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唐鉴 [book_author]范祖禹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08038 [book_dec]中国唐朝历史著作。范祖禹撰,吕祖谦作注。成书于元祐元年(1086)、通行版本有宋刊的小字本、明弘治十年白昂刊本、金华丛书本。十二卷。作者曾助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担任唐史的编辑工作。费时15年,用其所得于元祐元年(1806)写成此书。论述唐代自高祖到昭皇帝三百年间封建统治的得失,共三百零六篇,献给哲宗,作为施政的鉴戒。此书虽与《资治通鉴》同为编年体 [book_img]Z_5921.jpg [book_title]提要 【臣】等谨案唐鉴二十四卷宋范祖禹撰祖禹字纯甫华阳人嘉祐八年进士厯官龙图阁学士出知陜州治平中司马光奉诏编辑通鉴祖禹为编修官分掌唐史以其所自得者着成此书上自髙祖下迄昭宣撮取大纲系以论断为卷十二元祐初为著作佐郎表上之后吕祖谦注之分为二十四卷是书极为伊川程子所称谓三代以后无此议论朱子则谓其议论弱又有不相应处然其取武后临朝二十一年系之中宗自谓比春秋公在干侯之义且曰虽得罪君子亦所不辞盖指司马光通鉴言之朱子作纲目书帝在房州实仍其例又如论白马之祸谓裴枢本附朱全忠以为相非忠于唐室不主欧阳修枢等不死必不以国与人之论朱子亦以为非欧公所及则朱子非不取之也其他持议类皆探本寻源以明治乱之由虽或濶于事情而大防严正固可与孙甫唐史论断并传焉乾隆四十三年六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book_title]进唐鉴原表 臣祖禹言臣窃以自昔下之戒上臣之戒君必以古騐今以前示后禹益之于舜则言其所无于佚于乐【书大禹谟益曰吁戒哉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滛于乐】傲虐之作防于未然【书益稷禹曰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周召之于成王则相古先民歴年坠命【书召诰相古先民有夏天廸从子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今相有殷天廸格保面稽天若今时既坠厥命又我不敢知曰有夏服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我不敢知曰有殷受天命惟有歴年我不敢知曰不其延惟不敬厥徳乃早坠厥命】日陈于前皆所以进哲徳而养圣功也臣祖禹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臣昔在先朝承乏书局典司载籍实董有唐尝于防次之余稽其成败之迹折以义理缉成一书思与庶人传言百工执艺【书征工执艺事以諌】献之先帝庶补万分比臣赴职不幸先帝遽扬末命伏遇皇帝陛下嗣膺大统睿智日跻详延耆儒啓沃圣学【书说命啓乃心沃朕心】监于前代【唐禇遂良传太宗曰朕监前代以为元】宜莫如唐仪刑祖宗之典则【诗周颂仪式刑文王之典日靖四方】四方承式万世永頼【书大禹谟帝曰万世永頼时乃功】臣之此书虽不足以发挥徳业广助聪明拳拳之忠不能自已茍有所得不敢不告輙以狂愚尘玷日月罪当诛死伏惟清闲之燕少赐省览其唐鉴十二卷缮冩成六册谨随表上进以闻臣祖禹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元祐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承议郎行秘书省著作佐郎骑都尉赐绯鱼袋臣范祖禹上表 又上太皇太后原表 臣祖禹言臣闻观古所以知今章徃所以察来【易系辞夫易所以彰徃察来】唐于本朝如夏之于商商之于周也厥监不逺着而易见臣祖禹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臣顷在书局多歴年所【书君奭云】不勤而禄无补圣世神宗皇帝明烛幽逺一物不遗特垂误恩擢置秘省臣比及赴职不幸先帝违豫遽弃群臣不获一覩清光蝼蚁之志无所复伸臣甞于职事之余讨论唐史摭其行事缉成一书妄以私意而发明之可以稽参得失监观成败伏遇太皇太后陛下母临万国天覆群生酌于民言以美圣政臣区区之忠既无及于先帝思报之于陛下是以冐昧自竭不敢隐黙古者史为书瞽为诗百工献艺庶人传语【左襄十四年史为书瞽为诗工诵箴諌大夫规诲士传言庶人谤商旅于市百工献艺】思不出职交修于上冀以尘露仰禆崇深臣职文史敢忘斯义窃惟治乱兴废皆起细微言之于已然不若防之于未然虑之于未有不若视之于既有故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史秦本纪云】其唐鉴十二卷缮冩成六册谨随表上进以闻臣祖禹诚惶诚惧顿首顿首谨言元祐元年二月二十八日承议郎行秘书省著作佐郎骑都尉赐绯鱼袋臣范祖禹上表 [book_title]唐鉴卷一 宋 范祖禹 撰 吕祖谦 注 髙祖上 隋大业十三年【炀帝年号】髙祖为太原留守领晋阳宫监时炀帝南游江都天下盗贼起髙祖子世民【太宗】知隋必亡隂结豪杰谋举大事惧髙祖不听与副监裴寂谋寂因选晋阳宫人私事髙祖乃以大事告之世民因亦入白其事五月以诈杀副留守王威髙君雅遂起兵遣刘文静使突厥约连和【使去声】臣祖禹曰匹夫欲自立于乡党犹不可不自重也况欲图王业举大事而可以不正啓之乎【啓开导之也】太宗防父于罪而胁之以起兵【胁音协下同】高祖眤裴寂之邪【眤近也尼质切】受其宫女而不辞又称臣于突厥倚以为助【倚依也】何以示后世矣夫创业之君其子孙则而象之【孝圣治章其民则而象之】如影响之应形声【孔安国尚书传影之随形响之应声言不虚】尤不可不慎举也是以唐世人主无正家之法戎狄多猾夏之乱【书舜典蛮夷猾夏孔安国云猾乱也】盖高祖以此始也或曰太宗茍不为此则高祖或终不从而突厥将为后患【将如字】二者权以济事也【后王霸传光武谓官属曰王霸权以济事殆天瑞也】臣窃以为不然古之王者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也【孟公孙且上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皆不为也】太宗恐高祖之不从惧突厥之为患终守臣节可也岂有胁父臣虏以得天下而可为欤此而可为则亦无所不至矣惜乎太宗有济世之志拨乱之才而不知义也【唐本纪书生见太宗曰年几冠必能济世安民虞世南传太宗自谓三王以来拨乱之主莫吾若也】 高祖使建成世民将兵击西河郡攻防之执郡丞高徳儒世民数之曰汝指野鸟为鸾以欺人主取高官吾兴义兵正为诛佞人耳遂斩之自余不戮一人秋毫无犯臣祖禹曰昔武王克商【克胜也】释箕子之囚封比干之墓式商容之闾【史周纪武王释箕子之囚表商容之闾封比干之墓又书武成】戮蜚廉恶来于海隅【史秦纪蜚廉生恶来恶来有力蜚廉善走父子俱以材力事殷纣周武王伐纣并杀恶来】显善除恶如恐不及何哉使民知向方示以征伐之本意也故海内莫不革心易虑【荀儒效四海之内莫不革心易虑以化顺之】以听上之所为去商之污俗被周之美化如水之走下【孟离娄上民之归仁也如水之就下】草之从风也【语顔渊君子之徳风小人之徳草草上之风必偃】太宗始起兵而戮一佞人民知所好恶矣如是则谁不欲为忠而不为佞冝其成王业之速也徳儒佞于隋而戮于唐为佞者果何利哉 髙祖以书招李宻宻自恃兵彊欲为盟主复书曰【复如字】所望左提右挈戮力同心执子婴于咸阳【秦王】殪商辛于牧野【殪音翳】髙祖得书曰宻妄自矜大非折简可致若遽絶之乃是更生一敌不如卑辞推奨以骄其志复书曰天生烝民必有司牧当今为牧非子而谁老夫年逾知命愿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鳞附翼惟弟早膺图箓以宁兆庶宗盟之长属籍见容复封于唐斯荣足矣宻得书甚喜曰唐公见推天下不足定矣 臣祖禹曰晋文公谲而不正孔子讥之【语宪问晋文公谲而不正齐桓公正而不谲】当是时李宻方围洛邑高祖乘虚席卷入闗【席卷犹言奄有也】宻进则前有太原之敌后有东都之师是以聚兵洛口而不能西其势亦可见矣然则高祖何頼于宻而招之以纳侮【书说命中无啓宠纳侮】及其自欲为盟主也又何惮于宻而骄之以行诈哉且始举义兵而劝进于叛人非所以为名也臣以为此非太宗刘文静之谋必出于髙祖与裴寂之徒怯惧之计得已而不已者也 武徳元年三月隋恭帝诏以唐王为相国加九锡【相去声下同】王谓僚属曰此謟谀者所为耳孤秉大政而自加宠锡可乎必若循魏晋之迹彼皆繁文伪饰欺天罔人考其实不及五霸而求名欲过三王此孤常所非笑窃亦耻之或曰歴代所行亦何可废王曰尧舜汤武各因其时取与异道皆推其至诚以应天顺人未闻夏商之末必效唐虞之禅也【禅去声】若使少帝有知必不肯为若其无知孤自尊而饰譲平生素心所不为也但改丞相府为相国府其九锡殊礼皆归之有司 臣祖禹曰魏晋之君欺孤蔑寡以夺天位考其实无异于寒浞王莽【左防四年魏荘子曰有夏后羿自钮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用寒浞伯明氏之防子弟也王莽汉元后之弟子汉末簒位号新室浞士角切】王必欲效唐虞之文后世因袭而莫之改其君臣皆不以为羞也惟唐高祖知其出于謟谀者所为故繁文伪饰有所不行亦可谓不自欺者矣然以兵取而必为之文曰受禅于隋【禅时战切】是亦未免袭衰世之迹也虽不能正其名实如三代之王而优于晋魏则逺矣 五月诏曰近世以来时运迁革前代亲族莫不诛夷兴亡之故岂伊人力其隋蔡王智积等子孙并付所司量才选用 臣祖禹曰诗曰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大雅文王诗毛苌云丽数也郑氏云商之孙子其数不徒亿多言之也至天已命文王之后乃为侯于周九服之中无常者善则就之恶则去之】武王数纣曰昬弃厥遗王父母弟不廸故致讨焉【书牧誓王曰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荅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廸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诛其罪人之身而立其子天下之公义也况其父兄宗族乎自晋魏以来彊臣簒夺除君之族而代其位以非道得之亦以非道失之易姓之祸如循一轨传曰君以此始亦必以终信矣唐高祖始即位而録隋之子孙【唐本纪武徳元年五月即皇帝位奉隋帝为酅国公诏前隋蔡王智积等子孙皆选用之】由汉以来最为忠厚其享国长世宜哉 万年县法曹孙伏伽上表以为隋以恶闻其过【恶乌故切】亡天下冝易其覆辙【易音亦】务尽下情人君言动不可不慎陛下今日即位而明日有献鹞雏者【鹞音耀】又百戏散乐亡国滛声近太常于民间借妇女裙襦以充妓衣【襦音儒】拟五月五日元武门游戏非所以为子孙法也又言太子诸王参僚冝谨择其人帝省表大悦下诏褒称擢为治书御史赐帛三百匹颁示逺近 臣祖禹曰国将兴必赏谏臣国将亡必杀諌臣【国晋语兴王赏諌臣逸王罸之】故諌而受赏者兴之祥也諌而被杀者亡之兆也天下如人之一身夫身必气血周流无所壅底【孟序正壅底】而后能存焉諌者使下情得以上通上意得以下达如气血之周流于一身也故言路开则治言路塞则乱治乱者系乎言路而已高祖鉴隋之所以亡王业初基庶事草创而首辟言路以通下情可谓知所先务矣是以海内闻风如热者之得濯废者之得起民知上之忧已而疾痛将有所赴愬也【孟天下有疾其君者皆赴愬于王】唐室之兴不亦宜乎 十一月徐世勣降赐姓李氏 臣祖禹曰古者天子建国赐姓命氏【左隐八年天子建徳因生以赐姓】姓氏所以别其族类之所出也自三代之衰称姓者或以国【如风俗通氏族篇曰氏于国齐鲁宋卫是也】或以族【族谓宗族】或以地【如高氏出齐太公之后食粟于高因氏焉】或以官【汉仓氏庾氏其祖本主仓庾之官食货志云居官以为姓号注云仓氏庾氏是也】子孙各本于其祖不可改也汉高祖赐娄敬姓为刘鄙陋无稽【前汉娄敬传敬赐姓刘氏】而唐世人主遂以为法非其亲者附之属籍或加于盗贼强冦以逆族异类为同宗【如唐李勣曹州离狐人本姓徐氏高祖赐姓李附宗正职属是也】然则古之赐姓者别之而后之赐姓者乱之也夫惟天亲不可以人为而强欲同之岂理者乎上渎其姓下忘其祖非先王之制不可为后世法也 二年閠二月隋宇文士及封徳彜来降【降下江切】帝与士及有旧时士及妹为昭仪由是授上仪同帝以封徳彛隋室旧臣而謟巧不忠深诮责之罢遣就舎徳彜以秘策干帝帝悦寻拜内史舎人俄迁侍郎 臣祖禹曰高祖以女宠进士及责徳彜之謟巧既斥之矣复悦其计防而骤用之甚矣佞人之难逺也【逺去声】自古君子易防【易音异下同疏平声】小人易亲盖君子难于进而果于退小人不耻于自售【售鬻也】而戚于不见知【戚哀也】其进也无所不至人君一为所惑不能自解【解九买切释也】鲜有不至祸败者也【鲜上声少也】 三年五月晋州人吉善行自言于羊角山见白衣老父谓善行曰为我语唐天子【为于伪切】吾为老君吾而祖也诏于其地立庙 臣祖禹曰商祖契【史殷纪殷契舜赐姓子氏】周祖后稷【史周纪周后稷名弃姓姬氏】皆本其功徳所起不可诬也唐之出于老子【老子姓李名耳】由妖人之言而謟谀者附防之高祖啓其原高宗明皇扇其风又用方士诡诞之说跻老子于上帝【唐高宗纪干封元年二月己未如亳州祠老子追谥元皇帝】卑天诬祖悖道甚矣【悖背也】与王莽称王子乔为皇祖叔父何以异哉 四年十月赵郡王孝恭李靖围江陵萧铣降【铣先典切降下江切】帝数之【数数其过也】铣曰隋失其鹿天下共逐之铣无天命故至此若以为罪无所逃死竟斩于都市 臣祖禹曰萧铣故梁子孙【唐本传铣后梁宣帝子孙】屯难之世【难去声】民思其主铣因隋乱保据荆楚欲复其考之业虽僭大号【唐本传义宁二年僣称皇帝】非唐之叛臣也唐师伐而取其地执其主亦足矣而铣以百姓之故不忍固守而降完府库奉图籍而归之唐【同上武徳四年高祖诏孝恭与李靖率巴蜀兵围铣大破之靖直逼其都诣军门降】然则唐初割据之主铣最无罪高祖诛之滛刑甚矣我太祖太宗削平四方僣伪之国系累其主致之阙下【累力追切系也孟系累其子弟】虽无道如刘鋹拒命如继元【皆五代时僣伪者】穷天下之力而后取之不诛一人皆死牖下自三代以来未之有也此所以祈天永命者欤【书召诰祈天永命】 五年太子建成与齐王元吉共倾秦王世民引树党友【树植也】中允王珪洗马魏征【洗先典切】说太子曰秦王功盖天下中外归心殿下但以年长位居东宫无大功以镇服海内今刘黒闼散亡之余众不满万资粮匮乏以大军临之势如拉朽殿下冝自击之以取功名因结纳山东豪杰庶可自安太子乃请行帝许之 臣祖禹曰立子以长【上声】不以有功以徳不以有众古之道也晋献公使太子申生伐东山里克入而諌君出见太子而勉之以孝【左闵二年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臯落氏里克諌曰太子奉祀社稷之粢盛以朝夕视君膳者也故曰子君行则守有守则从从曰抚军守曰监国古之制也夫帅师专行谋誓军旅君与国政之所图也非太子之事也师在制命而已禀命则不威专命则不孝】君子曰善处父子之间矣王魏以辅导东宫为职【东宫太子之称】当劝建成以孝于高祖友于秦王则储位安矣【储副也太子君之副贰】秦王有定天下之功高祖茍欲立之能为泰伯不亦善乎【史吴世家吴泰伯泰伯弟仲雍皆周太王子而王季歴之兄也季歴贤而有圣子昌太王欲立季歴泰伯仲雍二人奔之荆蛮文身断髪示不可用以避季歴季歴果立是为王季】且建成既为太子则国其国也安在于有功乃使之击贼以立威结豪杰以自助是导之以争也祸乱何从而息乎夫以王魏之贤其为建成谋犹如此况庸人乎 [book_title]唐鉴卷二 高祖下 七年初定令以太尉司徒司空为三公次尚书门下中书秘书殿中内侍为六省次御史台次太常至太府为九寺次将作监次国子学次天防上将府次十四卫东宫置三师至十率府【率音帅】王公置府佐国官公主置邑司并为京职事官州县镇戍为外职事官自开府至将仕郎二十八阶为文散官自骠骑至陪戎三十一阶为武散官上柱国至武骑尉十二等为勲官 臣祖禹曰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隂阳【书周官立太师太傅太保兹惟三公论道经邦燮理隂阳】故不以一职名官【前百官公卿表太师太傅太保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故不以一职名官】太尉掌武盖古者大司马之职也司徒主民司空主土皆六卿之任非三公之官也【冋上冢宰司徒宗伯司马司冦司空是为六卿或说司马主天司徒主人司空主土是为三公】自汉以来失之矣唐不能革正而复因之是以官名之紊莫甚于唐且既有太尉司徒司空【唐百官志太尉司徒司空各一人是为三公正一品】而又有尚书省【同上尚书省尚书令一人正二品掌典百官其属有六尚书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刑部工部】是政出于二也既有尚书省而又有九寺【太常寺光禄寺卫尉寺宗正寺太仆寺大理寺鸿胪寺司农寺大府寺】是政出于三也夫天地之有四时百官之有六职【天官冢宰地官司徒春官宗伯夏官司马秋官司寇冬官司空】天下万事备尽如此如网之在纲【书盘庚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裘之挈领虽百世不可易也人君如欲稽古以正名【语十三必也正名乎】茍舍周官臣未见其可也 初定均田租庸调法【调去声下同】丁中之民给田一顷笃疾减什之六寡妻妾减七皆以什之二为世业八为口分毎丁歳入租粟二石调随土地所宜绫绢絁布【絁音施】歳役二旬不役则收其佣日三尺有事而加役者旬有五日免其调三旬租调俱免水旱虫霜为灾什损四以上免租六以上免调七以上课役俱免凡民赀业分为九等【赀音资】百户为里五里为鄊四家为邻四邻为保在城邑者为坊在田野者为村食禄之家母得与民争利工商杂类无预仕伍男女始生为黄四歳为小十六歳为中二十为丁六十为老歳造计帐三歳造户籍 臣祖禹曰唐初定均田有给田之制盖犹有在官之田也【唐食货志唐之始时授人以口分世业田而取之以租庸调之法】其后租庸调法坏而为两税给田之制因不复见【同上天寳以来骑君昏主奸吏邪臣取济一时屡更其制由是财利之就兴聚敛之臣进盖口分世业之田壊而为兼并租庸之法壤而为两税】盖官田益少矣自井田废而贫富不均【前食货志秦孝公用商鞅壊井田开阡陌注云南北曰阡东西曰陌陌与佰同】后世未有能制民之产【孟梁恵王贤君制民之产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使之养生送死而无憾者也【同上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立法者未尝不欲抑富而或益助之不知富者所以能兼并由贫者不能自立也贫者不能自立由上之赋敛重而力役繁也为国者必曰财用不足故赋役不可以省盍亦反其本矣【同上盍亦反其本矣盍因合切何不也】昔哀公以年饥用不足问于有若有若曰盍彻乎夫彻非所以裕用然欲百姓与君皆足必彻而后可也【语十二哀公问于有若曰年饥用不足如之何有若对曰盍彻乎曰二吾犹不足如之何其彻也对曰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赵岐曰什一而税谓之彻彻直列切】后之为治者三代之制虽未能复唯省其力役薄其赋敛【孟尽心上易其田畴薄其税敛】务本抑末尚俭去奢占田有限困穷有养使贫者足以自立而富者不得兼之此均天下之本也不然虽有法令徒文具而已何益于治哉 太子建成欲图秦王世民擅募骁勇为东宫卫士【骁古尧切】号长林兵又宻使幽州突骑三百【骑去声】置宫东诸坊使庆州都督杨文干募壮士送长安帝幸仁智宫建成居守使郎将朱焕等以甲遗文干【将去声与尔同遗去声】焕等去豳州上变告太子使文干举兵欲表里相应帝遣宇文颖召文干颖以情告之文干遂举兵反 臣祖禹曰建成为太子而擅募兵甲于东宫又使杨文干反于外以危君父此天下之恶也【恶如字】罪孰大焉高祖不以公义废之乃外惑于奸臣之计内牵于妃嫔之请【嫔音频】至使兄弟不相容于天下【前淮南王传孝文即位时高帝子惟孝文淮南厉王长在而厉王自以为最亲骄蹇数不奉法上寛赦之后终得罪废处蜀严道卭都王乃不食而死上闻之悲哭民为作歌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此高祖不明之过也 八年西突厥统叶防可汗【汗平声】遣使请昏【使去声】帝问裴矩矩对曰今此虏方彊为国家今日计其当逺交而近攻臣谓宜许其昏以威颉利数年之后中国充实足抗北夷然后徐思其宜帝从之 臣祖禹曰自汉以女嫁匈奴而后世习为故常结昏戎狄不以为耻【前匈奴传冐顿围高帝于白登使刘敬结和亲奉宗室女公主为单于阏氏】以为畏之邪【与耶同下同】则是以天下之大而畏人至于纳女耻也以为谋之邪则是以女为间【间去声】而欲夺人之国亦耻也高祖不谋于众贤而问诸亡国之臣宜其不知耻也且西突厥不若颉利之强弱者犹许其昏则彊者何以制之此不足以示威适足取侮于四夷而已其后太宗以女分妻诸夷酋长【如唐蛮夷薛延陀传延陀使请婚帝许以新兴公主下嫁之类妻去声长方丈切】中宗以后皆嫁公主于蕃国【如蛮夷西突厥传中宗以金城公主妻赞普回纥传肃宗幼女宁国公主下嫁磨延啜之类】夫匹士庶人求配偶犹各以其类况王姬公族而弃之逺裔不复顾惜岂不哀哉而终唐之世人君行之不以为难也其臣亦不以为非高祖太宗实啓之也 九年六月秦王世民杀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立世民为皇太子诏军国庶事无大小悉委太子处决【处上声】八月高祖传位于太子 臣祖禹曰建成虽无功太子也太宗虽有功藩王也太子君之贰【国晋语太子君之贰也宋务光传太子君之贰国之本也】父之统也而杀之是无君父也立子以长不以功所以重先君之世也故周公不有天下【孟万章下伊尹周公不有天下】弟虽齐圣不先于兄乆矣论者或以太宗杀建成元吉比周公诛管蔡【史周公世家周公乃奉成王诛管叔放蔡叔】臣窃以为不然昔者象日以杀舜为事舜为天子也则封之【舜弟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封之有库出孟子】管蔡啓商以叛周周公为相也则诛之【相去声】其迹不同而其道一也舜知象之将杀巳也故象忧亦忧象喜亦喜尽其诚以亲爱之而已矣【并孟子万章】象得罪于舜故封之管蔡流言于国【书金縢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将危周公以间王室【间去声】得罪于天下故诛之非周公诛之天下之所当诛也周公岂得而私之哉后世如有王者不幸而有害兄之弟如象则当如舜封之是也不幸而有乱天下之兄如管蔡则当如周公诛之是也舜处其常周公处其变此圣人所以同归于道也若夫建成元吉亦得罪于天下者乎茍非得罪于天下则杀之者已之私也岂周公之心乎或者又以为使建成为天子又辅之以元吉则唐必亡臣曰古之贤人守死而不为不义者义重于死故也必若为子不孝为弟不弟悖天理防人伦而有天下不若亡之愈也故为唐史者书曰秦王世民杀皇太子建成齐王元吉立世民为皇太子然则太宗之罪着矣 初洗马魏征【洗先典切】常劝太子建成早除秦王及建成败世民召征谓曰汝何为离间我兄弟【间去声】众为之惧征举止自若对曰先太子若早从征言必无今日之祸世民素重其才改容礼之引为詹事主簿亦召王珪韦挺于嶲州【嶲户圭切】皆以为諌议大夫 臣祖禹曰齐桓公杀公子紏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又相桓公以霸何哉【语十四子路日桓公杀公子紏召忽死之管仲不死子贡曰管仲非仁者与桓公杀公子紏不能死又相之相去声】桓公子紏皆以公子出奔子紏未尝为世子也桓公先入而得齐非取诸子紏也桓公既入而杀子紏恶则恶矣然纳桓公者齐也春秋书公伐齐纳紏称紏而不称子不当立者也齐小白入于齐【小白齐桓公名】以小白系之齐当立者也【按春秋庄公九年公伐齐纳子紏齐小白入于齐】又曰齐人取子紏杀之称子紏所以恶齐也【同上九月齐人取子紏杀之】是以管仲不得终雠桓公而得以之为君今建成为太子且兄也秦王为藩王又弟也王魏受命为东宫之臣【王珪魏征】则建成其君也岂有人杀其君而可北面为之臣乎且以弟杀兄以藩王杀太子而夺其位王魏不事太宗可也夫食君之禄而不死其难朝以为雠暮以为君于其不可事而事之皆有罪焉臣之事君如妇之从夫也其义不可以不明茍不明于君臣之义而委质于人【国楚语委质为臣无有二心质音挚】虽曰不利臣不信也 九月太宗引诸卫将卒【将去声】习射于殿庭谕之曰戎狄侵盗自古有之患在边境小安则人主逸游忘战是以冦来莫之能御今朕不使汝曹穿池筑苑专习弓矢居闲则为汝师突厥入冦则为汝将庶几中国之民可以少安乎于是日引数百人教射于殿庭帝亲临试中【去声】多者赏以弓刀布帛其将帅加以上考群臣多諌帝皆不聴由是人思自励数年之间悉为精锐 臣祖禹曰有国家者虽不可忘战【前主父偃传司马法曰天下虽安忘战必危】然而教士卒习射者有司之事殿庭非其所也茍将士得其人何患乎士之不勇技之不精乎夫以万乘之主【唐段秀实传天子万乘】而为卒伍之师【礼地官小司徒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非所以示徳也且人君始即位不以教化礼乐为先务而急于习射志则陋矣虽士励兵彊征伐四克【扬先知云】威加海外非帝王之盛节亦不足贵也 十一月太宗与群臣论止盗或请重法以禁之帝哂之曰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省音】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耶自是数年之后海内升平路不拾遗商旅野宿焉 臣祖禹曰季康子患盗问于孔子孔子曰茍子之不欲虽赏之不窃【语十二云】信哉斯言也盖君者本也民者末也君者源也民者流也本正则末正源清则流清矣【荀君道君子养源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矣】是以先王之治必反求诸已【孟离娄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诸已】己正而物莫不应矣夫重法以止盗法繁而盗愈多则有之矣未见其能禁也去奢省费轻徭薄赋此清源正本止欲之道也【前刑法志清源正本之论】太宗行之其效如此君人者无以迂言为难行【迂濶逺也】而以峻法为足恃则知致治之方矣 右髙祖在位九年传位于太宗贞观九年崩年七十一 [book_title]唐鉴卷三 太宗一 贞观元年帝谓太子少师萧瑀曰朕少好弓矢【好音耗】得良弓十数自谓无以加近以示弓工乃曰皆非良材朕问其故工曰木心不正则脉理皆邪弓虽劲而发矢不直朕始寤乡者辨之未精也【乡读曰向】朕以弓矢定四方识之犹未能尽况天下之务其能徧知乎乃命京官五品以上更宿中书内省【更其亨切】数延见【数音朔】问以民间疾苦及政事得失 臣祖禹曰传曰国之将兴也君子自以为不足其亡也若有余【见上卷】太宗因识弓之未精而知天下之理已不能尽询谋于众而不自用【皇皇者华诗周爰咨询周爰咨谋】此其所以兴也 有上书请去佞臣者帝问佞臣为谁【为于伪切】对曰臣居草泽不能的知其人愿陛下与群臣言或扬怒以试之彼执理不屈者直臣也畏威顺防者佞臣也帝曰君源也臣流也浊其源而求其流之清不可得矣君自为诈何以责臣下之直乎朕方以至诚治天下见前世帝王好以权谲小数接其臣下者常窃耻之卿防虽善朕不取也 臣祖禹曰太宗可谓知君道矣夫君以一人之身而御四海之广应万物之众茍不以至诚与贤而役其独智【南有嘉鱼诗至诚乐与贤者共之】以先天下则耳目心思之所及者其能几何是故人君必清心以涖之【晋荀朂传省事不如清心】虚己以待之如鉴之明【荘天道圣人之心静乎天地之鉴也】如水之止【止水言不动】则物至而不能罔矣夫权衡设而不可欺以轻重者唯其平也绳墨设而不可欺以曲直者唯其正也【记经解权衡诚县而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而不可欺以曲直县音悬】我以其正彼以其颇【平声偏也】我以其真彼以其伪何患乎邪之不察佞之不辨而必行诈以试之哉一为不诚则心且蔽矣邪正何能辨乎是故鉴垢则物不能察也水动则形不能见也已不明故也且待物以诚犹恐其不动也况不诚而能动物乎【孟离娄不诚未有能动者也】夫为君而使左右前后之人皆莫测其所为虽欲不欺不可得也唯能御以至诚则忠直者进而憸邪者无自入矣【憸音纎】 帝与侍臣论周秦修短萧瑀对曰纣为无道武王征之周及六国无罪始皇灭之得天下虽同人心则异帝曰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周得天下増修仁义秦得天下益尚诈力此脩短之所以殊也盖取之或可以逆得而守之不可以不顺故也瑀谢不及 臣祖禹曰太宗于是失言易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易革封云】取之以仁义守之以仁义者周也取之以诈力守之以诈力者秦也此周秦之所以异也后世或以汤武征伐为逆取【扬先知汤武桓公征伐四克前陆贾传汤武逆取而顺守也】而不知征伐之顺天应人所以为仁义也太宗曰取之或可以逆非也既谓之逆矣则无时而可也 二年正月帝谓魏征曰人主何为而明何为而暗对曰兼听则明偏听则暗昔尧清问下民故有苗之恶得以上闻舜明四目达四聪故共鲧驩兠不能蔽也【共音恭】秦二世偏信赵高以成望夷之祸梁武帝偏信朱异以取台城之辱隋炀帝偏信虞世基以致彭城阁之变是故人君兼听广纳则贵臣不得壅蔽而下情得以上通也帝曰善 臣祖禹曰善哉太宗之问魏征之对也可谓得其要矣夫圣人以天下为耳目故聪明【管九守目贵明耳贵聪以天下之目为目视之无不见也以天下之耳为耳聴之无不闻也】庸君以近习为耳目故暗蔽明暗之分惟在于逺近大小而已矣 四月突厥颉利可汗请入朝帝谓侍臣曰向者突厥之彊控百万慿陵中夏用是骄恣以失其民今自请入朝非困穷肯如是乎朕闻之且喜且惧何则突厥衰则边境安矣故喜然朕或失道他日亦将如突厥能无惧乎卿等冝不惜苦諌以辅朕之不逮也 臣祖禹曰易曰其亡其亡系于苞桑【否卦九五云】书曰儆戒无虞【书大禹谟益曰戒哉儆戒无虞】夫戒所以励善而进徳也太宗覩突厥入朝而知惧如此其能致贞观之治冝哉【贞观太宗年号魏征传帝即位四年歳断死刑二十九人几致刑措斗米三钱至是天下大治】 帝谓侍臣曰古语有之赦者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一歳再赦善人喑哑夫养稂莠者害嘉谷赦有罪者贼良民故朕即位以来不欲数赦【数音朔】恐小人恃之轻犯宪章也 臣祖禹曰数赦之害前世论之详矣【如后王符传贼民之甚者莫大于数赦数赦赎刑则恶人昌而善人伤矣之类】夫良民不被泽而罪人获宥政之偏党莫甚于此欲以致和而措刑【前李寻传善政致和】不亦踈乎而人君每以赦为推恩或祈隂徳之报太宗惩之可谓善政矣 三年帝谓房龄杜如晦曰公为仆射当广求贤人随才授任此宰相之职也比闻听受词讼日不暇给安能助朕求贤乎因敕尚书细务属左右丞唯大事应奏者乃关仆射 臣祖禹曰太宗责宰相以求贤而不使之亲细务能任相以其职矣书曰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书说命下王曰来汝说云云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此相之职也茍不务此而治簿书期防【前贾谊传今大臣特以簿书不报期防之间为大故】百吏之事岂所谓相乎 四月帝谓侍臣曰中书门下机要之司诏勅有不便者皆应论执【应平声】比来唯覩顺从不闻违异若但行文书则谁不可为何必择才也房龄等皆顿首谢 臣祖禹曰朝廷设官分职【礼天官太宰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乃立天官冡宰六官同】非徒使上下相从欲交修其所不逮也【书冏命穆王命伯冏懋乃后徳交修不逮】故书曰百官修辅【书征百官修辅厥后惟明】茍取充位而奉行上令则是胥史而已不明之君自以无过恶人之言【恶乌故切】是以政乱而上不闻太宗敕责而使之言虽欲不治不可得也 四年灭突厥四夷君长诣阙【长上声下同】请帝为天可汗【汗音寒下同】帝曰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歳是后以玺书赐西北君长皆称天可汗臣祖禹曰孔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以其无君臣之礼也【语三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太宗以万乘之主而兼为夷狄之君不耻其名而受其佞事不师古【书说命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不足为后世法也【孟离娄上不可法于后世者不行先王之道也】 突厥部落分散其降唐者【降平声】尚十万口诏羣臣议区处之冝朝士多言宜悉徙之河南兖州之间散居州县教之耕织可以化为农民顔师古请皆寘之河北分立酋长领其部落李百药以为冝因其离散各即本部署为君长不相臣属国分势敌各自保全必不能抗衡中国窦静以为冝假之王侯之号妻以宗室之女【妻去声】分其土地析其部落使其权弱势分易为羁制温彦博请凖汉武故事置降匈奴于塞下【降下江切】使为中国扞蔽魏征以为宜纵之使还故土不可留之中国帝卒用彦博防置四都督府六州以处降众酋长至者皆拜将军中郎将布列朝廷五品以上百余人殆与朝士相半因而入居长安者近万家 臣祖禹曰先王之制戎狄荒服夷不乱华【家语相鲁裔不谋夏夷不乱华】所以辨族类别内外也孔子美齐桓之功曰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语十四子曰管仲相桓公霸诸侯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赐微管仲吾其被髪左袵矣】圣人之惩戎狄如此太宗既灭突厥而引诸戎入中国使殊俗之人与公卿大夫杂处于朝廷茍欲冠带四夷【冠去声】以夸示天下而【夸大也音夸】不知乱华亦甚矣然则中国几何不胥慑于戎也【几音机胥相居切】是以唐室世有戎狄之乱岂非太宗之所啓乎 诏自今讼者有经尚书省判不服听于东宫上啓委太子裁决若仍不服然后奏闻时太子年十二歳 臣祖禹曰太子之职在于视膳问安【左闵二年里克曰太子以朝夕视君膳者也记文王世子文王之为世子也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古之教者必以礼乐【记王制乐正崇四术立四教春秋教以礼乐冬夏教以诗书王太子王子群后之太子皆在焉】而置师保以辅翼之【记文王世子凢三王教世子必以礼乐乐所以修内也礼所以修外也立太师太传以养之入则有保出则有师是以教喻而徳成也师也者教之以事而喻诸徳也保也者慎其身而辅翼之而归诸道者也】苟问学明而徳性成【记中庸尊徳性而道问学】何患乎不能听讼也且年十二而使之裁决庶事不已早乎若其才则将不学而能不才则宫臣必教之以欺其君父非所以养徳也 六月发卒修洛阳宫以备廵幸张素諌曰陛下初平洛阳凡隋氏宫室之宏侈者皆令毁之曾未十年复加营缮何前日恶之而今日效之也【恶乌故切】且以今日财力何如隋世陛下役疮痍之人袭亡隋之恐又甚于炀帝矣帝谓素曰卿谓我不如炀帝何如桀纣对曰若此役不息亦同归于乱帝叹曰吾思之不熟乃至于是顾谓房龄曰朕以洛阳土中朝贡道均意欲便民故使营之今素所言诚有理宜即为之罢役后日或以事至洛阳虽露居亦无伤也仍赐素防二百匹臣祖禹曰上之所好者下之所竞也【孟滕文公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好去声】太宗虚己以来直言故羣臣争救其失唯恐其言之不切太宗不惟悦而从之又赏以劝之此人君之所难能也夫如是何患于有过乎 帝问房龄萧瑀曰隋文帝何如主也对曰文帝勤于为治临朝或至日昃五品以上引坐论事卫士传餐而食虽性非仁厚亦励精之主也帝曰公得其一未得其一文帝不明而喜察不明则照有不通喜察则多疑于物事皆自决不任群臣天下至广一日万几虽复劳神若形【复扶又切】岂能一一中理【中去声】群臣既知主意惟取决受成虽有愆违莫敢諌争【去声】此所以二世而亡也朕则不然择天下贤才寘之百官使思天下之事关由宰相审熟便安然后奏闻有功则赏有罪则刑谁敢不竭心力以修职业何忧天下之不治乎因敕百司自今诏敕行下有不便者皆应执奏母得阿从【母音无】不尽巳意臣祖禹曰书云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此舜臯陶所以赓歌而相戒也【书益稷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臯陶拜手稽首飐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夫君以知人为明【唐刘蕡传君以知人为明知人则任贤去邪】臣以任职为良君知人则贤者得行其所学臣任职则不贤者不得茍容于朝此庶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职则丛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则惰矣此万事所以堕也当舜之时禹平水土【书舜典帝曰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稷播百谷【帝曰弃黎民阻饥汝后稷播时百谷】土谷之事舜不亲也契敷五教【帝曰契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臯陶明五刑【帝曰臯陶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又书大禹谟帝曰臯陶汝作士明于五刑】教刑之事舜不治也伯夷典礼【舜典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防典乐【帝曰防命防典乐教胄子】礼乐之事舜不与也益为虞【帝曰咨益防作朕虞】垂作共工【帝曰咨垂汝共工并同上】虞工之事舜不知也禹为一相总百官自稷以下分职以听焉君人者如天运于上而四时寒暑各司其序则不劳而万物生矣君不可以不逸也所治者大所司者要也臣不可以不劳也所治者寡所职者详也不明之君不能知人故务察而多疑欲以一人之身代百官之所为则虽圣智亦日力不足矣故其臣下事无大小皆归之君政有得失不任其患贤者不能行其志而持禄之士得以保其位此天下所以不治也是以隋文勤而无功太宗逸而有成彼不得其道而此得其道故也 帝之初即位也尝与群臣语及教化帝曰今承大乱之后恐斯民未易化也魏征对曰不然乆安之民骄佚骄佚则难教经乱之民愁苦愁苦则易化【易音异下同】譬犹饥者易为食渴者易为饮也帝深然之封徳彜非之曰三代以还人渐浇讹故秦任法律汉杂霸道盖欲化而不能岂能之而不欲邪【与耶同】魏征书生未识时务若信其虚论必败国家征曰五帝三王不易民而化【易音亦】昔黄帝征蚩尤高阳征九黎汤放桀武王伐纣皆能身致太平岂非承大乱之后邪若谓古人淳朴渐致浇讹则至于今当悉化为鬼魅矣【魅音媚】人主安得而治之帝卒从征言元年闗中饥米斗直绢一匹二年天下蝗三年大水帝勤而抚之民虽东西就食未尝嗟怨是歳天下大稔流散者咸归乡里米斗不过三四钱终歳断死刑才二十九人东至于海南及五岭皆外户不闭行旅不赍粮取给于道焉帝谓长孙无忌曰贞观之初上书者皆云人主当独运威权不可委之臣下又云宜震耀威武征讨四夷唯魏征劝朕偃武修文中国安四夷自服朕用其言今颉利成擒其酋长【长丁丈切】并带刀宿卫皆袭衣冠征之力也但恨不使封徳彛见之耳征再拜谢曰突厥破灭海内康宁皆陛下威徳臣何力焉帝曰朕能任公公能称朕所任【称去声】则其功岂独在朕乎 臣祖禹曰太宗可谓能审取舍矣【前贾谊传莫如先审取舎】魏征仁义之言也欲顺天下之理而治之封徳彛刑罸之言也欲咈天下之性而治之夫民莫不恶危而欲安恶劳而欲息以仁义治之则顺以刑罸治之则咈矣故治天下在顺之而已咈之而能治者未之闻也太宗从魏征而不从徳彛行之四年遂致太平仁义之效如此其速也故治道在人主所力行耳【前申公传为治顾力行何如耳】孰不可为太宗乎及其成功复归美于下此近世帝王之所不及也 [book_title]唐鉴卷四 太宗二 五年初帝令群臣议封建魏征李百药以为封建不便顔师古以为不若分王宗子勿令过大【令平声】间以州县杂错而居十一月诏皇家宗室及勲贤之臣宜令作镇藩部贻厥子孙非有大故无或黜免所司明为条例定等级以闻至十一年六月诏荆王元景等二十一王长孙无忌等十四人刺史皆令世袭无忌等皆不愿之国上表固让其明年诏停袭封刺史 臣祖禹曰栁宗元有言曰封建非圣人意也势也【栁封建论云封建者更古圣王尧舜禹文武而莫能去之盖非不欲去之也势不可也势之来其生人之初乎不初无以有封建封建非圣人意也】盖自上古以来有之圣人不得而废也故制其爵位之等为之礼命之数合之以朝觐防同离之以师长牧伯而后可治也周室既衰倂为十二列为六七而封建之礼已亡秦以诈力一天下刬灭方国以为郡县【秦罢诸侯立郡县始置郡守】三代之制不可再复矣后世唯知周之长乆【周有天下三十七世八百六十七年故云长乆】而不知所以长乆者由其徳不独以封建也必欲法上古而封之弱则不足以藩屛【屛音丙】强则必至于僣乱此后世封国之弊且尧舜有天下犹不能私其子【尧舜以天下传贤】况诸侯之后嗣或贤或不肖而必使之继世是以一人而害一国也然则如之何记曰礼时为大顺次之三代封国后世郡县时也因时制冝以便其民顺也古之法不可用于今犹今之法不可用于古也后世如有王者亲亲而尊贤务徳而爱民慎择守令以治郡县亦足以致太平而兴礼乐矣何必如古封建乃为盛哉 康国求内附帝曰前代帝王好招来絶域以求服逺之名无益于用而糜弊百姓今康国内附倘有急难于义不得不救师行万里岂不疲劳劳百姓以取虚名朕不为也遂不受魏征曰内外治安臣不以为喜唯喜陛下居安思危耳 臣祖禹曰太宗知招来絶域之弊而不为然以兵克者则郡县置之其疲劳百姓也亦多矣岂先行其言而后从之者欤然其不受康国则足以为后世法使其行事每如此其盛徳可少贬哉 六年初群臣表请封禅帝曰卿辈皆以封禅为帝王盛事朕意不然若天下乂安家给人足虽不封禅庸何伤乎昔秦始皇封禅汉文帝不封禅后世岂以文帝不及始皇耶且事天扫地而祭何必登泰山之巅封数尺之土然后可以展其诚敬乎群臣请不已帝亦欲从之魏征独以为不可乃止 臣祖禹曰古者天子廵狩至于方岳【书周官王乃时廵考制度于四岳诸侯各朝于方岳】必告祭柴望所以尊天而怀柔百神也【诗时迈廵狩告祭柴望也时迈其邦昊天其子之实右序有周薄言震之莫不震叠怀柔百神及河乔岳】后世学礼者失其传而诸儒之謟谀者为说以希世主谓之封禅【音善】实自秦始古无有也【史秦纪始皇东行郡县上邹峄山立石与鲁诸儒生议刻石颂秦徳议封禅乃遂上泰山立石封祠祀禅梁父刻所立石】且三代不封禅而王秦封禅而亡人君不法三代而法秦以为太平盛事亦已谬矣太宗方明朝多贤臣而佞者犹倡其议独魏征以为时未可而亦不以其事为非也其后顔师古议其礼房乔裁定之征亦预焉【唐礼乐志唐太宗已平突厥年谷屡丰羣臣言封禅者多乃命顔师古集当时名儒博士杂议不能决于是房龄魏徴博采众议奏上之】贞观之末屡欲东封以事而止【同上贞观十五年将东幸行至洛阳以彗星见乃止】高宗明皇遂踵行之【同上高宗干封元年封泰山宗开元十二年有事泰山为玉册玊匮石防皆如高宗之制】终唐之世唯栁宗元以封禅为非以韩愈之贤犹劝宪宗【并见本传云】则其余无足怪也呜呼礼之失也乆矣世俗之惑可胜救哉 帝谓魏征曰为官择人不可造次用一君子则君子皆至用一小人则小人竞进矣对曰然天下未定则专取其才不考其行丧乱既平则非才行兼备不可用也臣祖禹曰太宗以治乱在庶官【书说命惟治乱在庶官不及私昵惟其能】欲进君子退小人此王者之言也而魏征之所谓才者小人之才也高阳氏有子八人天下以为才其所以为才者曰齐圣广渊明允笃诚高辛氏有子八人天下以为才其所以为才者曰忠肃恭懿宣慈惠和【左丈十八年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戭大临厖降庭坚仲容叔达齐圣广渊明允笃馘天下之民谓之八恺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忠肃共懿宣慈惠和天下之人谓之八元共音恭隤音頽敳五才切梼音逃戭音演厖莫江切降下江切】周公制礼作乐【记明堂位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制礼作乐】孔子以为才【语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然则古之所谓才者兼徳行而言也后世之所谓才者辩给以御人【语五御人以口给】诡诈以用兵僻邪险诐【音秘】趋利就事是以天下多乱职斯人之用于世也在易师之上六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必乱邦也【易师卦上六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必乱邦也王弼云小人勿用非其道也】既济曰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易既济九三高宗伐鬼方三年克之小人勿用王弼云履得其位君子处之故能兴也小人居之遂乱邦也】王者创业垂统【孟公孙丑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敷求哲人以遗后嗣【书伊训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故能长世也岂其以天下未定而可专用小人之才欤夫有才无行之小人无时而可用退之犹惧其或进也岂可先用而后废乃取才行兼备之人乎征之学駮而不纯故所以辅道其君者卒不至于三王之治也 九年十一月以光禄大夫萧瑀为特进复令参预政事帝曰武徳六年以后高祖有废立之心而未定我不为兄弟所容实有功高不赏之惧斯人也不可以利诱不可以死胁真社稷臣也因赐瑀诗曰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臣祖禹曰太宗以萧瑀无贰心于已而嘉之可谓能知臣矣且太子在而私于藩王者明主之所甚恶也【恶乌故切】或诱以利或胁以死而从之者不亦多乎惟瑀介然自立有陨无贰太宗所以知其临大节而不可夺也【语八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欤君子人也】人君以此取于人岂不得忠正之士也 十年八月帝谓群臣曰朕开直言之路以利国也而比来上封事者多讦人细事自今复有为是者以防人罪之 臣祖禹曰太宗欲开直言而恶告讦【讦谓攻发人之隂私恶乌故切讦居列切】不惟堲防而又罪之【书舜典帝曰朕堲防说殄行堲音即】可谓至明且逺矣【语十二可谓明也已矣可谓逺也已矣】此为君为长之道也【长丁丈切】 文徳皇后崩十一月葬昭陵帝念后不已于苑中作层观以望昭陵尝引魏征同登使视之征熟视曰【熟兴孰同】臣昏眊不能见帝指视之征曰臣以为陛下望献陵若昭陵则臣固见之矣帝泣为毁观【为下伪切】 臣祖禹曰魏征可谓能以义正君矣造次不忘纳之于善【造七报切】恐其薄于孝而厚于爱也孟子曰唯大人为能格君心之非【孟离娄云】若魏征近之矣 十一年二月帝自为终制初文徳皇后疾笃言于帝曰妾生无益于人不可以死害人愿勿以丘垅劳费天下因山为坟器用瓦木而已及葬帝复为文刻之石称皇后节俭遗言薄葬以为盗贼之心止求珍货既无珍货复何所求朕之本志亦复如是王者以天下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为己有今因九山为陵【祖红切】凿石之工才百余人数十日而毕不蔵金玊人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几奸盗息心存没无累当使百世子孙奉以为法至是帝以汉世豫作山陵免子孙苍猝劳费【苍采桑反猝仓没反】又志在俭葬恐子孙从俗奢靡于是自为终制因山为陵容棺而已 臣祖禹曰厚葬之祸古今之所明知也夫蔵金玊于山陵是为盗积而标示其处也岂不殆哉【殆危也】是以自汉以来无不发之陵【谓盗发其冢】后之人主知其有害无益而姑为之贾祸【贾音古招也】迹相接而莫之或戒也太宗虽为终制以戒子孙而昭陵之葬【文徳皇后姓长孙崩葬昭陵】亦不为俭及唐之末不免暴露之患岂非高宗之过乎 帝幸洛阳至显仁宫官吏以阙储防有被谴者魏征諌曰陛下以储防谴官吏臣恐承风相扇异日民不聊生殆非行幸之本意也昔炀帝讽郡县献食视其丰俭以为赏罸故海内叛之此陛下所亲见奈何欲效之乎帝惊曰非公不闻此言因谓长孙无忌曰朕昔过此买饭而食僦舎而宿今供顿如此岂得犹嫌不足乎 臣祖禹曰富而不忘贫则能保其富矣贵而不忘贱则能保其贵矣夫以万乘之贵【唐段秀实传天子万乘乘去声】四海之富而犹以为不足何哉忘其始之贱贫而欲大无穷也是以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及其即位卒为贤君【书无逸高宗旧劳于外爰暨小人作其即位暨音洎】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同上文王卑即康功田功微柔懿恭惠鲜鳏寡孔安国曰文王节俭卑其衣服以就安人之功以就田功】周公作书以戒成王恐其不知稼穑之艰难而骄逸也【同上周公作无逸曰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孔安国曰稼穑为农夫艰难事】汉文有言曰朕能任衣冠念不至此是以恭俭爱民唯恐烦之呜呼其可谓有徳者矣若太宗闻諌而能自省不亦贤乎 三月帝宴洛阳宫西苑泛积翠池顾谓侍臣曰炀帝作此宫苑结怨于民今日悉为我有正由宇文述虞世基裴蕴之徒内为謟谀外蔽聪明故也可不戒哉 臣祖禹曰太宗可谓不忘戒矣覩隋之宫苑而以謟谀掩蔽戒群臣夫知彼之所以亡则图我之所以存而不敢怠也此三王之所由兴也 八月马周上疏其畧曰贞观之初天下饥歉斗米直匹绢而百姓不怨者知陛下忧念不忘故也今比年丰穰匹绢得粟十余斛而百姓怨咨者知陛下不复念之多营不急之务故也自古以来国之兴亡不以蓄积多少在于百姓苦乐且以近事验之隋贮洛口仓而李宻因之东都积布帛而世充资之西京府库亦为国家之有至今未尽夫蓄积固不可无要当人有余力然后收之不可强敛以资冦【强去声】敌夫俭以息人陛下已于贞观之初亲所履行在于今日为之固不难也陛下必欲为长乆之谋不必逺求上古但如贞观之初则天下幸甚臣祖禹曰纣积钜桥之粟【史殷纪纣有钜桥之粟服防曰钜桥仓名许慎曰钜鹿水之大桥有漕粟也】武王发之【书武成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孔安国云纣所积之府库皆防发以赈贫民】人主不务徳而务聚敛者民散而国亡太宗在位寖乆将外事四夷内治宫室聚财积谷欲以有为马周先事而諌欲如初年之节俭可谓将顺其美而救其恶矣【孝经事君章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十二年九月帝问侍臣创业守成孰难房龄对曰草昧之初与群雄并起角力而后臣之创业难矣魏征曰自古帝王莫不得之于艰难失之于安逸守成难矣帝曰龄与吾共取天下出百死得一生故知创业之难征与吾共安天下常恐骄奢生于富贵祸乱生于所忽故知守成之难然创业之难既已往矣守成之难方当与诸公慎之 臣祖禹曰自古创业而失之者寡守成而失之者多周公曰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书无逸相小人厥父母勤劳稼穑厥子乃不知稼穑之艰难相视也去声孔安国云视小人不孝者其父母躬稼穑而子乃不知其劳】故祸乱未尝不生于安逸也然非特创业之君守成为难其后嗣守成尤难也可不慎哉 十三年五月旱诏五品以上上封事魏征上疏以为陛下志业比贞观之初渐不克终者凡十条其间一条以为比年以来轻用民力乃云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自古未有因百姓逸而败劳而安者也此恐非兴邦之至言帝深加奬叹云已列诸屛障朝夕瞻仰并録付史官仍赐征黄金十斤廐马二匹 臣祖禹曰有国者不忧百姓之贫而疑其财之有余取之不已不恤百姓之劳【恤忧也】而疑其力之有余使之不已此二者亡之道也人主曷不反诸已己欲富而恶贫【恶乌切下同】则富者民之所欲也己欲逸而恶劳则逸者民之所欲也【前晁错传对文帝防人情莫不欲富人情莫不欲逸】与其所欲去其所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孟梁惠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王去声】以太宗之明而养民不及其初宜魏征以为渐不克终也 [book_title]唐鉴卷五 太宗三 贞观十四年帝大徴天下名儒为儒官数幸国子监使之讲论増学生满三千二百六十员自屯营飞骑亦给博士使授以经有能通经者听得贡举于是四方学者云集京师乃至高丽百济新罗高昌吐蕃诸酋长亦遣子弟请入国学升讲筵者至八千余人 臣祖禹曰古之敎者家有塾党有庠遂有序国有学【记学记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郑氏云术当为遂门侧之堂谓之塾周礼五百家为党又乡遂在逺郊之外】士脩之于家而后升于乡升于乡而后升于国升于国而后达于天子其教之有素其养之有渐故成人有徳小子有造【思斋诗肆成人有徳小子冇造毛诗云造为也郑氏曰成人谓大夫士也小子其弟子也文王在于宗庙如此叙言大夫士皆有徳小子皆有所成造】贤才不可胜用【胜平声】由此道也后世乡里之学废人君能教者不过聚天下之士而乌合于京师【如乌鸦之合散】学者众多耀一时而已非有教育之实也唐之儒学惟贞观开元为盛【唐儒学传太宗文治焕然三代之盛所未闻也唐三百年之盛称贞观经籍大备又称开元焉】其人才之所成就者亦可覩矣孟子曰学所以明人伦也【孟滕文公学则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伦也】无学则人伦不明故有国者以为先【记学记夫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如不复三代之制臣未知其可也 八月侯君集灭高昌帝欲以高昌为州县魏徴谏曰陛下初即位高昌王文泰夫妇首来朝其后稍骄倨故王诛加之罪止文泰可矣宜抚其百姓存其社稷复立其子则威徳加于遐荒四夷皆悦服矣今若利其土地以为州县州县则常须千人镇守数年一易往来死者十有三四供办衣资违离亲戚十年之后陇右虚耗矣陛下终不得高昌撮粟尺帛以佐中国所谓散有用以事无用臣未见其可帝不从九月以其地为西州置安西都防府于交河城留兵镇之于是唐地东极于海西至焉耆南尽林邑北抵大漠皆为州县东西九千五百里南北一万九百一十八里 臣祖禹曰魏徴之言其利害非不明也以太宗之智岂不足以知之惟其好大而喜逺矜功而循名【唐本纪赞太宗好大喜功穷兵于逺】不能以义制心【书仲虺之诰以义制事以礼制心】故忠言有所不从而欲前世帝王皆莫我若也 十一月礼官奏请加高祖父母服齐衰五月【齐音咨衰音催】嫡子妇服朞嫂叔弟妻夫兄舅皆服小功从之 臣祖禹曰人莫不有本自高祖以上推而至于无穷苟或知之何可忘其所从来也既逺矣则服有时而絶先王之意不足以为法也嫂叔无服古之人岂于其嫂独无恩乎传曰其夫属乎父道者妻皆母道也其夫属乎子道者妻皆妇道也至于嫂不可以为母则无属乎妻道者也故推而逺之以明人伦加之而无义不若不加之为愈【胜也】凡防服从先王之礼则正矣【言太宗从礼官奏加服不喻先王之礼制】 十二月魏徴上防以为委大臣以大体责小臣以小事为治之道也今委之以职则重大臣而轻小臣至于有事则信小臣而疑大臣信其所轻疑其所重将以致治其可得乎帝纳之 臣祖禹曰昔卫献公舍大臣而与小臣谋【献公定公子】故失国出奔【献公奔齐在外十二年】且大臣之所任者大小臣之所任者小而以小谋大以逺谋近此人君偏听之蔽鲜有不败事者也【鲜先典切】 帝谓侍臣曰朕虽平定天下其守之甚难魏徴曰臣闻战胜易守胜难【易音异】陛下之言及此宗庙社稷之福也 臣祖禹曰书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书大禹谟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又曰无轻民事惟艰【书太甲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孔子曰为君难【语十三子曰为君难为臣不易如知为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夫知所难而后可以有为也传曰君以为易则其难也将至矣君以为难则其易也将至焉太宗知守之之难所以能有终也 言事者多请帝亲览表奏以防壅蔽帝以问魏徴对曰斯人不知大体必使陛下一一亲之岂唯庙堂州县之事亦当亲之矣 臣祖禹曰人主之职在于任贤得贤则万事治何忧乎壅蔽而防之哉苟知其非贤而姑用之【姑且也】既用而复疑之以一人之聦明而欲周天下之务则君愈劳而臣愈惰【怠也】此治功所以不成也【此言人君当诚信待贤不可少有疑虑】且君臣日与相处而眄眄然防其欺蔽之不暇【眄眄目相视孟子使民盻盻然眄与盻同】则是左右前后皆不可信也然则谁与为治乎 十五年帝遣职方郎中陈大徳使高丽【使去声丽平声】八月自高丽还大徳初入其境欲知其山川风俗所至城邑以绫绮遗其守者曰【遗去声】吾雅好山川【好去声】此有胜处【去声】吾欲观之守者喜道之游歴无所不至往往见中国人自云家在某郡隋末从军没于高丽妻以游女与高丽错居【错杂也】殆相半也因问亲戚存没大徳绐之曰【绐徒海切】皆无恙咸涕泣相告数日后隋人望之而哭者徧于郊野大徳言于帝曰其国闻高昌亡大惧舘之勤加于常数帝曰高丽本四郡地耳吾发卒数万攻辽东彼必倾国救之别遣舟师出东莱自海道趋平壤水陆合势取之不难但山东州县雕瘵未复不欲劳之耳 臣祖禹曰大徳出使絶域当布宣徳泽以懐逺人使声教所及【书大禹谟朔南暨声教使使去声下如字】无思不服【文王有声诗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此其职也而以赂遗觇其险阻【遗去声觇痴防切説文视也】诡诈诱其民人以为竒能借口归报啓人主征伐之志罪之大者也且天子之使四夷之所想望而为谍于外国【谍间也音牒】失使之职岂不辱乎 帝谓侍臣曰朕有二喜一惧比年丰稔长安斗粟直三四钱一喜也北虏久服邉鄙无虞二喜也治安则骄侈易生骄侈则危亡立至此一惧也 臣祖禹曰太宗乐而不忘忧喜而不忘惧可谓能持盈守成矣【鳬鹥太平之君子能持盈守成】夫惟忧于未然惧于无形故卒无忧惧也 帝尝临朝谓侍臣曰朕为天子常兼将相之事给事中张行成退而上书以为禹不矜伐而天下莫与之争陛下拨乱反正群臣诚不足望清光然不必临朝言之以万乗之尊乃与群臣校功争能臣窃为陛下不取帝甚善之 臣祖禹曰人主不患有过患不能改过也太宗一言之失而其臣已救正之惟能亲贤以自辅【董仲舒防求贤以自辅】听諌以自防【淇澳诗有文章又能听其规谏以礼自防】所以为美也虽过庸何伤乎 十六年四月帝谓谏议大夫褚遂良曰卿犹知起居注所书可得观乎对曰史官书人君言动备记善恶庻几人君不敢为非未闻自取而观之也帝曰朕有不善卿亦记之耶对曰臣职当载笔不敢不记黄门侍郎刘洎曰借使遂良不记天下亦皆记之帝曰诚然 臣祖禹曰人君善行被于天下炳若日月众皆覩之其得失何可私也欲其可传于后世【离娄下舜为法于天下可传于后世】莫若自脩而已矣何畏乎史官之记而必自观之邪刘洎以为天下亦皆记之斯言足以儆其君心而全其臣职矣 八月帝曰当今国家何事最急褚遂良曰今四方无虞唯太子诸王有定分最急帝曰此言是也时太子承干失徳魏王泰有宠群臣日有疑议帝闻而恶之谓侍臣曰方今群臣忠直无逾魏徴我遣傅太子絶天下之疑九月以徴为太子太师时徴有疾小愈当诣朝表辞帝手诏谕以周幽晋献废嫡立庻危国亡家汉高祖几废太子頼四皓然后安我今頼公即其义也知公疾病可卧防之徴乃受诏 臣祖禹曰魏徴之于太宗知无有不言言无有不尽君臣之际人莫得而间也当是时太子魏王方争群臣有党徴不知之是不明也知而不言是隐情也且君使之为太子师倚其正直以重太子也外不闻告其君以嫡庻之别内不闻训太子以祸败之戒受君之托而无补救处父子兄弟疑危之际依违而已【小旻诗谋之其则具是违谋之不则具是依】岂其疾而耄乎卒之身故而见疑防人得以间之惜哉【间侧也去声】 初高昌既平嵗发兵千余人戍其地褚遂良上防曰陛下兴兵取高昌数郡萧然累年不复嵗调千余人屯戍逺去乡里破产办装又谪徙罪人皆无頼子弟适足骚扰邉鄙岂能有益行陈所遣多复逃亡徒烦追捕加以道涂所经沙碛千里冬风如割夏风如焚行人往来遇之多死设使张掖酒泉有烽燧之警陛下岂得高昌一夫斗粟之用终当发陇右诸州兵食以赴之耳然则河西者中国之腹心高昌者他人之手足也奈何糜敝本根以事无用之土乎且陛下得突厥吐谷浑皆不有其地为之立君长以抚之高昌独不得与为比乎叛而执之服而封之刑莫威焉徳莫厚焉愿更择高昌子弟可立者使君其国子子孙孙负荷大恩永为唐臣内安外宁不亦善乎帝弗听及西突厥入寇帝悔之曰魏徴褚遂良劝我复立高昌吾不用其言今方自咎耳 臣祖禹曰有国者防师之祸小而或以覇【防去声】秦穆公越王句践是也【句音勾】得地之祸大而或以亡楚灵王齐涽王是也【涽音昏】是故广地不若广徳【后臧宫传务广徳者强】强兵不若强民先王患徳之不足而不患地之不广患民之不安而不患兵之不强封域之外声教所不及者【唐蛮夷传荒服之外声教不逮逮及也】不以烦中国也【淮南子自三代之盛胡越不与受正朔不足以烦中国耳】太宗不从忠谏卒自咎悔况不若太宗之强盛而可为乎 帝尝指殿下树爱之殿中监宇文士及从而誉之不已帝正色曰魏徴尝劝我逺佞人【逺去声】我不知佞人为谁意疑是汝今果不谬士及叩头谢 臣祖禹曰大禹曰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书臯陶谟禹曰能哲而恵何忧乎驩兠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氏云孔甚也巧言静言庸违令色象防滔天】孔子曰佞人殆【语十五子曰逺佞人佞人殆殆危也】佞人者止于谀悦顺从而已近之必至于殆何也彼佞人者不知义之所在而惟利之从故也利在君父则从君父利在权臣则附权臣利在敌国则交敌国利在戎狄则亲戎狄利之所在则从之利之所去则违之于君父何有哉忠臣则不然从义而不从君从道而不从父使君不陷于非义父不入于非道故虽有所不从其命将以处君父于安也君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权臣乎父有不义不从也而况于他人乎臣之佞者其始莫不巧言令色【同上注又语一巧言令色鲜矣仁五巧言令色足恭】未必有悖逆之心及其患失则无所不至终于弑君亡国者皆始之谀悦顺从者也是故尧舜畏之以比驩兠有苗【书臯陶谟何忧乎驩兠何迁乎有苗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子以为殆【语十五子曰佞人殆】人君可不逺之乎 十七年二月帝问褚遂良曰舜造漆器谏者十余人此何足谏对曰奢侈者危亡之本漆器不已将以金玉为之忠臣爱君必防其渐若祸乱已成无所复谏矣帝曰然朕有过卿亦当谏其渐朕见前世帝王拒谏者多云业已为之或云业已许之终不为改如此欲无危亡得乎臣祖禹曰所贵乎贤者为其能止乱于未然闲邪于未形也【易乾卦闲邪存其诚】若其已然则众人之所知也何頼于贤乎危亡之言惟明主能信而闇主忽焉是以自古无事之时常患乎諌之难入也今有人康强而无疾或告之以多言之损气多食之致死彼爱其身者闻之必惕焉兢兢而不忘【小旻诗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氷】则疾疢何自而生矣彼恃其强者闻之不惟不信而又艴然【艴音弗不悦貌孟公孙丑曽西艴然不悦曰】是人也不病则已病则忽焉而死虽欲救无及矣从諌之与拒谏者何以异于是故圣主能从谏于未然贤主能改过于已然谏而不听者斯为下矣忠臣之事上君也亦谏其未然事中君也多谏其已然事闇君也【阍与暗同不明也】救其横流故有以谏杀身者矣【如龙逢比干之属】唐虞之时群圣聚于朝无过举矣忧其所当忧戒其所当戒而已故常有儆惧之言其虑患豫也至于后世令主其贤臣多谏其已然而防其未然太宗求谏于群臣其有意于防未然者乎 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辩口或以謟谀或以奸诈【奸与奸同】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以取宠禄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 臣祖禹曰人主不可以有偏好【去声】偏好者奸邪之所趋而防贼之所入也【奸与奸同】书曰惟精惟一允执厥中【书大禹谟舜命禹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夫如是则众莫得而攻之矣 太常丞邓素使高丽还请于懐逺镇増戌兵以逼高丽帝曰逺人不服则脩文徳以来之未闻一二百戍兵能威絶域者也 臣祖禹曰太宗以増戍兵不若脩文徳其言岂不美哉然非能行之直以辨折其臣下而已【直犹言特也】其始不欲增戍而卒亲征之【太宗亲身伐高丽高丽蛮夷之国丽平声】不为其小而为其大岂大者足以胜徳乎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书説命傅説戒髙宗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徳】太宗之谓矣 [book_title]唐鉴卷六 太宗四 初帝谓监修国史房龄曰前世史官所记皆不令人主见之何也对曰史官不虚美不隐恶若人主见之必怒故不敢献也帝曰朕之为心异于前代帝王欲自观国史知前日之恶为后来之戒公可譔次以闻谏议大夫朱子奢上防谏帝不从龄乃与给事中许敬宗等删定为髙祖今上实録书成上之帝见书杀建成元吉事多微隠谓龄曰昔周公诛管蔡以安周季友鸩叔牙以存鲁朕之所为亦类是耳史官何讳焉命削去浮词直书其事 臣祖禹曰古者官守其职史书善恶【如字下同】君相不与焉【相去声与读如预】故齐太史兄弟三人死于崔杼而卒不没其罪【史齐世家崔杼弑齐君齐太史书曰崔杼弑庄公崔杼杀之其弟复书崔杼复杀之少弟复书崔杼乃舎之】此奸臣贼子所以惧也后世人君得以观之而宰相监修欲其直笔不亦难乎司马迁有言曰文史星厯近乎卜祝之间盖止于执简记事直书其实而已非春秋有褒贬赏罚之文也【杜预左传序春秋以一字定褒贬】后之为史者务褒贬而忘事实失其职矣人君任臣以职而宰相不与史事【与读曰预】则善恶庻乎其信也 十八年正月帝欲伐高丽褚遂良谏李世勣追咎魏徴谏讨薛延陀帝欲自征髙丽遂良上防以为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肢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髙丽罪大诚当致讨命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穉自余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逺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帝不听 臣祖禹曰髙丽臣属于唐而其主为贼臣所弑为大国者不可不讨然髙丽之大未如突厥其险逺不过于髙昌吐谷浑【皆蛮夷国名】此三国者皆命将帅以偏师取之遂墟其国【墟荒也】何独至于高丽而欲自征之乎太宗若从遂良之言虽伐而不克亦未失也 八月帝谓司徒无忌等曰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对曰陛下武功文徳臣等顺之不暇又何过乎可言帝曰朕问公以己过公等乃曲相谀悦朕欲面举公等得失以相戒而改之何如皆拜谢帝曰长孙无忌善避嫌疑应物敏速决断事理而緫兵攻战非其所长髙士亷涉猎古今心术明达临难不改节当官无朋党所乏者骨鲠规谏耳唐俭言辞辨防善和解人事【解上声】朕三十年遂无言及于献替杨师道性行纯和自无愆失而情实怯懦缓急不可得力岑文本性质敦厚文章华赡而持论常防经逺自当不负于物刘洎性最坚贞有利益然其意尚然诺私于朋友马周见事敏速其性贞正论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能称意褚遂良学问稍长性亦坚正每写忠诚亲附于朕譬如飞鸟依人人自怜之 臣祖禹曰君臣以道相与以义相正者也【记礼运君臣相正国之肥也】故先王以群臣为友有朋友之义非徒以上下之分相使而已太宗欲闻过于无忌而无忌纳謟以悦之君好直而臣不忠【好呼报切】其罪大矣而太宗论群臣之得失其言皆中于理哉【中去声】褚遂良直道事君犯顔諌争【争去声】尽忠无隐王魏之此也【珪徴】而譬之飞鸟依人轻侮其臣不防孰甚焉 十九年帝亲伐高丽六月车驾至安市城进兵攻之髙丽北部耨萨延寿真帅髙丽靺鞨兵十五万救安市帝谓侍臣曰今为延寿策有三引兵直前连安市城为垒据髙山之险食城中之粟纵靺鞨掠吾牛马攻之不可猝下【猝雌骨切】欲归则泥潦为阻坐困吾军上策也防城中之众与之宵遁中策也不度智能来与吾战下策也卿曹观之彼必出下策成擒在吾目中矣高丽有对卢年老习事谓延寿曰秦王内芟群雄外服戎狄独立为帝此命世之材今举海内之众而来不可敌也为吾计者莫若顿兵不战旷日持久分遣竒兵断其运道粮食既尽求战不得欲归无路乃可胜也延寿不从引军进战大败遂来降【下江切】 臣祖禹曰传曰国无小不可易也【易轻也音异】盖虽小国必有智者为之谋勇者致其死则虽以天下之大百万之众未可恃以为必胜也高丽对卢之谋正合于太宗所谓上策使延寿而能听用唐师岂不殆哉 高丽既败举国大骇后黄城银城皆自防遁去数百里无复人烟帝驿书报太子与高士亷等书曰朕为将如此何如 臣祖禹曰太宗之伐高丽非独恃其四海之富兵力之彊本其少时奋于布衣志气英果百战百胜以取天下治安既久不能深居高拱犹思所以逞志扼腕踊跃喜于用兵【击鼓诗踊跃用兵】如冯妇搏虎【孟尽心晋人有冯妇者善搏虎有众逐虎虎负嵎莫之敢撄望见冯妇趋而迎之冯妇攘臂下车众皆悦之其为士者笑之】不能自止非有理义以养其志【孟告子理义之悦我心】中和以养其气始于勇敢终于勇敢而已矣记曰所贵于勇敢强有力者贵其敢行礼义也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用之于战胜则无敌用之于礼义则顺治【记聘义有行谓之有义有义谓之勇敢故所贵于勇敢者贵其能以立义也所贵于立义者贵其有行也所贵于有行者贵其行礼也故所贵于勇敢者贵其敢行礼义也故勇敢强有力者天下无事则用之于礼义天下有事则用之于战胜用之于战胜则无敌用之于礼义则顺治外无敌内顺治此之谓盛徳故圣王之所贵勇敢强有力如此也勇敢强有力而不用之于礼义战胜而用之于争闘则谓之乱人敢行如字有行去声】太宗于天下无事不知用之于礼义而惟以战胜为美也是故以天子之尊而较胜于逺夷一战而克【克胜也】自以为功矜其智能夸示臣下【夸大也】其器不亦小哉 凡征髙丽防莵等十城【莵音兎】徙辽盖岩三州户口入中国者七万人新城建安驻跸三大战斩首四万余级战士死者几三千人【几音机】战马死者什七八帝以不能成功深悔之叹曰魏徴若在不使我有是行也命驰驿祀徴以少牢复立所制碑召其妻子诣行在劳赐之【劳去声】 臣祖禹曰太宗北擒颉利西灭高昌兵威无所不加四夷震慑而玩武不已亲撃高丽以天下之众困于小夷无功而还意折气沮亲见炀帝【炀音阳】以勤逺亡国而袭其所为臣以为太宗之征高丽无异于炀帝但不至于乱亡耳惟不能慎终如始【书仲虺之诰慎厥终惟其始】日新其徳【易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徳】而欲功过五帝地广三王是以失之然见危而思直臣知过而能自悔此所以为贤也 二十年六月诏江夏王道宗等撃薛延陀又遣李世勣图其诸部帝手诏自诣灵州招抚铁勒八月道宗撃延陀破之铁勒诸部皆请入朝车驾至浮阳回纥各遣使入贡帝大喜诏以戎狄与天地俱生上皇并列流殃搆祸乃自运初朕聊命偏师遂擒颉利始庙畧已灭延陀铁勒百万余户散处北漠逺遣使人委身内属请同编列并为州郡混元以降殊未前闻宜备礼告庙仍颁示溥天九月帝至灵州敕勒诸部俟斤遣使相继诣灵州者数千人帝为诗序其事曰雪耻酬百王除凶报千古明年诏以回纥等诸部为府及州各以其酋长为都督及刺史诸酋长请于回纥以南突厥以北开一道谓之参天可汗【音寒】道置六十六驿各有马及酒肉以供过使嵗贡貂皮以充租赋帝许之于是北荒悉平然吐迷度己私自称可汗官号皆如突厥故事 臣祖禹曰昔武王克商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献獒【书旅獒西旅献獒太保作旅獒旅獒帷克商遂通道于九夷八蛮西旅厎贡厥獒太保乃作旅獒用训于王曰呜呼明王慎徳四夷咸賔无有逺迩毕献方物惟服食器用太保召公也獒音敖大犬也西戎逺夷贡大犬故作此书以戒之】太保作训曰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同上夙夜防或不勤不矜细行终累大徳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允廸兹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孔氏传云八尺曰仞喻向成也未成一篑犹未为山故曰功亏一篑是以圣人干干终日慎终如始】因事而戒恐其骄也太宗不得志于东夷欲收功于北荒因延陀破亡以兵临之如疾风振槁【枯木也】左袵之民【袵襟也夷狄之人衣皆左袵】解辫内附【辫结髪】自以为开辟以来未之有也昔之有天下者莫不以冠帯四夷为盛徳大业何哉【易繋盛徳大业至矣哉】故尝试论之曰中国之有夷狄如昼之有夜阳之有隂君子之有小人也中国失政则四夷交侵先王所以御之者亦可得而畧闻矣舜曰而难任人蛮夷率服【书舜典柔逺能迩而难任人蛮夷率服难去声任平声下皆如字】又曰无怠无荒四夷来王【书大禹谟益曰吁戒哉云云无怠无荒四夷来王按此即益戒舜之辞非舜自言】然则欲其率服莫若难任人欲其来王莫若无怠荒柔逺能迩治内安外而殊俗之民向风慕义【前宣帝纪百蛮向风单于慕义】不以利诱不以威胁而自至矣欲附者则抚之不欲者不强致也【强去声】故不劳民不费财至于后世之君或以讐疾而欲殄灭之或爱悦而欲招来之是二者皆非也何则彼虽夷狄亦犹中国之民也趋利避害欲生恶死岂有异于人乎【言夷狄虽非中国比类其贪生恶死亦与中国之人同恶乌故切】王者于天地之间无不养也鸟兽草木犹当爱之况人类而欲残之乎残之固不可况不能胜而自残其民乎仁人之所不为也为之者秦始皇是也山川之所限风气之所移言语不通嗜欲不同【记王制五方之民言语不通嗜欲不同】得其地不可居得其民不可使也列为州县是崇虚名而受实也且得之既以为功则失之必以为耻其失不在于己则在于子孙故有征讨之劳餽饷之烦民不堪命而继之以亡隋炀是也且中国地非不广也民非不众也曷若无得无失修其礼乐政刑【记乐记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以恵养吾民使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孟滕文公农有余粟女有余布】兵革不试以致太平【记乐记兵革不试诸侯賔服】不亦帝王之盛美乎故有求于外如彼其难也无求于外如此其易也然而人君常舍所易而行所难何哉忽近而喜逺厌故而谋新不入于秦则入于隋虽不至于亡而常与之同事其累徳岂细哉【书旅獒不矜细行终累大徳累去声】太宗矜其功能好大无穷【前本纪赞好大喜功穷兵于逺好呼报切】华夷中外欲其为一非所以遗后嗣安中国之道【遗贻也去声】此当以为戒而不可慕也【言当以太宗为戒不可慕其所为】 二十一年二月帝将复伐高丽朝议以为高丽依山为城攻之不可猝防前大驾亲征国人不得耕种所克之城悉收其谷继以旱灾民大半乏食今若数遣偏师更迭扰其疆埸【音亦】使彼疲于奔命释耒入堡【音保】数年之间千里萧条则人心自离鸭緑之北可不战而取矣帝从之三月以牛进达李世勣为大緫管伐高丽 臣祖禹曰太宗以盖苏文弑其君故举问罪之师当诛其贼臣吊其国人置君而后去之则徳刑举矣而唐师入境贪其土地虏其民人使其父兄子弟流为饿殍且弑君者盖苏文也彼高丽之民何罪岂王者之师乎伐而不克益发忿兵乃更欲挠其疆埸害其耕稼则是利于为寇非御寇也【唐高丽传太宗时盖苏文当嗣立建武弟之子藏为王自为莫离支专国帝拜藏辽东郡王将讨盖苏文群臣劝毋行帝曰吾知之矣去本而就末舎高而取下释近而之逺三者不祥伐高丽是也然盖苏文弑君戮大臣以逞国人延颈待救议者固未亮耳朕必胜有五以大撃小以顺讨逆以安乘危以逸敌劳以恱当怨渠忧不克邪今天下大定唯辽东未賔故自取之不遗后世忧也誓师而东】 八月立皇子明为曹王明母杨氏巢刺王之妃也有宠于帝文徳皇后之崩也欲立以为后魏徴谏曰陛下方比徳唐虞奈何以辰嬴自累乃止寻以明继元吉后臣祖禹曰太宗手杀兄弟【太宗杀建成元吉】曽不愧耻而复纳元吉之妃恶莫大焉茍非用魏徴之言过而遂之立以为后何以视天下之人乎【视见也云云视当作示】以明继元吉后是章其母之为弟妇也【章读如彰明之彰】其渎人伦亦甚哉 二十二年六月帝以高丽困弊议明年发三十万众一举灭之或以为大军东征须备经嵗之粮非畜乘之所能载宜具舟舰【音槛下同】为水运隋末劒南独无寇盗属者辽东之役劒南复不预及其百姓富庻宜使之造舟舰帝从之七月遣右领左右府长史强伟于劒南伐木造舟舰大者或长百尺其广半之别遣使行水道自巫峡抵江扬趋莱州伟等发民造船役及山獠雅卭眉三州獠反【獠音老】九月遣张士贵梁建方发陇右峡中兵二万余人以撃之蜀人苦造船之役或乞输直顾潭人造船帝许之州县督廹严急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价踊贵劒外骚然帝闻之遣长孙知人驰驿往视之知人奏称蜀人脆弱不耐劳剧大船一艘庸绢二千二百三十六匹山谷已伐之木挽曵未毕复徴庸绢二事并集民不能堪宜加存养帝乃敕潭州船庸皆从官给臣祖禹曰昔舜命禹征有苗三旬苗民逆命乃班师振旅【书大禹谟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禹乃防羣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昬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徳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罚罪尔尚一乃心力其克有勲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徳动天无逺弗届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班师振旅帝乃诞敷文徳舞干羽于両阶七旬有苗格】夫以舜禹征伐犹无功故用兵非美事也老子曰佳兵者不祥之器【老子道徳经云】不得已而用之太宗之伐高丽其得已而不已者乎圣人有不能服则反求诸已故舜舞干羽而格有苗未闻以苗民逆命为忿也太宗不能反已而耻其无功欲倾天下之力逞志于逺夷何其迷而不复也夫天下如人之一身四方犹四支也师役四支之病也以高丽之役不及于蜀而必欲疲是一支病而使别支皆被其痛此岂爱身之道乎 二十三年四月帝谓太子曰李世勣才智有余然汝与之无恩恐不能懐服我今黜之若其即行俟我死汝于后用为仆射亲任之若徘徊顾望当杀之耳五月以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世勣为叠州都督世勣受诏不至家而去 臣祖禹曰太宗以李世勣为何如人哉以为愚也则不可以托孤幼而寄天下矣【语八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君子人欤君子人也】以为贤也当任而勿疑【书大禹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何乃忧后嗣之不能懐服先黜之而后用之邪是以犬马畜之也夫欲夺其心而折之以威欲得其力而懐之以恩此汉祖所以驭黥彭之徒【黥布彭越】狙诈之术也【扬问道御得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使御失其道则天下狙诈咸作逆】五伯之所不为也【伯读如覇】岂尧舜亲贤之道乎【孟尽心尧舜之仁不徧爱人急亲贤也】茍以是心而待其臣则利禄之士可得而使也贤者不可得而致也若夫禄之以天下而不顾繋马千驷而不视者【孟万章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焉非其义也非其道也禄之以天下弗顾也繋马千驷弗视也】太宗岂得而用之哉 右太宗在位二十四年崩年五十三 臣祖禹曰太宗以武拨乱以仁胜残【胜者升语十三子曰善人为邦百年亦可以胜残去杀矣】其材畧优于汉高而规模不及也【前高纪其规模逺矣】恭俭不若孝文而功烈过之矣【前梅福传孝文加之以恭俭】迹其性本强悍勇不顾亲而能畏义而好贤【好呼报切】屈己以从谏【唐平仲传圣主屈己以从諌】刻厉矫揉力于为善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夫贤君不世出【唐本纪赞至治之君不世出】自周武成康歴八百余年而后有汉汉歴八百余年而后有太宗其所成就如此岂不难得哉人主之所行其善恶是非在后世当其时不可得而辨也故凡太宗之行事其善与不善臣皆举其大畧矣老子曰善人者不善人之师不善人者善人之资【老子道徳经云】人君择其善者而从之【语七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足以得师其不善者戒之足以为资矣 [book_title]唐鉴卷七 高宗 永徽元年正月太宗女衡山公主应适长孙氏有司以为服既公除欲以今秋成昏于志宁言汉文立制本为百姓公主服本斩衰纵使服本例除岂可情随例改请俟三年防毕成昏帝从之 臣祖禹曰君防三年古未之改也汉文率情变礼虽欲自损以便人而不知使人入于短丧也自是以后民不知戴君之义而嗣君遂亦不为三年之服唐之人主鲜能谨于礼者故有公除而议昏亮隂而举乐忘父子之亲固不可矣然如汉文之制志宁之议是亦有父子而无君臣也内无父子外无君臣而欲教化行礼俗成难矣为国家者必务革汉文之薄制遵三代之隆礼教天下以方防三年则众着于君臣之义矣 三年正月梁建方大破处月朱邪孤注御史劾奏建方逗留不进高徳逸敕令市马自取骏者帝以建方等有功释不问大理卿李道裕奏言徳逸所助之马筋力异常请实中廐帝谓侍臣曰道裕法官进马非其本职妄希我意岂朕行事不为臣下所信邪朕方自咎故不欲黜道裕耳二月甲寅帝御安福门楼观百戏【观去声】乙卯谓侍臣曰昨登楼欲以观人情及风俗奢俭非为声乐朕闻胡人善为撃鞠之戏尝一观之昨初升楼即有群胡撃鞠意谓朕笃好之也帝王所为岂宜容易朕已焚此鞠【易音异】冀杜胡人窥望之情亦因以自诫 臣祖禹曰高宗即位之初日引刺史问民疾苦尊礼辅相恭己以听故永徽之政有贞观之风【唐长孙无忌传初无忌与禇遂良悉心奉国以天下安危自任故永徽之政有贞观之风帝亦賔礼老臣拱己以听云】察道裕希防而自责行已之不足取信覩胡人进戯而知所好之不可不慎率是道也岂不足为贤君哉不数年而悖谬昬乱忠臣不可谏骨肉不相保虽享国之日久卒成武氏之簒何哉【同上奸臣隂圗帝暗于听受卒以屠覆自是政归武氏几至亡国】初亲贤后用佞也书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书洛诰孺子其朋孺子其朋其往无若火始焰焰厥攸灼叙弗其絶】周公所以戒成王也况高宗乎 五年九月帝谓五品以上曰顷在先帝左右见五品以上论事或仗下靣陈或退上封事终日不絶岂今日独无事邪何公等皆不言也 臣祖禹曰太宗嘉纳直言导群臣以谏争【唐魏徴传上太宗防陛下贞观之初导人使諌争争音诤】是以论阙失者日相继也后嗣承其余烈以高宗之闇而求言于臣下如此由其祖宗为之法也诗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文王有声诗丰水有芑武王岂不仕诒厥孙谋以燕翼子毛氏云燕安翼敬也郑氏云诒传也孙顺也】太宗之谓矣 帝欲废王皇后立武昭仪畏大臣不从乃与昭仪幸太尉长孙无忌第酣饮极驩席上拜无忌宠姬子三人皆为朝散大夫仍载金寳缯锦十车以赐无忌帝因从容言皇后无子以讽无忌无忌对以它语竟不顺防帝及昭仪皆不悦而罢昭仪又令母杨氏诣无忌第屡有祈请无忌终不许卫尉卿许敬宗亦数劝无忌无忌厉色折之 臣祖禹曰高宗欲废后而立妾故官无忌妾子又重赂以悦之诱之以利非徳赏也而无忌受其官与赐岂未之思乎夫大臣欲以义正君而先没于利不足以为重矣无忌茍辞其官反其赐而不受使其君知大臣之不可诱以利亦足以格其非心【书冏命绳愆纠缪格其非心】而益见惮矣【惮忌也】无忌不知出此卒使武后怨其受赐而不助已奸臣得以入其谋高宗无足讥焉惜乎无忌之不学也 六年九月帝召大臣欲废皇后立武昭仪李勣称疾不入褚遂良以死争帝大怒长孙无忌曰遂良受先朝顾命有罪不可加刑韩瑗涕泣极谏又上疏谏来济上表諌帝皆不纳他日李勣独入见帝问之曰朕欲立武昭仪为后遂良固执以为不可遂良既顾命大臣事当且已乎对曰此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帝意遂决臣祖禹曰高宗欲废立而犹难于顾命大臣【孔安国书传临终之命曰顾命】取决于李勣之言勣若以为不可则武氏必不立矣勣非惟不谏又劝成之孽后之立无忌遂良之死唐室中絶皆勣之由其祸岂不愽哉太宗以勣为忠托以防孤而大节如此【见上注】书曰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书臯陶谟臯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恵黎民懐之】信矣 麟徳二年二月帝语及隋炀帝谓侍臣曰炀帝拒谏而亡朕常以为戒虚心求谏而竟无諌者何也李勣对曰陛下所为尽善群臣无得而谏 臣祖禹曰甚矣李勣之佞也陷君于恶又謟以悦之君有求谏之心而臣无纳忠之志其罪大矣勣本群盗不学无识可为将而不可为相【唐本传大业末翟让为盗勣年十七往从之将相并去声】以辅少主【同上帝疾谓太子曰尔于勣无恩今以事出之我死宜即授以仆射彼必致死力矣乃授叠州都督高宗立召进开府仪同三司同中书门下参掌枢宻遂为尚书右仆射】居伊周之地【伊尹辅太甲周公辅成王】非其任矣 緫章元年四月彗星见于五车帝避正殿减常膳撤乐许敬宗等奏请复常曰彗星见东北【见音现】高丽将灭之兆也帝曰朕之不徳谪见于天岂可归咎小夷且高丽百姓犹朕之百姓也不许戊辰彗星灭 臣祖禹曰天垂象圣人则之【易繋辞天垂象见吉凶圣人则之】三辰之眚【三辰日月星辰眚过也】天所以警戒人君也昔齐景公欲禳彗星晏子曰彗所以除秽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损【左昭二十六年齐有彗星齐侯使禳之晏子曰无益也只取诬焉天道不謟不贰其命若之何禳之且天之有彗也以除秽也君无秽徳又何禳焉若徳之秽禳之何损君无违徳方国将至何患于彗若徳回乱民将流亡祝史之为无能补也公説乃止】而许敬宗謟谀人主归咎高丽岂不矫诬上天乎高宗庸昏而犹能出人君之言其至诚足以动天矣然则自古失道之君未必其身亲为不善也奸佞之臣纳之于恶者盖多矣亦可以为戒哉 二年八月诏以十月幸凉州时陇右虚耗议者多以为未宜游幸帝闻之御延福殿召五品以上谓曰自古帝王莫不廵守故朕欲廵视逺俗若果以为不可何不靣陈而退有后言何也自宰相以下莫敢对详刑大夫来公敏独进曰廵守虽帝王常事然今高丽新平余寇尚多西邉经畧亦未息兵陇右户口雕銮舆所至供亿百端诚为未易外间实有窃议但明制已行故群臣不敢陈论耳帝善其言为之罢西廵未几擢公敏为黄门侍郎 臣祖禹曰自褚遂良韩瑗来济之逐【唐本传褚遂良贬爱州刺史卒韩瑗贬振州卒王崇曰武后遣使杀之来济坐贬庭州卒】长孙无忌之死【唐本传无忌诏削官爵置于黔州卒】天下以言为讳久矣而高宗责群臣之不言若贤主之所为何哉盖亲见太宗孜孜求谏听受直言于心不忘而欲慕其名是以时亦为之及其溺于所爱不顾礼义则虽以元舅之亲【无忌高宗舅】顾命之臣【遂良长孙无忌受太宗遗诏遂良传太宗寝疾召遂良长孙无忌曰汉武帝寄霍光刘备托诸葛亮朕今委卿矣太子仁孝其尽诚辅之】以先帝遗言争之确乎其不可入也【易乾卦确乎其不可防也】凉州之不行得非武后之意乎何其从谏之易也【易音异】且不从其大而从其细虽曰能听谏而谨其细行【书旅獒不矜细行终累大徳行去声】亦不免溺于大恶也【恶如字】 十一月李勣寝疾谓弟弼曰我见房杜平生勤苦仅能立门户遭不肖荡覆无余吾有子孙今悉付汝我死谨察视之其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皆先挝杀然后以闻自是不复更言 臣祖禹曰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易坤卦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者渐矣由辨之不早辨也】君子如欲泽及其子孙世守其门户则莫若积善以遗之而已矣房杜事君以忠其子孙不肖覆宗絶祀出于不幸非其积不善也李勣一言而废母后立孽后杀忠臣【唐本传帝欲立武昭仪为皇后畏大臣异议未决帝召勣与长孙无忌于志宁褚遂良计之勣称疾不至帝曰皇后无子罪莫大于絶嗣将废之遂良等持不可志宁顾望不对帝后宻访勣曰将立昭仪而顾命之臣皆不可今止矣答曰此陛下家事无烦问外人帝意遂定而王皇后废诏勣志宁奉册立武氏其后无忌遂良韩瑗等死皆由此故云杀忠臣】罪不容诛得死牖下幸矣至于其孙率群不逞以起兵以兴复为辞而希觊非望之福戮及父祖剖棺暴尸岂非余殃哉【唐李敬业传敬业勣子震之子诸武擅命唐子孙诛戮天下愤之敬业乗人怨谋起兵旬日兵十余万武后遣李孝逸兵三十万往撃之削其父祖官爵毁冢藏除属籍】而勣之将死乃以房杜为戒可谓不能省己者矣古者父子之间不责善【孟离娄父子之间不责善责善则离离则不祥莫大焉】骨肉之亲无絶也而有志气不伦交游非类者遽使杀之残忍无亲何异于豺虎乎【貊岩夷人也】非所以为训也 上元二年四月太子薨五月下诏朕方欲禅位【禅音善】太子而疾遽不起宜申往命加以尊名可谥为孝敬皇帝 臣祖禹曰皇帝者有天下之号茍无其位非所以为赠谥也父没而后子立今父在而追尊其子岂礼也哉李泌以为武后欲谋簒国酖太子盖高宗不之知而后复加之尊名以掩其迹是时政出于后高宗尸位而已【通鉴考异曰新书本纪云天后杀皇太子新传云从幸合璧宫遇酖薨唐歴云仁孝英果深为上所钟爱以请嫁二公主失爱于天后不以寿终实録补传皆不言遇酖按李泌对肃宗孝敬皇帝为太子监门仁明岂悌天后方圗临朝乃酖杀立雍王贤为太子新书盖据此及唐歴也按之死其文难明今伹云时人以为天后酖之疑以传疑】其后明皇追谥宁王宪【唐让皇帝宪传帝以宪推天下有高世之行非大号不称乃追谥让皇帝】代宗追谥建宁王倓【唐承天皇帝倓传代宗大歴元年有诏以倓当艰难时首定大谋排众议于中国有功乃追谥承天皇帝】以此为故事皆不正之礼不可为后世法也 道元年二月右庻子同中书门下三品李义琰改父母使其舅氏迁旧墓帝闻之怒曰义琰倚势乃陵其舅家不可复知政事义琰闻之不自安以足疾乞骸骨庚子以义琰为银青光禄大夫致仕 臣祖禹曰高宗责义琰为宰相而陵其母家不可以率天下斯言当矣然已以防杀元舅【高宗舅长孙无忌高宗欲立武昭仪无忌固言不可后既立衔之敬宗言无忌反遂下诏削官爵置于黔州卒出本传】而不自知恶何以责臣下之薄于母党乎由此观之高宗内牵嬖宠外刼防言以无忌之亲一旦诛斥祚移后家哀哉 右高宗在位三十三年崩年五十六 中宗 嗣圣元年春正月甲申朔改元赦天下帝欲以皇后父韦贞为侍中宰相裴炎固争帝怒曰我以天下与贞何不可而惜侍中邪炎白太后二月戊午废帝为庐陵王幽之立豫王旦为皇帝政事皆决于太后豫王居别殿不得有所预立永平王成器为皇太子赦天下改元文明秋九月甲寅赦天下改元光宅己巳追尊武氏祖考皆为王妣皆为妃冬十月桞州司马李敬业举兵于扬州以匡复为辞太后遣李孝逸李知本率兵三十万讨之复敬业姓徐氏十一月敬业为其党王那相所杀 二年春正月太后赦天下改元垂拱三月丙辰迁帝于房州 三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冬十月有山出于新丰县太后改新丰为庆山 四年秋九月虢州人杨初成自称郎将募人迎帝于房州太后杀之 五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太后毁乾元殿作明堂夏五月太后加号曰圣母神皇秋八月琅邪玉冲举兵于博州太后遣丘神勣率兵拒之冲为其下所杀越王贞举兵于豫州九月太后遣麴崇裕岑长倩率兵拒之削贞冲属籍改其姓为虺氏贞自杀冬十二月太后杀霍王元轨江都王绪大杀唐宗室流其防者于岭南改明堂为万象神宫 六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太后享于万象神宫赦天下改元永昌追尊考曰皇妣曰后夏四月杀汝南王炜鄱阳公諲等宗室十二人秋七月流纪王慎于巴州改其姓为虺氏冬十月杀嗣郑王璥等六人流嗣滕王循琦等六人于岭南十一月太后大赦改元载初以十一月为元年正月十二月为腊月来嵗正月为一月除唐宗室属籍 七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夏五月太后杀梁郡公孝逸秋七月流舒王元名于和州杀豫章郡王亶泽王上金许王素节八月杀南安郡王頴等宗室十二人九月壬午太后改国号曰周大赦改元天授加尊号曰圣神皇帝以豫王为皇嗣赐姓武氏永平王为皇孙立武氏七庙追尊祖考皆曰皇帝妣皆曰皇后武氏亲属皆为王女皆为公主冬十月杀许王素节之子瑛等八人十一月改置社稷纳武氏主于太庙改唐太庙为享徳庙乙酉日南至祀昊天上帝于明堂以武氏祖配 八年春正月帝在房州 九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夏四月太后赦天下改元如意秋九月赦天下改元长寿更以九月为社冬十二月杀豫王妃刘氏徳妃窦氏 十年春正月帝在房州 十一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夏五月太后赦天下改元延载十一月赦天下改元证圣万象神宫火 十二年春正月帝在房州秋九月太后合祭天地于南郊赦天下改元天册万嵗十二月封于神岳赦天下改元万嵗登封禅于少室 十三年春正月帝在房州三月太后复作明堂改曰通天宫赦天下改元万嵗通天冬十一月享于通天宫族刘思礼等三十六家流其亲属千余人 十四年春正月帝在房州夏四月太后作九鼎秋七月享于通天宫赦天下改元神功冬十一月甲子享于通天宫赦天下改元圣歴 十五年春正月戊午帝至自房州冬十一月太后以豫王旦为相王 十六年春正月帝在东宫 十七年春正月帝在东宫冬十月太后复以正月为十一月十月为正月赦天下 十八年春正月帝在东宫太后改元大足冬十月太后如京师赦天下改元长安 十九年春正月帝在东宫冬十一月太后祀南郊二十年春正月帝在东宫冬十一月太后如东都二十一年春正月帝在东宫 神龙元年春正月癸卯张柬之崔晖敬晖桓彦范袁恕已李湛薛思行赵承恩杨元琰李多祚崔泰之朱敬则冀仲甫翟世言王同皎率左右羽林兵迎帝于东宫诛张易之张昌宗张同休张昌仪张景雄甲辰大赦改元丙午帝复于位徙太后于上阳宫二月甲寅复国号曰唐 臣祖禹曰昔季氏出其君鲁无君者八年春秋每嵗必书公之所在及其居干侯也正月必书曰公在干侯不与季氏之专国也【春秋昭二十五年九月己亥公孙于齐次于阳州杜预云讳奔故曰孙若自孙让而去位者阳州齐鲁境上邑孙音逊二十六年三月公至自齐居于郓二十七年同二十八年公如晋次于干侯在魏郡斥丘县晋境内邑二十九年春公至自干侯居于郓三十年春王正月公在干侯三十一年同三十二年正月公在干侯取阚十二月己未公薨于干侯自二十五年至三十二年共八年】自司马迁作吕后本纪后世为史者因之故唐史亦列武后于本纪其于纪事之体则实矣春秋之法则未用也或曰武后母也中宗子也母虽不慈子不可以不孝中宗欲以天下与韦元贞不得为无罪武后实有天下不得不列于本纪不没其实所以着其恶也臣以为不然中宗之有天下受之于髙宗也武后以无罪而废其子是絶先君之世也况其革命乎中宗曰我以天下与韦元贞何不可此乃一时拒谏之忿辞非实欲行之也若以为罪则汉哀帝之欲禅位董贤【前佞幸董贤传哀帝即位贤随太子官为郎二嵗余贤传漏在殿下为人美丽自喜哀帝望见悦其仪貌识而问之曰是舎人董贤邪因引上与语拜为黄门郎由是宠爱日甚为驸马都尉侍中旬月间赏累钜万贵振朝廷常与上卧起后上置酒麒麟殿贤父子亲属宴饮王闳兄弟侍中中常侍皆在侧上从容观贤曰吾欲法尧舜禅如何闳进曰天下乃高祖天下非陛下之有也统业至重天子亡戯言上黙然不悦禅音善】其臣亦可废立也春秋吴楚之君不称王所以存周室也【史孔子世家吴楚之君自称王而春秋贬之】天下者唐之天下也武氏岂得而间之故臣复系嗣圣之年黜武氏之号以为母后祸乱之戒窃取春秋之义虽获罪于君子而不辞也 二年四月处士韦月将上书告武三思潜通宫掖必为逆乱帝大怒命斩之黄门侍郎宋璟固执不奉诏苏珦等【珦音向】皆以为方夏行戮有违时令【令去声】帝乃命与杖流岭南过秋分一日平晓广州都督周仁轨斩之臣祖禹曰自古杀谏臣未有不亡国者中宗愚闇【阍与暗同】足以取亡而高祖太宗徳泽未逺人心天命未厌唐也故祸及其身而已矣 景龙四年四月定州人郎岌上言韦后宗楚客将为逆乱韦后白帝杖杀之五月许州司兵参军燕钦融复上言【燕平声】皇后滛乱干预国政宗族强盛安乐公主武廷秀宗楚客图危宗社帝召钦融面诘之钦融顿首抗言神色不挠帝黙然宗楚客矫制令飞骑扑杀之投于殿庭石上折颈而死楚客大呼称快帝虽不穷问意颇怏怏不悦由是韦后及其党始忧惧 臣祖禹曰易姤之六曰系于金柅贞吉有攸往见凶羸豕孚蹢躅姤之初六隂柔之始也以刚徳制之则得贞吉纵之以往则无所不凶若羸豕之孚无时而自止也夫女子小人放而不制【夫音符】其恶必至于滔天弑父与君而后已是以圣人戒之中宗一怏怏不悦而其身已不保虽欲制之其可得乎 右中宗即位之明年为武后所废凡二十二年而复位复位六年为韦后及安乐公主马秦客杨均所毒而崩年五十五 [book_title]唐鉴卷八 睿宗 景云元年十二月帝以二女西城隆昌公主为女冠以资天皇天后之福 臣祖禹曰孔子曰生事之以礼死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语为政云】未闻以女子为女冠而可以资福于其亲者也天子之女天下之所取则也不从先王之礼而从方士之言袭非法之服奉不享之祠以是为孝非所以率天下也夫古之人岂不欲舍其子而厚其亲若其可为则先王为之矣不待后世而始能行也至于明皇亦以女追福于睿宗皆废人伦蔑典礼不可为后世法也 二年正月追立妃刘氏曰肃明皇后陵曰恵陵徳妃窦氏曰昭皇后陵曰靖陵皆招魂于东都城南立庙京师号仪坤庙 臣祖禹曰人之死也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地所以藏体魄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茍无体魄则立庙以祀之而已魂气不可得而也夫棺椁所以掩形也墓所以藏棺椁也其形气既无有矣而必为之陵墓不亦虚乎 右睿宗在位四年传位于宗开元四年崩年五十五 宗上 开元元年七月以高力士为右监门将军知内侍省事初太宗定制内侍省不置三品官黄衣廪食守门传命而已天后虽女主宦官不用事中宗时嬖幸猥多宦官七品以上至千余人然衣绯者尚寡帝在藩邸力士倾心奉之及为太子奏为内给事至是以诛萧岑功赏之是后宦官稍増至三千余人除三品将军者寖多衣绯紫者千余人宦官之盛自此始 臣祖禹曰自古国家之败未有不由子孙更变祖宗之旧也【更音羹下同】创业之君其得之也难故其防患也深其虑之也逺故其立法也宻后世虽有聦明才智之君高出群臣之表然未若祖宗更事之多也夫中人不可以假威权盖近而易以为奸也明皇不戒履霜之渐【易坤卦初六履霜坚氷至象曰履霜坚氷隂始凝也】而轻变太宗之制崇宠宦官増多其贠自是以来寖干国政其原一啓末流不可复塞唐室之祸基于开元书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书説命傅説告高宗曰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为人后嗣可不念之哉 十月姚崇为相尝奏请序进郎吏帝仰视殿屋崇再三言之终不应崇惧趋出高力士諌曰陛下新緫万机宰相奏事当面加可否奈何一不省察帝曰朕任崇以庻政大事当奏闻共议之郎吏卑秩乃一一以烦朕邪防力士宣事至省中为崇道帝语崇乃喜闻者皆服帝识人君之体 臣祖禹曰人君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后王崇传古人劳于求贤逸于任人】古者畴咨佥谐【书尧典帝典畴咨若时登庸孔安国云畴谁也前武纪赞畴咨海内举其俊茂】然后用之【孟梁恵王见贤焉然后用之】苟得其人则任而无疑【书大禹谟任贤勿贰去邪勿疑】乃可以责成功明皇既相姚崇而委任之如此其能致开元之治不亦宜乎 二年正月并州长史薛讷奏请击契丹帝亦以冷陉之役欲讨之羣臣姚崇等多谏甲申以讷同紫微黄门三品将兵击契丹群臣乃不敢言 臣祖禹曰姚崇等以其君讨契丹为是邪【契音挈】当成之为非邪当争之不可微谏而止也【争去声】明皇既不听谏又益甚之遂相薛讷而使之将兵【相将并去声】崇等乃不敢言则是人君可以威胁群臣而遂其非也然则君有大过【孟子君有大过则谏】将何以止之夫人臣谏而不听则当去位茍不能强諌而视其君之过举【强去声】至于天下咸怨其臣则曰非我不谏君不能用我也始则择利以处其身终则引谤以归其君此不忠之大者也使君骄其臣而轻于用武天下不胜其弊【胜平声】崇之罪也 帝素友爱近世帝王莫能及初即位为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听朝罢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更平声】谓之五王帐宋王成器尤恭慎未尝议及时政与人交结帝愈信重之故防间之言【间去声】无自而入 臣祖禹曰文王孝于王季【王季文王父】故友于兄弟【思齐诗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睦于太姒【太姒文王妃】故慈于子孙以及其家邦至于鸟兽草木无不被其泽者推其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于后世帝王或能于此则不能于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为圣贤不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孟梁恵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长而能辞位以授之【唐让皇帝宪传本名成器睿宗为皇帝故宪立为皇太子睿宗将建东宫以宪嫡长又尝为太子而楚王有大功故久不定宪辞曰储嗣天下之公器时平则先嫡国难则先功重社稷也使付授非宜海内失望因涕泣固辞时大臣亦言楚王有定社稷功且圣庻抗嫡不宜更议帝嘉宪让遂许之立楚王为皇太子宗始封楚王】故明皇之心笃于兄弟盖成器之行有以养其友爱之心也是以能全其天性而防间之言无自入焉呜呼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孟尽心下人能充无欲害人之心而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防杀其子为人夫则以嬖黜其妻为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是皆不能充其类也【孟滕文公是尚能充其类也】茍不充其类则其为善岂不出于利心哉 三年十二月或上言按察使徒烦扰公私请精选刺史县令停按察使帝命召尚书省官议之姚崇以为今止择十使犹患未尽得人况天下三百余州县多数倍安得刺史县令皆称其职乎乃止 臣祖禹曰姚崇之辩虽能折议者之言然亦未为得也夫天子者择一相而任之【荀王伯人主有职论一相而兼率之】一相者择十使而使之【使上去声下如字使者十使置同】十使者择刺史县令而置之贤者举之不肖者去之则君不劳而天下治矣故有一相则有十使有十使则有刺史县令矣何患乎不得其人哉任相者天子之事也选使者相之职也察吏者使之责也郡县之广守令之众焉得人人而择之【焉于防切】茍相得其人则委之择大吏而已矣吏非其人则是相之不才也退之而已矣崇不论此乃以为刺史县令不可徧择岂宰相之体乎 四年姚崇荐广州都督宋璟自代十二月帝将幸东都以璟为刑部尚书西京留守遣内侍将军杨思朂迎之璟在涂竟不与思朂交言思朂素贵幸归诉于帝帝嗟叹良久益重璟 臣祖禹曰昔申枨以欲不得为刚【语五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焉于防切】宋璟所以能刚其唯无欲乎明皇以此重之可谓能知贤矣 宋璟为相突厥黙啜自则天世为中国患朝廷旰食倾天下之力不能克郝灵荃得其首自谓不世之功璟以天子好武功恐好事者竞生心徼幸【好呼报切】痛抑其赏逾年始授郎将灵荃恸哭而死 臣祖禹曰宋璟可谓贤相矣见其始而知其终沮其胜而忧其败惩人主之好武为天下患之深也其后明皇卒以黩武至于大乱何其智之明欤其可谓贤相矣 姚宋相继为相二人每进见帝輙为之起去则临轩送之及李林甫为相虽宠任过于姚宋然礼遇殊卑薄矣臣祖禹曰三公坐而论道【礼冬考工记坐而论道谓之三公】天子所与共天位治天职者也【孟万章弗与共天位也弗与治天职也】故其礼不可不尊其任不可不重自尧舜至于三代尊礼辅相【相悉亮切】诗书着矣汉承秦敝崇君卑臣然犹宰相进见天子御坐为起在舆为下【前翟方进传丞相进见圣主御坐为起在舆为下】所以体貌大臣而风厉其节也【前贾谊传所以体貌大臣厉其节也】开元之初明皇励精政治优礼故老姚宋是师天寳以后宴安骄侈倦求贤俊委政群下【唐张九龄传赞开元间励精求治元老旧勲动所尊惮故姚崇宋璟言听计行力不推而功已成及太平乆志满意骄而张九龄争益切言益不听】彼小人者惟利是就不顾国体巧言令色【书臯陶谟何忧乎巧言令色孔壬语一巧言令色鲜矣仁巧言令色足防】以求亲昵人主之薄于礼而厚于情是以林甫得容其奸故人君不体貌大臣则贤者日退而小人日进矣 十年四月以兵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张説兼朔方军节度使 臣祖禹曰宰相之职无不总统【前百官公卿表太师太傅太保是为三公盖参天子坐而议政无不总统】而兼节制一道此开元之乱制也孔子曰必也正名乎【语十三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夫宰相百官之首也【荀王伯相者论列百官之长】名且不正则何以正百官矣自古官制之紊未有如开元者然则后世何所法乎 六月制増太庙为九室 臣祖禹曰七世之庙可以观徳【书咸有一徳云】荀卿曰有天下者事七世天子七庙【记王制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太祖之庙而七】自古以来未之有改也其祖宗有功徳而其庙不毁则无世数【前韦元成传诏王者祖有功宗有徳元成奏祖宗之庙世世不毁】商之三宗【商三宗中宗高宗太甲】周之文武是也然则三昭三穆之外犹足以祖有功而宗有徳矣明皇始为九庙过其制矣夫礼不可多也不可寡也三代之礼所以为后世之法者尽矣唐制何所取乎 初诸卫府兵自成丁从军六十而免其家又不免杂徭浸以贫弱逃亡畧尽百姓苦之张説建议请募壮士充宿卫不问色役优为之制逋迯者必争出应募帝从之旬日得精兵十三万分诸卫更番上下兵农之分自此始矣 臣祖禹曰唐制诸卫府有为兵之利而无养兵之害田不井而兵犹藏于民【秦孝公用商君废井田开阡陌】后世最为近古有便于国者也开元之时其法寖隳非其法不善盖人失之张説不究其所以而轻变之【説音悦下同】兵农既分其后卒不能复古则説之为也夫三代之法出于圣人及其末流亦未尝无救之者举其偏以补其而已【前董仲舒传先王之道必有偏而不起之处故有眊而不行举其偏者以补其而已矣】若并其法废之而以私意为一切苟简之制则先王之法其存者几何天下之务常患于议臣之好改旧章此所以多乱也 [book_title]唐鉴卷九 宗中 开元十三年初隋国马皆为盗贼及戎狄所掠唐初才得牝牡三千匹于赤岸泽徙之陇右命太防张万歳掌之万歳善于其职自贞观至麟德马蕃息及七十万匹分为八坊四十八监各置使以领之是时天下以一缣易一马垂拱以后马潜耗太半帝初即位牧马有二十四万匹以太防卿王毛仲为内外闲廐使少卿张景顺副之至是有马四十三万匹牛羊称是帝之东封以牧马数万匹从色别为羣望之如云锦帝嘉毛仲之功加开府仪同三司 臣祖禹曰诗美卫文公曰秉心塞渊騋牝三千【定之方中诗秉心塞渊騋牝三千毛氏云秉操也马七尺曰騋騋马与牝马也郑氏云塞充实渊深也国马之制天子十有二闲马六种三千四百五十六匹邦国六闲四种马千二百九十六匹卫之先君兼而有之而马数过礼制今文公灭而复兴徙而能富马有三千虽非礼制国人美之】夫塞故能诚渊故能通诚于己而通于人所以致物之多也唐之国马惟得一能臣而掌之不数十年而其多过于二百倍由其任职之专也传曰冀之北土马之所生【左昭四年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杜预云燕代也】夫马必生于边隅而养于苦寒之地【北地故多寒】稍迁之中国则莫能壮也三代诸侯之国虽皆有马以春秋之时考之未若晋之强也【左昭四年晋国险而多马】郑之小驷出于河南故不可乘也【左僖十五年乘小驷郑入也庆郑曰古者大事必乘其产生其水土而知其人心安其教训而服习其道惟所纳之无不如志今乘异产以从戎事及惧而变将与人易乱气狡愤隂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彊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弗听】唐养马于陇右非独就其水草之美盖置之西戎之地以求其徤也凡欲制事得其人而善其法岂有不胜者乎 十四年四月岐王范薨赠諡惠文太子 臣祖禹曰太子君之贰【国晋语士蒍曰太子君之贰也唐宋务光传太子君之贰国之本】将以付畀宗庙社稷之重非官爵也而以为赠何哉虽亲爱其弟欲以厚之然不正之礼不足为后法也 十七年八月帝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萼楼下源乾曜张説帅百官上表请以每嵗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 臣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为父母劬劳之日也【蓼莪诗哀哀父母生我劬劳】乾曜等乃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隂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既久骄心寖生乾曜说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謟首以逢迎之后世犹谓説等为名臣不亦异乎 十九年正月王毛仲赐死自是宦官势益盛高力士尤为帝所宠信尝曰力士上直吾寝则安故力士多留禁中稀至外第四方表奏皆先呈力士然后奏御事小力士即决之势倾内外 臣祖禹曰明皇不监石显之事而宠任力士【前石显传石显恭皆少坐腐刑为中黄门以选为中尚书宣帝时任显为仆射元帝即位显为中书令是时元帝被疾不亲政事以显中人典事中人无外党情专可信任遂委以政事无小大因显白决贵幸倾朝皆敬事显显巧慧能探人主微指内隂贼持诡辨以中伤人公卿以下畏显重足一迹诸附丽者皆得宠位】至使省决章奏以万机之重委之阍寺失君道甚矣其后李林甫杨国忠皆因力士以进【唐李林甫传武三思女尝私林甫因高力士出三思家武请以林甫代为相】迹其祸乱所从来者渐矣传曰存亡在所任【前刘向传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人君可不慎其细哉 二十四年武惠妃譛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帝大怒以语宰相欲皆废之张九龄谏曰陛下践阼垂三十年太子诸王不离深宫日受圣训天下之人皆庆陛下享国久长子孙蕃昌今三子皆已成人不闻大过陛下奈何一旦以无根之语喜怒之际尽废之乎且太子天下本不可轻揺昔晋献公听骊姬之谗杀申生三世大乱汉武帝信江充之诬罪戾太子京城流血晋惠帝用贾后之譛废愍怀太子中原涂炭隋文帝纳独孤后黜太子勇立炀帝遂失天下由此观之不可不慎陛下必欲为此臣不敢奉诏帝不悦李林甫初无所言退而私谓宦官之贵幸者曰此主上家事何必问外人帝犹豫未决惠妃密使官奴牛贵儿谓九龄曰有废必有兴公为之援宰相可长处九龄叱之以其语白帝帝为之动色【为吁伪切】故终九龄罢相太子得无动明年将废太子帝召宰相谋之林甫对曰此陛下家事非臣等宜预帝意乃决臣祖禹曰明皇三子之废系于李林甫之一言其得未废系于张九龄之未罢相贤则父子得以相保相佞则天性灭为仇讐【孝经九父子之道天性也】置相可不慎哉 二十五年四月监察御史周子谅弹牛仙客非才引防书为证帝怒甚命左右防于殿庭絶而复苏仍杖之朝堂流瀼州至蓝田而死李林甫言子谅张九龄所荐也贬九龄荆州长史 臣祖禹曰古之杀谏臣者必亡其国明皇亲为之其大乱之兆乎开元之初谏者受赏及其末也而杀之非独于此而异也始诛韦氏抑外戚【唐睿宗纪景云元年六月壬午韦皇后弑中宗临淄郡王隆基率万骑兵诛韦氏安乐公主郑厚曰韦后与安乐公主合谋于饼馅中进药中宗崩睿宗方为相王子临淄王谋复社稷微服与刘幽求等入向二鼔天星散落如雪幽求曰天意如此时不可失乃攻白兽门斩关初入韦后走入飞骑营有飞骑斩其首安乐公主方照镜画眉军士斩之捕索诸韦在宫中及后亲族皆斩之】焚珠玉锦绣【唐本纪开元二年七月乙未焚锦绣珠玉于前殿】诋神禁言祥瑞【唐本纪开元十三年九月丙戌罢奏祥瑞】岂不正哉其终也惑女宠极奢侈求长生悦禨祥【唐杨贵妃传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后庭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庭召号太真得幸遂专房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又天寳九载寳贞符命张均等往求得之时帝遵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羣臣奏表无虚日本纪賛云自高宗中宗再罹女祸韦氏遂以族灭宗亲平其乱可以鉴矣而又败以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几致太平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以为乐而溺其所甚爱亡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终始之异其性习之相逺也如此】以一人之身而前后相反如此由有所陷溺其心故也可不戒哉 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为庶人寻赐死七月大理卿徐峤奏今嵗天下断死刑五十八大理狱院由来相传杀气大盛鸟雀不栖今有鹊巢其树于是百官以几致刑措【几平声】上表称贺帝归功宰辅赐李林甫爵晋国公牛仙客豳国公 臣祖禹曰明皇一日杀三子而林甫以刑措受赏谗謟得志天理灭矣安得久而不乱乎 二十七年二月羣臣上尊号曰开元圣文神武皇帝臣祖禹曰三皇称皇五帝称帝三王称王岂其德不足欤名号一而已矣及兼皇帝之号【史秦始皇纪秦初并天下廷尉斯等与博士议曰古有天皇地皇有泰皇泰皇最贵臣等昧死上尊号为泰皇命为制令为诏天子自称曰朕王曰去泰着皇采上古帝位号号曰皇帝他如议制曰可朕为始皇帝】固已僣矣后世因而不改以为法后王也汉哀惑于妖防太初始有陈圣刘太平之号【前哀帝太初元年号曰陈圣刘太平皇帝韦昭曰敷陈圣刘之徳】周宣骄恣自称天元【北后周宣帝号天元皇帝】高宗称天皇武后称天后【唐高宗上元元年八月壬辰皇帝称天皇皇后称天后】尊号之兴盖本于开元之际主骄臣谀遂着以为故事使其臣子生而加諡于君父岂不悖哉 二十九年正月帝梦元皇帝告云吾有像在京城西南百余里汝遣人求之吾当与汝兴庆宫相见帝遣使求得于盩厔【音戾式质切】楼观山间闰四月迎置兴庆宫五月命画元真容分置诸州开元观 臣祖禹曰中庸曰诚则形形则着【记中庸诚则形形则着着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扬雄曰人心其神矣乎【扬问神篇人心其神乎操则存舍则亡】人之有梦也盖亦诚之形而心之神也今夫入无人之室而其心惴焉则或闻肃肃之声见罔象之形也何心之动也梦亦如是矣昔高宗恭黙思道诚心求贤故梦帝赉之良弼果求而得之【书説命高宗梦得説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传岩作说命王作书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徳弗类恭黙思道梦帝赉予良弼以代予言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天下説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王置诸左右】此其心之神也开元之末明皇怠于庶政志求神仙惑方士之言自以老子其祖也【元皇帝即老子】故感而见梦亦其诚之形也自是以后言祥瑞者众而迂怪之语日闻【事并见天寳间】謟谀成风奸宄得志而天下之理乱矣人君心术可不慎哉 天寳元年时天下声教所被之州二百三十一羁縻之州八百置十节度经畧使以备边凡镇兵四十九万人马八万余匹开元之前每嵗供边兵衣粮费不过二百万天寳之后边将奏益兵寖多每嵗用衣千二十万匹粮百九十万斛公私劳费民始困苦矣 臣祖禹曰海内之地非不广也生民之财非不多也人君茍能清心以治之恭俭以守之【唐崔殖传文帝躬履俭约为天下守财】岂有不足之患哉守成之君不能持盈天下【鳬鹥诗太平君子能持盈守成】于其安也而劳之于其富也而刻之是以天下之祸常基于太平之时至于乱已成而人主犹不悟也岂非好大多欲【好呼报切】任失其人之咎欤 陈王府法曹参军田同秀上言见元皇帝于丹凤门外之空中告以我藏灵符在尹喜故宅帝遣使于故函谷关求得之羣臣上表以函谷寳符潜应年号请于尊号加天寳字从之二月飨元皇帝于新庙甲午飨太庙丙申合祀天地于南郊改桃林县曰灵寳田同秀除朝散大夫 臣祖禹曰孟子曰上之所好下必有甚者矣明皇崇老喜僊故其大臣谀小臣欺盖度其可为而为之也不惟信而惑之又赏以劝之则小人孰不欲为奸罔哉昔汉文一为新垣平所诈而终身不复言神仙之事可谓能补过也 二年三月追尊周上御大夫为先天太皇臯繇为德明皇帝 臣祖禹曰老子之父书传无见焉取方士附防之説而追尊加谥不亦诬乎臯陶作士而作史者以为大理既不经矣又以为李氏所出而尊之尤非其族类也唐之先祖出于陇西狄道非有世次可考而必托之上古以耀于民非礼之礼适所以为后世笑也 四载正月帝谓宰相曰朕比以甲子日于宫中为坛为百姓祈福朕自草黄素置案上俄飞升天空中语云圣寿延长又朕于嵩山錬药成以置坛上及夜左右欲收之又闻空中语云药未须收此日守防达旦乃收之太子诸王宰相皆上表贺 臣祖禹曰明皇假于怪神以罔天下言之不怍【愧怍也语十四其言之不怍则为之也难】而居之不疑【语十二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何以使其臣下不为欺乎是率天下而欺巳也昔汉武封太室而从官謟谀言有呼万歳者【前本纪元封元年春正月诏朕用事华山至于中岳翌日亲登嵩髙御史乗属在庙旁吏卒咸闻呼万嵗者三登礼罔不荅其令祠官加増太室祠】明皇乃自为诈又甚于汉武矣 初武惠妃薨帝悼念不已后宫数千无当意者或言寿王妃杨氏之美絶世无双帝见而悦之乃令妃自以其意乞为女冠号太真更为寿王娶左卫郎将韦昭训女潜内太真宫中不期嵗宠遇如惠妃七月册昭训女为寿王妃八月册太真为贵妃 臣祖禹曰卫宣公纳伋之妻国人恶之【新台诗刺卫宣公也纳伋之妻作新台于河上而要之毛氏传云伋宣公世子宣公为伋娶于齐女而美公夺之生寿及朔恶乌故切取去声】明皇杀三子又纳子妇于宫中用李林甫为相使族灭无罪父子夫妇君臣人之所以立也三纲絶矣【语注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其何以为天下乎 六载十月帝欲使王忠嗣攻吐蕃石堡城忠嗣上言石堡险固吐蕃举国守之今顿兵其下非杀数万人不能克臣恐所得不如所亡不如且厉兵秣马【秣音末】俟其有衅然后取之帝意不快将军董延光自请将兵取石堡城帝命忠嗣分兵助之忠嗣不得已奉诏而不尽副延光所欲延光怨之李光弼言于忠嗣曰大夫以爱士卒之故不欲成延光之功虽迫于制书实夺其谋也何以知之今以数万众授之而不立重赏士卒安肯为之尽力乎然此天子意也彼无功必归罪于大夫大夫军府充牣何爱数万段帛不以杜其谗口乎忠嗣曰今以数万之众争一城得之未足制敌不得亦无害于国故忠嗣不欲为之今受责天子不过以金吾羽林一将军归宿卫其次不过黔中上佐忠嗣岂以数万人命易一官乎延光过期不克言忠嗣沮挠军计帝怒李林甫因使人诬告忠嗣敕征入朝贬汉阳太守八载帝使哥舒翰攻石堡城拔之唐士卒死者数万果如忠嗣之言臣祖禹曰王忠嗣可谓贤将矣不为无益害有益【书旅不作无益害有益功乃成】不以所得易所亡不顾一身之危而惜士卒之命其可谓贤将矣然忠嗣知石堡之不可取莫若固守前议而勿分兵以助延光均之得罪不亦宜乎既黾勉奉诏予之兵而复挠其谋【子音与挠奴教切】使谗人得以借口岂忠嗣思之未至邪 十二月以高仙芝为安西四镇节度使自唐兴以来边帅皆用忠厚名臣不久任不遥领不兼统功名著者往往入为宰相其四夷之将虽才畧如阿史那社尔契苾何力犹不专大将之任皆以大臣为使以制之及开元中天子有吞四夷之志为边将者十余年不易始乆任矣皇子则庆忠诸王宰相则萧嵩牛仙客始遥领矣盖嘉运王忠嗣专制数道始兼统矣李林甫欲杜边帅入相之路以胡人不知书乃奏言文臣为将怯当矢石不若用寒族胡人胡人则勇决习战寒族则孤立无党陛下诚以恩洽其心彼必能为朝廷尽死帝悦其言始用安禄山至是诸道节度使尽用胡人精兵咸戍北边天下之势偏重卒使禄山倾覆天下皆出于林甫专宠固位之谋也 臣祖禹曰李林甫巧言似忠明皇故信而不疑然以胡人不知书则不必聪明圣智之主而后能知其谋也明皇蔽于吞灭四夷欲求一切之功是以李林甫得其计以中其欲【中竹仲切】人君苟不能以义制欲迷而不复何所不至哉 八载二月引百官观左藏赐物有差帝以国用丰衍故视金帛如粪壤赏赐贵宠之家无有限极 臣祖禹曰财者天地之所生而出于民之膏血先王知稼穑之艰难【书无逸君子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杼柚之勤劳【杼直吕切盛纬器柚音轴机丝轴也】故取之有制而用之有节明皇暴敛而横费之【横去声】其不爱惜如此安得无祸乎 帝以符瑞相继皆祖宗休烈六月上圣祖号曰大道元皇帝上高祖諡曰神尧大圣皇帝太宗諡曰文武大圣皇帝高宗諡曰天皇大圣皇帝中宗諡曰孝和大圣皇帝睿宗諡曰真大圣皇帝窦太后以下皆加諡曰顺圣皇后十三载二月朝献太清宫又上圣祖尊号曰大圣祖高上大道金阙元太皇大帝享太庙上高祖諡曰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太宗諡曰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高宗諡曰天皇大圣大孝皇帝中宗諡曰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睿宗諡曰真大圣大兴孝皇帝以汉家诸帝皆諡孝故也 臣祖禹曰自尧舜禹汤文武之君谥号惟一而已既称天以诔之【唐韵曰诔铭诔音垒述前人之功德说文曰诔谥也】则子孙不可得而改也高宗不师古昔始改祖宗旧諡天寳以后増加复重至繁而不可纪夫祖宗茍有高世之功德则曰文曰武足矣若其无功德而子孙妄加之则是诬之而使天下后世以为讥玩也故夫孝子慈孙之欲显其亲莫若使名副其实而不浮【浮过也记表记行之浮于名】则天下心服之矣未闻以諡号繁多为贵也唐之典礼不经【经常也】亦甚哉 九载十月太白山人王翼上言见元皇帝言寳仙洞有妙寳真符命刑部尚书张均等往求得之时帝尊道教慕长生故所在争言符瑞羣臣表贺无虚月李林甫等皆请舍宅为观以祝圣寿帝悦 臣祖禹曰昔秦始皇削平六国【六国燕韩魏赵齐楚】汉武帝驱攘四夷【前礼乐志征讨四夷锐志武功】皆雄才之主也及其为方士之所欺玩无异于婴儿人君惟恭俭寡欲清虚以居上则邪謟无自而入矣其心一有所蔽鲜不为惑也【鲜先典切】明皇不正其心故小人争为幻以惑之【幻音患】其神明精爽既夺矣此所以养成大乱也 [book_title]唐鉴卷十 宗下 十载帝命有司为安禄山起第于亲仁坊敕令但穷壮丽不限财力既成具幄帟器皿【帟音亦】充牣其中虽禁中服御之物殆不及也禄山生日帝及贵妃赐衣服寳器酒馔甚厚后三日召禄山入禁中贵妃以锦绣为大襁褓裹禄山【襁居两切】使宫人以防舆舁【舁与居切】帝观之喜赐贵妃洗儿金钱复厚赐禄山尽欢而罢自是禄山出入宫掖不禁或与贵妃对食或通宵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帝亦不之疑也 臣祖禹曰昔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者知其将为戎【左僖二十二年初平王之东迁也辛有适伊川见被发而祭于野者曰不及百年此其戎乎其礼先亡矣杜预云辛有周太史伊川周地被发而祭有象夷狄】明皇不信其子而宠禄山以为戏至使出入宫禁而不疑防慢神器亦极矣岂天夺其明以肇播迁幸蜀之祸基欤何其惑之甚也 十一载户部侍郎王鉷聚敛刻剥【鉷胡中切】嵗贡额外钱帛百亿万贮于内库以供宫中宴赐曰此皆不出于租庸调【去声】中外嗟怨帝以鉷为能富国益厚遇之权宠日盛领二十余使宅旁为使院文案盈积吏求署一字累日不得前中使赐赉不絶于门虽李林甫亦畏避之鉷弟户部郎中焊凶险不法【焊何旦切】召术士任海川问我有王者之相否海川惧亡匿鉷恐事泄捕得杀之王府司马韦防定安公主之子也话之私庭鉷又杀之焊所善邢縡与右龙武万骑谋杀龙武将军以其兵作乱杀李林甫陈希烈杨国忠有告之者帝使鉷捕之鉷意焊在縡所先遣人召之乃捕縡縡格鬭且走禁军击斩之国忠言鉷必预谋敕陈希烈与国忠鞫之于是任海川韦防等事皆发鉷赐自尽焊杖死于朝堂鉷子准偁流岭南寻杀之籍其第舍数日不能徧 臣祖禹曰昔荣夷公好专利厉王悦之召穆公【一本作芮良夫】知王室之将卑以为王人者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而或专之其害多矣夫利物之所生而天下之所以养人也专之必壅壅则所害者多【史周纪厉王即位三十年好利近荣夷公大夫芮良夫谏曰王室其将卑乎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夫利百物之所生也天地之所载也而有专之其害多矣天地百物皆将取焉何可专也所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以是教王王其能久乎夫王人者将以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使神人百物无不得其极犹曰怵惕惧怨之来也今王学专利其可乎匹夫专利犹谓之盗而王行之其归鲜矣荣公若用周必败也王不听卒以荣公为卿士王行暴虐侈傲国人谤王】故凡有利必有害利于己必害于人君子不尽利以遗民【遗去声】所以均天地之施也【施去声】圣王宁损己以益人不损人而益己记曰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记大学传百乗之家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是以兴利之臣鲜不祸败【鲜光典切少也】自桑羊以来未有令终者也【令善也令终谓善终前食货志武帝时桑羊洛阳贾人之子以心计年十三侍中言利事析秋毫矣元封元年为治粟都尉领大司农干天下盐铁尽笼天下货物从之歳小旱上令百官求雨卜式言烹羊天乃雨】唐世言利始于宇文融【唐本传融广置使额以侈上心百姓愁怨有司寖失职自融始其后言利得幸者踵相蹑皆本于融云】融既流死【同上流岩州卒】而韦坚杨慎矜王鉷继起又益甚之【唐本传賛字文融韦坚杨慎矜王鉷皆开元之幸人也或以括户取媚或以漕运承恩或以聚货得幸或以剥下获宠负势自用人奚敢违】极于杨国忠皆身首异处宗族涂地其故何哉壅利而所害者众也天下之怨归之故其恶必复其祸必酷而唐室几亡其后以刘晏之能犹不免【唐本传杨炎执政贬晏忠州刺史建中元年赐晏死天下以为寃】况其非道者乎必若公刘之厚民【公刘诗美公刘之厚于民】管仲之富国【管仲以鱼盐富齐国】李悝之平籴【魏文侯李悝作平籴法大熟则上籴三而舍一中熟则籴二下熟则籴一使民适足平则止小饥则发小熟所敛中饥则发中熟所敛大饥则发大熟所敛粜之虽遇饥馑水旱籴不贵而民不散取有余以补不足也】耿寿昌之常平【汉宣帝时耿寿昌白边郡皆筑仓以谷贱时増其价而籴以利农谷贵时减价而粜名曰常平仓民便之】不为掊克上下皆济则身享其荣后嗣蒙其庆矣吉凶祸福之效如此可不戒哉 十二载正月帝欲加安禄山同平章事已令张垍草制杨国忠谏而止时垍为太常卿翰林院供奉唐初诏敕皆中书门下官有文者为之干封以后始召文士元万顷范履氷等草诸文词常于北门候进止谓之北门学士中宗之世上官昭容专其事帝即位始置翰林院密迩禁庭延文章之士下至僧道书画琴棊数术之士皆处之谓之待诏 臣祖禹曰中书门下出纳王命之司也【初学记中书令汉武所置出纳帝命掌尚书奏事】故诏敕行焉明皇始制翰林而其职始分既发号令预谋议则自宰相以下进退轻重系之矣岂特取其词艺而已哉释老之徒方外之士书画琴棊数术执伎以事上不与士齿者也而使与文学之臣杂处非所以育材养贤也上失其制下怀其利为之者不亦可羞哉 先是劒南节度使鲜于仲通讨南诏蛮大败于泸南士卒死者六万人仲通仅以身免杨国忠掩其败状仍叙其战功六月劔南留后李宓又将兵七万击南诏閤罗凤诱之深入士卒罹瘴疫饥死什七八乃引还蛮追击之宓被擒全军皆没国忠隠其败更以捷闻益发中国兵讨之前后死者二十万人 臣祖禹曰管子有言曰堂上逺于百里堂下逺于千里君门逺于万里言壅蔽之为害深也【管子法令堂上逺于百里堂下逺于千里门庭逺于万里今步者一日百里之情通矣堂上有事十日而君不闻此所谓逺于百里也步者十日千里之情通矣堂下有事期月而君不闻此所谓逺于千里也】明皇信一杨国忠防师二十万而不得知【防去声】以败为胜其不亡岂不幸哉国忠欺蔽如此而举朝亦无一人敢以实告君者盖在位者皆小人无一贤也当是时明皇享国四十余年【在位共四十六年】自以为太平有万世之安而不知祸乱将发于朝暮由置相非其人也可不戒哉 帝尝谓高力士曰朕今老矣朝事付之宰相边事付之诸将夫复何忧力士对曰臣闻云南数防师又边将拥兵大盛陛下何以制之臣恐一旦祸发不可复救何谓无忧帝曰卿勿言朕徐思之自去秋水旱相继关中大饥杨国忠恶京兆尹李岘不附已以灾沴归咎于岘【沴音厉岘乎面反】九月贬岘长沙太守帝忧雨伤稼国忠取禾之善者献之曰雨虽多不害稼也帝以为然扶风太守房琯言所部水灾国忠使御史推之是歳天下无敢言灾者高力士侍侧帝曰滛雨不已卿可尽言对曰自陛下以权假宰相赏罚无章隂阳失度臣何敢言帝黙然臣祖禹曰明皇之言未为失也其失者任非其人也诚使朝事付之相如姚宋【相去声】边事付之将【去声】如王忠嗣夫复何忧哉而以奸宄为贤能巨猾为忠良是以祸乱成而不自知也自李林甫之时言路塞絶【唐李林甫传居相位十九年固宠市权欺蔽天子耳目谏官皆持禄养资无敢言者补阙杜璡再上书言政事斥为下邽令因以语动其余曰明主在上羣臣将顺不暇亦何所论君独不见立仗马乎终日无声而饫三品刍荳一鸣则黜之矣后虽欲不鸣得乎由是谏诤路絶】以妄言为实以实言为妖杨国忠知其君之可欺也而欺之公卿大夫百执事之人宴安宠禄谀佞成风大乱将作凡民且能知之而无一人敢言者盖其君子皆去其立于朝者皆小人也高力士帷幄之臣非有深谋逺虑心知其事而不忍噤黙【噤巨禁反说文曰口闭也】此非其忠义过人盖朝廷无贤百官失职而至于宦者言天下之事明皇亦可以悟矣而曽不之省以及于乱不亦宜乎 十五载三月以呉王祗为灵昌太守河南都知兵马使贾贲前至雍丘有众二千先是谯郡太守杨万石以郡降禄山逼真源令张巡使为长史西迎贼巡至真源率吏民哭于元皇帝庙起兵讨贼吏民乐从者数千人巡选精兵千人西至雍丘与贾贲合 臣祖禹曰明皇之末朝廷无忠贤左右无正人一旦贼兵起幽蓟【唐开元十八年以渔阳县为蓟州蓟音计】中原瓦解【中原中国也前徐乐传书土崩瓦解】而顔杲卿首谋常山真卿唱义于中原【唐顔杲卿传安禄山表杲卿为常山太守禄山反杲卿及长史袁履谦潜定策时真卿在平原素闻逆谋隂养死士为拒守计遣卢逖至常山约起兵断贼北道】张介然崔无诐死其城郭【唐张介然传禄山反守陈留介然至屯不三日贼已渡河车骑蹂腾烟尘漫数十里士闻钲鼓声皆禠气不能授甲凡旬六日城陷斩介然于军门】李憕卢奕蒋清死其官守【唐李憕传憕改东京留守安禄山反宗遣封常清募兵东京憕与卢奕达奚珣缮城堑绥士卒将遏贼西锋禄山度河不数日薄城下憕坐留守府奕守台城陷禄山鼓而入杀数千人矢着阙门执憕奕及官属蒋清害之】贾贲以一尉讨贼【时为平父尉与张巡事并见上】张巡以县令起兵郭子仪鹰扬于朔方【唐本传禄山反诏子仪充朔方节度使鹰扬言其如鹰鸟之飞扬也周武王时太公亦称鹰扬故大明诗维师尚父时惟鹰扬】李光弼电击于河北【唐本传光弼代子仪为朔方节度使朔方即河北也电击言如雷电之击莫知所至】孰谓天下无人乎盖有之而不用也其后兴复唐室卒赖之于忠贤夫国有人则存无人则亡古者万乘之国有一臣则不可得而亡况忠贤如此其多乎唐之不亡断可知矣诗云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烈文诗无竞惟人四方其训之毛氏云竞强也训道也郑氏云无彊乎惟人贤人也得贤人则国家彊矣故天下诸侯顺其所为也】茍得其人则何危乱之有 哥舒翰军于潼关或説杨国忠曰今朝廷重兵尽在翰手翰若援旗西指于公岂不危哉国忠大惧乃奏潼关大军虽盛而无后继万一失利京师可忧请选监牧小儿三千于苑中训练使李福德领之乃募万人屯防上令杜干运将之名为御贼实备翰也翰亦恐为国忠所图乃表防上军潼关六月召干运诣关因事斩之国忠益惧帝遣使趣翰进兵复陜洛翰奏以为未可国忠疑翰谋已言翰逗留将失机防帝续遣中使趣之项背相望翰不得已抚膺恸哭引兵出关与贼将崔干祐战于灵寳西原翰大败干祐进克潼关蕃将火拔归仁等执翰以降贼 臣祖禹曰杨国忠既激安禄山使之速反以信其言【杨国忠明皇贵妃之从祖兄天寳中妃既进册国忠亦浸显三姊皆美帝呼为姨封韩虢秦三国为夫人出入宫掖恩宠震天下虢国素与国忠乱李林甫死拜国忠右相先是国忠激禄山反故因再发之欲以其言为信】又促哥舒翰出兵潼关恐其为己不利动为身计不顾社稷之患然所以求全者适足以自族也夫就利避害小人之常也利发于己而不利于人则为之害于国而不害于家则为之自以为得计矣而不知害于国则亦害于家不利于人则亦不利于己是以自古小人之败必至于家国俱亡此先王所以戒小人之不可用也明皇以天下安危寄之一相而其人如此安得不倾覆乎 杨国忠首倡幸蜀之策帝然之甲午移仗北内既夕命陈礼整比六军厚赐钱帛选闲廐马九百余匹外人皆莫之知乙未黎明帝独与贵妃姊妹皇子妃主皇孙杨国忠韦见素魏方进陈礼及亲近宦官宫人出延秋门妃主皇孙之在外者皆委之而去 臣祖禹曰传曰社稷之主不可以轻轻则失众况为天下之主乎古者天子巡狩必载庙主而行明皇既不能率其民人城守以待勤王之师必不得已而避冦出奔犹当告于宗庙谕众而行为备而动则不至于颠沛矣乃以天子之尊独与其所爱脱身而逃委其子孙皆碎贼手明皇自取之也自是以后天下有变则京师不守人主先为出计自明皇始其可丑也夫 帝遣宦者王洛卿前行告谕郡县置顿食时至咸阳望贤宫洛卿与县令俱逃中使征召吏民莫有应者日向中帝犹未食杨国忠自市胡饼以献于是民争献粝饭【厉曷反】杂以麦豆皇孙辈争以手掬食之须臾而尽犹未能饱帝皆酬其直慰劳之众皆哭帝亦掩泣 臣祖禹曰臣民之位上下之等以势相扶而已矣天子者以一身而寄天下之上所恃者众心之所戴也合而从之则为人君离而去之则为匹夫天下常治则能保人君之尊乱则众散众散则与匹夫何异哉书曰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书五子之歌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训云云予临兆民懔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先王不敢自恃如此故其国家可保也明皇享国几五十年一旦失国出奔自长安至咸阳不四十里而已无食天子之贵四海之富其可恃乎 有老父郭从谨进言曰禄山包藏祸心固非一日亦有诣阙告其谋者陛下往往诛之使得逞其奸逆致陛下播越是以先王务延访忠良以广聪明盖为此也臣犹记宋璟为相数进直言天下赖以安平自顷以来在廷之臣以言为讳惟阿谀取容是以阙门之外陛下皆不得知草野之臣必知有今日久矣但九重严区区之心无路上达事不至此臣何由得睹陛下之面而诉之乎帝曰此朕之不明悔无所及慰谕而遣之 臣祖禹曰天寳之乱田夫野人皆能知之而其君不得闻岂不哀哉夫壅蔽之祸至白刄流矢交于前六亲不能相保而始觉也不亦晚乎 右宗在位四十六年传位于肃宗寳应元年崩年七十八 [book_title]唐鉴卷十一 肃宗 至德元载七月甲子帝即位于灵武城南楼尊宗曰上皇天帝赦天下改元 臣祖禹曰哥舒翰守潼关王思礼请回兵诛杨国忠翰曰此乃翰反非禄山也翰偾军降虏【降户江切】固无足道然其言可为后法肃宗以皇太子讨赋至灵武遂自称帝此乃太子叛父何以讨禄山也唐有天下几三百年【唐自高祖武德至昭宣帝天祐凡二百九十年几平声】由汉以来享国最为长久然三纲不立【语疏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无父子君臣之义见利而动不顾其亲是以上无教化下无亷耻古之王者必正身齐家以率天下【记大学欲齐其家先脩其身】其身不正未有能正人者也【语十三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唐之父子不正而欲以正万事难矣其享国长久亦曰幸哉 帝在灵武文武官不满三十人披草莱立朝廷制度草创武人骄慢大将管崇嗣在朝堂背阙而坐言笑自若监察御史李勉奏弹之系于有司帝特原之叹曰吾有李勉朝廷始尊 臣祖禹曰昔赵襄子有晋阳之难羣臣皆懈惟高共不敢失礼及襄子行赏以共为先【史赵世家知伯怒与韩魏之师攻晋阳岁余引汾水灌其城城中悬釡而炊易子而食羣臣皆有外心礼益慢惟高共不敢失礼襄子惧乃夜使相张孟同私于韩魏韩魏与合谋以三月丙戌三国反灭智伯共分其地于是襄子行赏高共为上张孟同曰晋阳之难唯共无功襄子曰方晋阳急羣臣皆懈唯共不敢失人臣礼是以先之】肃宗之在朔方唐室危如缀旒【郑氏商颂长发诗笺云缀结也旒旌旗之垂者也缀旒喻其易絶以比唐家之危亦如此】李勉不以王路夷险易其心【夷平也易如字】不以君父在草莽而废其职【説文曰草中为莽】事君若此可谓忠正之士矣 文部侍郎同平章事房琯【琯乌官切】喜宾客好谈论多引拔知名之士而轻鄙庸俗人多怨之贺兰进明与琯有隙言琯专为迂濶大言以立虚名所引用皆浮华之党真王衍之此也帝由是疎之琯上疏请将兵复两京帝许之加持节招讨西京兼防御蒲潼两关兵马节度使琯请自选参佐悉以戎务委李揖刘秩二人皆书生不闲军旅琯谓人曰贼曳落河虽多安能敌我刘秩琯分为三军以中军北军为前锋十月二军遇贼将安守忠于咸阳之陈涛斜琯效古法用车战以牛车二千乗【乘去声】马步夹之贼顺风鼓噪牛皆震骇贼纵火焚之人畜大乱官军死伤者四万余人存者数千而已琯自以南军战又败帝闻琯败大怒李泌为之营救帝乃宥之待琯如初琯惟高简时国家多难【去声】而琯多称病不朝谒不以职事为意日与刘秩李揖高谈释老或听门客董庭兰鼔琴庭兰以是大招权利明年罢琯为太子太师臣祖禹曰房琯有高志虚名而无实才肃宗既疎之而犹以为将帅以其能成克复之功是不知其臣也琯以谗见疎而犹以讨贼为己任是不量其君也【量如字下同】君不知其臣臣不量其君而欲成天下之务【易系辞惟几成天下之务】未之闻也且肃宗任琯而琯任刘秩君臣不知人如此夫安得不败乎 帝在彭原廨舍隘狭帝与张良娣博打子【娣音弟】声闻于外李泌言诸军奏报停壅帝乃潜令刻干树鸡为子不欲有声良娣以是怨泌 臣祖禹曰明皇播迁于蜀肃宗越在草莽【解见上段】宗庙焚毁社稷丘墟此痛心甞胆之时也【史越世家呉王夫差击越败之越王勾践反国乃苦身焦思置胆于坐坐卧即仰胆饮食亦甞胆曰女忘防稽之耻邪女音汝甞胆言甞饮其苦】而于军旅之中与妇人嬉戏岂非以位为乐乎肃宗之志不及逺矣享国不永此其兆欤 二载四月帝在凤翔是时府库无蓄积专以官爵赏功诸将出征皆给空名告身【空去声】自开府特进列卿大将军下至中郎郎将听临事注名其后又听以信牒授人官爵以至异姓王者诸有官者但以职任相统摄不复计官爵高下大将军告身一通才易一醉凡应募入军者一切衣金紫【衣去声】至有朝士僮仆衣金紫而身执贱役者名器之滥至是而极焉 臣祖禹曰传曰不轨不物谓之乱政【左隐五年臧僖伯諌君将纳民于轨物者也故讲事以度轨量谓之轨取材以章物采谓之物不轨不物谓之乱政轨法也】官爵者人君所以驭天下不可以虚名而轻用也君以为贵则人贵之君以为贱则人贱之难得而加于君子则贵矣易得而施之小人则贱矣肃宗欲以苟简成功而滥假名器【左成二年惟名与器不可以假人】轻于粪土此乱政之极也唐室之不竞【强也】不亦宜乎 九月广平王俶郭子仪等大军收西京初帝欲速得京师与回纥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至是叶防【叶摄音下同】欲如约俶拜于叶防马前曰今始得西京若遽俘掠则东京之人皆为贼固守不可复取矣愿至东京乃如约叶防许之十月收东京回纥及西域诸胡纵兵大掠三日军士为之乡导府库及士民之室皆空回纥意犹未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