子禅为皇太子。六月,立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
先主将东征以复关羽之耻,命张飞率巴西万兵,将会江州。飞帐下将张达、范彊杀飞,持其首奔吴。初,飞、羽勇冠三军,俱称万人之敌。羽善待小人,而骄士大夫;飞爱敬君子而不恤小人,是以皆败。先主常戒之曰:“卿刑杀过差,鞭挞健儿,令在左右,此取祸之道。”飞不悟,故败。先主闻飞营军都督之有表也,曰:“噫,飞死矣!”命丞相亮领司隶校尉。
秋七月,先主东伐。群臣多谏,不纳。广汉秦宓上陈天时必无其利,先主怒,絷之于理。孙权送书请和,先主不听。吴将陆议、李异、刘阿等军至姊归,左右领军南郡冯习、陈留吴班自建平攻破异等,军次姊归。武陵五溪蛮夷遣使请兵。
二年春正月,先主军姊归,吴班、陈戒等水军屯夷陵,夹江东西岸。二月,将进,黄权谏曰:“吴人悍战,而水军顺流,进易退难。臣请为先驱以尝寇,陛下宜为后镇。”先主不从,以权为镇北将军,督江北军。先主连营稍前,军于夷道猇亭。遣侍中马良经佷山安慰五溪蛮夷。
夏六月,黄气见,自姊归十馀里中,广十馀丈。后十数日,与吴人战,先主败绩,冯习及将张南皆死。先主叹曰:“吾之败,天也!”委舟舫由步道还鱼复。将军义阳傅彤为后殿,兵众死尽,彤气益烈。吴将喻令降,彤骂曰:“吴狗,何有汉将军降者!”遂战死。从事祭酒程畿独溯江退,众曰:“后追以至,宜解舫轻行。”畿曰:“吾在军,未习为敌走,况从天子乎!”亦见杀。黄权偏军孤绝,遂北降魏。李异、刘阿等踵蹑先主,屯南山。先主改鱼复曰永安。丞相亮闻而叹曰:“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使不东行;既复东行,必不颠危矣!”
八月,司徒靖卒。是岁,骠骑将军马超亦卒,临没上疏曰:“臣宗门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唯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系,深讬陛下。”岱官至平北将军。拜彤子佥左中郎将。
冬十月,诏丞相亮营南北郊于成都。孙权闻先主在白帝,甚惧,遣使请和。先主使太中大夫南阳宗玮报命。十有一月,先主寝疾。十有二月,汉嘉太守黄元,素亮所不善,闻先主疾病,虑有后患,举郡拒守。
三年春正月,召丞相亮于成都,诏亮省疾于永安。元烧临邛城,治中从事杨洪启太子遣将军陈曶、郑绰由青衣水伐元,灭之。二月,亮至永安。先主谓曰:“君才十倍曹丕,必能安国,终定大事。若嗣子可辅,辅之;如其不才,君可自取。”亮涕泣对曰:“臣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先主又为诏敕太子曰:“汝与丞相从事,事之如父。”亮与尚书令李严并受寄讬。
夏四月,先主殂于永安宫,时年六十三。亮表后主曰:“大行皇帝迈仁树德,覆育无疆。昊天不吊,今月二十四日奄忽升遐。臣妾号咷,如丧考妣。乃顾遗诏,事惟太宗,百寮发哀,三日除服,到葬复服。其郡国守、相、令、长、丞、尉三日除服。”五月,梓宫至成都,谥曰昭烈皇帝。秋八月,葬惠陵。
撰曰:汉末大乱,雄桀并起。若董卓、吕布、二袁、韩、马、张杨、刘表之徒,兼州连郡,众逾万计,叱吒之间,皆自谓汉祖可踵,桓、文易迈。而魏武神武干略,戡屠荡尽。于时先主名微人鲜,而能龙兴凤举,伯豫君徐,假翼荆楚,翻飞梁、益之地,克胤汉祚,而吴、魏与之鼎峙。非英才命世,孰克如之!然必以曹氏替汉,宜扶信顺,以明至公;还乎名号,为义士所非。及其寄死讬孤于诸葛亮,而心神无贰,陈子以为“君臣之至公,古今之盛轨”也。
[book_title]卷七
刘后主志
后主讳禅,字公嗣,先主太子,甘夫人所生也。袭位时年十七。
建兴元年夏五月,后主即位,尊皇后吴氏曰皇太后。大赦,改元,——于魏黄初四年,吴黄武二年也。立皇后张氏,车骑将军飞女也。封丞相亮武乡侯;中都护李严假节,加光禄勋,封都乡侯,督永安事;中军师、卫尉鲁国刘琰亦都乡侯;中护军赵云,江州都督费观,屯骑校尉、丞相长史王连,中部督襄阳向宠,及魏延、吴懿,皆封都亭侯;杨洪、王谋等关内侯。
南中诸郡并叛乱,亮以新遭大丧,未便加兵。遣尚书南阳邓芝固好于吴。吴主孙权曰:“吾诚愿与蜀和亲,但主幼国小,虑不自存。”芝对曰:“吴、蜀二国之地,吴有三江之阻,蜀有重险之固。大王命世之英,诸葛一时之杰。合此二长,共为唇齿,进可兼并天下,退可鼎足而峙。大王如臣服于魏,魏则上望大王入朝,其次求太子入侍;若其不从,则奉辞伐叛,蜀必顺流,见可而进。如此,江南之地非复大王之有也。”吴主大悦,与蜀和报,使聘岁通。芝后累往,权曰:“若灭魏之后,二主分治,不亦乐乎!”芝对曰:“灭魏之后,大王未深识天命者,战争方始耳。”权曰:“君之诚恳,乃至于此!”书与亮曰:“丁宏掞张,阴化不实。和合二国,惟有邓芝。”
二年,丞相亮开府,领益州牧,事无巨细,咸决于亮。亮乃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尽忠益时者虽仇必赏,犯法怠慢者虽亲必罚,服罪输情者虽重必释,游辞巧饰者虽亲必戮;善无微而不赏,恶无纤而不贬;庶事精练,物究其本,循名责实,虚伪不齿。终乎封域之内畏而爱之。刑政虽峻而无怨者,以其用心平、劝戒明也。辟尚书郎蒋琬及广汉李邵、巴西马勋为掾,南阳宗预为主簿,皆德举也;秦宓为别驾,犍为五梁为功曹,梓潼杜微为主簿,皆州俊彦也。而江夏费祎、南郡董允、郭攸之始为侍郎,赞扬日月。
吴遣中郎将张温来聘,报邓芝也。将返命,百官饯焉。惟秦宓未往,亮累催之。温问曰:“彼何人也?”亮曰:“益州学士也。”及至,温问宓曰:“君学乎?”答曰:“五尺童子皆学,何况小人!”温曰:“天有头乎?”宓曰:“有之”。温曰:“在何方也?”宓曰:“《诗》云,‘乃眷西顾’,知其在西。”又曰:“天有耳乎?”宓曰:“《诗》不云乎:‘鹤鸣九皋,声闻于天。’若其无耳,何以听之?”又曰:“天有足乎?”曰:“《诗》不云乎:‘天步艰难,之子不犹。’若其无足,何以步之?”又曰:“天有姓乎?”曰:“姓刘。”“何以知之?”曰:“其子姓刘。”又曰:“日生于东乎?”曰:“虽生于东,终没于西。”答问如响之应声,温大敬服。宓亦寻迁右中郎将、长水校尉、大司农。
三年春,长水校尉廖立坐谤讪朝廷,废徙汶山。立自荆州与庞统并见知,而性傲侮,后更冗散,怨望,故致黜废。三月,亮南征四郡,以弘农太守杨仪为参军从行,步兵校尉襄阳向朗为长史,统留府事。秋,南中平,军资所出,国以富饶。冬,亮还至汉阳,与魏降人李鸿相见,说新城太守孟达委仰于亮无已。亮方北图,欲招达为外援,谓参军蒋琬、从事费诗曰:“归当有书与子度相闻。”诗曰:“孟达小子,昔事振威不忠,后奉先帝,背叛,反覆之人,何足与书!”亮不答。诗数率意而言,故凌迟于世。十有二月,亮至。群官皆道迎,而亮命侍郎毖祎参乘,祎官小年幼,众士于是莫不易观。
四年,永安都督李严还督江州,城巴郡大城。以征西将军汝南陈到督永安,封亭侯。是岁,魏文帝崩,明帝立。
五年,魏太和元年也。春,丞相亮将北伐,上疏曰:“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然侍卫之臣不懈于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咸追先帝之遇,欲报之陛下也。先帝以臣谨慎,故临崩寄臣以大事。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故五月渡泸,深入不毛。今南方已定,兵甲已足,当帅奖三军,北平中原,庶竭驽钝,攘除奸凶,克复汉室,还于旧都。此臣所以报先帝而忠于陛下。愿陛下讬臣以讨贼兴复;不效,则治臣之罪,以告先帝之灵。陛下亦宜自谋,谘诹善道,察纳雅言,不宜引喻失谊,以塞忠谏之路也。”又曰:“亲贤臣,远小人,先汉所以兴隆;昵小人,疏君子,后汉所以倾覆。侍中郭攸之、费祎、侍郎董允,先帝简拔以遗陛下,斟酌规益,进尽忠言,则其任也。宫省之事,悉以谘之,必能裨补阙漏,有所广益也。”以尚书南阳陈震为尚书令,治中张裔为留府长史,与参军蒋公琰知居府事。二月,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以镇北将军魏延为司马。
六年春,丞相亮扬声言由斜谷道取郿,使镇东将军赵云、中监军邓芝据箕谷为疑军。魏大将军曹真举众当之。亮身率大众攻祁山。赏罚肃而号令明。天水、南安、安定三郡叛魏应亮,关中响震。魏明帝西镇长安,命张郃拒亮。亮使参军襄阳马谡、裨将军巴西王平及张休、李盛、黄袭等在前,违亮节度,为郃所破,平独敛众为殿。而云、芝亦不利。亮拔将西县千馀家还汉中,戮谡及休、盛以谢众,夺袭兵,贬云秩,长史向朗以不时臧否免罢;超迁平参军,进位讨寇将军,封亭侯,统五部。亮上疏曰:“臣以弱才,叨窃非据,亲秉旄钺,以厉三军,不能训章明法,临事而惧,至有街亭违令之阙,箕谷不戒之失,咎皆在臣。臣授任无方,《春秋》责帅,职臣是当。请自贬三等,以督厥咎。”于是以亮为右将军,行丞相事。辟天水姜维为仓曹掾,加奉义将军,封当阳亭侯。亮书与长史张裔、参军蒋琬,称维曰:“姜伯约西州上士,马季长、李永南不如也。”
七年春,丞相亮遣护军陈式攻武都、阴平。魏雍州刺史郭淮出,将击式。亮自至建威,淮退,遂平二郡。后主诏策亮曰:“街亭之败,咎由马谡,而君引愆,深自抑损,重违君意,听顺所守。前年耀师,馘斩王双,今岁爰征,郭淮遯走,降集氐羌,兴复二郡,威震凶暴,功勋赫然。复君丞相,君其无辞。”夏四月,吴主孙权称尊,遣卫尉陈震庆问。吴与蜀约分天下。冬,城汉、乐。
八年春,丞相亮以参军杨仪为长史,加绥军将军。迁姜维护军、征西将军。秋,魏大将军司马宣王由西城,征西车骑将军张郃由子午,大司马曹真由斜谷,三道将攻汉中。丞相亮军成固,表进江州都督李严骠骑将军,将二万人赴汉中。严初求以五郡为巴州,书告亮,言魏大臣陈群、司马懿并开府,亮乃加严中都护,以严子丰为江州都督。大雨道绝,真等还。丞相亮以当西征,因留严汉中,署留府事。严改名平。
丞相司马魏延、将军吴懿西入羌中,大破魏后将军费曜、雍州刺史郭淮于阳溪。延迁前军师、征西大将军,封南郑侯。懿左将军、高阳乡侯。徙鲁王永为甘陵王、梁王理为安平王,皆以鲁、梁在吴分故也。
九年春,丞相亮复出围祁山,始以木牛运。参军王平守南围。司马宣王拒亮,张郃拒平。亮虑粮运不继,设三策告都护李平曰:“上计断其后道,中计与之持久,下计还住黄土。”时宣王等粮亦尽。盛夏雨水,平恐漕运不给,书白亮宜振旅。夏六月,亮承平指引退。张郃至青封交战,为亮所杀。秋八月,亮还汉中。平惧亮以运不辨见责,欲杀督运岑述,惊问亮何故来还;又表后主,言亮“伪退”。亮怒,表废平为民,徙梓潼;夺平子丰兵,以为从事中郎,与长史蒋琬共知居府事。时费祎为司马也。
十年春,丞相亮休士劝农。车骑将军刘琰与军师魏延不和,还成都。秋,旱,亮练兵讲武。
十一年,魏青龙元年也,丞相亮治斜谷邸阁,运粮谷口。
十二年春,丞相亮以流马运,从斜谷道出武功,据五丈原,与司马宣王对于渭南。亮每患粮不继,使志不伸,乃分兵屯田,为久住之基。耕者杂于渭滨居民之间,百姓安堵,军无私焉。秋八月,亮疾病,卒于军,时年五十四。还葬汉中定军山,冢足容棺,敛以时服。谥曰忠武侯。
征西大将军魏延与长史杨仪素不和。亮既恃延勇猛,又惜仪筹画,不能偏有所废,常恨恨之,为作《甘戚论》,二子不感。延常举刃拟仪,仪涕泪交流。惟护军费祎和解中间,终亮之世,尽其器用。仪欲案亮成规,将丧引退,使延断后,姜维次之。延怒,举军先归南郑,各相表反。留府长史蒋琬、侍中董允保仪疑延,延欲逆击仪,仪遣平北将军马岱讨灭延。初,延自以武干,常求将数万别行,依韩信故事,亮不许,以亮为怯。及仪将退,使费祎造延,延曰:“公虽亡,吾见在,当率众击贼,岂可以一人亡废国家大事乎!”使祎报,仪不可,故欲讨仪。
仪率诸军还成都。大赦。以吴懿为车骑将军,假节,督汉中事。初,亮密表后主,以若臣不幸,可以蒋琬代臣”。于是以琬为尚书令,总统国事,以仪为中军师,司马费祎为后军师,征西姜维为右监军、辅汉将军,邓芝前军师、领兖州刺史,张翼前领军,并典军政。
廖立在汶山闻亮卒,垂泣曰:“吾终为左衽矣!”李平亦发病死。初,立、平为亮所废,安奄没齿,常冀亮当自补复,策后人不能,故感愤焉。
十三年,拜尚书令蒋琬为大将军,领益州刺史;以费祎为尚书令。时新丧元帅,远近危悚,琬超登大位,既无戚容,又无喜色,众望渐服。侍中董允兼虎贲中郎将,统宿卫兵。军师杨仪自以年宦在琬前,虽同为参军、长史,己常征伐勤苦,更处琬下,殊怨望,谓费祎曰:“公亡际,吾当举众降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耶!”祎表其言,废徙汉嘉。仪又上书激切,遂行仪重辟。
吴以亮之卒也,增巴丘守万人,蜀亦益白帝军。右中郎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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