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啸亭杂录
[book_author]昭梿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笔记,完结
[book_length]263591
[book_dec]史料笔记。正录十卷,续录五卷,共十五卷。昭梿,号汲修主人,清宗室皇族,礼亲王。性嗜学而善待下,遇名儒宿学辄爱敬之,贤士乐从其游。所作诗文甚多,然多散逸。是编记作者平日随手所得,亦听其散漫而不惜。后醇邸得此稿,增删厘正而成是书。成书年代不详,凡六百余则,约二十三万字。内容多记清代典章制度、帝王将相言行及清代著名人物轶事,间及满族风习,由于作者熟谙清代掌故、仪制,所记又多系亲历见闻,故内容可信。如卷二记清初官名和汉军八旗的设置;卷六述銮仪卫的职务;卷九谈满洲嫁娶礼仪,均极详细有据;卷七记木兰行围,可知清代皇帝在承德打猎情况;卷六叙嘉庆间白莲教起义始末;卷一记雍正广泛利用特务侦察宗室和大臣的活动;卷八记嘉庆时工部书吏私造假印骗取国币数十万两竟长久未被发觉等事,反映清代的腐败。有《申报馆丛书续集》本,《说库》本,《笔记小说大观外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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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简介
《啸亭杂录》为清代掌故史料笔记。正录十卷,续录五卷。清昭槤撰。昭槤(1776—1829),姓爱新觉罗,号汲修主人、檀樽主人。清宗室,太祖努尔哈赤次子代善后裔。嘉庆七年(1802)封不入八分辅国公,授散佚大臣。十年,袭礼亲王爵。二十年,以凌辱朝臣、苛增田租、滥用非刑拷打下人等罪被告发,诏革去王爵,作为闲散宗室圈禁三年。次年特旨提前释放,然再不获重用。道光二年(1822),赏宗人府候补主事。郁郁不得志而终。为人好交游,通诗文,博览古今史书笔记,尤熟于清代朝章国故。
《啸亭杂录》杂记道光初年以前清代政治、军事、经济、典章制度、社会习俗和人物遗闻轶事,并略涉前朝兴亡得失之故,内容十分丰富。其中不少皆得自作者亲闻亲见,可补正史之阙。如卷六“癸酉之变”记嘉庆十八年(1813)天理教徒林清等攻入皇宫,遭到镇压之过程,系作者亲历之事;卷四“孝感之战”谈清军在湖北孝感与白莲教起义军作战事;卷七“木果木之败”述清廷平定大金川战事,俱出自参与战事的明亮之口。这些记载,不仅较为详备,且都具有第一手资料的价值。
书中涉及最多的:第一,人物逸闻。凡帝王、宗室贵戚、文武官员、文人学士,乃至剑侠村妇,无不娓娓而谈,特别是对那些名臣或名流,虽时有褒奖失实处,但也有一些地方敢言人所不敢言,披露他们的阴私。如卷四“黄文襄”记始终深受皇帝宠任的黄廷桂,在介绍了其种种干练行为以后,指出:“然性阴刻,督江时,值上南巡,公逼诸乡绅,命各出重赀办演灯彩,而不为之上达。”“又与雅将军尔吉善不睦,故阴绝其粮,使其士卒饥馁。”记乾嘉考据家王鸣盛,则谓其性极贪财,“所著书多慷慨激昂语,盖自掩贪陋也”(续录卷三《王西庄之贪》)。其余如叙法式善之吝啬致富,以及张廷玉、洪亮吉、孙嘉淦、高士奇等事迹,均有助于我们知人论世。第二,关于清代典制的记载,如卷二“本朝内官之制”、卷四“领侍卫府”、卷六“銮仪卫”、卷七“王府官员制度”、“木兰行围制度”、卷十“理藩院”,续录卷一“御营制度”等述各种宫廷设置或规制。续录卷一和续录卷三录有关当时服饰、赏赐、宴请、祭祀等掌故,以及卷七“宗室小考”、“宗室婚嫁”、“宗室任职官”、卷九“八旗官学”、“满洲跳神仪”、“满洲嫁娶礼仪”、卷十“八旗制度”等论清廷及满洲各种制度习俗,皆足参考。第三,对于乾隆以前边疆战事的记载。如卷四“金川之战”、卷三“记辛亥败兵事”、“西域用兵始末”之叙清廷平定金川和经营新疆等战事。卷五用整整一卷的篇幅,叙述了清代前期中缅关系史,十分详明。
作者生活在清统治由盛转衰的乾隆、嘉庆、道光年间,故书中有不少内容也反映了这一时期社会政治、经济演变动向。如论清统治集团日趋骄奢腐败的情况说:“近日宗室蕃衍,入仕者少,饱食终日,毫无所事。又食指繁多,每患贫窭,好为不法之事,累见奏牍。盖宗室习俗倨傲,不惟汉士大夫不肯亲昵,即满洲亲戚,稍知贵重者,亦不肯甘为之下。惟市井小人,日加谄媚,奉为事主,宗室乐与之狎,一朝失足,遽难回步。”(续录卷四《宗室积习》)帝王的生活尤为奢糜,乾隆帝下江南时,地方富户“进奉上方水陆珍错至百余品,其他王公近侍以及舆儓奴隶,皆供食馔,一日之餐,费至十余万”(续录卷二《本朝富民之多》)。对于朝中权贵如和珅以及地方疆吏的贪贿成风,书中也作了相当记载。在卷十“湖北谣”中,还录下了一则百姓讽刺地方大官僚的民谣:“毕不管,福死要,陈倒包。”斥责总督毕沅无所事事,巡抚福宁“天资阴刻”,广纳贿赂,布政使陈望之专门找人差错,“务使下属倾囊解橐以赠,然后得免”。卷四“关税”记载了直隶省官员为私利而不断加重关税,将乾隆十八年(1753)的四百三十三万,提高到乾隆六十年的八百四十六万,以后为中饱私囊又“日加苛敛,以致商贾倾家荡产,裹足不前,乃使物价昂贵,于民生大有亏损”。
《啸亭杂录》所记也有一些传闻失实处,如续录卷四“完立妈妈”条以为“完立”乃“万历”的音转,即明万历帝之母,其实“完立”是满语“木偶”之意,指满人供奉的神像。又如卷十“书光显寺战事”一条,系据其外祖父绰尔铎行状而来,魏源以为“颠倒草错,于地势贼情军事,无一相应,宜删去”(《圣武记》)。但总的来说,此书记事较严谨,与其他同类笔记比较起来,尤少“鬼怪诡涎之语”。魏源的《圣武记》、李桓的《国朝耆献类征》和民国时修纂《清史稿》,都从中取得不少材料。李慈铭也称其“所载国朝掌故极详,间及名臣佚事……其中爵里字号,间有误者,而大致确实为多,考国故者莫备于是书矣”(《越缦堂读书记》)。
书成于道光前期,初以抄本流传,各本卷数不一,或称正、续录各十卷,或续录仅三卷。光绪元年(1875),醇亲王奕��请人将正录十卷、续录五卷之抄本删为正录八卷、续录二卷,于六年刊行,是为九思堂刻本。宣统元年(1909),上海图书公司复将端方所藏正录十卷、续录三卷之抄本铅印出版,称《足本啸亭杂录》。1980年中华书局以后者为底本,校以他本,并将启功所藏《啸亭续录》第四、第五两卷抄本补入,标点出版,此为目前最完备之本。
[book_title]卷一
◎太宗伐明
天聪己巳,文皇帝欲伐明,先与明巡抚袁崇焕书,申讲和议。崇焕信其言,故对庄烈帝有“五载复辽”之语,实受文皇绐也。帝乃因其不备,假科尔沁部道,自喜峰口洪山入,明人震惊,蓟辽总督刘策潜逃。帝率八旗劲旅抵燕,围之匝月,诸将争请攻城,帝笑曰:“城中痴儿,取之若反掌耳。但其疆圉尚强,非旦夕可溃者,得之易,守之难,不若简兵练旅以待天命可也。”因解围向房山,谒金太祖陵返,下遵化四城,振旅而归。伟哉帝言,虽周武观兵孟津何以异哉?明人罔知深谋,如姚希孟辈,反谓本朝夙无大志,真蠡测之见也。
◎太宗读金史
太宗天资敏捷,虽于军旅之际,手不释卷。曾令儒臣翻译《三国志》及《辽》、《金》、《元史》,性理诸书,以教国人。尝读《金世宗本纪》,见其申女真人学汉人衣冠之禁,心伟其语。曾御翔凤楼传谕诸王大臣,不许褒衣博带以染汉人习气,凡祭享明堂,必须手自割俎以昭其敬。谆谆数千言,详载圣训。故纯皇帝钦依祖训,凡八旗较射处,皆立卧碑以示警焉。
◎设间诛袁崇焕
本朝自攻抚顺后,明人望风而溃,无敢撄其锋者,惟明巡抚袁崇焕固守宁远,攻之六月未下。高皇拂然曰:“何戆儿乃敢阻我兵力?”因罢兵归。故文皇深蓄大仇,必欲甘心于袁。己巳冬,大兵既抵燕,崇焕千里入援,自恃功高。文皇乃擒明杨太监监于帐中,密扎鲍承先在帐外作私语曰:“今日上退兵乃袁巡抚意,不日伊即输诚矣。”复阴纵杨监归。明庄烈帝信其间,乃立磔崇焕。举朝无以为枉者,殊不知中帝之间也。
◎用洪文襄
松山既破,擒洪文襄归。洪感明帝之遇,誓死不屈,日夜蓬头跣足,骂詈不休,文皇命诸文臣劝勉,洪不答一语。上乃亲至洪馆,解貂裘与之服,徐曰:“先生得无冷乎?”洪茫然视上久之,叹曰:“真命世之主也!”因叩头请降。上大悦,即日赏赉无算,陈百戏以作贺。诸将皆不悦,曰:“洪承畴一羁囚,上何待之重也?”上曰:“吾侪所以栉风沐雨者,究欲何为?”众曰:“欲得中原耳!”上笑曰:“譬诸行者,君等皆瞽目,今获一引路者,吾安得不乐也!”众乃服。乃毛西河谓洪初不降,继命优人诱惑。洪故闽人,夙习好男宠,因之失节。何厚诬之甚。故明帝初闻其死,设坛以祭,非无因也。
◎收孔耿二王
皮岛自诛毛文龙后,众皆解体,孔有德等据登、莱叛,为明将击败,逃入海峤,流离无所归。文皇帝闻之,乃命达文成公等往相抚绥,招孔、耿二王至盛京。上亲迎至都门,赏赉其厚,即日授都招讨印,命其兵为天,故其将卒皆用命。尚平南、沈续顺等相继归降,明皮岛遂墟。
◎世祖问喀尔喀使者
章皇即位时甫七龄,时喀尔喀使者来朝,随班祝贺,拜跪失仪,上即宣问。侍臣答以远方使者,未娴礼节,上乃悦。时上在冲龄,即聪慧若此。
◎世祖勤政
大兵入关时,明臣迎降,睿忠王权宜任之,故胜国弊政,未尽厘正。世祖亲政后,任法严肃,凡在臣专擅如陈名夏、谭泰、陈之遴、刘正宗辈,无不立正典刑。故人知畏惧,夙弊尽革,以成一代雍熙之治也。
◎世祖善禅机
章皇帝冲龄践祚,博览书史,无不贯通,其于禅语,尤为阐悟。尝召玉琳、木陈二和尚入京,命驻万善殿,机务之暇,时相过访,与二师谈论禅机,皆彻通大乘。惟王文靖、麻文僖、孙学士诸文臣扈从,互相问难,有远公虎溪之风,真天纵夙悟也。
◎世祖画牛
章皇勤政之暇,尤善绘事。曾赐宋商邱冢宰《牧牛图》,笔意生动,虽戴嵩莫过焉。王文简公士祯曾纪以诗云。
◎亲定陵寝
章皇尝校猎遵化,至今孝陵处,停辔四顾曰:“此山王气葱郁非常,可以为朕寿宫。”因自取佩<韦>掷之,谕侍臣曰:“<韦>落处定为佳穴,即可因以起工。”后有善青乌者,视邱惊曰:“虽命我辈足遍海内求之,不克得此吉壤也。”所以奠我国家万年之业也。
◎圣祖拿鳌拜
余尝闻参领成文言,国初鳌拜辅政时,凡一时威福,尽出其门。因正白旗圈地事,以直隶总督朱公昌祚、巡抚王公联登、户部尚书苏公纳海与之龃龉,乃将三公立加诛夷,圣祖不预知也。尝托病不朝,要上亲往问疾。上幸其第,入其寝,御前侍卫和公托见其貌变色,乃急趋至榻前,揭席刃见。上笑曰:“刀不离身乃满洲故俗,不足异也。”因即返驾。以弈棋故,召索相国额图入谋画。数日后,伺鳌拜入见日,召诸羽林士卒入,因面问曰:“汝等皆朕股肱耆旧,然则畏朕欤,抑畏拜也?”众曰:“独畏皇上。”帝因谕鳌拜诸过恶,立命擒之。声色不动而除巨慝,信难能也。
◎论三逆
国初既定云、贵,因命吴三桂、耿继茂、尚可喜等世守边圉,以为藩镇,后渐跋扈,拥兵自重。圣祖欲除之,召诸大臣谋画,惟富察尚书米思翰首言其兵可撤,明相国珠和之,余皆嘿然。上曰:“吴、尚等蓄彼凶谋已久,今若不及早除之,使其养痈成患,何以善后?况其势已成,撤亦反,不撤亦反,不若先发制之可也。”因立下移藩之谕。三逆果叛,时争咎首谋者,上曰:“此出自朕意,伊等何罪?”故明相感上恩,竭力筹画以致成功也。
◎爱惜满洲士卒
国初自定中原后,复遭三逆之乱,故八旗士卒,多争先用命,效死疆场,丁口稀少。上尝怃然曰:“吾廿年之久,始得获一满洲士卒之用,何可不厚恤也?”故当时时加赏恤,至为之代偿债务,凡抚字之术,无不备施。虽一时不无滥溢,而满洲士卒感戴如天,凡征讨之所,争先致死焉。
◎崇理学
仁皇夙好程、朱,深谈性理,所著《几暇余编》,其穷理尽性处,虽夙儒耆学,莫能窥测。所任李文贞光地、汤文正斌等皆理学耆儒。尝出《理学真伪论》以试词林,又刊定《性理大全》、《朱子全书》等书,特命朱子配祠十哲之列。故当时宋学昌明,世多醇儒耆学,风俗醇厚,非后所能及也。
◎解易占
噶尔丹叛时,侵犯乌阑布通,其势甚急。上命李文贞公占易,得复之上六,文贞变色。上笑曰:“今噶尔丹背天犯顺,自蹈危机,兆乃应彼,非应我也。”因立下亲征诏,果大捷焉。
◎优容大臣
仁皇天资纯厚,遇事优容,每以宽大为政,不事刻。厚待儒臣,如张文端英、高江村士奇等,朝夕谈论,无异友生。与李文贞光地谈《易》,每至子夜,诸侍从多枕戈以待。又枉法诸臣,苟可宥者必宽纵之。如明相虽贪擅,上念其筹画三逆之功,时加警策,终未置之极典。徐健庵乾学昆仲与高江村比昵,时有“九天供赋归东海,万国金珠献淡人”之谣,上知之,惟夺其官而已。尝谕近臣曰:“诸臣为秀才,皆徒步布素,一朝得位,便高轩驷马,八驺拥护,皆何所来赀?可细究乎!”其明通下情若此。
◎善天文算法
自明中叶泰西人入中国,而算法、天文精于中土,中土因《大统》法系许鲁斋所定,故终扼其说不行。仁皇天纵聪明,夙习算法,特命灵台皆以西法为主,惟置闰用中法以合《尧典》。千年错失,定于一旦,然后乾象昭明,千岁可坐而定,乃知圣人御世,故天预令西法传人中土,使上因之悬象布命,亿万年之景运,固先兆于是矣。
◎不改常度
仁皇临御六十余年,凡一切起居饮食,自有常度,未尝更改。虽酷暑燕处,从未免冠。见纯皇帝诗注中。
◎拜明孝陵
仁皇帝六巡江、浙,每至江宁,必幸明孝陵,拜谒如仪。尝曰:“明太祖一代人杰,不可亵慢。”其他如辽、金诸陵,亦皆如谒明陵制,其雅慕先代如此。
◎世宗居藩大度
世宗居藩邸时,一切外间人情物理无不通彻。凡藩屏外任者,上皆命将其省封域、产殖、丰庶、贫啬等情,具载一小册呈览,是以天下利弊如指诸掌。理密亲王时为储位,上事之最敬,而王先受宵小言,待上甚薄。及王被罪,圣祖将王缚置空庐,不许人谒见。上亲持汤羹以进,守者遏之,上曰:“吾惟知尽昆弟之情,不知顾己之利害也!”圣祖闻而善之。
◎世宗不兴土木
宪皇在位十三载,日夜忧勤,毫无土木、声色之娱。余尝闻内务府司员观豫言,查旧案档,雍正中惟特造风、云、雷、雨四神祠,以备祈祷雨外,初无特建一离宫别馆以供游赏。故当时国帑丰盈,人民富庶,良有以也。
◎理足国帑
康熙间,仁皇宽厚,以豫大丰亨以驭国用,故库帑亏绌,日不暇给。宪皇即位后,综核名实,罢一切不急之务,如河防海塘等巨费,皆罢不修,体恤民力。特置封桩库于内阁之东,凡一切赃款羡余银两,皆贮其内,至末年至三千余万,国用充足。每令直省将天下正供籴米随漕以入,故仓庾亦皆充实,积贮可供二十余年之用,真善为政理也。
◎宠待大臣
世宗夙知大臣禄薄不足岁用,故特定中外养廉银两以济其用。其外,岁时尚赏上方珍物无算,以通上下之情。鄂文端公召入时,上特命海司空望为之起第于大市街北,凡器用物具无不备置。张文和尝小疾,及病痊后,上告近诗曰:“朕股肱不快,数日始愈。”众争来问安,上笑曰:“张廷玉有疾,岂非朕股肱耶?”其优待也如此。陈中丞时夏宦籍滇南,上因其母老,特命云、贵有司置传,送其母至其任所。岳威信公钟琪以边勋置高位,或谤其系岳武穆后,欲复宋、金世仇之语,上特封其奏以示岳公。后公出征西域,上特命其子浚送至玉门关以慰之。其体下情若此。故一时将相感上威德,无不效力用命,以成一代郅隆之化也。
◎用顾天成(当作成天)
上以蔡宗丞嵩依附年党,因籍其家。得顾太史天成《咏星星草》诗稿,疑其语涉讥讽,命蔡索其全集进呈。见恭挽圣祖诗云“已过虞舜巡方日,尚少唐尧在位年”之句,上因之泪下,曰:“草莽之间乃有此忠臣耶!”因召入,特赐编修,命值上书房以示宠云。
◎赏花钓鱼
世宗驭下严肃,然每假以辞色,以联上下之情。丙午秋,特宴文武大僚于乾清宫,赋诗饮酒。每佳时令节,必赐诸王大臣游宴,泛舟福海,赏花钓鱼,竟日乃散。故当时堂廉之间,欢若父子,无不可达之情也。
◎察下情
雍正初,上因允祀辈深蓄逆谋,倾危社稷,故设缇骑,逻察之人四出侦讠,凡闾阎细故,无不上达。有引见人买新冠者,路逢人问之,告其故。次日入朝,免冠谢恩,上笑曰:“慎勿污汝新帽也!”王殿元云锦于元旦同戚友为叶子戏,忽失一叶。次日趋朝,上问夜间何以为欢,王以实对。上笑曰:“不欺暗室,真状元郎。”因袖中出叶示之,即王夜间所失叶。王制府士俊出都,张文和公荐一健仆,供役甚谨。后王将陛见,其仆预辞去。王问何故,仆曰:“汝数年无大咎,吾亦入京面圣,以为汝先容地。”始知为侍卫某,上遣以侦王劣迹也。故人怀畏惧,罔敢肆意为也。
◎朱批谕旨
上于即位后,虑本章或有所漏泄,故一切紧要政典俱改命折奏,皆可封达上前,无能知者。上于几暇,亲加批览,或秉烛至丙夜未罢。所批皆动辄万言,无不洞彻要,万里之外有如觌面,奖善服奸,无不感浃肌髓。后付刻者,只十之三四,其未发者,贮藏保和殿东西庑中,积若山岳焉。
◎善禅机
宪皇旧邸与柏林寺相近,故上同迦陵上人朝夕谈禅,颇通释理。临莅后,尝告近臣曰:“朕欲治世法十载,然后开明释法。”故于十一年稍讲禅理。所著《悦心集》及谕诸寺院等谕,皆直达上乘,非浮泛之士所可解者。又谓木陈颇通世法,非禅宗正眼,黜其法派。又以皓月所宗以袈裟传派,实为魔道,并着撤其钟版以辨邪正。又以张紫阳虽道教,其《悟真外篇》实通禅理,并着归入《释藏》中以广法门。皆只眼正见,直达如来之真谛也。
◎杖杀优伶
世宗万几之暇,罕御声色。偶观杂剧,有演《绣襦》院本《郑儋打子》之剧,曲伎俱佳,上喜赐食。其伶偶问今常州守为谁者(戏中郑儋乃常州刺史),上勃然大怒曰:“汝优伶贱辈,何可擅问官守?其风实不可长。”因将其立毙杖下,其严明也若此。
◎禁抑宗藩
国初入关时,诸王多著劳绩,故酬庸锡类之典,甚为优厚,下五旗人员皆为王等僚属,任其差遣。承平日久,诸王皆习尚骄慢,往往御下残暴,任意贪纵。如两广总督杨琳为敦郡王属下,王曾遣阉人赴广,据其署内,搜索非理,杨亦无如之何。上习知其弊,即位后,禁抑宗藩,不许交通外吏,除岁时朝见外,不许私谒邸第。又将所属值宿护军撤归营伍,以杀其势。故诸王皆凛然奉法,罔敢为矩外之行。自今上下安便,皆上之威德所致也。
◎纯皇初政
纯皇帝即位时,承宪皇严肃之后,皆以宽大为政。罢开垦、停捐纳、重农桑、汰僧尼之诏累下,万民欢悦,颂声如雷。吴中谣有“乾隆宝,增寿考,乾隆钱,万万年”之语。一时辅佐之臣如鄂文端尔泰、杨文定名时、朱文端轼、赵泰安国麟、史文靖贻直、孙文定嘉淦皆理学醇儒,见识正大,故为一代极盛之时也。
◎圣祖识纯皇
纯皇少时,天资凝重,六龄即能诵《爱莲说》。圣祖初见于藩邸牡丹台,喜曰:“此子福过于余。”乃命育诸禁庭,朝夕训迪,过于诸皇孙。尝扈从之木兰,圣祖枪中熊仆,命纯皇往射,欲初围即获熊之名耳。纯皇甫上马,熊复立起,圣祖复发枪殪之。归谕诸妃嫔曰:“此子诚为有福,使伊至熊前而熊立起,更成何事体?”由是益加宠爱,而燕翼之贻谋因之而定也。
◎西苑门习射
乾隆初,上每月朝孝圣宪皇后于畅春园者九,因于讨源书室听政。己巳秋,天气肃爽,上乃习射门侧,发二十矢,中者十九,侍从诸臣无不悦服。齐侍郎召南曾纪以诗,上赐和其韵,即命镌诸壁上,以示武焉。
◎杀讷亲
上即位初,以果毅公讷亲为勤慎可托,故厚加信任。讷人亦敏捷,料事每与上合。以清介持躬,人不敢干以私,其门前惟巨獒终日缚扉侧,初无车马之迹。然自恃贵胄,遇事每多刻,罔顾大体,故耆宿公卿,多怀隐忌。戊辰春,金川蠢动,张制军广泗率兵攻之,因其地势险阻,不获克捷。上命讷往为经略。讷自恃其才,蔑视广泗,甫至军,限三日克刮耳崖。将士有谏者,动以军法从事,三军震惧,极力攻击,多有损伤。讷自是慑服,不敢自出一令,每临战时,避于帐房中,遥为指示,人争笑之,故军威日损。有三千军攻碉,遇贼数十人哄然下击,其军即鸟兽散。上知其不足恃,然欲其稍有捷音,然后召还,以全国体。讷乃毫无举措,惟日乞增兵转饷,至有欲乞达赖喇嘛、终南道士为之助战之语。上大怒,立褫其职。初尚令其往塞外效力,后因其匿败事闻,立封其祖遏必隆之刀,即于中途斩之。故众皆悚惧,每遇战伐,无不致命疆场,罔敢怀苟安之念也。
◎平西域
乾隆初,既命傅阁峰尚书鼐等与准噶尔议和,互通市易。甲子岁,噶尔丹策零既没,不数年间篡弑相仍。辛未春,酋长萨喇尔来降,上素谙蒙古语,已悉知其篡弑之情。甲戌秋,辉特长阿睦尔撒纳款关请降,欲请兵收复四卫拉,时诸耆旧狃习辛亥败兵事,皆以不纳为便。上深悉其情,谓“天与人归,时不可失”,乃内断于衷,立主用兵(事详后卷)。三载之间,拓地二万余里,天山雪窟,无不隶我版图。其间虽有成功赏赉之费,然视往昔边防转饷,十不一二,足见上之贻谋宏远,非人臣所及也。
◎听报
上自甲戌后,平定西域,收复回疆,以及缅甸、金川诸役,每有军报,上无不立时批示,洞彻利害,万里外如视燎火,无不辄中。每逢午夜,上必遣内监出外问有无报否。尝自披衣坐待竟夕,直机密近臣罔敢退食,其勤政也若此。
◎重经学
上初即位时,一时儒雅之臣,皆帖括之士,罕有通经术者。上特下诏,命大臣保荐经术之士,辇至都下,课其学之醇疵。特拜顾栋高为祭酒,陈祖范、吴鼎等皆授司业,又特刊《十三经注疏》颁布学宫,命方侍郎苞、任宗丞启运等裒集《三礼》。故一时耆儒夙学,布列朝班,而汉学始大著,龌龊之儒,自展足而退矣。
◎不忘本
本朝初入关时,一时王公诸大臣无不弯强善射,国语纯熟。居之既久,渐染汉习,多以骄逸自安,罔有学弓马者。纯皇习知其弊,力为矫革,凡有射不中法者,立加斥责,或命为羽林诸贱役以辱之。凡乡、会试,必须先试弓马合格,然后许入场屋,故一时勋旧子弟莫不熟习弓马。金川、台匪之役,如明将军亮、奎将军林皆以椒房世臣用命疆场,一代武功,于斯为盛。上尝曰:“周家以稼穑开基,我国家以弧矢定天下,又何可一日废武?”再满洲旧族,其命名如汉人者,上深厌之,曾谆谆降旨,不许盗袭汉人恶习。曾有“汉人以钮钴禄氏为郎者盖鄙之为狼”之谕,言虽激切,亦深恐忘本故也。
◎重读书人
上虽厌满人之袭汉俗,然遇宿儒耆学亦优容之。鄂刚烈公容安不谙国语,上虽督责,然厚加任使,未尝因一眚以致废弃。国太仆柱习为迂缓,当较射禁庭,国褒衣大冠,侍卫有望而笑者,上曰:“汝莫姗笑,彼为儒士,今乃能持弓较射,不忘旧俗,殊为可嘉也。”其优容如此。
◎普免天下租税漕粮
上自奉俭率,深惜物力。初即位,不许街市用金银饰,禁江、浙组绣,代以刻丝。御膳房日用五十金,上屡加核减,至末年岁用仅二万余金,近侍虽告匮,不顾也。然攸关民间大计者,则豁然不计有无,西域、金川用兵至一万万零四千余两,河工、海塘以亿万计。曾于丙寅、丁酉、乙卯普蠲天下正供租税三次,辛卯、庚戌、丙辰普蠲五省漕粮四次,每举率以亿万计,而上初不为之吝惜也。
◎善待外藩
蒙古生性强悍,世为中国之患,虽如北魏、元代皆雄起北方者,然当时柔然、海都之叛未尝罢绝。本朝威德布扬,凡毡裘月之士,无不降服,执殳效顺,无异世臣。纯皇恢廓大度,尤善抚绥,凡其名王部长,皆令在御前行走,结以亲谊,托诸心腹,故皆悦服骏奔。西域之役,如喀尔沁贝子扎尔丰阿,科尔沁额驸索诺木巴尔珠尔,喀尔喀亲王定北将军成衮扎布、其弟郡王霍斯察尔,阿拉善郡王罗卜藏多尔济,无不率领王师,披坚执锐,以为一时之盛。其子孙亦屡登无仕,统领禁军,以为夸耀。故上宴蒙古王公诗注“其令入宴者,率皆儿孙行辈”,其亲谊也若此。故上崩时,诸蒙古部落皆蹙踊痛哭,如丧考妣,新降都尔伯特汗某,几欲以身殉葬,其肫挚发于至诚,不可掩也。
◎土尔扈特来降
准噶尔本元太尉也速后(与徐达战于通州,见《明史》)。以元纲不整,遂遁居伊犁,分四部落,曰卫拉特,曰都尔伯特,曰和硕特,曰土尔扈特,各立可汗以为辅车之计。后土尔扈特部落以噶尔丹不道,故率本部落迁入俄罗斯,彼国以其愚戆,时加欺凌,大兵既定伊犁,威布遐迩,土尔扈特部长闻之曰:“吾侪本蒙古裔,今俄罗斯种类不同,嗜好殊异,又复苦调丁赋,席不暇暖。今闻大皇帝普兴黄教,奚不弃此就彼,亦良禽择木智也。”遂率其全部涉河而归,绕道行万余里始达哈萨克。失道入行郭壁,复毙数万人,抵边者十之三。上闻之,命舒文襄公摄伊犁将军篆,往为安置。或疑其中有叛人舍楞,请上勿纳。上曰:“远人来降,岂可扼绝?况俄罗斯亦大国,彼既弃彼而南,而又挑衅于此,进退无据,黠者必不为也。”舒既抵边,察其心实恭顺,乃受其降,厚加抚绥。彼既穷窘欲绝,今获意外之惠,乃诚心感化,然后四部落皆为我大清有也。
◎书无逸
上于勤政殿间御书《无逸》一篇以示自警。凡别宫离馆,其听政处皆颜“勤政”,以见虽燕居游览,无不以莅政之要。后暮年少寝,乃默诵《无逸》七“呜呼”以静心。见御制诗注。
◎不用内监
自世祖时,殷鉴前代宦官之祸,乃立铁牌于交泰殿,以示内官,不许干预政事。纯皇待之尤严,稍有不法,必加楚。又命内务府大臣监摄其事,以法周官冢宰之制。凡有预奏事者,必改易其姓为王,以其姓众多,人难分辨,其用心周详也若此。有内监高云从素与于相交善,稍泄机务,上闻之大怒,将高立置磔刑,其严明也如此。
◎翻译
上夙善国语,于翻译深所讲习。然尝谓:“国初惟以清语为本,翻译为后所增饰,实非急务。”故屡停翻译科目,自戊寅至戊戌凡二十年未尝举行。后阿文成公桂因旗籍出身无所,始奏请开翻译乡场,以勉旗人上进之阶,然非上之意也。
◎不喜朋党
上之初年,鄂、张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互相推奉,渐至分朋引类,阴为角斗。上习知其弊,故屡降明谕,引宪皇《朋党论》戒之。胡阁学中藻为西林得意士,性多狂悖,以张党为寇仇,语多讥刺。上正其罪诛之,盖深恶党援,非以语言文字责也。故所引用者,急功近名之士,其迂缓愚诞,皆置诸闲曹冷局,终身不迁其官。虽时局为之一变,然多获奇伟之士,有济于实用也。
◎至诚格天
纯皇敬天法祖,乾健不息,践位六十年间,命亲臣代郊者二,余皆亲襄祭祀。己卯夏旱,至六月不雨,上亲自斋宫步祷圜丘,未竟日,甘{澍}大沛。壬子夏,旱既甚,上宣召九卿科道,召对于勤政殿,下罪己诏,言本朝并无强藩、女谒、宦官、权臣、佞幸之弊,惟土木繁兴,引为己责,命群臣直言以匡救其失。是日申酉时即雷雨大作,四郊沾足。又丙辰、丁巳间邪匪叛乱,糜烂川、楚三省,上于内寝设几,夜间叩祷吁天,求延国祚,故逆氛日渐孱乏,以底灭亡。
◎友爱昆仲
上即位后,优待和、果二王,每陪膳侍宴,赋诗饮酒,殆无虚日。然必时加训迪,不许干预政事,保全名誉。和恭王少时骄抗,上每多优容。尝命王监试八旗子弟于正大光明殿,日已晡,上尚未退朝,恭王请上退食。上以士子积习疲玩,未之许,王激烈曰:“上疑吾买嘱士子心耶?”上怡然退。傅文忠责王曰:“此岂人臣之所宜语?”王始悔悟。次日免冠请罪,上方云:“昨朕若答一语,汝身应粉齑矣!其言虽戆,心实友爱,故朕恕之。然他日慎勿作此语也。”友爱如初。果恭王因救火迟误,复交通外吏事发,上惟绐戍其宾客,降王为贝勒,事不深诘,以保全之。王惭恧病发,上往视疾,执手痛曰:“朕以汝年少,故稍如拭拂以格汝性,何期汝愧恧之若此?”即日复王爵,慰谕者再,其厚待天性也若此。
◎孝亲
纯皇侍奉孝圣宪皇后极为孝养,每巡幸木兰、江、浙等处,必首奉慈舆,朝夕侍养。后天性慈善,屡劝上减刑罢兵,以免苍生屠戮,上无不顺从,以承欢爱。后喜居畅春园,上于冬季入宫之后,迟数日必往问安视膳,以尽子职。后崩后,上于后燕处之地皆设寝园,凡巾栉、拖枷、淋盆、吐盂无不备陈如生时,上时往参拜,多至失声。又于园隙建恩慕寺,以资后之冥福焉。
◎用傅文忠
上既诛讷亲,知大权之不可旁落。然国无重臣,势无所倚,以傅文忠恒为椒房懿亲,人实勤谨,故特命晚间独对,复赏给黄带、四团龙补服、宝石顶、双眼花翎以示尊宠。每遇事必独揽大纲,文忠承志行旨,毫不敢有所专擅。上尚时加训迪。一日御门,文忠后至,踉跄而入。侍卫某笑曰:“相公身肥,故尔喘吁。”上曰:“岂惟身肥,心亦肥也。”文忠免冠叩首,神气不宁者数日。故当时政治宽厚,无侵擅之弊焉。
◎杀高恒
两淮盐政高恒,以侵贪匣费故,拟大辟。勾到日,上恶其贪暴,秉笔欲下,傅文忠代为之请,曰:“愿皇上念慧哲皇贵妃之情,姑免其死。”上曰:“若皇后弟兄犯法,当如之何?”傅战栗失色,上即命诛恒。
◎恶章攀桂
淮扬道章攀桂,以吏员起家,人工献纳。上南巡,章司行宫陈设,欲媚上欢,以镂银丝造吐盂设坐侧。上见之,矍然曰:“此与孟钅长之七宝溺器何异?”心甚恶之,终其身未迁其官。
◎食鱼羹
金川用兵时,累岁未得进,至乙未冬,始克勒乌围,阿文成公桂以捷书进。上方用膳,因念将士用命,潸然泪下,适落鱼羹中。上即命封鱼羹以赐文成,并申明其故。文成泣曰:“臣敢不竭死以报上之眷也。”
◎用福文襄
福文襄王康安,荷父庇荫,威行海内,上亦推心待之,毫无肘掣。台湾之役,福戚宗室恒瑞以逗遛失机,上命入京讯质。福以戚故,故缓其行,乃于战阵时首列瑞功,以希免罪。上谕福云:“使恒瑞果将材,何以汝未至时,并未睹其专战,而一旦勇健若此,岂以戚畹而袒庇乎?朕深为汝惜也!”福文襄承命之下,战栗失色,花翎动摇竟日。
◎诛伍拉纳
伍制军拉纳,继福文襄督闽,惟以贪酷用事,至倒悬县令以索贿。故贪吏充斥,盗贼纵横,魁将军伦劾之。上大怒,并巡抚浦霖罢斥,槛解入京。时和相擅柄,故缓其行以解上怒。上计日不至,立命乾清门侍卫某飞骑召入,于丰泽园庭讯。伍、浦皆服罪,立置于法,和亦无能为力。是日冬月,天气和暖,人皆以为刑中故也。
◎雪睿王冤
大兵平定中原,睿忠王方摄政,定鼎规模,多所裁定,薨后议罪革爵。饶余郡王阿巴泰父子略定河北,征讨吴逆,累功封安亲王,以其后嗣依附廉亲王允祀,故世宗特斥其封。纯皇夙知二王功高,于乾隆戊戌特复睿王封爵,令其五世孙淳颖袭封,并命配享太庙;安王嗣封辅国公,以承其祀,实盛德事也。
◎定恩骑尉
国初定世爵,自公至云骑尉凡二十四级,以为赏功之次。然云骑尉甫袭三次,又阵亡后裔与战绩加者,无所区别。上轸念殉节之员,未易代即停封,甚为悯恻,故特定恩骑尉之职。凡阵亡人员,其封爵袭替者,皆赏给恩骑尉,以世其家,真旷典也。
◎绿营定世爵
国初定制,凡旗员阵亡者,荫以世爵,汉员犹沿明制,惟荫以难荫,宫及其身而已。纯皇念一体殉节而有等差,其制不无偏袒之势,下诏命凡汉员文武各员如有阵亡者,皆荫以世职,虽微员末吏亦得荫云骑尉,故人皆感激用命。三省教匪之役,殉难以数千计,盖上之恩泽沦浃之深也。
◎哨鹿
上搜猎木兰时,于黎明亲御名骏,命侍卫等导引入深山叠嶂中,寻觅鹿群。命一侍御举假鹿头作呦呦声,引牝鹿至,急发箭殪毙,取其血饮之。不惟延年益壮,亦以为习劳也。
◎松苓酒
纯庙时,张文敏照献松苓酒方。于山中觅古松,伐其本根,将酒瓮开坛埋其下,使松之精液吸入酒中,逾年后掘之,其色如琥珀,名曰松苓酒。上偶饮之,故寿跻九旬,康庄日健,有以哉。
◎答钱香树奏折
上庚寅岁举行六十万寿礼,钱文端陈群献竹根如意。上批札云:“未颁僧绍之赐,恰致公远之贡,文而有理,把玩良怡。今赐卿木兰所获鹿,服食延年,以俟清晤。”其风趣也如此。
◎纯庙博雅
纯庙天纵聪慧,揽读渊博,万几之暇,惟以丹铅从事。御制诗五集,至十余万首,虽自古诗人词客,未有如是之多者。每一诗出,令儒臣注释,不得原委者,许归家涉猎。然多有翻撷万卷莫能解者,然后上举其出处,以博一笑,诸臣无不佩服。尝于《塞中雨猎》诗内用“制”字,众皆莫晓。上笑曰:“卿等一代巨儒,尚未尽读《左传》耶?”盖用陈成子杖制以行也。又出《污卮赋》考词林,众皆误为窳尊,上徐检出,乃拟傅咸《污卮赋》也。彭文勤尝进呈百韵排律,上立读之,曰:“某某出韵。”后考之,信然。其博雅也如此。
◎纯庙赏鉴
纯庙赏鉴书画最精,尝获宋刻《后汉书》及《九家杜注》,心甚受惜,命画苑写御容于其上。岳氏《五经》,特建五经萃室以贮之。又觅马和之《国风图》,历数十年始全获,藏于学诗堂。其他如韩《五牛》,设春藕斋,周铸十二钟,于景阳宫,皆有所谓。可知勤政之余,其所以怡情悦性者皆不凡也。
◎内湖珠兆
乾隆初,有小内侍夜于御湖泛舟,见神光烛天自湖中出,因网罗之,得蚌径尺,中有明珠寸余,二颗相连如葫芦形。内监不敢匿,因以进上。上嵌于朝冠,珠晶莹异常。夫御湖非孕珠之地,而能获此奇宝,盖天预为之兆,以肇六十重元之盛也。
◎今上待和┞
丙辰元日上既受禅,和坤以拥戴自居,出入意颇狂傲。上待之甚厚,遇有奏纯庙者,托其代言,左右有非之者,上曰:“朕方倚相公理四海事,汝等何可轻也?”┞又荐其师吴稷堂省兰与上录诗草,觇其动静。上知其意,吟咏中毫不露圭角,故┞心安之。及纯庙崩后,王黄门念孙、广侍御兴等先后劾之。上立命仪、成二王传旨逮┞,并命勇士阿兰保监以行。┞毫无所能为。控制上相,如缚庸奴,真非常之妙策。恭读《味余书室稿》中《唐代宗论》,有云:“代宗虽为太子,亦如燕巢于幕,其不为辅国所谗者几希。及帝即位,若苟正辅国之罪,肆诛市朝,一武夫力耳!乃舍此不为,以天子之尊,行盗贼之计,可愧甚矣!”乃知睿谋久定于中矣。
◎却贡玉
今上亲政时,首罢贡献之诏,除盐政、关差外,不许呈进玩物,违者以抗旨论。谕中有“诸臣以如意进者,朕视之转不如意”之语。时和阗贡玉,辇至陕、甘间,上即命弃诸途中,不许解入。故一时珠玉之价,骤减十之七八云。
◎辛酉工赈
辛酉夏,霖雨数旬,永定河漫口,水淹南苑,漂没田庐数百里,秋禾尽伤。上减膳撤乐,步祷社稷坛祈晴。命步军统领明安广为赈,粥厂有所不及,明亲乘木筏,施散饼饵,日以数百万计。特建席棚以处灾黎,凡活者数百万人。又特简大臣四出查赈,截南漕数十万石以备缓急。又筑建永定西堤,上亲为巡视,指定方略,堤遂以成。其忧勤民瘼,实为旷古所罕睹焉。
◎虔祷风神
癸亥秋,杞县河溢,冲圮衡家楼,上命侍郎那彦宝堵御,经冬未竣。余闻内务府大臣戴公明德言,甲子春,上偶泛湖,值东北风甚骤,上因念北河若得此风助,庶可竣工,乃即于舟中拈香祷之。未逾旬,那公奏北河合龙,信得东北风助,去上祈祷甫三时,非上精虔,何以致此。后闻莫侍郎瞻べ云,此为黄金大坝,康熙中曾漫溢,经数十年始竣工,未能若是之速。信百灵之效顺也。
◎重朱文正
今上在藩邸时,朱文正为上书房师傅,朝夕训迪。上深知其醇正,于亲政后特召入都,日加亲信。朱故宿儒,亦持躬勤谨,时有嘉猷入告,故上之行政,惟以仁厚为本。至癸酉林清之变,骈戮百余人,上恻然哀悯,命有司于菜市口筑坛超度,犹秉文正之教也。文正既殁,逾年上驻跸赵新店,犹命近臣代奠,有“哀我哲辅,松楸在望”之谕焉。
◎亲骨肉
今上即位后,厚待仪、成诸王,虽不假以事权,每有过失,必宽容之。仪王性刚愎,在上前作尔汝辞,成王遇事模棱,不竭力以报效,上待之如旧。己巳秋,庆郡王游桃花寺行宫,乙亥秋,仪王奉祭裕陵,私回京邸,有司议以黜革,上惟罚锾示惩而已。诸王子孙皆封贝勒、贝子诸爵,至于孩提,皆授以应封顶带。其连枝友于之爱,实后世所罕见也。
[book_title]卷二
◎淳化帖
法帖之久,无如淳化阁帖。其后鼎、绛、汝诸帖互相仿摹,愈失旧规,近日祖帖收藏家,无过而问者。惟大内所藏,系当日所赐毕士安者,篇帙完善,墨渖如新,成亲王曾见之。纯皇帝珍惜如宝,特建淳化轩以贮之。又命于文襄摹刻上石,颁赐诸王公卿,虽不及原帖之善,亦自成一家焉。
◎金元史
自古稗史之多,无如两宋,虽若《扪虱新语》、《碧云录》不无污蔑正人,然一代文献,赖兹以存,学者考其颠末,可以为正史之助。如金、元二代,著述寥寥,金代尚有《归田录》、《中州集》等书,史官赖以成编。元代惟《辍耕录》一书,所载又多系猥鄙之词,故宋、王诸公不得不取材诸碑版、行状等词,其事颇多溢美。如《完泽传》,甫载郭□□劾其贪酷诸款,而后又言其公正廉洁惜名器重士节诸语。梁德圭,本纪载其与相臣比昵为奸为何炜所劾,而其传又言其遵守先朝法度,谏臣浮竞,使其不终其位等语。臧否如出二手,盖皆碑版之文故也。
◎本朝文人多寿
王州著《文人九厄》,使人阅之,索然气尽。余按本朝文人多寿,可以证王之失。如王文简公士祯七十七,朱竹彝尊八十四,尤西堂侗八十五,沈归愚尚书德潜九十五,宋漫堂荦七十二,查初白慎行七十八,方灵皋苞八十二,袁简斋枚八十二,钱辛楣大昕七十七,纪晓岚尚书昀八十二,彭芸楣尚书元瑞七十三。姚姬传鼐八十四,翁覃溪方纲八十余,梁山舟同书九十二,赵瓯北翼八十二,四公至今犹存。
◎本朝父子祖孙宰相
王州载明代门族之盛,按本朝父子调梅以济升平之盛者,指不胜屈。如阿文端公兰泰之子为傅文恭公明安,阿文勤公克敦子为文成公桂,张文端公英子为文和公廷玉,刘文正公统勋子为文清公墉。马文穆公齐之侄为傅文忠公恒,其子为福文襄公康安。高文良公斌之侄为文端公晋,其子为参政公书麟,皆父子宰相。惟温文简公达孙为相国福,其子今相国伯勒保,尹文恪公泰子为文端公继善,其孙为今相国庆桂,皆三代持衡,为升平良佐,实古今所未见也。
◎本朝状元宰相
本朝阁臣,最利鳌头。如傅聊城以渐为顺治丙戌状元,吕常州宫为顺治丁亥状元,于文襄公敏中为乾隆丁巳状元,庄参政有恭为乾隆己未状元,梁文定公国治为乾隆戊辰状元,王文端公杰为乾隆辛巳状元,戴文端公衢亨为乾隆戊戌状元。今七卿中有潘芝轩世恩、胡希庐长龄、茹总宪菜、王司空以衔、姚阁学文田凡五人,皆有调羹之望焉。
◎张魏公
世之訾张魏公者,皆谓其不度德量力,专主用兵,几误国事。殊不知其误不在佳兵黩武,反在过于持重之故。按宋、金强弱之不敌,夫人知之,魏公即勉力疆场,亲持桴鼓,尚未知胜负若何。今考其出师颠末,富平之败,魏公方在州;淮西之失,公方在行在;符离之溃,公方在泗州,皆去行间数百干余里,安得使士卒奋勇而能保其不败哉?故郦琼对金梁王言“宋之主帅,皆持重拥兵,去战阵数十里外,不如王之亲冒矢石”之语,盖指魏公而言也。
◎国初定三院
文皇践祚之初,改内阁为三院,曰弘文,曰秘书,曰内院,皆置大学士、学士等官,盖仿宋昭文集贤之制。入关后仍沿其制,至顺治戊戌,始复从明制,改设中和殿、保和殿、武英殿、文华殿、文渊阁、东阁诸大学士名。乾隆戊辰,特旨罢中和殿大学士,改为体仁阁,以配三殿三阁之名焉。保和殿大学士不常置,惟张文和公、傅文忠公拜焉。体仁阁大学士初以杨节相廷璋、杨节相应琚先后大拜,皆不终位,故戴服堂《藤阴杂记》内谓其名不祥。然刘文清公、今曹相国振镛递相任之,卒无他咎,可知在人不在名也。
◎本朝宗室辅臣
本朝定制,宗子无爵者,与八旗世臣同授朝职,然为辅臣殊不利。康熙初,忠懿公塔拜子班穆布尔善尝拜东阁大学士,以鳌拜党诛。觉罗勒德洪拜武英殿大学士,后以事罢斥。觉罗吉庆以粤督有廉名,授参政,以永安州兵事失机褫职,公自吞烟具死。宗室琳宁继之,以失察书吏事降官,致仕。宗室禄康拜东阁大学士,初以失察舆夫赙降都统,复以失察曹伦谋逆事遣置盛京,皆不终其位。盖以天潢骄纵,易以致咎,故卒无继李国、赵忠靖之相业者。
◎宗室科目
康熙初,尝置宗室科目,不久停止,见紫幢居士文昭诗中。乾隆乙丑复设科目,中达麟图,戊辰中良诚,辛未中玉鼎柱。后以达侍班失仪罢斥,遂停文科目。嘉庆己未,今上亲政,从肃亲王之请,复设乡、会试,壬戌中果齐斯欢、慧端、德明阿三人。果为郑恭王胞侄,慧为简良王曾孙,德即良祭酒子,皆入词林,一时称盛。其后累科皆中二三人。果今氵存至户部侍郎,德至左庶子,惟慧以散馆降秩,今任宗人府理事官。
◎宗室诗人
国家厚待天潢,岁费数百万,凡宗室婚丧,皆有营恤,故涵养得宜。自王公至闲散宗室,文人代出,红兰主人、博问亭将军、塞晓亭侍郎等,皆见于王渔洋、沈确士诸著作。其后继起者,紫幢居士文昭为饶余亲王曾孙,著有《紫幢诗钞》。宗室敦成为英亲王五世孙,与弟敦敏齐名一时,诗宗晚唐,颇多逸趣,瞿仙将军永忠为恂勤郡王嫡孙,诗体秀逸,书法遒劲,颇有晋人风味。常不衫不履,散步市衢,遇奇书异籍,必买之归,虽典衣绝食所不顾也。樗仙将军书П,郑献王六世孙,性慷慨,不欲婴世俗情,年四十即托疾去官,自比钱若水之流。邸有余隙地,尽种蔬果,手执畚从事,以为习劳。晚年慕养生术,每日进食十数,稍茹甘味即哺出,人皆笑其迂,然亦可谅其品矣。先叔嵩山将军讳永{大恚},诗宗盛唐,字摹荣禄。晚年独居一室,人迹罕至,诗篇不复检阅,故多遗佚。近日科目复盛,凡温饱之家,莫不延师接友,则文学固宜其然盛也。
◎宋置封桩库
宋太祖起自布衣,深悉民间疾苦,故平定诸国后,自奉俭薄,积左藏之余,立封桩库。尝欲待足五千万后,捐资契丹,以赎燕云之地。如其不与,则以其资厚赏军士,兴师恢复其土。及澶渊和后,不复讲求,则以其财供土木祠祷之费。至神宗时,日忧国用之不足,王荆公以新法济之,卒招靖康之祸。孝宗天资英敏,复置封桩库以为灭金之赀,暮年积钱四千万缗,他物称是,后为韩胄取为赏赐燕好之赀。至理宗时,国用复绌,以致灭亡。世之如宋太祖、孝宗之举皆胜夫庸浅之主,而子孙不知爱惜,反消耗于声色土木之间,良足慨惜。然则丁谓、王钦若、韩、贾等所为可容诛乎?
◎宋金形势
宋自建隆、开宝后,民不知兵者一百余年,一旦金人以飙迅之势,破京俘主,其势实不可与敌。然建炎之初,河北尚为宋守,河南、淮右坚城数十,自相保障,使高宗重任宗忠简等,使其固守残疆,渐为恢复之计,则金虽强,无能为也。乃先避敌南下,一闻兵燹,首倡泛海,方自以为得计。明州之役,几不自保其躯,其不为石头之降者幸耳。使金兵攻破临安即设置郡县官吏,以一旅穷追,虽有智者亦无如何矣。梁王智不出此,乃复仓卒凯旋,致有黄天荡之战,乃金自失其机,非宋人有能御者。其后张、韩、刘、岳等练集士卒,防守边隅,至绍兴庚申、辛酉间,宋兵日见强盛。金兵自入中国,习于安逸,其强不及于前,故韩常每为之忧惧。顺昌、朱仙镇之役,宋人屡次获胜,而高宗狃于见闻,甘心乞和称臣,以致大仇不复,受金人朽木灯檠之欺,良可悲也。
◎吴春麓语
吴春麓御史赓枚,桐城人。中嘉庆己未进士。性忠悫,颇以理学自命。与余交最笃,尝与余书曰:“奋与偾,盛衰之本。勤与惰,成败之原。贪与廉,得失之林。宽与虐,恩怨之府。静与躁,寿夭之征。忍与激,安危之券。谦与盈,祸福之门。敬与肆,存亡之界。”此数语真见道之言也。
◎旭亭家书
韩旭亭先生讳是升,今大司寇桂ぎ{山封}父也。性和霭,居家勤俭,年四十,即弃儒冠,游食四方。余少及其门。尝语人曰:“天下事多矣!未有骄盈而不败者。”恒以谦抑自居,虽仆夫媪妇,必接之以温颜。其子虽屡任封疆,而先生朴素如故也。尝寄书与司寇云:“余今年秋收颇佳,所植菽稷,颇足酿酒,笔墨足以代耕,尽有余享。汝所获廉俸丰无,其养赡妻孥之余,犹有余资,切勿贪分外之荣,致使七十垂尽之翁反被汝所累也。”故司寇谨守先生教,始终以敬谨受今上知遇,屡登高位,皆秉其家范也。
◎德济斋夫子
本朝宗室任外吏者,以简仪亲王为首称。王讳德沛,郑庄亲王之裔也。少应袭公爵,王让其弟,己入西山读书。怡贤亲王荐于朝,世宗闻而异之。召见,问王所欲,曰:“惟愿百年后于孔庙中食块冷肉耳。”上奇其言,即任户部侍郎。后屡任封疆,不名一钱,每到处,务立书院,聚徒讲学。尝谓人曰:“人心为风俗之本,未有人心浇漓而风俗朴厚者。今世不患乏才,而患人心之不复古,非讲学无以明之。如使风化日移,胜纷据于咿唔之学多矣!”尝与河督高斌议论不合,高欲岁减革扫沙船,王力持之不得。时语先人曰:“古人制度,安可轻易改革?吾年就衰,恐不及见,汝今年少,应见河患之日增,异日当思吾语也。”后癸酉秋,水漫张家路头,果如王所料,时王薨已二年矣。其后河患日增,至竭海内脂膏以供之,犹尚无补于患,则王之先见若何也。讲学家尊之为济斋夫子云。
◎醉公
睿忠亲王嗣曾孙名塞勒,性爽伉。嗜糟ㄤ,日夜不醒,虽朝会,酒气犹熏然,人呼为醉公。然遇大事多直鲠。康熙戊戌,理邸以罪黜,东宫虚位,圣祖命诸臣集议。时廉王觊觎大器,揆叙、王鸿绪复左右之,公愤怒起于座,高声曰:“惟有立雍亲王,天下苍生始蒙其福也。”众为之憬然。后世宗即位,召公责之曰:“当日汝言,几有危于朕躬。然汝忠鲠可嘉,嗣后慎勿多言也。”公免冠谢曰:“臣一时直性,不能自遏抑也。”后乾隆戊戌复睿邸,追赠公王爵。
◎元泰定帝
元泰定帝乃晋王甘麻刺子,为世祖嫡长孙。南坡之弑,帝虽与闻,然立执其使,驿递以告。其未及达者,天也。即位后,即首戮铁迭等明示天下,颇有叔孙昭子之风。其视晋简文之拜桓温,宋理宗之宠弥远者,不啻霄壤。崩逝后,青宫践祚,统绪有归。乃燕帖木儿心系周王,乘间夺国,其后文宗卒膺大宝,而以篡弑之罪归之,非公论也。
◎朱清 张
朱清、张以隶卒之贱,受世祖知遇,以海艘济运。及夫末际,岁运至四百万之多,使太仓陈陈相因,红朽不可食,亦有赖于二人者。何以一旦致罪,乃至身首不保,后世亦未有鸣其冤者,何也?
◎国初官制
国初甫定辽、沈,官职悉沿明制。其总摄国政者,有五大臣、十大臣之分,其余设总兵、副将、游击、备御之分,而皆阶以等级(如一等总兵官,三等游击之类)。其后改为国语,无复汉名(如固山额真之类)。入关后,始改总统旗务者为都统,每旗一员;其参协者为副都统,每旗二员;其下设参领、佐领等官,惟世职名仍沿国语(如一等阿思哈呢哈番,三等拜他拉布勒哈番之类)。乾隆初,从舒文襄公议,始设汉衔,其一品者为子,二品者为男,三品者为轻车都尉,四品者为骑都尉,五品者为云骑尉,而官名乃厘正焉。
◎汉军初制
国初时,俘掠辽、沈之民,悉为满臣奴隶。文皇帝悯之,拔其少壮者为兵,设左右两翼,命佟驸马养性、马都统光远统之。其后归者渐多,入关后,明降将踵至,遂设八旗,一如满洲之制。康熙中,平三逆,其藩下诸部落亦分隶旗籍。雍正中,定上三旗每旗佐领四十,下五旗每旗佐领三十,其不足者,拨内务府包衣人隶焉,于是其制始定。盖虽曰旗籍,皆辽、沈边氓及明之溃军败卒。今生齿日繁,其从龙丰沛旧臣,尚不能生计富饶,而聚若辈数万人于京华,又无以令其谋生之道,其当轴者宜有远略欤?
◎国初尚右
国初世沿古制,凡祭祀明堂诸礼仪,皆尚右。祭神仪,神位东向者为尊,其余昭穆分列,至今犹沿其制。故先烈王以宗老,孔定南以藩臣之长,皆居右班云。
◎三王旗纛
孔定南、耿靖南、尚平南等归顺时,未隶旗籍,文皇名其军为天军,特设白、绿、黑诸旗纛以赐之。见《八旗通志》。
◎王府属下
国初定制,皇帝亲将之旗有三:曰镶黄,曰正黄,曰正白。诸王分将之旗有五:曰正红,曰镶白,曰镶红,曰正蓝,曰镶蓝。其五旗户籍,皆为王公僚属,沿左氏人有十等之制,递为臣仆,凡所升擢,皆由诸王公掌之。其后升平日久,诸王习于骄汰,多有虐其所属不堪言者。世宗习知其弊,故命惟王府护卫诸官仍由本王所擢,其余皆隶有司,诸王之权始绌。然犹许岁时庆吊,趋谒如制。至今护军营操习,仍用各王府旗纛,犹存旧制。近有妄男子身隶王府旗籍,乃声言并非王府臣仆等语,真故违祖制也。
◎先恭王家训
先恭王袭爵垂五十年,其勤俭如一日,不好侈华,所食淡泊,出处有恒,虽盛夏不去冠冕。尝曰:“吾心如权,凡事至,皆量其轻重,然后理之。”又曰:“凡执权者,宜开人生路,不可博公直之名,致裁抑仕途,使进取之士壅滞怨望。”时和相当朝,每苛责诸士子,先人每不以为然。尝诫连曰:“朝廷减一官职,则里巷多一苦人,汝等应志之。”
◎经验良方
余尝患鼻衄,至流血数斗,竟夕不止,以青黛、紫菀诸物治之,毫无应验。有人送一方,用千瓣石榴花烧灰,以酒调之,塞鼻中,其血立止,屡试果验,因志之。
◎先惠顺王神力
国初诸王,披坚执锐,抚定辽、沈,先烈亲王诸子中如克勤郡王、颖毅王。诸王平定山左,各著有劳绩,惟先惠顺王以年幼未经从军,然天授神勇,众罕与匹。生有髭须数十茎,人争异之。顺治中,有喀尔喀使臣至,与近臣角抵,俱莫能撄。王闻之,请于烈王,伪为护卫入朝,杂于众中,使臣与斗,应手而仆。世祖大悦,赏赉无算,时年甫弱冠也。后尝告人曰:“此间殊寂寞恼人,未若诸天乐也。”烈王方讶为不祥,未逾年薨。
◎宋太祖解兵权
宋祖生于兵间,颇知五代藩镇之弊,故假杯酒解释兵权,使骄兵悍将无所用智,实为一代良法。然聚兵于京师,习为骄纵,而天下州郡不复置兵,一有变乱,皆请兵于朝,故其国势衰微,末年致有靖康之祸。使当时如唐府兵之制,易其将不汰其军,使重臣递相抚御,以为强干弱枝之制,安得坐丧其业哉?
◎宋武臣
有宋一代,武臣寥寥,惟狄武襄立功广南,稍有生色,仁宗置诸枢府,甚为驾驭得宜。乃欧阳公露章劾之,至恐其有他心,岂人臣为国爱惜人材之道?狄公终以忧愤而卒。其后贼桧得以诬陷武穆者,亦袭欧阳之故智也。
◎五大臣
国初太祖时,以瓜尔佳信勇公费英东、钮钴禄宏毅公额亦都、董鄂温顺公何和理、佟忠烈公扈尔汉、觉罗公安费扬古为五大臣,凡军国重务皆命赞决焉。
◎启心郎
国初,满大臣不解汉语,故每部置启心郎一员,以通晓国语之汉员为之。职正三品,每遇议事,座其中参预之。后多缘以为奸,乃汰去。
◎元顺帝
元顺帝亡国之君,无足置议,然有二三政事远胜前人者。巴延擅权,举国依附,帝能识托克托于行间,密与之谋,一旦立解兵柄,贬谪远方,颇有英飒之姿。明宗被弑多年,帝首发其逆谋,将雅尔特尔穆子孙咸置于法。虽迁逼太后,谋害皇弟,不无太忍,然较唐敬宗敬礼陈宏敬,明天启之不究诘方从哲、崔文升,反将劾奸诸臣屈陷成狱者,不啻霄壤矣。又能任汉人贺惟一为相,改革蒙古勋臣专擅之风,亦良能也。
◎刘药村
刘药村名大槐,海峰先生之弟也。馆于明太傅第,课子弟甚严。性迂阔,初不知人间有分桃断袖事者,闻之,以为人伦大变,作檄以讨论之。又性恶女尼,每于市衢间遇之,必归蒙以红绫被,卧竟日以为厌胜,其迂妄也如此。
◎刘孝廉
吴夔伦学士言,康熙中有刘孝廉名禄,河南人。善风角占卜。仁皇召直蒙养斋,欲授以官,孝廉屡辞。随上北征,粮饷乏济,上命孝廉卜之,曰:“不出三日定至。”果如其言。又从幸滦阳,一日踉跄至宫门,请上速徙居高处,以避水厄。时方晴霁,夜间山水涨发,果冲没行宫。又善风鉴,尝谓张文和公、史文靖公皆异日太平宰相。壬寅冬乞假归省,至冬月望日,忽命家人制服向北哭之竟日,及哀诏到,正仁皇崩之后二日。后孝廉卒于家。
◎鄂尔奇短视
鄂司马尔奇,西林相公胞弟。目短视,性聪敏,读书数十行。显扬后,颇耽声色,与相公异趣,时人比之以大小宋云。相公尝浴足,公仓卒至,相公不及摒挡,加足于怀,司马急以烟筒击之。相公矍然,公曰:“大白猫何罕物,而兄珍之于怀何也?”盖以足为猫云,人传以为笑。
◎十王亭
我文皇抚定辽、沈,规模阔大,而集思广益,纳谏如流。造十王亭于宫右侧,凡有军国重事,集众宗藩议于亭中而量加采择。故当时政治肃清,良有以也。
◎汉军各营旗纛
汉军八旗旗纛,皆用描洒金飞虎。前锋营用五色飞虎旗,香山健锐营用黄色缘蓝,火器营用蓝色缘黄,以辨制度云。
◎范文肃公厚德
范文肃公文程为宋忠宣公裔。国初仗剑谒军门,太祖曰:“名臣后,宜厚待之。”遵化四城之役,公守滦州,独得保全阖郡生灵。大兵入关时,公参决帏幄,劝睿忠王秋毫无犯,为明帝发丧,并护送倪文贞公灵柩南归,凡忠义之士皆褒奖之。时定赋税,有司欲以明末练饷诸苛政为殿最,公曰:“明之亡由于酷苛小民,激成流寇之变,岂可复蹈其所为?”因以万历中征册为准,岁减数百万两,民赖以苏。故其簪组鼎盛,为八旗巨室云。
◎成王书法
成亲王讳永星,为纯皇十一子。善书法,幼时握笔,即波磔成文,少年工赵文敏。又尝见康熙中某内监言其师少时犹及见董文敏握笔,惟以前三指握管悬腕书之,故王推广其语作拨灯法,谈论书法具备。名重一时,士大夫得片纸只字,重若珍宝。上特命刊其帖,序行诸海内,以为荣云。
◎褚库巴图鲁
褚库巴图鲁姓萨尔图氏,少为先烈亲王牙将,勇绝一时。攻宣化府城,首登其堞,颈为明兵所刃。公左手抚额,右手犹手刃数人,僵于城侧,其气仅属,大兵因以破城。时有善医者云其喉未断,使妇女抚吸其气,犹可望生。时命妓女如法治之,用巨绳缝其颈,公果得复生。至顺治中,从上幸南苑,弯弓逐兽,马蹶,其颈复断,公因之薨。
◎徐文定公
徐文定公元梦,舒穆禄氏,杨武勋王裔也。公父生公时,梦一老叟至,自云徐姓,因以命名为志。公中癸丑文进士,与韩慕庐同榜。高不逾人,鼻艴然为紫缨络,性和霭,遇大节侃侃。雍正中,廉王允祀、贝子允礻唐以觊觎大器,世宗命诸大臣议其罪。公首言“二王之罪诚不容诛,愿皇上念手足之情,暂免一时之死”等语,情词肫挚,上为之动容。寻以罪谪为中书舍人,公即抱案牍,持铅管从事,诸同侣有逊之者,公曰:“否,此仆之职,敢不黾勉从事。”退与诸舍人讲寅谊,其不苟也如此。其孙舒文襄公,复以勋业见称于世。
◎史文靖公
史文靖公贻直,器量宏大,风度翩然,尝有不时宣召,公雅步如常。或有催促之者,公曰:“天下安有奔迫之宰相耶!”人服其知大体云。
◎马彪
马壮节公彪,固原人。少无赖,尝冲突固原提督仪仗,提督命杖于辕门。公问人曰:“提督品最高,究竟何如人始为之?”人告以由行伍起者。公奋然曰:“吾以提台皆天人耳,若由行伍进,吾犹能力致之。”乃誓曰:“吾不致身此官,终不入此城也。”遂仗剑从军。时大兵进讨回部,公奋身用命,积功至总兵官。路由固原,有邀其入城会饮者,公力辞之曰:“此尚非吾入城时也。”后以平撒拉尔回民功,果授固原提督。公至城门,挥去侍从,步入其。至衙中,首命置前提督神主,公朝服祀之,然后接其众乡里父老,设酒欢宴终日,指其牌曰:“吾非为此公所激烈,何能致身至此?此聊所以报德也。”
◎图文襄公用兵
图文襄公讳海,马佳氏。辅翊世祖、圣祖二朝,功业卓然。初,公为中书舍人,负宝从世祖之南苑,上心识其人,欲重用之。恐犬不服,因谓众辅臣曰:“某中书举趾异常,当置于法。”众以无罪请。上曰:“否则立置卿相,方可满其愿也。”因立授内阁学士,不数年,氵存至大学士。康熙初,奏茅麓山之捷。甲寅冬,吴三桂既叛,察哈尔复蠢动,事闻,圣祖忧之。孝庄文皇后曰:“图海才略出众,可当其责。”上立召公,授以将印。时诸禁旅皆南征,宿卫尽空,公奏请选八旗家奴之健勇者,得数万人,公令以翌日聚德胜门外。是日黎明,公已整装至教场,甫检阅毕,即趋以疾行,不许夜宿,每至州县村堡,即令众家奴略掠之,所获金帛无算。不数日至察哈尔,下令曰:“前此所掠皆士庶家,不足为宝。今察哈尔承元之后,数百年之基业,珠玉货宝不可胜计,汝等如能获取之,可富贵终身也。”众踊跃从事。公率众夜围其穹庐,察哈尔部长布鲁尼不及备,仓卒御敌。我兵无不一当百,卒擒之,公分散财帛,奖励士卒而归。陛见时,仁皇责其虏掠宣府等郡县,以有司劾章示之。公谢罪曰:“臣实无状,然以舆亻台之贱,御方强之敌,若不以财帛诱之以壮其胆,何以得其死力?然上不即诛,待臣奏绩而后责之,实上之明也。”仁皇大悦曰:“朕亦知卿必有所为也!”因命公复西征焉。
◎刘海峰
刘海峰先生讳大魁,桐城人。古文名家。少以文谒李穆堂侍郎,惊曰:“五百年无此作者,欧、苏以来一人而已!”其见重如此。举博学鸿词科,鄂文端公业经首选,张文和恶其才,因曰:“此吾乡之浮荡者。”因易以刘文定公,先生遂落拓终其身。居京邸,其弟馆于明太傅家,先生恶其权贵,乃避居朱都统沦瀚宅,破壁颓垣,蔼如也。先恭王重其品,终身执弟子礼甚恭。而先生归乡后,音书杳然,其高傲也如此。
◎刘文正公之直
刘文正公当乾隆中久居相位,颇为上所倚任。公性简傲,不蹈科名积习,立朝侃然,有古大臣风。尝有世家子任楚抚者,岁暮馈以千金,公呼其仆人,正色告曰:“汝主以世谊通问候,其名甚正。然余承乏政府,尚不需此,汝可归告汝主,赠诸故旧之贫窭者可也。”有赀郎昏夜叩门,公拒不见。次早至政事堂,呼其人至,责曰:“昏夜叩门,贤者不为。汝有何禀告,可众前言之,虽老夫过失,亦可箴规也。”其人嗫嚅而退。薨时,上亲奠其宅,门闾湫隘,去舆盖然后入。上归告近臣曰:“如刘统勋方不愧真宰相,汝等宜法效之。”
◎谢芗泉之疏阔
谢芗泉先生焚车事,另载后卷。其人大节不苟,然性疏阔,其居处几榻,尘积数寸,不知拂拭。院中花草纷披,殊有濂溪不除阶草之意。财物奢荡,一任仆人侵盗,毫不介意。性复多忘,尝新置朝衣,借法时帆祭酒著之,罢官后遂不复取。及官仪部,当有祭祀,复欲市取。时帆闻之,故意问之曰:“吾记君尝于某时新置朝衣,去日未久,何得遂无?”谢茫然曰:“此等物,弃诸敝笥,安可索取?”法复曰:“或君曾假诸人乎?”谢仍不复记忆。法笑曰:“君于某日曾假余著之,今尚在余笥中,君果忘乎?”谢乃恍悟,其不屑细故若此。
◎本朝内官之制
世祖抚定华夏,习知前明阉宦之弊,故立铁牌于交泰殿,戒内官不许干预朝政。其官不过四品,皆隶内务府总管,岁时谒见如堂司制,颇有周官冢宰统摄之制。纯皇帝乾纲独揽,防驭内官尤严。有高云从者,稍干涉外事,上遵章皇旨,立时磔死,若辈皆凛然敬畏。和相虽贪黩无状,然制内官最严。其军机随侍尝有背呼梁文定公名者,和闻之,奋然曰:“梁为朝廷辅臣,汝辈安可轻之?”立杖数十,命与梁叩谢乃免。故当时寺人,俯首惟命是从。近日内务府大臣多由僚属骤迁,又无重臣兼领,故敬事房总管辈多与诸大臣分庭抗礼,无复统辖之制。至苏大司空楞额曾对众曰:“今日尚未见吾都堂。”虽一时之谑语,亦可觇风气矣。
◎巴延三
巴廷三制府初任军机司员,龌龊无他能,人争鄙薄之。尝当值宿,时西域用兵,夜有飞报至,大臣俱散出,纯皇帝问值宿者,以巴对。上呼至窗下,立降机宜凡数百语。巴小臣,初觐龙颜,战栗应命,出宫后,一字不复记忆。时有上亲侍小内臣鄂罗里,人素聪黠,颇解上意,遂代其起草。上阅之,称嘉者再,因问其名,默志之。数日,语傅文忠曰:“汝军机有若等良材,奚不早登荐牍?”因立放潼商道,不数岁遂至两广总督。巴感激鄂切骨,常以恩人呼之。既任封疆,毫无建树,终以贪黩罢归,为鄂怨恚者再。以节钺宗臣,其才反不若阉竖,亦可丑也。
◎杨武勋王
余外祖舒穆禄武勋王讳杨古利,以开国功臣封王,尚主,为异姓诸臣之冠,其功业载余文集中。王末年从文皇帝征朝鲜,大捷后巡视山谷,天大雾,中伏弩而殒。按《北齐书》,韩贤破韩木兰后,检阅甲仗,有余贼藏尸边,待贤近,举刀斫之,中胫而卒,与王差仿佛也。
◎何温顺公
高皇初起兵时,满洲军士尚寡,时董鄂温顺公讳何和理者,为浑春部长,兵马精壮,雄长一方。上欲藉其军力,乃延置至兴京,款以宾礼,而以公主妻之。公乃率众归降,兵马五万余,我国赖以缔造。萨尔浒之役,卒以败明师者,皆公兵马之力也。其前妻闻其尚主,怒,扫境而出,欲与之战,高皇面谕之,然后罢兵降。故今袭世爵者,皆系公主所出,其前夫人所生者,不许列名。国语呼为“厄吓妈妈”,盖讥其鲜德让之风也。
◎洪豁尔国
今鄂罗斯北有洪豁尔国,国势富强。护军统领百公顺尝至其境,谓其人善于骑射,有三韩之风。其国自言,先世系由索伦迁移者。按《辽史》,西辽耶律大石自天祚被擒后,遂率众西移凡万余里,自称西辽。其后为爱乌罕所灭,今其国岂其苗裔耶?
◎刘文清
刘文清公墉为文正公子。少时知江宁府,颇以清介持躬,名播海内,妇人女子无不服其品谊,至以包孝肃比之。及入相后,适当和相专权,公以滑稽自容,初无所建白。纯皇召见新选知府戴某,以其迂疏不胜方面,因问及公。公以“也好”对之,为上所斥。谢芗泉侍郎颇不满其行,至以《否卦彖辞》诋之,语虽激烈,公之改节亦可知矣。然年八十余,轻健如故,双眸炯然,寒光射人。薨时毫无疾病,是日犹开筵款客,至晚端坐而逝,鼻注下垂寸余,亦释家所谓善解脱者。余初登朝,犹及见其丰度。一日立宫门槐柳下,余问朱文正公五矢之目,朱未遽答。公喟然曰:“君子务其大者远者。今君以宗臣贵爵,所学者自有在,奚必津津于象物之微者哉?”宜朱公之不答也。老成之见,终有异于众也。
◎卫司空
卫司空哲治,历任封疆,以廉能著。其抚粤西时,谢侍御世济子犯法,公锻炼其子,因波及侍御,袁简斋太史曾作书规之。刘文清公亦言其“官每高一阶,而其品乃下一级”,盖亦不能自守之士。然先恭王亲见其召对,纯皇帝问近日封疆大吏臧否,公自谢无状。上言:“置汝姑勿论,其外究竟孰为最劣?”公对曰:“惟江西巡抚阿思哈耳。”时阿宠眷最渥,而公敢撄之,亦难能也。
◎阿尔萨
阿相公尔萨以胥吏起家,屡任封疆。不喜科目,尝谓傅文忠公云:“朝廷奚必置棘场,三载间取若干无用人,以为殃民误国之具。”经傅呵斥,颇为士林所讥。然居官清介,籍没时,其家惟黄连数十斤,当票数纸而已。亦近日大吏之所罕见也。
◎横侍郎
雍正初,年大将军羹尧宠眷甚渥。尝入京陛见,世宗因命其于正大光明殿阅朝考卷。时复有所宣召,殿庭深邃,绕出前庭,路颇迂折。年方起座,闻后楹丹然,四扉洞开。年趋视之,则某侍郎横于其傍,盖自启扉以便其行。时谓之横侍郎云。
◎活佛掣签
西藏喇嘛自宗卡卜兴扬黄教,其徒达赖喇嘛、班禅额尔德呢率言永远转生以嗣其教。行之日久,其徒众稍有道行为人推许者,亦必踵其转生之说,以致呼毕尔罕多如牛毛。蒙古王公有利其寺之赀产者,乃请托达赖喇嘛指其子侄为的乳,互相承授,与中国世爵无异。纯皇帝习知其弊,因其陋习已久,难以遽革,因命制金奔巴瓶,设于吉祥天母前。遇有呼毕尔罕圆寂者,即拣其岁所生产子之聪慧者数人,书名于签,令达赖喇嘛会同驻藏大臣封名掣之,贿请之弊始绝。时谓之活佛掣签云。
◎朱文端公救舒文襄
乾隆乙亥,阿逆既投诚,舒文襄公赫德时任定边将军,请将其家属分置苏尼特等近地,以为羁质。纯皇帝大怒,谓其分散骨肉,有伤远人之心,命近侍封刀斩之。朱文端公闻命,排扉而入,请召对,力言人材难得,舒某虽一时过虑,然平日办事勤慎,请援议能之典。上曰:“命已下逾日,恐难追转。”公奏曰:“即命臣子成麟追之。”上可其请。公出谓其子曰:“追不及,汝勿返也。”成麟故勇往,即于马前割袍前襟,驰骑而往,甫至潼关,卒追前命而归。时傅文忠公告人曰:“朱公诚仁者之勇,是日虽恒百辈,终无济于事也。”
◎盛司寇
盛司寇安,满洲人。以科第氵存至卿贰。颀然岳立,须眉苍然,以古大臣自命。戊辰春,孝贤纯皇后崩,时有周中丞学健、瑟制府尔臣等以违制发伏诛。有锦州守金文淳者,禀命于府尹然后落发,事发,纯皇震怒,命立诛之。公叩首请曰:“金小臣,罔识国制,且请命大僚然后发,情可矜恕,请上宽之。”上怒曰:“汝为金某游说耶?”公曰:“臣为司寇,尽职而已,并不识金某为若何人。如枉法干君,何以为天下平也。”上大怒,命侍卫反接公赴市曹,与金文淳同置于法。公佯然长笑,惟曰“臣负朝廷之恩”而已。后上悔悟,命近臣驰骑并金赦之,公施然叩谢如常。时市曹万目共睹,曰:“此真司寇也。”次日,上即命公入上书房傅导诸皇子,曰:“盛安尚不畏朕,况诸皇子乎!”真师保之妙选也。
◎阿文成公用人
阿文成公屡膺挞伐,平定绝域,为近日名臣之冠。其拔擢人才,或于散僚卒伍以一二语赏识,即灯荐牍,故人皆乐为之用。兴将军奎以将校从事,公奇其貌,曰:“此将材也。”因与之副将扎,命其攻克某岭,即日克捷。其后卒为名将。如王述庵司寇昶、韩桂ぎ司寇{山封}、百菊溪制府龄、朱白泉观察尔赓额皆以微员赏识,其后皆为卿相。闻其于军务倥偬间,惟于幕中独坐饮酒吸烟,秉烛竟夜。或拍案大呼,愀然长啸,持酒旋舞,则次日必有奇策。其驱使将士,如发蒙振落,其成功者,或奖以数语,或偿以糕果,而其人感激终身,甘与效死。其薨数日前,自知死期,于其诞辰,置酒作乐终日。训其子孙,励以纲常名节,曰:“余从此长诀,不复训教尔等矣!”病笃时,将其兵书诗文稿尽命焚之,曰:“无以此误后人也!”余尝往吊,见其厅第湫隘,居然儒素,较之当时权贵万厦巍然者,薰莸自别,比之李文靖厅前仅容旋马者,未为过也。
◎舒文襄公预定阿逆之叛
舒文襄公既以分置阿逆家属获罪,降为马卒,公即荷殳执鞫,甘与士卒同伍。及闻班忠烈公第密劾阿逆之事,曰:“阿逆叛志已决,不可使得其家属傅虎以翼。余虽得罪,曾任大臣,出疆专命之罪,余甘任之。”乃部署士卒,围其营帐。其夜阿逆果率众至,欲掳其家属牧厂,我兵猬集,争先用命。阿知有备,乃踉跄遁去,其家属终为我虏获焉。上闻之大喜,立复其位。
◎崇政殿
高皇初定辽、沈,建立宫室,卑浅其制,殊有茅茨土阶之意。今陪京宫殿,大清门内即为崇政殿,为视政朝贺之所。其后凤凰阁分限内外,内为清宁宫,内奉神位,即为燕寝之地,其傍六宫分峙,制作极为俭朴,亦可想见祖宗开创之艰难也。
◎鄂西林用人
鄂西林相公节制滇南七载,一时智勇非常之士多出幕下。公尝命张制府广泗征花苗,开筵设乐,谈笑竟日而不及用兵事。及薄暮,张不得已请公将略,公愀然曰:“老夫误用人矣!夫转运糗粮,备整甲仗,有不备者,惟老夫是问。至于兵机难测,转瞬间已自变易,惟在为将临事处决,安有预定机谋而能胜人者哉?”张慑服其言。其他如哈军门元生、董将军芳皆出其幕下,卒为一代名臣。此数人至其家,皆执洒扫贱役,而其家亦佣仆视之,如郭汾阳之于李西平、马北平也。
◎奎壮烈
奎壮烈林为孝贤纯皇后之侄,以椒房甲第,勇力过人。其兄忠烈公明瑞尝殉节滇南,故纯皇帝不欲使其临戎。而公乞恩者再,至痛哭殿陛间,惟愿杀贼复仇,上为之动容。其后从征缅甸、金川,皆以し捷建功。后任伊犁将军,公乃纵酒指挥,尝集众官饮,其不胜者,仰鼻灌之。至登屋瓦上,与近侍酣饮。有犯法者,公剥其皮以盐揉之,其人号痛竟日始毙。为海禄所劾罢职。其后复从征廓尔喀,疽发于项,仍力疾从军。孙文靖公士毅往候其疾,公执其手曰:“疾何必问,大丈夫不能马革裹尸乃至奄滞床箦,亦可丑也。”至卒,惟以军务未蒇为忧,语不及他。然性耽书史,好作小诗,有曹景宗之风。尝读《元史》,王述庵侍郎问其所向慕,公曰:“耶律文正公非余所及,得及王保保之忠贞足矣!”亦可觇公之志矣。
◎云梯
文皇帝时,攻取明人城堡,多以云梯制胜。乾隆戊辰金川之役,其地多筑坚碉于绝壁悬崖上,官军屡攻弗克。纯皇帝阅实录,乃仿其式,制造云梯,命八旗子弟日以演习。其后专隶健锐营。再征金川时,卒收云梯之功,始能捣倾贼窟。丙辰间,湖北奸民窃发,毕秋帆制府屡攻当阳不克,上乃命海内绿营皆习其伎,以昭文皇帝威德焉。
◎克勤郡王墓
克勤郡王讳岳托,先烈王之长子也。壬午冬从征山东,薨于途。丧返,文皇帝痛甚,及葬,命开其隧道,以便岁时赐奠,抚柩而哭。故至今未封其圹,以志荣遇。纯皇帝及今上翠华东幸,皆亲往赐奠焉。
[book_title]卷三
◎记辛亥败兵事
康熙丁丑,仁皇帝亲征沙漠,噶尔丹穷蹙自缢,其侄策零多尔济奔窜阿尔泰山北,稽首称臣。仁皇帝受降凯旋,朔漠荡平。其后数岁,策逆休养生息,招徕噶尔丹藩臣,部落渐强,侵犯喀尔喀部落。仁皇震怒,练兵筹饷,为深入计。
宪皇帝践祚,欲竟仁皇帝未竟之绪。会策逆死,其子噶尔丹策零嗣立。噶少年聪黠,善驭士卒,诸台吉乐为之用,宪皇帝遂决议讨之。朱文端公轼、沈总宪近思皆以为天时未至,惟张文和公力为怂恿。时费直烈公嗣爵傅尔丹者,颀然岳立,面微,美须髯,有名将风,张荐以为帅。筑大将坛,率满洲、绿营等五万兵讨之,诸蒙古藩臣皆执勺以从。时达忠烈公福力谏不可,上曰:“策零殂落,噶逆新立,彼境分崩之势,何云不可?”达曰:“策零虽死,其老臣固在。噶逆亲贤使能,诸酋长感其先人之德,力为御。主少则易谏,臣强则制专。我以千里转饷之劳,攻彼效死之士,臣未见其可。况天溽暑,未易兴师。”张文和旁赞曰:“六月兴师,载诸《小雅》,君未果知耶?”上曰:“达福患暑疾,盍以卤汁灌之。”达词色愈厉。上曰:“然则命汝副傅以行,尚敢辞耶?”达语塞,遂叩首出,祷于明堂。上亲酌傅公,以宠其行。是日,大雨如注,旗纛尽湿,狼狈出国门,识者以为不祥。时从征为查副将军弼纳,巴将军赛,副都统戴公豪、海公兰、西公弥赖、定公寿、苏公图、马公尔齐,侍郎永公国、塔公尔岱,皆一时将帅之选焉。
八月,会师于科布多城。噶逆遣将伪降,言其国携贰,与喻萨克迭战经年,马驼羸弱,可袭灭其部落。傅公信其言,欲进师,定公寿曰:“噶逆闻警,敛师境内,静以观变,其谋可知。我师莫如耀兵境上,以扬我武,全师凯旋,策之上也。安可信俘虏片言,突入敌垒,以黩其武哉?”傅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彼穷蹙之余,安能敌精强之士?不御敌非勇也,汝何懦怯自损其威也。”定默然出,以袍付仆曰:“汝持此以归葬焉!生子名寿,以志难也。”永公国曰:“国闻用师乘瑕而战,未闻无隙而能致胜者。今噶逆亲亲用能,人惟求旧,选不失材,贤不失位,疆圉远辟,牧养蕃滋。彼虽犯我师旅,尚当良筹以御之,而况敛兵蓄锐,乃可深入自暴其师乎?”海公兰曰:“量敌而入,将之能谋也。知难而退,武之善经也。敌未可轻,武未可黩,俘虏之言奚足为信?羸师待敌,外夷之故智,君其防之。”傅然曰:“我国家之所以无敌者,以武臣不畏死耳!君等安可蹈汉儿之习,自弱其势哉?”因命整军以进。主事何公溥执辔以谏,傅曰:“蕞尔竖儒,安识兵家事?”因以鞭挥何手而去。马公退告众曰:“此师殆哉!”戴公豪曰:“带组具存,何畏死无具也?”查公弼纳曰:“余刀俎余生,受君恩乃不死,今得以马革裹尸幸矣!”查前因允糖朋党故,廷议大辟,上特宥之,故查益感激用命。
及出境数百里不见贼垒,获侦者,云在博克托岭,傅遣苏公图往剿。未数里,闻胡笳声远作,毡裘四合如黑云蔽日,傅惧,移师东,陷和通淖尔,华言大泽也。定公谓傅曰:“违众陷师,谁之咎也?”傅默然无语。定公曰:“言在先,敢辞死乎?”遂与马公尔齐率师援苏。兵既接,忽大风蔽日,雹如牛首,我兵血战间后无继师,定公寿中矢殒,苏公等俱没于阵。西公弥赖率本部援之,兵溃身殉。贼遂犯大营,傅命蒙古兵御之。定制,科尔沁王公树红纛,土默特旌树白纛,以为志。转战间,科尔沁王某偃旗首遁,土默特公沙津达赖奋身入贼垒,白旌耀然。众知蒙古兵败,曰:“白纛兵入贼队矣!”诸军遂大溃,终夜甲仗声不绝。傅举趾失措,惟抚驭满洲士卒曰:“慎无堕家声也。”永公国刎颈死,戴公豪、海公兰自缢于幕弋上,何公溥儒服雅步曰:“死为国殇,永享俎豆,荣矣!”遇贼而死。有蒙古参领某,潜渡淖,遇妇人骑以追,推某河中,水浅得不死,医士汤某,苍黄奔窜,扬言曰:“余有丹药,翕之可以免渴。”卒无应者,陷于贼。傅杂士伍奔窜出,查公弼纳跃马舞刀,贼皆披靡,溃围而出。不见傅,以其已死,恐蒙陷帅罪,曰:“颁白之年,岂可复对狱吏?”遂复入阵而死。达公福殿军被杀,巴公赛血战死之(另见下卷)。惟塔公尔岱冒锋矢出,中枪穿胫,血殷征衫,蒙古医以羊皮蒙之,三日始苏。贼获诸士卒,皆以皮绳穿其胫,盛以皮袋,载诸马后,从容唱胡歌而返。蒙古科尔沁王逃匿萑苻中,以千金赂傅,傅受贿,扬言于众中:“蒙古白纛者先败。”乃收公沙津斩之,蒙古士卒皆忿怒溃军。事闻,上震悼,曰:“朕悔不听达福言,今无及矣!”乃厚恤其家。达故权臣鳌拜孙,耻其祖所为,故尽节云。乃斥傅爵赏恤诸溃卒。
后二年,噶逆众大入,赖额驸超勇亲王战于光显寺(事另见)。其势始衰,遂讲和焉。初,上命傅尔丹与岳威信公钟琪会议进兵策,岳公赴傅穹庐中,见壁上刀槊森然,问傅何所用。傅曰:“此皆吾所素习者,悬以励众。”岳笑而漫应之。出语人曰:“为大将者不恃谋而恃勇,亡无日矣!”后卒如岳公所料云。
◎郭刘二疏
国朝惩明代之失,罔许言官挟私言事,紊乱纲纪。然遇骨鲠之士弹劾权要,列圣必立加奖劝,以旌其直。如郭华野之劾明、余二相及王、高诸人,刘文正之劾果毅、勤宣,皆侃侃正论有足取者,备录其疏于左。
郭疏云:“明珠与余国柱背公营私诸款:一,凡阁中票拟俱由明珠指麾,轻重任意。余国柱承其风旨,即有舛错,同官莫敢驳正。圣明时有诘责,漫无省议。即如陈紫芝之参劾张,内并请议处保举之人,上面谕九卿宜一体严处,票拟竟不之及。一,明珠凡奉谕旨或称其贤,则向彼曰:‘由我力荐。’或称其不善,则向彼曰:‘上意不测,吾当从容援救。’且任意增添,以市恩立威,因而要结群心,挟取货贿。至每日奏毕,出中左门,满、汉部院诸臣及腹心拱立以待,即密语移时,上意无不宣露。部院衙门稍有关系之事,必请命而行。一,明珠结连党羽,满洲则佛伦、格斯特及其族侄富拉塔、锡珠等,汉人之总汇者为余国柱,结为死党,寄以腹心。凡会议、会推,皆佛伦、格斯特等把持,而国柱更为之囊橐,惟命是听。一,督、抚、藩、臬缺出,余国柱等无不辗转贩鬻,必索其满欲而后止。是以督抚等官,遇事剥削,小民柔困。遭遇圣主,爱民如子,而民间犹有未沾足者,皆债官搜索以奉私门之所致也。一,康熙二十三年学道报满之时,应升学道之人,率往论价。九卿选择时,公然承风,缺皆预定,由是学道皆多端取贿,士风文教因之大坏。一,靳辅与明珠、余国柱交相固结,每年糜费河银,大半分肥,所提用河官,多出指示,是以极力庇护。当下河初议开时,彼以为必委任靳辅,欣然欲行,九卿亦无异词。及上另欲委人,则以于成龙方沐圣眷,必当上旨。而成龙官止臬司,可以统摄,于是议题奏仍属靳辅,此时未有阻挠议也。及靳辅张大其事,与成龙议不合,始一力阻挠,皆由倚托大臣,故敢如此。一,科道有内升及出差者,明珠、余国柱率皆居功要索。至于考选科道,既与之订约,凡有本章必须先行请问,由是言官多受其牵制。一,明珠自知罪戾,见人辄用柔言甘语,百计款曲,而阴行螫害,意阴谋险。最畏者言官,恐发其奸状。当佛伦为总宪时,见御史李时谦累奏称旨,御史吴霁方颇有参劾,即令借事排陷,闻者骇惧。以上各款,俱略指参。总之,明珠一人,其智术足以弥缝过恶,又有余国柱奸谋附和,负恩之罪,罄竹难书。伏祈霆威,立加严谴,天下人情无不欣畅矣。”
其劾王鸿绪、高士奇奏疏云:“皇上宵旰焦劳,励精图治,用人行政,皆出睿裁,未尝纤毫假手左右。乃有植党营私,招摇撞骗如原任少詹事高士奇、左都御史王鸿绪等,表里为奸,恣肆于光天化日之下,罪有可诛,罄竹难悉,试约略陈之。高士奇出身微贱,皇上因其字学颇工,不拘资格,擢用翰林。令入南书房供奉,不过令其考订文章,原未假之与闻政事。为士奇者,即当竭力奉公,以报君恩于万一。计不出此,而日思结纳,谄附大臣,揽事招摇,以图分肥,凡内外大小臣工,无不知有士奇之名。夫办事南书房者,前后岂止一人,而他人之声名总未审闻,何士奇一人办事,而声名赫奕乃至如此?是其罪可诛者一也。久之羽翼既多,遂自立门户,结王鸿绪为死党,科臣何楷为义弟兄,翰林陈元龙为叔侄,鸿绪胞兄顼龄为子女姻亲,俱寄以心腹,在外招揽。凡督、抚、藩、臬、道、府、厅、县以及在内大小卿员,皆王鸿绪、何楷等为人居停哄骗,而夤缘照管者,馈至成千累万。即不属党援者,亦有常例,名之曰‘平安钱’。而人之肯为贿赂者,盖士奇供奉日久,势焰日张,人皆谓之门路真。而士奇遂自忘乎其为撞,遂亦居之而不疑,曰:‘我之门路真。’是士奇之奸贪坏法,全无顾忌。其罪之可诛者二也。光棍俞子员在京肆横有年,惟恐事发,潜遁直隶、天津、山东雒口地方。有虎坊桥瓦房六十余间,值八千金,馈送士奇,求托照拂,此外顺治门外斜街并各处房屋,总令心腹出名置买,何楷代为收租。士奇之亲家陈元师、伙计陈李芳,开张缎号,寄顿各处贿银、赀本约至四十余万。又于本乡平湖县置田千顷,大兴土木,修整花园,杭州西溪广置园宅,苏、松、淮、扬,王鸿绪等与之合伙生理,又不下百余万。窃思以觅馆糊口之穷儒,而今忽为数百万之富翁,试问金从何来?非侵国帑,即削民膏。夫以国帑民膏而填无穷之溪壑,是士奇真国之蠹而民之贼也。其罪可诛者三也。皇上圣明,洞悉其罪,止因各馆史书编纂未竟,着解任竣事,矜全之恩至矣!极矣!士奇乃不思改过自新,仍怙恶不悛。当圣驾南巡时,上谕严戒馈送,定以军法从事。惟士奇与鸿绪憨不畏死,于淮、扬等处,鸿绪招揽府厅各官,约馈万金潜送士奇。淮、扬若此,他处又不知如何索诈矣。是士奇之欺君灭法,背公行私,其罪之可诛者四也。更可骇者,王鸿绪、陈元龙鼎甲出身,亦俨然士林之翘楚者,竟不顾清议,为人作垄断,不以为耻,且依媚大臣,无所不至。即以人之所不屑为者,亦甘心为之而不以为辱。苟图富贵,伤败名教,岂不玷朝班而羞当世士哉?总之,高士奇、王鸿绪、陈元龙等豺狼其性,蛇蝎其心,鬼蜮其形。畏势者,既观望而不敢言;趋奉者,更拥戴而不肯言。臣若不言,有负圣恩,臣罪滋大。故不避嫌怨,仰祈皇上立赐罢谴,明正典刑,人心快甚,天下幸甚。”
其刘之弹张文和、讷果毅云:“大学士张廷玉历事三朝,遭逢极盛,然而晚节当慎,责备恒多。臣窃闻舆论,动言桐城张、姚二姓,占却半部缙绅,今张氏登仕版者,有张廷璐等十九人;姚氏与张氏世姻,仕宦者有姚孔振等十三人。虽二姓本系桐城大族,得官之由,或科目、荐举、袭荫、议叙,日增月益,以至于今,未便遽议裁汰。惟稍抑其升迁之路,使之戒饬引嫌,即所以保全而造就之也。查得康熙年间,因王奕清等姻眷仕宦最多,仁皇帝曾降旨:‘三载升迁,不许开列奏补。’今可仿其例,请以三年内除特旨升用外,概停升转。”又言:“尚书公讷亲,年未强仕,统理吏户二部,入典宿卫,参赞中枢,兼以出纳王言,趋承时蒙召对,向用方隆。我皇上用人行政,无非出于至公,讷亲之居心行事,亦当极图报称。但臣虑讷亲以一人之身,承办事务太多,或有疏失。臣虽不能知其所管项何所当去,愿皇上谅其才能,酌量裁去一二项,使其专心机务,得以无所错误。再其任事过锐,逢迎者渐众,请皇上时加训饬,讷亲得以有过知改,常承主眷。”二公疏上,皆得嘉旨,若合符节。
◎朱白泉狱中上百朱二公书
朱白泉观察原名友桂,涵斋先生孙也,今改名朱尔赓额。涵斋于仁皇帝,以绘事供奉内庭。观察虽入赀为郎,性甚刚毅,勇往敢为。屡任封圻,以廉能著,百菊溪制府任倚之如左右手。庚午夏,随菊溪制府、韩桂ぎ中丞剿抚洋盗张保、张郑氏等,颇树功绩,上特赐孔雀翎。后任江南道,因主议增长苇荡事宜为河帅陈凤翔所控。上命钜卿往讯,其人本迂愎,为凤翔所蛊惑,卒以冒功不实论罪,谪戍伊犁。白泉与余最善,忆戊午岁冬夜,与白泉及谢芗泉侍御小集绿筠堂,挑灯剪烛,谈论天下古今事,涔然泪下。白泉以王文成自许,二人皆笑其妄,然不期其终以任事犯众怨,自撄其罪。今录其与百、朱二公书,以见其事之颠末云。
其与百制府书云:“盖闻人之穷通有数,事之成败有时,是不必以口舌争也。物理之是非有定评,国家之体统宜共立,是不可以意气用也。额虽不才,然奉教于先生长者之前者,亦已久矣。窃闻辱名为上,辱身次之,是故身泰而名辱,古人以为下。额自上年九月,接奉恩命,调任江巡,依侍节麾,俾供驱策。受圣主累世豢养之恩,怀名师特达知遇之感。抚心切齿,罔报涓埃。窃谓料物为河工之根本,苇荡为料物之基业,悉心剔弊,期裨功益,比较正额之外,增出过倍。然拨荡为购,减厅员冒销之利;按束交方,拂营员偷换之欲。额以只身独撄众怒,固已知其祸不旋踵,功废垂成。日昨以陈竹香遣丁京控,蒙钦派钜公前来查讯,验尾帮驳回之料,取船弁挟怨之词,厅营共证,合翻此局。从吏议而诬服,戴覆盆以望天,从古如兹,况在微末。文通有言,若使事非其虚,罪得其实,何以见燕市击筑之夫,对赵北悲歌之士?今以愚昧,于此获罪,所知为之流涕,路人为之叹息。抚躬自问,为幸多矣!此所以含笑而入圜土,长歌而膺徽膺者也。额始谓今年柴荡陆续出运,七堡、顺清河两处漫口藉以堵合,外南、海阜、山安、海防四厅奇险藉以抢护,诚恐自此废束,贻戢误堪虞。以今思之,成败早迟,皆有期合,实由天定,非关人事也。额于十一年作守潮阳,海氛告警,大帮压境,屠毒生灵,惊怖城市。额捐赀集勇,谨守疆场,绝济匪之源,挫触藩之锐,卒能化枭为鸠,闾阎安堵。绎堂制府(谓那公彦成),以为能,言听谋决。匪目李崇玉以计就擒,大帮朱贲乞命投款,已可旦夕告成,风涛永戢。而绎堂先生旋被严劾,竟坐投荒,时额以居忧得从漏网。三载之后,老夫子秉节海峤,仍用前策,以贼攻贼,生路既开,输诚踵至,鲸波遂恬,舶帆无恙,此亦乘势待时,事半功倍之明征也。安知苇荡之功,不更待有异日乎?不过为人臣子,有见利于国者,不敢委之时数,而濡滞不前耳。至于宦辙升沈,一官如屣,久已膜外置之矣。抑闻之,物不得其平则鸣,额之所遇,似不可谓得平矣!然昌黎、眉山之伦,余姚、莱阳之辈,斯并义冠云天,文雄霄壤。当其拂逆殊疆,颠沛垂死,不闻有伏阙讼冤,危辞表愤。诚以卿大夫不比齐民,曲直苍黄,非争一口。额待罪监司,通籍中外三十余年,若复效尤竹香,于获罪之后再行申诉,岂不重为天下耻笑?如《汉书》之所谓贾竖子争言,何其无大体者乎?惟愿老夫子大人调气颐神,珍重柱石之身,幸勿以额为念。额被谴至重不过谪戍,数年之后,循例邀恩,犹可效其犬马。则额虽在万里,如依函丈,若老夫子以额之故,至烦圣睿,是额之疏拙,不能周详以为师门光宠,而转使慈怀耿耿,则负疚愈深。额远览先圣知命之教,中考昔贤处变之方,近验己身经历之迹,反求本身贞厉之故,区区寸心,伏乞采察。”
其与朱方伯锡爵书云:“窃念弟历官中外,世受国恩,自量移江南以来,思欲稍竭涓埃,勉图报称。再四延访,知江南重务,莫大于防河,而防河机宜,莫先于储料。苇荡营者,国家之官地,料物之所从出也。自齐敏悫(齐苏勒)开之于前,嵇文恭璜守之于后,天产地利,固足金堤。比年以来,苇营废弛,料价翔贵,南河库贮,岁糜金钱数百万,仍复缮堤不完,漫口屡告,皆由工无存料,猝难购买,欲事抢厢,已成冲决。而苇营地亩一万二千余顷,岁产柴千万束,徒令滩棍、狡兵据为利薮,盗卖采割,转贩到工。额诚私心痛之,是以奉委伊始,不自度德量力,奋然欲除此弊。欣逢大府严明,有司效命,果获扫除积习,实收成功,于旧定正额二百四十五万之外,增出余柴四百三十余万束。而众怨沸腾,谤书满箧,吹毛求疵,力翻此局,遂逢吏议,竟挂弹章。若以参词核之,不复少加辩雪,将含垢后世,传笑四方,额实无以自容于天下矣!谨按参词曰‘以采柴之刀本采草,而草又不足原估之数,工程不归实用,钱粮尽成虚糜’云云。去年办理苇荡时,左营俱系净柴,右营因有下茂地段,土地瘠薄,所产苇柴、乌荻、盐蒿、红草、蒲头五种相间,名五花头,束交工适用,所以照例详定与苇、青、净柴三七匀配。乃星使临工,以为巧立名目,不容申辩,苇船诸人,遂各希指承顺,有三成苇七成草之语。不知例载杂草每斤一厘三毫,此采柴刀本,仅发一分二厘一毫。是所办之柴,即不必问五花头与抽改情弊,全以草论,每束折算十六七斤,每蒲草一束,节省将及一分,一百万束蒲草,即节省三万两。何况右营出运之柴三百余万,业经交厅厢用取,有工收册报工段为准。左营未运之柴,现俱存储荡中,委员查验方回,乃欲概行抹煞,而以为不适工用,虚縻钱粮乎!此额之所不解也。
“又参词曰‘尽荡搜括之苦累,樵兵实所难堪’云云。查《工部则例》载,苇营所产之柴,尽数采交,其余柴之余,除量为酌赏外,即行尽数归公。其有私动余柴茎束者,官则从重参处,兵役严行治罪。自苇营废坏,十队效目勾通附近滩棍,偷漏柴束,转卖南河。厅员领购之价,乾没其余,效目据官产之柴,因以为利,樵兵人等不过分沾余馥。历来办荡之员,归苦累于樵兵,分私肥于效目。若以功令绳之,则罪将有在矣!然额昨于奉委时,深知其弊,不肯波及前事,但思调剂兵夫。故详定章程内,樵兵给与耕地,借与牛具籽种,船兵月饷仍旧。虽照乾隆以前旧例,设船归厅自运,而船兵随船驾运,并无失业。又另加一柴束给厅员,使厅员挪抵购料,于购价内筹贴食米。是樵船各兵等从前乞怜于效目者,其盗卖之利小,此时取给于公家,其调剂之利大。而况两营樵兵,左营尚属额设,右营多系雇役,向来效目以四五文一束雇采,而今官以十二文一束雇采,食力为佣,加倍得利,何从苦累乎?夫公家之利,知无不为,纵使有司奉行不力,樵兵竟有苦累,亦当备求实惠,重议恤兵以运柴,不得留柴而养兵也。今南河竭天下不足以供,而弃此额产苇柴徒供欲壑,令司农有仰屋之嗟,天府縻水衡之费,又额之所未解也。又参词曰‘把总钱永胜据实具禀蒲草,即将钱永胜顶戴摘去,勒令受装蒲草’云云。本年二月十五日,钱把总在荡督装,以‘连柴夹草受装出荡,已有一百九十余帮,尚存船八十余帮,现在受装’具禀。额因查荡时,柴束并无蒲草,知系预为抽卖抵换地步,即于十八日接禀严行批饬后,恐荡内耳目难<辶周>,果有包蒲夹草等弊,随于十九日据钱把总所禀,札行韩守备,移会王参将,一体严查驳换。又恐承办之人未免回护,添委知县刘平骄专查有无夹草,钱把总并未再有禀白请验柴束。是额之批饬,专为不许受装夹草而设。迨后顺清河漫口抢筑,需料孔殷。钱所运料船,在李工停泊,去工四十里,顺风五六日,观望不前,潜回浦寓。是以会同库道,摘顶示惩。其去具禀蒲草时,案隔半月,仰卷可征。钱把总希图脱罪,巧构南箕,而星使验明批禀,不顾文理之顺逆,以剔除夹草者反为勒装蒲草。遂使海上楼成,台中谳定,此又额之所未解也。
“又参词曰‘汰黄堤运到之柴,经各厅具禀短少’云云。本年八厅共禀称,浚船所带净柴,大捆者俱执以自卖,余柴概不交纳。及拆称垛计,每垛竟柴只一万四千余斤,而每垛折短茸草有一万一千余斤。额去冬尽荡搜括时,收买余方之例,业经会库道裁革,船兵何从得有余柴?其沿途抽改无疑。是以各道特奉制、河二宪委审得实,责处目兵。然苇营兵目,积弊相沿,旋有山安厅禀请验收到工苇柴。经委员覆禀,验明船兵所交之柴,夹杂短少,每船另有净柴数百束。吊验四束,称重九十余斤,的系荡内原捆。勒令交工,即有老妪幼妇跳河拚命。而山安厅自禀,与船目议明,以原捆交工,八折收受,而船兵又以六分改捆抵交,仍要八折收受各等语。众证确然,而乃以为畏惧威势,草率了案。以监司公定案卷为虚,以奸弁挟怨巧言为实,此又额之所未解也。又参词曰‘左营荡柴虽无夹草,而每束短少四斤六斤’云云。向来荡内产柴,湿、干、枯递分三种。其初采时,盘箍捆成,以三十斤上下为度。一年之后,内重耐干者,有二十四五斤,不耐干者,即止十五六斤。不过报部之时,彼此牵算,约以二十二斤。其实厅员领帑自购之料,并无此数。今左营荡柴,自去秋以至今冬,存储一年,岂无耗折?而折内既有堆积愈久,折耗愈多之语。又曰荒储荡地,未运至工,此自河道不通之故,岂得以为采柴罪过?且幸而未经出荡,星使犹得以验无夹草。设使河道通行,船兵出运,沿途抽拔改捆,则蒲草亦与右营等耳,观者岂复代为区别哉?不即左营以验右营之无草,转以耗折为斤重之不敷,此又额之所未解也。
“总之,苇荡之事,非众人之所乐成,而草创经营,亦非一年所能尽善。是以今年围估新届,将下茂五花头不行估采,将二尺四寸箍口加宽四寸,又奏明试行三年,酌中定额,若果司事得人,日臻起色,其于国计民生,岂无裨益?乃棋局一更,大事尽废,今年新估八百万束,随在盗卖,莫复过问。刻下虽奉到谕旨,仍须核实采办,再定章程。而聚讼纷纷,适从谁是,群小泄泄,威令不行,纵有桑榆之效,已见东隅之失,岂不深可痛惜哉?额见收时,星使并未按问,但令随带司员代具亲供。至额将印卷七套呈核,又裁截要证印稿七件,然后发还。菊溪先生深愤不平,额在狱中曾上书菊溪先生,自明成败有时,劝勿仰烦圣虑。迨定拟覆奏后,外间传有折稿,菊溪愈怒不可解。而清河令郭禹修者,与安徽包慎伯盖实始终荡事,见额狱且不测,竟私走春明,欲为诉冤。二人去后二日,额始知之,遣急足数辈,追及汶上而返。会台谏中有劾菊溪先生者(为马履泰、吴芸),上命星使密侦于彭城。回奏一疏,具言所劾虚无,并为额湔雪,云:‘前征洋匪,辛苦备尝,家无余财,人所共知。’或以此重邀天恩,末减罪状。然前此严参乍入,白分立正典刑,乃高厚鸿慈,仅与荷校三月,是圣主好生之德,业已宽无可宽,何敢再行希冀?惟额除弊太骤,众谤群疑,虽执法大臣,亦为所惑。卒之阴察其冤,抗表代白,略不护前,额之愚忠,或尚犹有可取,而三代直道之风,其真至今未泯矣乎?故缕布呈,以达区区,伏望阁下于众恶必察之下,存日久论定之识也。”观察二书,前书隐忍不辨,得人臣引罪之体;后书分条驳诘,以洗涤百世之名,合而观之,可互相发明也。
◎西域用兵始末
准噶尔自光显寺之败(事见后卷),决意请和,至乾隆四年,和议始成。又许通市及入藏作佛事,人马货物皆限以数。噶尔丹策零于乾隆十四年死。生三子一女:长曰喇嘛达尔扎,次曰那木扎尔,又次曰莫克什,女曰乌兰巴雅尔。阿扎母贵,蒙古最重嫡庶,国人因立阿扎坐床,坐床者,华人言即位也。那木扎尔杀莫克什,喇嘛达尔扎自危,乃弑阿扎而自立。乌兰巴雅尔与其夫拥戴有功,因其委任疏远叛去,达又擒而杀之。当是时,大策零(事见上卷)。王孙达瓦齐与辉特台吉阿睦尔撒纳另居雅尔地方,各有阿拉巴图数千户(华言奴也)。达瓦齐于达尔扎为近族,贵而无位;阿逆出身微贱,而狡黠凶狠迥异。诸酋亦皆不平达尔扎之所为,与之相抗,不奉教令。达尔扎命众讨之,达瓦齐等兵败,窜入哈萨克。达尔扎以二人不除,终为祸害,遂遣心腹人率兵六万追之,期于必获。达瓦齐计无所出,日夜涕泣而已。阿逆曰:“与其束以待擒,何若铤而走险,兵法所谓往呃其吭者也。”因率精锐卒一千五百人,裹粮怀刃,于山岭僻境绕道入伊犁,乘其不备,夤夜突入其幕。达尔扎方围炉拥妾饮酒,阿逆趋而斩之,抚定其部落,迎达瓦齐入,立之。
初,策零拉布坦欲叛中国也,以卫、藏据其右臂,欲与之和,使无后顾之患,因以其女妻拉藏王子,入赘其国。阴说拉藏王颇罗鼐叛中国,颇感仁皇帝之恩,固守臣节,策逆怒,遂亲率师由回部之沙雅尔潜袭卫、藏。近星宿海,为导者误入大泽中,沮洳难行,人马多死,穷蹙而归,遂斩其赘婿。其妻有遗腹女,长而适阿逆父,阿逆初生时,满身鲜血,或谓其复仇而来也。达瓦齐既立,不能统驭其属,岁多叛亡,每遇急难,必檄阿逆至,与之调停。阿逆诮让之,达瓦齐不甘,曰:“彼虽才能,终为我之臣仆,何敢以臣凌君,而忘其己为所立也。”其后,达部署渐定,因曰:“不诛阿某,祸终未艾。”因统倾国兵讨之。阿逆不敌,十九年,遂率所部二万余人来降,且乞师往靖乱,欲藉我兵力灭达瓦齐而己得据其位也。纯皇帝实知其国内乱之可乘,足以竟先朝数十年未竟之绪,今事会适至,乃天以其国畀我大清,时不可失,遂决意用兵。时举朝不知准噶尔内乱,狃于辛亥败兵之事,不愿劳师动众,惟傅文忠公一人力赞成之。上曰:“卿朕之张华、裴度也。”阿逆入觐,上以抚绥事急,乘马三日而至热河,命王公大臣皆从往陪宴。阿逆行抱见礼,上从容抚慰,并赐上驷与之乘,亲与其分较马射,并以蒙古语询其变乱始末,赐宴而退。阿悚然,时冬月严寒,阿逆汗下如雨,退告其下曰:“真天人也,敢不服!”傅文忠退曰:“余今日胆裂,自不知生死矣!”乙亥春,遂两路进兵:北路以班直义公第为定北将军,阿逆为定边左副将军副之;西路以陕督董鄂公永常为定西将军,萨赖尔为定边右副将副之,尽简八旗子弟,吉林、索伦诸精锐士卒从之。所至准夷各部落,大者数千户,小者数百户,无不携酒牵羊以降,兵行数千里,无一人敢抗者。五月五日,齐抵伊犁,达瓦齐阻淖为营,众尚万余。我兵追及之,侍卫阿玉锡以二十二骑直薄其营,呼噪突入,贼众惊溃。达瓦齐窜走,阴计阿克苏回人伯克霍迪斯为己所立,必不负之,因率亲丁百余骑逃至回疆。去阿克苏四十里,霍迪斯已遣人具牛酒以迎。达瓦齐之党以为不可信,而达以为与其有恩,遂杀牛酌酒,与众酣醉后,霍迪斯尽缚之入城。后承班公檄,献诸军门,并获青海叛贼罗卜藏丹律,先后槛入,行献俘礼。上御午门楼受之。以达瓦齐人固庸悫可悯,特赦之,封以亲王,赐第宝禅寺街,择诚隐郡王孙女配之。然不耐中国风俗,日惟向大池驱鹅鸭浴其中,以为乐而已。体极肥,面大于盘,腰腹十围,膻气不可近。上命为御前侍卫,终优容之。
准夷之先,故有四卫拉特,华言四部落也。部各有汗,上初用兵,欲俟平定后,仍其旧设四汗,众建之而分其力,如喀尔喀之编七旗;至今长享太平。而阿逆志不在此,上预烛其情,甫出兵,即密谕班公,示以分封四汗之意,以消其妄念。又以额驸色布腾巴尔珠尔为科尔沁亲王,与阿逆言语相通,气类相近,令与之偕行,俾耦居无猜,实阴伺之。乃额驸为其所绐,反与之昵,阿逆遂恃为奥援。既平伊犁,阿逆处事多不禀承将军,生杀自专,置副将军印不用,用其国汗旧用小红钤记。发书邻部哈萨克及俄罗斯等国,皆不言降我朝,但谓率满洲、蒙古兵来定准噶尔。又使其党等流言不立阿逆为汗,终不得宁。班公忧之,鄂襄烈公曰:“吾侪大臣,所谓消患于未萌。昔拉忠烈公诛朱尔墨扎(事见后卷)。身虽殉死,终膺懋典。吾等可仿而行之,此傅介子请缨日也。”班曰:“阿逆叛迹未见,安可妄诛藩臣,以撄上之怒哉?”遂密以其事驰奏。上命即军中诛之,毋濡忍贻后患。而是时大兵皆凯旋,随二公者仅五百人,余皆新附众,班公遂不敢举事。上先有旨,命阿逆以九月至热河行饮至礼,班公等趣其行,欲使入我境则易擒也。先是六月中,额驸奉旨先归,阿逆私以总统旧部之意乞其代奏,并约以期,如得请旨,当七月下旬至。及额驸归,事已中变,遂匿其奏。阿逆待命久不至,班公迫其行,令喀尔喀亲王额林沁多尔济伴之。阿逆不得已起程,中途迁延,犹有所望也。迨八月中尚无信,疑事已变,入境且得祸,遂阴召其众,张幕请额宴。酒数行,起谓额曰:“阿某非不臣,但中国寡信。今入其境,如驱牛羊入市,大丈夫当自立事业,安肯延颈待戮?”遂命呼酒者再,伏兵四起,旌旗耀目,拥阿逆出营去。阿逆徐解副将军印组,掷与额曰:“汝持此交还大皇帝可也!”遂据鞍驰去。额林沁多尔济瞠目视之,无如之何。阿逆遂寄声伊犁嗾其叛,又遣其党阿巴噶斯哈丹等掠西路军台,而伊犁宰桑克什木、敦多卜等果蜂起为乱。仓卒兵少,班、鄂二公扰腕无计,鄂曰:“今日徒死,无济于事,有负上付托矣!”班公持剑太息久之,刎颈而死。鄂故书生,腕弱不能下,命其仆事刂腹而死。事闻,上以额驸匿情不奏,欲立正典刑,来文端公请曰:“愿皇上念孝贤皇后,莫使公主遭嫠独之叹。”上挥泪太息,其死,只褫其爵,额林沁多尔济以元裔故,特与赐死。改命公策楞、公达尔党阿由巴尔坤速进兵。
二十二年,参赞公玉保至特克勒,探知阿逆仅距一程,欲急追之,忽有报台吉诺尔布已擒阿逆至,遂驻兵俟之。而不知报信者即阿逆之侦者,以为缓师计,阿逆得从容而去,遂逃入哈萨克。上怒,拜瓜尔佳公哈达哈、钮枯禄公达尔党阿为定西大将军,加大学士衔,以擒阿逆事专委之。复命握二大将军印,使阿逆心以为傅文忠公至,冀其自投罗网。达至哈萨克界,阿逆方借哈萨克兵来拒我兵,击败之,擒其酋长,愿往说其主阿布赉擒阿逆来献。达受其绐,纵之去,卒无音耗。达复使人询之,讫未得要领,而西路降夷巴雅尔噶尔藏多尔济、哈萨克锡喇尼玛舍楞等皆群起叛乱。都统公和起歼焉,兆文襄公惠复有济尔哈朗之围(事见后卷)。上以诸贼甫受封赏辄叛,知厄鲁特人概不可以恩信结,故命喀尔喀超勇王成衮札布出北路,兆文襄公出西路,皆于三月中起行。会诸贼自相蹂践,扎那噶尔布袭杀噶尔藏多尔济,尼玛又欲袭扎那噶尔布不果。阿逆自哈萨克归,会诸贼于博罗塔拉,欲自立为汗,闻我兵将至,又遁去,诸贼皆窜匿。于是兆文襄擒原任内大臣巴桑,鄂博什擒原任散秩大臣厄尔锥,音图伦楚擒原任贝勒纳奇木,海超勇公兰察擒巴雅尔,乌尔登擒尼玛,扎那噶尔布已病死,台吉珲齐达瓦以其首来献,惟阿逆尚未获。六月,兆文襄公使爱将军星阿、阿拉善王罗卜藏等追阿逆至哈萨克,其长阿布赉以为大兵取其部也。锋刃既交,我兵势寡,阿拉善王曰:“与其同没,何若冒死说敌,犹可冀免。”因脱帽蹈烟炮驰去,作蒙古语曰:“吾来说降。”阿布赉因收军见王。王从容曰:“吾亦系也速后(王之父阿宝始降本朝),固厄鲁特也。因归降故,荷大皇帝抚绥,裂土封之,永为藩服。今部长蕞尔小国,何可信阿逆之言,自与天朝为敌,是代人受祸也。”阿布赉悟,请降为属国。适阿逆率二十人往投之,阿布赉约以诘朝相见。先使人收其马,阿逆惊,又逃,阿布赉执其兄达什策凌送军门。事闻,上大悦,封罗为亲王,受阿布赉降,令其岁时纳贡如朝鲜、琉球云。阿逆徒步入俄罗斯,为樵者所得,守卡之玛玉尔(官名),送往其国。我侍卫顺德讷寻踪往,玛玉尔诿为不知。时廷臣议又恐逃俄罗斯之衅,兵连不结,陈文勤公有将帅、粮饷、帑饷三议,史文靖公直欲退守玉门关。上笑曰:“皆书生迂语,不足与较。”因命理藩院行文俄罗斯索之。阿逆患病死,俄罗斯以其尸送入边。上命素识阿逆之林丕多尔济往验尸,属实,于是阿逆之局始结。上命兆、富二将军择地过冬,明年再尽剿厄鲁特之漏网者。
二十三年春,兆文襄由博罗布尔,苏富公由赛里木如弥场中分两翼合围,约相会于伊犁,凡山陬水涯,可渔资生之地,悉搜剔无遗。时厄鲁特慑我兵威,虽一部有数十百户,莫敢抗者。呼其壮丁出,以次斩戮,寂无一声,骈首就死,妇孺悉驱入内地赏军,多死于途,于是厄鲁特之种类尽矣。计自准夷内乱以来,惟杜尔伯特策楞内附,始终无异志。其王策楞临终时,谆谆嘱其子孙报效天朝,百世毋忘此德,故其所部得保全,至今无恙,世袭藩封云。其次则达什达瓦之妻,当阿逆初叛时,正伊犁骚扰之际,独率所部款关来投。上悯其诚,使居巴里坤,后徙热河,编其人为兵,俾资饷以给。若沙克都尔曼吉不从乱,全部内移,依巴里坤近城以居,宜得免矣。值巴雅尔等之乱,上谕巴里坤大臣雅将军尔哈善密察之,如可信则坦怀以待,勿使疑,否则先发制人,毋令为肘腋患,初非必欲杀之也。雅故书生,不敢保,时饷正乏,而沙请粮不休,雅患本军缺粮而又赍敌,遂令裨将阎师相率五百人入其垒,若失路借宿者。沙屠羊以待,中夜大雪,阎曰:“此擒吴元济时也。”遂以笳为令,袭其卧庐,尽歼全部四千余人。沙被杀时,残灯未灭,其妻睡梦中惊起,不忍其夫之戕于乱刃,裸而抱持之,如两白蛇宛蜒穹庐中,以至于死。雅以沙谋叛被杀报,上封雅为一等伯。雅归朝日,拜其祖祠,叹曰:“李广以杀降不封侯,至于失道自刎。今我罪逾于广,而反膺五等之爵,祖宗蔑血食矣!”其后果以失机被诛(事另见)。上于庚戌中咏西域诸故事,犹及雅之滥杀云。
其他诸贼,既降复叛,自取诛灭,草禽无噍类,固无论已。此固厄鲁特一大劫,凡病死者十之三,逃入俄罗斯、哈萨克者十之三,为我兵杀者十之五,数千里内遂无一人。苍天欲尽除之,空其地为我朝耕牧之所,故生一阿逆以为祸首,辗辕以至澌灭也。自此偃息兵戈,垦辟屯田,中原民争趋之,村落连属,烟火相望,陌巷间牛羊成群,皮角毡褐之所出,商贾辐辏,自有天地以来,漠南北之地,未有如今日景象也。惟纯皇帝天聪明,乾健不惑,见事机可乘,顺天而行。每军书旁午,应机指示,必揭要领,或数百言,或数十言,军机大臣承旨出授司员,属草率至腕脱。或军报到以夜分,则预饬内监,虽寝必奏,迨军机大臣得信入直庐,上已披衣览毕,召聆久矣。撰拟缮写,动至一二十刻,上犹秉烛待阅,不稍假寐。或一二日无军报,则延望不释,盖数年如一日也。领兵者奏事,大率藏短露长,上即其所奏,勇怯勤惰,洞见肺腑,分别功过,信赏必罚。是以人人效命,有进无退,成此大功。历观史册,汉、唐以来,何代可以比隆者也。
◎李壮烈战迹
闽中固积富区,自总督雅德、伍拉纳等骄奢贪纵,吏治废弛,下属习为懈怠,海中盗艇猖獗,鲸鲵日盛。闽中水师懦怯,莫敢与撄,提督倪斯得老而耄,不谙纪律,惟令士卒避寇而已。故蔡牵、朱等啸聚海滨,兵至十万,于乙丑冬突入台湾,赖浙江提督李公长庚抵死御之,台湾得以恢复。公,同安人,由武科起家,出为浙江副将。福文襄王康安见而奇之,时安南阮光平阴叛本朝,命其夷官等入中国海面掳劫,以充其国帑,王命公往擒之。公曰:“官船钉疏板薄,不能冲突波涛,长庚愿倾家造船,以适其用。惟火药非私家所有,愿公赐之,其余不费官丝毫物也。”王大悦,奏署总兵衔,并赐银数万。公乃造海船数十艇,不加镂饰,与客船无异,率兵三千,尾追夷艇。夷人以为客舶,遂返舟与之敌。公乃旗鼓突出,声振数里。加以飓风大作,海涛汹涌,公士卒百倍,枪炮骤发,贼舶惊溃,覆船数百殆尽,俘斩数千人,生擒夷伪官伦贵利等以献。王优奖之,请命于朝。任海坛总兵,浙抚阮公元倚为左右手。公虽武人,好读书,乐静坐,与阮公唱和无虚日。
台湾之役,公已将蔡牵贼艇围于鹿耳门,计日可擒。其时所率多闽兵,公浙中精兵只五百余人,蔡牵以赕钱四百余万遍豢闽中将卒,诸将遂解体,不为力战。数日,牵遣娈童蹈小船伪献降书,欲效郭循之策。公觉之,抵书于地,褫衣刃见,公立诛之。是晚大风雨,蔡牵乘势解缆而去,公方饮酒,立倾杯整队进,闽中兵无不披靡,莫有继者。公太息曰:“朝廷养兵百余年,一旦用之,乃反为贼之间谍,诸将帅果何为者?”因全军而归。闽督阿林保置酒与贺,筵间从容笑语曰:“海上事易为掩饰,如公以蔡牵假首至,余即飞章露布,不惟公居首功,吾亦当受帷幄之赏。如此则海氛告成,此局易了,岂不胜冲突鲸涛,侥幸于万一哉!”公奋然曰:“于清端之捉贼,姚制府之用兵,长庚所知也。石三保、聂人杰之擒,长庚所未解者。皇上之所以委任长庚者,盖欲使永靖海氛,以绥民命,其成功与否则天也。公以文吏,徜徉中外,故宜幸其事,早蒇其功,仆则视海舶如庐舍,不畏其险也。公今以逗挠劾长庚之罪,他日以覆舟讳长庚之死,皆维公命之是从也。仆一武夫,犹知以死报国,公以世臣名族,扬历封疆,纵未娴于军旅,亦罔识忠孝二字乎?公何其浅视仆也?”遂推几而出。其幕客谏曰:“将军误矣!自闽、粤用兵以来,生灵糜烂者,几数百余万,皆以蔡牵一人故也。今或假传其授首,以博天颜之喜;或羁縻以官爵,收其桑榆之效。则其局可了,将军宴坐衙斋,缓带投壶,不亦乐乎?定必冒风涛之险,必欲涸其巢宅,一旦飓风阻路,音耗莫通,粮饷莫继,士卒散亡,纵竭将军一人之力,难以敌<豸契><豸俞>百万之师。倘稍失利,大吏朦胧奏之,将军必遭狱吏之辱矣!”公慨然曰:“君不闻王彦章‘人死留名,豹死留皮’之语乎?仆虽不肖,愿与蔡牵同日死,不愿与其同天生也。”闽督故恨之切齿。至渔山之战,公舶遭风失信,阿遂诬公逃、寇不知所之入奏。赖阮公以公受伤入告,上优诏奖之。
后于丁卯十二月二十五日战于黑水洋时,蔡牵以三舟舣岛去公艇半里耳,寇势已穷迫,公因山为垒,以逸待劳,舟师四面围之,计日以擒。而闽督以飞檄催战,动以逗挠为词,幕客劝公封章以奏。公斫舷怒曰:“大丈夫以死报国,不受唾面之辱也!”因整军进。下令军皆持短兵,以为必死计。及战,浙军无不一当百,有卒校跳牵船上,牵几被其擒,以众寡不敌,死之。而牵奴林小<豸回>素识公面,暗中指示,由篷窗中出火枪中公胸。公茹痛呼诸将部署其事曰:“诸君不杀此贼,老夫死不瞑目矣!”因长号而终。事闻,上震悼,封一等壮烈伯,谥忠毅,祀昭忠祠。公卒后二年,公部将邱公良功、王公得禄等,率公旧卒,建功海上。时闽督易以方保岩制府维甸,与二将合志歼贼。戴文端公衢亨时掌枢柄,凡所请,无不立时俞允,中无阻挠,二将得以用命。蔡牵投海死,其子小仁获而奴之,海氛遂平。然皆由公裹血茹疮,大小百余战于惊涛怒浪之中,使贼无以休息,其精锐日见耗亡,是以继之者奇功之易蒇也。
[book_title]卷四
◎岳青天
岳少保起,满洲人。以孝廉起家。初任奉天府尹,前令尹某以贪黩著,公入署时,命仆自屋宇器用皆洗涤之,曰:“勿缁染其污迹也。”后与将军某抗,罢官。今上亲政,首起用为山东布政使,俄调任江苏巡抚。公以清介自矢,夫人亲掌签押,署中僮仆不过数人。出则驺从萧条,屏却舆轿,瘦骖敝服,居然寒素。禁止游船妓馆,无事不许宴宾演剧,吴下奢侈之风为之一变,实数十年中所未有者。其驭下甚宽,然不假以事权,尝与客共谈,指其侍从曰:“若辈惟可令其洒扫趋走,烹茶吸烟而已。署中政事,乃天子付我辈者,安可使其与闻?从来大吏多不能令终者,皆倚任若辈为心腹故也。”其夫人尤严正。公尝往籍毕山尚书产,归已暮,面微醺,夫人正色告曰:“山尚书即以耽于酒色故,至于家产荡然。今相公触目惊心,方畏戒之不暇,乃复效彼为耶!”公长谢乃已。故吴民至今思之,演为《岳青天歌》,以汤文正之后一人而已。
◎昌龄藏书
傅察太史昌龄,傅阁峰尚书子。性耽书史,筑谦益堂,丹铅万卷,锦轴牙签,为一时之盛,通志堂藏书虽多,其精粹蔑如也。今日其家式微,其遗书多为余所购。如宋末《江湖》诸集,多公自手钞者,亦想见其风雅也。
◎马壮节公
马壮节公讳铨,初中乾隆壬申武探花,因与同僚角故罢官。入京营为武弁,傅文忠公甚倚任之。复中庚辰探花,世人荣之。游至四川提督,从征金川。时,温相国福拥兵不进,公慨然曰:“金川蕞尔小夷,经大兵两度挞伐,不能获尺寸之利,乃至屯师经年,老师縻饷,安用将帅为也!今相国以台司重臣,不能出险用奇,使彼畏威革面,惟知置酒高会、挞辱士卒,终将何物归报天子?真所谓空摇羽扇,无计请缨者也。”温笑斥其妄。其后木果木之败,公殿后队,手戮数十贼,力尽乃死。同难者有董提督天弼、牛提督天畀,皆不及公之勇烈云。
◎萨赖尔之叛
准夷初乱时,达什达瓦部下有宰桑萨赖尔者,不肯他属,率千户首先降。纯皇帝召见,询以准夷事,萨曰:“目今诸台吉皆觊觎大位,各不相下。达尔札以方外之人,篡弑得国,谁肯愿为其仆?况往昔噶尔丹在时,优待下属,亲如骨肉,其宰桑有功者,噶亲酌酒割肉食之。每秋末行围,争较禽兽,弯弓驰骋,毫无君臣之别,故人乐为之用。今达尔札妄自尊大,仿效汉习。每召对时,长跪请命,謦之下,死生以之。故故旧切齿,其危亡可立待也。”上悦,授散秩大臣。其后,其国互相篡弑,卒如萨言。及阿睦尔撒纳叩关,萨复奏其为众部所畏服,正可资以前驱,迅扫残孽。上乃拜萨为副将军,率所降众往讨。及伊犁复变,班、鄂二公召萨议之,萨曰:“阿逆智勇兼备,何可以撄其锋?不如裹粮先归,覆命天子,将准夷全部畀之,则其祸立解也。”鄂襄勤曰:“为王守土之臣,安可以地资贼?当此危急之时,理宜效死弗去,岂可捧首逃窜,致对于司败也?”萨怫然曰:“竖儒安知兵家事?”因策马去,改易厄鲁特衣冠以叛。及策公楞收复伊犁时,萨复腼颜以归,迎大军于土鲁番。上命械至京,陈文勤公请首诛之,上曰:“死绥之义,惟士大夫之所宜守,萨赖尔乃藩部孱臣,安知大节?未可苛加责备。如卿所言,反高视萨赖尔矣。”因命其泥首于班、鄂二公之柩前,乃释其缚。后复授内大臣,数年始卒。夫以亡国俘虏,因其归诚之早,乃至谅其苦衷,曲法以贷,亦可觇纯皇帝之宽仁大度矣。
◎李昭信相公
李昭信相国侍尧,为忠襄公永芳四世孙。少以世荫膺宿卫。纯皇帝见曰:“此天下奇才也!”立授满洲副都统。部臣以违例尼之,上曰:“李永芳孙,安可与他汉军比也?”后任广东将军,即转两粤制府,先后几二十余年。公短小精敏,机警过人,凡案籍经目,终身不忘,其下属谒见,数语即知其才干。拥几高坐,谈其邑之肥瘠利害,动中要。州县有阴事者,公即缕缕道之,如目睹其事者,故謦之下,人皆悚栗。然性骄奢贪黩,竭民膏脂,又善纳贡献,物皆精巧,是以天下封疆大吏,从风而靡,识者讥之。任云贵总督,以受纳下属贿赂故下狱。廷议大辟,上终怜其才,故缓其狱。复历任陕甘、两湖、浙闽诸制府,而贪黩仍如故。其督闽时,值台湾之变,上以常青非将材,恐不能守台郡,令其全师以归,待福文襄王至,再筹进取。公以台为岩邑,一旦失守,非十万兵不易取,恐有失机宜,因将谕节去数语,录寄常青,然后具疏请罪。上大悦,以为处置得宜,有古大臣风度,赐双眼孔雀翎,褒谕奖之。其处大事,明决若此,亦未可徒责以素丝之节也。
◎乌提督
乾隆甲午,寿张民王伦作乱,孙总兵惟一举兵剿之,众寡不敌。徐中丞绩檄合省兵,与河督姚立德会剿,战于柳川。贼初起事,皆乌合众,见官兵甚畏。徐故书生,纪律颇疏,又令将军器缚载后乘,仓卒遇贼,士卒皆徒手与敌,遂至大溃。宗室某,首先逃遁,徐中丞避兵东昌,贼遂猖獗。进围临清,时守将为叶清,故武科子弟,善于诗,书擘窠字,仓卒乘马伤髀。署知州秦震钧与参将乌公大经任守城责,各堞立烽燧,造火器及击木石等具,严察奸谍,晓谕居民,令其分地而守。贼屡次攻之,火器骤发,毙贼无算。贼首王伦对城张黄盖,奏鼓乐,指挥其众。公令敢死士数人突出击之,几获伦,其党抵死御之,仓卒奔去。后舒文襄公率禁旅救之,其围始解。舒公召公询其颠末,公应对详明,舒荐于朝。纯皇帝召见,奇公貌,曰:“真将种也。”公故修髯岳立,望之生畏云。后氵存擢至甘肃提督,终于任。
◎孝感之战
癸酉秋,余掌棘闱搜检事,与明参政亮同事数日,闻其谈孝感战事颇详,故隐括其词于卷中。明云:“嘉庆丙辰夏,湖北孝感滋事,毗连三省,贼众蚁聚数万,总统永公保屡为所败,先后征兵数千,皆全军覆没。余方获罪,以侍卫衔自西域归,纯皇帝命余往代。余行至当阳,路谒毕制府沅,时惟有固原、西宁兵五百人,毕全畀之。余曰:‘今孝感啸聚数月,已伤官兵数千,是其贼中必有知兵之士。若不十倍其众,难以破敌,此王翦之所以请益兵破楚也。今若不谋而后进,以零丁积畏之兵,御锐气方刚之贼,是驱羊入虎,投刺待缚也。’毕无以对。适陕西德镇公光率其兵三千人至,愿随余往,毕大喜曰:‘此天助将军以成功也!其糗粮、器械吾愿任之。’余大喜过望,鼓励以行。数日至杨镇,民已逃窜,街市空阒。贼闻余至,皆领兵守其寨,余率众守桥,笑谓众曰:‘此羸张飞尚可御几许敌也!’众故余旧部下,皆谈笑以答。余命诸将鸣鼓吹角以致贼师,贼果蜂涌至,余据地势,杀伤颇相当。贼诧曰:‘吾侪与官军斗,未有不闻声而溃者,此老子殊耐战乃尔。’嗣闻为余,皆相顾欷曰:‘此老尚无恙耶!此吾侪命蹇故也。’次日,贼绕道上北山,据建瓴以觑我,德镇请战,余曰:‘贼勇狠而锐,未易藐视。’因以千人付之。德故未经战阵,既见敌,未鼓而火枪骤发。余闻其声,惊曰:‘孺子误乃公事,此军殆矣!非出奇,万无以胜之。’因怒马独出,率将士数十人行荒畦间。绕出数里,畦间骸尸纵横,皆永公兵溃死者,适有江西溃卒二百自德安至,三五散坐黄金庙侧,方火聚食。余笑曰:‘虽余幕中谋士所资余力者,未必如是之巧,以此破敌必矣!’遂呼其将士至,慰以善言,诸军闻余名,争先踊跃请战。余授以旗鼓,命掩伏山侧,余遂趋贼垒。其垒外松棚下,余贼方了望,余骤发矢伤数人,贼错愕间,江西兵展旗鸣笳以进。贼互相践蹈,曰:‘伏兵至矣。’贼中有红巾者,声扬于众曰:‘慎毋惊恐,速发大炮以御。’我兵闻皆披靡,余诳曰:‘炮炸矣!’贼固乌合,不解用炮,炮果裂,声震山谷,我兵突烟而入。余因纵火焚其松棚,火光燎然,山上贼闻之,皆退归巢,因阖其四门为避守计。时德镇所率兵亦振旅还。其固原士卒皆争先用命,夺其西壕梁进,贼当门拒之,兵无以入。德镇请用蔡人擒公孙翩计,述左氏‘多则死二人’之语。余曰:‘彼一勇夫,故可施此计。今贼至万人,徒伤勇夫,非计也。’因命积柴。时他门外贼未觉察,适大风霾,因风施火,俄见万厦骤焚,我兵合围其壕。贼无路行,突烟出者咸堕于壕,哭声震天,火光竟夕。火三日始烬,于焦骨中取贼首及骸尸,其贼遂平。捷闻,纯皇帝大喜,复余职而责永,永遂恚且恨。至己未岁,余方逐张汉潮于汉中(事见另卷)。永为松尚书筠所劾,其私度为余漏言,乃密疏劾余。上命那尚书彦成代领余众,余已擒张汉潮,方振旅而被逮,致使功败垂成,殊可惜也。”其言颠末若此。明故宿将,谈战斗事形状如绘,简兵储糗,咸如兵法,非他人所易及者。余记丙辰夏问,潘箬舟侍御(名绍经,蕲水人)。闻明复起用,笑谓余曰:“吾乡人方人制肩舆,请明入楚,吾甘心愿为其舆夫也。”虽一时戏语,亦可觇公之威望也。
◎王文雄
自嘉庆丙辰春楚匪滋事,当事者过于持重,遂至蔓延三省,用兵十载,方至扑灭。其中殉难者,提臣为王公文雄、花公连布、富公成、穆公克登额,镇臣则诸公神保、朱公射斗、袁公国钅黄、何公元卿、施公缙、德公光、凝公德、扎公尔杭阿、李公绍祖。其中死尤烈者,以王、穆、花三将为最(穆、花事见另卷)。王公,贵州人。由行伍氵存至通州协副将,率直隶兵往援勋阳。时陕抚为秦公承恩,性懦弱不知兵事。贼遂猖獗,挺入陕境,至,秦惟闭城独守,日夕哭泣,目皆肿。公仓卒率直兵绕道击之,陕境保全,公之力也。事闻,秦受上赏。公累击贼,贼皆畏之,恨入切骨。庚申夏,于栈道中猝遇贼,贼觇知公兵力单弱,乃四出纷击。公转战竟日,路既险峻,粮复断绝,遂为贼擒。公喷血痛骂,贼首曰:“此手戮吾三十二头目之人,不可令其速死,以泄吾愤。”乃支解竟日,贼既退,军士于草中寻遗骸,惟余一臂而已。诸大将死节惨者,莫公若也。事闻,上震悼,赐世袭一等子。其嗣开云以世荫任台谏,建白有声,今出为顺德太守。
◎杨时斋提督
国家升平日久,提、镇皆由武科积劳以致开阃,初未娴于武略者居多。故川、楚之变,将帅多不知兵,以致败衄。其身经百战而功绩尤著者,以杨时斋军门为最。公名遇春,四川人。由武举入营。红苗之变,公以材官奔走其间,福文襄王见而奇之,曰:“此将材也。”因擢至专阃。时宜制府绵督陕、甘,畏葸不前,公谏曰:“甘、凉兵为天下劲卒,阿文成公曾将以平西域,今诸将犹有能谈及者。制军据河山之险,拥精锐之卒,自关、陇西下,建瓴之势,破敌必矣!奈何以百战之卒,而畏乌合之众也哉?”宜不能用其策。额经略至陕,倚公为左右手。公修髯伟貌,善抚驭士卒,其部下皆邪匪所反正者,腰悬长刀,形状凶险,而公颐指气使,爱戴之如父母。故十载之间,所至克敌,声价赫然。公有黄骡,日驰数百里,公乘以退贼,未有能及之者,故贼人畏之如虎。其部下诸将如杨公芳、游公云栋、吴公廷刚、祝公廷彪皆由偏裨而公拔至专阃。有郭令公之於李西平、浑太尉之风。白马关叛军之役,官兵业经败北,公独骑至贼队中,说以大义,贼即抛戈而降,其为贼所佩服若此。甲戌春,公陛见来京,上召见优奖之,赐紫禁城骑马,乾清门侍卫里行,武臣中罕有比者。今镇陕中几十余载,而勇健犹如故云。
◎议政大臣
国初定制,设议政王大臣数员,皆以满臣充之,凡军国重务不由阁臣票发者,皆交议政大臣会议。每朝期,坐中左门外会议,如坐朝仪。雍正中设立军机处,议政之权遂微,然犹存其名以为满大臣兼衔。乾隆壬子,纯皇帝特旨裁之。
◎领侍卫府
国初,以八旗将士平定寰区,镶黄等三旗为天子自将,爰选其子弟,仿周官宫伯之制,命曰侍卫。其日侍禁廷左右供趋走曰御前侍卫,稍次日乾清门侍卫。其值宿宫门者统曰三旗侍卫。设领侍卫内大臣六员,外大臣六员,散秩大臣无定员,俱以世荫公侯并王公子弟充之。其班列诸尚书下,侍卫跻三阶。选其才俊者充随邸协理事务,班领十二员(每旗四人)。掌文书政令诸事。凡其班有六,班分奇偶以为离合。其制凡十二日为一转,每班先于园中值宿四日,后入禁中值宿二日,空闲六日,以为休沐之暇,更番轮值。其行幸驻跸,宿卫一如禁中之制。扈从,后扈二人,于御前大臣内简命;前引十人,于内大臣、散秩大臣及御前侍卫内简命。遇郊、庙诸大祭祀,升殿、庆贺及巡幸启跸、回銮日引导,常日驾出,则以侍卫二十员充前导队豹尾班侍卫。选功臣后裔六十人,日以二十人直后左门,乘舆出入,以十人执豹尾枪,十人佩仪刀侍于乾清门阶下左右。驾出,侍卫殿于后,以领侍卫内大臣一人领之。巡幸方岳、木兰行围,御前大臣侍卫暨乾清门侍卫均随从轮直。侍卫以二班或三班随从,日行以侍卫二十人前导,左右各十人,名曰傍扈,豹尾枪殿如常制。次二班侍卫列队后行,或内大臣、散秩大臣一人,侍卫什长二人率黄龙大纛行,其余仍分令稽察逾越喧哗者。驻跸行营,以内大臣一人、散秩大臣二人入直,分宿御营两厢。御营黄幔城旌,以侍卫二十人四隅分宿,网城门内,以侍卫什长三人率亲军校等三十人环拱宿卫。其御跸圆明园日,以领侍卫内大臣一人、散秩大臣一人,于朝房住宿,其禁城则命内大臣一员代之。朝会班次,岁于十二月将应入坐之一品武大臣、散秩大臣、前锋扩军统领、暨外省来京之都统、将军职名开列进呈,恭候钦定。其散秩大臣世袭者数人,为蒙古明安贝勒后一人,佟忠勇公国纲后一人,李懋烈公国翰后一人,觉罗武功郡王后一人,石忠毅公廷桂后一人,杨额驸舒后一人。每缺出时,移咨该旗,将应袭人员开送,引见补授。其兼摄者,为上驷院侍卫,每旗七人。其兼尚虞、鹰鹞房、鹘房、十五善射、善骑射、善射鹄、善强弓、善扑等处侍卫,各有专司,统于三旗额内。汉侍卫其一甲一名者充头等侍卫,一甲二名三名充二等侍卫,二甲内简选三等侍卫,三甲则简选蓝翎侍卫,如文员之编检焉。
◎汤文正
汤文正公斌抚吴时,以清介自励,敦厚风化,其下属有贪酷者,皆善为劝勉,其不改者,始以法惩之。郭总宪时任吴江令,以贪黩闻,公檄至省,教以贞廉。郭曰:“所以贪酷者,以供前任某抚军之欲故也。今公既以清廉自矢,请宽一月之期,如声名犹若昔,请公立置典刑可也。”归自洗其堂庑,曰:“前令郭已死,今来者又一郭也。”其政治为之一变。公首荐于朝,后卒为名臣。徐中允既殉明节,其子俟斋昭法不仕本朝,隐于支硎山中。公重其品,屏除驺从,徒步访之。俟斋辞以疾,公徘徊门外,久之始延入,待以粗粝,公为之醉饱,时人两贤之。仁皇帝初南巡,公引驾自盘门入,以为吴郡中最冷落者,曰:“无得使上知吴奢荡,有损圣德。”又请免漕粮数千百石,吴民至今感之。时纳兰太傅明珠掌朝柄,前抚军某,岁以万金馈之,以为常,公终年不投一刺,明衔之。会立东宫,明告仁皇帝曰:“前星春秋方盛,不可不以正人导之,如汤某其选也。”仁皇帝允其言,遂召公以尚书衔守詹事府事,入辅东宫。公素严正,入朝多所建白,人争疾之。尝待漏朝房,众方促膝欢语,见公至,皆鸟兽散,终日无一人对语者,公笑谓人曰:“吾今入哑人国矣!”明犹恚怨不释,命翁尚书叔元明章劾之,上知其忠,故优容之。一日赴黄木厂查木归,晚犹健饭如常,次早卒然薨,人以为明遣人阴之也。乾隆中,特旨追谥文正。
◎黄文襄
乾隆中,汉军人登仕版者,多以玩法被罪,其始终圣眷优隆者,惟黄文襄公廷桂一人而已。公以武弁历任岩疆督抚,其操纵严切,下吏多不善之,而上眷为独注。其督陕时,西域用兵,投诚之虏酋既宜抚绥,其窃发叛逆又应剿捕。兵出万里,粮运维艰,公以为先安内而后攘外。外夷跳梁,国无大损,若因军需驿骚致内地有事,则所系者大。乃命运粮车十家抽一,厚其值,许带什物贸鬻,民踊跃争先。又以凡事豫则立,粮待尽而后运则士饥,马待缺而后补则战衄,乃命安西至哈密沿路开池蓄豆,马到行且喂,以故驰千余里愈壮。台站有缺米者,曰:“吾抚兰时,曾买谷三百万石分贮河东、西,正为此耳。”盖公久知纯皇帝之欲西讨也。上倚任如左右手,以ガ侯、刘晏褒之。加太保,封忠勤伯,赐红宝石顶,四团龙补。公素喀血,既理军务,中夜辄起,或张目达旦,致积劳成疾。疾剧时呓语,犹以马驮、粮运、进剿、擒贼诸务喃喃不绝,官吏文武绕榻环听,为之泣下。上以其未及预饮至之礼,深惋惜之。然性阴刻,督江时,值上南巡,公逼诸乡绅,命各出重赀办演灯彩,而不为之上达,为钱侍御所劾。又与雅将军尔吉善不睦,故阴绝其粮,使其士卒饥馁,致采青杏叶以食(事另见),雅因之获罪。故世以此诟之。
◎金川之战
金川为汉冉ζ地,隋置金川县,唐属雅州,至明隶杂谷安抚司。其地高峰插天,层叠迥复,中有大河,用皮船笮桥通往来。山深气寒,多雨雪,所种惟青稞、荞麦。其番民皆筑石碉以居,与绰斯甲布等九土司壤相接。康熙中内附后,莎罗奔以土舍率兵从岳威信公征羊峒有功,雍正元年授为安抚司。莎罗奔既得官号,自号大金川,以旧土司泽旺为小金川,于是有两金川之称。莎罗奔寻以女阿扣妻泽旺,旺懦,为妻所制。乾隆十一年,莎罗奔劫泽旺师。十二年,又攻革布什咱及明正土司。时制军庆复用兵瞻对土司,草率完局,颇不当上意。巡抚纪山觊觎其位,遂主用兵进剿之说。纯皇帝壮其请,纪山因命副将张兴仓卒进兵,反为所败。上知纪山不足有为,庆复又以班滚事被逮,因命张公广泗改督川陕,主剿金川。张故老将,初随鄂文端公征苗,所向披靡,因易视金川与诸苗寨相等夷,遂慷慨覆旨,谓旦夕可以奏功。调兵三万分两路:由川西进者,攻其河东噶拉依诸巢穴;由川南入者,攻其河西诸碉卡。副将马良柱已乘胜攻克孙克逊,贼众服,累具禀请降,张公以小丑故,毁书辱使,务期捣其巢穴。又因马未请命而战,因檄调马还,改以他将。贼乘势建筑巨碉,蓄粮养锐,我兵阻于险隘,终不得进。张公泥于前奏,不敢据实入告,仍以期于冬尽殄灭丑类为言。至十三年春,诸将反多失事,张兴为降番所诱被戕,噶固土兵与贼交,游击孟臣死焉。张公复以增兵练饷为请,上疑其妄,乃命大学士讷公亲往督师,岳威信起自废籍,授总兵衔。命岳公由丹坝取勒乌围,张公由昔岭取噶喇依。议甫定而讷公至。讷故近臣望族,负上恩宠,锐意灭贼,遂谕军中期以三日取噶喇依,违者以军法从事。诸将身蹈锋火,总兵任举、副将买国良歼焉。讷自是不敢言战,仍倚张公办贼。张公复轻讷不知兵而事权出己上,阳奉而阴忮之,诸将无所禀承,率观望不前。讷复密劾张公袒庇黔兵,轻信胡士勇诸款。时莎罗奔之弟良尔吉在我军中,张公为其所愚,倚为心腹,反为贼之耳目,军中动息,贼悉先知,早为之备。故兵老气竭,株守半载,无尺寸功。上大怒,立逮张、讷二公,先后明正典刑。
命傅文忠公为经略,将八旗劲旅,复调吉林、黑龙江诸し捷之士以从。傅文忠临行时,上亲祷明堂,张黄幔以宴公,亲酌之酒。命于御道前上马,设大将旗鼓,军容颇肃,命将之典,实近代之所罕觏者。公既至军,任冶军门大雄为总统,凡张、讷误算者,咸更置之,壁垒为之一新。又侦知良尔吉之奸,召至幕中,责其贰心之罪,立置于法,人皆畏惧。又于雪夜攻克坚碉数处,察其道路险峻,非人力之所易施,据实奏闻。上亦知群鼠穴斗,无须劳我兵力,会孝圣宪皇后中降懿旨,以休兵息民为念,贼亦畏惧,具禀于岳威信公代为乞降。傅文忠公命岳公来会师,岳公乃袍而骑,从者十三人直入噶喇依贼巢,莎罗奔等稽颡膜拜,衷甲持弓矢迎。公目莎罗奔,故缓其辔,笑曰:“汝等犹识我否!”众惊曰:“果我岳公也!”皆伏地请降,争为前马,导入帐中,手茶汤进。公饮尽,即宣布天子威德待以不死之意。群番欢呼,顶佛经立誓,椎牛行炙,留公宿帐中,公解衣酣寝如常。次日,莎罗奔率子郎卡入傅文忠公营投降,傅公拥莲幕,诸将士佩刀环侍。岳公引二酋入,跪启事,傅坐受岳公拜,始呼二酋入,抚以威德。二酋战栗无人色,匍匐而出,谓其下曰:“吾侪平日视岳爷爷为天上神祗,傅公何人,乃安受其拜?天朝大臣,固未可量如此。”金川遂平。傅、岳二公凯旋,上郊劳于黄新庄,行抱见礼。封傅文忠为忠勇公,赐双眼花翎,四团龙褂,宝石顶,紫缰辔;复岳公旧爵,加“威信”二字以宠异之。立碑太学,大赦天下,诏与民休息焉。
◎朱检讨上书事
朱检讨天保,字九如,满洲人。父朱尔讷,任兵部侍郎。公中康熙癸巳进士,入词林。时理密亲王居东宫,以暴戾故,仁皇帝废之,储位久虚。廉亲王允祀觊觎其位,揆叙、王鸿绪复左右之,欲阴害理密亲王。公隐忧之,具疏曰:“皇太子虽以疾废,然其过失,良由习于骄抗,左右小人诱导之故。若遣硕儒名臣如赵申乔等羽翼之,将左右佞幸尽皆罢斥,则其潜德日彰,犹可复问安视膳之欢。储位重大,未可移置如棋,恐有藩臣傍为觊觎,则天家骨肉之祸有不可胜言者。”疏成欲上,以侍郎公在,徘徊久之。侍郎公察其情,曰:“忠孝未可两全,汝舍孝全忠可也!”因趣之入告。时仁皇帝幸汤山,公早出德胜门,有百数鸦栖其马前,似阻其行者,公挥之去。疏上,仁皇帝欷久之,会近臣阿灵阿素为允祀党,因媒孽其间,曰:“朱某之疏,为希冀异日宠荣地步。”上大怒,置公于法,侍郎公荷校死,而理邸卒以寿终。
◎王太仓上书事
理密亲王既废,储位久虚,仁皇帝因命众王大臣保立东宫。时允祀党羽布满中外,王鸿绪后至,掌书“八”字以视众,众遂共保廉亲王为储位。仁皇帝震怒,问首谋之人,众莫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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