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东北史纲
[book_author]傅斯年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学术,完结
[book_length]66537
[book_dec]史学专著。傅斯年等编。1册。1932年国立中央研究院出版发行。第一卷,古代东北部分,由远古到隋代以前时期。内容含渤海岸及其联属内地上文化之黎明、燕秦汉与东北、两汉魏晋之东北郡县、汉魏晋之东北属部、汉晋间之东北大事。“九一八”后,感时之作,论东北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驳斥帝国主义御用文人对东北史的歪曲。《东北史纲》一书共分五卷,于五卷前有《卷首·引语》和《论本书用“东北”一名词不用“满洲”一名词之义》。第一卷《古代之东北》(傅斯年),第二卷《隋至元末之东北》(方壮猷),第三卷《明清之东北》(徐中舒),第四卷《清代东北之官制及移民》(萧一山),第五卷《东北之外交》(蒋廷黻)。萧一山撰《清代东北之官制及移民》,但因印刷延误,违背当局的对外妥协政策而未获出版。目前,方壮猷,徐中舒所撰二,三卷可能已经失传,蒋廷黻所撰第五卷部分留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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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序
[book_title]告白
一、本书共分五卷,外附彩色地图若干幅。兹因便于读者起见,每卷分别出版,待五卷出完,地图印就后,即不分售。
二、本书五卷之标目如次:(一)古代之东北(傅斯年);(二)隋至元末之东北(方壮猷);(三)明清之东北(徐中舒);(四)清代东北之官制及移民(萧一山);(五)东北之外交(蒋廷黻)。
三、本书目录、例言、序等,均待第五卷出版时附入。
四、本书文稿及图稿均已写定,预计二十一年年尾出齐,惟印刷事件,非吾等所能管理,如小有延期,读者谅之!
[book_title]卷首 引语
中国之有东北问题数十年矣。欧战以前,日俄角逐,而我为鱼肉。俄国革命以后,在北京成立《中俄协定》,俄事变一面目,而日人之侵暴愈张。所谓“大陆政策”,“满蒙生命线”者,皆向我施其露骨的进攻之口号,而国人之酣梦如故也。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遂有沈阳之变。吾国愈求诉之于公道及世界公论,暴邻之凶焰愈无忌,战嫩江,取锦州,李义山诗所谓“太息先朝玄菟郡,积骸伏莽阵云深”之景象,扩充至数万方里之国土。今东寇更肆虐于上海,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奋起御敌,世界观瞻为之一变。国人不尽无耻之人,中国即非必亡之国!然而前途之斗争无限,知识之需要实殷,持东北事以问国人,每多不知其蕴,岂仅斯文之寡陋,亦大有系于国事者焉。吾等明知东北史事所关系于现局者远不逮经济政治之什一,然吾等皆仅有兴会于史学之人,亦但求尽其所能而已。己所不能,人其舍诸?此吾等写此编之第一动机也。
日本人近以“满蒙在历史上非支那领土”一种妄说鼓吹当世。此等“指鹿为马”之言,本不值一辨,然日人竟以此为其向东北侵略之一理由,则亦不得不辨。退一步言之,东三省是否中国,本不以历史为其根据。所谓某地是否为某国者,原有两种条件,其一、依国法及国际公法之意义所规定,或以承袭,或以割让,通之于本国之法令,见之于国际之约章。依此意义,东北之为中国,在一切法律的意义及事实上,与河北或广东之为中国领土无殊也。即日人与俄人订其《波次茅斯条约》,涉及中国者,亦须明定其必得中国许可然后有效也。其二、依民族自决之义,必其地之人民多数不与其所属之国同族,然后始可成为抗争之论。今吾国人在东北三省者三千万,日本人不满二十万,其中大多数在租借地及南满铁道区,其在中国统治之若干万方里中仅数千人!如许东北人民自决者,当直将作祸之日本人逐出境外而已。有此二事,东北之为中国,其意义正如日月经天者尔!历史之谈,本不相干。然而即就历史以论,渤海三面皆是中土文化发祥地,辽东一带,永为中国之郡县,白山黑水久为中国之藩封,永乐奠定东北,直括今俄领东海滨阿穆尔省,满洲本大明之臣仆,原在职贡之域,亦即属国之人。就此二三千年之历史看,东北之为中国,与江苏或福建之为中国又无二致也。今不得已辨此本用不着辨者,此吾等写此编之第二动机也。
本编所用材料,在前代者以正史及通鉴为宗,近年吾国学人所考辑者,亦颇引用。关于明清两代者,新发见之材料颇多,持以实证,当感兴会。日本学人近于东北史地之致力颇有功绩,今亦引其吾人得见而可信者,借以循是非不以国界为限之义,且以见日本治历史者,如公实立言,亦只能将东北史作为中国学之一部研究之,亦不能不承认东北史事为中国史事之一部,其地或为中国郡县,或为中国藩封,且东北在历史上永远与日本找不出关系也。史学家如不能名白以黑,指鹿为马,则亦不能谓东北在历史上不是中国矣!
论本书用“东北”一名词不用“满洲”一名词之义
日本及西洋人之图籍中,称东三省曰“满洲”,此一错误,至为浅显,而致此错误之用心则至深。满洲一词,本非地名,《满洲源流考》辩之已详。又非政治区域名,从来未有以满洲名政治区域者。此一地段,清初为奉天宁古塔两将军辖境,而奉天府尹辖州县民政,与山海关内之府厅州县制无别。康熙以来曰盛京省,清末曰东三省,分设督抚。有清二百余年中,官书私记均未尝以满洲名此区域也。此名词之通行,本凭借侵略中国以造“势力范围”之风气而起,其“南满”“北满”“东蒙”等名词,尤为专图侵略或瓜分中国而造之名词,毫无民族的、地理的、政治的、经济的根据。自清末来,中国人习而不察,亦有用于汉文中者,不特可笑,抑且可恨,本编用“中国东北”一名词以括此三省之区域,简称之曰“东北”,从其实也。
然满洲一词之原委不可不辩。关于此事,清代之官样文章《满洲源流考》云:
天男乘舠顺流下,至河,步登岸。……众曰:“此天生圣人也,不可使之徒行。”遂交手为舁,迎至家。三姓者议推为主,遂妻以女,奉为贝勒,居长白山东鄂多理城,建号满洲。是为国家开基之始。以国书考之,满洲本作满珠,二字皆平读。我朝光启东土,每岁西藏献丹书,皆称“曼珠师利大皇帝”。翻译名义曰:“曼珠,华言妙吉祥也。”又作曼殊室利,《大教王经》云:“释迦牟尼师毗卢遮那如来,而大圣曼珠室利为毗卢遮那本师。”殊珠音同,室师一音也。当时鸿号肇称,实本诸此。今汉字作满洲,盖因洲字义近地名,假借用之,遂相沿耳。实则部族而非地名,固章章可考也。
然此书前面所载之乾隆四十二年八月十九日上谕则又曰:
史又称金之先出靺鞨部,古肃慎地。我朝肇兴时,旧称满珠所属曰珠申,后改称满珠,而汉字相沿,讹为满洲,其实即古肃慎,为珠申之转音,更足征疆域之相同矣。
按,满洲固非地名,然其来原殊自地名之建州出。去年北平故宫博物院发现之《清太祖武皇帝实录》(按《清太祖实录》今已发见者有三本。最早者为此一本,其为最早可以其称武皇帝证之,康熙初年以后已禁此称。此本绝少汉文修饰,称明曰“大国”、自居曰“夷君”,可见其未经改造。次为沈阳故宫所藏《满洲实录》本,此本已有修饰,然尚不多。次为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所藏之稿本,涂改数遍,每改则修饰愈多。最后之本为故宫藏第二本,今已印行者,此本已全非本来面目矣)。有下列之记载:
“三姓人息争,共奉布库里英雄为主,以百里女妻之。其国定号满洲,乃其始祖也。”(南朝误名建州)按,此书成于清初,彼时满洲人尚不深自讳饰其来源,康熙南巡谒孝陵时,乃九叩首也。康熙末年始有“得国至正”之辩,雍正始著《大义觉迷录》,乾隆始窜改国史,广作焚书,抹杀明代,藻饰其祖,而《满洲源流考》正成于乾隆四十二年,较之清初本之《太祖武皇帝实录》,盖后一百余年,其时因汉化后自惭而改其祖迹之事,已极不可究诘矣。满洲为清代祖号一说之不可信者,有数事可证。一、天命天聪时皆称金国汗,其远祖至多亦是为明人“忠顺看边”(见《清太宗伐明告示》,载北京大学《国学季刊》一卷二号)者耳,焉得为人称曰大皇帝?如谓斯号为天聪时所造,犹可说,归之始祖,徒见其虚诞。二、《源流考》卷一所说与书首上谕所说全异,一谓肃慎之音译,一谓番僧之赠号,然乾隆所作《全韵诗词》注则又曰:“我国家肇基于东,故西藏每岁献丹书皆称曼珠师利大皇帝,至今汉字作满洲者,盖因洲字义近地名,假借用之,遂相沿从俗。”同在一书而有二说,同在一人而有二说,足明此号之源,清盛时本无定论。
最初本《太祖实录》以满洲建州为一名,而以建州为汉语之误,此大可注意者。考建州一词之成立,最后亦当在唐渤海国时。《唐书·渤海传》记其府州之名数,于率宾府下有建州,《满洲源流考》于此名下注云:
《元一统志》金上京之南曰建州。
《明实录》永乐二年置建州卫(按我朝肇兴之地,即渤海建州之故壤也。辽金元皆有建州,并在今喀喇沁及土默特境,为辽时所移,非渤海之旧)。唐晏《渤海国志》于建州下云:
按,《元代一统志》,“混同江俗呼松阿里江,源出长白,北流经旧建州西五十里”,以此考之,则建州之地应在吉林东南额多力城之西,本国朝发祥之地。考《宁古塔纪略》云:“宁古塔城东有觉罗村,传为我朝发祥之地。”而《柳边纪略》则作觉罗城。《大清一统志》云:“鄂多理城在兴京东一千五百里,本朝最初建都于此。”《盛京通志》引《元史·塔出传》:“乃颜叛塔出,弃妻子,与麾下十二骑直抵建州,距咸平千五百里。”咸平,今开原县境,以地考之,则额多力城去开原固有千里余,正可与《元一统志》互证建州所在。则前人谓明建州卫即渤海建州信矣。
据此,渤海之建州为一地名,历辽金元而未改,明永乐之设建州卫,实沿千年之习俗,并非创制(按明代东北诸卫所创之名皆译音,其有此等雅称者,皆文化旧壤)。建州之称既远在先代,满洲之称尚不闻于努尔哈齐时,两字若为一词,只能满洲为建州之讹音,决不能建州为满洲之误字。
依上所分解,有五事可得指实者:一、建州之称,至明中季至少已数百年,约定俗成,官民共喻。二、满洲一词,清初未经掩饰之记载谓即建州,所谓“伪作”者,正指其本为一词耳。三、清代远祖居微小之部落,为明“忠顺看边”(见《清太宗伐明告示》),断无被西番称为“曼珠师利大皇帝”之事。且清初名金国,不称满洲,已由学者论定。四、满洲一词之来源,乾隆自己有两意见,全不相干。五、此词在满语中却作曼珠。将此五事并合,只能有一解释,即努尔哈齐所凭以创业之诸部,名建州者久矣,彼虽立金国之号,部落旧称之习俗不改,且汉化愈深愈知金号之并非特别体面,于是借番蒙语中(蒙古经典名词多出自番)曼殊之词,以讹汉语中建州之字,曼珠一词之施用,自当亦东部蒙古喇嘛教之者。盖喇嘛自元季以来,几成北部部族之国教,清族初年文化,非汉即蒙,而其文书乃蒙古也。然其造此满洲一词之用心,固昭然为迁就建州一词,盖建州一词,彼之先祖久已承认,入于神话故事,势不能改,只好讹之。然则满洲一词,谓为建州一词之亥豕鲁鱼可也(按满建二词,虽四声不同,然在今北方土音中是叠韵。故以满洲讹建州,其事甚便)。
建州改号之经过,及满洲一词之制度的意义,本书第三卷中另有专篇论之。
[book_chapter]第一卷 古代之东北(自最初期至隋前)
[book_title]第一章 渤海岸及其联属内地上文化之黎明
第一节 东北与中国北部在远古为同种
环渤海黄海岸,有济水、黄河、滦河、辽河、鸭绿江(古名马訾水)、大同江(古名水)之冲积地。此一区域,在汉唐明清之盛,属于同一之最高政治组织,当南北朝五季之衰,犹不失文化之一统。过此以北,至于松花江、乌苏里江、嫩江、黑龙江流域,虽在永乐以前中国之统治系统不过藩封(金元除外),然其民族固皆是所谓“东夷”,通古斯族其一,城郭礼俗,最近中土,南向望化,封贡不绝。且所谓通古斯族者,或谓其正是黄河流域乃至长江下流民族构成之一基本元素,今试看所谓满洲人者,人体组织有与黄河乃至长江流域人民巨大之不同乎?人量学之记载,关于此数地者,今尚未有充实之材料可作大规模之比较,以为深入之结论。然表面看去,关内人与关外人(无论有汉姓或无汉姓),除关外人因幼时仰卧而后脑骨稍平外,实无他异也。
近年在远东之考古学颇发达。以安特生、步达生诸君之贡献,吾等今已确知虽在混用新石器时代,东北区域在人种及文化上已与北中国为一体。民国十年,安特生先生在奉天(今辽宁)沙锅屯发掘一穴居留遗,其研究报告见于地质调查所出版之《古生物志》丁种第一号第一册。依此报告,此遗迹中所藏乃混用新石器时代之文化的遗物,而与安君在河南渑池县仰韶村所发见者异常的合同。其结论云,彼在仰韶所发见之贝环,在此奉天穴居中“惊人的常遇到”,且在此奉天穴居之下层中并发见带彩陶器残片,此种陶器“正是在河南遗址所发见用具系统中最可注意的一事也”(本书第四十二叶)。凭此两点之重要,安君作结论云:“此一奉天穴居之留遗,与彼一河南遗址,不特时代上大致同期,且正属于同一的民族与文化的部类,即吾所谓仰韶文化者也。”
此两地所出之人骨遗留曾由步达生先生研究之,彼之结论亦谓此两地之混用新石器时代文化居住者大体上是一事。彼云:“经比较之后,知沙锅屯居民与仰韶居民并与今日北部中国人为一类。”(见《古生物志》丁种第一号第三册)
按,安君为系统的研究中国带彩陶器之人,其发见已为世界古代文化史辟一新章,步君为动荡一时学界之“北京原人”之寻求及研究者。以两君学术上之威权论,其结论自有重大的价值。凭此科学的根据,谓史前时代东北在文化及民族上即为中国之一部,可以不谬也(此意据李济先生,应声明)。
在东北考古得如此结论者,不特两君为然,日本学人之凭证据者,亦未能立异说也。日本东京帝国大学滨田耕作教授于1928年发掘旅顺之貔子窝,其工作之细密,印刷之精工,颇堪叹服。所附人骨研究,为京都帝国大学医学部清野谦次教授等所作,其结论云:
总结说来,貔子窝人在许多点上与近代支那人及朝鲜人较远,而与石器时代之仰韶村人及沙锅屯人为近。如想到貔子窝人与近代人种的体躯的关系,吾人可说,在甚多骨骼的形质上,貔子窝人对近代人种中,独与支那人为最近。然则此石器时代之貔子窝人,谓为与近代支那人之祖先为一事,实最可通之说也。
滨田君虽未说得如此决断,然亦是同意于此者,其言曰:
历史指示吾人,当年此一中国地段大有为通古斯民族之名肃慎后号挹娄或勿吉者居住之可能。鸟居博士数年前曾谓在南满洲之新石器遗址为通古斯人,《晋书》所谓肃慎者所留,此类人在汉武东征前即住此地,至于砖墓贝墓则应归之于武帝后之汉人耳。此虽可聊备一说,然而谁知其曾于周汉时代占南满洲耶?又谁能否认纪元前一世纪武帝时以前汉民族之伸张一次再次不止耶?吾人诚不能免于置信者,即武帝时之汉人东渐,不过是前此支那人伸张之重现,而武帝之成功,正以其本地原有相当的民族的根据耳。此区中鬲式甗式陶器之常见,应归之于汉代,前支那人之伸张,而不应以为仅是文化之浮面的带入。纵使貔子窝附近区域曾受通古斯民族相当之影响,吾敢谓此地大体上仍多是支那式,文化上、人种上皆然也。此一说实根据在此所得骨骼的及文化的材料之最自然的结论。即置此人种的问题而不论,此地所出带有支那形质之陶器与石器及支那自出之泉币与铜器,其众多已足指示其不能仅为一种表面的移植,而必是深密结构于人民生活中者,只是带彩陶器之来源尚待后来研究,以断其究为本地所生抑是自外引入耳。
至于以通古斯人为自中国北部向东北移徙之民族,因而中国人与之有一共同之基本之一说,如史禄国诸君所谈者,事关推测,不遑悉录。
第二节 肃慎——挹娄——女真
中国史之起点,据传说在五千年以前,然舍神话及传说而但论可征之信史,实始于殷商之代,唐虞夏后,文献不足征也。所谓肃慎朝鲜者,地当东北,而时代则并起于殷周之世。兹撮录中国最古记载此两地者。
《左传·昭公九年》:昔武王克殷……肃慎燕亳,吾北土也。
《国语·鲁语下》:仲尼在陈,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矢贯之,石砮,其长尺有咫。陈惠公使人以隼如仲尼之馆问之。仲尼曰:“隼之来也远矣,此肃慎氏之矢也。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百蛮,使各以其方贿来贡,使无忘职业,于是肃慎氏贡楛矢、石砮,其长尺有咫。先王欲昭其令德之致远也,以示后人,使永监焉,故铭其楛曰‘肃慎氏之贡矢’,以分大姬,配虞胡公,而封诸陈。古者分同姓以珍玉,展亲也,分异姓以远方之职贡,使无忘服也,故分陈以肃慎氏之贡。君若使有司求诸故府,其可得也。”使求得之金椟,如之。
《周书·王会解》:西面者正,北方稷慎大麈(孔广森曰,稷慎,肃慎也)。
《书序》:成王既伐东夷,息慎来贺。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文从《史记·周本纪》)。
以上肃慎。
《尚书·大传》:武王胜殷,继公子禄父,释箕子之囚。箕子不忍,周释走之朝鲜。武王闻之,自以朝鲜封之。箕子既受周之封,不得无臣礼,故于十二祀来朝(引见《太平御览》第七百八十)。
《史记·宋世家》:于是武王乃封箕子于朝鲜而不臣也。
《汉书·地理志》: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
以上朝鲜(又肃慎朝鲜皆见《山海经》及西汉各书,不悉录)。
夫朝鲜为殷商之后世,肃慎为诸夏之与国,东北历史与黄河流域之历史,盖并起而为一事矣。中国对四裔部落每多贱词,独于东夷称之曰仁,戎狄豺狼之秽词,莫之加也。举例如下:
《论语》: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说文》:儿,仁人也。古文奇字人也(按儿当为夷之奇字)。
《后汉书·东夷传》《王制》云:“东方曰夷。”夷者,柢也,言仁而好生,万物柢地而出,故天性柔顺,易目道御,至有君子不死之国焉。夷有九种,曰畎夷、于夷、方夷、黄夷、白夷、赤夷、玄夷、风夷、阳夷,故孔子欲居九夷也。昔尧命羲仲宅嵎夷,曰谷,盖日之所出也。夏后氏太康失德,夷人始畔。自少康已后,世服王化,遂宾于王门,献其乐舞。桀为暴虐,诸夷内侵。殷汤革命,伐而定之。至于仲丁,蓝夷作寇。自是或服或畔,三百余年。武乙衰敝,东夷寖盛,遂分迁淮岱,渐居中土。及武王灭纣,肃慎来献石砮楛矢。管、蔡畔周,乃招诱夷狄,周公征之,遂定东夷。康王之时,肃慎复至。后徐夷僭号,乃率九夷以伐宗周,西至河上,穆王畏其方炽,乃分东方诸侯,命徐偃王主之。偃王处潢池东地方五百里,行仁义,陆地而朝者三十有六国。穆王后得骥之乘,乃使造父御以告楚,令伐徐,一日而至。于是楚文王大举兵而灭之。偃王仁而无权,不忍斗其人,故致于败。乃北走彭城武原县东山下,百姓随之者以万数,因名其山为徐山。厉王无道,淮夷入寇,王命虢仲征之,不克,宣王复命召公伐而平之。及幽王淫乱,四夷交侵。至齐桓修霸,攘而却焉。及楚灵会申,亦来豫盟。后越迁琅邪,与共征战,遂陵暴诸夏,侵灭小邦。
秦并六国,其淮泗夷皆散为民户。陈涉起兵,天下崩溃,燕人卫满避地朝鲜,因王其国,百有余岁,武帝灭之,于是东夷始通上京。王莽篡位,貊人寇边。建武之初,复来朝贡。时辽东太守祭肜威慑北方,声行海表,于是貊倭韩万里朝献,故章和已后使聘流通。逮永初多难,始入寇抄,桓、灵失政,渐滋曼焉。自中兴之后,四夷来宾,虽时有乖畔,而使驿不绝,故国俗风土可得略记。东夷率皆土著,喜饮酒歌舞,或冠弁衣锦,器用俎豆,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者也(按所谓土著者,应指久居其地附土为生而言,以对迁徙无定之游牧人)。
《魏志·东夷传》:挹娄……古之肃慎氏之国也。
按范氏所举之夷,包括实广,如所说,则河淮下游在大一统前之古代与东北有民族之共同性,此待后论。《左传》《国语》所谓肃慎,其地名不可指实,证以“肃慎燕亳,吾东土也”一语,必去燕不远,当在今辽河流域,或内及滦河,外及鸭绿,正是战国时燕之东土。《后汉书》以挹娄当之,然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极”,在地理上殊不合。范氏所谓“挹娄古肃慎之国也”,亦自有所本。《大荒北经》郭注云:“肃慎国……《后汉书》所谓挹娄者也。”郝懿《行笺疏》云:“今之《后汉书》,非郭所见,而此注引《后汉书》者,《吴志·妃嫔传》云:‘谢承撰《后汉书》百余卷。’”然则挹娄即肃慎一说至后亦见于魏初之史籍,更前于陈寿说矣。肃慎在古为名部,彤弓弧矢,所以成嘉命者,而秦汉时反不闻,《后汉书》及《晋书》转记之。然魏晋时固有以肃慎名国者,则无可疑。《魏志》:明帝青龙四年,“五月丁巳,肃慎献楛矢”。《晋书》更言之凿凿,不曰“挹娄古肃慎之国也”,而径曰“肃慎氏一名挹娄”,且记其事云,“及文帝作相,魏景之末,来贡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属……至武帝元康初,复来贡献。元帝中兴,又诣江左,贡其石砮。至成帝时,通贡于石季龙,四年方达”。如此,则魏晋时有以肃慎名国者,即挹娄,非谢氏陈氏范氏稽古而加挹娄以肃慎之名也。吴士鉴《晋书》斠注云:“据高丽《好太王碑》,言其践阼之八年戊戌,偏师出肃慎,掠得其城地人民,云云。戊戌为东晋安帝隆安二年,是晋之末造肃慎国尚安然无恙,迨后高丽益强,肃慎挹娄始俱为所并。观隋炀帝征高丽,分二十四军,其右翼有肃慎道,知其时地入高丽已久,但不悉亡于何年。”(按,《好太王碑》原文云,一、八年戊戌,教遣偏师,观慎土谷,因便抄得莫新罗城加太罗谷男女三百余人。)又《满洲源流考》言“挹娄疆域与肃慎正同”,其说不误。又谓肃慎、挹娄、珠申、女真为一音之转,亦确。然则肃慎部落,虽汉字之名谓屡易,而东陲之习称不改。周初肃慎西界,必达于辽河山海关间,或更及于关内,其因东向之殖民,燕秦之拓土,而肃慎部落失其西疆耶?然其在东北山泽林木中者,广阔数千里,虽部落历有起伏,而民称迄无改变。今吾人知女真之语言,即可藉以推知肃慎之族类矣。
且女真者,东北众多民族中之一支而已。此族自靺鞨时始大,前此在东北之重要民族乃是貊(参看本书第一卷第四章),而非女真。貊与汉族之关系尤切。貊虽自高丽灭后失政治之独立(在朝鲜半岛者除外),其遗民固为东北新族之大成分,新族之文化易于进展者亦以此也(此亦详后)。且即就女真言之,女真所出之挹娄人与最近中国之貊族夫余人异语异文而同人形(见《后汉书》),明其种族之大同,或混合之深切。女真语固与汉语不同族,然语言是语言,种族是种族。黄河流域史前世人与东北史前世人既为一类,而为今北部中国人之祖,已如上节所说,今更可以习俗证历代东夷部落与中国为近。诸史《东夷传》所载之习俗,如居栅寨而不游牧,饲豕箕坐,妇贞,三年丧(三年丧见《唐书·室韦传》等),以弓矢为最要战具,巫俗等皆与中国人生活有基本的共同。汉语在黄河流域何时演成,今尚不能推定,然大致当在夏商时,在此语演成之先,当有一共同之民族或种族,为黄河下半淮水、济水、辽水、水各流域或更至松花江、乌苏里江、嫩江流域之后代居民,安置一个基础的原素。故考人类者,见东北与关内人种之共同,治比较民俗学者,见其下层文化之相关,虽后来因黄河流域文明迈进之故,在东北者一时追不上,若文质异途者,究不过上层差别,故易于因政治之力量而混同也。大凡民族或部落相处,虽斗争愈近愈大,然同情心则不然,民族愈相近者,同情必愈多,愈远者反感必愈多。中国人对漠南游牧族自始少同情,而戎狄胡虏皆成丑字丑词,独于东夷,名之曰仁人,称之曰君子,班、陈、谢、范异口同词。如非同类,决无是言。是则中国人自觉与东夷为一类,历殷周秦汉而然,逮乌桓鲜卑化于匈奴,中国始变其态度焉。
成王时邻于燕亳之肃慎必较挹娄之疆域为近于中国,当是黄河流域文明迈进而东向发展之后,肃慎部落之西部落入新文化中,或其语言亦随之而变,远居山林者,仍旧贯耳。
第三节 朱蒙天女玄鸟诸神话
神话之比较研究,乃近代治民族分合问题者一大利器。例如犹太民族,方言尚有差异,其齐一处反在其创世神话。又如希腊罗马同为印度欧罗巴民族西南支派,其关系之密切可以其全神系统证之。中国东北历代各部落之“人降论”,见于《朱蒙天女》等传说者,分析之虽成数种传说,比较之却是一个神话。兹录此神话之重要材料如下:
《论衡·吉验篇》北夷橐离国王侍婢有娠,王欲杀之。婢对曰:“有气大如鸡子,从天而下,我故有娠。”后产子,捐于猪溷中,猪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置马栏中,欲使马藉杀之,马复以口气嘘之,不死。王疑以为天子,令其母收取,奴畜之,名东明,令牧牛马。东明善射,王恐夺其国也,欲杀之。东明走,南至掩淲水,以弓击水,鱼鳖浮为桥,东明得渡,鱼鳖解散,追兵不得渡。因都王夫余,故北夷有夫余国焉。(《魏志·三十夫余传》注引《魏略》同。)
《魏书·高句丽传》高句丽者,出于夫余。自言先祖朱蒙。朱蒙母河伯女,为夫余王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既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夫余王弃之与犬,犬不食。弃之与豕,豕又不食。弃之于路,牛马避之。后弃之野,众鸟以毛茹之。夫余王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破壳而出。及其长也,字之曰朱蒙。其俗言朱蒙者,善射也。夫余人以朱蒙非人所生,将有异志,请除之。王不听,命之养马。朱蒙每私试,知有善恶,骏者减食令瘦,驽者善养令肥。夫余王以肥者自乘,以瘦者给朱蒙。后狩于田,以朱蒙善射,限之一矢。朱蒙虽矢少,殪兽甚多。夫余之臣又谋杀之,朱蒙母阴知,告朱蒙曰:“国将害汝,以汝才略,宜远适四方。”朱蒙乃与乌引、乌违等二人弃夫余东南走。中道遇一大水,欲济无梁,夫余人追之甚急。朱蒙告水曰:“我是日子,河伯外孙,今日逃走,追兵垂及,如何得济?”于是鱼鳖并浮,为之成桥。朱蒙得渡,鱼鳖乃解,追骑不得渡。朱蒙遂至普述水,遇见三人,其一人著麻衣,一人著衲衣,一人著水藻衣,与朱蒙至纥升骨城,遂居焉。号曰高句丽,因以为氏焉。
高丽《好太王碑》惟昔始祖邹牟王之创基也,出自北夫余,天帝之子,母河伯女郎,剖卵降出。生子有圣□□□□□□命驾巡东南下,路由夫余奄利大水。王临津言曰:“我是皇天之子,母河伯女郎,邹牟王,为我连浮龟。”应声即为连浮龟,然后造渡于沸流谷忽本西城山上而建都焉。永乐□位,因遣黄龙来下迎王,王于忽本东冈黄龙负升天。
高丽王氏朝金富轼撰《三国史记·高句骊纪》始祖东明圣王姓高氏,讳朱蒙(一云邹牟,一云象解)。先是扶余王解夫娄老,无子,祭山川求嗣。其所御马至鲲渊,见大石,相对流泪。王怪之,使人转其石,有小儿,金色,蛙形(蛙一作蜗)。王喜曰:“此乃天赉我令胤乎?”乃收而养之,名曰金蛙。及其长,立为太子。后其相阿兰弗曰:“日者天降我曰:‘将使吾子孙立国于此,汝其避之东海之滨,有地号曰迦叶原,土壤膏腴,宜五谷,可都也。’”阿兰弗遂劝王移都于彼国,号东扶余。其旧都有人,不知所从来,自称天帝子解慕漱来都焉。及解夫娄薨,金蛙嗣位。于是时得女子于太白山南优渤水,问之,曰:“我是河伯之女,名柳花,与诸弟出游,时有一男子自言天帝子解慕漱,诱我于熊心山下鸭绿边室中私之,即往不返,父母责我无媒而从人,遂谪居优渤水。”金蛙异之,幽闭于室中。为日所照,引身避之,日影又逐而照之,因而有孕。生一卵,大如五升许,王弃之与犬豕,皆不食。又弃之路中,牛马避之。后弃之野,鸟覆翼之。王欲剖之,不能破,遂还其母。其母以物裹之,置于暖处,有一男儿破壳而出,骨表英奇。年甫七岁,嶷然异常,自作弓矢射之,百发百中。扶余俗语善射为朱蒙,故以名云。金蛙有七子,常与朱蒙游戏,其伎能皆不及朱蒙。其长子带素言于王曰:“朱蒙非人所生,其为人也勇,若不早图,恐有后患,请除之。”王不听,使之养马。朱蒙知其骏者而减食令瘦,驽者善养令肥,王以肥者自乘,瘦者给朱蒙。后猎于野,以朱蒙善射,与其矢小,而朱蒙殪兽甚多。王子及诸臣又谋杀之,朱蒙母阴知之,告曰:“国人将害汝,以汝才略,何往而不可?与其迟留而受辱,不若远适以有为。”朱蒙乃与鸟伊摩离陕父等三人为友,行至淹淲水(一名盖斯水,在鸭绿东北),欲渡无梁,恐为追兵所迫,告水曰:“我是天帝子,河伯外孙,今日逃走,追者垂及,如何?”于是鱼鳖浮出成桥,朱蒙得渡,鱼鳖乃解,追骑不得渡。朱蒙行至毛屯谷(《魏书》云,至普述水),遇三人,其一人着麻衣,一人着衲衣,一人着水藻衣。朱蒙问曰:“子等何许人也?何姓何名乎?”麻衣者曰:“名再思。”衲衣者曰:“名武骨。”水藻衣者曰:“名默居。”而不言姓。朱蒙赐再思姓克氏,武骨仲室氏,默居少室氏。乃告于众曰:“我方承景命,欲启元基,而适遇此三贤,岂非天赐乎?”遂揆其能,各任以事,与之俱至卒本川(《魏书》云,至纥升骨城)。观其土壤肥美,山河险固,遂欲都焉,而未遑作宫室,但结庐于沸流水上居之。国号高句丽,因以高为氏(一云,朱蒙至卒本,扶余王无子,见朱蒙,知非常人,以其女妻之。王薨,朱蒙嗣位)。时朱蒙年二十二岁,是汉孝元帝建昭二年。
《朝鲜实录·本记》(引见今西龙著《朱蒙传说》,内藤博士颂寿纪念。此书为朝鲜王朝秘籍,近由鲜京大学印成数部。)夫余王解夫娄老无子,祭山川求嗣。所御马至鲲渊,见大石流泪。王怪之,使人转其石,有小儿金色蛙形。王曰:“此天赐我令胤乎?”乃收养之,名曰金蛙,立为太子。其相阿兰弗曰:“日者天降我曰,将使吾子孙立国于此,汝其避之东海之滨,有地号迦叶原,土宜五谷,可都也。”阿兰弗劝王移都,号东夫余。于旧都解慕漱,为天帝子来都。汉神雀三年壬戌(四月甲寅),天帝遣太子降游扶余王古都,号解慕漱。从天而下,乘五龙车,从者百余人,皆骑白鹄,彩云浮于上,音乐动云中,止熊心山,经十余日始下。首戴鸟羽之冠,腰带剑光之剑,朝则听事,暮即升天,世谓之天王郎。城北青河河伯(青河今鸭绿江也),有三女,长曰柳花,次曰萱花,季曰苇花。三女自青河出游熊心渊上,神姿艳丽,杂佩锵洋,与汉皋无异。王谓左右曰:“得而为妃,可有后胤。”其女见王,即入水。左右曰:“大王何不作宫殿,俟女入室,当户遮之?”王以为然。以马鞭画地,铜室俄成,壮丽于空中。王三席置樽酒,其女各座其席,相欢,饮酒大醉,云云。王俟三女大醉,急出遮。女等惊走,长女柳花为王所止。河伯又怒,遣使告曰:“汝是何人,留我女乎?”王报云:“我是天帝之子,今欲与河伯结婚。”河伯又使告曰:“汝若天帝之子,于我有求婚者,当使媒,云云,今辄留我女,何其失礼?”王惭之。将往见河伯,不能入室。欲放其女,女既与王定情,不肯离去,乃劝王曰:“如有龙车,可到河伯之国。”王指天而告,俄而五龙车从空而下。王与女乘车,风云忽起,至其宫。河伯备礼迎之,坐定,谓曰:“婚姻之道,天下之通规,何为失礼辱我门宗?”河伯曰:“王是天帝之子,有何神异?”王曰:“惟在所试。”于是河伯于庭前水化为鲤,随浪而游,王化为獭而捕之。河伯又化为鹿而走,王化为豺逐之。河伯化为雉,王化为鹰击之。河伯以为诚是天帝之子,以礼成婚。恐王无将女之心,张乐置酒,劝王大醉(河伯之酒七日乃醒),与女入于小革舆中,载以龙车,欲令升天。其车未出水,王即酒醒。取女黄金钗,刺革舆,从孔独出升天。河伯大怒其女,曰:“汝不从我训,终辱我门。”令左右绞挽女口,其唇吻长三尺,惟与奴婢二人贬于优渤水中。优渤,泽名,今在太伯山南。渔师强力扶邹告金蛙曰:“近有盗粱中鱼而将去者,未知何兽也?”王乃使渔师以网引之,其网破裂。更造铁网引之,始得一女,坐石而出。其女唇长,不能言,令三截其唇,乃言。王知天帝子妃,以别宫置之。其女怀牖中日曜,因以有娠,神雀四年癸亥岁夏四月,生朱蒙。啼声甚伟,骨表英奇。初生,左腋生一卵,大如五升许。王怪之,曰:“人生鸟卵,可为不祥。”使人置之马牧,群马不践。弃于深山,百兽皆护。云阴之日,卵上恒有日光。
王取卵送母养之,卵终乃开,得一男。生未经月,言语并实。谓母曰:“群蝇目,不能睡,母为我作弓矢。”其母以荜作弓矢与之,自射纺车上蝇,发矢即中。扶余谓善射曰朱蒙。年至长大,才能兼备。金蛙有子七人,常共朱蒙游猎。王子及从者四十余人,惟获一鹿,朱蒙射鹿至多。王子妒之,乃执朱蒙缚树,夺鹿而去,朱蒙树拔而去。太子带素言于王曰:“朱蒙神勇之士,瞻视非常,若不早图,必有后患。”王使朱蒙牧马,欲试其意。朱蒙内怀恨,谓母曰:“我是天帝之孙,为人牧马,生不如死,欲往南土造国家,母在,不敢自专,云云。”其母曰:“此吾之所以日夜腐心也。”“吾闻士之涉长途者,顺凭骏足,吾能择马矣。”遂往牧马,即以长鞭乱捶,群马皆惊走,一骍马跳过二丈之栏。朱蒙知马骏逸,潜以针捶马舌,痛不食水草,其马瘦悴。王巡行马牧,见群马悉肥,大喜,仍以瘦锡朱蒙。朱蒙得之,拔其针加云。暗结乌伊摩离陕父等三人。南行至淹淲。一名盖斯水,在今鸭绿东北,欲渡无舟。恐追兵奄及,乃以策指天,慨然叹曰:“我天帝之孙,河伯之甥,今避难至此,皇天后土怜我孤子,速致舟桥。”言讫,以弓打水,龟鳖浮出成桥,朱蒙乃得渡。良久,追兵至。追兵至河,鱼鳖桥即灭,已上桥者皆没死。朱蒙临别,不忍暌违。其母曰:“汝勿以一母为念。”乃裹五谷种以送之。朱蒙自切生别之心,忘其麦子。朱蒙息大树之下,有双鸠来集。朱蒙曰:“应是神母使送麦子。”乃引弓射之,一矢俱举,开喉得麦子。以水喷鸠,更苏而飞去,云云。王行至卒本川,庐于沸流水上,国号为高句丽,王自坐茀绝之上,略定君臣神。(中略)在位十九年,秋九月,王升天不下,时年四十,太子以所遗玉鞭葬于龙山,云云。(下略)
《清太祖武皇帝实录》(故宫博物院藏本。按,《清太祖实录》今已发现者有三本,一名《太祖武皇帝实录》,藏北平故宫博物院,是最初本。一名《太祖高皇帝实录》,是一稿本,涂改数遍,藏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一亦名《太祖高皇帝实录》,藏北平故宫博物院,已由该院印出,此为最后之本。又有《满洲实录》,藏沈阳故宫博物院,已由该院影印,文饰较少,当在故宫第一本及中央研究院稿本之间。今录故宫第一本,而注明沈阳本之异文。)长白山高约二百里,周围约千里。此山之上有一潭名他们(沈阳本作闼门),周围约八十里。鸭绿、混同、爱滹三江,俱从此山流出。鸭绿江自山南泻出向西流,直入辽东之南海。混同江自山北泻出向北流,直入北海。爱滹江向东流,直入东海。此三江中每出珠宝。长白山山高地寒,风劲不休,夏日,环山之兽俱投憩此山中。(沈阳本此下有云,此山尽是浮石,乃东北一名山也。)
满洲源流。
满洲原起于长白山之东北布库里山下一泊,名布尔(沈阳本作勒)湖里。初,天降三仙女浴于泊,长名恩古伦,次名正古伦,三名佛库伦,浴毕上岸,有神鹊衔一朱果置佛库伦衣上,色甚鲜妍。佛古(沈阳本作库)伦爱之不忍释手,遂衔口中。甫著衣,其果入腹中,即感而成孕。告二姊曰:“吾觉腹重不能同升,奈何?”二姊曰:“吾等曾服丹药,谅无死理,此乃天意俟尔身轻上升未晚。”遂别去。佛库伦后生一男,生而能言,倏尔长成。母告子曰:“天生汝,实令汝为夷国主(沈阳本作以定乱国),可往彼处将所生缘由一一详说。”乃与一舟,“顺水去,即其地也”。言讫,忽不见。其子乘舟顺流而下,至于人居之处,登岸,折柳条为坐具,似椅形,独踞其上。彼时长白山东南鳌莫惠(地名)鳌多理(城名。此两名沈阳本作鄂谟辉、鄂多理),内有三姓夷酋争长(沈阳本作争为雄长),终日互相杀伤。适一人来取水,见其子举止奇异,相貌非常,回至争斗之处,告众曰:“汝等无争,我于取水处遇一奇男子,非凡人也。想天不虚生此人,盍往观之?”三酋长(沈阳本作三姓人)闻言罢战,同众往观。及见,果非常人,异而诘之。答曰:“我乃天女佛库伦所生,姓爱新(华语[沈阳本作汉言],金也)觉罗(姓也),名布库理雍顺,天降我定汝等之乱。”因将母所嘱之言详告之。众皆惊异曰:“此人不可使之徒行。”遂相插手为舆,拥捧(沈阳本作护)而回。三姓人息争,共奉布库里英雄(沈阳本作哩雍顺)为主,以百里女妻之。其国定号满洲,乃其始祖也(南朝误名建州)。
如上所引,可知此一传说在东北各部族中之普遍与绵长。此即东北人之“人降”一神话。持此神话,可见东北各部族之同源异流(至少是一部分的)。
然而此一神话殊不以东北为限,殷商亦然,岂非大可注意之事欤?欲说明此事,须先疏解殷墟卜辞中之“妣乙”与《诗经》及传记中之“玄鸟”。查殷墟卜辞中常有卜祭妣乙之记载,择录如下:
𤉲于(妣乙)一牢狸二牢
乙巳卜贞𤉲于妣乙五牛沈十牛十月在斗
丁巳卜其𤉲于妣乙牢沈
戊午卜亘贞𤉲于妣乙
丁卯卜丙𤉲于妣乙十牛俎十牛
丙子卜贞乎酒姚乙二豕三羊卯五牛
妣乙在商王之先祖先妣系统中,有下列诸特点:
一、其他之妣某皆可寻得其丈夫,因有合祭之礼,并因其虽在特祭时,亦冠其夫之称于上也。
王静安曰:“凡卜辞上称王宾某,下称奭某者,其卜曰亦依奭名,皆专为妣祭而卜。其妣上必冠以王宾某(如大甲大乙之类)。奭者,所以别于同姓之他妣,如后世后谥上冠以帝谥,未必帝后并祀也。”(《增订殷墟书契考释》下五八叶。)仅妣乙是永不合祭者,仿佛彼未尝有丈夫也。𤉲二、其他自上甲至于多后之妣,祭礼平常,独妣乙用。者,仅于夋、土、亥三世用之。夋者,殷之高祖,所谓帝喾者(王静安说)。土者,相土(王静安说),亦即邦社(余说,见所著《古代中国民族》)。亥者,服牛而弊于有易之王亥。皆商之初叶明王。“自上甲至于多后”之祭,虽“帅契”之上甲,成唐之大乙,戡服鬼方之武丁,皆不与于祭。
祭之用,仅限于此,并及于兕,则妣乙必为一特尊之古妣,然后可与帝喾、相土、王亥为一类。
妣乙既不属于“自上甲至于多后”一时代,因其祭礼又可知为与夋、土、亥成一系,则吾人自不免于疑及妣乙岂不即是有娀氏女欤。
此一假设,居然以《吕氏春秋》及《说文》之助明确证明。《吕氏春秋·音初篇》云:
有娀氏有二佚女,为之九成之台,饮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视之,鸣若谥隘。二女爱而争搏之,覆以玉筐。少选,发而视之,燕遗二卵北飞,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终曰:“燕燕往飞。”实始作为北音。
此语是谓有娀氏女是以燕为媒者。此语又有《月令·仲春纪》为佐证,其中有一段云:
是月也,玄鸟至。至之日,以太牢祠于高禖。天子亲往,后妃率九嫔御乃礼天子所御带,以弓韣授以弓矢于高禖之前。
而《说文》又明白以乙为玄鸟。《大徐本十二上》:“,玄鸟也。齐鲁谓之乙,取其鸣自呼……,乙或从鸟。”《系传》及《韵会》所引皆作“燕燕玄鸟也”,各家注说文者皆从之。然则燕即乙,乙即玄鸟,说文所标甚明。小徐曰:“《尔雅》,‘燕燕,乙’,此与甲乙之乙相类。”惠栋以为“与乙不类,一作,一作乙”。惠说惑于《说文》之分为二字。不如《说文》分此,只缘欲借以存鳦字而便于释孔、乳二字,乃强建此部首。孔之左旁在《金文》固不从乙,乳则在金文无征。又《诗·商颂》:“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毛曰:“玄鸟,鳦也。春分玄鸟降。汤之先祖有娀氏女简狄,配高辛氏帝。帝率与之祈于郊禖,而生契。故本其为天所命,以玄鸟至而生焉。”郑曰:“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谓鳦遗卵,娀氏之女简狄吞之而生契。”
据此等记载,玄鸟生商之故事,至今尚有大体可见。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所谓“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者,据传说玄鸟之卵,入有娀氏女之腹,故实为“二而一”。各国神话中“二而一”者,其例甚多。所谓“三位一体”之神学,即是神话之哲学化。然则“妣乙”即是传说中之燕燕,即是商之始祖妣,即是有娀氏女,更无可疑也。
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有娀方将,帝立子生商”之故事既明,然后持此故事以与本节所引朱蒙天女等传说比较,其为一个神话,更无可疑。此一线索,真明白指示吾人,商之始业,与秦汉以来之东北部落导于一源,至少亦是文化之深切接触与混合也。东北部族与中国历史之为一事,有此证据,可谓得一大路也。
第四节 殷商与东北
且殷商与东北之关系,不仅可以“玄鸟”之故事证之,更有他事可以为证者,一曰亳之地望,二曰朝鲜与箕子之故事。亳之所在,经王国维证其为汉之山阳郡薄县(今山东省曹县),其说至确,而京兆杜陵西亳之说,自不能成立(见《观堂集林》,王氏说实本于胡天游)。然吾案沿济河下游以薄之音转为地名者,尚有多处,薄姑其一也。且“肃慎燕亳”之亳,尤当在今河北省东北境,如谓与商无涉,亦无证据。经分解之后,参以其他证据,以为商之起源,当在今河北东北,暨于济水入海处。汤之先世,溯济水而上,至于商丘。诗所谓“相土烈烈,海外有截”者,其海外当即渤海之东,是汤之先祖已据东北为大国矣。此说见吾所著《民族与古代中国史》一书,二月后出版。文繁,本文中无术移录,请读者参看之。至于朝鲜与箕子之故事,实不啻指示吾人曰,商与东北本有一密切关系,故于丧败之后,犹能退保辽东,而周公成王征东夷之兵力终不及也。不然,以丧败之余烬,焉能越辽海而王朝鲜?必其原有根基,然后可据地理的辽远形势以自保也。以此二事,可知商之兴也,自东北来,商之亡也,向东北去。商为中国信史之第一章,亦即为东北史之第一叶。就历史之系统论,东北与中国为一体,更不待烦言然后解也。
综合以上四节所说,可成下列之约语:
一、近年来考古学者人类学者在中国北部及东北之努力,已证明史前时代中国北部与中国东北在人种上及文化上是一事。
二、以神话之比较为工具,已足说明历代之东北部族与开中国历史之朝代有密切之关系。
三、以殷商朝鲜肃慎等地名之核比,知在中国史之初期中,渤海两岸是一体。
四、更以诸史所记东北部族之习俗生活等,知其与所谓“汉人”有一共同的基本成分,转与漠北之牧族、西域之胡人截然不同。
人种的、历史的、地理的,皆足说明东北在远古即是中国之一体。此系近代科学寻求所供给吾等之知识,有物质之证明,非揣测之论断。
[book_title]第二章 燕秦汉与东北
关于燕秦汉与东北关系之重要史料如下:
《史记·秦始皇本纪》二十一年……破燕……燕王东收辽东而王之……二十五年,使王贲将,攻燕辽东,得燕王喜(此亦燕有辽东之证)。
《〈史记〉自序》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此王满臣中国之证。(《太史公序·朝鲜列传》,但说此事,不纪汉武功能者,欲明汉武之举为无谓也。)
《魏略》(引见《三国志注》)昔箕子之后朝鲜侯,见周衰,燕自尊为王,欲东略地,朝鲜侯亦自称为王,欲兴兵遂击燕,以尊周室。其大夫礼谏之,乃止。使礼西说燕,燕止之,不攻。后子孙稍骄虐,燕乃遣将秦开攻其西方,取地二千余里,至满潘汙为界,朝鲜遂弱。及秦并天下,使蒙恬筑长城,到辽东时,朝鲜王否立,畏秦袭之,略服属秦,不肯朝会。否死,箕子准立,二十余年,而陈、项起,天下乱。燕、齐、赵民愁苦,稍稍亡往准,准乃置之于西方。及汉以卢绾为燕王,朝鲜与燕界于溴水。及绾反入匈奴,燕人卫满亡命为胡服,东渡溴水,诣准降。说准求居西界,故中国亡命为朝鲜藩屏。准信宠之,拜为博士,赐以圭,封之百里,令守西边。满诱亡党,众稍多,乃诈遣人告准,言汉兵十道至,求人宿卫。遂还攻准,准与满战,不敌也(按,溴当为字之误)。
《史记·朝鲜列传》(《汉书》之异文附注于下)朝鲜王满者,故燕人也(《汉书》无“者”“故”“也”三字)。自始全燕时(《汉书》无“全”字)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汉书》无“塞”字)。秦灭燕,属辽东外徼。汉兴,为其远难守(《汉书》无“其”字),复修辽东故塞,至水为界,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魋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汉书》“魋”作“椎”),渡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汉书》“命”作“在”),都王险。会孝惠高后时天下初定(《汉书》无“时”字),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无使盗边(《汉书》“无”作“毋”),诸蛮夷君长(《汉书》无“诸”字)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兵威财物(《汉书》“得”下有“以”字),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传子至孙右渠,所诱汉亡人滋多,又未尝入见,真番旁众国(《汉书》“旁众国”作“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拥阏不通(《汉书》“拥”作“雍”,“不”作“弗”)。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汉书》“谯”作“诱”),终不肯奉诏。何去,至界上(《汉书》无“上”字),临水,使御刺杀送何者(《汉书》“御”作“驭”)。朝鲜裨王长即渡驰入塞(《汉书》“渡”下有“水”字)。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即不诘(《汉书》“即不诘”作“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船将军杨仆从齐浮渤海(《汉书》“渤”作“勃”),兵五万人(《汉书》无“人”字),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讨右渠(《汉书》“讨”作“诛”)。右渠发兵距险,左将军卒正多率辽东兵(《汉书》“正多率辽东兵”作“多率辽东士”),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楼船将军将齐兵七千人(《汉书》无“将军”二字)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船军少,即出城击楼船(《汉书》无“城”字)。楼船军败,散走。将军杨仆失其众(《汉书》无“杨”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水西军,未能破。自前天子为两将未有利(《汉书》无“自前”二字),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两将诈杀臣(《汉书》无“两”字),今见信节,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人众万余持兵方渡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命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杀之(《汉书》无“杀”字),遂不渡水,复引归。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汉书》“山还报天子,天子诛山”作“山报天子诛山”)。左将军破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船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守城,数月未能下。左将军素侍中幸,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楼船将齐卒入海,固已多败亡(《汉书》无“固”字),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船,往来言尚未肯决。左将军数与楼船期战,楼船欲急就其约(《汉书》无“急”字),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却(《汉书》“却”作“隙”)降下朝鲜,朝鲜不肯,心附楼船(《汉书》无不上“朝鲜”二字)。以故两将不相能(《汉书》“能”作“得”)。左将军心意楼船前有失军罪,今与朝鲜私善(《汉书》“私”作“和”),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天子曰:“将率不能前(《汉书》“率”作“卒”,“前”作“制”),及使卫山谕降右渠(《汉书》“及”作“乃”),右渠遣太子,山使不能决(《汉书》无“右渠遣太子山使”七字,又“剸”作“颛”),与左将军计相误(《汉书》无“计”字),卒沮约。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使故济南太守(《汉书》无下“故”字)公孙遂往征之(《汉书》“征”作“正”),有便宜得以从事。”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有状。”言楼船数期不会(《汉书》无“有状言”三字),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船,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船将军入左将军营计事(《汉书》无“营”字),即命左将军麾下(《汉书》“麾”作“戏”)执捕楼船将军(《汉书》“捕”作“缚”),并其军,以报天子(《汉书》无“天子”二字),天子诛遂(《汉书》“诛”作“许”)。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朝鲜相路人、相韩阴(《汉书》“阴”作“陶”,以下同)、尼谿相参、将军王相与谋曰:“始欲降楼船,楼船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战,王又不肯降。”阴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谿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汉书》“攻”作“政”)。左将军使右渠子长降相路人之子最(《汉书》无“之”字)告谕其民,诛成已,以故遂定朝鲜,为四郡(《汉书》)作“故遂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封参为清侯,阴为萩苴侯(《汉书》“萩”作“秋”)。为平州侯,长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温阳侯(《汉书》“温”作“沮”)。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楼船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按,此传中《汉书》之不同《史记》处,所关有甚重要者)。
《汉书·地理志》上谷至辽东地广民希,数被胡寇。欲与赵代相类,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隙乌丸夫余,东贾真番之利。玄菟乐浪,武帝时置,皆朝鲜灭貉句骊蛮夷。殷道衰,箕子去之朝鲜,教其民以礼义、田蚕、织作。乐浪朝鲜民犯禁八条:相杀以当时偿,杀相伤以谷偿,相盗者,男没入为其家奴,女子为婢,欲自赎者,人五十万,虽免为民,俗犹羞之,嫁取无所仇。是以其民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不淫辟。其田民饮食以笾豆,都邑颇放效,吏及内郡贾人往往以杯器食。郡初取吏于辽东,吏见民无闭臧,及贾人往者,夜则为盗。俗稍益薄,今于犯禁浸多至六十余条。可贵哉仁贤之化也!然东夷天性柔顺,异于三方之外,故孔子悼道不行,设浮于海,欲居九夷,有以也夫!
《晋书·地理志·乐浪郡》遂城,秦筑长城之所起。
综合以上之史料,可说明燕秦汉与东北之关系如下列之步骤:
一、周汉时之朝鲜(当时之朝鲜境与今不同,当时朝鲜北有今辽宁省之一部,南有今朝鲜境之大半,而所谓三韩者不与),初为箕子后人之国,继为卫满自王之地,较之南粤与中国之关系更近。
二、燕时辽东及朝鲜之一部皆属燕,其建置之可考者有辽东郡(见《史记·匈奴传》)。
三、秦代之东北境有辽东郡、辽西郡、渔阳郡、右北平郡,皆燕时所置(见《匈奴传》),更以朝鲜属辽东外徼。燕秦时今朝鲜西境皆臣服于中国,最南所及,已至今朝鲜京城之南。说详下章论真番一节中。
四、汉兴,稍向内撤守御,“复兴辽东故塞,至水(今朝鲜平壤城之大同江)为界,属燕”。然辽东仍为重镇,有高庙(汉高帝庙)。
五、汉武时,以朝鲜王右渠不恭顺为借口而东伐,定其全部,置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其北境之部族皆率服,其南境之三韩(辰韩、马韩、弁韩)皆入贡。于是朝鲜半岛与今所谓南满及东海滨州者,皆统一于中国之治焉。
汉武之平定朝鲜,其目的固在对匈奴,刘歆所谓“东伐朝鲜,起玄菟、乐浪,以断匈奴之右臂”者是也(见《汉书·韦玄成传》引《歆孝武庙不毁议》)。然汉武所伐国,如本为诸夏之遗,则永世安平,南粤瓯闽是也,如其地本非中国,则虽略其城,固不能终有之,大宛是也。朝鲜一定之后,终西汉魏晋为中国之郡县,直至晋失其驭,然后慕容氏兼有幽营,如朝鲜本非汉人所居,武帝之功或不易如此其速成而持久。《史记》《汉书》所记,辽水之外远及洌水,自燕以来为东徼所及,其统治者固明明为中国人矣,其人民已明言多是中国亡命矣,然其居民之本体为何如乎?欲答此问题,有两处材料可用。其一为《汉书·地理志》,《汉志》明明将玄菟、乐浪列之燕分。(班云:“……皆燕分也,玄菟、乐浪亦宜属焉。”)然此尚无大关系,其最要之材料为《方言》。《方言》一书作于何人,虽有异论,然其材料必为西汉者,可以其所用方域称号皆本战国之旧,汉郡之名全不用,以证之。若谓汉代郡国过小,以称方言区域为不便,故从周旧,则《方言》书中所谓“周、郑之间”“吴、扬、江、淮之间”“燕、赵之郊”者,正不如直说汉之郡国为便。大凡政治之区域与习俗之区域每不同,习俗因前代之旧,政治从本朝之典。故《汉书·地理志》始以郡国之统计者,从当世,结以列国之分野者,因习俗也。西汉人著书及于习俗必从周代,犹之东汉人著书及于习俗必从西汉耳。然则《方言》一书是否为杨雄手笔,虽不能论定,其与刘歆往来书亦自有可疑处,惟其为西汉之材料(或更在前),则以其区域之名称言之,可以无疑。若为东汉人书,纵不用司隶诸州之号,亦当用前汉郡国之称矣。且此书以春秋战国之地名为区域,明其渊源自昔。此虽汉代方言,然汉代方言之区域如此者,正以上本周代,《方言》之演成区域,非一世之功所能成就。何况此书标题本作《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汉末应劭曰:“周、秦常以岁八月遣轩之使,求异代方言,还奏籍之,藏于秘室。及嬴氏之亡,遗脱漏弃,无见之者。蜀人严君平有千余言,林闾翁孺才有梗概之法,杨雄好之。”明此书所据材料渊源在昔,非可以杨雄时为限矣。在《方言》一书中,北燕朝鲜自为一方言区域,西与燕小别,南与齐卫各殊(持《方言》一书所记差异,可画为若干方言区,参看林语堂先生所考[见《贡献》第二期])。而此一区中之方言,试与其他区中者比之,皆汉语之音变,并非异族名词之借用。其近于中国之性质,远在本书中所谓“南楚”者之上。持此可以断定辽东、辽西及朝鲜诸郡久为燕秦汉代之中国人所居,故共成一个中国语之方言区。若汉武帝平朝鲜后,汉人乃徙居朝鲜洌水(洌水即今朝鲜都城汉城[日本名京城]所临水之北支,已在朝鲜中部之南。在汉为带方县,属乐浪郡,在魏晋属带方郡)者,必不能至汉末即与辽东、辽西成一方言区。且《方言》一书中,关于汉武所拓新土,如张掖三郡、南粤诸郡、西南夷诸郡、东瓯闽越诸郡,皆无记载,独“朝鲜洌水之间”与诸夏同有记载,明其与其他新郡之居民不同。然则朝鲜洌水间,就人民论,久为诸夏,故周汉轩使者得以之与中原旧国并论,若徒然于武昭后始移民,不能立成此一特殊之方言区也。夫箕子王朝鲜,传至箕准而为王满所逐,满又燕人也,传至右渠而为武帝所并,历周汉千年之间,并以诸夏为之君长。即此一事论,已足明朝鲜之对中国关系,纵稍在燕代之后,亦当在粤瓯之前,遑论以《方言》为证,知其居民本说中国语乎?夫朝鲜境内,并其东边,必有东北殊族不说汉语者,然其本体之说中国语,当久在武帝之前矣。兹抄《方言》所记“北燕朝鲜洌水之间”语如下,并载其每条上之目,以明其语异仅由音变,非外夷语也。咺、唏、怛,痛也……燕之外鄙,朝鲜洌水之间,少儿泣而不止曰咺。一·三(上字指卷,下字指叶数,用长沙郭氏本,下同。)
铄、盱、扬、,双也……燕代朝鲜洌水之间,曰盱,或谓之扬。二·二
私、策、纤、稚、杪,小也……燕之北鄙朝鲜洌水之间,谓之策。二·三
揄铺、帗缕、叶输,毳也……燕之北郊朝鲜洌水之间,曰叶输。二·六
速、逞、摇扇,疾也……燕之外鄙朝鲜洌水之间,曰摇扇。二·七
湼,化也……燕朝鲜洌水之间,曰涅,或曰铧。三·一
斟、协,汁也。北燕朝鲜洌水之间,曰斟。三·二凡草木刺人,北燕朝鲜之间,谓之,或谓之壮。三二
凡饮药传药而毒……北燕朝鲜之间,谓之痨。三·三
屝、屦、粗,履也……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角。四·五
北燕朝鲜洌水之间,或谓之,或谓之饼。五·一
罃……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瓺。五·三
鍫,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五·四
橛,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椴。五·五
床……其杠,北燕朝鲜之间,谓之树。五·六
徥,用行也。朝鲜洌水之间,或曰徥。六·四
斯、掬,离也……燕之外郊朝鲜洌水之间,曰掬。七·二
晒、晞,暴也……燕之外郊朝鲜洌水之间,凡暴肉,发人之私,披牛羊之五藏,谓之。暴五谷之类,秦、晋之间,谓之晒,东齐北燕海岱之郊,谓之晞。七·二
盈,怒也。燕之外郊朝鲜洌水之间,凡言呵叱者,谓之盈。七·三
汉漫、眩,懑也。朝鲜洌水之间,烦懑谓之汉漫,颠眴谓之眩。七·四
树植,立也。燕之外郊朝鲜洌水之间,凡言置立者,谓之树植。七·五
貔……北燕朝鲜之间,谓之。八·一
鸡……北燕朝鲜洌水之间,谓伏鸡曰抱。八·一猪,北燕朝鲜之间,谓之豭。八·一
鸠,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燕之东北朝鲜洌水之间,谓之。八·二,蝥也……北燕朝鲜洌水之间,谓之蝳蜍。十一·三
滨田耕作君云,“武帝时之汉人东渐,不过是前此支那人伸张之重现,而武帝之成功,正以其本地原有相当的民族的根据”(出处见前),诚确论也。
[book_title]第三章 两汉魏晋之东北郡县
在汉武帝设朝鲜四郡以前,已置苍海郡。《汉书·武纪》元朔元年,“东夷君南闾等口二十八万人降,为苍海郡”。又《食货志》云:“彭吴穿秽貊朝鲜,置沧海之郡,则燕齐之间,靡然发动。”又《后汉·东夷传》条下云:“元朔元年,君南闾等畔右渠,率二十八万口诣辽东内属,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三条所记,以后书为最明白,其地望可以貊求之。貊即句骊之部类,名见《后汉书》,则“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同见《后汉书》)。然则苍海郡当在今朝鲜东北境,吉林东南境,其所谓苍海,乃东朝鲜海,非渤海也(《册府元龟》以夫余当苍海郡地,全误)。灭朝鲜后,此地当分属玄菟、临屯。若谓灭朝鲜前,置郡不应如此辽远,则须知此二十八万口由于归服,非由征伐,故未平朝鲜时,虽不能用兵于此,却可受其归附,一也。汉与朝鲜之争多在水(今大同江)上,即今朝鲜西北境,其东北境之部族,正可缘北边而款辽东塞,二也。且《食货志》云“彭吴穿秽貊朝鲜,置苍海郡”,曰穿,则其地必在秽貊朝鲜外矣,三也。然则置苍海郡一事,无异扰乱朝鲜之后方,此郡于元朔三年废者,正以朝鲜未平时,越国统治之不易,而朝鲜既平之后,综分四郡,是一整个的计划,无须更有此郡也。
真番、临屯二郡,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以半乐浪玄菟(见《后汉·东夷传》)。故其县名不尽见《汉志》。按,真番、临屯旧治仅见于《汉书·武纪》注臣瓒引茂陵书曰:“临屯郡治东暆县,去长安六千一百八十三里,十五县;真番郡治霅县,去长安七千六百四十里,十五县。”东暆在《汉志》属乐浪,又后置乐浪东部都尉,所属有七县,而东暆为之首,其中虽华丽沃沮旧属玄菟,然此乐浪东部都尉辖境,大体上可从此测知即故临屯也(按,杨守敬《汪士铎〈汉志释地驳议〉》一文,载在《晦明轩稿》中,论此郡之地望,既明且信。此篇于汉武所置四郡之形势,言之历历可征,读者宜参看之)。真番一郡最难考,兹先列举有关真番所在之材料如下:
一、《史记·自叙》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
二、《史记》(《汉书》同)《朝鲜传》自始全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为置吏筑鄣塞。秦灭燕,属辽东外徼。
三、《史记》(《汉书》同)《朝鲜传》满亡命……渡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鄣,稍役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命者王之,都王险。
四、《史记·朝鲜传》满得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
五、《史记·货殖传》北邻乌桓、夫余,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汉书·地理志》作“北隙乌桓、扶余,东贾真番之利”)。
六、《汉书·朝鲜传》真番辰国(《史记》作“真番旁众”《通鉴》从《汉书》)欲上书见天子(王右渠),又雍阏弗通。
七、《汉书》注臣瓒引茂陵书(已见本段上文)。
八、《史记·朝鲜传》索隐引应劭“玄菟本真番国”。
九、《(史记)集解》引徐广(“略属真番”句下)。辽东有番汗县。
据第六项,朝鲜当夹在汉土与真番之间,据第七项,真番郡治比临屯郡治更远千余里。且第六项《史记》《汉书》之异文似指示吾人以《史记》所谓“真番旁众国”者即汉国之辰国,辰国之地望既无问题,则真番当在其南,即当在今朝鲜南境矣。持此说之有力者为杨守敬,其《前汉·地理志》图云(二十四叶乐浪郡下),据《汉书·朝鲜传》,真番在朝鲜之南。魏以屯有以南置带方郡,以《晋志》照之,是带方、列口、吞列、长岑、提奚、含资、海冥七县,皆在乐浪之南。又昭明一县云,南部都尉治,亦在乐浪之南无疑,并武帝时真番故县也。
杨氏之汪士铎《〈汉志〉释地驳议》论此更详,兹录其要语如下:
《汉书·朝鲜传》,真番国欲上书见天子,朝鲜雍阏弗通,是真番在朝鲜之南,故朝鲜得以阏之,且远于临屯千里,直与三韩相接矣。
此说甚有可信之处。杨氏所论,乃综合四郡地望而言,互相照应,愈见其说之有力。然吾人对此事不免先发一问曰,据上列一二两项,全燕时已略属真番,以彼时燕之国力能及于朝鲜中南境乎?朝鲜未灭时,燕能置吏筑鄣于朝鲜南境乎?秦之辽东外徼最南果至何地乎?此等问题,今固不能充分作答,然秦之东至实甚辽远,可以《晋书·地理志》为证。《晋志》乐浪郡遂城下云,“秦筑长城之所起”。此遂城见《汉志》,作遂成,又见《续汉志》,作遂城(并属乐浪)。《史记·燕世家》索隐引《晋太康地记》曰:“遂城县有碣石山,长城所起(《读史方舆记要》三十八,遂成废县在朝鲜平壤南境)。”此说必非无稽。秦筑长城,所谓东起辽东者,已远在水(今大同江)或马訾水(今鸭绿江)之南,则其辽东外徼必更广阔。秦于东陲只承燕旧,未用力拓土,是则但据长城起点以立论,燕时势力,就最小限度言,固已东南至于今朝鲜中部,所谓略属真番、朝鲜者。以文义论,正为略其地而属之,与羁縻之义差不同也。燕秦威力如此远及之形势,乍看或觉可异,然较诸差后之置郡日南,征伐大宛,亦无足异。且燕秦皆似环渤海黄海四围而拓土,渤海者正燕秦之地中海,海陵交通均便,与山泽所限者不同。燕秦威力及于马訾水之南者既如是,则上文所引一、二、三、四四项,燕秦略土与卫满创代所及之真番,果置之朝鲜中部之南,所谓马韩者之北,固无不可通之处。《货殖传》云“北邻乌桓、夫余,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所举部族之次叙,均似由近及远者。此叙述之次如无例外,真番当在马韩矣。杨守敬之说诚是最可能之解释也。
然与此说相反之记载亦有不可忽略者,上文所举八、九两项,皆以为真番在玄菟北。九项为徐广说,徐广无何等权威,其时代又后,可以不论。八项为应劭说,应劭乃汉末之史家及民俗研究者,蔚成师儒,其说固不可无端抹杀。且果如应劭说,一二三四诸项,亦更不待说明即可释然。特与五六两项乖违耳。至于七项,如从应劭说,便应以霅县置之今吉林东境然后可,准以夫余为汉部属之例,此亦非不可能者。
在此情形之下,吾等得一头绪,即《汉书》与应劭互乖,不能并从。应劭有史学、地学之权威,惟固不敌班氏,且吾等所见之《汉书》是全书,所见之应劭说乃他书引用。今试看一切集佚工作之结果,一书尚存而有佚文者,其佚文每与存书有异,佚文之不可据也如是(以简为书、以帛为卷之时代,文籍本无定本,故经后人征引成为佚文者,其出于本书或出于追加,每难论定)。今权衡两端,自以从《汉书》为正,杨守敬之解辩,其信然乎?
今以考真番所在之结果,连带证明一事,即燕秦东向已据朝鲜半岛沿黄海之一大部是也。彼时箕子之朝当已夷为附属,逮汉初,威不及远,箕氏或更延余绪。然中国人卫满终有之,并以和汉之政策,兼并四邻,而臻箕氏所不及之版图。汉武之划为四郡,特中国人最后之成功耳,事非创举,遂延绵也。
至于玄菟、乐浪二郡,《汉志》俱在,然武帝初置时,真番、临屯皆在乐浪、玄菟之外,真番自身有十五县,临屯自身亦有十五县,并后乐浪有二十五县,玄菟有三县,非昭帝以来疆土有所失,盖因初为统治部人,多置郡县,守尉之费不赀,故昭帝后历渐归并。其统治不便者,又付之土侯,故不列郡国之籍焉。东汉光武帝时尤好以土侯代汉官,岁时朝贺依然,边境兵革鲜用,此经济的政策也。
汉代诸郡中在东北角者有四,曰辽东、辽西、乐浪、玄菟。历魏晋北朝,代有改动,今制表以明其沿革。此表为余逊君撰,特声明之(表中于涉及诸秦各事中引用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洪志每以意为之,实少可取,杨守敬《四燕疆域图》亦难据。今不得已用之,洪志实不可尽信也)。
汉至隋东北诸郡县沿革表
辽东郡
秦郡,汉领县十八,治襄平,属幽州。后汉省县三,又分二县属辽东属国(《续志》辽东及辽东续国并有无虑。从惠栋、钱大昭、杨守敬诸家说,定辽东属国之无虑为夫黎之讹,而以无虑属辽东。详见《辽东属国夫黎下考释》),分二县属玄菟(《续志》候城重出于两郡,从钱大昕说,以候城属玄菟郡),领县十《续志》有候城,故作十一)。汉末公孙度自立为平州牧,传康恭渊皆屯襄平。初平元年,又分辽东置辽西中辽郡(见《魏志本传》领县未详)。景初二年,渊灭,郡复合于辽东,又分一县属玄菟省二县,领汉旧县七,汉末新置县一(从吴增仅说,《见北丰县下考释》)。是年置平州,郡属焉。寻复合于幽州(见《晋志》)。晋领旧县六,新置县二。咸宁二年,置平州,郡复属。慕容廆于州初置时为刺史,前燕建号,遂有其地。领旧县八,复汉废县三,新置县二,共领县十三。前秦后燕北燕因之(据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北魏辽东郡领县二,移治固都城(《地形志》)。北齐以后,郡盖没入高句骊矣。(《北史·高句骊传》载慕容宝以句骊王安为平州牧。封辽东带方二国王。略有辽东郡。魏太武拜琏为辽东郡公,高句骊王。琏子孙历受魏封为辽东郡公,至齐周亦然。隋文帝开皇十八年,高句骊率靺鞨万余骑寇辽西,隋文帝命汉王谅讨之,师次辽水。炀帝大业七年,帝亲将讨高句骊,唯于辽水西拔贼武厉逻,置辽东郡及通定镇而还。是后燕以后,高句骊强盛,渐略有辽东郡之大部,故魏置辽东仅领襄平新昌近辽水之二县,隋时高句骊进犯辽西,帝征之,仅拔其辽水西之地,则北齐以来,辽水以东,盖全部没入高句骊,其势力达辽水之西矣。至辽东郡以东之乐浪、玄菟带方,其失陷当在辽东之先。观后魏辽东犹领二县,而乐浪郡带方县则侨置于辽西,玄菟郡则地形志不著其名,可以知其故矣。)
辽西郡
秦郡(故燕郡),前汉领县十四,属幽州,治且虑,后汉徙治阳乐,省六县,又分三县隶辽东属国,故仅领五县。三国魏因。晋复省二县。惠帝之后,幽州没于石勒(《晋志》),郡遂为后赵有,领旧县三,复汉废县一,移属营州(《晋书》石虎建武五年,以李农为使,持节监辽西北平诸军事,营州牧,镇令支。《通鉴》注,赵置营州统辽西北平二郡)。慕容氏强,郡入于前燕,领县如故,移属平州[洪亮吉曰,按《地形志·平州》晋置治肥如城,则郡盖自前燕时移属(《前燕疆域志》)]。历前秦至后燕,又移属营州(洪亮吉曰,《晋书·地理志》慕容熙以营州刺史镇宿军)。载记熙营州刺史仇尼倪。按《地理志》熙以幽州刺史镇令支,冀州刺史镇肥如。是熙时幽、冀、营三州皆在辽西一郡。今幽冀二州,仍从垂时治中山及苏,而以辽西郡归营州(《前燕疆城志》),领旧县四,新置县二。北燕又移属幽州(《晋书》载记冯万泥为幽、平二州牧,镇肥如),领旧县六,复汉废县一(据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后魏移属营州,领三县(《地形志》)。北齐省郡,并所领海阳入肥如,属北平郡。隋开皇六年,省肥如入新昌。十八年改名卢龙,大业初置北平郡领之,属冀州(《隋志》)。
附
乐良郡 自前燕已徙乐浪郡治于辽东。后魏时,郡入高句骊侨置于汉辽西故地,治连城,邻二县,属营州。北齐移属冀阳郡。
北平郡 本西汉右北平郡,至三国魏去“右”字(《太平寰宇记》),遂只名北平。至后魏侨置朝鲜于肥如,置新昌于肥如之南,置北平郡以领之,治朝鲜,属营州(《地形志》)。于是北平郡,遂移于汉辽西地。北齐合为一县,又省辽西郡以所领肥如属北平。大业初,复置北平郡领之(据《隋志》)。
辽东属国 昌黎郡
后汉安帝时分辽东二县,辽西三县,新置一县(《续志》辽东属国有无虑县,从惠栋、钱大昭、杨守敬诸家说,定为扶黎之误。《前汉志》无夫黎,当为后汉时置,详见《夫黎下考释》),属辽东属国都尉,汉末陷公孙氏郡中废。公孙氏灭后,地入魏。正始五年复置,旋改为昌黎郡(吴增仅曰:“《魏志·齐王芳纪》:‘正始五年鲜卑内附,置辽东属国都尉,立昌黎县以居之。’据此,则辽东属国,汉已省废。《魏志·公孙瓒传》瓒为辽东属国都尉长史,时在光和前。建安十八年,省州并郡,《献帝起居注》所载幽州属郡,犹有辽东属国,盖废于公孙氏,至是复置也。其改为昌黎郡,疑在是年立县后矣”《三国郡县表》)。领县二。晋因。咸宁二年,置平州,郡属焉(《晋志》魏分辽东、昌黎、玄菟、带方、乐浪五郡为平州。吴增仅曰:“《方舆纪要》引《典略》云:‘景初二年,始以辽东昌黎等五郡为平州,独不言有辽西。’今考昌黎置郡,当在正始中,景初二年安得有昌黎郡乎?昌黎盖辽西之讹。”按如吴说,景初二年置平州,不得有昌黎郡,其说良是。然昌黎郡处辽西辽东之间,其南临海。昌黎不属平州,必依旧隶幽州。然使辽西属平州,则辽西与其他平州领郡,中间昌黎,不相联络,必无是理。疑魏平州只领四郡,《晋志》或因晋平州置后领五郡,有昌黎郡,因而致误。今于昌黎郡从吴说不隶魏平州,辽西郡则依旧属幽州,不列入魏平州)。慕容廆以平州刺史领郡,永嘉乱后,前燕建国,遂有其地。领旧县二,复汉废县一,新置县二。历前秦、后燕、北燕,领县无所增省(据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后魏领旧县一、新置县二(《魏地形志》)。北齐以昌黎旧县二移属建德郡。隋开皇元年,惟留龙城一县属建德,寻废郡,改县为龙山。十八年,改为柳城,大业初,置辽西郡领之(《隋志》)。
附
营丘郡《晋书》载记:“廆置营丘郡,以统营州流人。”领二县,属平州,历前秦、后燕,存废不可考。惟郡至北燕时犹存(《北史·冯跋传》,太武亲讨之,宏婴城固守,其营丘、辽东、成周、乐浪、带方、玄菟六郡皆降),疑未尝间废。北魏正光末,置营丘郡属营州(《地形志》案据此是后魏初尝废,至是复置),其所领二县,方位与前燕营丘郡同,疑即因故城置县,特更易其名耳(详见二县下考释)。齐篡东魏,郡县并省。
冀阳郡《晋书》载记慕容廆置冀阳郡,以统冀州流人,领柳城及汉右北平郡之平刚二县,属平州。历符秦后燕废置不可考。北燕有冀阳郡,领县与前燕同(据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及杨守敬《四燕疆域图》),疑自前燕立郡后,中未尝间废。《魏地形志·冀阳郡》注云,并昌黎。武定五年复。至北齐冀阳郡,则所领为北魏侨置之乐浪郡二县。旧县悉省。至隋开皇元年,则郡县并废矣(据《隋志》)。
玄菟郡
武帝灭朝鲜,元封三年置郡(《史记·朝鲜传》《汉书·武帝纪·朝鲜传》均作元封三年置,唯《地理志》作四年。按郡当与乐浪郡同置。《地理志》乐浪郡亦作元封三年置,知此处四为三之误)。初治沃沮,后以夷貊交侵,徙治高句骊(《魏志·东夷传》)。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郡,分属乐浪玄菟(《魏志·东夷传》)。前汉领县三,属幽州。后汉安帝即位之年,分辽东三县来属,共领六县。汉末,公孙康,徙郡于辽东东北二百里,侨置句骊县为郡治(从吴增仅《三国郡县表》,说见《高句骊下考释》)。魏因之。景初二年,置平州,郡属焉。寻复还合幽州(《晋书·地理志》)。领汉旧县二,移辽东一县来属,凡领三县。晋咸宁二年,置平州,郡复属焉(《晋书·本纪》泰始十年,置平州。此从《地理志》)。平州初置,以慕容廆为刺史。永嘉乱后,郡遂入前燕。历前秦后燕北燕,领县皆如魏旧,无所增损(据《十六国疆域志》)。至后魏建国后,郡遂失。
乐浪郡
武帝灭朝鲜,元封三年开郡(后汉属幽州),治朝鲜县。昭帝始元五年,省临屯真番属焉(《汉书·昭纪》及《魏志·东夷传》)。领县二十五(《地理志》)。后汉建武六年,罢都尉官,省单单大岭以东东部都尉所领七县(《魏志·东夷传》),凡领县十八。献帝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七县置带方郡(《魏志·东夷传》),省五县,凡领县六。魏因之。景初二年,置平州,郡属焉,寻复还合幽州(见《晋书·地理志》及《方舆纪要》引《典略》)。晋领县如旧(咸宁二年,《晋书·本纪》在泰始十年),置平州,郡复属。慕容廆为平州刺史,遂有其地,复徙郡治于辽东。(洪亮吉曰:“《晋书》,张统归廆,廆为之置乐浪郡,以统为太守。按此,则郡及县皆非汉乐浪旧地也。”按为之置乐浪郡者,盖谓在辽东置乐浪郡治所耳,非必更于辽东,侨置郡邑也。郡治移辽东后,所在地今不能详。)自前燕历前秦、后燕、北燕,无所增损(据洪亮吉《十六国疆域志》)。北魏失郡,侨置于汉辽西郡地,治连城,领县二(《地形志》)。北齐省。
带方郡
后汉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置郡,治带方,领县七(《魏志·东夷传》)。魏因之。景初二年,置平州。郡属焉。寻复还合幽州(《晋书·地理志》及《方舆纪要》引《典略》)。晋因之。咸宁二年,置平州(《晋书·书纪》在泰始十年),郡复属。慕容廆为刺史,永嘉乱后,前燕建国,遂有其地历前秦、后燕、北燕,领县无增损。北魏以后,遂不能复有其地。
[book_title]第四章 两汉魏晋之东北属部
上 史料
按,汉魏晋东北属部之礼俗文化具见《后书》《魏略》(《魏志》引)《魏志》《晋书》,今如重为编次成说,或能便于读者,然难免致巨大之错误。盖此等古代史料,分解则或得胜义,重编则不易存疑,如徇读者之便而有损史料,亦事之最不幸者。故今集录史料于前,缀录识语于本文之下,而以余所分解者置其后。史料之旁加圈识者,多是最可注意之事,在余所分析之中特为标出者也(其诸史相同之点,仅圈其最前见者)。
又按,汉魏晋东北属部,严格言之,夫余、高句骊、句骊、沃沮、貊也。更广其义,亦可将岁时朝谒之三韩列入,挹娄则并非中国属部,仅中国属部夫余之属部耳。然如不合挹娄以统论诸部,势感困难,故仍存之。至诸部之次叙则依《后汉书》。
又本章所抄者,大体不及《晋书》以次,然《魏书》《北史》之《勿吉传》与《后书》《魏志》者相发明,又《北史》之《百济新罗传》亦然,故并附焉。又两书文句大同小异者,并行录之,以便省览。
又范氏《后汉书》成于《三国志》之后,然范氏《后汉书》乃直录前人者,不可以其为刘宋时之史籍而轻之。故今仍录之于《魏志》前。
叙语
《后汉书》(上文已见前引)东夷率皆土著,喜饮酒,歌舞,或冠弁,衣锦,器用俎豆,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者也。(按,所谓土著者,谓居处生活著土为定,非迁徙之游牧民族。所谓“中国失礼,求之四夷”者,盖缘中国本部文化进展特速,故后代礼俗每异先世,东夷转能保存中国古代之生活状态也。)
《魏志》虽夷狄之邦,而俎豆之象存。“中国失礼,求之四夷”,犹信。
一 夫余
《后汉书》夫余国在玄菟北千里,南与高句骊,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地方二千里,本地也。初北夷索离国(按,索离,《魏略》作离,《通典》同,《梁书》作镈离,《隋书》直作高丽,然则《后书》作索离者,字之误也。)王出行,其侍儿于后身。王还,欲杀之。侍儿曰:“前见天上有气,大如鸡子,来降,我因以有身。”王囚之,后遂生男。王令置于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复徙于马兰,马亦如之(按此数语酷似《诗·生民篇》言后稷生事)。王以为神,乃听母收养,名曰东明。东明长而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奔走,南至掩淲水。以弓击水,鱼鳖皆聚浮水上。东明乘之,得度,因至夫余而王之焉(说见前)。于东夷之域最为平敞,土宜五谷,出名马、赤玉、貂豽、大珠如酸枣,以员栅为城,有宫室、仓库、牢狱(按,此为东北民族与中国人生活之基本相同处,与漠南北游牧部落基本相异处)。其人粗大、强勇、而谨厚,不为寇钞。以弓矢刀矛为兵(然则戈非其主要兵器,或竟不用)。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狗加,其邑落皆主属诸加。[按清乾隆帝辩此名号甚力(见《满洲源流考》卷一),然不可通。乾隆帝以马加、牛加、猪加、狗加为司马、司牛、司猪、司狗。司马司牛犹可说,猪、狗非牧畜之物,不能成群,而属之个人,焉得有司猪司狗乎?此图腾之标识耳。]食饮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按此亦中国风习)。以腊月祭天(按此亦秦俗),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是时断刑狱,解囚徒(按此当与秦汉大脯同)。有军事亦祭天,杀牛,以蹄占其吉凶(此当与殷代牛肩胛骨卜法为一类之变)。行人无昼夜好歌吟,音声不绝。其俗用刑严急,被诛者皆没其家人为奴婢,盗一责十二,男女淫皆杀之,尤治恶妒妇,既杀,复尸于山上。兄死妻嫂,死则有椁无棺,杀人殉葬多者以百数。其王葬用玉匣,汉朝常豫以玉匣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焉。建武中,东夷诸国皆来献见。二十五年,夫余王遣使奉贡,光武厚答报之,于是使命岁通。至安帝永初五年,夫余王始将步骑七八千人寇钞乐浪,杀伤吏民。后复归附。永宁元年,乃遣嗣子尉仇台诣阙贡献,天子赐尉仇台印绶金彩。顺帝永和元年,其王来朝京师。帝作黄门鼓吹角抵戏以遣之。桓帝延熹四年,遣使朝贺贡献。永康元年,王夫台将二万余人寇玄菟,玄菟太守公孙域击破之,斩首千余级。至灵帝熹平三年,复奉章贡献。夫余本属玄菟,献帝时其王求属辽东云。
《魏志》夫余在长城之北,去玄菟千里,南与高句丽,东与挹娄,西与鲜卑接,北有弱水,方可二千里,户八万。其民土著,有宫室、仓库、牢狱。多山陵广泽,于东夷之域最平敞(按,此平敞之地当即今吉林西境、黑龙江南境,以及洮南一带之大平原也。其曰多山陵,必兼括今吉林中部诸山,或北及兴安岭之南支)。土地宜五谷,不生五果。其人粗大,性强勇、谨厚、不寇钞。国有君王,皆以六畜名官,有马加、牛加、猪加、狗加、大使、大使者、使者。邑落有豪民名,下户皆为奴仆。诸加别主四出,道大者主数千家,小者数百家。食饮皆用俎豆,会同,拜爵洗爵,揖让升降。以殷正月祭天,国中大会,连日饮食歌舞,名曰迎鼓,于是时断刑狱,解囚徒。在国衣尚白(按,据《檀弓》,及汉人言五德者,皆谓殷尚白),白布大袂袍裤,履革鞜,出国则尚缯绣锦罽,大人加狐狸狖白黑貂之裘(此盖在国用其本国之俗,国用染于汉俗之服耳),以金银饰帽。译人传辞,皆跪,手据地窃语。用刑严急,杀人者死,没其家人为奴婢,窃盗一责十二,男女淫,妇人妒皆杀之,尤憎妒,已杀,尸之国南山上,至腐烂,女家欲得,输牛马乃与之。兄死妻嫂,与匈奴同俗。其国善养牲,出名马、赤玉、貂狖、美珠,珠大者如酸枣。以弓矢刀矛为兵,家家自有铠仗。国之耆老自说古之亡人。作城栅皆员,有似牢狱(据殷墟发掘,知商人宫室多作圆形)。行道昼夜无老幼皆歌,通日声不绝。有军事,亦祭天,杀牛,观蹄,以占吉凶,蹄解者为凶,合者为吉。有敌,诸加自战,下户俱担粮饮食之。其死,夏月皆用冰,杀人殉葬,多者百数,厚葬,有棺无椁。夫余本属玄菟,汉末,公孙度雄张海东,威服外夷,夫余王尉仇台更属辽东。时句丽鲜卑强,度以夫余在二虏之间,妻以宗女。尉仇台死,简位居立,无適子,有孽子麻余。位居死,诸加共立麻余。牛加兄子名位居,为大使,轻财善施,国人附之,岁岁遣使诣京都贡献。正始中,幽州刺史毌丘俭讨句丽,遣玄菟太守王颀诣夫余,位居遣犬加郊迎,供军粮。季父牛加有二心,位居杀季父父子,籍没财物,遣使薄敛送官。旧夫余俗水旱不调,五谷不熟。辄归咎于王,或言当易,或言当杀。麻余死,其子依虑年六岁,立以为王。汉时,夫余王葬用玉匣,常豫以付玄菟郡,王死,则迎取以葬。公孙渊伏诛,玄菟库犹有玉匣一具。今夫余库有玉璧珪瓒,数代之物,传世以为宝,耆老言,先代之所赐也。其印文言王之印,国有故城,名城,盖本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自谓亡人,抑有似也。
《魏略》其俗停丧五月,以久为荣。其祭王者,有生有熟。丧主不欲速,而他人强之常诤引,以此为节。其居丧男女皆纯白。妇人着布面衣,去环珮,大体与中国相仿佛也。(按,此全是中国人之旧俗,儒者丧礼所自出也。然则夫余之族,溯其本始,当与诸夏同源矣。)又其国殷富,自先世以来未尝破坏也。
《晋书》(晋)武帝时,频来朝贡。至太康六年,为慕容廆所袭破,其王依虑自杀,子弟走保沃沮。帝为下诏曰:“夫余王世守忠孝,为恶虏所灭,甚愍念之。若其遗类足以复国者,当为之方计,使得存立。”有司奏,护东夷校尉鲜于婴不救夫余,失于机略。诏免婴,以何龛代之。明年,夫余后王依罗遣诣龛求率见人还复旧国,仍请援,龛上列,遣督邮贾沉以兵送之,廆又要之于路,沉与战,大败之,廆众退,罗得复国。尔后每为廆掠其种人,卖于中国,帝愍之,又发诏,以官物赎还,下司冀二州禁市夫余之口。(按,夫余自西汉臣服中国,玄菟外徼也。及其衰亡,中国犹为之存亡国恤遗民焉。)
二 挹娄(肃慎)
《后汉书》挹娄,古肃慎之国也,在夫余东北千余里,东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不知其北所极。土地多山险。人形似夫余,而言语各异(按,人形似夫余者,明其有混合,言语各异者,明其为殊族)。有五谷、麻布,出赤玉、好貂。无君长,其邑落各有大人,处于山林之间。土气极寒,常为穴居,以深为贵,大家至接九梯。好养豕,食其肉,衣其皮,冬以豕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蔽其前后。其人臭秽不洁,作厕于中,圜之而居。自汉兴以后,臣属夫余。种众虽少,而多勇力,处山险,又善射,发能入人目。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一尺八寸,青石为镞,镞皆施毒,中人即死。便乘船,好寇盗,邻国畏患,而卒不能服。东夷夫余饮食类此,皆用俎豆,惟挹娄独无法俗,最无纲纪者也。
《魏志》挹娄在夫余东北千余里,滨大海,南与北沃沮接,未知其北所极。其土地多山险,其人形似夫余,言语不与夫余句丽同。有五谷、牛马、麻布。人多勇力。无大君长,邑落各有大人。处山林之间,常穴居,大家深九梯,以多为好。土气寒剧于夫余。其俗好养猪,食其肉,衣其皮,冬以猪膏涂身,厚数分,以御风寒,夏则裸袒,以尺布隐其前后,以蔽形体。其人不洁,作溷在中央,人围其表居。其弓长四尺,力如弩矢,用楛,长尺八寸,青石为镞,古之肃慎氏之国也。善射,射人皆入,因矢施毒,人中皆死。出赤玉、好貂,今所谓挹娄貂是也。自汉以来,臣属夫余,夫余责其租赋重,以黄初中叛之,夫余数伐之。其人众虽少,所在山险,邻国人畏其弓矢,卒不能服也。其国便乘船寇盗,邻国患之。东夷饮食类皆用俎豆,惟挹娄不法俗,最无纲纪也。(按,挹娄既服于夫余,又曰:“卒不能服也。”语似矛盾。然寻绎其意,乃谓挹娄并非国家,而为散漫之部落,一部分服于夫余,而其大部分终不能夷灭也。)
《晋书》肃慎氏一名挹娄,在不咸山北,去夫余可六十日行,东滨大海,西接寇漫汗国,北极弱水。其土界广袤数千里,居深山穷谷,其路险阻,车马不通。夏则巢居,冬则穴处。父子世为君长,无文墨,以言语为约。有马不乘,但以为财产而已。无牛羊,多畜猪,食其肉,衣其皮,绩毛以为布。有树名雒常,若中国有圣帝代立,则其木生皮可衣。无井灶,作瓦鬲,受四五升以食,坐则箕踞,以足挟肉而啖之,得冻肉,坐其上令暖。土无盐铁,烧木作灰,灌取汁而食之。(按,滨海之人而无盐,其文化之低可见。)俗皆编发,以布作襜,径尺余,以蔽前后。将嫁娶,男以毛羽插女头,女和则持归,然后致礼娉之。妇贞而女淫,贵壮而贱老。死者,其日即葬之于野,交木作小椁,杀猪积其上,以为死者之粮。性凶悍,以无忧哀相尚。父母死,男子不哭泣,哭者谓之不壮。相盗窃,无多少皆杀之,故虽野处而不相犯。有石砮皮骨之甲,檀弓三尺五寸,楛矢长尺有咫。其国东北有山,出石,其利入铁,将取之,必先祈神。周武王时,献其楛矢石砮,逮于周公辅成王,复遣使入贺,尔后千余年,虽秦汉之盛,莫之致也。及文帝作相,魏景元末,来贡楛矢、石砮、弓甲、貂皮之属,魏帝诏归于相府,赐其王傉鸡锦罽緜帛。至武帝元康初,复来贡献。元帝中兴,又诣江左贡其石砮。至成帝时,通贡于石季龙。四年方达。季龙问之,答曰:“每候牛马向西南眠者三年矣,是知有大国所在,故来云。”
《魏书·勿吉传》《北史·勿吉传》勿吉国在高句丽北,旧肃慎国也(一曰靺鞨)。邑落各自有长,不相总一。其人劲悍,于东夷最强,言语独异。常轻豆莫娄等国,诸国亦患之。去洛阳五千里,自和龙北二百余里,有善玉山,山北行十三日,至祁黎山,又北行七日,至如洛环水,水广里余,又北行十五日,至太岳鲁水,又东北行十八日,到其国。国有大水,阔三里余,名速末水。其部类凡有七种,其一号栗末部,与高丽接,胜兵数千,多骁武,每寇高丽。其二伯咄部,在栗末北,胜兵七千。其三安车骨部,在伯咄东北。其四拂涅部,在伯咄东。其五号室部,在拂涅东。其六黑水部,在安车西北。其七白山部,在栗末东南。胜兵并不过三千,而黑水部尤为劲。自拂涅以东,矢皆石镞,即古肃慎氏也。东夷中为强国,所居多依山水,渠帅曰大莫弗瞒咄。国南有从太山者,华言太皇,俗甚敬畏之,人不得山上溲汙。行经山者,以物盛去,上有熊罴豹狼,皆不害人,人亦不敢杀。地卑湿,筑土如堤,凿穴以居,屋形似冢,开口向上,以梯出入。其国无牛,有马,车则步推,相与偶耕。土多粟、麦穄,菜则有葵,水气咸,生盐,于木皮之上,亦有盐池。其畜多猪,无羊,嚼米为酒,饮之亦醉。婚嫁,妇人服布裙,男子衣猪皮裘,头插武豹尾。俗以溺洗手面,于诸夷最为不洁。初婚之夕,男就女家,执女乳而妒罢。其妻外淫,人有告其夫,夫辄杀妻,而后悔,必杀告者,由是奸淫事终不发。人皆善射,以射猎为业。角弓长三尺,箭长尺二寸,常以七八月造毒药,传矢以射,禽兽中者立死,煮毒药,气亦能杀人。其父母春夏死,立埋之,冢上作屋,令不雨湿,若秋冬死,以其尸捕貂,貂食其肉,多得之。延兴中,遣使乙力支朝献。太和初,又贡马五百匹。乙力支称,初发其国,乘船泝溯难河西上,至太河,沉船于水,南出,陆行,渡洛孤水,从契丹西界,达和龙。自云,其国先破高句丽十落,密共百济,谋从水道,并力取高丽,遣乙力支奉使大国,谋其可否。诏敕三国同是藩附,宜共和顺,勿相侵扰。乙力支乃还,从其来道取得本船泛达其国。九年,复遣使侯尼支朝。明年,复入贡。其傍有大莫卢国、覆钟国、莫多回国、库娄国、素和国、具弗伏国、匹黎尒国、拔大何国、郁羽陵国、库伏真国、鲁娄国、羽真侯国,前后各遣使朝献。太和十三年,勿吉复遣使贡楛矢方物于京师。七年,又遣使人婆非等五百余人朝贡。景明四年,复遣使侯力归朝贡。自此迄于正光,贡使相寻,尔后中国纷扰,颇或不至。延兴二年,六月,遣石文云等贡方物,以至于齐,朝贡不绝。隋开皇初,相率遣使贡献,文帝诏其使曰:“朕闻彼土人勇,今来,实副朕怀。视尔等如子,尔宜敬朕如父。”对曰:“臣等僻处一方,闻内国有圣人,故来朝拜。既亲奉圣颜,愿长为奴仆。”其国西北与契丹接,每相劫掠,后因其使来,文帝诫之,使勿相攻击。使者谢罪,文帝因厚劳之,令宴饮于前。使者与其徒皆起舞,曲折多战斗容,上顾谓侍臣曰:“天地间乃有此物。”常作用兵意,然其国与隋悬隔,惟栗末白山为近。炀帝初与高丽战,频败其众。渠帅突地稽率其部降,拜右光禄大夫,居之柳城,与边人来往,悦中国风俗,请被冠带。帝嘉之,赐以锦绮而褒宠之。及辽东之役,突地稽率其徒以从,每有战功,赏赐甚厚。十三年,从幸江都,寻放还柳城,李密遣兵邀之,仅而得免,至高阳没于王须拔,未几,遁归罗艺。
三 高句骊 句骊
《后汉书》高句骊,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地方二千里。多大山深谷,人随而为居。少田业,力作不足以自资,故其俗节于饮食,而好修宫室。东夷相传,以为夫余别种,故言语法则多同,而跪拜曳一脚(按今满洲人之打千是也),行步皆走(此应是中国所谓趋也)。凡有五族,有消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按,奴当为语尾之音,似与《左传》文十一年所记长狄侨如、焚如、荣如、简如诸名,同其语法)。本消奴部为王,稍微弱,后桂娄部代之。其置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邹大加、主簿、优台、使者、帛衣、先人。武帝灭朝鲜,以高句骊为县,使属玄菟,赐鼓吹伎人。其俗淫,皆洁净自喜。暮夜,辄男女群聚为倡乐。好祠鬼神、社稷,零星以十月祭天大会,名曰东盟。其国东有大穴,号禭神,亦以十月迎而祭之。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薄皆著帻,如冠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婚姻皆就妇家,生子长大,然后将还,便稍营送终之具,金银财币尽于厚葬,积石为封,亦种松柏。其人性凶急,有气力,习战斗,好寇钞,沃沮东皆属焉。
《后汉书》句骊,一名貊耳,有别种,依小水为居,因名曰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王莽初,发句骊兵以伐匈奴,其人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战死。莽令其将严尤击之,诱句骊侯驺入塞,斩之,传首长安。莽大悦,更名高句骊王为下句骊侯,于是貊人寇边愈甚。建武八年,高句骊遣使朝贡,光武复其王号。二十三年冬,句骊蚕支落大加戴升等万余口诣乐浪内属。二十五年春,句骊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而辽东太守祭肜以恩信招之,皆复款塞。后句骊王宫生而开目能视,国人怀之,及长,勇壮,数犯边境。和帝元兴元年春,复入辽东寇,略六县,太守耿夔击破之,斩其渠帅。安帝永初五年,宫遣使贡献,求属玄菟。元初五年,复与貊寇玄菟,攻华丽城。建光元年春,幽州刺史冯焕、玄菟太守姚光、辽东太守蔡讽等,将兵出塞击之,捕斩貊渠帅,获兵马财物。宫乃遣嗣子遂成将二千余人逆光等,遣使诈降,光等信之,遂成。因据险阨以遮大军,而潜遣三千人攻玄菟辽东,焚城郭,杀伤二千余人。于是发广阳、渔阳、右北平、涿郡属国三千余骑同救之,而貊人已去。夏,复与辽东鲜卑八千余人攻辽队,杀掠吏人。蔡讽等追击于新昌,战殁,功曹耿耗,兵曹掾龙端,兵马掾公孙酺,以身扞讽,俱殁于陈,死者百余人。秋,宫遂率马韩貊数千骑围玄菟。夫余王遣子尉仇台将二万余人与州郡并力讨破之,斩首五百余级。是岁宫死,子遂成立。姚光上言,欲因其丧发兵击之,议者皆以为可许。尚书陈忠曰:“宫前桀黠,光不能讨,死而击之,非义也。宜遣吊问,因责让前罪,赦不加诛,取其后善。”安帝从之。明年遂成,还汉生口,诣玄菟降。诏曰:“遂成等桀逆无状,当斩断菹醢,以示百姓,幸会赦令,乞罪请降。鲜卑貊连年寇钞,驱略小民动以千数,而裁送数十百人,非向化之心也。自今以后,不与县官战斗,而自以亲附送生口者。皆与赎直,缣人四十匹,小口半之。”遂成死,子伯固立。其后貊率服,东垂少事。顺帝阳嘉元年,置玄菟郡屯田六部。质桓之间,复犯辽东西安平,杀带方令,掠得乐浪太守妻子。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数百级,伯固降服,乞属玄菟云。
《魏志》高句丽在辽东之东千里,南与朝鲜濊貊,东与沃沮,北与夫余接,都于丸都之下,方可二千里,户三万。多大山深谷,无原泽。随山谷以为居,食涧水。无良田,虽力佃作不足以实口腹。其俗节食,好治宫室,于所居之左右立大屋祭鬼神,又祠灵星社稷。其人性凶急,喜寇钞。其国有王,其官有相加、对卢、沛者、古雏加、主簿、优台、丞使者、皁衣、先人,尊卑各有等级。东夷旧语以为夫余别种,言语诸事多与夫余同,其性气衣服有异。本有五族,有涓奴部、绝奴部、顺奴部、灌奴部、桂娄部。本涓奴部为王,稍微弱。今桂娄部代之。汉时,赐鼓吹技人,常从玄菟郡受朝服衣帻。高句丽令主其名籍,后稍骄恣,不复诣郡,于东界筑小城,置朝服衣帻其中,岁时来取之。今胡犹名此城为帻沟溇,沟溇者,句丽名城也。其置官有对卢则不置沛者,有沛者则不置对卢。王之宗族,其大加皆称古雏加。涓奴部本国主,今虽不为王适统,大人得称古雏加,亦得立宗庙,祠灵星社稷。绝奴部世与王婚,加古雏之号。诸大加亦自置使者、皁衣、先人,名皆达于王,如卿大夫之家臣,会同坐起,不得与王家使者、皁衣、先人同列。其国中大家不佃作,坐食者万余口,下户远担米粮鱼盐供给之。其民喜歌舞,国中邑落,暮夜,男女群聚相就歌戏。无大仓库,家家自有小仓,名之为桴京。其人洁清自喜,善藏酿。跪拜申一脚,与夫余异,行步皆走。以十月祭天,国中大会,名曰东盟。其公会,衣服皆锦绣,金银以自饰。大加、主薄头着帻,如帻而无后,其小加著折风,形如弁。其国东有大穴,名隧穴。十月,国中大会,迎隧神还,于国东上祭之,置木隧于神坐。无牢狱,有罪,诸加评议便杀之,没入妻子为奴婢。其俗,作婚姻,言语已定,女家作小屋于大屋后,名婿屋。婿暮至女家户外,自名跪拜,乞得就女宿,如是者再三,女父母乃听使就小屋中宿,傍顿钱帛,至生子已长大,乃将妇归家。其俗淫。男女既嫁娶,便稍作送终之衣。
厚葬,金银财币尽于送死。积石为封,列种松柏。其马皆小,便登山。国人有气力,习战斗,沃沮东皆属焉。又有小水貊句丽,作国依大水而居,西安平县北有小水,南流入海,句丽别种依小水作国,因名之为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是也。王莽初,发高句丽兵以伐胡,不欲行,强迫遣之,皆亡出塞,为寇盗。辽西大尹田谭追击之,为所杀。州郡县归咎于句骊侯。严尤奏言:“貊人犯法,罪不起于,且宜安慰,今猥被之大罪,恐其遂反。”莽不听,诏尤击之。尤诱期句丽侯,至而斩之,传送其首诣长安,莽大悦,布告天下,更名高句丽为下句丽,当此时为侯国。汉光武帝八年,高句丽王遣使朝贡,始见称王。至殇、安之间,句丽王宫数寇辽东,更属玄菟。辽东太守蔡风、玄菟太守姚光以宫为二郡害,兴师伐之,官诈降请和,二郡不进,宫密遣军攻玄菟,焚烧候城,入辽队,杀吏民。后宫复犯辽东,蔡风轻将吏士追讨之,军败,没。宫死,子伯固立,顺桓之间复犯辽东,寇新安居乡,又攻西安平,于道上杀带方令,略得乐浪太守妻子。灵帝建宁二年,玄菟太守耿临讨之,斩首虏数百级,伯固降,属辽东。嘉平中,伯固乞属玄菟。公孙度之雄海东也,伯固遣大加优居、主簿然人等助度击富山贼,破之。伯固死,有二子,长子拔奇、小子伊夷模。拔奇不肖,国人便共立伊夷模为王。自伯固时,数寇辽东,又受亡胡五百余家,建安中,公孙康出军击之,破其国,焚烧邑落。拔奇怨为兄而不得立,与涓奴加各将下户三万余口诣康降。还住沸流水降胡,亦叛伊夷模。伊夷模更作新国,今日所在是也。拔奇遂往辽东,有子留句丽国,今古雏加位居是也。其后复击玄菟,玄菟与辽东合击,大破之。伊夷模无子,淫灌奴部生子,名位宫,伊夷模死,立以为王,今句丽王宫是也。其曾祖名宫,生能开目视,其国人恶之,及长大,果凶虐,数寇钞,国见残破。今王生,堕地亦能开目视人,句丽呼相似为位,似其祖,故名之为位宫。位宫有力勇,便鞍马,善猎射。景初二年,太尉司马宣王率众讨公孙渊,宫遣主簿、大加将数千人助军。正始三年,宫寇西安平。其五年,为幽州刺史毌丘俭所破,语在俭传。
四 东沃沮 北沃沮 勿吉别附挹娄下
《后汉书》东沃沮在高句骊盖马大山之东,东滨大海,北与挹娄夫余,南与貊接。其地东西夹,南北长,可折方千里。土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有邑落长帅。人性质直强勇,便持矛步战。言语、饮食、居处、衣服有似句骊。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为户,新死者先假埋之,令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家人皆共一椁,刻木如主,随死者为数焉。武帝灭朝鲜,以沃沮地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于高句骊西北,更以沃沮为县,属乐浪东部都尉。至光武罢都尉官后,皆以封其渠帅为沃沮侯。其土迫小,介于大国之间,遂臣属句骊。句骊复置其中大人遂为使者以相监领,责其租税、貂布、鱼盐、海中食物,发美女为婢妾焉。又有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皆与南同。界南(按南当作北)接挹娄,挹娄人喜乘船寇钞,北沃沮畏之,每夏辄藏于岩穴,至冬,船道不通。乃下居邑落。其耆老言,尝于海中得一布衣,其形如中人衣,而两袖长三丈。又于岸际见一人,乘破船,顶中复有面,与语,不通,不食而死。又说海中有女国,无男人,或传其国有神井,窥之辄生子(云此与高句丽祭隧之俗当同源)。
《魏志》东沃沮在高句丽盖马大山之东,滨大海而居。其地形东北狭,西南长,可千里,北与挹娄夫余,南与貊接。户五千,无大君王,世世邑落各有长帅。其言语与句丽大同,时时小异。汉初,燕亡人卫满王朝鲜时,沃沮皆属焉。汉武元封二年,伐朝鲜,杀满孙右渠,分其地为四郡,以沃沮城为玄菟郡。后为夷貊所侵,徙郡句丽西北,今所谓玄菟故府是也。沃沮还属乐浪,汉以土地广远,在单单大领之东分置东部都尉,治不耐城,别主领东七县,时沃沮亦皆为县。汉光武六年,省边郡,都尉由此罢,其后皆以其县中渠帅为县侯,不耐、华丽、沃沮诸县皆为侯国,夷狄更相攻伐,惟不耐侯至今犹置,功曹、主簿、诸曹皆民作之,沃沮诸邑落梁帅皆自称三老,则故县国之制也。国小,迫于大国之间,遂臣属句丽。句丽复置其中大人为使者,使相主领,又使大加统责其租赋、貊布、鱼盐、海中食物,千里担负致之,又送其美女以为婢妾,遇之如奴仆。其土地肥美,背山向海,宜五谷,善田种。人性质直强勇,少牛马,便持矛步战。食饮、居处、衣服、礼节有似句丽。其葬,作大木椁,长十余丈,开一头作户,新死者皆假埋之,才使覆形,皮肉尽,乃取骨置椁中,举家皆共一椁,刻木如生,形随死者为数。又有瓦,置米其中,编悬之于椁户边(按,今中国北方,犹通用此俗)。毌丘俭讨句丽,句丽王宫奔沃沮,遂进师击之,沃沮邑落皆破之,斩获首虏三千余级。宫奔北沃沮。北沃沮一名置沟娄,去南沃沮八百余里,其俗南北皆同,与挹娄接。挹娄喜乘船寇钞,北沃沮畏之,夏月恒在山岩深穴中为守备,冬月冰冻,船道不通,乃下居村落。王颀别遣追讨宫,尽其东界。问其耆老,海东复有人不。耆老言,国人尝乘船捕鱼,遭风见吹,数十日,东得一岛,上有人,言语不相晓,其俗常以七月取童女沉海。又言,有一国,亦在海中,纯女,无男。又说,得一布衣,从海中浮出,其身如中国人衣,其两袖长三丈。又得一破船,随波出在海岸边,有一人,项中复有面,生得之,与语,不相通,不食而死。其域皆在沃沮东大海中(此当指库页岛、阿落特群岛及虾夷岛等地)。
五 濊
《后汉书》,北与高句骊沃沮,南与辰韩接,东穷大海,西至乐浪。及沃沮、句骊本皆朝鲜之地也。昔武王封箕子于朝鲜,箕子教以礼义田蚕,又制八条之教,其人终不相盗,无门户之闭,妇人贞信,饮食以笾豆。其后四十余世,至朝鲜侯准,自称王。汉初大乱,燕齐赵人往避地者数万口,而燕人卫满击破准而自王朝鲜,传国至孙右渠。元朔元年,君南闾等畔,右渠率二十八万口诣辽东内属,武帝以其地为苍海郡,数年乃罢。至元封三年,灭朝鲜,分置乐浪、临屯、玄菟、真番四郡。至昭帝始元五年,罢临屯、真番,以并乐浪、玄菟,玄菟复徙居句骊,自单单大领已东,沃沮、貊悉属乐浪。后以境土广远,复分领东七县,置乐浪东部都尉。自内属已后,风俗稍薄,法禁亦浸多,至有六十余条。建武六年,省都尉官,遂弃领东地,悉封其渠帅为县侯,皆岁时朝贺。无大君长,其官有侯、邑君、三老、耆旧。自谓与句骊同种,言语法俗大抵相类。其人性愚悫,少嗜欲,不请匄。男女皆衣曲领。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界,不得妄相干涉。同姓不婚,多所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造新居。知种麻养蚕,作绵布,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常用十月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祠虎,以为神。邑落有相侵犯者,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祸。杀人者偿死,少寇盗。能步战,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乐浪檀弓出其地。又多文豹,有果下马,海出班鱼,使来皆献之。
《魏志》,南与辰韩,北与高句丽沃沮接,东穷大海,今朝鲜之东皆其地也。户二万。昔箕子既适朝鲜,作八条之教以教之,无门户之闭,而民不为盗。其后四十余世,朝鲜侯准僭号称王。陈胜等起,天下叛秦,燕齐赵民避地朝鲜数万口。燕人卫满魋结夷服,复来王之。汉武帝伐灭朝鲜,分其地为四郡,自是之后胡汉稍别。无大君长,自汉已来,其官有侯、邑君、三老,统主下户。其耆老旧自谓与句丽同种。其人性愿悫,少嗜欲,有廉耻,不请句丽。言语法俗大抵与句丽同,衣服有异,男女衣皆著曲领,男子系银花,广数寸,以为饰。自单单大山领以西属乐浪,自领以东,七县都尉主之,皆以秽为民。后省都尉,封其渠帅为侯,今不耐皆其种也。汉末更属句丽。其俗重山川,山川各有部分,不得妄相涉入。同姓不婚。多忌讳,疾病死亡,辄捐弃旧宅,更作新居。有麻布蚕桑,作绵,晓候星宿,豫知年岁丰约,不以珠玉为宝。常用十月节祭天,昼夜饮酒歌舞,名之为舞天,又祭虎,以为神。其邑落相侵犯,辄相罚,责生口牛马,名之为责祻,杀人者偿死,少寇盗。作矛长三丈,或数人共持之,能步战。乐浪檀弓出其地。其海出班鱼皮,土地饶文豹,又出果下马,汉桓时献之。正始六年,乐浪太守刘茂、带方太守弓遵以领东属句丽,兴师伐之,不耐侯等举邑降。其八年,诣阙朝贡,诏更拜不耐王,居处杂在民间,四时诣郡朝谒。二郡有军征,赋调供给,役使遇之如民。
六 三韩
《后汉书》韩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辰。马韩在西,有五十四国,其北与乐浪,南与倭接。辰韩在东,十有二国,其北与貊接。弁辰在辰韩之南,亦十有二国,其南亦与倭接。凡七十八国,伯济是其一国焉。大者万余户,小者数千家,各在山海间,地合方四千余里,东西以海为限,皆古之辰国也。马韩最大,共立其种为辰王,都目支国,尽王三韩之地,其诸国王先皆是马韩种人焉。马韩人知田蚕,作绵布,出大栗,如梨,有长尾鸡,尾长五尺。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不贵金宝锦罽,不知骑乘牛马,惟重璎珠,以缀衣为饰,及悬颈垂耳,大率皆魁头露布袍草履。其人壮勇,少年有筑室作力者,辄以绳贯脊皮,缒以大木欢呼为健,常以五月田竟,祭鬼神,昼夜酒会,群聚歌舞,舞辄数十人,相随蹋地为节,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诸国邑各以一人主祭天神,号为天君。又立苏涂,建大木,以悬铃鼓,事鬼神。其南界近倭,亦有文身者。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有城栅屋室。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秪,次有杀奚,次有邑借。土地肥美,宜五谷,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行者让路。国出铁,倭马韩并从市之,凡诸贸易皆以铁为货。俗喜歌舞饮酒鼓瑟,儿生欲令其头扁,皆押之以石。弁辰与辰韩杂居,城郭衣服皆同,言语风俗有异。其人形皆长大,美发,衣服洁清,而刑法严峻。其国近倭,故颇有文身者。初,朝鲜王准为卫满所破,乃将其余众数千人走入海,攻马韩破之,自立为韩王。准后灭绝,马韩人复自立为辰王。建武二十年,韩人廉斯人苏马等诣乐浪贡献,光武封苏马为汉廉斯邑君,使属乐浪郡,四时朝谒。灵帝末,韩并盛,郡县不能制,百姓苦乱,多流亡入韩者。马韩之西海岛上有州胡国,其人短小,髡头,衣韦衣,有上无下,好养牛豕,乘船往来,货市韩中。
《魏志》韩在带方之南,东西以海为限,南与倭接,方可四千里。有三种,一曰马韩,二曰辰韩,三曰弁韩。辰韩者,古之辰国也。马韩在西,其民土著种植,知蚕桑,作绵布。各有长帅,大者自名为臣智,其次为邑借。散在山海间,无城郭。有爰襄国、牟水国、桑外国、小石索国、大石索国、优休牟涿国、臣活国、伯济国、速卢不斯国、日华国、古诞者国、古离国、怒蓝国、月支国、咨离牟卢国、素谓乾国、古爰国、莫卢国、卑离国、占离卑国、臣衅国、支侵国、狗卢国、卑弥国、监奚卑离国、古蒲国、致利鞠国、冉路国、儿林国、驷卢国、内卑离国、感奚国、万卢国、辟卑离国、臼斯乌旦国、一离国、不弥国、支半国、狗素国、捷卢国、牟卢卑离国、臣苏涂国、莫卢国、古腊国、临素半国、臣云新国、如来卑离国、楚山涂卑离国、一难国、狗奚国、不云国、不斯邪国、爰池国、乾马国、楚离国,凡五十余国。大国万余家,小国数千家,总十余万户。辰王治月支国,臣智或加优呼臣云遣支报安邪踧攴臣离儿不例拘邪秦支廉之号。其官有魏率善邑君、归义侯、中郎将、都尉伯长。侯准既僭号称王,为燕亡人卫满所攻夺,将其左右宫人走入海,居韩地,自号韩王,其后绝灭,今韩人犹有奉其祭祀者。汉时属乐浪郡,四时朝谒。桓灵之末,韩强盛,郡县不能制,民多流入韩国。建安中,公孙康分屯有县以南荒地为带方郡,遣公孙模、张敞等收集遗民,兴兵伐韩,旧民稍出,是后倭韩遂属带方。景初中,明帝密遣带方太守刘昕、乐浪太守鲜于嗣,越海定二郡,诸韩国臣智加赐邑君印绶,其次与邑长。其俗好衣帻,下户诣郡朝谒,皆假衣帻,自服印绶衣帻,千有余人。部从事吴林以乐浪本统韩国,分割辰韩八国以与乐浪。吏译转有异同,臣智激韩忿,攻带方郡崎离营。时太守弓遵、乐浪太守刘茂兴兵伐之,遵战死,二郡遂灭韩。其俗少纲纪,国邑虽有主帅,邑落杂居,不能善相制御。无跪拜之礼。居处作草屋土室,形如冢,其户在上,举家共在中,无长幼男女之别。其葬有棺无椁,不知乘牛马,牛马尽于送死。以璎珠为财宝,或以缀衣为饰,或以悬颈垂耳,不以金银锦绣为珍。其人性强勇,魁头露,如炅兵,衣布袍,足履草蹋。其国中有所为,及官家使筑城郭,诸年少勇健者,皆凿脊皮,以大绳贯之,又以丈许木锸之,通日欢呼作力,不以为痛,既以劝作,且以为健。常以五月下种,讫,祭鬼神,群聚歌舞饮酒,昼夜无休。其舞,数十人俱起,相随踏地低昂,手足相应,节奏有似铎舞。十月农功毕,亦复如之。信鬼神,国邑各立一人,主祭天神,名之天君。又诸国各有别邑,名之为苏涂。立大木,悬铃鼓,事鬼神。诸亡逃至其中,皆不还之。好作贼,其立苏涂之义,有似浮屠,而所行善恶有异。其北方近郡诸国差晓礼俗,其远处直如囚徒奴婢相聚。无他珍宝,禽兽草木略与中国同。出大栗,大如梨,又出细尾鸡,其尾皆长五尺余。其男子时时有文身。又有州胡,在马韩之西海中大岛上,其人差短小,言语不与韩同,皆髡头如鲜卑,但衣韦,好养牛及猪,其衣有上无下,略如裸势,乘船往来,市买中韩。
辰韩在马韩之东,其耆老传世自言古之亡人,避秦役来适韩国,马韩割其东界地与之。有城栅,其言语不与马韩同。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有似秦人,非但燕齐之名物也。名乐浪人为阿残,东方人名我为阿,谓乐浪人本其残余人,今有名之为秦韩者。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国。
弁辰亦十二国,又有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其次有险侧,次有樊,次有杀奚,次有借邑。有已柢国、不斯国、弁辰弥离弥冻国、弁辰接涂国、勤耆国、难弥离弥冻国、弁辰古资弥冻国、弁辰古淳是国、冉奚国、弁辰半路国、弁乐奴国、军弥国(弁军弥国)、弁辰弥乌邪马国、如湛国(弁辰甘路国)、户路国、州鲜国(马延国)、弁辰狗邪国、弁辰走漕马国、弁辰安邪国(马延国)、弁辰渎卢国、斯卢国、优中国。弁辰韩合二十四国,大国四五千家,小国六七百家,总四五万户。其十二国属辰王,辰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继,辰王不得自立为王。土地肥美,宜种五谷及稻,晓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礼俗男女有别,以大鸟羽送死,其意欲使死者飞扬。国出铁,韩倭皆从取之,诸市买皆用铁,如中国用钱,又以供给二郡。俗喜歌舞饮酒,有瑟,其形似筑,弹之亦有音曲。儿生,便以石压其头,欲其褊,今辰韩人皆褊头。男女近倭,亦文身。便步战,兵仗与马韩同。其俗,行者相逢,皆住,让路。
弁辰与辰韩杂居,亦有城郭衣服,居处与辰韩同,言语法俗相似,祠祭鬼神有异,施灶皆在户西。其渎卢国与倭接界。十二国亦有王,其人形皆大,衣服洁清,长发,亦作广幅细布。法俗特严峻。
《魏略》初,右渠未破时,朝鲜相历溪卿以谏右渠不用,东之辰国。时民随出居者二千余户,亦与朝鲜真蕃不相往来。至王莽地皇时,廉斯为辰韩右渠帅,闻乐浪土地美,人民饶乐,亡欲来降。出其邑落,见田中驱雀男子一人,其语非韩人。问之,男子曰:“我等汉人,名户来。我等辈千五百人,伐材木,为韩所击得,皆断发为奴,积三年矣。”曰:“我当降汉乐浪,汝欲去不?”户来曰:“可。”辰因将户来出诣含资县。县言郡,郡即以为译,从苓中乘大船入辰韩,逆取户来降伴辈,尚得千人,其五百人已死。时晓谓辰韩:“汝还五百人,若不者,乐浪当遣万兵乘船来击汝。”辰韩曰:“五百人已死,我当出赎直耳。”乃出辰韩万五千人,弁韩布万五千匹。收取直还,郡表功义,赐冠帻田宅。子孙数世,至安帝延光四年时,故受复除。
《晋书》马韩……太康元年二年,其主频遣使入贡方物,七年、八年、十年,又频至。太熙元年,诣东夷校尉何龛上献,咸宁三年复来,明年,又请内附。辰韩在马韩之东,自言秦之亡人,避役入韩,韩割东界以居之。立城栅,言语有类秦人,由是或谓之为秦韩。初有六国,后稍分为十二。又有弁辰,亦十二国,合四五万户,各有渠帅,皆属于辰韩。辰韩常用马韩人作主,虽世世相承而不得自立,明其流移之人,故为马韩所制也……武帝太康元年,其王遣使献方物,二年,复来朝贡,七年,又来。
《北史·百济传》百济之国,盖马韩之属也。出自索离国。其王出行,其侍儿于后妊娠,王还,欲杀之。侍儿曰:“前见天上有气,如大鸡子,来降感,故有娠。”王舍之,后生男。王置之豕牢,豕以口气嘘之,不死,后徙于马阑,亦如之。王以为神,命养之,名曰东明。及长,善射。王忌其猛,复欲杀之。东明乃奔走,南至淹滞水。以弓击水,鱼鳖皆为桥,东明乘之得度,至夫余而王焉。东明之后,有仇台,笃于仁信,始立国于带方故地。汉辽东太守公孙度以女妻之,遂为东夷强国。初以百家济,因号百济。其国东极新罗句丽,西南俱限大海,处小海南,东西四百五十里,南北九百余里。其都曰居拔城,亦曰固麻城。其外更有五方,中方曰古沙城,东方曰得安城,南方曰久知下城,西方曰刀先城,北方曰熊津城。王姓余氏,号于罗暇,百姓呼为鞬吉支,夏言并王也,王妻号于陆,夏言妃也。官有十六品,左平五人一品,达率三十人二品,恩率三品,德率四品,杅率五品,奈率六品,已上冠饰银华。将德七品,紫带,施德八品,皂带,固德九品,赤带,季德十品,青带,对德十一品,文督十二品,皆黄带,武督十三品,佐军十四品,振武十五品,克虞十六品,皆白带。自恩率以下,官无常员。各有部司,分掌众务。内官有前内部、谷内部、内掠部、外掠部、马部、刀部、功德部、药部、木部、法部、后宫部。外官有司军部、司徒部、司空部、司寇部、点口部、客部、外舍部、绸部、日宫部、市部。长吏三年一交代。都下有方,分为五部,曰上部、前部、中部、下部、后部。部有五巷,士庶居焉。部统兵五百人。五方各有方领一人,以达率为之,方佐贰之。方有十郡,郡有将三人,以德率为之,统兵一千二百人以下,七百人以上,城之内外庶及余小城咸分隶焉。其人杂有新罗、高丽、倭等,亦有中国人。其饮食衣服与高丽略同。若朝拜祭祀,其冠两厢加翅,戎事则不拜谒之礼,以两手据地为礼。妇人不加粉黛,女辫发垂后,已出嫁则分为两道,盘于头上。衣似袍而袖微大。兵有弓箭刀矟。俗重骑射,兼爱坟史,而秀异者颇解属文,能吏事,又知医药、蓍龟与相术、阴阳五行。法有僧尼,多寺塔,而无道士。有鼓角、箜篌、筝竽、篪笛之乐,投壶、摴蒲、弄珠、握槊等杂戏,尤尚弈棋。行宋元嘉历,以建寅月为岁首。赋税以布绢丝麻及米等,量岁丰俭差等输之。其刑罚,反叛退军及杀人者斩,盗者流,其赃两倍征之,妇犯奸,没入夫家为婢。婚娶之礼,略同华俗。父母及夫死者,三年居服,余亲则葬讫除之。土田湿,气候温暖,人皆山居。有巨栗,其五谷杂果菜蔬及酒醴肴馔之属,多同于内地,唯无驼、骡、驴、羊、鹅、鸭等。国中大姓有族沙氏、燕氏、刕氏,解氏、真氏、国氏、木氏、苗氏。其王每以四仲月祭天及五帝之神,立其始祖仇台之庙于国城,岁四祠之。国西南人岛居者十五所,皆有城邑。魏延兴二年,其王余庆始遣其冠军将军驸马都尉弗斯侯长史余礼、龙骧将军带方太守司马张茂等,上表自通云:“臣与高丽源出夫余,先世之时,笃崇旧款。其祖钊,轻废邻好,陵践臣境。臣祖须,整旅电迈,枭斩钊首。自尔以来,莫敢南顾。自冯氏数终,余尽奔窜,丑类渐盛,遂见陵逼。构怨连祸,三十余载。若天慈曲矜,远及无外,速遣一将,来救臣国,当奉送鄙女,执扫后宫,并遣子弟,牧圉外厩,尺壤匹夫,不敢自有。去庚辰年后,臣西界海中见尸十余,并得衣器鞍勒,看之,非高丽之物,后闻乃是王人来降臣国,长蛇隔路,以阻于海。今上所得鞍一,以为实矫。”献文以其僻远,冒险入献,礼遇优厚,遣使者邵安与其使俱还。诏曰:“得表,闻之无恙。卿与高丽不睦,致被陵犯,苟能顺义,守之以仁,亦何忧于寇仇也?前所遣使,浮海以抚荒外之国,从来积年,往而不反,存亡达否,未能审悉。卿所送鞍,比较旧乘,非中国之物,不可以疑似之事,以生必然之过。经略权要,已具别旨。”又诏曰:“高丽称藩先朝,供职日久,于彼虽有自昔之衅,于国未有犯令之愆。卿使命始通,便求致伐,寻讨事会,理亦未周。所献锦布海物,虽不悉达,明卿至心。今赐杂物如别。”又诏琏护送安等至高丽。琏称昔与余庆有仇,不令东过,安等于是皆还,乃下诏切责之。五年,使安等从东莱浮海赐余庆玺书,褒其诚节。安等至海滨,遇风飘荡,竟不达而还。自晋、宋、齐、梁据江左右,亦遣使称藩,兼受拜封,亦与魏不绝,及齐受东魏禅,其王隆亦通使焉。淹死,子余昌亦通使命于齐。武平元年,齐后主以余昌为使持节侍中车骑大将军带方郡公,百济王如故。二年,又以余昌为持节都督东青州诸军事东青州刺史。周建德六年,齐灭,余昌始遣使通周。宣政元年,又遣使来献。隋开皇初,余昌又遣使贡方物,拜上开府带方郡公百济王。平陈之岁,战船漂至海东耽牟罗国。其船得还,经于百济,昌资送之甚厚,并遣使奉表贺平陈。文帝善之,下诏曰:“彼国悬隔,来往至难,自今以后,不须年别入贡。”使者舞蹈而去。八年。余昌使其长史王辩那来献方物,属兴辽东之役,遣奉表请为军导。帝下诏厚其使而遣之。高丽颇知其事,兵侵其境。余昌死,子余璋立。大业三年,余璋遣使燕文进朝贡。其年,又遣使王孝邻入献,请讨高丽。炀帝许之,命觇高丽动静。然余璋内与高丽通和,挟诈以窥中国。七年,帝亲征高丽,余璋使其臣国智牟来请军期,帝大悦,厚加赏赐,遣尚书起部郎席律诣百济,与相知。明年,六军度辽,余璋亦严兵于境,声言助军,实持两端。寻与新罗有隙,每相战争。十年,复遣使朝贡。后天下乱,使命遂绝。其南海行三月,有耽牟罗国,南北千余里,东西数百里,土多麞鹿,附庸于百济。西行三日,至貊国,千余里云。
《北史·新罗传》新罗者,其先本辰韩种也。地在高丽东南,居汉时乐浪地。辰韩亦曰秦韩,相传言秦世亡人避役来适,马韩割其东界居之,以秦人故,名之曰秦韩。其言语名物有似中国人,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不与马韩同。又辰韩王常用马韩人作之,世世相传,辰韩不得自立王,明其流移之人故也,恒为马韩所制。辰韩之始有六国,稍分为十二,新罗则其一也。或称魏将毌丘俭讨高丽,破之,奔沃沮,其后复归故国,有留者,遂为新罗,亦曰斯卢。其人辩有华夏、高丽、百济之属,兼有沃沮、不耐、韩之地。其王本百济人,自海逃入新罗,遂王其国。初附庸于百济,百济征高丽,不堪戎役,后相率归之,遂致强盛,因袭百济,附庸于迦罗国焉。传世三十至真平,以隋开皇十四年遣使贡方物。文帝拜真平上开府乐浪郡公新罗王。其官有十七等,一曰伊罚干,贵如相国,次伊尺干,次迎干,次破弥干,次大阿尺干,次阿尺干,次乙吉干,次沙咄干,次及伏干,次大奈摩干,次奈摩,次大舍,次小舍,次吉士,次大乌,次小乌,次造位。外有郡县。其文字甲兵同于中国。选人壮健者悉入军,烽戍逻俱有屯管部伍。风俗、刑政、衣服略与高丽百济同。每月旦相贺,王设宴会,班赉群官,其日拜日月神主。八月十五日设乐,令官人射,赏以马布。其有大事,则聚官详议定之。服色尚画素。妇人辫发绕颈,以杂彩及珠为饰。婚嫁礼唯酒食而已,轻重随贫富。新妇之夕,女先拜舅姑,次即拜大兄。夫死,有棺敛葬送,起坟陵。王及父母妻子丧,居服一年。田甚良沃,水陆兼种,其五谷果菜鸟兽物产略与华同。大业以来,岁遣朝贡。新罗地多山险。虽与百济构隙。百济亦不能图之也。
下 分解
甲 地望
夫余 夫余初灭于慕容氏,继并于靺鞨,渤海之夫余府,其故地也。夫余府入辽为黄龙府,《旧五代史》谓其北至混同江仅百里,明其当在今长春之东北。辽之黄龙府入金属上京路,曰隆州[金天眷三年,改黄龙府为济州,置利涉军。天德四年,改名济州路转运司。大定二十九年,改名隆州。贞祐初,升为隆安府。(见《金史》)],入元属辽阳省开元路,入明属三万卫。今吉林省长春、农安、扶余等县,皆本土也。若言夫余四至,则地方二千里,不可但以黄龙府故地当之。《魏志》所谓“于东夷之域最平敞”者,明其当今吉林西境、黑龙江南境,或兼及洮南一带之大平原,其曰“多山陵广泽者”,明其兼有吉林省中部之山泽,或兼及兴安岭之南端。《后书》《魏志》皆谓其在玄菟北千里,不曰辽东,足征其区域括有今松花江东岸之地。
挹娄 按,挹娄地望,《后书》《魏志》言之甚明。西界夫余,东临大海,南接沃沮,北不知其所极。盖当今吉林省之东部,黑龙江省之东部,俄属东海滨州之大半及阿穆尔州。西向南向皆无与中国辖境接壤处,故与中国之关系甚少。《满洲源流考》以为兴京(今兴宾县)亦是肃慎之一地者,乃误以后来勿吉之范围逆论挹娄。且《满洲源流考》是清代官书,清代认肃慎为其远祖,故不免为之夸大。挹娄是散漫之部落,非一国家,故无都城可言。《松漠纪闻》谓“古肃慎城四面约五里余,遗堞尚存,在渤海国都三十里,以石累城脚”。既以石脚为城,四面约五里,必非汉时之挹娄所能有,盖亦是勿吉时代之经置也。[渤海都城在今宁安(宁古塔),则此所谓肃慎城,当亦在宁安附城。]
高句骊 句骊 按,《后书》高句骊与句骊同在一卷而分传,《魏志》无句骊传,其高句骊传乃与《后书》之句骊传相同。盖句骊本不止一部,其一曰高句骊,汉武时以为县,即昭帝始元五年玄菟郡移治之所。西汉末,句骊一支名小水貊者,渐强大,遂袭用高句骊之故名,然与汉武时名县者并非一部。高句骊既于西汉末有此重大之兴替,其疆土亦历代有变迁。下节详论之。
沃沮 沃沮之地望,按以《后书》《魏志》所记,盖当今朝鲜东北境,即咸镜道一带,并及吉林东南之区域,以至俄领东海滨州之南部。东沃沮者,大体在今咸镜道地及吉林东南端,北沃沮当在东海滨州之南部。沃沮非如夫余、句骊为一国家,乃是分散之部落,其民则民也。《辽史志》:“海州南海军,本沃沮国地,有沃沮县。”此地已不可考,然渤海以来所谓率宾,当即沃沮之本体。
境在汉属乐浪东部都尉,即金刚山脉迤东之地。大体当今朝鲜之江源道,北涉咸镜道与沃沮界,南涉庆尚道与辰国接。
三韩 三韩为辰国及其西邻部落之演变,对于汉人及部或可称朝鲜半岛之土著混合体,其文化较人为低。其地望当今庆尚全罗两道,盛时盖并有忠清道。《魏志》云“韩在带方之南”,明其北不至京畿道地。
三韩之分界今已不可寻,其相对之位置则甚明。东部为辰韩,西部为马韩,介于二者之间而位置偏南者为弁辰。南北朝时所谓任那者,当即以弁辰故地为大体。(《东国文献备考》所载历代疆域,既无图以表之,且年代每不标明,颇难采用,今故从略。)
乙 族类
汉魏晋时东北诸部之族别,《后书》《魏志》所记者未尝不明晰严整,然古代记述多不能合近代观念之要求,而诸书所记字里行间之意义如不细为体会,亦易将极重要之事实漫然读过。今试为分析之前,有二事宜先辨明者焉。
一、诸书所记东北部族,非一代事。自箕氏朝鲜至慕容氏,虽汉族及其文化之东进为一经恒之事件,然所谓诸夷者,历代消长不同,疆域分合乃异。如混为一世之事而观之,势必失其窍要,必依时代寻其消长,然后源流可观。
二、一国之内,一地之民,每非尽是纯一之部族。东北区域,北接黑水金山,西连瀚海松漠,南挟朝鲜半岛,西南与山东半岛相应,海陆皆不呈封锁之形势,故若干民族来来去去,为历史上必然之事。于是一地之中,统治者与众民或为不同之部族,且同为一地之众民,亦不必尽是渊源一脉,阶级之形成为不可免者。此等阶级之形势,如匆匆看过,势必淆乱史实。便如夫余,其下层乃民,其统治者乃“亡人”。又如辰韩,其本体与马韩等当为朝鲜半岛南部原民,其混合则秦人。又如百济,其众民为马韩之旧,其王朝则夫余之统治者之一支。又如箕氏卫氏之朝鲜,统治者虽迁自中国,其大部居民中应有不少之貊旧族。今如囫囵说去,将误会其涯略纲领,必先看清东北诸部族中之有阶级,然后可知东北诸地之民族分配也。(此一事实,为治史学最不可忽略者。例如所谓“大清帝国”,外国人谓之为中国,而革命之中国人则谓之为满清。两种说法,实皆不错,如以全民为观点,“大清帝国”自是中国,如以统治之组织为对象,清国固是满洲也。又索伦叶赫诸部之号女真,兀良哈之号蒙古,皆可如此看。契丹金人入元号汉人,此因辽金旧国之大部分人民皆是汉人,故国亡之后,从多数之名。契丹一词,在俄国及若干西北部族中为中国之称,亦复如此。如以为索伦出于女真,兀良哈出于蒙古,契丹本是诸夏,自是大错,然习俗之称,亦自有其原故,不可遽以为非。世上甚少单纯之民族,封建时代,社会之阶级每即是民族之阶级,少数之统治者与多数之被统治者常非一事。如忘其阶级,而谓某国出于某部,必穿凿也。)
以此两事为注意点,可得下列之分析。
武帝平朝鲜前中国人东向图
1 箕子东去之线(此为假定)2 燕人东向北向拓殖设辽东辽西诸郡之线 3 秦人东向拓殖之线4 秦人入辰国之线 5 古海路交通 6 卫满入朝鲜之线 7 卫氏据朝鲜向外拓土之线
一曰中国人 所谓中国人者,指自燕齐一带而往原以汉语为母语之民族而言。此民族挟其文化上之优越势力及巨大之政治组织,东向拓置,自荒古已然。所谓辽东半岛者,或自始便与山东半岛为同一民族所居。至于中国内部移出之记载,最早者有箕子之建东封,其地域容当在今鸭绿江(古名马訾水)之两边。其后燕秦拓土,曾越水(今大同江)而至洌水(今汉江之北支),辽东辽西皆置郡县。是则当纪元前三世纪之光景,中国势力已拓置于朝鲜西半部(朝鲜半岛之西南角除外)。汉武之设乐浪郡,非创造之事实,乃承前之再造也(详见本书上章)。中国人势力更东南向以入辰国,所谓辰韩,实即中国人与土著之混合国家,其语言不仅包含若干中国语成分,且包含秦人方言。《后书》云:“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魏志》云:“辰韩,其耆老自言古之亡人,避秦役,来适韩国,马韩割其东界地与之。有城栅。其言语不与马韩同,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皆为徒,有似秦人,非但燕齐之名物也。”是其显证。燕人卫满挟其数万之“亡人”东渡水,代箕氏以建国,濊貊、真番、沃沮皆服属,故收集之中国人尤多,逮武皇统一之后,辽外诸郡遂为固定之建置,而夫余、句骊、貊皆服属焉。下至慕容氏之兴四百余年间,皆汉人拓张并稳固其势力之时代。凡此东移之迹,略如附图。
二曰濊貊 与貊为一事,上节五项下之,实不括有民之全体,夫余、句丽、沃沮皆民之区域,特其统治者非种耳,夫余之土著为民者,《后书》云:“夫余国本地也。”《魏志》云:“夫余……其印言‘王之印’,国有故城名城,盖本貊之地,而夫余王其中。”其明证也。句骊之为民者,《魏志》:“句骊一名貊耳。”耳当是语尾。又云:“别种依小水作国,因名之为小水貊,出好弓,所谓貊弓。”王莽时,句丽为寇,而“严尤奏言貊人犯法”,此《魏志》语,《后书》同,其文云:“于是貊人寇边愈甚。”又《后书·光武纪》,建武二十五年,“辽东徼外貊人寇右北平渔阳上谷太原,辽东太守祭肜捂降之”。此即本书《句骊传》所谓“祭肜以恩义招之”之事(类此之例不一,今姑举数事,不遍也)。凡此皆明句骊部族为貊人。沃沮之为民者,《魏志》记光武建武六年(公元30年)后省乐浪东部诸县,而以土民为县侯。其文云:“惟不耐侯至今犹置,功书主簿诸曹皆民作之。”其证也。且《后书》《魏志》记夫余、句骊、沃沮、貊之语言,称其大同小异,记其习俗生活亦然,必有共同之民族成分,然后可以大同,必与不同之异族混合或分化既久,然后可成小异。然则《后书》《魏志》所谓者,乃纯粹之民部落,直隶于汉官者,所谓夫余、句骊、沃沮者,固以人为底子,其上另有他族统治者,以转隶于汉庭耳。
秦汉间在东北各民族分布图
秦始皇帝一统至汉武帝平朝鲜置四郡之间中经秦卫氏汉三代
统治之阶级既辨明,然后可推夫余、句骊、沃沮、貊之关系,然后可察其语言之大同小异作何解。吾人于此不能不惊异貊人民分置之广溥,盖秦汉魏时,自中国人外,东北最众之民族也。此一民族既如此众繁,必非卒然而成,其先世在东北当有相当之历史。《后书》《魏志》均系箕子之教于之一节中,明民原为东北民族之主体,箕子建国之所凭藉,其后割裂子汉人及北部戎狄耳。《后书》云:“东夷率皆土著。”其明证也。中国人与貊之关系经典鲜记,惟《诗·大雅·韩奕篇》云:“溥彼韩城,燕师所完。以先祖受命,因时百蛮。王锡韩侯,其追其貊。奄受北伯,因以其伯。”韩之故国相传在河之西渭之阳,后代之韩城县也。然其城不得由燕师完之,王应麟《诗地理考》云:
《水经注》,王肃曰:“涿郡方城县有韩侯城。”(《后魏志》,范阳郡方城县有韩侯城。李氏曰:“溥彼韩城燕师所完。”琢郡乃燕地也。又有“奄受北国”之言,《水经注》:“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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