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史记选 [book_author]王伯祥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374041 [book_dec]王伯祥选注。选记叙文21篇。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年版。《史记》是西汉司马迁撰写的一部纪传体通史。全书由十二本纪、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十表、八书,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余万字。它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其*创的纪传体为后来历代“正史”所沿袭,影响深远。该书也是一部优秀的文学著作,鲁迅誉之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王伯祥《史记选》主要选录本纪、列传中的名篇,并对其中的疑难字词和典章制度加以注释说明。《史记选》一书融入了王伯样先生一生研究《史记》的心血,迄今为止这部《史记选》仍是国内外出版的《史记》选本中学术水平*高的一种。这部书前的《序例》系统地论及司马迁的生平,《史记》的伟大史学文学成就、深远的影响以及版本知识等,是一篇有独到见解的《史记》论,也是一篇富于启示性的《史记》研究指南。 [book_img]Z_5851.jpg [book_title]史记选序例 汉朝司马迁所作的《史记》是中国二千年来最伟大的历史名著,而且其中有许多篇也是文学名篇。因为司马迁具有丰富的社会实践、比较进步的历史观点和高度的文学修养,所以他能够审择史料,创设体例,刻画人物,把先秦以来多方面的史实和他当代社会各阶层的形形色色的动态如实地反映出来,写成这样一部完密丰富的“通史”。更因这部书有完密的体例,可以妥帖地安排多方面的史实,于是就被由汉朝到清朝的许多历史家所接受和取法,无形中便规定了他们写历史的范式。另一方面,又因这书的内容丰富灿烂,生动地塑造了各种类型的人物形象,反映了社会的复杂生活。于是就被后来历代的文学作家奉为典范,在中国文学史上发生了莫大的影响。 司马迁字子长,公元前一四五年(汉景帝刘启中五年丙申岁)诞生于冯翊夏阳县(今陕西省韩城县)。六七岁的时候,他的父亲司马谈任太史令[1],他就随父进京(长安),住在茂陵地方(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北)开始学习。到十岁时,便能诵读古书。二十岁后开始旅行。他自己说:“二十而南游江、淮(今江苏省、安徽省一带),上会稽,探禹穴(在今浙江省绍兴县)。窥九疑(在今湖南省道县),浮于沅、湘(今湖南省境)。北涉汶、泗(今山东省境),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今山东省邹县的峄山)。厄困鄱、薛(俱鲁地)、彭城(今江苏省徐州市)。过梁、楚(约当今江苏、安徽、河南三省交界一带地)以归。于是迁仕为郎。”[2]他的政治生活开始了。以后或因奉使出差,或因陪从封禅,或因采访史迹,他依然有旅行的机会,于是他的游踪便愈远愈广。从《史记》的许多篇“论赞”中他自己报道的行踪看,除了今福建、广东一带没有到过外,其它长城以南各省的境界差不多他都涉历过;尤其是江、淮下游一带,他往来经过的次数更多。因此,当时人烟最为稠密、文物最为丰富地区的社会状态,他便得到了仔细的观察,亲切的调查。 公元前一一〇年(汉武帝刘彻元封元年),司马谈死于周南(今河南省洛阳市)。过了三年,司马迁继任太史令,开始搜集史料,准备写作,那时他正三十八岁。他一方面把国家图书馆保藏下来的古籍加以编排和整理[3];一方面访问交游朋好,或亲身实地调查来重加订正或补充。这样积累加工,到公元前一〇四年(刘彻太初元年)他四十二岁时,于是酝酿成熟,便着手写作这部前无古人的《史记》[4]。过了五年(公元前九九年,刘彻天汉二年),他四十七岁,为了李陵败降匈奴的事说了几句直话,触怒了刘彻,以为他有意诽谤李广利[5],替李陵开脱,便把他下在牢里,而且处以腐刑(阉割)。他受了这样惨毒的酷刑,在狱中还是继续不断地写作。到公元前九六年(刘彻太始元年),他被赦出狱,刘彻又任命他为中书令。中书令是皇帝亲近的秘书,地位比太史令为高,可是那时大都用宦者来充任,不免受到侮弄,所以他每每自伤,以为“身为闺阁之臣”[6],很是痛愤。但为了要完成这部伟大的著作,他只得“隐忍苟活”,“故且从俗浮湛(沉),与时俯仰”[7],仍旧继续写作了五六年,直到公元前九一年(刘彻征和二年)他五十五岁上,全书方才完成。凡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此后虽略有增修,到明年他五十六岁那年便成绝笔。后来怎样,竟没有确切的事迹可资佐证,所以他的卒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人考定它。 在司马迁之前,中国的历史著作已经很多。除了那些早就散佚的古史不必指数外,到现在还流传通行的,已有以年代为次的“编年史”如《春秋》,以地域为限的“国别史”如《国语》、《国策》,以文告档卷形式保存下来的“政治史”如《尚书》,以记述各派思想流别并加以批判的“学术史”如《庄子》的《天下篇》和《荀子》的《非十二子篇》等等。但在当时,还没有人能够科学地编排整理,产生一部完整的“中国史”。司马迁独能融会贯通,扛起这样的重任,其主要原因在他具有创造义例的识力。他首先掌握了他那时代里所认为历史上的政治中心人物,所以他把黄帝以次一直到他当代的帝王,编成《五帝本纪》等十二篇[8]。这些“本纪”固然详载帝王的事迹,可是同一时代社会上发生的重大变化也就有计划地编排进去,把纲领贯穿起来,基本上成为有系统的编年大事记。其次把“并时异世,年差不明”[9]的事迹,仿周代谱牒的体制,编成《三代世表》等十篇。于是历代传递相及的世系,列国间交涉纠纷的关系,主要职官的更迭等等繁复混淆的事项都给这纵横交织的表格排列得头绪分明,眉目清疏了。又次,创立《礼书》、《乐书》、《律书》、《历书》、《天官书》、《封禅书》、《河渠书》、《平准书》等八篇。这些“书”,记述的是所谓“朝章国典”,其实举凡天文、地理、政治、经济、风俗、艺术等等都把它们分门别类,写成了各种类型的专业史。或者这样说,他已为后世的专业史塑造了适当的雏型。再次,创编了《吴太伯世家》等“世家”三十篇。把春秋、战国和汉初主要王侯、外戚的传世本末写成了各个不同的国别史[10]。最后是《伯夷列传》等人物传记七十篇[11],总称“列传”。这些列传,基本上是描写各个人物生活的“专传”。但也有些业绩相连,彼此有关的人物,便写成了叙述多人的“合传”[12]。还有些人,或者行事的作风相类似,或者品质的气味差不多,只要有一节可记的,不问他们是否同时或者异代,便“以类相从”地作成了若干篇“类传”[13]。此外对于当时的外国或者国内的少数民族,也适当地安排在有关各篇列传的前后,说明他们同汉民族如何打交道、如何发生关系的始末情由[14]。每篇的末了,又大都附有“论赞”。论赞的作用,多半是引据异闻来补充流传的史实,或者根据实地调查来辟去相传的谬说,绝不像后世人作史论那样的任意翻案或者故作苛论。这样就表现了他自己的立场和看法,显示了负责的精神。 司马迁《史记》的成就,不仅表现在他创设的体例上,尤其表现在他的工作态度上。他有丰富的社会实践和进步的历史观点,自然就认明了自己的写作责任,端正了自己的工作态度。他入手之初,广泛地征求当时流传的史料,加以甄择,先编成基本的记录,随时把他得自交游之间互谈访问的异闻口说来参订这记录的异同。又趁着游历的便利,到处亲自调查,把原来记录的材料互相比对,改正了不少书本上的错误。这样他就切切实实地做到了“考文征献”的工夫,揭露了民生疾苦的根源,提高了著作本身的传信价值。总之,他的《太史公书》务在崇实斥伪,对一切虚伪失真的把戏,始终作无情的斗争。如本纪一类,基本上是记载帝王发号施令的,他因为看到秦亡汉兴的五年之间,实际上领导当时各支起义的力量来推翻暴秦王朝的是项羽,他便在《秦始皇本纪》和《高祖本纪》之间创立了《项羽本纪》。又看到刘邦死后,他的儿子刘盈承继了帝位,但一切实权都由刘邦的妻子吕雉掌握,刘盈只拥有一个虚名,他便干脆立了个《吕太后本纪》,书中竟找不到“孝惠本纪”的名色。他这样做,明明是“不以成败论人”,不肯屈辱了为领导起义斗争而失败的英雄[15];明明是不偏轻妇女,所以不非难女主临朝,反而说“高后以女主称制,政不出房户,天下晏然,刑罚罕用,罪人是希(稀),民务稼穑,衣食滋殖”[16]呢!这是何等的识力[17]!同时他为要分别是非,对于当时统治阶级的丑恶也就秉笔直书,毫无隐饰地尽情揭发。帝王如刘彻的迷信求仙和贪功生事[18];将相大臣如公孙弘等人的巧诈逢迎[19],张汤、杜周等人的贪污残酷[20],窦婴、田蚡等人的倾轧陷害[21];王室子孙如燕王定国和齐厉王次景等人的荒淫乱伦[22]:都给它如实地反映了,遗留下深刻的讥讽和谴责。当时因为得罪了统治阶级,就有人说这部著作是“谤书”,这正证明了他斗争性的强烈,所以有这样拥护正义的态度,表达了人民的呼声。此外,他对社会各阶层的人物如儒生、游侠、农民、商人以至医、卜、星、相等等各方面的生活状况也同样地看待,利用种种类传的方式,都给以广泛的、比较全面的叙述[23]。该同情的寄与同情,该批判的予以批判,真是爱憎分明,使后世的读者仿佛亲自接触到这些形形色色的人物而引起“善善恶恶”的共鸣。 综观《史记》的各体,“纪”是年代的标准,“传”是人物的动态,“世家”是纪传合体的国别史,“表”和“书”是贯穿事迹演化的总线索。它们之间互相关合着,并不是彼此对立的,而“纪”和“传”更是构成全书的经纬线。正因为经纬关合,所以能够分别安排组织,“罔(网)罗天下放失旧闻”,“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作者的当代)”,“拾遗补艺”,“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24],写成了这样一部空前的大著作,奠定了作史的范式,一直被后来历代史家所尊奉,称做“纪传体”。那些承袭纪传体的作品,不论以朝代的兴亡为限断的如后汉班固的《汉书》一直到清朝张廷玉的《明史》等;或者以某一个时代的特征为限断的如唐朝李延寿的《南史》、《北史》,宋朝薛居正的《五代史》和欧阳修的《五代史记》(世称《新五代史》)等;或者专记同时并立政府的如晋朝陈寿的《三国志》:大都遵循他的成规,跳不出他的范围。虽他们的作品,编次尽有出入[25],名目尽有改变[26],门类尽有短缺[27],但“纪”和“传”都绝无例外地沿袭下来的。所以我们对历代逐渐结集拢来的“三史”、“十七史”、“二十一史”乃至“二十四史”、“二十五史”等纪传体的史书,都管它叫“正史”,在从前中国史学界中最占首要的地位,而《史记》乃是这些正史的开山祖师。那些正史以外的“汗牛充栋”的纪传体的“别史”,实在也都是由《史记》派生出来的。 “史记”一词本只是泛指一般史籍的公名[28],所以司马迁的书在当时只称《太史公书》,班固把它记录在《汉书·艺文志》里,便直写“《太史公》百三十篇”。就是后汉时应劭的《风俗通义》和荀悦的《汉纪》提到这书也只称它为“太史公记”,并没有把“史记”的名词专门隶属给司马迁。直到唐朝编撰《隋书》,才正式把“《史记》一百三十卷”列为“史部”中的头一部,下注“目录一卷,汉中书令司马迁撰”。而且把刘宋裴骃、徐野民和梁邹诞生三家的释解音训之作也接连并载了“《史记》八十卷”、“《史记音义》十二卷”、“《史记音》三卷”三大项。于是“史记”之名便由公名演化为专名,而“太史公”三字也就跟司马迁的名字结合起来,三者之间便成为不可分割的专用品了。即此一端,很可想见他在中国史学界起了如何的示范作用。 上面说的是司马迁在中国史学上的不朽伟绩。至于他在中国文学界发生的巨大影响,更因为他的写作方法具有高度的现实主义。他自幼诵读古代的典籍,接受了历史上传统的丰富的知识。后来他游历名山大川,深入社会,又接触到多方面的事物,体验了各阶层的生活。所以他能够抓住社会上各色各样的典型人物,予以尽情的刻画和生动的描写[29]。同时他能够冲破当时文坛上的陈腐习套,吸收了人民口边的新鲜活泼的语言,充实了自己的写作技巧。所以他把古籍中“佶屈聱牙”的文字大胆地改写为平直易解的词句,跟各地的方言土话并列起来[30],同样地供他驱遣。并且有意扬弃了当时流行极盛的辞赋之流的骈偶形式,扩大了长短相错的散文领域,因而创造了干净利落优美独特的风格。凡是经他笔端塑造的人物,都成了有血有肉,充分表现个性的活人。他描写每一个人的说话或者几个人的对话都刻画得那么声口宛然,维妙维肖地恰合其人的身份和性格,而且曲折细致地表达了当时的场面和气氛。如《项羽本纪》写项梁的会稽起义;写项羽的钜鹿大战;写樊哙的鸿门闯宴;写项王的垓下突围。《陈涉世家》写大泽乡的起义;写陈涉旧友的愿朴。《留侯世家》写圯上老人的约会;写汉王席前的借箸划策;写设计搬弄四皓。《陈丞相世家》写陈平的去楚奔汉和还金辞汉;写周勃的被诘受窘和陈平的相机答辩。《孙子吴起列传》写孙武吴宫教战;写孙膑马陵道破杀庞涓;写吴起的矜名使气和受谗奔楚。《商君列传》写卫鞅入秦游说,与廷臣争辩;写变法之令的推行;写赵良的劝讽。《平原君虞卿列传》写平原君的矫情杀妾;写毛遂自荐,几句话把楚王说服,因而歃血定盟;写公孙龙夜见平原君,阻止他的贪功受封;写虞卿、楼缓的斗计。《魏公子列传》写信陵君夷门执辔,神色愈恭;写侯嬴教公子窃符救赵:写朱亥椎杀晋鄙;写公子在赵与博徒、卖浆者交游,引起平原君的愧悔;写公子终因毛、薛二公的一言,翻然觉悟,立即归魏应付国难。《范睢蔡泽列传》写伪张禄逃死入秦,取得秦王的信任,封侯拜相;写须贾使秦受骗,受到不堪的陵辱,终因赠袍在先,仅免一死;写平原君的留秦被胁和魏齐的投奔无路:写蔡泽公开宣言,竟夺占了范睢的相位。《廉颇蔺相如列传》写蔺相如的完璧归赵;写渑池会上秦王被胁击缻;写廉颇的觉悟谢罪和他晚境的颓唐;写赵奢的用兵和阏与取胜;写李牧的守边却敌。《田单列传》写田单的智略和火牛破燕;写田法章与太史嬓的女儿自由恋爱;写王蠋的守节不屈。《刺客列传》写专诸的刺杀王僚;写豫让的漆身吞炭;写聂政的剥面抉眼和他姊姊的哭尸明志;写荆轲的悲歌慷慨,提匕首入秦,当廷把住秦王的袖子,出匕首揕他;写高渐离的逃难击筑和矐目行刺。《淮阴侯列传》写韩信的胯下受辱和登坛拜将;写他的拔帜破赵和囊沙破楚;写武涉、蒯通对他的游说;写刘邦伪游云梦,韩信在陈受缚:又写他后来被人出卖,在锺室就戮。《季布栾布列传》写季布的逃难受髡,躲在朱家家里为奴;写曹丘生的面折季布;写栾布的冒死哭祭彭越。《张释之冯唐列传》写释之执法公平,不肯为皇帝的一言而枉杀无辜;写冯唐因皇帝问他边将的人材,伸雪了云中守魏尚的冤屈。《魏其武安侯列传》写窦婴、田蚡的争权倾轧:写灌夫、籍福等人的从中挑拨;写后来为了灌夫骂座,逼到窦、田二人在太后面前互相攻讦,连皇帝也无可奈何。《李将军列传》写李广的善射;写霸陵尉的醉态;写李广的治军,不拘拘于文书条教而士卒爱戴;写他被匈奴擒住,在半途夺马逃回;写他深入敌境酣战,吏士皆无人色,而他意气自如;又写他勇略冠绝一时,终因不得大将军卫青的欢心而被逼自杀。《汲郑列传》写汲黯的憨直,他不畏强御,面折朝臣的虚诈和贪酷,对皇帝、大将军也不为少屈;写郑当时结交好客,唯恐不及,而一朝失势,宾客便骤见冷落。《游侠列传》写朱家、郭解的仗义行侠,都是脱人于厄而不求知,救人于难而不望报,终因包庇了许多被迫害者而遭到统治者的嫉忌,郭解便因此被夷灭。《滑稽列传》写淳于髡“一斗亦醉一石亦醉”的妙喻;写优孟“贱人贵马”的讽谏;写优旃“漆城难得荫室”的讥刺[31]。凡此种种,他都用多种多样的写法,描画出各各不同的境界。于是许多已经过去的历史竟变成了活泼生动的故事,读起来仿佛看了许多幅动人的图画,或者像看了许多出动人的戏剧。对那些可爱可憎的人物,忽而喜,忽而怒;对那些悲壮激烈的情节,真是可泣可歌。遇到十分紧张的场面和十分热烈的气氛时,更能使读它的人被吸住在字里行间,不但觉到“如闻其声,如见其人”,而且真有“共呼吸、同生死”的感觉呢。 正因为司马迁的《史记》具有这样伟大的感染力量,他的影响便在中国文学史蔚成了一脉相传的散文主流。唐朝的韩愈为要从当时盛行的骈偶文体中求得解放,他便用全力提倡散文[32],造成了一时的风气,表现了巨大的成绩。人家称赞他“文起八代之衰”[33],其实他和他的同志们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也就是司马迁的《史记》。后来的宋、元诸大家,明七子和清朝的桐城、阳湖诸派的所谓“古文”,都只是这一股主流中所起的波澜。其它如清初蒲松龄的《聊斋志异》那样类型的所谓“笔记小说”,也都是接受了《史记》的影响的。就是外国小说的初期翻译,也还是利用了这传统的散文,尤其是林纾。他们所以要这样追求摹仿,正因为《史记》那样的散文在当时是最适于通行的缘故。 基于同样的理由,《史记》中保留下来的许多生动活泼的故事,都成了人民喜见乐闻的东西。明朝余邵鱼的《列国志传》[34]和甄伟的《西汉通俗演义》等小说,其中绝大部分是取材于《史记》的。直到现在,南北各地说评话的艺人,在各种场合把它分头开讲,仍旧吸引着不可计数的广大听众。至于戏剧的搬演,尤其是“源远流长”,自元、明以来不少的“杂剧”和“传奇”也都采取《史记》的故事做他们编演的蓝本。现在最通行习见的杂剧结集如明朝臧懋循刻印的《元曲选》,传奇结集如明末清初毛氏汲古阁传刻的《六十种曲》,其中已有取材《史记》的作品十一种[35],其它刊本流传的还没有一一悉数呢。目前京剧经常演出的节目中,如《鼎盛春秋》中的《文昭关》、《鱼肠剑》,《八义图》中的《闹朝扑犬》、《搜孤救孤》,《将相和》中的《完璧归赵》、《渑池会》、《负荆请罪》,《千金记》中的《鸿门宴》、《霸王别姬》等戏,没有一出不被广大人民所喜爱,而受到绝大多数观众的拥护。像这样上好的剧本,就说是根据司马迁的原著而改编的,也并不过分。其它如《屈原》、《棠棣之花》等话剧,《信陵公子》、《虎符记》等京、越剧,以及各处地方戏和先后编印的童话如《连城璧》、《河伯娶妇》等等,取材于《史记》的还多着呢。这不是它遗留在中国文艺界的莫大影响么! 公元十世纪四十年代(五代中叶)以来,中国雕版刷印的风气逐渐展开,刻书传布的作坊便成为当时新兴的事业。起初只见于官家和寺院,后来私人也有的经营了。各种图书的传刻,大都看它们本身的质量和社会的需要而决定它们流布的广狭,有些是一度刻印之后,绝未重刻再版的;也有些是辗转传刻,到现在还保留着若干不同的版本的。《史记》这书属于后一类,所以它从钞写以至雕版刷印,流传的本子极多。就内容说,有单刻白文的[36],有附刻注文的[37],有加刻评点的[38];从形式说,有版口大小不一的,有行款疏密不同的。不但数出来不胜其烦,就是数得出的也颇有已经遗佚或者仅存孤本而成为古董的。现在最容易见到而流行最普通的《史记》,还是那些历来为了结集丛书而编刻进去的本子,如明朝嘉靖、万历时代南北监所刻的《廿一史》本,明末毛氏汲古阁所刻的《十七史》本,清朝乾隆时武英殿官刻的《二十四史》本[39],光绪时江宁、苏州、扬州、杭州、武昌官书局合刻的《二十四史》本[40]。 对于《史记》的注释和考订,从汉朝起一直到最近,差不多每一朝代都有人在那里做过工夫的,也有未经传刻的稿本,也有单刻别行的专著和附刻在各家文集里边的散篇。最易接触到而且比较完整的注释也只就是那些附刻在《史记》一起的三家注[41]。上面述及的南北监本和殿本都附有三家注,汲古阁本和局本都只有《集解》而没有《索隐》和《正义》。但汲古阁于刻行《十七史》之外却又单刻了《史记索隐》三十卷。清朝同治时,张文虎便根据汲古本的《集解》,单刻本的《索隐》,明王延喆刻本《史记》的《正义》,并罗列了他所及见的旧刻古本、时本和别人的校本十四种,校成一个一百三十卷的新本子,当时便由金陵书局刻版印行。同时又另外刻印了他的《校刊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札记》五卷。这《札记》说明了各本字面上的异同及其所以去取的原由,前面并列举了所据各本的目录。后来日本人泷川龟太郎(资言)便用这个校刻本为底,再根据他国内传钞的材料补出了《正义》若干则,又根据中国清朝人的考订成说,偶也采取近人的著作和他国内学人的考订所得,作成《史记会注考证》十册。这一个选本,便从张文虎的校本里采录下来的白文。 这个选本的目的,在于试向一般爱好文艺的读者介绍这部祖国文学遗产的名著,同时提供一个便于诵读的本子。因此,只选了描写生动而故事性较强的记叙文二十篇[42],凡是“表”、“志”和其它偏重年代、世系或议论的“纪”、“传”概从割舍。为要保持原来的面目,入选的各篇都照录全文,不加刪节;篇次的前后也悉照原本的顺序。但移写的形式却照现今的惯例每篇都分段提行,施以标点[43]。 校勘古书是批判接受文化遗产的第一步工作。因为传本中语句的“异”“同”固然要引起解释的纠纷,就是字面的“正”“讹”也会影响到意义的分歧,所以历来严谨的学者往往对古书的校勘是不惮烦琐,不避迂拙地干着的。这一选本的任务虽没有搞校勘专业的必要,但为了帮助批判接受加一点力,乘便向读者提供几条校勘的例子,想来也不是多馀的。因此,把手头容易得到的覆刻宋蜀大字本(简称蜀本)、覆刻百衲宋本(简称百衲本)、影印南宋黄善夫刻本(简称黄本)、原刻汲古阁《十七史》本(简称汲古本)和日本排印的泷川资言的《史记会注考证》本(简称会注本)来跟采定的张校本互相对勘,凡文字的异同正讹,一一随手作成“校记”若干则[44],散附在各篇的注释之中。 这一选本,为了便于诵读,凡各篇中涉及的音读、字义、语汇、地名、人名、官名、器物名……和彼此牵涉的事件必须互相阐明的地方,都作成简单的注释,跟校记并合起来,总称“校释”。这些校释,用〔1〕、〔2〕、〔3〕……号码分系在白文中每一需要说明的逗号或句号旁边,然后把这些校释的条文顺次总录在每篇的后面,以备读者的参考。 校释的条文,当然尽量使用语体,但也有难以表达而不得不采用浅近文言的。音读一般都用直音,但也有难觅恰当的字面而变例用“读某字某声(分别四声)”或偶采切音的。解释字义,大都利用习熟的连语,但有时也不得不仍取旧时的形式而写作“某,某也”;“某某,某某貌”。又为了进一步了解古书的异体字,有时也不避生僻,引用一些异文,以资比对。地名的考释,一以今地为归结,凡遇名称疆界有变动的地方,都根据内务部编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区划简册》和最近区划变动的情况来改定它;也有彼此关涉必须搞清楚它的沿革的,也就不避烦琐地加以说明。人名只详简历,但关涉较广的人物而并无他的传记入选的,叙述也略为加详,并且注明《史记》本书中有他的传,以便读者需要时的考索。官名只说明它当时的职掌,但有涉及阶位、禄秩等等必须前后参照的,也详予叙述。器物名只能随顺旧注,加以今释,无法跟现制比附的,不敢穿凿。 以上所述,可以说是编者着手编写校释工作时自定的凡例。 最后,应该郑重向读者声明:这一选本,虽经本所“中国古代文学组”同人的帮助,使编者及时修正了不少欠妥的地方。但其它生硬难化,甚至还有纰漏之处,都该由编者个人负责,竭诚请求读者的指正! 一九五五年八月王伯祥序于北京大学文学研究所。本年正值司马迁诞生二千一百年纪念。 * * * [1] 掌理编写国史的史官。 [2] 《史记》卷一百三十《太史公自序》。 [3] 《自序》:“史记石室金匮之书。” [4] 《史记》在当时只叫做《太史公书》或直叫《太史公》。 [5] 李广利是刘彻宠姬李夫人的哥哥,当时为贰师将军,是李陵的主帅,后来他也投降了匈奴。 [6] 《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引他的《报益州刺史任安书》。 [7] 《汉书》卷六十二《司马迁传》引他的《报益州刺史任安书》。 [8] 他这样做,当然受的历史上的时代局限性,但他只认识实际上的政治中心人物,并不被“正统”观念所支配。所以十二本纪之中,就包括了当时一般人所忽视的草泽英雄如项羽和临朝称制的女主如吕后。 [9] 《太史公自序》。 [10] 《孔子世家》和《陈涉世家》是特例。 [11] 七十篇的末了一篇就是《太史公自序》。 [12] 如《范睢蔡泽列传》、《廉颇蔺相如列传》、《魏其武安侯列传》等。 [13] 如《刺客列传》、《滑稽列传》、《货殖列传》等。 [14] 如《匈奴列传》、《南越列传》、《东越列传》、《朝鲜列传》、《西南夷列传》、《大宛列传》等。 [15] 《史记》把陈涉列为世家,也是同样的理由。 [16] 《史记》卷九《吕太后本纪》后面的论赞。 [17] 后世史家,首推班固,他已被“正统”的观念困住了,写作《汉书》的时候,就把项羽次在陈涉之后,同降为列传,而且直斥其名,竟标做《陈胜项籍传》。至于吕后,他虽不敢显加贬损,但在《吕后纪》的前面一定要生硬地插入了短短的一篇《惠帝纪》,粉饰一下“政有所归”。其它的史官更不用说了。 [18] 见《史记》卷二十八《封禅书》和卷一百二十三《大宛列传》。 [19] 见《史记》卷一百十二《平津侯主父偃列传》。 [20] 见《史记》卷一百二十二《酷吏列传》。 [21] 见《史记》卷一百七《魏其武安侯列传》。 [22] 见《史记》卷五十一《荆燕世家》和卷五十二《齐悼惠王世家》。 [23] 在当时的社会,医、卜、星、相等人号称杂流。尤其是游侠、货殖两类的人物,似乎都不被人家器重的,司马迁独能看出他们在社会发展上的地位,特地写成《游侠列传》和《货殖列传》。有人称赞他这样做是千古卓识,实在不是过情之誉。 [24] 都是《自序》里的话。 [25] 序次先后的位置,各史都略有移动。 [26] 《汉书》改“书”为“志”,《晋书》改“世家”为“载记”,《新五代史》改“志”为“考”。 [27] 《汉书》无“世家”,《后汉书》、《三国志》、《梁书》、《陈书》、《北齐书》、《周书》、《南史》、《北史》都无“表”“志”和“世家”(今本《后汉书》的“志”是梁朝刘昭补上的。编者按:今本《后汉书》的“志”实为晋司马彪所作《续汉书》的“志”,有宋朝刘昭注),《晋书》、《宋书》、《魏书》、《南齐书》、《隋书》、《唐书》、《五代史》都无“表”和“世家”,《新五代史》也无“表”,《宋史》、《辽史》、《金史》、《元史》、《新元史》、《明史》都无“世家”。 [28] 《太史公自序》述他父亲司马谈的话有“史记放绝”语,《周本纪》有“太史伯阳读史记”语,《十二诸侯年表序》有“西观周室论史记旧词”语,《陈杞世家》有“孔子读史记至楚复陈”语,《老庄申韩列传》有“史记周太史儋见秦献公”语等,而汉初有些摹仿司马迁而作的书也大多称为“史记”。 [29] 在司马迁以前,没有专写个人的传记。他独能窥见人的一生是活生生的整体,若把它分系在“以事为纲”的记载上就算了事,那就破坏了这个整体,无异支解了这个人物。所以他每用多种多样的方式来写传记。就这一点看,可以说司马迁在中国文学史上是第一个发现“典型人物”的人。 [30] 《史记》用方言土话是有一定的成功的。但也增加了后人理解的困难。例如“夥颐”一词,他是用来摹拟土话的声口的,后来读史的人就泥住在字面上,发生了纷歧的解释。 [31] 《滑稽列传》尚有东方朔、东郭先生、王先生、西门豹的故事,都是褚少孙补进去的,并不是司马迁的原文。详见后面《滑稽列传》的校释。 [32] 那时的古文运动,其实只是排斥骈文,提倡散文。 [33] 见宋苏轼《韩文公庙碑》。 [34] 现在最流行的是清朝蔡元放的评定本《东周列国志》。 [35] 《元曲选》中有李寿卿的《伍员吹箫》,郑廷玉的《楚昭王疎者下船》,纪君祥的《赵氏孤儿》,无名氏的《庞涓夜走马陵道》、《冻苏秦衣锦还乡》,高文秀的《须贾谇范叔》,尚仲贤的《汉高皇濯足气英布》,无名氏的《随何赚风魔蒯通》等八种。《六十种曲》中有梁辰鱼的《浣纱记》,徐元的《八义记》,沈采的《千金记》等三种。 [36] 只有正文,没有注解的,叫白文。 [37] 注解的多寡详略并不一律。 [38] 评论的见解和点刻的分量也各不相同。 [39] 通称“殿本”,后来许多翻刻和石印的《二十四史》乃至近年开明书店编印的《二十五史》,都出于此本。 [40] 通称“五局合刻本”,或者简称“局本”,其中的《史记》就是江宁书局照汲古阁传本刻印的。 [41] 这三家是刘宋裴骃的《集解》,唐朝司马贞的《索隐》和张守节的《正义》。许多古注大多包含在《集解》内。 [42] 就是前面举例所及的《项羽本纪》以至《滑稽列传》等二十篇。 [43] 古书的传刻,大多每篇自为起迄,连书不断;很少见分清段落,圈断句读的。 [44] 从前刻书,往往整篇连写,偶有提行另起,也并不一律。校到的各本,就很多是这样的,在校记中逐一指出,俾读者可以想见原书的面貌。 [book_title]项羽本纪[1] 项籍者,下相人也,[2]字羽。[3]初起时,年二十四。其季父项梁,[4]梁父即楚将项燕,为秦将王翦所戮者也。[5]项氏世世为楚将,封于项,故姓项氏。[6]项籍少时,学书不成,去学剑,又不成。[7]项梁怒之。籍曰:“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剑,一人敌,不足学。学万人敌。”于是项梁乃教籍兵法,[8]籍大喜;略知其意,又不肯竟学。[9]项梁尝有栎阳逮,[10]乃请蕲狱掾曹咎书,[11]抵栎阳狱掾司马欣,[12]以故事得已。[13]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14]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15]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16]项梁常为主办,[17]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18]以是知其能。[19]秦始皇帝游会稽,[20]渡浙江,[21]梁与籍俱观,[22]籍曰:“彼可取而代也!”[23]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24]梁以此奇籍。[25]籍长八尺馀,力能扛鼎,[26]才气过人,[27]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矣。[28] 秦二世元年七月,[29]陈涉等起大泽中。[30]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31]“江西皆反,[32]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33]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34]是时桓楚亡在泽中。[35]梁曰:“桓楚亡人,[36]莫知其处,独籍知之耳。”梁乃出,诫籍持剑居外待。[37]梁复入,与守坐,[38]曰:“请召籍,使受命召桓楚。”守曰:“诺。”[39]梁召籍入。须臾,[40]梁眴籍曰:“可行矣!”[41]于是籍遂拔剑斩守头。项梁持守头,佩其印绶。[42]门下大惊,扰乱,籍所击杀数十百人。[43]一府中皆慴伏,[44]莫敢起。梁乃召故所知豪吏,[45]谕以所为起大事,[46]遂举吴中兵。[47]使人收下县,[48]得精兵八千人。梁部署吴中豪杰为校尉、候、司马。[49]有一人不得用,自言于梁。梁曰:“前时某丧,使公主某事,不能办,以此不任用公。”[50]众乃皆伏。[51]于是梁为会稽守,[52]籍为裨将,[53]徇下县。[54] 广陵人召平于是为陈王徇广陵,[55]未能下。[56]闻陈王败走,秦兵又且至,[57]乃渡江矫陈王命,[58]拜梁为楚王上柱国。[59]曰:“江东已定,急引兵西击秦!”项梁乃以八千人渡江而西。[60]闻陈婴已下东阳,[61]使使欲与连和俱西。[62]陈婴者,故东阳令史,[63]居县中,素信谨,称为长者。[64]东阳少年杀其令,[65]相聚数千人,欲置长,无适用,[66]乃请陈婴。[67]婴谢不能,[68]遂彊立婴为长,县中从者得二万人。少年欲立婴便为王,[69]异军苍头特起。[70]陈婴母谓婴曰:“自我为汝家妇,未尝闻汝先古之有贵者。[71]今暴得大名,不祥。[72]不如有所属,[73]事成犹得封侯,事败易以亡,[74]非世所指名也。”[75]婴乃不敢为王。谓其军吏曰:“项氏世世将家,有名于楚,今欲举大事,将非其人不可。我倚名族,亡秦必矣。”于是众从其言,以兵属项梁。[76]项梁渡淮,[77]黥布、蒲将军亦以兵属焉。[78]凡六七万人,[79]军下邳。[80] 当是时,秦嘉已立景驹为楚王,[81]军彭城东,[82]欲距项梁。[83]项梁谓军吏曰:“陈王先首事,[84]战不利,未闻所在。[85]今秦嘉倍陈王而立景驹,逆无道。”[86]乃进兵击秦嘉。秦嘉军败走,追之至胡陵。[87]嘉还战,一日,嘉死,军降。景驹走死梁地。[88]项梁已并秦嘉军,军胡陵,将引军而西。章邯军至栗,[89]项梁使别将朱鸡石、馀樊君与战,[90]馀樊君死,朱鸡石军败,亡走胡陵。[91]项梁乃引兵入薛,[92]诛鸡石。项梁前使项羽别攻襄城,[93]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阬之。[94]还报项梁。项梁闻陈王定死,[95]召诸别将会薛计事。[96]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97] 居鄛人范增,[98]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99]往说项梁曰:[100]“陈胜败固当。[101]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102]自怀王入秦不反,[103]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卢,亡秦必楚也。’[104]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蠭午之将皆争附君者,[105]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于是项梁然其言,[106]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107]为人牧羊,[108]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109]陈婴为楚上柱国,封五县,与怀王都盱台。[110]项梁自号为武信君。 居数月,[111]引兵攻亢父,[112]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113]大破秦军于东阿,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114]假亡走楚。假相田角亡走赵。角弟田间故齐将,居赵不敢归。田荣立田儋子市为齐王。项梁已破东阿下军,遂追秦军。数使使趣齐兵,[115]欲与俱西。田荣曰:“楚杀田假,赵杀田角、田间,乃发兵。”项梁曰:“田假为与国之王,[116]穷来从我,不忍杀之。”赵亦不杀田角、田间以市于齐。[117]齐遂不肯发兵助楚。项梁使沛公及项羽别攻城阳,[118]屠之。[119]西破秦军濮阳东,[120]秦兵收入濮阳。沛公、项羽乃攻定陶。[121]定陶未下,去,西略地至雝丘,[122]大破秦军,斩李由。[123]还攻外黄,[124]外黄未下。 项梁起东阿,[125]西,北至定陶,[126]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李由,益轻秦,[127]有骄色。宋义乃谏项梁曰:[128]“战胜而将骄卒惰者败。今卒少惰矣,[129]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130]项梁弗听。乃使宋义使于齐。[131]道遇齐使者高陵君显,[132]曰:“公将见武信君乎?”曰:“然。”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133]公徐行即免死,疾行则及祸。”[134]秦果悉起兵益章邯,[135]击楚军,大破之定陶,项梁死。沛公、项羽去外黄攻陈留,[136]陈留坚守不能下。沛公、项羽相与谋曰:“今项梁军破,士卒恐。”[137]乃与吕臣军俱引兵而东。[138]吕臣军彭城东,[139]项羽军彭城西,沛公军砀。[140] 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141]乃渡河击赵,[142]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143]皆走入钜鹿城。[144]章邯令王离、涉间围钜鹿,[145]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146]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147]此所谓河北之军也。楚兵已破于定陶,怀王恐,从盱台之彭城,[148]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149]以吕臣为司徒;[150]以其父吕青为令尹;[151]以沛公为砀郡长,[152]封为武安侯,将砀郡兵。 初,宋义所遇齐使者高陵君显在楚军,见楚王曰:“宋义论武信君之军必败,居数日,军果败。兵未战而先见败徵,[153]此可谓知兵矣。”[154]王召宋义与计事,而大说之,[155]因置以为上将军。[156]项羽为鲁公为次将,[157]范增为末将,[158]救赵。[159]诸别将皆属宋义,号为卿子冠军。[160]行至安阳,[161]留四十六日不进。项羽曰:“吾闻秦军围赵王钜鹿,疾引兵渡河,楚击其外,赵应其内,破秦军必矣。”宋义曰:“不然。夫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162]今秦攻赵,战胜则兵罢,[163]我承其敝:[164]不胜则我引兵鼓行而西,[165]必举秦矣。[166]故不如先斗秦、赵。夫被坚执锐,义不如公;[167]坐而运策,公不如义。”[168]因下令军中曰:“猛如虎,很如羊,贪如狼,彊不可使者,皆斩之!”[169]乃遣其子宋襄相齐,[170]身送之至无盐,[171]饮酒高会。[172]天寒大雨,士卒冻饥。项羽曰:“将戮力而攻秦,[173]久留不行。今岁饑民贫,[174]士卒食芋菽,[175]军无见粮,[176]乃饮酒高会,不引兵渡河因赵食,[177]与赵并力攻秦,乃曰‘承其敝’。夫以秦之彊,攻新造之赵,其势必举赵。赵举而秦彊,何敝之承!且国兵新破,[178]王坐不安席,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179]国家安危,在此一举。今不恤士卒而徇其私,[180]非社稷之臣。”[181]项羽晨朝上将军宋义,[182]即其帐中斩宋义头。[183]出令军中曰:“宋义与齐谋反楚,楚王阴令羽诛之。”[184]当是时,诸将皆慴服,莫敢枝梧。[185]皆曰:“首立楚者,将军家也。今将军诛乱。”[186]乃相与共立羽为假上将军。[187]使人追宋义子,及之齐,杀之。使桓楚报命于怀王。[188]怀王因使项羽为上将军,[189]当阳君、蒲将军皆属项羽。[190]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191]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沈船,破釜甑,烧庐舍,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192]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193]虏王离。[194]涉间不降楚,自烧杀。 当是时,楚兵冠诸侯。[195]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196]莫敢纵兵。[197]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198]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199]于是已破秦军,项羽召见诸侯将,入辕门,[200]无不膝行而前,[201]莫敢仰视。[202]项羽由是始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 章邯军棘原,[203]项羽军漳南,[204]相持未战。秦军数郤,[205]二世使人让章邯。[206]章邯恐,使长史欣请事。[207]至咸阳,[208]留司马门三日,[209]赵高不见,[210]有不信之心。长史欣恐,还走其军,不敢出故道。[211]赵高果使人追之,不及。欣至军,报曰:“赵高用事于中,[212]下无可为者。[213]今战能胜,高必疾妒吾功;战不能胜,不免于死。愿将军孰计之!”[214]陈馀亦遗章邯书曰:[215]“白起为秦将,[216]南征鄢郢,[217]北阬马服,[218]攻城略地,[219]不可胜计,[220]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221]北逐戎人,[222]开榆中地数千里,[223]竟斩阳周。[224]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225]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226]彼赵高素谀日久,[227]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228]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229]夫将军居外久,多内卻,[230]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愚智皆知之。[231]今将军内不能直谏,[232]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233]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从,[234]约共攻秦,分王其地,[235]南面称孤;[236]此孰与身伏质,妻子为戮乎?”[237]章邯狐疑,[238]阴使候始成使项羽,[239]欲约。[240]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度三户,[241]军漳南,[242]与秦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汙水上,[243]大破之。 章邯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谋曰:“粮少,欲听其约。”军吏皆曰:“善。”项羽乃与期洹水南殷虚上。[244]已盟,[245]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246]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247]置楚军中。[248]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249] 到新安。[250]诸侯吏卒异时故繇使屯戍过秦中,[251]秦中吏卒遇之多无状,[252]及秦军降诸侯,诸侯吏卒乘胜多奴虏使之,[253]轻折辱秦吏卒。[254]秦吏卒多窃言曰:[255]“章将军等诈吾属降诸侯,[256]今能入关破秦,大善;即不能,[257]诸侯虏吾属而东,秦必尽诛吾父母妻子。”诸将微闻其计,[258]以告项羽。项羽乃召黥布、蒲将军计曰:“秦吏卒尚众,其心不服,至关中不听,[259]事必危;不如击杀之,而独与章邯、长史欣、都尉翳入秦。”[260]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馀万人新安城南。[261] 行略定秦地。[262]函谷关有兵守关,[263]不得入。又闻沛公已破咸阳。[264]项羽大怒,使当阳君等击关。项羽遂入,至于戏西。[265]沛公军霸上,[266]未得与项羽相见。沛公左司马曹无伤使人言于项羽曰:[267]“沛公欲王关中,[268]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项羽大怒,曰:“旦日飨士卒,[269]为击破沛公军!”当是时,项羽兵四十万,在新丰鸿门;[270]沛公兵十万,在霸上。范增说项羽曰:“沛公居山东时,[271]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272]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273]急击勿失! 楚左尹项伯者,[274]项羽季父也,素善留侯张良。[275]张良是时从沛公,项伯乃夜驰之沛公军,私见张良,具告以事,[276]欲呼张良与俱去。曰:“毋从俱死也。”张良曰:“臣为韩王送沛公,[277]沛公今事有急,亡去不义,不可不语。”[278]良乃入,具告沛公。沛公大惊,曰:“为之奈何?”张良曰:“谁为大王为此计者?”曰:“鲰生说我曰:[279]‘距关毋内诸侯,[280]秦地可尽王也。’故听之。”良曰:“料大王士卒足以当项王乎?”沛公默然,曰:“固不如也,且为之奈何?”张良曰:“请往谓项伯,言沛公不敢背项王也。”[281]沛公曰:“君安与项伯有故?”[282]张良曰:“秦时与臣游,项伯杀人,臣活之。今事有急,故幸来告良。”[283]沛公曰:“孰与君少长?”[284]良曰:“长于臣。”沛公曰:“君为我呼入,吾得兄事之。”[285]张良出,要项伯。[286]项伯即入见沛公。沛公奉卮酒为寿,[287]约为婚姻,[288]曰:“吾入关,秋豪不敢有所近,[289]籍吏民,[290]封府库,而待将军。[291]所以遣将守关者,备他盗之出入与非常也。[292]日夜望将军至,岂敢反乎!愿伯具言臣之不敢倍德也。”[293]项伯许诺。谓沛公曰:“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294]沛公曰:“诺。”于是项伯复夜去,至军中,具以沛公言报项王。因言曰:“沛公不先破关中,公岂敢入乎?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不如因善遇之。”[295]项王许诺。 沛公旦日从百馀骑来见项王,至鸿门,谢曰:“臣与将军勠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296]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297]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卻。”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298]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嚮坐。[299]亚父南嚮坐,亚父者,范增也。[300]沛公北嚮坐。张良西嚮侍。[301]范增数目项王,[302]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303]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304]谓曰:“君王为人不忍,[305]若入前为寿,[306]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307]若属皆且为所虏。”[308]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309]庄不得击。于是张良至军门见樊哙。[310]樊哙曰:“今日之事何如?”良曰:“甚急!今者项庄拔剑舞,其意常在沛公也。”哙曰:“此迫矣!臣请入,与之同命!”[311]哙即带剑拥盾入军门。[312]交戟之卫士欲止不内,[313]樊哙侧其盾以撞,[314]卫士仆地,[315]哙遂入。披帷西嚮立,[316]瞋目视项王,[317]头发上指,目眥尽裂。[318]项王按剑而跽曰:[319]“客何为者?”[320]张良曰:“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321]项王曰:“壮士!赐之卮酒!”则与斗卮酒。[322]哙拜谢,起,立而饮之。项王曰:“赐之彘肩!”[323]则与一生彘肩。樊哙覆其盾于地,[324]加彘肩上,[325]拔剑切而啗之。[326]项王曰:“壮土!能复饮乎?”樊哙曰:“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辞![327]夫秦王有虎狼之心,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328]天下皆叛之。怀王与诸将约曰:‘先破秦入咸阳者王之。’今沛公先破秦入咸阳,豪毛不敢有所近,封闭宫室,还军霸上,以待大王来。故遣将守关者,备他盗出入与非常也。劳苦而功高如此,未有封侯之赏,而听细说,[329]欲诛有功之人。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330]项王未有以应,曰:“坐!”樊哙从良坐。[331]坐须臾,沛公起如厕,[332]因招樊哙出。 沛公已出,项王使都尉陈平召沛公。[333]沛公曰:“今者出,未辞也,为之奈何?”樊哙曰:“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334]如今人方为刀俎,[335]我为鱼肉,[336]何辞为!”于是遂去。乃令张良留谢。良问曰:“大王来何操?”[337]曰:“我持白璧一双,欲献项王;玉斗一双,欲与亚父。会其怒,[338]不敢献。公为我献之。”张良曰:“谨诺。”当是时,项王军在鸿门下,沛公军在霸上,相去四十里,沛公则置车骑,[339]脱身独骑,与樊哙、夏侯婴、靳彊、纪信等四人持剑盾步走,[340]从郦山下,[341]道芷阳间行。[342]沛公谓张良曰:“从此道至吾军,不过二十里耳,度我至军中,[343]公乃入。”沛公已去,间至军中,[344]张良入谢。曰:“沛公不胜桮杓,[345]不能辞。谨使臣良奉白璧一双,再拜献大王足下;[346]玉斗一双,再拜奉大将军足下。”项王曰:“沛公安在?”良曰:“闻大王有意督过之,[347]脱身独去,已至军矣。”项王则受璧,置之坐上。亚父受玉斗,置之地,拔剑撞而破之,曰:“唉!竖子不足与谋![348]夺项王天下者,必沛公也,吾属今为之虏矣!”沛公至军,立诛杀曹无伤。 居数日,项羽引兵西屠咸阳,杀秦降王子婴;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收其货宝妇女而东。人或说项王曰:[349]“关中阻山河四塞,[350]地肥饶,可都以霸。”[351]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352]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353]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354]项王闻之,烹说者。[355] 项王使人致命怀王。[356]怀王曰:“如约。”[357]乃尊怀王为义帝。[358]项王欲自王,先王诸将相。[359]谓曰:“天下初发难时,假立诸侯以后伐秦。[360]然身被坚执锐首事,[361]暴露于野三年,[362]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之力也。义帝虽无功,故当分其地而王之。”[363]诸将皆曰:“善。”乃分天下,立诸将为侯王。[364] 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365]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366]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367]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368]都南郑。[369]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370] 项王乃立章邯为雍王,王咸阳以西,都废丘。[371]长史欣者,故为栎阳狱掾,常有德于项梁;都尉董翳者,本劝章邯降楚:故立司马欣为塞王,[372]王咸阳以东至河,都栎阳;立董翳为翟王,[373]王上郡,[374]都高奴。[375]徙魏王豹为西魏王,[376]王河东,[377]都平阳。[378]瑕丘申阳者,[379]张耳嬖臣也,[380]先下河南郡,[381]迎楚河上,[382]故立申阳为河南王,都雒阳。[383]韩王成因故都,都阳翟。[384]赵将司马卬定河内,[385]数有功,故立卬为殷王,[386]王河内,都朝歌。[387]徙赵王歇为代王。[388]赵相张耳素贤,又从入关,故立耳为常山王,[389]王赵地,都襄国。[390]当阳君黥布为楚将,常冠军,故立布为九江王,[391]都六。[392]鄱君吴芮率百越佐诸侯,[393]又从入关,故立芮为衡山王,[394]都邾。[395]义帝柱国共敖将兵击南郡,[396]功多,因立敖为临江王,[397]都江陵。[398]徙燕王韩广为辽东王。[399]燕将臧荼从楚救赵,因从入关,故立荼为燕王,[400]都蓟。[401]徙齐王田巿为胶东王。[402]齐将田都从共救赵,因从入关,故立都为齐王,都临菑。[403]故秦所灭齐王建孙田安,项羽方渡河救赵,田安下济北数城,[404]引其兵降项羽,故立安为济北王,都博阳。[405]田荣者,数负项梁,又不肯将兵从楚击秦,以故不封。成安君陈馀弃将印去,[406]不从入关,然素闻其贤,有功于赵,闻其在南皮,[407]故因环封三县。[408]番君将梅功多,故封十万户侯。[409]项王自立为西楚霸王,[410]王九郡,[411]都彭城。 汉之元年四月,[412]诸侯罢戏下,[413]各就国。项王出之国,使人徙义帝,[414]曰:“古之帝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415]乃使使徙义帝长沙郴县。[416]趣义帝行,[417]其群臣稍稍背叛之,[418]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419]韩王成无军功,项王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废以为侯,已又杀之。臧荼之国,因逐韩广之辽东,广弗听,荼击杀广无终,[420]并王其地。 田荣闻项羽徙齐王巿胶东,而立齐将田都为齐王,乃大怒,不肯遣齐王之胶东,因以齐反,迎击田都。田都走楚。齐王巿畏项王,乃亡之胶东就国。田荣怒,追击杀之即墨。[421]荣因自立为齐王,而西击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422]荣与彭越将军印,[423]令反梁地。[424]陈馀阴使张同、夏说说齐王田荣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425]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馀以为不可。[426]闻大王起兵,且不听不义,[427]愿大王资馀兵,[428]请以击常山,以复赵王。[429]请以国为扞蔽。”[430]齐王许之,因遣兵之赵。陈馀悉发三县兵,与齐并力击常山,大破之。张耳走归汉。陈馀迎故赵王歇于代,反之赵。赵王因立陈馀为代王。 是时,汉还定三秦。[431],项羽闻汉王皆已并关中,且东;[432]齐、赵叛之:[433]大怒。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434]以距汉;令萧公角等击彭越。[435]彭越败萧公角等。汉使张良徇韩,乃遗项王书曰:“汉王失职,欲得关中,[436]如约即止,不敢东。”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曰:“齐欲与赵并灭楚。”楚以此故,无西意,而北击齐。征兵九江王布。[437]布称疾不往,[438]使将将数千人行。[439]项王由此怨布也。汉之二年冬,项羽遂北至城阳,田荣亦将兵会战。田荣不胜,走至平原,[440]平原民杀之。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441]皆阬田荣降卒,係虏其老弱妇女。[442]徇齐至北海,[443]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于是田荣弟田横收齐亡卒得数万人,反城阳。[444]项王因留,连战未能下。 春,[445]汉王部五诸侯兵,[446]凡五十六万人,东伐楚。项王闻之,即令诸将击齐,而自以精兵三万人南从鲁出胡陵。[447]四月,汉皆已入彭城,收其货宝、美人,日置酒高会。项王乃西,[448]从萧晨击汉军,而东至彭城。[449]日中,[450]大破汉军,汉军皆走,相随入谷、泗水,[451]杀汉卒十馀万人。汉卒皆南走山,[452]楚又追击至灵壁东睢水上。[453]汉军卻,为楚所挤,多杀,[454]汉卒十馀万人皆入睢水,睢水为之不流。[455]围汉王三帀。[456]于是大风从西北而起,折木发屋,[457]扬沙石,窈冥昼晦,[458]逢迎楚军。[459]楚军大乱,坏散,[460]而汉王乃得与数十骑遁去。[461]欲过沛,收家室而西;[462]楚亦使人追之沛,取汉王家;家皆亡,[463]不与汉王相见。汉王道逢得孝惠、鲁元,[464]乃载行。楚骑追汉王,汉王急,推堕孝惠、鲁元车下,[465]滕公常下收载之。[466]如是者三。曰:“虽急,不可以驱!奈何弃之!”[467]于是遂得脱。求太公、吕后不相遇。[468]审食其从太公、吕后间行,[469]求汉王,反遇楚军。楚军遂与归报项王,[470]项王常置军中。[471] 是时吕后兄周吕侯为汉将兵居下邑,[472]汉王间往从之,稍稍收其士卒。至荥阳,[473]诸败军皆会;萧何亦发关中老弱未傅,悉诣荥阳,[474]复大振。楚起于彭城,常乘胜逐北,[475]与汉战荥阳南京、索间。[476]汉败楚,楚以故不能过荥阳而西。 项王之救彭城,追汉王至荥阳,田横亦得收齐,立田荣子广为齐王。汉王之败彭城,诸侯皆复与楚而背汉。[477]汉军荥阳,筑甬道属之河,[478]以取敖仓粟。[479]汉之三年,项王数侵夺汉甬道,汉王食乏,恐,请和,割荥阳以西为汉。[480] 项王欲听之。历阳侯范增曰:[481]“汉易与耳,[482]今释弗取,后必悔之。”项王乃与范增急围荥阳。汉王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483]项王使者来,为太牢具,[484]举欲进之。[485]见使者,详惊愕曰:[486]“吾以为亚父使者,乃反项王使者!”[487]更持去,以恶食食项王使者。[488]使者归报项王,项王乃疑范增与汉有私,稍夺之权。范增大怒,曰:“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愿赐骸骨归卒伍!”[489]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490] 汉将纪信说汉王曰:“事已急矣,请为王诳楚为王,[491]王可以间出。”于是汉王夜出女子荥阳东门,被甲二千人,楚兵四面击之。纪信乘黄屋车,傅左纛,[492]曰:“城中食尽,汉王降。”楚军皆呼万岁。[493]汉王亦与数十骑从城西门出,走成皋。[494]项王见纪信,问:“汉王安在?”信曰:“汉王已出矣!”项王烧杀纪信。 汉王使御史大夫周苛、枞公、魏豹守荥阳。[495]周苛、枞公谋曰:“反国之王,难与守城。”乃共杀魏豹。楚下荥阳城,生得周苛。[496]项王谓周苛曰:“为我将,我以公为上将军,封三万户。”周苛骂曰:“若不趣降汉,汉今虏若,若非汉敌也!”项王怒,烹周苛,并杀枞公。汉王之出荥阳,南走宛、叶,[497]得九江王布,行收兵,复入保成皋。汉之四年,项王进兵围成皋,汉王逃,独与滕公出成皋北门,渡河走脩武,[498]从张耳、韩信军。[499]诸将稍稍得出成皋,从汉王。楚遂拔成皋,欲西。汉使兵距之巩,[500]令其不得西。 是时,彭越渡河击楚东阿,杀楚将军薛公。项王乃自东击彭越。汉王得淮阴侯兵,[501]欲渡河南。[502]郑忠说汉王,[503]乃止壁河内。[504]使刘贾将兵佐彭越,[505]烧楚积聚。[506]项王东击破之,走彭越。汉王则引兵渡河,复取成皋,军广武,[507]就敖仓食。项王已定东海来,[508]西,[509]与汉俱临广武而军,[510]相守数月。 当此时,彭越数反梁地,绝楚粮食,项王患之。为高俎,[511]置太公其上,告汉王曰:“今不急下,吾烹太公。”汉王曰:“吾与项羽俱北面受命怀王,曰‘约为兄弟’,吾翁即若翁,必欲烹而翁,[512]则幸分我一桮羹。”[513]项王怒,欲杀之。项伯曰:“天下事未可知,且为天下者不顾家,虽杀之无益,衹益祸耳。”[514]项王从之。 楚、汉久相持未決,丁壮苦军旅,[515]老弱罢转漕。[516]项王谓汉王曰:“天下匈匈数岁者,[517]徒以吾两人耳。愿与汉王挑战决雌雄,毋徒苦天下之民父子为也!”[518]汉王笑谢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519]项王令壮士出挑战,汉有善骑射者楼烦,[520]楚挑战三合,楼烦辄射杀之。[521]项王大怒,乃自被甲持戟挑战,楼烦欲射之,项王瞋目叱之,[522]楼烦目不敢视,手不敢发,遂走还入壁,不敢复出。汉王使人间问之,[523]乃项王也。汉王大惊。于是项王乃即汉王相与临广武间而语。[524]汉王数之,[525]项王怒,欲一战。汉王不听,项王伏弩射中汉王。汉王伤,走入成皋。 项王闻淮阴侯已举河北,破齐、赵,[526]且欲击楚,乃使龙且往击之。淮阴侯与战骑将灌婴击之,大破楚军,杀龙且。韩信因自立为齐王。项王闻龙且军破,则恐,使盱台人武涉往说淮阴侯。[527]淮阴侯弗听。是时,彭越复反下梁地,绝楚粮。项王乃谓海春侯大司马曹咎等曰:[528]“谨守成皋,则汉欲挑战,慎勿与战,毋令得东而已。我十五日必诛彭越,定梁地,复从将军。”[529]乃东行,击陈留、外黄。 外黄不下。数日,已降,项王怒,悉令男子年十五以上诣城东,欲阬之。外黄令舍人儿年十三,[530]往说项王曰:“彭越彊劫外黄,外黄恐,故且降,待大王。大王至,又皆阬之,百姓岂有归心?从此以东,梁地十馀城皆恐,莫肯下矣。”项王然其言,乃赦外黄当阬者。[531]东至睢阳,[532]闻之皆争下项王。 汉果数挑楚军战,楚军不出。使人辱之,五六日,大司马怒,渡兵汜水。[533]士卒半渡,汉击之,大破楚军,尽得楚国货赂。[534]大司马咎、长史翳、塞王欣皆自刭汜水上。[535]大司马咎者,故蕲狱掾,长史欣亦故栎阳狱吏,两人尝有德于项梁,是以项王信任之。当是时,项王在睢阳,闻海春侯军败,则引兵还。汉军方围锺离眜于荥阳东,[536]项王至,汉军畏楚,尽走险阻。[537] 是时,汉兵盛食多,项王兵罢食绝。汉遣陆贾说项王,[538]请太公。项王弗听。汉王复使侯公往说项王,[539]项王乃与汉约,中分天下,[540]割鸿沟以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541]项王许之,即归汉王父母妻子。军皆呼万岁。汉王乃封侯公为平国君,匿弗肯复见,[542]曰:“此天下辩士,所居倾国,[543]故号为平国君。”项王已约,乃引兵解而东归。 汉欲西归,张良、陈平说曰:“汉有天下太半,[544]而诸侯皆附之。楚兵罢食尽,此天亡楚之时也。不如因其机而遂取之。[545]今释弗击,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汉王听之。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546]止军,[547]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548]至固陵,[549]而信、越之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550]谓张子房曰:[551]“诸侯不从约,为之奈何?”对曰:“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552]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分天下,今可立致也。即不能,事未可知也。君王能自陈以东傅海,[553]尽与韩信;睢阳以北至谷城,[554]以与彭越: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汉王曰:“善。”于是乃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使者至,韩信、彭越皆报曰:“请今进兵。”韩信乃从齐往,刘贾军从寿春并行,[555]屠城父,[556]至垓下;[557]大司马周殷叛楚,[558]以舒屠六,[559]举九江兵,[560]随刘贾、彭越皆会垓下;诣项王。[561] 项王军壁垓下,兵少食尽,汉军及诸侯兵围之数重。[562]夜闻汉军四面皆楚歌,[563]项王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骏马名骓,[564]常骑之。于是项王乃悲歌忼慨,[565]自为诗曰:“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566]歌数阕,美人和之。[567]项王泣数行下,[568]左右皆泣,莫能仰视。[569] 于是项王乃上马骑,麾下壮士骑从者八百馀人,[570]直夜溃围南出,[571]驰走。平明,汉军乃觉之,令骑将灌婴以五千骑追之。项王渡淮,骑能属者百馀人耳。[572]项王至阴陵,[573]迷失道,问一田父。[574]田父绐曰:“左。”[575]左,[576]乃陷大泽中。以故汉追及之。项王乃复引兵而东,至东城,[577]乃有二十八骑。汉骑追者数千人。项王自度不得脱,[578]谓其骑曰:“吾起兵至今八岁矣,身七十馀战,[579]所当者破,所击者服,未尝败北,遂霸有天下。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580]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581]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乃分其骑以为四队,四向。汉军围之数重。项王谓其骑曰:“吾为公取彼一将。”令四面骑驰下,期山东为三处。[582]于是项王大呼驰下,汉军皆披靡,[583]遂斩汉一将。是时赤泉侯为骑将,[584]追项王,项王瞋目而叱之,[585]赤泉侯人马俱惊,辟易数里。[586]与其骑会为三处,汉军不知项王所在。乃分军为三,复围之。项王乃驰,复斩汉一都尉,杀数十百人。复聚其骑,亡其两骑耳。乃谓其骑曰:“何如!”骑皆伏曰:“如大王言。”[587] 于是项王乃欲东渡乌江。[588]乌江亭长舣船待,[589]谓项王曰:“江东虽小,地方千里,众数十万人,亦足王也。愿大王急渡,今独臣有船,汉军至,无以渡。”项王笑曰:“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590]我何面目见之!纵彼不言,籍独不愧于心乎!”乃谓亭长曰:“吾知公长者,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行千里,不忍杀之,以赐公。”乃令骑皆下马步行,持短兵接战。[591]独籍所杀汉军数百人,项王身亦被十馀创。[592]顾见汉骑司马吕马童,[593]曰:“若非吾故人乎?”[594]马童面之,[595]指王翳曰:“此项王也。”[596]项王乃曰:“吾闻汉购我头千金,邑万户,吾为若德。”[597]乃自刎而死。[598]王翳取其头,馀骑相蹂践争项王,[599]相杀者数十人。最其后,[600]郎中骑杨喜、骑司马吕马童、郎中吕胜、杨武各得其一体。五人共会其体,皆是。故分其地为五:封吕马童为中水侯,[601]封王翳为杜衍侯,[602]封杨喜为赤泉侯,[603]封杨武为吴防侯,[604]封吕胜为涅阳侯。[605] 项王已死,楚地皆降汉,独鲁不下。汉乃引天下兵欲屠之,为其守礼义,为主死节,乃持项王头视鲁。[606]鲁父兄乃降。始,楚怀王初封项籍为鲁公,及其死,鲁最后下,故以鲁公礼葬项王谷城。汉王为发哀,泣之而去。 诸项氏枝属,[607]汉王皆不诛。乃封项伯为射阳侯。[608]桃侯、平皋侯、玄武侯皆项氏,赐姓刘。[609] 太史公曰:[610]吾闻之周生曰:[611]“舜目盖重瞳子”,[612]又闻项羽亦重瞳子,羽岂其苗裔邪![613]何兴之暴也![614]夫秦失其政,陈涉首难,豪杰蠭起,相与并争,不可胜数。然羽非有尺寸,[615]乘执起陇亩之中,[616]三年,遂将五诸侯灭秦,[617]分裂天下,而封王侯,政由羽出,号为霸王,位虽不终,近古以来未尝有也。及羽背关怀楚,[618]放逐义帝而自立,怨王侯叛己,难矣。自矜功伐,[619]奋其私智而不师古,[620]谓霸王之业,欲以力征经营天下,[621]五年卒亡其国,身死东城,尚不觉寤,[622]而不自责,过矣。乃引“天亡我,非用兵之罪也”,岂不谬哉! * * * [1] 司马迁《史记》的体例,本纪与书、表、世家、列传并列。本纪专叙帝王当国者的事,乃是帝王的传记。但一般地说,它的作用相当于编年的大事记。《史记》里共有本纪十二篇,按时代先后排列。秦灭汉兴的期间,发号施令的是项羽,所以项羽列在本纪。 [2] 下相,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宿迁县西七里。 [3] 字即表字,一个人有了名,另外再取的名称。如项羽名籍,另外再取个表字叫羽。从前的习惯,成年人交游,彼此不大直呼其名,多用表字相呼。按《太史公自序》,项羽的表字又称子羽。 [4] 季父,父的弟弟,通称叔父。 [5] 公元前二二四年(秦始皇二十三年,楚王负刍四年),秦将王翦击破楚,虏楚王。楚将项燕立昌平君为王,在淮南地方反秦。明年,王翦、蒙武攻破楚军,昌平君死,项燕自杀。见《秦始皇本纪》。《楚汉春秋》说是被王翦所杀,与此处“为秦将王翦所戮”同。大概燕为王翦所围,被逼自杀,秦人夸耀战绩,就说杀了他。《史记》有《白起王翦列传》。 [6] 项本西周姞姓封国,春秋时被鲁所灭。其后楚灭鲁,以其地转封给项燕的先人。今河南省项城县东北即古项国。古代姓、氏有别。姓为原始部落之号,氏为后起氏族之称。(有以国为氏,以官为氏等等复杂的来历。)沿至后代,二者乃混淆不分。项氏即以国为氏的一例。 [7] 少时,少年时。学书,认字和写字。故下云“书足以记名姓而已”。学剑,习练剑法击刺之术。故下云“一人敌”。 [8] 兵法,治兵作战的法则,相当于后世的军事学。《汉书·艺文志》(专记古今书籍的专篇)兵家类(志中所分的门类)有兵形势(门类中的子目)十一家(相当于著作人),即载有“项王一篇”,是当时也有成书留传,后来才散失的。 [9] 竟学,学习完成。竟,完毕;成就。 [10] 栎音药。栎阳,秦所置县,故治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北七十里。逮音代,及也。有罪相连及,也叫逮。有栎阳逮,项梁为人攀连,被栎阳县捕去。蜀大字本和清武英殿本逮下都有“捕”字。百衲宋本、汲古阁本和会注考证本都与此本同,无“捕”字。 [11] 蕲音机。蕲本楚邑,秦置县,故治在今安徽省宿县南三十六里。掾读如缘去声,古时佐治之吏,统称掾属。狱掾,管狱囚的主吏,犹后世的典狱官。曹咎后仕项氏为大司马海春侯,见后。请……书,请托曹咎写一封说情的书信。 [12] 抵,到达。抵……司马欣,把说情的书信送给司马欣。欣事迹详后。 [13] 故,缘故。已,停息。以故事得已,因此被牵累的事得以了结。 [14] 吴中即今江苏省吴县。本为春秋时吴都。入楚后,春申君尝治此。秦于此置会稽郡,并置吴县为郡治。 [15] 贤士大夫,有声望的人。皆出项梁下,都在项梁之下,不及项梁。 [16] 繇役即徭役。古时地方上有大兴作,如筑城、造桥等,便在当地组织人力来应差,叫做徭役。丧是丧仪。古时统治阶级把丧葬看得极重,比较规模大些的丧仪,也得大量使用人力。大繇役及丧,即指大规模的徭役和大规模的丧仪。 [17] 主办,主持办理。“办”(编者按:“办”繁体字为“辦”),蜀本、汲古阁本都作“辨”。“办”字古通作“辨”,但习惯上“辨”字不能通作“办”。 [18] 阴,暗中。部勒,组织。宾客,流寓在当地的客民。子弟,当地的土著丁壮。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暗中用兵法来组织当地的流寓客民和土著丁壮。 [19] 以是,因此。知其能,知宾客子弟之能。项梁因部勒宾客子弟而知道他们各人的能力。与后面“以此不任用公”相呼应。 [20] 秦始皇帝名政,秦庄襄王之子。嗣位后二十六年,尽并六国,废除划地封君制,确定郡县制,建成统一的大帝国,自为皇帝。废自古以来的谥法,欲使后代以数计世,故号“始皇帝”。时时出都巡游,刻石纪功。公元前二一〇年,在途中害病,死于沙丘的平台(在今河北省平乡县东北)。在位共三十七年。《史记》有《秦始皇本纪》。游会稽即指末次巡游“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事。此会稽是今浙江省绍兴县东南十三里的会稽山,不是当时的会稽郡治吴县。 [21] 浙江指今浙江省杭县以下的钱塘江。 [22] 秦始皇过吴上会稽,项梁与籍当在徭役中,故渡浙江时得俱观之。 [23] 彼可取而代也,那个皇帝可以拿过来代他做啊。语气极为率直,充满着反抗和蔑视的神情。 [24] 掩其口下,蜀本、汲古阁本俱无“曰”字。族,杀死全族,古来最严重的刑罚。族矣,要被灭族了。 [25] 奇有重视或赏识之义。以此奇籍,因这“可取而代”一语,项梁遂大大赏识他。与前学书、学剑两俱不成时的“怒之”相应,一变而为另眼相看了。 [26] 扛,音冈,举起。扛鼎即举鼎。《说文》“扛,横关对举也”,有两人或多人共抬之意。此处借对举义为单举义,用来表现项羽的力气大。 [27] 才气,包括才干、器度、识解而言。过人,超过一般人。 [28] 惮音但,惧也。此有敬畏义。虽吴中子弟皆已惮籍,言籍才力胜人,虽当地的土著子弟,也不敢以客民待他,而都敬畏他了。 [29] 秦二世即二世皇帝,名胡亥,始皇少子。始皇在半路上死于沙丘,赵高、李斯阴谋害杀太子扶苏而立胡亥。元年当公元前二○九年。后三年,二世为赵高所杀。事迹附见《始皇本纪》。 [30] 陈涉,详后《陈涉世家》。大泽,乡名,当时属蕲县,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南故蕲县西。起大泽中,起兵于大泽乡中。 [31] 守,一郡之长。会稽守,即驻在吴县的会稽郡守。通姓殷。会稽守通,会稽郡守殷通。谓梁,召项梁来跟他议事。那时项梁的声望已足震动一郡的长官了。 [32] 大江自今安徽省境斜行而北,直达今江苏省的镇江市,形成一道略偏南北流向的水路。这一带地的两岸,自古有江东、江西之名,与现在的江西省(从唐代的江南西道、宋代的江南西路演化而来)并不相干。《晋书·地理志》把庐江、九江之地自合肥以北至寿春,都称做“江西”,那么现在皖北一带并淮河下游都叫江西了。明末学者顾炎武也说:“今所谓江北,昔之所谓江西也。”江西皆反,指陈涉起兵大泽乡时,江北各地到处都起来响应。 [33] 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当时成语,意即先下手为强。即和则,古时通用。 [34] 使公及桓楚将,令项梁和桓楚共同指挥所发动的兵马。将,率领。桓楚在当时,必是被秦廷所注意的人物,故下云“亡在泽中”。 [35] 亡,逃亡;避匿。转徙逃死叫“流亡”。避罪逃匿叫“亡命”。泽中,泛指山林薮泽之中,犹云江湖。亡在泽中,亡命流转在江湖上。 [36] 亡人,亡命之人。诸本旧读,皆于“亡”字断,“人”属下读。未安。下云“莫知其处”,项梁自谓不知桓楚逃亡的地方,故紧接“独籍知之耳”。若云“人莫知其处”则大家都不知道,何以项籍独能知之呢? [37] 诫,吩咐。待,待命,犹言“候着”。 [38] 与守坐,还与殷通同坐。 [39] 诺,应承之辞,犹言“是”或“好吧”。 [40] 须臾,不多一会儿。 [41] 眴音舜,动目使人,犹言“丟个眼色”。可行矣,可以动手了。 [42] 印是印章。绶是穿缚印纽的带子。佩其印绶,把会稽守的官印系在身上。秦、汉时每授一官,必铸一印,故新官、旧官各有一印,不像南北朝以后那样的换官不换印的。项梁当时举动非常,所以夺取旧印来做号召的工具。 [43] 门下,指郡守的侍从护卫之人。数十百人,不定数之辞,或百人或八九十人。 [44] 慴音折,恐惧得丧失勇气。字亦作“詟”。慴伏就是骇倒。故下云“莫敢起”。 [45] 故,旧时;从前。故所知豪吏,早先熟悉的有力量的吏士。 [46] 谕以所为起大事,把所以要起事反秦的大道理宣告给豪吏们知晓。 [47] 举,使用。有检查、征集的意义。 [48] 下县,郡下的属县。收,收取。收下县,收取属县的丁壮。 [49] 部署,分别安排。吴中豪杰,指梁平时选上的有能力的人。校尉,将级以下的军官。候,军候,军中经理事务的官。司马,军司马,执行审判的军法官。 [50] 办,蜀本作“辨”,说见前〔17〕。主,主管。主某事,管理某一件事。以此不任用公,明白告诉他因不能办事而不用。与前部勒时“知其能”相应。 [51] 伏古与“服”通。明归有光评点本正作“服”。 [52] 于是,犹言“当此时”。与作“遂”、“乃”解的“于是乎”有别。梁为会稽守,项梁就自己做了会稽郡守。 [53] 裨音陴,补助。引申有副手或陪衬的意义。裨将,次于主将的副将或偏将。 [54] 徇音恂,兼有示威、劫持、抚安等意义。徇下县,镇抚郡下的属县。 [55] 广陵,在今江苏省扬州市东北。陈王即陈涉。召平为陈王徇广陵,召平奉陈涉之命,回去招降他的乡里官民。 [56] 下,降服之意,用兵力威服敌人叫“下”。 [57] 且,将要。且至,即将到来。 [58] 矫音缴,欺诈;假托。矫陈王命,诈称陈涉的命令。 [59] 拜,授与。授官叫“拜”。上柱国,上卿官,相当于后世的相国。 [60] 渡江而西,自吴渡江,向西去迎击秦兵。 [61] 东阳,秦所置县。故治在今安徽省炳辉县(原天长)西北七十里。 [62] 使使,派遣使者。上“使”动词。下“使”名词。连和俱西,约同联合兵力,共向西进。 [63] 令史,县令属下的书吏。故东阳令史,原是东阳县的书吏。 [64] 信谨,老实;谨慎。长者,忠厚老成之人。 [65] 令,一县之长。杀其令,杀死东阳县的县令。 [66] 置长,推举首领。无适用,没有恰当的人可以顶事。 [67] 请,拥戴。 [68] 谢不能,以己无能而谢绝。 [69] 立婴便为王,使陈婴即时称王。着一“便”字,草率可见。 [70] 异军苍头特起,独树一帜之意,言令士卒皆裹皂巾(玄青色的头巾),跟其他各军有分别,显示他们是特殊的,而不愿隶属于他人。 [71] 先古,上世,犹言祖先。贵者,显贵之人,指高官尊爵而言。 [72] 暴,骤然;忽而。暴得大名,忽然阔起来,声名很大。不祥,反常,不是好兆头。 [73] 属,托附;从属。有所属,从属于人,得所依托。 [74] 易以亡,便于亡命逃匿。 [75] 指名,犹言注目,言指得出名色。指数罪状,行文通缉,叫做“名捕”。 [76] 以兵属项梁,陈婴以所属兵卒附于项梁。与前“连和俱西”和“不如有所属”都应合。 [77] 淮即今淮河。渡淮,言自东阳西行,渡淮北进。 [78] 黥布,本姓英,以罪被黥面之刑,乃改姓黥。初起于江湖之间,称当阳君,项羽封他为九江王。后反楚降汉,封淮南王,卒为汉所杀。《史记》有《黥布列传》。蒲将军,史失其姓名。那时与黥布各以所将的兵卒归附于项梁,故云亦以兵属焉。 [79] 凡,概括之辞。引申有“总共”义。凡六七万人,总计约六七万人。与八千人对照,是渡江以来兵力已增加好多倍了。 [80] 下邳,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邳县东。军下邳,兵扎下邳。此军字为动词,作驻屯解。 [81] 秦嘉,裴骃《集解》引《陈涉世家》作广陵人。今本《陈涉世家》作陵人,《汉书·陈胜传》则作凌人。“陵”当作“凌”。凌为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江苏省宿迁县东南。景驹,楚国的后代子孙,故秦嘉立以为楚王。 [82] 彭城,古大彭氏之国,春秋时为宋邑。秦置彭城县。即今江苏省徐州市。军彭城东,驻兵彭城以东,正与下邳相近。 [83] 距与拒通。欲距项梁,意图抗拒项梁。 [84] 先首事,首先领头起事。 [85] 未闻所在,犹言未知下落。时陈涉已为章邯所败,生死不明。与前“闻陈王败走”相应。 [86] 倍与背通。倍陈王,背叛陈涉。此于抗秦阵营大为不顺,故云逆无道。“逆”上会注本有“大”字。 [87] 追之,追秦嘉。胡陵,本宋邑,秦置胡陵县。故治在今山东省鱼台县东南六十里。 [88] 梁地,泛指旧六国时魏境。魏都大梁(今河南省开封市),故魏也称梁。走死梁地,景驹向大梁一带败走,但知他已死,未知他究竟死在哪里,故泛言梁地。 [89] 章邯,秦将,事迹详后。栗,秦所置县。即今河南省夏邑县。 [90] 别将,分统一枝军队的将领。朱鸡石,据《陈涉世家》为符离人。馀樊君,史失其姓名。与战,与章邯军会战。 [91] 亡走,逃往。时项梁大军在胡陵,故朱鸡石逃奔那边。 [92] 薛,西周任姓封国,奚仲之后。战国时,为齐田婴、田文(孟尝君)父子封邑。秦置薛县。故治在今山东省滕县东南四十四里。 [93] 别攻,分路攻打。襄城本战国时魏邑,秦于此置县。即今河南省襄城县。 [94] 已拔,既经拔取之后。皆阬之,把襄城守城的军民全部残杀丛埋。 [95] 闻陈王定死,听到陈涉败死的确信。与“闻陈王败走”和“未闻所在”相应。 [96] 会薛计事,在薛地召集拢来商议大事。 [97] 沛公即汉高祖刘邦,时初起兵于沛,称沛公。《史记》有《高祖本纪》。沛,秦所置县。汉时属沛郡,亦称小沛。故治在今江苏省沛县东。往焉,应项梁之召,往薛参加会议。 [98] 居鄛(音剿)亦作居巢,即夏桀所奔之南巢。楚为居巢邑,秦置县。故治在今安徽省巢县东北五里。《寰宇记》说:“古居巢城陷为巢湖。”范增事迹详后。 [99] 素居家,一向在家居住,未尝出外任事。好奇计,喜欢策划弄手段。故下紧接“往说项梁”。 [100] 说音税,用言辞说动人家叫“游说”。往说,前往项梁那里进言游说。 [101] 固,本然之辞。当,应该。败固当,他的失败本来是应该的。 [102] 夫音扶,提示用的语助词,有指点作用。此处即用以提示“秦灭六国,楚最无罪”等语。 [103] 反与返同。归有光评本径作“返”。怀王,楚威王子,名槐,在位三十六年,为秦昭襄王所诱,扣留不放,竟死于秦。故云入秦不反。 [104] 楚南公,楚南方老人,善言阴阳。《汉书·艺文志》阴阳家流有南公十三篇,注云六国时人。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当时流行的谶语(含有迷信的谣言),言楚人怨秦最深,虽人口极大部分灭亡,只要尚存三户人家,犹足以亡秦。三户,言其少,乃虚设之辞,后人有把项羽渡三户津破秦来附会这谶语,则“虽”字竟不可通。 [105] 纵横相犯为午。蠭即蜂。蠭午,言纵横交错如蜂阵。诸本午都作“起”,此从单索隐本,义较长。争附君,争取归附你。 [106] 然,赞同之辞。然其言,以为他的说话很对。 [107] 求,访察。求怀王孙心民间,在民间寻访到楚怀王的孙儿叫心的人。 [108] 为人牧羊,插句,形容心的沦落,正与“王孙”对照。 [109] 立心为王,仍称楚怀王,使孙袭祖号,以便号召。从民所望,依楚人的愿望,与上“怜之至今”相应。 [110] 盱台音煦怡,即盱眙,本春秋时吴善道邑,秦置县。故治在今安徽省盱眙县东北。 [111] 居,停留。居数月,耽搁了几个月。 [112] 亢父(音刚甫)本齐地,秦置县。故治在今山东省济宁市南五十里。 [113] 田荣,故齐王族。龙且(音苴),楚之骁将,时为司马,故称司马龙且。东阿,本春秋时齐之柯邑,战国时称阿邑,秦时称东阿。汉置东阿县。即今山东省阳谷县东北五十里的阿城镇。 [114] 陈涉起兵后,故齐王族田儋(音担)起兵于狄(齐邑,汉置狄县,后汉改临济,故城即今山东省旧高青县,原名田镇),略定齐地,自立为齐王,都临淄(今山东省的县)。后引兵救魏,为秦将章邯所杀。他的从弟田荣收集馀兵,走保东阿。齐人乃立故齐王建之弟田假为王,以田角为相,田间为将。章邯追围田荣于东阿,项梁发兵,与龙且共救荣,荣为内应,故上云“与齐田荣、司马龙且军救东阿”。东阿围解,田荣即引兵归,逐其王假,立儋子巿为齐王,自为齐相。《史记》有《田儋列传》,田荣事附见。 [115] 数音朔,频频;屡屡。趣读如促,催督。数使使趣齐兵,项梁屡次派人催促田荣发兵。 [116] 与国,相与交好之国。与读如预,党与。 [117] 市,买收。市于齐,买交情于齐,即不肯杀田角、田间以见好于田荣。 [118] 城阳,本西周郕国。汉置成阳县,晋为城阳县。齐时废。故治在今山东省菏泽县东北六十里。 [119] 屠音途,杀戮。屠之,屠杀城阳城中军民。 [120] 濮阳古帝丘,汉置濮阳县,故治在今河南省濮阳县南。西破秦军濮阳东,项羽、刘邦从城阳向西追秦军,破之于濮阳的东首。 [121] 定陶,秦所置县。故治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北四里。那时秦兵收入濮阳坚守,羽、邦乃南攻定陶。 [122] 略,攻取。雝丘即雍丘,本春秋时杞国。汉置雍丘县。五代时,晋改杞县,汉复称雍丘。金时又改杞县。即今河南省杞县治。西略地至雝丘,离定陶而西,沿路攻取城邑,直达雍丘。 [123] 李由,秦丞相李斯之子,那时为三川郡的郡守。 [124] 外黄,春秋时宋黄邑。汉置外黄县。故治在今河南省杞县东北六十里。 [125] 起东阿,自东阿出发。 [126] 西,应读断。自东阿向西进发。北至定陶,《汉书》作“比至定陶”,该是对的。比,及也。定陶在东阿西南,何得云西北至定陶! [127] 轻,重之反。轻秦,不重视秦军,即所谓轻敌。 [128] 宋义,故楚令尹。谏,劝诫。习惯上多用于对尊长时。 [129] 宋义谏项梁,不便直说“将骄”,故云“卒少惰矣”。少作稍稍解。 [130] 臣,古时对人自谦的称呼,犹后世的对人称“仆”,不一定有君臣之分。为君畏之,犹言替你害怕。之字即指“将骄卒惰”和“秦兵日益”。 [131] 使于齐,受命出使于齐,当仍为促使发兵之事。此“使”字虽亦动词,但含有传达使命之意,与上面作单纯派遣解的“使”不同。 [132] 道遇,在路上碰见。高陵君显,封于高陵之贵臣,名显。高陵,汉琅邪郡属县,后汉省。其地不详,当在今山东省境。 [133] 论,推断。论武信君军必败,推断项梁之兵必败。 [134] 徐,缓慢。疾,快速。徐行即免死,慢慢地去便可免死。疾行则及祸,赶快前去则连累遭祸。 [135] 果,必然;一定。推断而确叫“果然”。悉,尽都。总括拢来叫“悉数”。益,增加。益章邯,增援章邯。 [136] 陈留本春秋郑之留邑,后为陈所并,故曰陈留。秦置陈留县。即今河南省陈留县治。 [137] 今项梁军破,士卒恐,乃项羽与刘邦密谋之语。当时主帅新丧,兵心动摇,不能不作善后的准备。 [138] 吕臣时为将军,《高祖本纪》即作吕将军。俱引兵而东,项、刘、吕三枝军队合兵暂向东方退却。此即项、刘密谋的善后计划,暂时退向后方整顿。 [139] 军彭城东,兵扎彭城以东。与下“军彭城西”、“军砀”对举,互相呼应,以图再起。 [140] 砀音唐,本春秋宋之砀邑。秦置砀县,并为砀郡郡治。故治即今江苏省砀山县南的保安镇。 [141] 楚地兵不足忧,楚地的军事已不须担心。 [142] 渡河击赵,渡黄河而北,一意攻赵。 [143] 赵歇,赵之后裔。陈馀、张耳俱大梁人。陈涉初起,令陈人武臣徇赵地,下赵数十城,至邯郸,(今河北省邯郸市)自立为赵王。武臣遣李良略太原,良听信秦军的离间,袭破邯郸,臣遂为当地人所杀。张耳、陈馀时为武臣校尉,以得信早,脱祸,乃求得赵歇,立以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史记》有《张耳陈馀列传》。 [144] 钜鹿本赵邑,秦置钜鹿县,并为钜鹿郡治。即今河北省平乡县旧治(今治移东北之乞村),非今之钜鹿县。其地在邯郸东北,章邯移兵北向,赵歇等乃退走入钜鹿城。 [145] 王离、涉间皆秦将。离,名将王翦之孙。围,以兵包围。 [146] 筑甬道,筑墙垣如街巷,犹今之运送壕,以防敌人的劫夺。输,运送。输之粟,以给养运送给王离、涉间。 [147] 将卒数万人,带兵数万人。陈馀先与赵歇、张耳俱退入钜鹿城,秦兵合围前,馀又带兵出外,故得军钜鹿之北,遥为声援。 [148] 之,往也。之彭城,前往彭城。 [149] 并项羽、吕臣军自将,怀王心已有疑忌项氏之意,所以如此。 [150] 司徒本为掌教之官,此处疑系掌管财政的军需官。 [151] 令尹,楚执政首相。吕青为令尹,就是用的楚制。 [152] 砀郡长,犹砀郡郡守。下云“将砀郡兵”,所有砀郡的兵都归刘邦率领。 [153] 徵,朕兆;象征。未战而先见败徵,事前已见到失败的征象。 [154] 知兵,懂得兵事。 [155] 说读如悦。大说之,楚王心很以宋义之言为是而乐于接受。 [156] 因,因而。因置以为上将军,因而特用宋义为上将军。上将军,诸将军的首领,意即主帅。后面项羽“为诸侯上将军,诸侯皆属焉”,也就是说项羽做了诸侯的首领。 [157] 次将,副帅。《高祖本纪》云“封项羽为长安侯,号曰鲁公”。是刘邦封武安侯时,羽亦同时称为鲁公了。 [158] 末将,位次于次将,也是在军中参与谋画的。与下举诸别将的“别将”不同,与后世偏裨将校自己谦称的“末将”更不同。 [159] 救赵,与章邯围钜鹿相应。 [160] 卿子,当时人相尊之辞,犹言“公子”。宋义为上将,本是军中的领袖,故合称卿子冠军。 [161] 安阳即隋楚丘西北之安阳故城,在今山东省曹县东南五十里。与今河南省的安阳并非一地。 [162] 搏音博,拍击。虻音盲,即牛虻。虮,虱卵。叽虱,虱子的统称。搏牛之虻不可以破虮虱,言牛虻虽能啮牛,然而不能破虱子,以喻钜鹿城小而坚,秦兵不能马上攻破它。 [163] 罢与疲同。 [164] 承其敝,趁秦兵疲惫之时。承,承受,引申有“利用”义。 [165] 鼓行而西,结成堂堂之阵,西向攻打秦兵。 [166] 举秦,取得秦国。举,取也;胜也。 [167] 被读如披。锐音瑞,锋利。被坚执锐,披坚甲而执持锐利的武器。义不如公,宋义自谓临阵作战不如你项羽。 [168] 坐而运策,居中筹画。公不如义,宋义直言调度机宜你项羽不如我。 [169] 猛如虎……皆斩之,句句暗指项羽。彊不可使,倔强不听差遣。很如羊的很字,蜀本讹作“狠”。 [170] 田荣与项梁有隙,梁死楚弱,宋义想跟田荣拉交情,故遣其子宋襄相齐。 [171] 身送之,亲自送宋襄。身是亲身。无盐,春秋宿国,战国时为齐邑。汉置无盐县。故治在今山东省东平县东二十里。 [172] 饮酒高会,置备酒筵,大会宾客。 [173] 戮力犹言勉力或并力,戮本作勠,亦作僇,音禄。戮力而攻秦,与下文“与赵并力攻秦”同义。 [174] 岁饑犹言年荒。岁不熟叫“饑”。不得饱叫“”。二者有别(编者按:饑、皆简化作饥)。 [175] 芋,俗名芋艿。菽,豆也;藿也。食芋菽,《汉书》作“食半菽”,臣瓒注:“士卒食蔬菜,以菽半杂之。”该是对的。士卒之“卒”蜀本作“率”,意即大概,亦通。 [176] 见读如现。见粮,现存的粮食。 [177] 因,依傍;假借。因赵食,就食于赵。(移向赵地,依靠那边的粮食。) [178] 时项梁死于定陶,楚王心迁避于彭城,故云国兵新破。 [179] 埽同扫,尽括之义。埽境内而专属于将军,一股脑儿搜括了国境以内的兵马、钱粮都交给宋义管辖。 [180] 恤音戌,体恤。不恤士卒,不体恤士卒的冻饥。徇其私,言以子宋襄为齐相,光打算如他的私愿。徇私的“徇”有图谋或迁就的意义,与前“徇下县”、“徇广陵”的“徇”意义不同。 [181] 社稷本为古代天子、诸侯所祭的土神与谷神,实为当时国家的象征。非社稷之臣,不是与国家同休共戚的大臣。自前“将戮力而攻秦”至此句,皆项羽默数宋义罪状之辞,未必在斩宋义之前便显露在众人面前的,不当以上冠“项羽曰”三字而遽认为事前公开的说话。 [182] 晨朝,清晨参见。 [183] 即,就也。即其帐中斩宋义头,便在上将军的大帐中斩却宋义。 [184] 宋义与项羽不协,遣子相齐,羽已疑他欲图项氏,故先事杀义,而以反楚为名,诈言楚王阴令诛之也。阴令犹密令。 [185] 枝梧本为架屋之小柱与斜柱,有支撑、抵拒诸义。莫敢枝梧,言宋义所属的诸别将都已慴服,不敢抗拒项羽了。 [186] 今将军诛乱,奉承之辞,以为项氏首先立楚,便说羽杀宋义是诛乱了。 [187] 假上将军,暂署上将军。因尚未得怀王之命,故暂摄此职以代宋义。 [188] 报命于怀王,以诛杀宋义并拥立项羽的经过报告楚王心。 [189] 因使,因其请求而任命之。正显出楚王心的无可奈何。 [190] 当阳君即黥布,与蒲将军并已见前〔78〕。 [191] 战少利,战事胜利不多。故陈馀复请增兵。 [192] 无一还心,只有前进,绝不后退之谓。与上破釜沈(沉)舟等语紧接,正所以示士卒必死,决心挺进。 [193] 苏角,秦将。 [194] 虏,俘获。虏王离,生擒王离。 [195] 楚兵冠诸侯,楚兵强盛,声势足以压倒诸侯之兵。 [196] 十馀壁,十多座营垒。言其多。 [197] 莫敢纵兵,不敢放兵出战。 [198] 从壁上观,凭营垒逼望。正说明他们未曾出战。 [199] 惴音赘,忧惧。人人惴恐,个个惊惶失措。 [200] 军行以车为阵,把车辕竖起,对立为门,故称辕门。辕,车前的直木,所以套驾牛或马的。“入辕门”之上汲古本重出“诸侯将”三字。 [201] 膝行而前,跪在地上,用两膝行进。 [202] 莫敢仰视,不敢撞头往上看。 [203] 棘原,在钜鹿南,今无考,其地当在今河北省平乡县南。 [204] 漳南,漳水之南。其地当北距棘原不远,故下云“相持未战”。 [205] 数郤,屡次退却。蜀本、百衲本都讹“卻”为“却”。此本作“郤”,亦误。会注本与此本同。 [206] 让,谴责。 [207] 长史欣即司马欣,时为章邯部下的长史。长史,诸史之长,相当于近世的秘书长。请事,犹请示,此处有回话解释等意。 [208] 咸阳,当时的秦都,即今陕西省西安市东面的渭城故城,并不是今西安市西北的咸阳县。 [209] 司马门,宫廷的外门。宫垣之内,兵卫所在,四面皆有司马之官(掌军政)把守,故总言宫廷外门为司马门。 [210] 赵高,秦宦者。秦始皇死于沙丘,高与李斯通谋,矫诏杀太子扶苏,立胡亥为二世皇帝。后来陷杀李斯,自为丞相,事无大小,都决于他一人。最后杀二世,立子婴,卒被子婴所杀。这时他正专权,司马欣从军前还都请事,他竟不接见。 [211] 故道,原路。 [212] 用事于中,犹言居中用事,就是盘据中央,发号施令。 [213] 下无可为者,在权臣操纵之下,竟无一件正事可以办得通的。 [214] 孰,熟之本字。孰计之,深思熟虑地研究这个问题。 [215] 遗章邯书,送信给章邯。遗,送也。 [216] 白起,郿人。(郿本周邑,故城在今陕西省郿县东北。)善用兵,秦昭王时封武安君,战胜攻取凡七十馀城。后与范睢有隙,称病不起,免为士伍。(当时的降罚处分,即退归卒伍,犹后世的削职为民。)迁于阴密,(在今甘肃省灵台县西五十里,)赐死。《史记》有《白起王翦列传》。 [217] 鄢郢音焉颖,战国时楚都,即鄀,故城在今湖北省宜城县西南。秦既攻拔鄢郢,楚迁避于陈,后竟屡迁,末了都于寿春。南征鄢郢,指此。 [218] 白起北破赵括,阬赵降卒四十万人,事详《廉颇蔺相如列传》。赵括封马服君,故云北阬马服。 [219] 略地,夺取土地。略,强取。 [220] 胜读平声,能够;可以。不可胜计,言其多得不能计数。 [221] 蒙恬(音甜)世为秦将,祖骜,父武,皆著战功。始皇时,恬为内史。并六国后,使恬将三十万众北逐匈奴,筑长城,西起临洮(今甘肃省岷县),东至辽东(辽河以东),长万馀里。二世即位,为赵高所陷,矫诏赐死。《史记》有《蒙恬列传》。 [222] 戎人即指当时的匈奴。 [223] 榆中亦名榆溪,即榆林塞。蒙恬北逐匈奴,树榆为塞,开地数千里,即此。其地当在今内蒙古自治区旧鄂尔多斯黄河北岸一带。 [224] 阳周,秦所置县。故治在今陕西省子长县(原安定县)北。按《蒙恬传》,胡亥先囚恬于阳周,后又遣使逼他,他便吞药自杀。此云竟斩阳周,信中强调之辞。 [225] 因以法诛之,找借口依据法律杀了他。 [226] 滋益多,犹言越来越多。滋,增长。益,加甚。 [227] 谀,谄媚;欺谩。兼有奉承、蒙蔽意。素谀日久,一向蒙蔽,日久恐怕败露,故下接“今事急”。 [228] 塞责,搪塞自己的责任。有委过他人之意。 [229] 更代,派人接替。脱其祸,脱卸自己的祸患。径与“塞责”相应。 [230] 卻与衅隙之隙通,裂痕。引申有怨仇义。多内隙即指与赵高破裂,难以相容的事实。蜀本、百衲本都作“郤”。 [231] 无愚智皆知之,无论愚蠢或智巧都懂得这道理的。 [232] 直谏,直言相劝。此处有揭破奸谋的意义。 [233] 孤、特、独都有“单”义。叠用它们,是要显出单弱可危。 [234] 从读如纵。与诸侯为从,与东方起兵之人联合起来。当时习惯于战国合纵连横之说,故用合纵来耸动章邯。 [235] 王,动词。分王其地,分割秦地,各立为王。 [236] 古代天子、诸侯皆南面听政,故以南面喻君主。称孤,即俗所谓“称孤道寡”。 [237] 同斧。质,斩人之砧。身伏质,亲受刑诛;妻子为戮,家属连带被杀。孰,何也;谁也。孰与身伏质,妻子为戮乎,与上文“南面称孤”比较立说,犹言“南面称王与遭受刑戮,哪一样上算呢?” [238] 狐性善疑,喻人委决不下叫狐疑。 [239] 阴使,秘密派遣。候始成,军候(军中管事务供应的官)名始成者。使项羽,派到项羽那边去接洽。 [240] 欲约,意图取得约降的条件。 [241] 三户,漳水上津渡名。在今河北省临漳县西。度,会注本作“渡”。 [242] 前已云“项羽军漳南”,此紧接“日夜度三户”之后又云军漳南,疑“南”为“北”之讹。 [243] 汙音于。汙水源出河北省武安县西太行山,东南流,在临漳县西折东入漳水。今已湮。 [244] 与期,相与约期会晤。洹音桓,洹水即今河南省安阳市北之安阳河,东流入卫河。殷虚即殷墟,本是殷朝之故都,今安阳市西五里之小屯便是。 [245] 盟,誓约。已盟,已经签订协定条款。 [246] 流涕犹言垂泣,极意形容他的羞惭之情。为言赵高,即司马欣还报之言与陈馀书中所述之事,犹云为赵高所陷,一至于此。 [247] 雍,春秋秦都,汉置雍县,在今陕西省凤翔县南。雍王意为秦地之王。 [248] 置楚军中,留置在项羽的军中。 [249] 前行即先锋,司马欣与项氏有旧恩,故较为信任而令其先发。 [250] 新安故城在今河南省渑池县东。汉于此置新安县,隋时废。 [251] 诸侯吏卒,指起兵反秦的各路将士。异时,从前。故,曾经。繇使,被派徭役。屯,驻扎。戍读输去声,执戈守边。秦中,秦地之泛称,即关中。诸侯吏卒……过秦中,犹言各路反秦的将士,从前曾因被派徭役,发往边疆驻守,而路过关中。 [252] 遇,接待。无状,没有礼貌。 [253] 奴虏使之,像奴隶或俘虏那样使唤秦吏卒。 [254] 轻,随便;轻忽。折辱,挫折侮辱。轻折辱,可作“无状”注脚,因出于报复,竟然肆行蹋。 [255] 窃言,私下相谈。 [256] 吾属即吾辈。诈吾属降诸侯,诱骗吾辈投降起兵反秦的人。 [257] 即,假使。即不能,假使不能破秦。 [258] 微,察访。微闻其计,访知秦吏卒的私语。 [259] 至关中不听,到了秦地而不听命令。 [260] 都尉翳即董翳,时在章邯军中,与邯、欣同降项羽。后封塞王。尉本为辅佐郡守管兵的官,都尉当系军中的参谋官。 [261] 夜击阬……城南,趁黑夜里把秦卒二十馀万人击杀阬埋于新安城的南方。 [262] 行,将要。行略定秦地,将自新安引兵西向,直取关中。 [263] 函谷关,秦时故关,在今河南省灵宝县西南。会注本“函”上有“至”字。时刘邦先已入关破秦,派兵东守函谷关,故云有兵守关。 [264] 刘邦于宋义为上将军北救赵时,受怀王心之命,西略地入关。项羽既杀宋义,与章邯酣战,刘邦即趁这当儿专力西进,恰巧赵高正在那时杀二世,立子婴(公子扶苏之子),纷乱之际,刘邦便带兵入关。子婴立仅四十六日,出降于刘邦。及项羽进至函谷关,才得沛公已破咸阳的消息。 [265] 戏西,戏水之西。戏水源出骊山,下流入渭,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三十里。其地有古戏亭,一名幽王城。 [266] 霸上亦作灞上,即灞水西白鹿原,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接蓝田县界。 [267] 司马,掌军政之官。此称左司马,当时沛公的属官应尚有右司马。曹无伤欲媚项求封,故使人进谗言于项羽。 [268] 沛公西略时,怀王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故言欲王关中。 [269] 旦,汲古本作“且”。日飨士卒,每日大宴战士。若云旦日,有即日发动意;作且比较缓和些。项羽性急,以作“旦”为近似。 [270] 新丰即秦骊邑,汉始置新丰县,在今陕西省临潼县东。鸿门,阪名,在新丰东十七里,今名项王营。 [271] 战国时泛称六国之地为山东,以在崤函之东,故名。此云居山东时,即指未入关前,仍旧沿用当时的惯语。 [272] 幸,亲近。 [273] 望其气……天子气也,当时军中觇候者(观测气象的人)之言。秦、汉方士多托言有望气之术,谓觇望云气即可测知吉凶的征兆也。 [274] 项伯名缠,字伯。左尹,楚官,令尹之佐。 [275] 素善,向来熟识。留侯张良,详后《留侯世家》。 [276] 具,齐备。具告以事,即以项羽欲击沛公之事备细告知张良。下面“毋从俱死”的“毋”字,汲古本讹作“母”。 [277] 张良前说项梁立韩公子成为韩王,良为韩申徒(即司徒,相当于国相)。沛公从洛阳南出,良引兵从之。沛公乃令韩王成留守,与良俱西入武关。故良云臣为韩王送沛公。 [278] 亡去犹言溜走。不可不语,不可不告知一声。 [279] 鲰音浅,亦读如奏,杂小鱼也。鲰生,小生,有贱视意。《楚汉春秋》:“解先生说沛公遣将守函谷关,无入项王(不要让他进来)”。那么鲰生便指的解先生。 [280] 距通拒。内,纳之本字。距关毋内诸侯,抵守函谷关勿令项羽等人入关往西来也。 [281] 背读如倍,违背;放弃。 [282] 安,何也。有故,有旧谊。 [283] 幸来告,犹言亏他肯来告知。 [284] 孰与君少长,问项伯与张良年岁,谁小,谁大。 [285] 兄事之,当老大哥那样待他。 [286] 要,坚约。此有强邀之意。 [287] 卮音支,酒器。古时进酒爵于尊者之前而致词祝颂叫上寿。为寿即上寿。 [288] 约为婚姻,彼此联姻,攀做儿女亲家。 [289] 秋豪,兽类新秋更生之毛,喻微细。豪是毫之本字,细毛也。秋豪不敢有所近,言些微也不敢沾染。 [290] 籍,记录。籍吏民,登记官吏人民,即造报户籍。 [291] 将军指项羽。观下文自明。 [292] 非常,变故。 [293] 倍德犹言忘恩负义。 [294] 旦日,明日。蚤同“早”。此处“旦日”二字与上“项伯夜驰之沛公军”及下“项伯复夜去”语前后照应。 [295] 善遇之,犹言客客气气待他。 [296] 河北、河南皆泛称。战河北,与前“渡河”及“河北之军”相应。战河南则补出刘邦一边,西行略地入秦之事。 [297] 不自意,自己没有料到。 [298] 何以至此一语,状项羽之直率。“至”字蜀本、百衲本、汲古本并作“生”。会注本与此本同。生此,生此心也。亦通。 [299] 东嚮坐,面向东坐。表示自尊大。嚮,向之本字。 [300] 亚父者范增也,插叙语,说明上举之“亚父”是何等人。亚,次也。尊敬他仅次于父,故称亚父,犹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 [301] 张良其时从沛公出席,位同陪臣,身分略次,故云西向侍。 [302] 目,动词,视也。数目,屡视。数目项王,即频频向项王丟眼色。 [303] 玉玦(音决),半璧也。璧,圆形,中有孔,略如环。剖璧为两,便叫玦,亦称璜。古人佩玉,故范增得以玉玦三次示项王,希望他能够会意(玦决同音)决策。 [304] 项庄,项羽从弟。 [305] 不忍,不能狠心硬肠地干。 [306] 若,尔;汝。若入前为寿,你进内上寿(献礼致敬)。 [307] 不读如否。不者犹“否则”。 [308] 若属皆且为所虏,你等都将被刘邦所虏辱。且汲古本讹作“具”。 [309] 翼蔽沛公,如鸟那样的张翅掩护沛公。 [310] 樊哙(音快),沛人,以屠狗为事,与刘邦俱隐于芒砀山泽间。陈涉初起,萧何、曹参使哙迎邦,立为沛公。从攻秦,屡有功。沛公入咸阳,欲居秦宫室。哙与张良谏,乃还军霸上。鸿门之会,哙又面折项羽,使邦得脱祸。《史记》有《樊郦滕灌列传》,与郦商、滕公(夏侯婴)、灌婴同载一篇。 [311] 同命,犹并命。与之同命,和沛公共生死。 [312] 盾,盾牌。带剑拥盾入军门,持武器闯入辕门。 [313] 戟音棘,古兵器戈之属。交戟之卫士,持戟交叉着把守军门的警卫。欲止不内,意欲拦止,不让他进去。内同纳。 [314] 撞音壮,横击。 [315] 仆音赴,俯倒。 [316] 帷音围,围帐。披帷西向立,揭开围帐向西立,正在张良背后,面对着项王。 [317] 瞋音真,张目。瞋目视项王,张大了眼睛看项王。 [318] 訾音恣,眼眶。目眥尽裂,眼眶都要裂开了,极意形容他的怒目而视。与上言“头发上指”都是夸张语。 [319] 跽音忌,半跪。按剑,参看后《平原君虞卿列传》校释〔41〕。 [320] 客何为者,你是干甚么来的。呵问来客,极尽紧张之态。 [321] 参乘,即骖乘,亦称陪乘,古之车右。犹后世的近侍警卫。沛公之参乘樊哙者也,张良紧答项王之问,便说“这是沛公的近侍叫做樊哙的便是”。 [322] 斗,酒器之大者。就是《诗·行苇》“酌以大斗”的斗。今俗犹管大酒杯叫“酒斗”。斗卮酒,一大斗酒。卮音支,酒器。已见前〔287〕。 [323] 彘音滞,豕也。彘肩,猪蹄带肩胛者,就是一条整腿。下云“生彘肩”那么竟是一条没有煮熟的生猪腿。 [324] 覆音副,仰之反,犹言反磕。覆其盾于地,把盾牌反磕在地上。 [325] 加彘肩上,把生猪腿安放在反磕的盾牌上面。 [326] 啗音淡,食也。拔剑切而啗之,形容他的生吞大嚼。啗,百衲本讹作“”。 [327] 卮酒安足辞,犹言喝杯酒值得推辞么! [328] 杀人如不能举,刑人如恐不胜,就是说杀人多得不能悉数,加刑于人唯恐不及。此借秦来骂项羽。 [329] 听细说,听信小人之言。 [330] 此亡秦之续耳,窃为大王不取也,这是继续亡秦的道路,我的私衷却不愿你大王采取这条道路啊。 [331] 从良坐,即在张良身旁坐下。 [332] 起如厕,托言出恭。如,往也。厕音菑,大小便的地方。此厕字与作侧字解之“厕”音测者有别。 [333] 都尉陈平,时陈平为项羽帐下都尉之官。明年即去楚归汉。详后《陈丞相世家》。 [334] 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当时成语,言把握大体,不当拘守小节。大行、大礼,喻大关节目;细谨、小让,喻琐屑末务。 [335] 刀俎,刀和砧板,宰割的家具。指项羽方面。刀,黄本讹作“刃”。 [336] 鱼肉,被割待烹之物。指沛公方面。 [337] 操,执持。来何操,来的时候带些什么。 [338] 会,遭逢;巧合。会其怒,适逢其怒,犹言碰在他们气恼的当儿。 [339] 置,拋弃;留放。车骑即指前文“从百馀骑”。置车骑,让随从的车骑丢在那里。 [340] 步走,徒步逃走。上面靳彊的“彊”,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强”。 [341] 郦山在鸿门西,即骊山。 [342] 道,经过。芷阳,秦所置县,汉改为霸陵,故治在今陕西省长安县东面白鹿原霸川上的西阪。间,空隙。间行,抄小路走。 [343] 度音铎,估计。度我至军中,约计我还到霸上的时候。 [344] 间至军中,间行抵达霸上。这是张良心意中的话,故下接云“入谢”。 [345] 桮同“杯”。杓音勺,取酒之器。桮杓,酒之代称。不胜桮杓,禁不起酒力,犹言已醉。 [346] 足下,对人之敬称,犹言“左右”,避免径呼“尔”、“汝”也。战国时一般人对君王也有称“足下”的。 [347] 督过,责罪。有意督过之,存心找他的岔子。 [348] 唉,叹恨辞。竖子,此处用为骂人之辞,相当于口语的“小子”。竖子不足与谋,犹言这小子不配跟他商量。范增明骂项庄,实在是暗恨项羽的寡断。 [349] 人或说项王,从人中间有一人向项王游说。不能确指何人进言,故云“或”。 [350] 关中之地,东函谷,南武关(在今陕西省商县东一百八十五里),西散关(在今陕西省宝鸡市西南,即大散关),北萧关(在今甘肃省环县西北),四面有险可守,故云阻山河四塞。 [351] 饶,富足。可都以霸,承上“四塞”“肥饶”而言,谓有此凭借,可建都于此以定霸业。 [352] 怀思欲东归,因楚之根据地在东方,而又放心不下怀王心也。“富贵不归故乡”等语,显系托辞。观下致命怀王,及徙义帝自都彭城事可知。 [353] 衣,动词,穿着。衣绣夜行,着了锦绣之衣在黑夜中出行,虽漂亮没有人看见。故下云“谁知之者”。 [354] 沐猴,猕猴。沐猴而冠耳,犹言好像大猴子戴了人的帽子罢了,讥笑他徒具人形。果然与上人言相照,谓果如人言。 [355] 烹,投在鼎镬里煮死。 [356] 致命犹报命。使人致命怀王,使人将入关破秦经过报告怀王,并且向他请示。有试探意。 [357] 如约,照前与诸将所言“先入关中者王之”之约。 [358] 不称楚帝而称义帝,意味着仅得名义耳。此义字犹义父、义子、义发、义齿的义字。 [359] “先王”之“王”与以下许多“王之”、“王某地”等之“王”,俱动词。先王诸将相,先封诸将相为王。 [360] 立诸侯后,指立六国之后。而云“假立”,显然有否认之意。故引出下面一篇大道理来。 [361] 被坚执锐首事,犹言起兵首举大事。与前“初发难时”相应。 [362] 暴音仆,显露。暴露于野,犹言军中辛苦,风餐露宿。自二世元年起兵,至此适得三年。 [363] 故通固,故当分其地而王之,犹言本该分地封他为王的。上云义帝虽无功,已说他无功而白白享受,下云故当,无可奈何之情可见。“虽”字含有轻之之意;“故当”二字不免蕴怒含怨了。 [364] 侯王即诸侯王,分封诸王,相当于上世之诸侯。 [365] 沛公先入关破秦,地居形胜,故项羽、范增疑其发展而有天下也。古以统一中国为“有天下”。 [366] 以上四句,包四层意义,疑沛公有天下一层,业已讲解二层,又恶负约三层,恐诸侯叛之四层,曲达项王、范增二人的心事。业,既经。讲解即和解,谓鸿门之会杀刘的机会已经消失。恶音污,嫌忌。负约,背先入关者王之之约。恶负约,嫌忌背约之名。 [367] 巴本周姬姓封国,秦置巴郡,地当今四川省东半部。蜀,古蜀国,秦置蜀郡,地当今四川省西半部及旧西康迤东的一部分。四川在当时,北阻山险,东扼三峡,交通偏塞,竟视为流放罪人之地。故云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 [368] 汉中,秦所置郡,地居汉水上游,约当今陕西省秦岭以南一带及湖北省西北部。王巴、蜀、汉中,以三郡封刘邦为汉王。 [369] 南郑,今陕西省南郑市。明、清时俱为汉中府治。 [370] 距塞犹言遮断。距塞汉王,遮断刘邦的东出之路。 [371] 废丘本周之犬丘,周懿王自镐徙都于此。秦改名废丘。汉置槐里县。故城在今陕西省兴平县东南十里。 [372] 塞王,境内有大河、华山之固为阨塞,故取以为号。 [373] 翟王,因本是春秋白翟之地,故名。 [374] 上郡,秦置。当今陕西省北部及内蒙古自治区旧鄂尔多斯左翼之地。 [375] 高奴,秦所置县。故治在今陕西省肤施县东,俗讹为高楼城。 [376] 陈胜起兵,下魏地,立魏诸公子宁陵君咎为魏王。秦将章邯击败之,咎约降。约定,咎自杀。其弟魏豹奔楚,楚怀王心予以兵,使复徇魏地,下魏二十馀城,立为魏王。引兵从项羽入关,欲有梁地。项羽自欲王梁、楚,遂徙魏王豹为西魏王。《史记》有《魏豹彭越列传》。 [377] 河东,秦所置郡。当今山西省西南部黄河以东之地。 [378] 平阳故城在今山西省临汾县南,故尧都。 [379] 瑕丘本春秋鲁地,即负瑕。汉置瑕丘县。故治在今山东省滋阳县西二十五里。申阳,人姓名。徐广说,一云瑕丘公,是申阳曾为瑕丘令。文颖说,姓瑕丘,字申阳,恐怕不是的。 [380] 嬖音闭,亲狎。嬖臣,宠幸之臣。 [381] 河南郡即秦三川郡。当今河南省西北大部。先下河南郡,申阳先已略下三川郡(汉始改河南郡)。 [382] 迎楚河上,迎降项羽于郡境的河上。 [383] 雒阳即洛阳,本周之成周。战国时更名洛阳。秦灭东周,置三川郡。汉改河南郡,又置洛阳县为郡治。故城在今河南省洛阳市东北二十里。其后光武帝迁都于此,改为雒阳。曹魏时,又复为洛阳。 [384] 因故都,仍居旧都。阳翟(音泽),相传为夏禹始封邑。周为郑栎邑。战国时为韩之国都。秦于此置阳翟县。清并入禹州,即今河南省禹县。 [385] 司马,姓氏;卬,名。卬乃“昂”之本字。河内本为大河以北的总称。古代帝王都城,多在河东、河北一带,故当时呼河北为河内,河南为河外。汉置河内郡,约有今河北省南端一部,山西省东南部及河南省黄河以北地。 [386] 殷王,因封于殷商故地,故名。 [387] 朝歌本殷都,汉置朝歌县。故治在今河南省淇县东北。 [388] 代本古国,战国时属赵,置代郡。秦仍之。汉初为代国,后亦改代郡。地跨今山西、河北两省的北部,西北大部在山西,东南小部在河北。项羽分封时,以代本赵地,故徙赵王歇为代王。都代,故治在今河北省旧蔚(音育)县东。 [389] 常山当今河北省中部,兼有山西省东中一部地。汉置恒山郡,文帝改为常山。本为赵故地,故云耳为常山王,而下云“王赵地”。 [390] 襄国,古邢国。春秋属晋。战国属赵。秦于此置信都县。项羽改称襄国。故城在今河北省邢台县西南。 [391] 九江,秦所置郡,今江苏、安徽两省江以北、淮以南一带,及江西省全部都是它的境地。封黥布为九江王时,江苏境内之地已划入西楚了。 [392] 六,春秋时六国。秦置六县。后汉改六安县。晋复旧名,不久又裁去。故治在今安徽省六安县北十三里。 [393] 吴芮为鄱阳令,故称鄱君。鄱音婆,本为楚之番邑,秦置县于此,名曰鄱阳。亦作番阳。即今江西省鄱阳县。明、清皆为饶州府治。百越,春秋越国的遗族。楚灭越,越族退守于五岭一带山地中,随地立君,号称“百越”。战国末年,犹有浙江南部的瓯越,福建的闽越及广东的扬越,都著称于一时。 [394] 衡山王王衡山国,包有今湖北省东部,湖南省全部及广东省北境偏西的一部。以境有衡山,故名。 [395] 邾,衡山王所都。汉置邾县。故治在今湖北省黄冈县西北二十里。 [396] 柱国,战国楚始置之官,位极尊宠。后世便以为勋官(各级官吏的荣衔)。共(音恭),姓氏;敖,名。南郡,秦灭楚置。其地包有今湖北省襄阳以南全境。 [397] 临江国略当于其时的南郡,惟北有襄阳,东削武、汉以东分给衡山国了。项羽以共敖击南郡功多,便立敖为临江王。 [398] 江陵,本春秋楚郢都。汉于此置江陵县。即今湖北省江陵县。明、清时皆为荆州府治。 [399] 韩广本故赵王武臣之将,领兵北略燕地,便自立为燕王。详后《陈涉世家》。项羽徙封广为辽东王,都无终。辽东,秦所置郡,约当今辽宁省及原热河东南部与河北省东北部之地。无终,春秋时无终子国。秦置无终县。隋改渔阳县。即今河北省蓟(音计)县治。 [400] 臧荼(音屠)从项羽救赵入关,故羽把燕土分为二,徙故燕王东王辽东,而以燕、蓟之地封荼为燕王。 [401] 蓟,周初封尧后于此。秦置蓟县。辽改为析津。金改为大兴。故城在今北京市西南。与前举无终沿改的蓟县不是一地。 [402] 项羽分齐地为三:中部仍为齐,东部为胶东,西北部为济北。徙故齐王田巿为胶东王,都即墨。即墨本齐邑,汉置即墨县。故治在今山东省平度县东南。 [403] 临菑即临淄,古营丘地,周封太公望为齐国。自献公徙此,世为齐都。秦灭齐,因置齐郡。汉置临淄县。后汉改临菑,为青州治。即今山东省临淄县。明、清时皆为青州府治。 [404] 济北数城,济水以北的若干城池。济水古为四渎之一。春秋时,济水经曹、卫、鲁、齐之界。在齐界为齐济;在鲁界为鲁济,亦称沇水(即兖水)。其源出于今河南省济源县西之王屋山。其故道本过今黄河而南,东流至山东,与黄河平行入海。今济水下游为黄河所占,惟黄河北发源处尚存。 [405] 博阳,从来多以山东省泰安县东南三十里之博县故城当之。按博县故城本为春秋时齐之博邑,汉置博县,属泰山郡。北魏改博平。隋改博城。唐、五代皆曰乾封。宋徙治奉高,城遂废。地在济渎之南,且与临淄相近,恐非楚、汉时济北王所都。疑博阳为齐之博陵邑。汉置博平县,属东郡,故城即今山东省博平县西北三十里之博平镇。按以地位和方向(在河之北)似当以此为济北国都。 [406] 陈馀本与张耳为至交好友。章邯急围钜鹿,陈馀收常山兵屯扎河北。张耳与赵歇在围城中,兵少食尽,屡使人促陈馀进救。馀以众寡不敌,未即应。耳又使张餍、陈泽往责馀,馀不得已,乃以五千人给二人,令他们先试秦军。临阵皆没。及钜鹿围解,耳、馀相见。耳责馀不肯救赵,且问张、陈二人的下落。馀已怒,便径以实况告诉他。耳不信,以为馀杀了张、陈二人,屡问馀。馀大怒,乃解下将印推给张耳,便趋出。耳亦遂收其兵。陈馀乃独与麾下所亲善的数百人往河上泽中渔猎。故此处云弃将印去。“弃”,百衲本、汲古本并作“棄”。 [407] 南皮,秦所置县,故治在今河北省南皮县东北八里。 [408] 环封三县,以环绕南皮的三县封给陈馀。 [409] 梅(音捐),故秦番阳令吴芮之将,故云番君将。从吴芮作战,又从刘邦攻降析、郦,故云功多。项羽既封吴芮为衡山王,遂封为列侯,食十万户,故云十万户侯。 [410] 旧以江陵为南楚,吴为东楚,彭城为西楚。项羽兼王梁、楚,而都彭城,故以西楚为号,并不是仅仅王于西楚一带地方。霸王,诸王之盟主,这就隐以号令天下自任了。此云自立为西楚霸王,与前文“欲自王,先王诸将相”相应。 [411] 王九郡,王梁、楚九郡之地。九郡《史》、《汉》皆不详其目,注家亦略。近世学者又各以意说:明陈仁锡以为泗川、砀、薛、东海、临淮、彭城、广陵、会稽、鄣九郡;清全祖望以为东海、泗水、薛、会稽、南阳、黔中、砀、东、楚九郡;钱大昕以为泗水、东阳、东海(即郯郡)、砀、薛、鄣、吴、会稽、东九郡,梁玉绳从之;而近人张茂炯以为颍川、泗水(即沛)、郯(即东海)、会稽、鄣(即丹阳)、淮南(即庐江)、东阳(即广陵)、砀(即梁国)、薛(即鲁国)九郡。彼此互有异同,难以断定。清姚鼐则谓项羽所王之地,“大抵西界故韩;东至海;北界上则距河,下则距泰山;南界上则距淮,下则包逾江东”。近是。 [412] 汉之元年,乙未岁,当公元前二〇六年。是年二月,刘邦称汉王。当时各国各自纪元,沿至汉初,诸王侯虽奉汉元,在国中犹自为纪元如故。此云“汉元年”,以司马迁为汉臣,于义当如此,并不是说那时各封国都用汉元的。 [413] 戏读如麾,戏下即麾下,犹言在主帅的旌麾之下。后世对将帅称麾下(亦作戏下),本此。诸侯罢戏下,诸侯受封已毕,各就旌麾之下罢兵各归(犹言撤回或复员)。故下云“各就国”。一说,“戏下”之“戏”即前“至于戏西”之“戏”,谓戏下与“洛下”、“许下”同例,即指戏水而言。其实不然。按鸿门会后,明言“项羽引兵西屠咸阳”,并无还军戏西之文,那么项羽分封诸侯不必定在戏下了。且洛下、许下都指城言,犹云洛城之下、许城之下;若指水言,当云戏上,不得云戏下。看前文“汙水上”、“霸上”和后文“睢水上”、“汜水上”等自明。 [414] 徙义帝,逼楚王心迁离彭城。 [415] 地方千里,必居上游,乃项羽设辞。千里,明言封地有限。上游,河川上流,言当在内地山僻之区。 [416] 长沙,秦所置郡,约当今湖南省资水以东全部及广东省北部西偏一部之地。以当地有万里沙祠,故名。郴(音琛)乃当时长沙郡属县,即今湖南省郴县。 [417] 趣义帝行,催迫楚王心起行。 [418] 楚王心被迫远行,其左右从官必多托故规避的,故云群臣稍稍背叛之。左右既多离去,项羽乃得暗中令人加害他。 [419] 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项羽密使吴芮、共敖拦杀义帝于江中。按《黥布传》:“项氏立怀王为义帝,徙都长沙,迺(乃)阴令九江王布等行击之。其八月,布使将击义帝,追杀之郴县。”故郴县有义帝冢。当时义帝徙长沙,必经九江、衡山、临江三国,故羽阴令二王及九江王拦杀他。二王未即奉行,布独遣将追杀之。此处记羽当初的命令,《布传》则从事后实书之。 [420] 无终已见前〔399〕。击杀广无终,击逐韩广,杀之于辽东的国都。 [421] 即墨已见前〔402〕。杀之即墨,杀田都于胶东的国都。 [422] 三齐即齐、胶东、济北。 [423] 彭越字仲,昌邑(秦县,故治在今山东省金乡县西北四十里)人。时在钜野(即大野泽,在今山东省钜野县北五里),有众万馀,无所属。故田荣招诱之,与以将军印。《史记》有《魏豹彭越列传》。 [424] 令反梁地,令彭越就故梁之地来反叛项羽。 [425] 宰,主宰。为天下宰,不平,言主持天下的事不公道。 [426] 今尽王故王于丑地……馀以为不可,都是陈馀申说不平之辞。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指徙封赵歇事。赵歇为陈馀故主,“其”字当系衍文。其实陈馀欲借复赵为由,打击张耳,故意侧重其事,以示理直气壮罢了。 [427] 不听不义,犹言不受乱命。 [428] 资,资助。资馀兵,以兵济助我陈馀。 [429] 以击常山,以复赵王,乃陈馀的真意,与前“以为不可”呼应。 [430] 扞音旱,抵御。蔽音臂,遮盖。请以国为扞蔽,愿举国以为齐的外卫。 [431] 三秦,雍、塞、翟三国。汉元年八月,汉王用韩信计,自汉中从故道还,袭破雍王章邯。塞王欣、翟王翳鉴于雍王之败,都望风而降。故云还定三秦。 [432] 且东,将引兵东向。 [433] 田荣击杀田都、田巿、田安,并王三齐,是齐叛。陈馀破常山王,迎还赵王,是赵叛。 [434] 韩王成既被杀,韩地没有可以抵当汉兵的人,乃以故吴令郑昌为韩王,仍是分封三秦距汉的故智。 [435] 萧公角,萧令名角者。萧本春秋宋萧邑,秦置萧县。故治在今江苏省萧县西北。楚、汉之际,多沿楚制,县令皆称公。此云萧公,明为楚官,与前“故番令”、“故吴令”之为秦官者不同。 [436] 失职,谓未得如约。欲得关中,即为还定三秦解释。故下面便以“如约即止不敢东”来诓骗项羽。其下“又以齐、梁反书遗项王”,汲古本“项王”作“项羽”。 [437] 征兵九江王布,调黥布带兵北击田荣。 [438] 称疾不往,推托有病,不曾亲往。 [439] 上将字,名词,将官;下将字,动词,率领。使将将数千人行,派将校带领数千人前往,以应项王之命。 [440] 平原,古邑名。汉置平原县。故治在今山东省平原县南二十五里。 [441] 夷,平毁。遂北烧夷齐城郭室屋,项羽趁平原民杀田荣的当儿,北向进展,焚烧齐境的房屋,平毁齐境的城池。 [442] 係同繋(编者按:係、繋,今皆简化作“系”),絷缚。係虏犹言掠取。 [443] 北海,今山东省临淄以东、掖县以西一带地,汉置北海郡。 [444] 田横反城阳,田横在城阳地方反叛项羽。田横乘项、刘交争的当儿,收取齐地,立田荣子田广为齐王,自为齐相。后田广为韩信所虏,田横自立为王。刘邦为汉帝,横偕同他的徒属五百馀人入居海岛中。(今山东省即墨县东丁字港口外有田横岛,即其地。)汉帝召之,横与二客乘传(按照驿站的路径,挨次递送)往洛阳,未至三十里,横自杀。既葬,二客亦自刭。其馀在海岛的五百馀人闻横死,也都自杀,没有一个降汉的。事迹附见《田儋列传》。 [445] 春,汉二年之春,是时沿用秦历,以十月为岁首,故上文先书“汉之二年冬”,这里乃以“春”继其后。 [446] 部,徐广云一作“劫”,按《史记·高祖纪》及《汉书·高祖纪》、《项籍传》俱作劫,该是对的。部是部勒,劫是强制,其为率领则同。其实“劫”乃事实,“部”则体面话。五诸侯亦诸说纷纭,很难确指。惟颜师古说是常山、河南、韩、魏、殷五国,较为可信。盖汉王还定三秦,引兵东出之后,常山王张耳、河南王申阳、韩王郑昌、魏王豹俱降汉,而汉又虏得殷王卬也。 [447] 鲁是今山东省曲阜县。胡陵已见前〔87〕。南从鲁出胡陵,南向从曲阜之西绕出鱼台之东南。 [448] 乃西,从胡陵引兵西出,向彭城作大包抄。与上“出胡陵”和下“从萧”“而东”互应。 [449] 项羽引兵西到萧县后,包抄之势已成,一日早晨,遂东向攻击,故云从萧晨击汉军。东至彭城,楚军速战而东,到达彭城。 [450] 日中,当天正午。此与上“晨”字紧接,形容他的兵势竟疾如风雨也。 [451] 谷、泗二水名,皆在彭城东北。楚军自萧来攻彭城,故汉军向东北退却,相随挤入谷、泗水。相随,极写前后推逐之状。 [452] 汉军为楚所破,截成两橛。北半既被迫入水;其南半欲据山地自固,故皆南走山。走音奏,趋向。 [453] 灵壁故城在今安徽省宿县西北,非即今之灵壁县治。壁,蜀本作“璧”。睢音虽,睢水亦作濉河,故蒗荡渠支津,旧自河南杞县流经睢县北,东向,经宁陵、商丘、夏邑、永城及江苏之萧县,又经安徽之宿县、灵壁,再入江苏境,经睢宁,至宿迁县南入泗。今上流仅陈留、睢县间有一支入惠济河,馀俱湮;下游西自萧县历宿县、灵壁,东自宿迁历泗县入于淮,亦多淤断。此云睢水上,指在灵壁故城以东的一段。 [454] 多杀,多遭杀伤。上面汉军卻之“卻”,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讹作“却”。 [455] 为,因为。为之不流,因尸首填塞,水受壅阻不得畅流。看“多”字及“水不流”字,可见创伤之大。 [456] 帀音浃,周遍。围三帀,环绕三周,即三重包围。帀,蜀本、百衲本、汲古本都作“匝”。 [457] 折木,吹折林木。发屋,掀去屋顶。 [458] 窈音杳,形容深远。冥音茗,形容昏黑不可见。月尽为晦,音悔,引申为黑夜义。窈冥昼晦,就是说茫茫昏昏,虽在白昼,竟如黑夜了。 [459] 逢迎,犹言扑面相遇,即迎头打击。 [460] 坏散,崩溃。 [461] 乃得与数十骑遁去,与前“五十六万人”对照,可见劫取五诸侯之兵已消耗殆尽了。 [462] 收家室而西,接取家眷向西逃走。与前“东伐楚”相应。 [463] 刘邦家眷,闻乱逃难,都已走散,故云家皆亡。 [464] 道逢得孝惠、鲁元,在途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