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国朝典故
[book_author]邓士龙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368693
[book_dec]国朝典故是一部明代史料丛书,共收书六十四种,凡一百一十卷。本书为明邓士龙辑,明万曆间刻本。见於黄虞稷千顷堂书目卷五别史类。书半页十行,行二十字,框高二一·二公分,宽一四·六公分。书前有熊曰翀序,序后目录但题书名未题著者。
[book_img]Z_5948.jpg
[book_title]序
古今典制未有備於昭代者也。當開基之始,力掃荒霾二界,鴻濛允稱再闢。自後聖烈神謨,通加斟酌,深仁穢澤,淪俠肌膚,密緯纖綸,綱維羣象,雖周、孔復生,不能輕議損益也。蓋典也者,重也,大也。重不可遷,大不可褻。故名之以法,猶有出有入,臚之以史,猶有公有私,惟一書之以典,而山嶽定,日月懸矣。典何所防,曰昉於易;典何所據,日據於書。六爻陳而成撰,此天地之典也。九疇列而成務,此帝王之典也。荑稗錯雜,萬寶告成於穀,垣野參差,五星垂象為經。晰是義者,可以讀濟寰翁之典故矣。
翁先世家計頗優,尊人命之籌錢谷,漠漠不入,持籌不諳數,尊人窮數,則茫然也,握鎖鑰則不知處所,其心勤篇章不習會計類如斯。為諸生時,偕先大人同三五友肄業靈虛觀。每讀倦後,他友有酣歌者,有謔笑者,惟翁與先大人對立論譚,非文章道德不出諸口,其好學又如斯。先大人甚奇之。不數載,遂領壬午鄉薦,雖發後,猶勤苦不輟。至甲午上公車,偕蘭嵎朱翁同泊舟上河。每夜半,口不絕吟,蘭翁心欽其勵精,命价訪之,即往結為契友。來春,蘭翁廷試一人,翁亦登甲,授翰林庶吉士,累升國子監祭酒。蓋其學博,其識深,其力宏,故兼朝野之記載,合鉅細之篇釋,莫不經其搜羅,集而成典故。使後之攷古者,一展卷而明君良臣、名將循吏、方物土俗燦若珠聯,森如燭炤。其有功於昭代也,不綦重哉!
予幸叨濟翁孫偦,躬承提命,無敢忘也。迨其沒也,其孫德卿者,即予之內弟也,嘗謀之予曰:「奈先人清宦,家計蕭條。有欲鬻先司成書版者,售之於市,恐賈人易其序目,則先人之苦志不存。有欲投之贄庫,而贄庫不受焉。予見諸甥皆能繼箕裘,姊丈雅好古博,毋寧代為收之,得存先人於不朽。予因得藏其帙而卒業焉。故復題其額,以廣其傳云。
國子監生熊曰翀鳳翔父題。
[book_title]卷之一 天潢玉牒(明)不著撰人
(天潢玉牒,一卷,千頃堂書目·史部·譜系類、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別史類存目皆著錄,無撰者名氏。明紀錄彙編、清勝朝遺事均收入此書,題為解縉撰。解縉,字大紳,吉水人。洪武二十一年進士,官至翰林學士兼右春坊大學士。明史卷一四七有傳。)
太祖高皇帝,先世江東句容朱家巷人。熙祖生於宋季元初,太后王氏,二子,長壽春王,次仁祖淳皇帝。渡淮,因家泗州。太后陳氏,四子,長南昌王,次盱眙王,次臨淮王。仁祖年五十遷鍾離之東鄉。天曆元年戊辰,龍飛濠梁。
按:濠梁即古塗山國,神禹會諸侯之所,時為鍾離,今之鳳陽府也。周世宗顯德中至淮南,常言荊、塗二山為濠州朝岡,有王者氣。後三百年而我太祖出焉,地理之符,豈偶然哉?
九月十八日,太祖高皇帝降誕。適遇陳太后在麥場,見西北有一道士,修髯簪冠,紅服象簡,來坐場中, (「來坐場中」,原無「中」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以簡撥白丸置手中,太后問曰:「此何物也。」道人曰:「大丹,你若要時與你一丸。」不意吞之,忽然不知何往。及誕,白氣自東南貫室,異香經宿不散。後不能食,淳皇求醫歸,有一僧奇偉,坐于門側,曰:「翁何往?」淳皇曰:「新生一子不食。」僧曰:「何妨,至夜子時自能食。」淳皇謝,許為徒,入家取茶,不知何往。至夜半,信然。後十年,遷鍾離之西鄉,時至正丁丑。俄有一老翁造門曰:「你家有一龍。」時太祖正在側。又遷太平鄉縣莊村, (「又遷太平鄉縣莊村」,原作「又遷太平縣鄉村」,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復有一翁指淳皇:「好一箇八十公公到了。」歸仁德追封尊號,年符其數。
南昌王與其子山陽王相繼歿,時家貧甚,謀葬無所,同里劉繼祖慨然憫其孤苦,與地以葬。淳皇先夢干彼築室,今葬長子。淳皇嘗言:「我家出一好人,知他小兒能成否。」至正四年甲申,太祖年十有七,皇考六十有四,皇妣五十有九,俱即辭世,時遭疾疫,人事艱辛,因葬于此,今之皇陵是也。太祖自念嬰孩時多疾,捨入僧寺。及長,淳皇將許之,太后不許,因循未入釋氏。疫癘既侵,遂請于仲兄,師事沙門高彬于里之皇覺寺,鄰人汪文助為之禮,九月乙巳也。在寺居室,夜有紅光,近視不見,眾咸異之。是年旱蝗。
十一月丁酉,寺主僧以歲歉不足給眾食,俾各還其家。居寺甫兩月,未諳釋典,乃勉而遊食,南歷金、斗,西抵光、息,北至潁州,崎嶇二載,仍還于皇覺寺。有紅衣道士在寺西北,言:「這寺中有好人。」至正乙酉也。
歲丙戌,還舊里,修葺淳皇、太后墳墓,經理穴壙。潛居草野四載。往來濠城有一奇士,指太祖言:「此非凡人。」因避而弗敢入城。
至正辛卯,潁、亳、蘄、黃有警,皆繫紅為號。壬辰春,陷濠梁。時元將至,略民為俘,鄰境騷動。太祖為訛言所逼,懼禍將及,出為元,恐紅軍至,欲入紅軍,畏元兵至,兩難莫敢前。于是太祖禱于伽藍,神兩不許,一珓卓然而立。後之閏三月, (「後之閏三月」,原無「之」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挺身抵濠城,為門者所執,將欲害之。人以告滁陽王郭子興,親馳活之,撫之麾下,間召與語,異之,取為親兵,遂以女孝慈皇后妻焉。
按:太祖避兵城門,守門者欲執加害,郭元帥救免而撫之麾下,取為親兵,日加親信,事必與謀,遂以己女孝慈皇后妻焉。上既在甥舘,日掌征伐之事,大明一統之業基于此矣。
時有紅軍首帥彭、趙以兵來駐濠,王遂為所制,執王于獄。太祖自軍歸,曰:「再生父母,有難可不赴乎?」遂入王家。明日,彭帥聞,遣人釋之。
癸巳春,城圍解,太祖還故里,收殘民數百,獻于上官,授為鎮撫。是冬,彭、趙多凌辱人,遂棄數百人,內率精銳者二十四人南遊定遠。甲午夏,雜處兵間,染疾未瘥。王聞義兵欲歸, (「王聞義兵欲歸」,原無「王」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將說之,太祖扶疾往,卒說降之,得其精兵三千。六月,取橫澗山,得軍二萬。又襲元將營,既遁,得其民兵男女七萬。又逐元兵,駐師滁州。仲姊駙馬引兒來從,仲嫂亦至,孟嫂攜幼眷屬復完。及彭、趙東屯泗州,挾王以往。 (「挾王以往」,「以」原作「亦」,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時太祖方駐滁州,遣人賂彭、趙,得縱歸。明年乙未,太祖轉戰和陽,會王卒,遂併其兵,納其次室之女。六月,渡采石,遂下太平,宿于倉宇之下,從兵不樂。寧河王開倉視之,見其有積,謂太祖曰:「事可基矣。」眾各乏糧欲劫,太祖傍有覺者,以為不可,爾居富室,未嘗邀請,今既乏糧,當可求食其所屬要糧。太祖謂曰:「你將名數來,聽我調發,皆與你糧。」一時人馬雲集,有頡頑者,部下收戮之,眾頗定。太祖于是自溧陽破也先于方山陸寨。至正丙申,蠻子海牙復以兵屯采石,南北不通。令開平王急攻破之,悉俘其眾,遂克建康。守南臺大夫福壽為亂兵所殺,命為棺衾以葬,以表其忠。致仕元臣徐元之,年八十餘,目不能視,聞太祖出入言語, (「聞太祖出入言語」,「語」下原有一「深」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刪去。) 甚奇之,陳以濟世之略,每聽用焉。發號施令,禁無剽掠,眾咸欣悅,遂都焉。有勝兵十萬,尋克鎮江、廣德。
秋,攻常州,擒張士誠梟將,士誠恐佈,致其儀物,太祖命中山王遏之。
丁酉春,取常州、宜興、長興、寧國。六月,取江陰州,攻常熟,擒張士誠弟士德以歸。取安吉縣、徽州。
秋,取池州、揚州。
戊戌春,取婺源。
夏,取嚴州。
秋,取蘭溪州。
冬,取婺州。
歲己亥取諸暨州。
秋,攻衢州,元守將宋伯顏不花降。 (「元守將宋伯顏不花降」,「宋」原作「木」,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又取處州,元守將石抹宜孫戰敗,克之。庚子,攻安慶,拔趙普勝水寨,敗陳友諒兵于池州九華山。
是年夏,陳友諒復引兵侵太平,寇龍灣,太祖預遣馮勝等合擊,大破之,斬溺數萬,俘獲七千,友諒僅以身免,遂取信州。辛丑,攻九江陳氏偽都,破之,友諒進保武昌。又安慶、饒州、建昌皆下。池州土人羅友賢據神山寨,將與張士誠連合,數州震動,命開平王討平之。壬寅,修安慶城。
太祖聞元將察罕帖木兒為田豐所害,嘆曰:「天下無人矣。」江西龍興路陳氏守將胡美歸附。袁州歐普祥降, (「袁州歐普洋降」,原無「普」字,據明太祖實錄卷十五補。) 封袁國公,副將黃彬為參政。吉安龍泉縣彭時中降。削平新淦州鄧克明、永新州周安山寨。 (「削平新淦州鄧克明」,原無「克」字,據明太祖實錄卷九至正二十一年十一月己未條補。) 命都督朱文正守禦江西。
癸卯,友諒復陷南昌,太祖往援,撫定其民。將歸,有顛者隨來,曰:「告太平。」或醉成蒸,或不與飲食, (「或不與飲食」,原無「不」、「食」二字,據筆記小說大觀本補。) 太飽復納。一日,又曰:「爾打破一隻桶,再做一箇桶。」此是異言。是歲秋,太祖親帥舟師千艘,甲士十萬,由九江往征友諒,顛者隨之,越摐之陽,召問曰:「此行可乎?」應曰:「可。」更問曰:「蓋亦難乎?」以手拂曰:「上面無他的。」又謂:「你可偕行乎?」曰:「可。」曰:「有風。」諸事摔舟泊岸,顛無正語。至湖口,意在棄溺水中又復生來謁,鞠躬舒頸曰:「你殺之。」謂曰:「且未殺,縱爾去。」遂行,莫知所之。時與陳兵大戰彭蠡,以夜繼日,縱火筏焚舟,風急火烈,湖水盡赤。其梟將張定、張遠走,友諒中流矢斃,士卒皆降。
甲辰春,太祖親克武昌,陳理降。
夏四月,即吳三位。秋七月,取廬州,守將左君弼叛去。九月,中興守將姜珏降。平辰州周文貴、潭州王忠信,平江州王世明,歸、峽、衡州皆下。
歲乙巳,寶慶守將唐道隆遁。陳氏守將熊天瑞以贛、韶、南雄降。四月,取安陸、襄陽。十月,克泰州,張士誠所據。
丙午春,取高郵, (「取高郵」,原無「取」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執守將俞忠。梅思祖以淮安、泗州降,陸聚以徐、邳州降,宿、亳、安豐皆下,皆士誠所有地也。
秋,命諸將攻浙西,師次太湖,擒張士誠將尹義。 (「擒張士誠將尹義」,原無「將尹義」三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士誠聚兵于舊舘, (「士誠聚兵于舊舘」,原無「士誠」二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連營拒守,大軍破之,得降卒六萬。
冬,克湖州。十二月,杭州、紹興皆下,遂進圍平江。
改丁未年為吳元年。五月,取松江,平杭州李勝。擒萍鄉州山寨易華。
秋九月,克平江,執張士誠,籍其兵二十五萬,南通州、無錫皆下。乘勢克台、溫,方國瑛赴海,方國珍以慶元降。繼而國瑛等收詣京師。就令廖永忠、朱亮祖等南征閩、廣,中山王等北伐。
是秋,取沂州,王信遁。取嶧州、益都,老保降。取鄱陽、濟寧、萊州、濟南、東平。南征師入杉關,取邵武,東甌王由海道入福州。
是歲,不記月日,太祖夢在微時暇遊居舍南,見西北天上羣鳥如燕雀之狀,其中突出一仙鶴,張翼東南,予回首顧之,鶴失所在。有青旛數行,浮空而行。旛過少頃,西北天上有一朱臺,四有稜角,周有欄檻,色皆以朱,廣繩四扯之,上立二人,如金剛,口若宣揚之態。忽臺南向,見幞頭抹額者數人列坐,中立三尊,若道家三清之狀,美貌修髯,人世罕見,回顧于我,仍往西北向。夢在微中歸造嫂曰:「適天神過此,我必得罪。」出門,乃換其景,不在微時,問:「天神何在?」傍曰:「朝天宮去矣。」急趨之。行未久,途又逢數紫衣羽士,以絳衣來授我,揭裏視之,但見五綵,問:「此何物?」道士曰:「有文理,真人服。」予服,忽然冠履俱備。傍一道士授我一劍,靶上如牙齒之狀,持教我行。未數十步,東南逢皂衣禿袖者,露首及兩肱二股,首頂一竈,兩耳,怒目而往西北。予在東南行,見一小川,川南北有房,東西十餘間,東宮衣青而立彼。忽然夢覺,此上帝明命之驗也。
明年,吳二年戊申,正月四日乙亥,告祭天地,即皇帝位于南郊,國號大明,改元洪武。追尊四祖廟,立皇后馬氏暨皇太子。先是,祝天:「如臣可為民主,伏望帝祇來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如臣不可,至日當逢烈風異景,使臣知之。」舊臘以來,雪雨連綿,市坰陰晦。及告祭行事,天氣澄霽,風色和暢,香霧上凝下靄,獨露中星,此天開景運之禎也。是歲,為洪武元年。
春三月,諸將克延平,執陳友定以歸。建寧、汀、泉、興化、漳、潮皆下,閩地悉平。克東昌,取汴梁,元守將李景昌遁走。裕州郭雲降,遂取河南,嵩、汝、陝州皆下, (「嵩」原作「崇」,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進克潼關。
是月,上幸汴梁,謀取元都。四月,取永、惠、英德、廣州,道、全、郴、桂林、梧、藤、潯、貴、象、鬱林諸郡皆降。七月,海南、海北咸歸附。八月,元都不戰而克,元主北奔,師次太原。時元將擴廓帖木兒兵尚盛,中山王等夜劫其營,擴廓中傷宵遁。取平陽、澤、潞、遼、沁、吉、隰、汾、絳、蒲、解州。
二年己酉春,諸將兵次大同,元將竹真棄城走,阿東平。西入秦,張良弼遁。李思齊迎降,奉天、鳳翔、鞏昌、臨洮皆下。五月,元將也速兵侵北通州,命開平王拒之,遂擣永平,略惠州,獲元將江文清,軍馬以千數。至大寧,也速遁去。進破開平,元君深遁沙漠,追至北河,俘宗王三人及平章定住等,得軍萬人,車萬輛,馬三千,牛五萬。是歲,高麗來朝。
三年庚戌春,命岐陽王等北征應昌府,獲元君孫買的里八剌及后妃寶玉,羣臣請行獻俘禮,不許,封為崇禮候,待之甚厚。元宗室來降者,皆授以官。時元將擴廓帖木兒領兵尚眾,自河右衝突來攻蘭州城,指揮韓溫固守不下,至定西駐馬,命中山王等擊破之,餘眾悉降,擴廓帖木兒單騎走出。
四年辛亥春,命將臣湯和、傅友德等伐蜀,偽夏嗣主明昇降,封為歸義侯,四川平。
五年壬子春,命中山王等分兵征進和林,獲其大官貴戚,無虛歲。
六年癸丑、七年甲寅,諭曹國公李文忠、西平侯沐英經理洮、岷等處西番。
八年乙卯、九年丙辰、十年丁巳,土番川賊掠烏思藏使者,命寧河王往討其罪,覆其部落,走之,追至崑崙山,斬獲以萬計。
十一年戊午四月,永嘉侯差人來奏:「安東沭陽縣鬼火昏暮繁多。」皇上製文諭之,後遂熄。
冬,征北邊,時獻所獲元臣,賜元相驢兒書。命西平侯等征進洮州三副使癭嗉子。軍行,祭告西嶽。安南國來貢。
十二年己未、十三年庚申,南番十三國歸附。占城使至。
十四年辛酉,遣延安侯唐勝宗平處州山寇,江夏侯周德興平廣州溪蠻。
十五年壬戌,遣將傅友德、藍玉、沐英等征雲南,諸路克之,郡縣其地,仍用土官為守長,以西平侯沐英等守。
是年八月丙戌,皇后馬氏崩。九月庚午窆,乃命葬孝陵之左。先是病篤,召秦、晉王、今上洎周、楚入視疾,經漸日久,卻藥不飲。臨崩,東宮進啟後事,后曰:「賞當功,罰當罪,任賢能,無妄殺人,子孫必大吾家。」父馬公,宿州閔子鄉新豐里人,母鄭氏,皆早卒,滁陽王郭子興養為己女。笄,嬪于太祖高皇帝。后親子二人,今上及周王也。女二人,寧國公主,適汝南侯姪梅毅,安慶公主,適歐陽都督子倫。后性恭儉,脫帝于郭氏之危,備糗忍饑,以好生惡殺為戒。渡江以來,躬拜將帥,親慰其勞。正位中宮,不援親族,府庫節用,服澣濯衣。勸帝罷四方之貢,四方荒旱,以賑恤為本。懲元之亡,以崇禮侯為子孫之戒。中饋之禮既周,奉先之祭無缺。接下有恩,均及諸子。宮人有犯,不屈于法。講論后妃之得失。及得疾,勸帝以任賢使能,納忠去佞,勉子孫以勤學,此其大略也。
十六年癸亥、十七年甲子、十八年乙丑、十九年丙寅、二十年丁卯,命楚王征三毛洞,克其巢穴。又命將臣馮勝等征遼東金山,渠首納合樞降,附封海西侯。又命將臣藍玉等統兵十餘萬追胡虜,度大嶺之北,取其傳國寶璽、后妃王子、名王將相三千餘人,士卒男女八萬餘口,橐駝馬驢牛羊無數。元主單騎深遁,朔漠空矣。
二十一年戊辰、二十二年己巳,來降達軍粉紅等作亂,自常德直至延安野猪峽方獲殲之。
二十三年庚午,命今上將兵征迤北元將乃兒不花,克之。二十四年辛未、二十五年壬申,命凉國公藍玉征雲南建昌月魯帖木兒,平之。是年徽州兩當縣妖人作亂,遣長興侯耿炳文往討,至二十七年始克之。四月二十五日,皇太子薨,謚曰懿文。九月,立皇太孫。
冬,上患熱病,危甚。俄,赤腳僧詣闕下,言天眼尊者及周顛仙遣進藥至。上初不欲見之,又思既病, (「又思既病」,原無「又思既」三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人進藥來, (「人進藥來」,原無「人」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雖未辦其真偽, (「雖未辨其真偽」,原無「雖」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合見之。 (「合見之」,「合」原作「令」,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出與之見,進藥等,一曰溫凉藥二片,一曰溫凉石一塊。其用之方,金盆內盛石,背上磨之以服。上從而服之,初服在未時間,至點燈時,遍體搐掣,藥之效也,是夜病愈,精神日強。其藥香味若菖蒲,丹砂鮮紅色,沉墜盞內。命肅王于奉天門設座聽朝政。
二十六年癸酉、二十七年甲戌、二十八年乙亥,命都督楊文征廣西蠻寇。命秦王將兵征土番,回還,以疾薨,謚曰愍。
二十九年丙子,肅王奏遣甘肅都指揮陳晦等征沙州昔耳丁達寇,平之。
三十年丁丑。二月,命肅王監軍北伐,不果行。命楚王、湘王率都督楊文等征五開洞,平之。是年,上親製文告天,其略曰:「賜良弼于後嗣,綏黔黎于兩間。」
三十一年戊寅三月,晉王薨,謚曰恭。召肅王、慶王歸朝。閏五月十日,上崩于西宮,壽七十一。是月十六日,葬孝陵,淑妃李氏殉葬。謚曰高皇帝,廟號太祖。皇子二十四人,第四子今上、第五子周王,高后所生也。長懿文太子、第二子秦愍王、第三子晉恭王,諸母所生也。第六子楚王、第七子齊王、第八子除名潭王、第九子魯荒王、第十子蜀王、第十二子代王、第十八子谷王、第二十二子唐王、第二十三子郢王、第二十四子伊王,皇妃所生也。第十一子湘獻王、第十三子肅王、第十九子韓王、第二十子瀋王,皇貴嬪所生也。第十四子遼王、第十五子慶王、第十七子岷王,皇貴人所生也。第十六子寧王、第二十一子安王,皇美人所生也。皇兄南昌王長子山陽王,先淳皇薨,次子曰文正,文正之子曰除名靖江王守謙,字謙嫡次子贊儀,封靖江王,餘子皆封鎮國將軍。
帝性神武明達,睿智有大度。始渡江時,首兵羣雄多淫湎肆傲,自誇為驕,帝獨克己下人,旁求賢士,尊以賓禮,聽受其言,晝夜忘倦。書宋真德秀所著大學衍義于殿廡,出入覽觀。內政嚴明,宮閫遵職,不預外事,宦寺給使,無所專領。勤于聽斷,四鼓而興,未明而朝,日昃始罷。稍閑暇,輒與諸儒講論經史,晡時復聽政,至昏乃還宮,隆寒甚暑,未嘗少變。體或不豫,亦強出視朝。凡有陳論者,無間卑賤,皆引見。四夷有小警,則終夕不寐,深思弭患之宜。節于自奉,食不用樂,罷四方異味之貢,非宴羣臣,不特設盛饌,功業益崇,愈尚儉朴。謹于禮度,對羣臣必正衣冠,漢、吳之滅,躬拜大將,以謝其勞。訓諭羣下,徵引古道,出言成文,動協典誥,自為詔敕,頃刻即成,思如宿搆,辭義森蔚,非致思者所及。用兵料敵,機變如神,成算所授,無不克捷。諸將奉命成功,不吝官爵,府庫所儲,于宣力者厚賜不少顧惜。敬天地,嚴于禋祀,先期齋戒,出宿外殿,動止由禮。至期行祀,秉圭促武,夔夔兢畏,若神降臨如在。 (「若神降臨如在」,「在」原作「此」,據筆記小說大觀本改。) 始時分祭南北郊,帝謂:「天地父母,豈宜異位?」乃采古明堂遺制,為崇宇,並列合祀六宗百神,各築壇左右以從享,高明閎壯,古莫與偕。革嶽鎮瀆海封號,以正幽明之辨。廟祀古帝王有功德者于京師,復以時祭其陵墓。褒前代死節之臣,或官其子孫之有勳勞者。郡縣皆設壇,以祀餒鬼。或遘災變,省躬自咎,輒肆赦宥。誠心愛民,尤矜貧弱,語及稼穡難苦,每為涕泣。於大姓兼并,貪吏漁取,深惡嫉之,犯者必置諸法。崇尚教化,郡府州縣皆有學,斥租米數百萬以養新士。作太學數千間,孔子廟木主為位,不以象設,乘輿臨視,行釋奠禮,學徒之盛,至五千人,海外遠國暨雲南酋長嘗遣子受業。四方每歲行鄉飲酒禮,立旌善、申明二亭,以紀淑慝,示懲勸命。佛老之徒皆拜君。親作書誥民,道以遷善,諄諄數十言。所為文章,數百千篇,皆可傳誦。法令紀綱,禮樂制度,事物範防,靡不修具,煥然可述。天下久安,在位三十一年,訓戒子孫者,祖訓昭鑑,具有成書。春秋以高,彌勤為治,飭馬政,備邊防,較兵籍,孜孜不息。至于疾大漸,梓宮遺詔,皆預營度。山陵之制,務存節儉,器用陶瓦,服無金玉,嗚呼,可謂神聖之極矣。
○御製皇陵碑(附)
洪武十四年夏四月,命江陰侯吳良督工新造皇堂,予時秉鑑窺形,但見蒼顏皓首,忽思往日之艱辛。況皇陵碑記,皆儒臣粉飾之文,恐不足為後世子孫戒,特述艱難,明昌運,俾世代見之。其辭曰:
昔我父皇,寓居是方,農業艱辛,日夜徬徨。俄爾天災流行,眷屬罹殃,皇考終于六十有四,妣批五十有九而亡。孟兄先死,合家守喪,田主德不我顧,呼叱昂昂,既不與地,鄰里惆悵。忽伊兄之慷慨,惠此黃壤。殯無棺槨,被體惡裳,浮掩三尺,奠何肴漿。既葬之後,家道惶惶,仲兄少弱,生計不張,孟嫂擕幼,東歸故鄉。值天無雨,遺蝗騰翔,里人缺食,草木為糧。予亦何有,心驚若狂,乃與兄計,如何是常?兄云去此。各度凶荒,兄為我哭,我為兄傷。皇天白日,泣斷心腸,兄弟異路,哀動遙蒼。汪氏老母,為我籌量,遣子相送,備醴馨香。空門禮佛,出入僧房。居未兩月,寺主封倉,眾各為計,雲水飄颺。我何作為,百無所長,依親自辱,仰天茫茫。既非可倚,侶影相將,朝望突煙而急進,暮投古寺以趨蹌,仰穹崖崔嵬而倚碧,聽猿啼夜月而凄凉。魂悠悠而覓父母無有,志落魄而佒佯。西風鶴唳,俄淅瀝以飛霜,身如蓬逐風而不止,心滾滾乎沸湯。一浮雲乎三載,年方二十而強。時乃長淮盜起,民生攘攘,于是思親之心昭著,日遙盼乎家邦。已而既歸,仍復業于於皇。住方三載,而又雄者跳梁,初起汝潁,次及鳳陽之南廂。未幾陷城,深高城隍,拒守不去,號令彰彰。友人寄書,云及趨降,既憂且懼,無可籌詳。傍有覺者,將欲聲揚,當此之際,逼迫而無已,試與知者相商。乃告之曰,果束手以待罪,亦奮臂而相戕。知者為我畫計,且禱陰以默相。如其言往,卜去守之何祥?神乃陰陰乎有警,其氣郁郁乎洋洋。卜逃卜守則不吉,將就凶而不妨,即起趨降而附城,幾被無知而創。少頃獲釋,身體安康。從愚朝暮,日日戎行。元兵討罪,將士湯湯,一攫不得,再攫再驤。移營易壘,旌旗相望。已而解去,棄戈與鎗。予脫旅隊,馭馬控韁,出遊南土,氣舒而光。倡農夫以入伍,事業是匡,不逾月而眾集,赤幟蔽野而盈岡。率度清流,戍守滁陽,思親詢舊,終日慨慷。 (「終日慨慷」,原作「慷慨」,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知仲姊已逝,獨存駙馬與甥雙,駙馬引兒來我棲,外甥見舅如見娘。此時孟嫂亦有知,擕兒挈女皆從傍,次兄已歿又數載,獨遺寡婦野持筐。因兵南北,生計忙忙,一時會聚如再生,牽衣訴昔以難當。於是家有眷屬,外練兵綱,羣雄並驅,飲食不遑。暫戍和州,東度大江,首撫姑熟,禮儀是尚。遂定建業,四守關防,礪兵秣馬,靜看頡頑。羣雄自為乎聲教,戈矛天下鏗鏘;元綱不振乎彼世,祖之法豪傑何有乎仁良。 (「祖之法豪傑何有乎仁良」,「法」原作「去」,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予乃張皇六師,飛旗角亢,勇者效力,智者贊襄。親征荊楚,將平湖湘,三苗盡服,廣海入疆。命大將軍東平乎吳越齊魯,耀乎旌幢;西有乎伊洛崤函,地險河湟。入胡都而市不易肆,虎臣露鋒刃而燦若星鋩。已而長驅乎井陘,河山之內外,民庶咸仰。關中即定,市巷笙簧,玄菟樂浪以歸版籍,南蕃十有三國而來王。倚金陵而定鼎, (「倚金陵而定鼎」,「倚」原作「以」,據明紀錄彙編本改。) 託虎踞而儀鳳凰。天塹星高而月輝滄海,鍾山鎮嶽而巒接乎銀潢。欲厚陵之微葬,卜者乃曰不可而地且臧。于是祀事之禮已定,每精潔乎烝嘗。惟劬勞罔極之恩難報,勒石銘于皇堂。世世承運而務德,必彷彿于殷商。淚筆以述難,諭嗣以撫昌,稽首再拜,願時時而來饗。
附:
天潢玉牒一巻(戸部尚書王際華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載明太祖歴代世系及其自微時以至卽位後事畧以編年爲次凡皇后太子諸王諡號封爵皆詳列之書中稱成祖爲今上則永樂時編也其紀懿文太子爲諸妃所生而高皇后所生者祇成祖及周王二人與史不合葢當時諛妄之詞不足據爲實錄者矣
案此書述明代世系於例當入譜牒然譜牒傳本寥寥不能自爲門目故附著别史類中葢其文與本紀世表相出入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別史類存目)
[book_title]卷之二 皇明本紀(明)不著撰人
(皇明本紀,一卷,黃虞稷千頃堂書目·史部·別史類著錄,撰者失名。)
大明皇帝,濠、泗州人也,姓朱氏,世為農業。母太后陳氏,夜夢一黃冠自西北來,至舍南麥場中麥糠內取白藥一丸,置太后掌中,太后視漸長,黃冠曰:「好物,食之。」太后應而吞之。覺,謂仁祖曰:「口尚有香。」明旦,帝生。
生三日,腹脹幾殆,仁祖夢抱之寺舍,欲捨之。抵寺,寺僧皆出。復抱歸家,見東房簷下,有僧坐板凳面壁,聞仁祖至,回身顧曰:「將來受記。」於是夢中受記。天明,病愈。自後多生疾症,仁祖益欲捨之。上自始生,常有神光滿室,每一歲間,家內數次夜驚,似有火,急起視之,惟堂前供神之燈,他無火。及出幼,太后必欲捨之,仁祖未許。
至十七歲,仁祖及太后俱以疾崩,上長兄王亦逝,惟仲兄王存。上自以家計日窘,思昔父母因疾曾許為僧,于是與仲兄謀,允託身皇覺寺。入寺方五十日,寺主以歲饑,罷飲食。師且有室家,所用弗濟,乃西遊廬、六、光、固、汝、潁諸州,如此三載,復入皇覺侍,始知立志勤學。
方四年,天下兵亂。一日,亂兵過寺,寺焚,僧散。將晚,上歸,祝伽藍,以珓卜吉凶, (「以珓卜吉凶」,原無「珓」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曰:「若容吾出境避難,則以陽報,字舊則以一陰一陽報。」祝訖,以珓投之于地,則珓雙陰之,如此者三。復祝,謂神曰:「出不許,入不許,神可報乎?無乃欲我從雄而後昌乎?則珓如前。」祝既,投珓, (「投珓」,原無「珓」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如前。 (「如前」,「前」原作「此」,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神既許之,于心大驚,復祝曰:「甚恐從雄,願神復與吉兆而往他方避。」祝畢,投珓于地,一陰覆一卓立,特見神意必從雄而後已,因是固守所居。
未旬日,友人以書自亂雄中來,略言從雄大意,覽畢,即焚之。又不旬日,有人來告,傍有知書來者,意在覺其事,上心知之。後三日,斯人果至,與語,觀其辭色,未見相傷,禮待而歸。復幾旬日,又有來告,先欲覺事者,今云不忍,欲令他方人來加害,乞幽察以從吉。上深思之,以四境逼近,訛言蠭起,乃決意從諸雄。
按:我聖祖起兵之由,萬世如見,皇明大一統之業,兆於伽藍一珓之中矣。先是,元人宋臨安,帝顯既降,封瀛國公,使為僧,號合尊,有子完普,亦為僧,俱坐說法聚眾見殺。其舅吳涇全翁夢二僧人曰:「我趙顯也,被虜屠害,已訴諸上帝,許復讎矣。」及韓山童倡言彌勒佛下生而中原之亂沸起,我太祖決兆于伽藍以倡義,而胡元之鼎竟遷,趙顯復讎庶幾驗矣。
元至正十二年壬辰閏三月,一日晨旦,抵濠城,守者不察,縛而欲斬之。有人覺,報于首雄,良久得免,收入部伍,幾日拔長九夫。首雄,滁陽王郭子興是也。既長九夫,王常召與論,久之,言意相孚。王知上非可久屈,收為家人,親待同子弟,以孝慈皇后馬氏妻之。然滁陽王之為人,志雄氣暴,列王上者,其雄有四,俞、魯、孫、潘,意雖同亂,及其處也異志。俞、魯、孫、潘出于農,性粗直,謀智和同,獨王與異。在亂初,防閑守禦, (「防閑守禦」,原無「閑」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兵之進止,滁陽王本合與焉,而王少出外,而多居內,凡諸事務,四雄者每待王,久亦不能同謀。是後,四人者專主,王若在列與焉,不在則不與。三五晝相會一次,其會也,四雄瞠目視王,王自知禮虧,深思不安,略有赧色。王居邑中,比四雄之志,頗為聰秀,議事間,四雄言有不當,王出言似有相犯者,四雄含忍姑容之。王久乃覺,謂上曰:「諸人若是,奈何?」上曰:「不過會簡而至是耳。」王曰:「然。」明日出與會,止勤三日,後仍會簡,人事愈疏,彼此防疑,勢將極矣。
遇徐州亂雄敗,其殘雄趨濠梁,合勢共守。其殘雄勢本受制,不料俞、孫、潘、郭反屈節以事之,日旬月來,人各受制,前日防疑之事,頓然釋去。後因趙、彭僭稱王號,勢在魯淮,趙稱名而已。其滁陽王奉魯淮而輕趙。未久,俞、魯、孫、潘闇恃趙威,于市衢擒王。
時上出淮北,聞王被擒,急趨審由。將抵其舍,友人扼道而止曰: (「友人扼道而止曰」,原無「曰」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爾主被擒,亦欲擒爾,且勿歸。」上曰:「再生之恩,有難不入,何丈夫之為也?」即入,見其家止存婦女而已, (「見其家止存婦女而已」,原無「存」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諸子弟皆匿,上謂諸婦人曰:「舍人安在?」諸婦亦有疑心,佯言不知,上曰:「我家人也,釋疑,從我謀,請知舍人所在。」諸婦乃實告。上曰:「主君平日厚彭薄趙,禍必趙機,欲脫此難,彭必可求。」明日,以次夫人携二子往告彭君,彭聞忿怒,陡驚曰:「孰敢若是?」遂呼左右點兵搜彊,于是上亦反舍,去長服,披堅執銳,與諸人行圍孫宅。緣舍入,掀椽揭瓦,諸軍殺彼祖父母,于晦窟中得見滁陽,鉗足繫頂,肌膚被箠打而浮虛,令人負歸,去鉗鎖。
是歲冬,元將賈魯圍城。明年癸巳春賈魯死。夏五月,元將解去。時濠城乏糧,上謁友人得鹽數引,乃泛舟以鹽易于懷遠,得糧數十石以給主家。
十月,方歸鄉里,收元義兵民人七百餘以獻王,王喜,命為鎮撫。時彭、趙二雄以力禦眾,部下多凌辱人,上以其非道,恐七百人有所累,棄而不統,讓他人統之,惟拔大將軍徐達等二十人有奇,帥而南略定遠。
上中途染疾而歸,疾甚危,殆半月乃醒。瘥方三日,滁陽王扶筇過門,嘖嘖有聲。上臥聞之,問傍人曰:「王適扶筇而過,聲息恨惋, (「聲息恨惋」,「息」原作「意」,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胡為若是?」傍告之曰:「遠方有兵,聲言欲降,猶豫未決,王知其友人在其中,欲令人往說。奈何家無可行者,故惋恨耳。」 (「故惋恨耳」,原無「故」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時上雖臥病方瘥,未滿旬日,乃曰:「王今越門而警,必將以我為棄人乎?設不以我為棄人,方瘥何若是之警耶?予嘗聞之,生我者父母,活我者亦父母,儻不善圖,為他雄所有,功將何建?生亦何安?」于是扶病詣王寢室,王曰:「汝來何也?」答曰:「聞他方有欲歸者,未定行人,欲扶病親往。」王曰:「汝病方瘥,未可行。」上知王意,決行不辭,王許之。
明日,南行入定遠。及至,復病,三日而起,未瘥速行。又六十里,抵大橋前,病復作,亦三日而瘥。即日又南行十五里外,見他壘勒兵布陳。上所將者二騎九步,步者見彼勒兵,甚恐,欲捨上逃歸,上謂九步曰:「彼眾我寡,况彼馬步相參,我等至此,縱欲逃之,將焉獲存?必隨我入彼營壘,再驗吉凶。」言既,彼陣中遣二將來迎,舉手大呼:「來者為何?」上遣人答曰:「我來為公帥首言。」彼歸壘而告,帥首云:「請來者下馬。」上乃下馬,然以久病,步趨艱辛,前逢一渠,九夫中一人欲代上越渠,平凉侯費聚是也。上謂聚曰:「諸人至此,生死不得自由,豈有代者耶?」乃同往。
不逾時而至,首帥逆之曰:「何為而來?」答曰:「彼此無食,但吾主兵者郭氏與汝故友,知汝壘于是,亦知他敵欲來相攻,恐汝無知,特遣吾報,肯相從之,否則移兵避之。」首帥既聽,應聲願降,請留信物,特賜香囊一枚以為記信。良久,帥首以牛脯來進。食畢,帥首告之曰:「請帥相從者歸,且待諸軍收拾路費而詣軍門。」上許之。即帥九步歸,中留費聚于彼,以候人情。
後三日,費聚清晨而至,告曰:「事不可諧矣,彼欲他往。」上借兵三百,詣帥所在,謂彼曰:「彼為他雄所凌,其冤未伸,讎亦未解,一旦從我北向,不能雪前日之耻,特助三百人與讎較,勝負不亦可乎?」其帥首大悅,然而心已自疑,進趨之間,刃器不離左右,已防閑矣。
上知其情狀未易為也,非智不得。猶豫間,里人過其前,乃平昔里中之力勇者,上諭之曰:「吾欲使汝能乎?」曰:「能。」乃授以方略,佯以首帥來會,彼未來時,密敕三百人,若帥至叢而視之,往則開而縱之,凡此者三,後于叢人中縛之,令壯士五十人密簇而行, (「令壯士五十人密簇而行」,「簇」原作「疾」,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攜離營所。去將八里,遣人報彼壘中:「爾首帥往觀營地矣,眷屬當移營就之。」即時焚營廢壘,竭營而行,于是取壯士三千人。七日後,帥此三千東破元將老張知院營,黎明襲入之,老張棄軍而遁,漢軍盡為我有,精壯二萬。
練未及旬,帥而入滁陽,途中太師韓國公李善長詣軍門而謁,與語,知其胸懷必能成事,使掌案贖。時掌案牘者已數人矣,特以善長與肩之,約曰:「方今羣雄並起,吾見羣雄中持案牘者及謀事者,多非左右善戰之士,人不得盡其能,以至于敗。羽翼既去,未久雄亦亡矣。卿智人,與決大事,掌行文案,無若前非。」善長稽首再拜而謝曰:「謹受命。」遂入滁陽。
未逾月,永義、魯淮二王遣人促兵以駐盱泗,上知非人,弗從。未幾, (「未幾」,「幾」原作「及」,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二王果自相吞併,善戰者多死,魯淮亦亡,惟存永義而已。彼時滁陽王尚受制于盱眙,幾為相吞,而卒幸免焉。
上遣一介往說永義,縱滁陽王南行。及至,王閱諸軍,獨上兵眾隊伍嚴整,旗幟鮮明,甲兵潔利,王乃大悅。初,王首倡義時, (「王首倡義時」,「首」原作「守」,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兵八百人,後上亦以七百,部下諸人共招誘者,總不過萬餘。上之兵眾,比王至時,四方來從者共前所得已三萬有奇。
踰兩月,王為讒所惑,略少疑焉,掣近行掌文案者數人,李、郭等皆預先私相通謀者,願從滁陽久矣。未久,又欲以李善長置麾下,善長弗從,訴于上,涕泣弗行,上諭之曰:「主君之命,若欲要吾首,亦不自由,汝安敢不行?」善長終不棄去。久之,得弗再召,幸久相從。是後四方征討總兵之權,王不令上與。
甲午冬十月,元將脫脫圍六合,被圍者請救,來使,上之友也。中夜而至門首,上聞友人至,即起詣門所,隔門與語,其門上所守之要道,闔闢之機,非王命不敢擅。謂友人曰:「姑少待,吾告滁陽王,闢門而進。」上往告滁陽王,盡訴求救之情,王與六合之雄,舊有讎嫌,纔聞求救,暗鳴奮怒,不發救兵。來使亦與滁陽王少舊,雖盡訴其情,王亦不允。上因與共說之,盡言至日昃,王怒少解,仍令他將統兵以行。諸將懼脫脫之威,皆不敢帥師, (「皆不敢帥師」,原作「皆不許」,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假托辭以珓白神, (「假託辭以珓白神」,「假託」原作「除此之外」,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神皆不許。除此之外,別無可帥軍者:王乃召上:「汝亦白神。」上曰:「兵凶事,昔聖人不得已則用之。今六合受圍,雄雖異處,勢同一家。今與元接戰,逼迫甚急,救則生,不救則死,六合既虧,唇亡則齒寒。若命我總兵,神不可白。」于是决出師。東之六合,與脫脫戰,微失利,歸。
彼時海內稱雄者漸廣,與元互有勝負,不辨賢愚,死者甚眾。上思之,設使勝負不分,互有得失,如斯久之,世無人矣。每聞幽有鬼神,嘗云天高地卑,是非監見,于是發誠專意致詞,懇禱于上帝曰:「時元至正,歲在甲午,天下大亂,生民徬徨,生離死絕,數非一人。戰鬥之際,主客不分,未見偃兵息民之期,盛衰孰已?特竭微誠,懇切謹告,願賜覆照,以樂生民,果元運未終,亂雄蚤息,或亂雄有人,元當即覆。然某亦虎亂雄中,亂雄無人, (「亂雄無人」,原無「人」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擾害生民, (「擾害生民」,「生」原作「之」,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亡自某始。」詞成,命黃冠設壇儀章,伏于上帝前,期三月而驗。後三月,上兵愈昌。
時滁陽王名稱尚微,意在據滁陽而稱王號,與上雖不明言,就中覘視可否。上知有不可,概說滁陽一山城也,舟楫不通,商賈不集,非古形勢,非英雄所居,王乃默然。
明年,至正乙未春正月戊寅,上率師取和州。初,兵眾乏糧,議謀征所向。時上數諫王,為人所譖,初少被言辱,然上終不以為意,必欲成事,不免數諫。王性聰明,其納言如流,及讒,俄說轉若發機,累受責辱,因是致疾。當議征之際,遣人召謀,因疾不赴,召至再三,終不能會。復遣人至,令定計以出三軍,上許之,謀曰:「曩征民寨,得義兵號二枚,其書曰『廬州路義兵』,皆故衣布為之,可作此三千,拔勇者,衣青衣,腹背懸此,垂髫左袵,佯為彼兵。復令萬人衣絳,繼其後,相去二十餘里,慎探騎,謹隊伍,嚴號令,南趨和陽,其城可下。」王乃善其謀,如其算。
兵行,其衣青者在前,衣絳者在後,青者渡陡陽關,和陽斥堠者知,報廬州路義兵至,耆老以牛酒迎之。其前帥青衣者異其道而飲食, (「其前帥青衣者異其道而飲食」,「帥」原作「師」,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帥衣絳者少謀怠智, (「帥衣絳者少謀怠智」,「帥」原作「師」,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循正道而抵和陽。元守帥出師以迎之,衣絳之士敗,逐北二十餘里。時帥青衣者將抵和陽, (「時帥青衣者將抵和陽」,「帥」原作「師」,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和陽守帥獲勝,至暮而歸,遇青衣者至城下,際昏合戰,一鼓破之,平章帖木兒兵潰遁去。
初,衣絳者敗歸,報滁陽王曰:「衣青者人皆陷陣。」滁陽王驚,怒責上失計。怒間,俄城南報元遣使來招,滁陽王驚恐益甚,召問:「若何?」 (「若何」,「若」原作「者」,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彼時兵出城虛, (「彼時兵出城虛」,原無「兵」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特將三門兵合滁陽南門,密令稠簇于南街,然後令來者入。 (「然後令來者入」,原作「然後來者令入」,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至滁陽王所,上令來者膝行以見王,代王喻之。及其喻也,王言非智,眾議欲殺來者。上謂王曰:「兵出城虛,若殺來使,彼必知我虛而殺其使也,敵反卒至。若生縱還,示以大言,彼必逡巡弗敢加我。」王如其言,縱之。
明旦,有人來報元兵遁去,王命上持命復收敗軍及總守和陽兩意。奉命之和陽,所帥者二千人。途中,敗軍聞上親往,喜復從征者千人。南越陡陽關,令兵就息,喻眾曰:「一兵務燃十炬。」以在初昏,令罷兵息。上單騎帥驍勇者數十人暮抵和陽。及至,知衣青者已破城而守之,是夜入城,與諸將議守。未至之先,元兵日戰甚急,諸將皆欲收子女玉帛而歸,及上至,人心乃定。
然上未至公座署事,靜思方今比肩者眾,况人皆年長,語坐之間,進止之際,皆遜讓為上,即今秉令行事,設使遜讓難為,必名正言順方可。細思此輩,決無相讓之意,若依命而尊,又恐此輩或不同心。明日陞座,密令左右將州衙公座盡行撤去,惟置木凳于正面東西滿間。其徒不下十餘人,且待明日取齊入衙,觀諸人情况,讓與不讓,悉皆知之。明日,諸人五鼓而至,上黎明而到,惟存東北一位,當時以右為上,此等雖右末不許,但存在左未。為位竣,上就之。日有公事,諸人若木偶人,凡公務一切事務,上悉處之,每每如是,至公無私,久之略少心服。
時城未葺,上觀諸人心未效勤,若不身先,不能動彼。于是敕徐達先集故磚,以城為十分,與諸人分繕,我得幾何。量分集磚將及,而乃與諸人議葺城之道,眾詣城上,各限以丈尺日數。以人覘視,諸人皆無用功者。三日後,會諸人閱城,至城上所分地位,徐達率士卒工將及完,諸人之工,土木並無分毫,間有善良,亦未盡力。于是上作色,以交床置于正面,出滁陽王所命之辭置之於上,令左右呼諸人拜于前,諸人既見王命,拜而弗違。上謂諸人曰:「總兵非我擅專,乃王命也,諸人俾我逆王命,可乎?然我與諸人約帥兵之道,非尋常,自今以後,敢有違令者,吾行總兵之道。」
初,城中殺伐甚眾,存者少,縱有存者,夫婦不相認。一日,暇,上馬臺前一小兒,但能言語,不知人情,上謂小兒曰:「汝父安在?」曰:「與官人喂馬。」「汝母安在?」曰:「官人處,有與父娣妹相呼。」上知不可。明日,會諸人喻曰:「兵自滁陽來,人皆隻身,並無妻小。今城破,凡有所得婦人女子,惟無夫未嫁者許之,有夫婦人不許擅配。」期明日闔城婦女男子盡行會衙門前。明旦,依期而至,上令婦人入衙,以男子列門外街兩傍,令婦人相繼而出,下令曰:「果真夫婦,即便識認,非夫無妄為。」令既,婦女出,完聚者半之。
辛巳,元將以兵十萬來攻和陽,上惟以萬人守,連兵三月,元兵數敗而死者多。逮夏,元兵解去,和陽乏糧。
時元禿堅太子及樞密副使絆住馬、義兵元帥陳也先等眾分屯新塘、高望、青山、雞籠山, (「絆馬住」,「絆」原作「伴」,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梗塞道路,上親帥師以討之。抵所在,克其羽翼,根本未下。
明日清晨,因宵勞防慎,寢于山側。不寐,復起,有異風來觸,上將謂和陽有兵,先發數隊歸。復寢,未寐, (「未寐」,「寐」原作「寢」,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有蛇由右臂而上,傍曰:「蛇上身矣。」上舉臂而視,乃是蛇,類龍而無角,上意其必神也,于是祝蛇入帽絳纓,蛇循祝而入絳纓,隱而弗動。上頂戴其蛇詣敵寨下,設辭以喻寨主,寨主請降,乃得還師。歸至和陽,將及三里,有卒持矛亦歸,問:「何往而歸?」對曰:「適來賊攻和陽,幕官李善長督兵已敗之矣,而又俘獲焉。」
上還居處,聞善長已敗敵人,喜氣增益,一時忘蛇在首。久之方悟,取帽視之,其蛇乃隱于絳纓中。時引觴酌蛇,蛇乃即飲微酒,于是縱蛇入家神牌,蛇乃由中升頂,矯首四視,儼若雕刻之狀。良久,升房入脊桁中,莫知所之,此神龍之報吉凶也。未幾,彼眾皆走渡江。
時濠梁舊雄俞、魯、孫、潘亦乏糧,其部下皆挈家就食于和陽四鄉。其雄孫德崖者欲入城,聲言客居數月。上恐此來有機,意在止之,奈彼眾我寡,若阻其來,倘有戰爭,我必力不及,且容入城。明日,軍入。
彼時滁陽王信讒,自滁陽起馬,聞多取子女,強要三軍財物,意欲歸罪於上,左右讒者欲因是而致上於死。不旬日,聞滁陽王果至。將至之日,上喻諸官:「此來問罪,恐晝不至,若或夜至,諸人只待我至門首,親開戶而迎。」其後,果夜至,字門者亦讒人在其中,聞至,彼不行報,上亦不候闢戶,先開門以迎,至下所乃報入矣。上往視之,滁陽王怒,久而不言,其性剛烈,其言終不能含忍於久,而謂上曰:「誰?」上答曰:「某。」王曰:「其罪何逃?」上曰:「兒女之罪,又何逃耶?家中之事緩急皆可理,外事當速謀。」王曰:「爾言外事急,何事?」曰:「曩與俞、魯、孫、潘有隙,長者受制,其等搜索圍彼宅舍,踰墻升舍,殺彼祖父母,脫長者之患。今讎在斯,彼眾我寡,王此一來,與讎相見,甚慮安危。」王弗信。
明日五鼓間,孫德崖遣人謂上曰:「彼翁至矣,吾將他往。」上大驚,曰:「事不諧矣。」急報滁陽王以備之。上復與孫會,謂孫曰:「何去之速耶?」曰:「彼翁不可相處者也,故行。」上觀孫之辭色,未見行凶,特謂:「兩兵舍城,今一軍盡起,恐下人有不諧者,公當留後,令軍先行。」諾其言,軍出矣。
忽有人邀送友人,時共往,出門一里許,上將辭歸,其初邀者弗舍去,又再囑遠送,于是去城十有五里而止之。後人來報,城內兩軍相傷,小人多死。上聞是,見入彼軍中, (「見入彼軍中」,原無「入」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事難猶豫,即呼部將耿炳文、吳禎將騎來,騎至,上急策而長驅,左右軍大呼擒住,羣騎迫逐。初彼後而我先,追弗及我,未逾刻,途逢來者,皆抽刃以隘道,上倉皇間緣身尋刃,無有,遂單騎挺身入彼叢中,皆舊友人也。彼時人皆疑信未决,乃曰:「彼城中陷某軍士甚多, (「彼城中陷某軍士甚多」,「某」原作「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公豈無知謀乎?」上謂彼曰:「初為送諸友人,所以遠行,不期諸人在後,我反在先,城中之鬥,吾安能知?」諸人手握馬銜,意在羈以隨行,上謂之曰:「爾眾我寡,何如是之行耶?」 (「何如是之行耶」,「之」原作「比」,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中一人曰:「散而同行不妨。」上得脫馬銜,力策而馳之。又羣馬追逐,彼時衣內披甲,雖鎗甚多,皆無重傷,亦無甚損,略有微傷,如麥粒大,皆鎗透連環之甲而傷也。展轉支吾十有二里,為羣騎所逼,因鎗墜馬,正急間,傍友人至,以馬橫于崖,呼來同往,上步奔其所,騙于馬後,同乘載而行之。
復至十五里外,其德崖之弟以鐵鎖繫上,欲加害,友人張姓者謂諸人曰:「我等首帥孫德崖見於和陽,想被擒矣,若此時加害于朱,孫必不存,姑存之,而吾往視焉。」 (「而吾往視焉」,「往」原作「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張往入城,見滁陽繫孫之項共案而飲。張歸謂諸人曰:「依眾所為,幾傷兩命,今各生存,事不難矣。」其諸人猶未捨根,尚欲加害,張懇切固留,夜與同寢,恐為他人所傷,並首護抱而終宵。明旦,囚入麻湖中羈縻。 (「囚入麻湖中羈縻」,「囚」原作「因」,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又明日,復上路行。行間,徐達等奉滁陽王命以數人至,上謂曰:「汝來為何?」曰:「易爾。」為是得歸。既歸,亦釋孫歸。彼時,滁陽王聞上被擒,驚疑致疾,後終不復起,卒于和陽。
未幾,潁、汝倡亂者杜遵道、劉福通立韓林兒為君, (「汝穎倡亂者杜遵道劉福通立韓林兒為君」,「韓林兒」原作「寒林」,據錢謙益國初羣雄事略卷一小明王引皇明本紀補改。) 都于亳,召亂雄是其門弟子者從之。韓林兒造言宋之苗裔也。 (「韓林兒造言宋之苗裔也」,「韓林兒」原作「寒林」,又原無「宋」字,皆據錢謙益國初羣雄事略卷一小明王引皇明本紀補改。) 時王方卒,歸葬滁陽。未久,聞召諭造言門弟子孰先後之列?今亂之功孰魁?况孫德崖以滁陽部將, (「況孫德崖以滁陽部將」,「陽」字下原有一「為」字,「將」原作「稱」皆據錢謙益國初羣雄事略卷一小明王引皇明本紀刪改。) 意欲統滁陽之子,其子聞之,懼辯不能以文,召上代辯。
上總兵戎于和陽,日與元戰,三軍與羣官聞上有他往,不悅。時諸戰將謂張天祐曰:「公當自察,果能率眾禦胡,則朱往; (「則朱往」,「朱」原作「未」,據錢謙益國初羣雄事略卷一小明王引皇明本紀改。) 不然,則公往。]言既,張自知率眾難事,情願代往。時發兵及親率將和陽正西、西南民寨,節次削平。其時張自亳歸,齎亳州杜遵道文憑,授滁陽王子為都元帥,張為右副,上為左副。
未久,和陽乏糧,謀欲渡江,奈無舟濟,諸軍饑餒窘甚。 (「諸軍饑餒窘甚」,「甚」原作「其」,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時巢湖內操舟水雄雙刀趙、李扒頭者讎于廬州左君弼,其趙、李力不及, (「其趙李力不及」,原無「李」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被窘于巢湖, (「被窘于巢湖」,「被」原作「從」,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因無依怙,遣人來訴,欲以舟師歸我,訴者凡三至,後上親往。
夏五月,值天大雨,連陰二旬不止,山川溢流,且降者皆船居,若非潦水盈溢,雖有船降,不能得達和陽。水道雖有元蠻子海牙率巨舟以扼其要,不得自由而出,因潦水盈溢,平昔非船不可達之所,其降舟揚帆順趨,直抵和陽。比降舟未至,先說誘蠻子海牙部下以舟來商,後果至,候隘要而擒之首目一、軍士十八人,皆善操走舸者,喻令教我軍士水戰。
壬寅,上率舟師抵裕溪,破蠻子海牙水寨,遂與諸將定渡江之計。是後六月一日,發舟渡江,達江口,時方酉末,去後軍六十里,濃雲障天,轟雷掣電,不敢輕渡。其風雷雲雨約五時整止,于是方弗移。明日,天將明,軍分兩道,右由西南,左由東北,俱會于牛渚磯上。其時雷息電隱,西風和暢,軍士歡融,櫓棹齊興,微風揚帆,上與廖將軍首行,不逾時抵江東。比未着岸之先,廖將軍曰:「舟泊何所?」上謂曰:「采石正鎮,陸廣人稠,其牛渚磯,周際江淵,况備者寡,可先取其磯。」舟抵岸,其備者持矛來應,上令甲士應之,彼不敢當,備磯者潰。備鎮者亦潰,遂下采石及沿江諸壘盡破降之。
時諸軍饑餒久矣,一視糧食孳畜,盡意欲取,意在盈舟而歸。上視軍意不過圖財而已,此去再欲復渡,恐事難為,不能據有江東,因是以刃斷羣舟之纜,推入急流,須臾船漾漾而東下,諸軍恐之。有告上曰:「如此若何?」上謂諸軍曰:「前有州曰太平,子女玉帛,無所不有,若破此一州,從其所取,然後方放汝歸。」令畢,諸軍皆食。食既,帥往太平城下,時元平章完者不花守其城。我軍攻良久,遂拔之,僉事張旭遁去,父老出城迎上。
諸軍已入城矣,思前號令,恣意擄掠。斯軍愚不知也,當未渡江及已渡時,雖曾省會,子女玉帛,從其所欲,不過獎軍行爾,彼時已與幕官李善長寫成禁約,不許擄掠,榜文令吏齎行。一城之民,見軍擄掠,倉皇無措,仍令前吏昭示榜文,諸軍觀榜之後,凜然無敢犯。獨一卒故違禁止,再喻弗悛,于是斬首示眾。自斯之後,太平一郡,即日皆寧。
不逾旬日,元臣蠻子海牙率巨舟封采石,閉姑熟之口,絕我歸路。將及十日,義兵元帥陳也先率兵數萬來寇城下。上按兵于城,觀彼施勇,以窺彼計。逾二時,彼無奇謀,上遣徐達、鄧愈、湯和出姑熟之東,轉戰城之北。不逾時,彼兵潰敗,也先被擒。故生之,其人奸詐多端,忽謂上曰:「生我為何?」上謂曰:「方今天下中原鼎沸,豪傑並起,自為聲教者不知其數。汝既英豪,豈不知生汝之故?」也先曰:「欲我軍降爾。」曰:「然。」彼謂上曰:「軍之首目,皆親戚骨肉為之,今欲來降,甚為易哉!」書行,明日來降,首目盡至。甲子,克溧水。
七月壬辰,以也先留太平,令部下會我大軍,命元帥張天祐者合勢共取建業。初,攻弗克,軍回。不逾月。再征。其也先者密謀於部下,建業不可力攻,必聲攻城而弗戰,少待得脫羈囚,仍與元合。上知彼不誠意,縱軍妄掠,將以為俘囚而斬之,恐驚諸雄,于是血牛馬與彼立誓,立誓後,寧可生縱以歸。彼既歸矣,陰與元合。人云方三日,也先忽數嘔血,乃背盟之驗也。然密請元臣左納失里至營,佯言生擒耳,意在誘上詣營。時上卜於黃山東嶽,神弗許,數卜於城隍,連皆一籤耳,亦不許。
九月戊戌,也先謀叛,誘殺郭元帥等數人。時三軍復攻建業,也先背盟棄誓,陰合元師,敗我軍秦淮之水,殺溺二萬餘。也先因追北我軍,為義兵所殺,身瘡千竅。當血牛馬時,其誓書乃也先自為也,誓云:「若背再生之恩,人神共怒,天所不容。」也先之死,天鑒誓言, (「天鑒誓言」,原無「言」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不一月而亡,定誓之道,非誠意正心,安可輕立也哉?
時蠻子海牙,以舟師泊于采石,密邇姑熟,彼以舟楫乏利,不時直造城下,於是命工造巨炮,以舟載之。
至正丙申春二月,上率諸軍親攻采石,自辰抵午擊破之,俘獲人船以歸。其蠻子海牙率殘軍會福壽大夫、高納林大夫、阿魯灰平章共守建業。時采石寧謐,姑熟無後顧之憂,復卜于神祠,神乃許行。三月一日兵起,三日抵其營,也先之姪出,不逾二刻,營壘皆破。也先姪陳七盡以其軍降。 (「陳七」,明史卷一太祖紀一作「陳兆先」。) 明日,點視其軍,馬步三萬六千。
既得之後,也先諸將尚未安寧,時也先善戰勇士五百人已收麾下,觀其情狀,人各有疑,至暮當嚴宿衞。上以心腹舊人處于外,獨五百人托以近衞,上不披甲冑處于中,獨馮勝親侍,上恬寢一宵,無疑彼心。黎明,其五百人自相歡慶,咸相謂曰:「誠生我也。」于是諸軍雄威倍出,願效前馳。
庚寅,帥往建業,攻破其城,元福壽大夫死之,殺其平章阿魯灰、參政百家奴,擒御史王稷,元帥康茂才以眾降。上去城五里,遙見諸軍已拔城矣,江東由是而定。
將欲發兵取京口,上不親行,恐帥首縱諸軍焚燒太甚,猶豫未決。明日,坐徐達以罪,佯謂不生,乃令李善長再三求免,上謂曰:「既犯號令,安可求生?若必全生,令爾率三軍下京口,廬舍不焚,民無酷掠,方免斯罪。」丙申,遣徐達率湯和、張德麟、廖永安等舟師取鎮江。丁酉,克之,殺平章定定, (「殺平章定定」,原無一「定」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民無兵刃之災,舍無焚燒之廢,京口之民全生,皆達等奉命之篤也。因以徐達、湯和為元帥守之。
按:我太祖心切仁民,雖一遣將,惓惓以不殺人為戒,必禁毋擄掠,毋焚廬舍。率軍至京口,民不加刃,舍不縱火。而均獲全生,固徐達等篤奉號令,而太祖仁民之心亦愜矣,天命人心尚安,舍此之他耶?
夏四月乙丑,克金壇縣。六月甲子,取廣德路。
秋七月,姑蘇張士誠以舟師來攻鎮江,上遣兵禦之。癸巳,戰于龍潭,破之,焚其船,殺溺甚眾,我師遂乘勝進攻常州。時徐達守東鄙,上謂之曰:「其張士誠者,起于鹽徒,術務經紀,詐出多端,交必有變,鄰必有間,當速出三軍以攻毗陵。倘有說客,勿令擅言,沮其詐術,困其營壘。」于是達等益督兵攻圍常州。未幾,有義兵鄭僉院者率甲士七千叛入常州,反來攻營,達督兵與戰,常遇春引兵自東壘擊之,大破其眾,俘斬大半。復圍常州,逾旬,彼眾宵遁,遂克其城。初,我師攻城急,士誠遣書,卑辭求和,願歲輸米二十萬石,金五百兩,銀三百斤,以充軍用。上命移檄報之曰:「春三月,取鎮江,兵抵奔牛壘城,彼時來降,繼復叛去,皆爾所謀。納我逋逃之人,拘我通好之使,予之興師,亦豈得已?既蒙許給軍糧,中更爽約,原其所自,咎將誰歸?今若果能再監前盟,分給糧儲五十萬石,歸我使者,則常州之師即罷,而爭端永絕矣。」士誠不從,故遂攻取之。明年,復破其兵于宜興湖橋,擒其弟張九六,並獲其戰船馬匹。
夏四月丁卯,取寧國,降其守帥,獲其戰士,屬縣皆平。五月壬午,銅陵縣降,遂破雙刀趙兵于青陽縣。克江陰城。七月戊寅,元帥胡大海等克績溪。庚辰,取徽州,以鄧愈守之,及其屬縣皆平。九月甲戌,江浙閩海平章夏章遣使請降。元帥汪同、馬國寶皆降,命仍前職。壬辰,破元潘萬戶兵,乘勝克武康縣。
冬十月壬申,擊破池洲兵,斬洪元帥,生擒其將魏壽等,遂平池州。甲申,上率諸軍至大通江。樞密張明鑑以揚州降,得其精兵戰馬,以元帥張德麟、耿再成守之。是時,天下豪傑雖多,獨上全有江左及淮右數郡。上宵晝自思固保江東諸郡,以觀羣雄,若仁者治世,當全江東,共樂承平。于是嚴飭諸將,秣馬勵兵,戍守邊鄙。
至正戊戌春正月,院判鄧愈遣兵攻婺源,斬其首將帖木不花,遂克其城。三月,元帥胡大海破長鎗軍,取淳安、建德等縣。
夏四月,苗軍參政楊完者以舟師來侵徽洲,大海引兵與戰,破之,擒其將董旺、呂升。明日,元師何世明等復敗其軍,擒其將黃牛兒等。丁丑,總兵李文忠大破苗軍,大海復引兵邀擊之,虜其萬戶羅受,其楊完者收餘眾遁還杭州。未幾,張士誠取杭州,遂殺完者。其同僉員成率眾屯桐廬,來乞師,許之。初,士誠以水軍來寇,我師禦之,破其眾于太湖鮎魚口。總兵廖永安又與戰于常熟福山港,大破之。繼而復敗其兵于通州郎山,獲其戰船而還。六月癸酉,取石埭縣,遂克宜興。辛未,取蘭溪州,雙刀趙兵陷建德縣,元帥羅友賢退屯祁門。戊子,友賢引兵與其將張元帥戰于葛公嶺,敗之,斬其萬戶汪彥章,復取建德。時聞東浙有隙,婺城可下,密令守嚴州之將胡大海率兵討之,不克。十一月,上親往婺州。十二月,抵其城,營兩日而城下,民市肆不易,敕將守之。凡六月班師,八月,上還京。其後胡大海兵復克諸暨。
至正己亥春正月,總兵邵榮等破張士誠兵于餘杭。復遣兵與戰于湖州,敗之,追至城下,彼眾入城抗守,攻之不克。明日,乃悉兵來戰,我師弗利,遂引兵還營。未幾,榮等聞士誠欲來攻營,乃預設伏兵以待之,戒諸軍堅守勿戰,俟山上旗竪乃起。已而,果遣其將李右丞來攻餘杭、臨安諸營,不能下。榮度其士眾已疲,乃竪旗,于是諸軍鼓譟四出,伏兵一時俱起,敵眾大亂,更相蹂躪,死者盈野。久之,士誠兵復來攻營,為我師所敗,乃斂兵退守,我師攻之,弗克,亦還。時雙刀趙寇陷太平縣,又陷陵陽、石埭等縣。僉院張德勝率兵與戰于柵江口,破之,殺溺甚眾。
九月癸巳,徐達、張德勝引兵自無為登崖,復破雙刀趙兵于浮山、青山等處。己亥,追至潛山,斬其首將,遂克潛山縣。繼而雙刀趙為陳友諒所滅。友諒既取雙刀趙,遂生隙于我,使者往來,觀其辭語,察彼人情,有必戰之計。時徐達、常遇春皆率兵守池州,上命使星馳與之計曰:「陳兵必至,爾諸將當以五千人堅守其城,以五萬人伏于九華山下,彼兵若臨城,城上以旗搖鼓譟為約,令三軍見此而起,往絕其後,斯必克矣。」使者至軍中,達等如計。明日,陳兵果至,其來甚銳,直造城下,守者搖旗鼓譟,伏兵見之,緣山而出,循江而下,絕其歸路,一戰俘斬萬餘眾,生擒三千人。常遇春不欲以聞,曰:「此皆勍敵也,既俘不殺,將貽後患。若以聞,上必不盡誅。」達不聽,遂以聞。上謂使者曰:「急回軍中喻諸將,彼先開隙,今初與戰,三千精銳,未可盡廢,宜釋之,使為後用。」遇春初聞遣使赴京,密令軍中以三千人皆殺之,黎明,止存三百人。上聞之,再命使往,令生放還,于是俘者歸至陳。 (「于是俘者歸至陳」,「陳」原作「陣」,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陳遣使來告曰:「戰非有謀,乃巡邊者偶戰耳。」十一月,取處州,其參政石抹宜孫遁,屬縣皆平。
至正庚子夏,閏五月,陳友諒舟師寇陷太平,列巨舟于采石,僭稱帝,國號漢,改元大義,遣人約張士誠來夾攻金陵。時羣議皆以為宜速復太平,上曰:「不可,且太平初起堅壘,豈意彼以巨艦破之,若戰于陸地,彼必不能進。今彼既勢居上流,遣兵與戰,難以取勝。若由水上決戰,則彼舟十倍于我,勢可量也。若親征,彼既見我其勢,不來接戰,即解纜下流,半日可至金陵,吾步騎非一日不可至,縱使可至,百里趨戰,又非上將利也。」乃令指揮康茂才佯為謀叛,誘使來攻。
茂才遣人具書以往,將行,以所謀問李善長。善長曰 (「善長曰」,原無「善長」二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方不得寇去,何為更誘其來?」上曰:「此計之上也,倘今不往,久則生計。陳、張若合,吾何以支?」于是茂才遂遣人行。乃命馮宗義率兵伏于右灰山,徐達列陣南門外,楊璟列兵大勝港,張德勝、朱虎出舟師于龍江關外。
辛丑,友諒果率舟師來寇,泊大勝港口, (「泊大勝港口」,「港」原作「江」,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楊璟禦之。時水路陿隘,其舟師不得進,其弟陳五步軍泊于龍灣江渚。至午,大雨,僅容三巨舟入港口,乃遣萬人登岸立柵。 (「乃遣萬人登岸立柵」,「立」原作「十」,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及雨止,伏兵自石灰山起,步騎交至,舟師亦集,大破陳友諒軍。時潮已退,彼舟閣岸不能動,于是其軍二萬餘皆捨舟降,並獲其戰艦。袁州國公歐普祥、參政劉敬遣人來降。 (「歐普祥」,「祥」原作「明」,據明太祖實錄卷十五改。) 時僉院胡大海兵亦克饒、信等州縣。
按:此戰太祖神謀妙算,高出千古,躪蹴巨敵,如玩弄嬰兒于掌股之間,雖漢唐宋創業諸君所未及,而混一天下之幾决矣!
至正辛丑秋八月庚寅,上率大軍討陳友諒,時舟師既發,乘風溯流而前。戊戌,抵安慶,破其水軍,遂克其城。壬寅,師至湖口,遂與陳友諒戰于江州,大破之,友諒挈妻子遁,遂取江州,南康、饒州悉平。至正壬寅春正月,陳友諒守將胡廷瑞以隆興路降,上親入城撫喻其民,以鄧愈守之。三月,婺州苗軍叛,殺守帥胡大海。繼而處州苗軍亦據城叛,平章邵榮皆擊破誅之。時友諒降將康太據豫章以叛,徐達擊擒之。
至正癸卯,張士誠北寇壽春,上親往援,以徐達為前先鋒,破其軍,旋師圍金斗城。陳友諒復大舉兵寇豫章,乃命解金斗之圍,以舟師往援。
秋七月,上督諸將率舟師西討。戊子,師次彭蠡,友諒撤圍來戰,達身先諸將,敗陳一巨艘,殺其眾千五百人,自是我軍威振。繼而屢戰,互有勝負,至暮,諸將欲退,上乃御樓船,鳴金結陣,申明約束,喻以死生利害,諸將皆舉手加額,以死自誓,期明日進兵决戰。至期,上親布陣鳴角, (「上親布陣鳴角」,「親」原作「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時彼我兩軍皆畏懼,戰不力。迨暮,勝負未決,乃以舟載乾荻,令敢死士乘風縱火,直抵其船,焚溺甚眾。
明日,眾復議還師,以圖再舉。上以為方勝負相等,今若先退,彼必為敗而來追,當先移船入江,乃能無失。于是兩軍相拒三日,我軍挑戰,彼必不敢應,我舟師欲移入江,以水路隘陿,不得並進,恐為敵所乘。迨夜,令船置一燈,相隨渡淺,比明,已盡渡矣。乃泊于左蠡,敵不敢進,移軍楮溪相持。友諒令獲我戰士皆殺之,上知之,命悉出所俘陳氏軍,有傷者賜藥療之,遣還。下令軍中曰:「但獲彼軍,皆勿殺。」又令祭其新亡之將及戰死者。乃以舟師邀其歸路,分遣別將取蘄州、興國。時都督朱文正遣兵于南康、都昌絕其糧道。八月壬戌,友諒自率樓船欲迎我師,追之至中流,大戰,良久,友諒中流矢死。明日,降其軍五萬餘眾,其將莽張等走武昌。九月,上率諸軍攻圍之,于是湖北郡縣皆降。十二月,上還京師。
至正甲辰春正月丙寅朔,上即吳王位。二月,車駕復至武昌,破陳丞相張必先兵,擒之,友諒子理肉袒銜璧出降。上禮而命之入城,撫喻其民,厚待友諒父母。湖廣郡縣悉降。
上還京師,下令曰:「予以眇躬,荷天地百神之福,托于億兆臣民之上,戡定綏寧,疆宇日闢。乃者故漢主陳友諒,殺君僭逆,罪惡貫盈,自起兵端,犯我邊境,爰舉問罪之師,以慰來蘇之望。賴天之靈,兵之所至,罔不克捷,江西諸郡,一鼓而下。其陳友諒,稔惡弗悛,仍合餘燼,于癸卯七月,屯兵洪都城下,予乃總率舟師,親與决戰,陳友諒敗死,將士悉降。進攻武昌,子理歸命。布告中外,咸使聞知。」遂大會兵于京師。
至正乙巳春,廣東韶州、南雄及荊、襄、歸、峽等州皆平。命徐達、常遇春等兵取淮東、淮陰諸郡,平之。
至正丙午春,張士誠以舟師寇我鎮江,上引兵擊之,賊聞風而遁。督兵追攻于浮子關,與戰,悉俘其眾。徐達乘勝進攻高郵、安豐,克之。
秋,以相國徐達為大將軍,平章常遇春副之,率師二十萬東取吳越,上謂諸將曰:「爾等此行,其計若何?」常遇春曰:「此行直搗蘇州,姑蘇既下,則諸郡不勞而下矣。」上意以為不分其勢,則其援兵四合,難以取勝,不若先攻湖州,使其疲于應戰,然後抵蘇州,則取之可必矣。遂不從遇春之計,作色曰:「先攻蘇州,而或失利,必不貰汝。先攻湖州,而或失利,尚可恕也。爾行矣,從爾自計。」師遂渡大浦口,次洞庭山,遇春以眾攻湖州。上使人覘而知之,喜曰:「能若吾計,此行必勝矣。」
遇春屢敗其兵,湖州守將李伯昇閉城拒守,張九七引眾援之,營于舊舘。湯和迎之,遇春以兵圍其營,絕其糧道。士誠聞之,自引眾來援,與之大戰于皂林之野,敗之,遂俘其營甲士六萬,送京師。士誠遁歸,由是軍聲大振,所過州縣皆望風降附。十二月,進抵姑蘇,其屬縣相繼來歸,惟蘇州孤立而已。上不欲煩兵,欲困服之,乃圍其城。
至正丁未,上命以是年為吳元年。
春,建宮殿及省臺六部,建太廟于宮城之東北。
夏,上以書遺士誠曰:「蓋聞成湯放桀,武王伐紂,漢祖滅秦,歷代帝王之興,兵勢相加,乃為常事。當王莽之亡,隋之失國,豪傑乘時蠭起,圖王業,據地土,及其定也,必歸于一, (「必歸于一」,原無「一」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天命所在,豈容紛然?雖有智者,事業弗成,亦當革心畏天順民,以全身保族,若漢之竇融,宋之錢俶是也,自古皆然,非今獨異。若能順附,其福有餘,毋為困守孤城,危其兵民,自取滅亡,為天下笑。」書至,士誠不降,乃督兵攻之。
秋,城破,士誠自經于家。兵入,尚未絕,解其縊,俘送京師,蘇州平。九月,命參政朱亮租討浙東諸郡,克之。
冬,以湯和為征南將軍,吳禎副之,討方國珍。國珍遁入海,追及,與戰,破降之。命楊璟、周得興率兵征廣西,胡美、何文輝征福建,徐達、常遇春進取中原。
冬十月,沂州守將王信遣人奉表納款。詔諭之曰:「惟昔豪傑之士,天下擾亂之秋,集羣眾以鷹揚,據一方而虎視。然遇真主者出,遂知天命所歸,乃披露其誠而歸於有德,如竇融獻河西之地於漢,李勣歸黎陽之眾於唐。睠爾沂州王宣父子,近使苗副樞來通順附之忱,我遣侯正紀往答殷勤之意,兩旬已過,一介未還。且慮天將改物,故元政不綱,誰能霖雨以蘇民?方見龍蛇之起陸,拯此塗炭,實在朕躬。爰命征虜大將軍徐達,副將軍常遇春統率大軍,水陸並進,往戡眾亂,平定中原。嘉爾來歸之義,賜以爵祿之榮,王信可授榮祿大夫、江淮等處行中書省平章政事,其餘官將,仍復舊職。」書至,王宣父子復持兩端,不聽調。徐達兵至沂州,王信往莒、密求援,其父宣閉城拒守。大兵攻破之,宣出降,即令以書招其子信來歸,於是莒、密、海、費等州縣皆降。
時金火二星會于丑分,望後火逐金, (「望後火逐金」,「金」原作「兵」,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過齊魯之分,占曰:「宜大展兵威。」 (「宜大展兵威」,「宜」原作「宣」,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因令徐達進兵益都。達遣人喻其守將老保,保不下,遂急攻之,乃出降,其屬郡悉平。至濟南,守將王保保弟詹同、脫因帖木兒先期率眾遁去,其屬將達某以城降,于是山東諸郡望風降附。
十二月,百官詣闕勸進,上乃御新宮拜詞,其略曰:「惟中國人民之君,自宋運告終,帝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其君父子及孫,百有餘年,今運亦終,其天下土地人民,豪傑分爭。惟臣帝賜英賢李善長、徐達等為臣之輔,遂戡定羣雄,息民於田野。今地週迴二萬里廣,諸臣下皆曰:『恐民無主。』必欲推尊帝號,臣不敢辭,亦不敢不告上帝皇祇。是用明年正月初四日,于鍾山之場設壇備儀,昭告上帝皇祇,簡在帝心,如臣可為民主,告祭之日,伏望帝祇來臨,天朗氣清,惠風和暢,如臣不可,至日當烈風異景,使臣知之。」
洪武元年春正月乙亥,合祭天地于鍾山之陽。是日日朗風和,臣民復合辭勸進,於是上即皇帝位于南郊,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以吳二年為洪武元年。詔曰:「朕惟中國之君,自宋運既終,天命真人于沙漠入中國為天下主,傳及子孫,百有餘年,今運亦終,海內土疆,豪傑分爭。朕本淮右庶民,荷上天眷顧,祖宗之靈,遂乘逐鹿之秋,致英賢于左右,凡兩淮兩浙,江東江西,湖湘漢沔,閩廣山東,及西南諸部蠻夷,各處寇攘,屢命大將軍與諸將校奮揚威武,已皆戡定,民安田野。今文武大臣,百司眾庶,合辭勸進,尊朕為皇帝,以主黔黎。勉從輿情,於吳二年正月四日告祭天地於鍾山之陽,即皇帝位於南郊。恭詣太廟,追尊四代考妣為皇帝皇后。立大社稷於京師,布告天下,咸使聞知。」冊妃馬氏為皇后,立世子為皇太子,諸功臣進爵有差。以李善長、徐達為左右丞相。征南將軍湯和破延平,擒陳友定。先是,湯和破方國珍,就命率師自慶元海道進取福州,平章胡美自江西取邵武,下建寧,陳友定獨守延平。至是,湯和攻破擒之,興化、泉州皆降。建太學,立欽天監。徐達等兵經棠、棣等州縣,皆平之。抵河南,與詹同、脫因帖木兒戰,敗之。梁王出降。遂西下洛陽,長驅崤、函,直抵潼關。守者拒戰,都督馮勝與戰,拔之,據關而守禦。大將軍歸大梁,北下河內,由鄴下趙州,抵臨清。
秋八月幸未,入元都,元君遁去,燕地悉平。時廣東、廣西亦下,復命徐達西取晉、冀,長驅井陘,盡平其地。赦天下,詔曰:「天生民而立之君,君者奉天而安養斯民者也。昔者元政陵夷,民失安養,羣雄蠭起,疆宇瓜分。朕以布衣入戎伍,憤生民塗炭,提孤軍與豪傑同志者,思所以靖之。賴天之靈,因民之利,干戈所至,強殞弱服,大河之北,以際南海,罔不來臣。重念推戴以來,軍士勞苦,農民罷敝,未有以安之;賢人君子,遯匿巖穴,未有以來之;形亂重典,未有以平之;供億煩重,未有以紓之;是用陰陽差繆,水旱不時,天災屢見,朕甚懼焉。爰布溥恩,與民更始,可大赦天下。於戲!民墜塗炭,十有七年,蕩析離居,光嶽之氣,於焉始復,繼自今各厚爾生,共享太平之福,以臻雍熙,不其偉歟!」
九月,下求賢詔,詔曰:「朕惟天下之廣,固非一人所能治, (「固非一人所能治」,「固」原作「顧」,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必得天下之賢共成之。向以干戈擾攘,疆宇彼此,致賢養民之道,未之深講,雖賴一時輔佐,匡定大業,而懷材抱德之士,尚多隱于巖穴,豈政令靡常而人無所守歟?抑朕寡昧,事不師古而致然歟?不然賢士大夫,幼學壯行,思欲堯舜君民者,豈固沒沒而已哉?今天下甫定,日與諸儒講明治道,啟沃朕心,其敢不以古先哲王是期?巖穴之士,有能以賢輔我,我得以濟民者,當不吾棄。」
冬十月,燕都捷至,詔告天下曰:「一海宇以安人心,正國統而君天下,理勢所在,古今皆然。自羣雄乘亂以來,四方思治,惟切元綱已隳,疆土遂分,孰拯斯民以定於一。顧予非德,造此丕圖,荷上天眷祐,臣鄰翊贊,肇基江左,平定中原。睠惟幽燕,實彼本根,命將北伐,列郡皆順,已於洪武元年八月十二日克取燕城,胡君遠遁,兵無犯於秋毫,民不移于市肆。捷音來奏,殊副朕懷,今改燕城為北平府,命官屯守。海宇既同,國號斯正,方與生民共此安平之福,尚賴中外臣寮,夙夜公勤,以匡朕之不逮。於戲!上體天心,俾萬邦之咸乂;下從民欲,合四海以為家,故茲詔示,想宜知悉。」
上自起兵以來,東征西討,未遑制作,至是始命諸儒稽古改制度,易服色,損益咸自聖心,靡不各當其宜,百餘年之胡俗,為之丕變,而典章文物煥然可還矣。
洪武二年春,遣使往諭諸番。定仁祖陵號曰英陵。乙亥,建碑。常遇春平大同府。命儒臣宋濂等編修元史。蠲北平、燕南、河南、山西稅。詔曰:「朕本淮右布衣,因天下亂,率眾渡江,保民圖治,今十有四年矣。荷天眷祐,西取陳友諒,以安荊楚,東縛張士誠,以平三吳,遂至八番,直抵交廣,以極于海,悉皆戡定。重念中國本我華夏之君所主,豈意胡人入據已及百年,天厭昏淫,羣雄並起,以致兵戈分爭,生民塗炭。是用命將北征,兵渡大河,齊魯之民歡然來迎,饋糧給軍,不辭千里。朕思其民當元之末,疲于供給,今既效順,何忍復勞?有司特加存恤,以副朕懷。」占城、安南來貢。馮勝取陝西,張思道遁去。進克鳳翔。
四月,勝及湯和兵次鞏昌,元平章商暠降。調兵攻臨洮,太尉李思齊以眾降,餘眾多懼罪逃竄,遂詔諭撫之。蠲秦隴稅。
五月,追封外祖考為揚王,妣為王夫人,皇后父為徐王,妣為王夫人,乃立廟以祠之。常遇春取永平,克紅羅山,擒脫火赤丞相。其檀會、宜興、大興諸州相繼而平。遂進克上都,擒其平章鼎住等官屬。秋七月,征虜副將事常遇春卒于軍,追封開平郡王,謐忠武。
八月馮勝圍慶陽,克之。寧州、黃河等處悉平。冬, (「冬」原作「東」,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安南占城兩國相攻,占城遣使來訴,詔諭解之,兩國遂罷兵。
十一月冬至,祀昊天上帝於圜丘,以仁祖淳皇帝配。是歲,令天下府州縣開學,置師弟子員。
洪武三年春三月,蠲直隸、應天府等稅。大將軍徐達引兵至定西州,王保保退屯車道,我軍立柵以逼其壘。
四月,進戰,保保敗走,擒郯王、文濟王等。 (「擒郯王文濟王等」,「濟」下「王」字原無,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上始定封建,立子為秦王、晉王、燕王、吳王、楚王、齊王、潭王、趙王、魯王,姪孫靖江王,詔曰:「朕荷天地百神之祐,祖宗之靈,當羣雄鼎沸之秋,奮興淮右,賴將帥宣力,創業江左。曩者,命大將軍徐達總率諸將,已定中原,不二年間,海宇肅清,虜遁沙漠。大統既正,黎庶靖安,欲先論武功,以行爵賞,緣土蕃之境未入版圖,今年春復命徐達等再征,是以報功之事,未及舉行。朕惟昔帝主之子,居嫡長者必正儲位,其眾子當封以王爵,分茅胙土,以名其國。朕今有子十人,即位之初,已立長子為皇太子,諸子之封,本待報賞功臣之後,然尊卑之分,所宜早定。」
五月,遣使尋訪歷代帝王陵寢所在,特加修理,仍令三年一祀,著為定典。平章李文忠、右丞趙庸敗元平章沙不丁、朵兒只八剌等于開平,進次上都。元平章上都罕等降。復取應昌,獲元孫買的里八剌及后妃宮女並諸官屬,得其圭璧符璽。買的里八剌後以六月至京,封為崇禮侯。中書左丞楊憲、按察使凌說等以奸黨事覺,伏誅。
己亥,制以科舉取士,詔曰:「朕聞成周之制,取才于貢士,故賢者在職而其民有士君子之行,是以風俗淳美,國易為治,而教化彰顯也。漢唐及宋,科舉取士,各有定制,然但貴詞章之學而未求六藝之全。至于前元,稽古設科,待士甚優,而權豪勢要之官,每納奔競之人,辛勤歲月,輒叨仕碌,所得資品或居舉人之上,其懷材抱德之賢,耻于並進,甘隱山林而不起,風俗之弊,一至于此。今朕統一中國,外撫四夷,方與斯民共享昇平之治,所慮官非其人,有傷吾民,願得賢人君子而用之。自洪武三年八月內,始特設科舉,以起懷材抱德之士,務在經明行修,博古通今,文質得中,名實相稱。其中選者,朕觀策于庭,觀其學識,品其高下而任之以肖。果有材學出眾者,待以顯擢,使中外文臣皆由科舉而選,非科舉者毋得與官,敢有遊食奔競之徒,坐以重罪,稱朕責實求賢之意。」
按:時方草創,兵戈倥偬,成敗未可知,即以開科選舉為首務,此豈尋常羣雄所及,抑前代創業諸君猶未之見,所以開昭代文明之治,良有□也。
秋八月,高麗、爪哇西洋國來貢。
冬十一月丙申,以中書左丞相宣國公李善長為太師,改封韓國公。右丞相信國公徐達為太傅,改封魏國公。封開平忠武王常遇春子茂為鄭國公。以浙江平章李文忠為左都督,封曹國公。右都督馮勝為宋國公。御史大夫鄧愈為衞國公,皆位特進,其餘功臣封爵有差。
十二月,建奉先殿於乾清宮之東,以奉祖宗神御,每旦焚香,時節朔望及生辰日則祭,用常饌,行家人禮,蓋從禮部尚書陶凱之議也。 (「蓋從禮部尚書陶凱之議也」,「陶」原作「曹」,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洪武四年春正月,中書左丞相、太師、韓國公李善長致仕,以中書右丞汪廣洋為右丞相,參知政事胡惟庸為中書左丞。命鍾山侯湯和為征西將軍,率兵征四川。是月,又召王驥等還京師,論功,命驥以尚書兼大理寺卿,二俸並支。柴車陞兵部尚書,仍贊理陝西軍務。僉都御史羅亨信陞俸一級。封都督蔣貴定西伯,任禮寧遠伯,趙安會昌伯,並食祿一千石。
按:朝廷之於西事,蓋慎重矣,嘗宿勁兵,任良將,又輟近臣往臨之,欲以安內攘外。然其終于上仁,于下不為利回,不為勢屈者無幾,是以安攘之效不立。迨天子赫怒,更命將帥,而王、柴諸公風夜圖議,振頹綱,去弊事,明賞罰,以示勸懲,而人始知有法,思奮其材武,以從征伐立功名,于是殘虜影滅迹絕,而天威震動於萬里矣。
二月甲戌,上策試舉人,賜進士吳伯宗以下一百人及第、出身有差。 (「賜進士吳伯宗以下一百人及第出身有差」,原無「賜」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時高麗舉人金濤亦中選,除東昌府丘縣縣丞,以方言不通,歸仕本國。遼陽行省平章劉益遣其右丞董遵、僉院楊允賢來朝,并進遼東圖本。詔建遼東衞指揮使司,以益同知指揮事。 (「以益同知指揮事」,「益」原作「署」,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閏三月,詔諭甘肅搭攤等,時甘肅未下,故下詔諭之。詔賜湖州德清縣舉人王瑱金帛。時瑱官于平凉,其父遺以家書,托御史臺幕官宇文桂者達之平凉。既而,文桂以事被鞠,或搜篋中,得書百餘封,奏之,瑱父家書亦在其內。上覽之,嘉其能以忠孝訓子,辭語諄切,于是特遣使者降詔褒美,賜白金百兩及絹帛、藥物,以旌其賢,仍令有司蠲其力役。
夏四月,冊立故開平王女常氏為皇太子妃。立元福壽大夫廟,自國朝取建康,惟福壽為元死節,故特命立廟祀之。
五月,蠲兩浙秋糧,詔曰:「朕本農夫,深知稼穡艱難,及至躬率六軍征討四方,尤知將士勞苦。重荷上天眷祐,平羣辜雄,一天下,東際遼海,南定諸蕃,西控戎夷,北靖沙漠,皆以精銳屯此邊要,用安黎庶,未免科徵轉運,供給繁重,事豈得已?惟爾兩淮之民,歸附之後,民力未甦,兼以貪官汙吏,害民肥己,四載于茲,朕深憫焉。今既掃除奸蠹,更用良善,革舊弊而新治道,以厚吾民,其秋糧及沒官田租盡行蠲免。
按:聖祖未即位之先,已有免民租稅之令矣。自即位十數年來,而捐租之詔凡十餘下,漢文帝而降,未有厚下愛民如此者。
六月,征西將軍湯和率舟師進瞿塘關,破其軍,直抵重慶,夏幼主明昇面縛詣軍門。
秋七月,潁川侯傅友德兵克成都。先是,五月己卯,兵克漢州。六月丙申,進圍成都。至是其丞相戴壽以下率眾降,以指揮何文輝守之,因遣詔諭雲南及拂菻、琉球等國。高麗遣使來賀萬壽節。冬,又遣使來貢及賀正旦節。
洪武五年春,高麗遣使來賀平蜀及請遣子入學,上曰:「昔唐太宗時,高麗嘗遣子入學,此亦盛事,但其子涉海來,未免彼此懷思。」令其與羣下熟議行之。徙陳友諒、夏明昇家屬于高麗王京。遣使齎詔諭雲南,詔曰:「朕惟天生斯民,必立之君,以撫治之。曩者元君失政,海內鼎沸,疆宇瓜分,其盜據境土,擅專生殺,自為聲教,生民塗炭,十有七年。朕起布衣,挺身奮臂,開基江左,命將四征不庭,其間西平漢王陳友諒,東縛吳王張士誠,南平閩粵,北清幽燕,奠安華夏,復我中國之舊疆。朕為臣民推戴即皇帝位,定有天下之號曰大明,建元洪武,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蠻夷酋長,稱臣入貢。惟爾梁王杷郎,平章段光,都元帥段勝, (「都元帥段勝」,原無「元」字,據玄覽堂叢書本補。) 守鎮雲南,亦嘗遣人告諭,不意蜀戴壽等憑恃險隘,中途阻絕,致使朕意不達爾土。去年遂興問罪之師,分命大將率馬步舟師,水陸並進,直抵重慶,明昇面縛銜璧。繼平成都,生縛戴壽,其各郡邑旋即設置官守。西土既寧,復專使往諭爾等,尚恐未達。今因北平送到蘇成, (「今因北平送到蘇成」,「送」原作「遂」,「成」原作「城」,皆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稱係爾等舊遣去北之人,再俾齎語往諭,朕雖不德,不及我中國之先哲王使四夷懷之,然不可不使天下周知。」遣使齎詔諭甘肅。時暹羅及鎖里遣人入貢。
夏五月,下詔敦厚風俗。詔曰:「朕聞三皇立極,導民以時,庖廚稼穡,衣服始制,民居舍焉。五帝之教以仁信,不過尊三皇之良規,益未備之時宜, (「益未備之時宜」,「益」原作「盖」。據玄覽堂叢書本改。) 當時之君,示其所以,天下從之,民用和睦。自周至漢、唐、宋,增減損益用,乃有國昌民受時宜,家和永康。朕蒙皇天后土之恩,命統天下,祖宗之靈,百神護祐,得正帝位,紀元五年。朕本草萊之士,失習聖書,况摧強撫順,二十有一年,常無寧居,一概粗疏,故道未臻,民不見化,市井閭里尚然元俗。天下大定,禮義風俗可不正乎?」先時兵亂,所在居民,或轉他方為人奴役,至是詔皆放從良,不許拘留。諭民間有貧乏者,令其互相周給。鄉里宴會,以齒為序。其孤老殘疾者,官為養贍。又命中書詳定鄉飲酒禮,及婚姻、死葬、冠服等制頒行遵守。民無田業者,許耕官田為業。其僧道務守戒律。宋國公馮勝將兵抵蘭州,取西凉。
六月,兵至別力篤山口,元岐王太尉朵兒只杷遁去。進兵追之,擒其平章長家奴。復遣兵進抵甘肅,國公上都驢出降,其地悉平。
秋七月,詔諭故元國公白鎖住。時鎖住詐死,潛歸鄉田,故特下詔諭之。
冬十月,蠲應天府、太平、鎮江、寧國、廣德五郡秋糧。詔曰:「嘗聞國以民為本,民以食為天,此有國家者所以厚民生而重民命也。朕當羣雄鼎沸之時,率眾渡江,屯兵建業,十有八年,其間高城壘,深濠塹,軍需造作,凡百供給,皆爾近京五府之民率先效力,濟我事難,民力繁甚,朕心不忘。天下一統,今五年矣,雖嘗蠲免四歲稅糧,然猶未足以報前勞,是用申敕有司,今年秋糧特令蠲免。」
是歲琉球國遣人入貢。高麗遣使來賀萬壽節。又比年皆入貢及賀正旦等節,上命中書諭曰:「高麗每歲數次來貢,未免勞民,且使臣涉海艱險。古者中國諸侯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九州之外,世一來見,表誠而已。今高麗文物禮樂頗近于中國,可行三年一聘,或每歲一見,亦可。其所貢方物,不在眾多,但依古禮。」
至元十三年,江南初內附,民間盛傳武當山真武降筆書長短句曰西江月者,鋟刻于梓,黃紙模印,貼壁間。其詞曰:
九九乾坤已定,
清明節候開花。
米田天下亂如麻,
直待龍蛇繼馬。
依舊中華福地,
古月一陣還家。
當時指望作生涯,
死在西江月下。
附录:
明本紀一卷(左都御史張若溎家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紀明太祖事蹟自起兵濠梁迄建國金陵皆分年排載頗爲詳備葢亦自實錄中摘出編次者惟自洪武三年正月以後並闕或草創未竟之本歟(四庫全書總目·史部·編年類存目)
[book_title]卷之三 翦勝野聞(明)徐禎卿 撰
(翦勝野聞,一卷,明徐禎卿撰。徐禎卿,字昌穀,吳縣人。弘治十八年進士,官國子博士。明史卷二一六有傳。)
太祖嘗自敘朱氏世德之碑,其文曰:「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在通德鄉。上世以來,服勤農業。五世祖仲八公,娶陳氏,生男三人,長六二公,次十二公,其季伯六公,是為高祖考,娶胡氏,生二子,長四五公,次即曾祖考四九公,娶侯氏,生子曰初一公,初二公,初五公,初十公,凡四人。初一公配王氏,是為祖考妣,有子二人,長五一公,次即先考,諱世珍。元初籍淘金戶,金非土產,市於他方以充。先祖初一公,困於役,遂棄田廬,攜二子遷泗州盱眙縣,先伯考五一公十有二歲,先考纔八歲。先祖營家泗上,置田治產。及卒,家田消乏,由是五一公遷濠州鍾離鄉居。先伯考性淳良, (「先伯考性淳良」,「性」原作「惟」,據筆記小說大觀本改。) 務本積德,于人無疾言忤意,鄉里稱為善人。先伯娶劉氏,生子四人,重一公、重二公、重三公生盱眙,重五公生鍾離。先考君娶陳氏,泗州人,長重四公,生盱眙,次重六公、重七公,生五河,某其季也,生遷鍾離後戊辰年。先伯考有孫六人,兵興以來,相繼寢沒。兄重四公,有子曰文正,今為大都督。重六、重七俱絕嗣。
曩者父母因某自幼多疾,捨身皇覺寺中。甲申歲,父母長兄俱喪,次兄守業,又次兄出贅劉氏,某托跡緇流。至正二十四年,天下大亂,諸兄皆亡,淮兵蠭起,掠入行伍,乃招集義旅,兵力漸眾,因取滁和。
龍鳳三年,帥師渡江,駐兵太平,為念先考君嘗言世為朱巷人,宗族俱存,平日每有鄉土之念,即訪求故鄉宗族之所,遂調兵取句容。明年,克金陵,而朱巷距城四十里,舉族父兄昆弟四十餘人至,始得與之敘長幼之禮,行親睦之道。但朱氏世次自仲八公之上,不復可攷,今自仲八公高曾而下,皆起家江左,歷世墓在朱巷,惟先祖葬泗州,先考葬鍾離,此我朱氏之源流也。
爰自金陵、太平駐師開府,為根本之地,實鄉郡焉。屢歲征伐,拓境開疆,吳楚甌越,方數千里,由是累膺顯爵。龍鳳九年三月十四日內降制書:曾祖考為資德大夫,江南等處行中書省右丞,上護軍,司空,吳國公。曾祖妣吳氏,吳國夫人。先考府君開府儀同三司,錄軍國重事,平西右丞相,吳國公。先妣陳氏,吳國夫人。謹以閏月三日,祇謁先壟,焚香告祭,遵舊典也。 (「遵舊典也」,原無「也」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重念報本行禮宜厚, (「重念報本行禮宜厚」,「宜」原作「儀」,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今勉建事功,匪由己能,實荷先世靈長之澤,垂衍後昆,宜得報恩,三代並為上公,以遂為子孫者之至願。書曰:『作善降之以百祥。』易曰:『積善之家,必有餘慶。』先祖父積功累善,天之報使茂於厥後,凡我子孫,皆當體祖宗之心,蹈德存仁,以永厥緒於無窮,是吾之所望也。於是備書于後,以傳信將來,有所攷焉。」
淳皇帝及后族疾疫死,重四公繼之,貧薄不能具棺穿穴。太祖與仲兄謀輦葬山谷中,行未抵所而綆絕,仲返計,太祖視屍。忽風雷震電,太祖避樹下,聞空中神語云:「孰襲取我土?」髣髴有應者,具淳皇帝諱,神曰:「為若人則已。」已而,暴風揚沙折木,天轉晦。比明,往視之,土裂屍已陷人,田伯劉大秀遂歸其地而辭其價,即今鳳陽陵寢是其地也。
太祖在滁,嘗濯手於栢子潭,有五蛇擾而就之,因祝之曰:「如天命在予,汝其來附焉。」一日戰畢,羣坐籍土,蛇忽蜿蜒其側,帝乃掩以兜鍪。頃復報戰,亟戴之而往,是日手刃者甚眾。軍法戰勝必祭甲冑,眾推帝功居多,乃置其兜鍪于前,甫奠,忽霹靂大震,白龍夭矯自兜鍪中出,挾雷聲,握火光,騰空而去,諸將等自是畏服。
青田劉基伯溫,嘗攜客泛舟於西湖,抵暮,仰瞻天象而言曰:「天子氣在吳頭楚尾,後十年當興,予其輔之。」及過蘇閶門,見張士誠,曰:「貴不過封侯,何能久也。」夜登虎丘山,復曰:「天子氣尚在吳楚之間。」時郭子興據濠上,就見之,遇太祖,曰:「吾主翁也。」深自結納,曰:「後十載,主君當為天子,我其輔之。」乃拂衣而去。
太祖之初振也,將屬皆草莽粗士,人人欲更試。太傅徐相國陰奇之,乃謂諸將曰:「天子豈可更立耶?」遂止。
常遇春初附劉聚時,嘗晝寢, (「嘗晝寢」,「嘗」原作「常」,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夢一羽士語之曰:「起,起,此處非爾所宜托也,爾主至也。」既寤, (「既寤」,「寤」原作「寢」,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適太祖至,於是遂傾心焉。
王師與偽漢戰於湖中,時乘白舟,漢主以赤龍厭之。及戰,王師大捷,帝因制令以赤船載俘囚,白船給官胥之屬。
偽周主張士誠面縛見帝,俛首瞑目,踞坐甚不恭,帝叱之曰: (「帝叱之曰」,「叱」原作「吒」,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盍視我?」對曰:「天日照爾不照我,視爾何為哉?」帝以弓弦縊殺之。及見周伯琦遙伏于後,問為誰?對曰:「前元江浙行省參政周伯琦。」帝曰:「元君寄汝以心膂之責,乃資賊以為亂耶?」伯琦惶懼不能答。先筵三日,大醉,以酬其功,後戮之。司徒李伯昇先以國情虛實輸我師,帝以為佞臣,命誅之,以示士誠。
帝念劉大秀施地為陵之惠,封為義惠侯。又感汪媼之意,敕授世官、從仕郎,署令衞皇陵。 (帝微時,汪媼常備禮儀送帝歸皇覺寺中。)
徐太傅追元順帝,將及之,忽傳令頒師。常遇春不知所出,大怒,馳歸告帝曰:「達反矣,追兵及順帝而已之,其謀不可逆也。」太傅度遇春歸,必有變,乃留兵鎮北平而自引軍歸,駐舟江浦,仗劍入謁。帝時方盛怒,宿戒閽吏曰:「達入,慎毋從之。」達既入。未見帝,自疑有變,乃拔劍斬閽吏,奪關而出。帝陰使人釋其罪,令內謁,達不允。於是帝出大庭往視於舟中,達因進曰:「達有異圖,肯在今日?雖曰晚矣,然吾臨江鞠旅,亦能撫有江淮,顧弗為爾。且吾之不擒元帝,亦籌之熟矣,彼雖微也,亦嘗南御中國,我執以歸,將曷治焉?天命在上,已知之矣,顧達何人,敢以自外?」帝重感悟,結誓而還,遂修好如故。
按:獲元后妃孫子不行獻俘禮及元宗室皆封以官,此我太祖忠厚之道,興滅繼絕之仁,度越前代者也。他日徐達領兵追元順帝,將及之,輒下令收軍。遇春大怒,報太祖曰:「達反矣。」問其故,達曰:「元君雖微,曾南面為君矣,若追及之,將何治焉?不若逐之歸沙漠之為得也。」達斯言所謂深知大體矣,豈諸將所能及?此所以為開國元勛也歟!
太祖於後湖中築一臺,以藏天下兵冊,欲辟火災也。屢築屢潰, (「屢築屢潰」,「潰」原作「漬」,據筆記小說大觀本改。) 乃命裒所誅髑髏為基,其臺即就。
太祖勤於政事,每臨食匕箸屢廢,思得一事,即以片紙書之,綴於裳衣,或得數事,則纍纍滿身,若懸鶉焉,洎臨朝則一一行之。
太祖既營大內,而以舊禁賜中山王,王謝不敢。繼而觴焉,至大醉,使人扶寢禁內,密伺其意。已而達醒,驚拜殿下,帝聞之乃喜。
洪武十年,宋學士濂上疏乞骸骨歸,帝親餞之,敕其孫慎輔行,濂頓首辭,且要曰:「臣性命未畢,蓬士請歲覲陛階。」既歸,每就帝聖節稱賀如約,帝推舊恩,戀戀多深情。十三年失朝,帝召其子中書舍人璲、殿廷儀禮司序班慎問之,對曰:「不幸有旦暮之憂,惟陞下哀矜,裁其罪譴。」帝微使人廉之, (「帝微使人廉之」,「微」原作「惟」,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則無恙。下璲、慎獄,詔御史就誅濂,沒入其家。先是,濂嘗授太子及親王經書,太子於是泣泪諫曰:「臣愚戇,無他師傅,幸陛下哀矜,裁其死。」帝怒曰:「候汝為天子而宥之。」太子惶懼不知所出,遂赴溺,左右救得免。帝且喜且罵曰:「癡兒子,我殺人,何預汝耶?」因徧錄救溺者,凡衣履入水者擢三級,解衣舄者皆斬之,曰:「太子溺,候汝等解衣而救之乎?」乃赦濂死而更令入謁,然怒卒未解也。會與太后食,后具齋素,帝問之故,對曰:「妾聞宋先生坐罪,薄為作福祐之。」帝艴然投箸而起。濂至,帝令無相見,謫居茂州,而竟殺璲、慎。
按:君臣遇合,自古為難,而保全終始尤難。我太祖之於宋學士,情義藹然,不啻家人父子,而末路若此,非皇太后之賢,太子之諫,幾于不免。在太祖似于寡恩,而學士失期不朝,其于小心翼翼之道謂何?此其智不及徐太傅遠矣。
太祖視朝,若舉帶當胸,則是日誅夷蓋寡,若按而下之,則傾朝無人色矣。中涓以此察其喜怒云。
太祖御膳,必太后親調以進,深以防閑隱微。一日,進羹微寒,帝怒舉盃擲之,羹汙狼藉,后耳畔微有傷,后熱羹重進,顏色自若。
洪武二十五年下度僧之令,天下諸寺沙彌求度者三千餘人,有冒名代請者甚眾,帝大怒,悉命錦衣衞將僇之。吳僧永隆 (嘗於蘇州之尹山寺出家。) 請焚身以救免,帝允之,敕中官以武士衞其龕。至雨華臺,出龕望闕拜,辭入龕,書偈一首,又取香一瓣,上書風調雨順四字,語中侍曰:「順語陛下,若遇旱,以此香禱雨,必沾足。」永隆乃秉炬自焚。訖,骸骨卓立,異香襲人,羣鶴盤旋舞於龕頂上,乃宥三千人誅。後忽大旱,上命以所遺香至天禧寺禱雨。至夜,雨大澍,上喜曰:「此真聖僧永隆雨也。」太祖御製落魄僧詩以美之。 (「太祖御製落魄僧詩以美之」,「美」原作「羨」,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太祖嘗為偽漢陳友諒所追,太后負之而逃,太子私繪成圖軸。及太后崩,帝慘不樂,愈肆誅虐。太子諫曰:「陛下誅夷過濫,恐傷天和。」帝默然。明日,以棘杖委于地,命太子持而進,太子難之。帝曰:「汝弗能執歟?使我運琢以遺汝,豈不美哉?今所誅者,皆天下之刑餘也,除之以安汝,福莫大焉。」太子頓首曰:「上有堯舜之君,下有堯舜之民。」帝愈怒,即以所坐榻射之,太子走,帝追之,太子探懷中所繪圖遺於地,帝展視之,大慟而止。
太祖嘗遊一廢寺,戈戟外衞而內無一僧,壁間畫一布袋僧,墨痕猶新,傍題一偈云:「大千世界浩茫茫,收拾都將一袋藏。畢竟有收還有散,放寬些子又何妨?」蓋帝政尚嚴猛,故以此諷之。急命武士索其人,不獲。
余嘗於民家弊籍中得偽陳友諒構宮殿上梁文,聊識於此,其詞云:「伏以乾坤遶漢宮,獻符璽圖書之瑞,日月光天德,立邦家柱石之基。 (「立邦家柱石之基」,「柱」原作「杜」,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于以濟世安民,于以建都啟土,地靈有待,天眷無私。欽惟皇帝陛下,齊聖廣淵,聰明睿智。富有四海,作之君作之師;天賜九疇,得其位得其祿。視民猶己,立賢有方。北伐東征,專不邇聲色之美;文韜武略,處宵衣旰食之勤。儼九重龍鳳之姿,擁百萬貔貅之眾。惟皇作極,應天順人,萬福攸同,一人有慶。習成周之禮樂,如豐沛之寓都。,展三輔之黃圖,覽九江之秀色。瀑布瀉銀河於峭壁,小孤矻底柱於中流。 (「小孤矻底柱於中流」,「孤」原作「姑」,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左彭蠡右洞庭,滔滔天塹;前朱雀後玄武,燁燁京華。工部掄材,梓人獻巧,電布星羅之合度,翬飛鼓翼之奏功。黃道紫宸,峙中天之華闕;金釘朱戶,啟南面之明堂。虹舉雙梁,雷陳六偉。
東
扶桑擁出一輪紅,光被海隅開壽域,袞衣端拱帝王宮。
南
嶺嶠猿歸奏表函,方土珍奇皆入貢,華生彤管照晴嵐。
西
使臣諭蜀馬如飛,五十四州霑雨露,民安物阜悉依歸。
北
萬里幽燕苦霜雪,江南佳麗樂昇平,比屋熙熙蒙帝德。
上
天命維新增氣象,中天帝坐十分明,歷歷泰階光萬丈。
下
邊境烽消收戰馬,六軍務在盡耕桑,率土豐登樂閑暇。
伏願閶闔開宮殿,嵬嵬玉几之端嚴;山河壯帝居,翼翼金城之鞏固。永保安寧之日,信符海晏之時。衣冠講唐虞,股肱皆社稷。廬山高幾千仞,綱紀四方;天子壽億萬年,本支百世。」
元帝既遁,復留兵開平,猶有覬覦之志。太祖遣使馳書,明示禍福,因答詩曰:「金陵使者渡江來,萬里風煙一道開。王氣有時還自息,聖恩無處不昭回。信知海嶽歸明主,亦喜江南有俊才。歸去誠心煩為說,春風先到鳳凰臺。」
太祖喜微行,每至徐太傅家。一日,太傅病篤,帝忽至,太傅自枕蓐下出一劍以示,帝曰:「戒之戒之,若他人得,以僇汝也。」自後諸功臣家不一至矣。
太祖嘗微行京城中,聞一老媼密指呼上為老頭兒。帝大怒,至徐太傅家,繞室而行,沉吟不已。時太傅他出,夫人震駭,恐有他虞,稽首再拜曰:「得非妾夫徐達負罪於陛下耶?」太祖曰:「非也,嫂勿以為念。」亟傳令召五城兵馬司總諸軍至,曰:「張士誠小竊江東,吳氏至今呼為張王。今朕為天子,此邦居民呼朕為老頭兒,何也?」即令籍沒民家甚眾。
太祖幸內庭,見宮人有遺絲些微在地,召諸姬至,計其蚕繅徵稅之費而責之,今後有不悛者斬。
太祖嘗微行里市間,遇國子監監生某者入酒坊,帝揖而問之曰:「先生亦過酒家飲乎?」對曰:「旅次草草,聊寄食爾。」帝因與之入,時坐客滿案,惟供司土神几尚餘空,帝攜之在地曰:「神姑讓我坐。」乃與生對席。問其鄉里,對曰:「四川重慶府人也。」帝因屬詞曰:「千里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生應聲曰:「一人成大,大邦大國大明君。」又舉翣几小木命生賦詩,因喻己意,其詩曰:「寸木元從斧削成,每於低處立功名。他時若得臺端用,要與人間治不平。」帝私喜,因探錢付酒家,相別而去,不知其為帝也。明日,忽移名召生入謁, (「忽移名招生入謁」,「生」原作「至」,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生茫然自失。及既至,帝笑曰:「秀才憶昨與天子對席乎?」生惶懼謝罪。又曰:「汝欲登臺端乎?」遂命除為按察使。金陵民家至今供司土神於地,本此。
僧宗泐性頗聰慧,太祖愛之,令其畜髮。髮既成,乃欲官之,泐固辭,乃止。嘗命往西域求釋典,泐不敢辭,行至外徼,道逢一老僧,泐遙拜問之曰:「西域此去幾何?」老僧曰:「汝頭白也行不到也。」泐曰:「明天子命往西域取經,惟老師請教。」僧曰:「毋行,抵自勞爾,為我置書,上中國明主,慎毋發也。」泐受之歸。見帝,具道所以,帝發書視之,乃即位時作水陸醮齋以答神貺,上御製手書告祭表文也, (「上御製手書告祭表文也」,「手」原作「首」,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紙墨如故,帝允之,乃止。
偽周王張士誠竊據江東時,姑蘇市井中有十七字詩謠曰:「張王做事業,只憑黃蔡葉,一夜東風來,乾鼈。」及國事既去,太祖收其臣黃、蔡、葉三人者,刳其腸而懸之,至成枯腊。蓋三人皆元戚機臣,其殘奢積侈,傾國喪家,帝特惡之,故寘于極典。
常開平遇春驍猛絕世,狀類獼猴,指臂多修毫,所過之地,縱士卒剽掠,故其兵特銳,有戰輒勝,有攻必取。
太祖微時,甚見愛于郭子興,郭氏之子薄之,嘗以他事幽之空室中,絕其漿食,馬后憐之,以餅餌遺給。一日,餌熱益中,將修供,為郭氏親信者窺之,遂納懷中,膚有傷痕。
代王之母邳人也。先是,太祖嘗戰衄而奔投王母之家,王母曰:「汝為朱某耶?人言汝當為天子也。」因止之宿。及旦,辭去,王母曰:「吾後有娠,何如?」帝乃貽敝梳為質,王母亦以裝資贈行,自是果生代王。及太祖即位,子亦成立,王母攜其子及質物于京師上謁, (「王母携其子及質物于京師上謁」,「質」原作「資」,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帝令工部草創宮宇居之,不令入宮。及繕代府既成,遂冊封焉。故王卒得以終養其母,逾于常制。
太祖以太子天性仁柔不振,一日,竊令人載屍骨滿輿當其前激發之,太子不勝慘蹙,合掌稱之曰:「善哉!善哉!」
太祖嘗於上元夜觀燈,京師人好為隱語,書於燈,使人相猜,畫一婦懷瓜,深觸忌犯。帝就視,因喻其旨,甚銜之。明日,令軍士大僇居民,空其室,蓋太后祖貫淮西,故云。
洪武十三年五月四日,雷震謹身殿,帝親見火光自天而下,乃再拜曰:「上帝赦朕,朕赦天下。」 (或云雷火遶宮追帝。) 蓋帝時刑戮過濫,故上帝戒之。
貴妃某氏薨,太祖詔太子服齊衰杖朞,太子曰:「禮惟士為庶母服緦麻,大夫以上為庶母則無服。又公子為其母練冠麻衣縓緣,既葬除之。蓋諸侯絕朞喪,諸侯之庶子,雖為其母亦壓于父,不得伸其私。然則諸侯之庶子不為庶母服,而况于天子之嗣乎?」帝大怒,以劍逐之,太子走,且曰:「大杖則走。」翰林正字桂彥良諫太子曰:「禮可緩,君父之命不可違也,嫌隙由是生矣。」太子感悟,遂齊衰見帝謝罪,帝怒始釋。
太后既崩,臨葬日,大風雨,震雷電。太祖甚不樂,召僧宗泐至,謂曰:「太后將就窀穸,汝為宣偈。」受詔應聲曰:「雨降天垂淚,雷鳴地舉哀。西方諸佛子,同送馬如來。」宣已,帝大悅。頃忽朗霽,遂啟靈輀。詔賜宗泐白金百兩。
徐魏國公達病疽,疾甚,帝數往視之,大集醫徒治療。且久,病少差,帝忽賜膳,魏公對使者流涕而食之,密令醫工逃逸。未幾,告薨。亟報帝,帝蓬跣擔紙錢道哭至第,命收斬醫徒。夫人大哭出拜帝,帝慰之曰:「嫂勿為後慮,有朕存焉。」因為賙其後事而還。
太祖在軍中甚喜閱經史,後遂能操筆成文章。嘗謂侍臣曰:「朕本田家子, (「朕本田家子」,原無「子」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未嘗從師指授,然讀書成文,釋然開悟,豈非天生聖天子耶?」
太祖多疑,每慮人侮己,杭州儒學教授徐一夔曾作賀表上,其詞有云「光天之下」, (「其詞有云」,「詞」下原有「曰」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刪去。) 又云「天生聖人,為世作則」。帝覽之,大怒曰:「腐儒乃如是侮我耶?光者僧也,以我嘗從釋也,光則摩髮之謂矣。則字近賊,罪坐不敬。」命收斬之。禮臣大懼,因請曰:「愚蒙不知忌諱,乞降表式。」帝因自為文式布天下。
太祖嘗下詔免江南諸郡秋稅,復稅之。右正言周衡進曰:「陛下有詔已蠲秋稅,天下幸甚,今復徵之,是示天下以不信也。」上曰:「然。」未幾,衡告歸省假。衡,無錫人,去金陵甚近,與上刻六日後復朝參,衡七日失期。上怒曰:「朕不信于天下,汝不信于天子矣。」遂命弃市。
獄有疑囚未決,太祖欲殺之,太子諍不可,御史袁凱侍, (「御史袁凱侍」,「袁」原作「元」,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上顧謂凱曰:「朕與太子之論何如?」凱頓首進曰:「陛下欲殺之,法之正也,今太子欲生之,心之慈也。」帝以凱持兩端,下凱獄,三日不食,出之,遂佯狂病顛,拾啖穢物。帝曰:「吾聞顛者不膚撓。」乃命以木錐錐凱,凱對上大笑。帝放歸,自縲木榻于床下。久之,上使人召之,凱慢坐對使者歌,使者憐其縲,還奏狀,上不為疑。已而,太祖晏駕,凱始出,優游以終。
翰林應奉唐肅,初以失朝坐免官,歸鄉里,太祖重其才,再召入。嘗命侍膳,食訖,拱箸致恭為禮,帝問曰:「此何禮也?」肅對曰:「臣少習俗禮。」帝怒曰:「俗禮可施之天子乎?」罪坐不敬,謫戍濠州。
太祖之封十王也,親草冊文。適李韓公北征。唐之淳在軍中,嘗草露布,帝讀其文嘉之,問草者為誰,韓公以之淳對。帝令飛騎召之,使者不諭旨,乃械繫之淳。之淳以父肅得罪,悚懼不自保。至京師,過其姑之門,告使者止。索其姑出,泣曰:「善為我殮屍。」姑亦大慟。之淳行次東華門,門已閉,守者曰:「有旨,令以布裹,從屋上遞入。」 (「從屋上遞入」,「從」原作「坐」,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纍纍傳易數次,始之便殿。膏燈煌耀,帝坐閱書,之淳俯首戰汗庭下,帝問曰:「是汝草露布耶?」之淳對曰:「臣昧死草之。」良久中侍以短几置之淳前,列燭煌煒,帝令膝坐,以封十王冊文一篇授之,曰:「少為潤色之。」 (「曰少為潤色之」,原無「曰」、「之」二字,皆據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之淳叩首曰:「臣萬死不敢當。」帝曰:「即不敢, (「即不敢」,「即」字原在「敢」字下,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姑旁注之。」之淳如命。帝令中侍續續報,定畢乃上之,遙望燭影下帝微微喜。次第下,凡十篇,悉定之。每奏輒悅。奏畢,時夜未央, (「時夜未央」,原無「未」字,據清勝朝遺事本補。) 帝令明日朝謁,復如故出。至姑家,姑尚守門,見之淳,相慶幸,具酒食沐具。及旦,庭謁,帝問曰:「汝世宦否?」對曰:「臣父翰林應奉唐肅。」即日命嗣父官。
洪武十一年,元幼主崩。六月,詔部省國學文吏擬祭幼主文獻之。先是星變,詔求直言,蘇民錢甦具封事謁丞相不拜,傍或趣之, (「傍或趣之」下勝朝遺事本有「甦曰:『豈有未拜天子而先拜宰相乎?」丞相紿之曰:『然。』」) 丞相繼之曰:「然。」太祖覽其奏,試甦于中書省事,丞相令校簿後湖。甦聞詔,乃為文獻辭,當上意,即召見, (「即召見」原作「即見詔」,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曰:「錢甦乃者何在?」對曰:「臣校簿後湖。」上悟曰:「丞相憾汝耶?」即欲官之,甦謝病歸,帝許之,曰:「為我道諭諸郡縣。」甦南向坐,口諭曰:「皇帝敕汝,善闢田土,養老恤孤,無忘軍旅,簡在帝心,欽哉無替。」甦稽首陛辭。如句容,句容令禮之而不達。如丹陽,丹陽令待之甚恭,更密上其事。帝嘉其縝密,報之曰:「朕命也,命禮而待之。」因怒句容令不達,召而罪之,由是郡縣望風尊禮之,還至家而止。
陶學士既沒,其子尋以事見僇,家人四十餘人悉坐罪從軍,喪亡之餘,事衛守催完伍,而家無餘丁。安妻莫可控訴,乃裹素裳赴京師,擊鼓求見。 (「擊鼓求見」,「求」原作「奏」,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帝異其容止,問曰:「今媼為誰?」安妻頓首萬死曰:「妾陶安之妻也。」帝泫然曰:「是陶先生之嫂乎?言及陶先生使人心懷感愴。」又曰:「嫂有子乎?」對曰:「有肖子二人,咸伏辜死,家人四十餘,悉補軍伍。今以缺丁,州司督妾就道,犬馬餘年,無足顧惜,惟陛下念先學士安一旦之勞,使妾得保首領入于溝壑,幸甚!」帝允之,立召兵部臣諭之曰:「朕渡江之初,陶先生首與,蒙涉諸難,功在鼎彝,形神入土,子姓殘落,深可憫念。令即赦四十餘軍還養老嫂,汝其毋緩。」于是安妻辭謝而出。
太祖召畫工周玄素,令畫天下江山圖于殿壁,玄素復命曰:「臣未嘗遍迹九州,不敢奉詔,惟陛下草建規模,臣然後潤之。」 (「臣然後潤之」,「然後」二字原作「默」,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帝即操筆,倐成大勢,令玄素加潤。玄素進曰:「陛下山河已定,豈可搖動?」帝笑而唯之。 (「帝笑而唯之」,「唯」原作「隹」,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改。)
余嘗見倭國求通表文,曰:「臣惟三皇立位,五帝禪推,豈謂中華之有主,焉知夷狄之無君?乾坤浩蕩,非一主之獨權;宇宙洪荒,乃萬民之糾首。故天下者天下之天下也,非一人之天下也。臣居遠疆,偏倭小國,城池不滿六十座,封疆不足二千里,故常存知足之心,而知足常足也。臣聞陛下作中華之主,為萬乘之君,至尊至上也,城池數千餘座,封疆數萬餘里,尚且不足,常起絕域之意。天發殺機,神號鬼哭;地發殺機,龍蛇走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堯湯有德,四海來賓;周武施仁,萬方拱手。今聞大國有興戰之策, (「今聞大國有興戰之策」,「策」原作「豈」,據清勝朝遺事本改。) 小邦有卻兵之法,豈肯軌途拱奉天顏?順之未必其生,逆之未必其死。今聞陛下選股肱之帥,起竭國之兵,來侵臣境,賀蘭山前聊以博戲,倘若君勝臣輸,則滿上國之策,設若臣勝君輸,番作小邦之利。自古及今,講和為上,罷戰為強,免生靈之疾苦,救黎庶之艱辛,年年進貢於中華。歲歲稱臣於弱國。今遣使臣拜詣丹墀取進止。 (「今遣使臣拜詣丹墀取進止」,原無「止」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補。)
附:
翦勝野聞一卷(浙江范懋柱家天一閣藏本)
不著撰人名氏所記皆明太祖初年之事亦多互見他書陶珽續說郛黃虞稷千頃堂書目皆載此書題吳郡徐禎卿著然明史禎卿本傳及藝文志俱不載書中所紀亦往往不經如謂徐達追元順帝將及之而遽班師常遇春愬於帝達人自疑拔劍斬閽而出眞齊東野人之語禎卿似未必至是也(四庫全書總目·子部·小說家類存目)
[book_title]卷之四 國初事蹟(明)劉辰 撰
(國初事蹟,一卷,明劉辰撰。原題國朝事蹟,本卷卷首有「臣劉辰今將太祖高皇帝國初事蹟開寫」一行,故改今名。辰,字伯靜,浙江金華人。曾從太祖下婺州,累官至北京刑部侍郎。永樂初,預修太祖實碌。明史卷一五0有傳。)
北京刑部左侍郎臣劉辰,今將太祖高皇帝國初事蹟開寫進呈。
太祖自和州渡江,至采石, (「至采石」,「至」原作「自」,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太平儒士陶安首先來見。太祖問曰:「有何道教之?」安曰:「即今羣雄並起,不過子女玉帛。將軍若能反羣雄之志,不殺人,不擄掠,不燒房屋,首取金陵以圖王業,願以身許之。」太祖曰:「諾。」克太平,授安太平興國翼元帥府令史,陞都事。後太祖得建康等處,全有江南,遂成帝業, (「遂成帝業」,原無,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安贊佐功多。官至翰林學士、江西行省參知政事。 (「江西行省參知政事」,「西」原作「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太祖在和州與李國勝、趙普勝同盟渡江。既至采石,國勝起意,就船上設宴,邀請太祖飲酒,欲圖之。國勝部下人陰以其情達於太祖,推疾不赴。後數日,卻設筵宴請,國勝不防,到船上未久,太祖令壯士縛之投於水。部下廖永安、俞通海以軍馬船隻降。
太祖駐師和陽,兵有紀律,恩威日著。而名將常遇春等領眾數十人棄聚來歸。未至,困臥田間,夢神人披金甲擁盾呼曰:「起、起,主君來!」忽寤,見上騎從至,即與其徒乞歸附。上喜其勇壯,用以為前鋒。
按:常遇春而下至諸將來歸者又數十人,悉皆名將也。惟吳復、仇成二人為廬、和人,餘皆濠產也。昔人云:漢祖功臣多起豐、沛,光武諸將半出南陽。蓋帝王起跡之地,天必儲精聚靈,使英雄謀略之士生乎其間,以備其驅策而為之股肱羽翼。稽古驗今,其揆一也。
蠻子海牙水寨,自上江退下峪溪河口, (「自上江退下峪溪河口」,「峪」原作「裕」,據明太祖實錄卷四乙未四月壬寅條改。) 與采石相對。太祖既得采石,以兵破之。蠻子海牙遁走,長官康某等降,獲其船隻。
陳也先圍太平,太祖殺敗之。也先被擒,太祖不加誅戮,殺牛馬,與同誓告天地,共攻臺城。也先懷二心,陰通城中守將,雖圍而不攻,被臺城擒去郭元帥、張元帥,軍敗而回。及句容,鄉兵殺陳也先。太祖曰:「陳也先背盟負恩,天殺之也。」其子陳兆先屯守方山, (「其子陳兆先屯守方山」,原脫「先」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太祖招之就降。
太祖既得建康,為軍少,集太平、建康、鎮江、宣州、廣德五府民戶為軍, (「集太平建康鎮江宣州廣德五府民戶為軍」,「戶」原作「軍」,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謂之民兵。太祖即位,曰:「虧了五府供給,永遠饒了他秋糧,止當均功夫役。」 (「止當均功夫役」,「均」原作「徭」,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楊州長鎗、一片瓦、青軍等軍馬相爭戰,無糧食久。太祖差人往招之,長鎗等過江,撥與李文忠等管領,守嚴州。
太祖差人往楊州,招到青軍元帥單居仁、馬某等軍馬過江,令守常州。居仁男單大舍糾同呂城「黃包頭」元帥陳保二,執頭目叛降張士誠。李文忠哨杭州,獲陳保二。太祖問保二曰:「你守常州,頭目反去張家,有得還我否?」保二不答,殺之。後單大舍領軍把宜興,太祖令單居仁招其子,曰:「上位待我甚厚,你妻子皆在,你可過來。」其子答曰:「我已投人,不復顧父母妻子,忠孝不兩全。」拜辭而去。克蘇州,生擒之。太祖召居仁曰:「你子已就擒,與你自處之。」居仁曰:「不忠不孝,當碎其肉。」縛於市曹,凌遲處死。太祖仍以鄉里舊人待居仁,致仕還鄉。
太祖渡江,先克太平,立太平興國翼元帥府。 (「立太平興國翼元帥府」,原脫「太平」二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克建康,立江南等處行中書省、江南等處行樞密院、帳前親兵都指揮使司、五翼元帥府、五部都先鋒、秦淮翼元帥府,設百戶、千戶、萬戶、總管、統軍元帥;參議府、左右司、省都鎮撫司、理問所、斷事廳、兵馬指揮司、按察司、營田司、經歷司、博士廳、照磨所、管勾所。克鎮江,立鎮江翼。克宣州,立寧國翼。克廣德,立廣德翼。克常州,立常春翼。克徽州,立雄峰翼。克嚴州,立德興翼。克婺州,立金華翼。克處州,立安南翼。克衢州,立金斗翼。克信州,立龍虎翼。克諸暨,立諸暨翼。 (本段「翼」字,原訛作「驛」,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太祖命徐達攻常州,於甘露下營。 (「於甘露下營」,「甘」原作「世」,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張土誠弟士德來戰,達調元帥王玉等殺敗士德。 (「達調元帥王玉等殺敗士德」,原脫「調」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士德策馬走,王玉令男虎子追之。士德過坎墜馬,虎子擒之。太祖大喜,曰:「張士誠謀主土德,其人有智勇,被我擒之。張氏之事成敗可知矣。」遣人往平江和好。士德母痛之,議令士誠歲貢糧十萬石, (「議令士誠歲貢糧十萬石」,「誠」原作「德」,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布一萬疋,永為盟信。就以廖同僉易士德,太祖不從。士德以為失身,事無所成, (「事無所成」,原脫「事」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陰寄書與兄士誠,可降元朝以為之助,遂不食而死。
太祖嘗曰:「與我取城子的總兵官,妻子俱要在京住,不許搬取出外。」
太祖立義子保兒、周舍、道舍、柴舍、馬兒、金剛奴、也先、買驢、真童、潑兒。 (「太祖立義子保兒周舍道舍柴舍馬兒金剛奴也先買驢真童潑兒」,原脫「柴舍」二字,「也」原作「兒」,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改。) 後令歸宗。
戊戌年四月,太祖批示:帳前親兵都指揮使司首領官郭彥仁,令充本司都事職役,自龍鳳三年調汝專掌行兵文案,今來將及一載,多受勤勞。更兼軍中調和士卒,其間中正甚厚。吾托汝於軍中正使,晝夜無憂,家眷不多慮,時遣人賫送糧薪。雖今將士英勇,實賴賢豪謀佐,勇者必勝,大事速成。彼事一節,正為保指揮我之親男,胡大海我之心腹。前者曾聞二人不和,且保指揮即我親身也,胡大海即我心腹也,身包其心,心得其安,心若定,身自然而定。汝必於我男處丁寧說知,將胡院判以直心待之,節制以守之,使我所圖之易成,只此。
按:英雄豪傑欲大有為於天下,其成敗有幾也。推誠結納者無不成焉,懷疑猜忌者無不敗焉。使漢高疑陳平、韓信而不用,漢業何由成?使項羽不疑亞父、鍾離昧,楚未由遽亡也。光武岸幘而待馬援,唐太宗賜金以懷尉遲,識此幾也,故不旋踵而混一天下。我太祖用將,以保指揮為親男,以胡大海為心腹,一心付托,毫無疑二。聞將不和,命郭彥仁曲為調和,冰釋前愆,真心契合,誰不思致死力,以圖大事哉?陳友諒有趙普勝,疑而殺之,卒致羣小離心,尚欲與我太祖角勝,難矣!其驅逐胡元,肇造函夏,詎不易易哉?
太祖親征太平、建康、宣州、婺州,書押大榜,招安鄉村百姓,歲納糧草供給,謂之「寨糧」。後常遇春奏害民,太祖即禁止。
太祖親征婺洲,有侄男子進女子一人,約二十歲,能作詩。太祖曰:「我取天下,豈以女色為心,誅之於市,以絕進獻。」
太祖自建康冒冰雪至婺州,感寒氣,腹病不已。醫士嚴景明以藥調治即愈, (「醫士嚴景明以藥調治即愈」,原脫「調」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就書「良醫景明」四大字賜之。
紹興儒士王原章,能作梅詩,來金華見太祖,甚待之,曰:「我克紹興,着你做知府。」賜衣服遣回。
太祖克婺州,遣使往處州招參政石抹宜孫,不從。後命僉院胡大海克其城。
太祖聞劉基、章溢、葉琛皆國士也,特遣宣使樊觀賫幣禮徵聘。 (「特遣宣使樊觀賫幣禮徵聘」,「特」原作「時」,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基等到京,授基中丞、溢中丞,授琛洪都知府。劉基知天文。基自少穎敏,於書無所不讀,凡天文、地理、陰陽、卜筮、諸子百家之言,莫不涉獵。元末登第,為高安縣佐。太祖嘗以「國師」、「先生」稱之,後封誠意伯。
按:劉基為高安縣佐,耆老有知天文術數之學者,其書甚備。基與之語,其人曰:「公聰明絕人而器識宏遠,當為一代偉人。吾書盡相付。」基遂得究觀其說而領其要。嗚呼,留侯受書於圮橋之老而興漢,伯溫受書於高安之老而興我皇明,孰謂天果無意乎?
太祖克婺州,遣儒士陳顯道招方國珍。國珍以次子亞關為質, (「國珍以次子亞關為質」,原無「國珍」二字,參照明太祖實錄卷七己亥三月丁巳條文意補。) 令郎中張本仁賫降書, (「令郎中張本仁賫降書」,原脫「仁」字,據明太祖實錄卷七己亥三月丁巳條補。) 獻溫、台、慶三郡。太祖發其子回,授國珍江南行省平章、福建行省右丞, (「福建行省右丞」,「福建」原作「建康」,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國瑛福建行省參政,國珉江南行樞密院僉院,降以銀印。遣博士夏煜賫往慶元開衙門。止是國珉用行樞密院印, (「止是國珉用行樞密院印」,「國珉」下原衍「行」字,參照錢謙益國初群雄事略卷九台州方谷真國初事蹟引文刪。) 其餘印留而不用,心持兩端,覘伺成敗。太祖姑容之。後國珍使檢校燕敬進金鞍玉轡,太祖正克江西,李善長遣其使就往進獻。太祖謂其使燕敬曰:「我取天下用的是馬,奚用此物!」
次年, (「次年」,原脫「年」字,據錢謙益國初群雄事略卷九台州方谷真國初事蹟引文補。) 國珍又進大西馬四疋。太祖曰:「此馬可踏街道。」 (「此馬可踏街道」,「道」原作「隨」,據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清金華叢書本改。) 賜將官。克蘇州,太祖命御史大夫湯和取慶元。國珍懼十年不改正朔,下海避之。繼又請降,惟侄方明善拒敵,後亦降。太祖以國珍既降,不念舊惡,授國珍廣西行省參政。起造千步廊一百間報功,以次子亞關獻三郡海船水手數萬。及建言沿海築城防倭,太祖從之。
太祖克婺州,遣掾史周德遠往衢州招廉訪使宋伯顏不花, (「遺掾史周德遠往衢州招廉訪使宋伯顏不花」,原脫「不花」二字,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補。) 不從。後命常遇春領兵圍城,九月克之,執宋伯顏不花到京。太祖數之,曰:「爾既守城,城破不死,非人臣也。且百姓何辜,使遭鋒鏑。」以鞭決訖三十。後用為提刑按察司,問鄧福被排陷事, (「問鄧福被排陷事」,「問」上原衍「理」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刪。) 反以本人不合告按察司官壞了衙門,坐罪。太祖訪察之,數伯顏不花曰:「你本俘虜,我宥而用之。元朝因護黨往往屈人壞了天下,今爾復襲舊弊。」杖殺之。
長鎗參政謝國璽與邢、何二同僉等軍馬,自淮西,經宣州,至杭州、嚴州。因院判劉九九殺死元帥趙小九,攻破其城,九九走衢州。國璽納九九之妻,追至衢州城下,宋伯顏不花閉門不納。國璽等復經金華、東陽駐劄。太祖特遣掾史王子禮往招之,邢、何二同僉遣萬戶龔敬賫書請降。惟謝國璽不從,走杭州。李文忠克城,國璽自以守宣州時殺長鎗湯元帥,聞其子在文忠部下,欲報父讎,懼而縊死。
太祖克婺州,僉院胡大海領兵圍紹興,其子胡三舍、王勇等三人犯酒禁,太祖命誅之。都事王愷諫曰:「胡大海見總兵攻紹興,可以本官之故饒他。」太祖怒曰:「寧可胡大海反了,不可壞了我號令。」自抽刀殺之。
趙德勝巡城至東門,敵發蹶張弩,中其腰膂,深入六寸,重傷而死。
按:德勝性剛直沉鷙,馭下嚴肅,一號令之加,旗幟為之改色。每從大將征伐,恪守軍令,不違尺寸。平生未常讀書,而隨機應變,料敵如神,動與古名將合。臨陣不懼,奮不顧身,遂及於難。上痛念不已云。
濠州胡家有女守寡,太祖欲納之,其母不從。後聞隨軍在淮安,不曾適人,太祖遣人以書達平章趙君用,請求之。君用以胡氏同其母送至,太祖納之,立為胡妃。
青軍馬元帥過房得常州孫府判女為女,太祖納之,有寵,為妃。後訪得妃兄孫伯英在衞州,差貴赤老張起取到京。太祖大悅,賜以金銀段疋,令龍灣關把關。不久除斷事官,陞河南行省參政,任太僕寺卿。妃卒,令守妃墳,以事累死之。
苗軍左丞楊完者,有軍十萬,自上江順流而下,入杭城守之, (「入杭城守之」,原脫「入」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調省部鎮撫李才領兵圍徽州。太祖命院判鄧愈、胡大海拒戰,殺死李才,苗眾遁走。完者後脅江浙丞相塔失帖木兒主婚,強娶平章慶童之女為妻。張士誠降元胡,塔失帖木兒陰通士誠,發兵至湖州,布營圍之。完者出兵不及,自縊死,兵散。部將員同僉領元帥蔣英等二萬人來降。太祖率英等攻克婺城,就隨胡大海鎮守。
壬寅二月初七日,英等刺殺大海,叛降張士誠。 (「叛降張士誠」,「降」原作「將」,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太祖痛悼不已,於聚寶門迎喪,復令金華城中建祠塑像,遣使祭之。後李文忠克杭州,擒英等至京。 (「太祖痛悼不已……擒英等至京」,原無此段,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又「蔣英」,原作「蔣瑛」,據明太祖實錄卷一0壬寅二月癸未條改。) 太祖命取大海畫像於市曹懸掛,刺蔣英等血祭之,凌遲處死。
樞密院判謝再興,乃都督朱文正岳父,跟隨太祖克婺州。 (「跟隨太祖克婺州」,「克」原作「命」,據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清金華叢書本改。) 與胡大海打紹興回,太祖以親命守諸暨。離城數十里,張士誠令呂同僉倉於溪上築一壩,每年水發必是渰城,再興不時偷掘其壩,力戰功多。再興心腹左總管、糜萬戶,嘗以違禁物私往揚州易賣,太祖恐洩國事,拘拿左、糜二人殺之,以首懸於再興廳上。太祖自主婚,以再興次女嫁與右丞徐達,復取再興回京聽宣諭。另遣參軍李夢庚往諸暨節制軍馬,卻令再興回還聽調。再興既到諸暨,愧無權勢,出怨言曰:「女嫁不教我知,有同給配。又着我聽人節制。」與知府欒鳳就執參軍李夢庚, (「與知府欒鳳就執李夢庚」,原無「與」字,據錢謙益國初羣雄事略卷七周張士誠國初事蹟引文補。) 元帥王玉、陳剛,以諸暨全城軍馬赴紹興投降。惟總管吳德明棄妻子隻身先回,太祖以其忠義,賜以小于元帥妻。後再興弟謝三、謝五守餘杭,李文忠圍之, (「季文忠圍之」,「圍」原作「圖」,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諭其以降。謝五於城上拜而言曰:「保得我性命便出降。」文忠指天誓曰:「我是總兵官,不得殺你。」謝五以城降。太祖即取赴京,文忠奏恐失信於人,後無肯降者。太祖曰:「謝再興是我親家,反背我降張士誠,情不可恕。仍將謝五凌遲了。」
元帥葛俊等守廣信,不服李文忠調。俊為羽林衛指揮,隨太祖龍江點軍, (「隨太祖龍江點軍」,原脫「隨」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不散。太祖召而問之,俊對曰: (「俊對曰」,「俊」原作「後」,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葛俊。」太祖怒曰:「不散,主何意?廣信不服調是你!」命誅之,發其子雲南充軍,永不用。
太祖遣千戶王時等,賫銀三千兩, (「賫銀三千兩」,「賫」原作「賞」,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往方國珍附搭海船到大都,體探元朝及察罕帖木兒、李思齊等軍馬事情。國珍差吳都事同去。既回,帶馬五十匹。
太祖聞李察罕帖木兒下山東,江南震動, (「江南震動」,「南」原作「東」,據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清金華叢書本改。) 遣使通好。時陳友諒據上江,震扼安慶;張士誠據蘇州,故有北方之好。元朝遣戶部尚書張昶、郎中馬合謀、奏差張璉賫龍衣、御酒、八寶頂帽,榮祿大夫、江西行中書省平章政專宣命誥書。昶等航海至方國珍處,及一年,國珍二次差人以其事達於太祖,不答。國珍以為若不置於他處, (「國珍以為若不置於他處」,「若」原作「君」,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禍將及我。遂令昶等往福建,平章燕欠不花差人往建昌,王溥平章達其情。溥忻然遣儒士饒某等到京, (「溥忻然遣儒士饒某等到京」,「忻」原作「折」,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奏昶等在鉛山界首等候。太祖命符璽郎劉宗啟於廣信迎之。昶等果至,宗啟伴至衢州,械昶等到京外,裸其體入城。至省前,太祖賜各人衣冠。入見不拜,太祖怒曰:「元朝不達世變,尚敢遣人扇惑我民!」 (「尚敢遣人扇惑我民」,原脫「惑」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將出殺之,昶無一言,惟馬合謀抗對,口出不遜之言。太祖令壯士縛之。至暮,留昶一人,以死囚代之,與馬合謀、張璉出聚寶門外誅之,以三人首發福建界首示眾,監刑官韓留亦誅之。數日後,太祖謂劉基、宋濂曰:「元朝送一大賢人與我,爾等可與之議論。」及出,乃張昶也。除行中書省都事,不久陞參政。自知政,多合太祖,賞賜甚多,權豪震動。李文忠克杭州, (「李文忠克杭州」,「杭州」原作「平」,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執平章長壽、丑的管等官到京,太祖曰:「此等皆元朝大臣,給以腳力路糧,送至境上,任其還鄉。」昶心懷舊主,以國事通。獲其書,太祖令馮國勝、楊憲鞫之, (「太祖令馮國勝楊憲鞫之」,「馮」原作「楊」,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處以極刑。太祖謂丞相李善長曰:「被他侮弄我這幾年, (「被他侮弄我這幾年」,原脫「這幾年」三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碎其骨,投於水。」
太祖選宮人,訪知熊宣使有妹年少,欲進之。員外郎張來碩諫曰:「熊氏已許參議楊希聖, (「熊氏已許參議楊希聖」,「楊」原作「許」,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若明取之,於理不妥。」太祖曰:「諫君不當如此!」令壯士以刀碎其齒。後參議李飲冰與希聖弄權不法,丞相李善長奏之。太祖將二人黥面,云:「奸詐百端,譎詭萬狀,宜此刑。」割飲冰之乳,即死;劓希聖之鼻,淮安安置。後希聖兄楊憲任江西參政,來朝,太祖謂憲曰:「爾弟弄權,我已黜之,仍給熊氏與他。」憲叩頭曰:「臣弟犯法,當萬死,焉敢納之。」太祖曰:「與之熊氏隨住。」
張士誠圍安豐,劉福通請兵救之。太祖親援。兵初發時,大使劉基諫曰:「不宜輕出,假使救出來,當發付何處?」太祖不聽。經廬州,平章左君弼不出迎。及安豐解兵,回攻廬州,三月不克。時偽漢王陳友諒親率高稍子戰船,兵號六十萬圍江西南昌,用雲梯等攻具百道進擊。攻雖急,而都督朱文正城上發砲石、擂木、火箭,無不破之。僅及一月,守具將盡,援兵不至。事急,文正遣捨命王詣友諒,詐言約日出降,友諒緩其攻。至期,城上旗幟一新,至暮不出。友諒縛捨命王於城下游營,殺之攻城。文正堅城以待援至。 (「文正堅城以待援至」,原脫「文正堅城」四字,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補。) 聲息到廬洲,太祖纔知之。謂徐達等曰:「為一廬州而失江西大郡,豈兵家之法。」遂解圍,親率戰船蔽江,至鄱陽湖。友諒聞援至,解南昌圍,退出康廊山, (「退出康郎山」,原脫「郎」字,據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明太祖實錄卷一二癸卯七月丁亥條補。) 與太祖大戰。太祖頗懼,問劉基曰:「氣色如何?」曰:「我兵必勝之氣,當力戰。」友諒果中流矢死,兵船盡降。太祖謂劉基曰:「我不當有安豐之行。使陳友諒乘我之出,京師空虛,順流而下,搗我建康,我進無所成,退無所歸。友諒不攻建康而圍南昌,此計之下者,不亡何待!」乃知天命有所歸也,遂班師。
太祖克江州,偽漢陳友諒下偽丞相胡廷瑞、平章祝宗聞知, (「偽漢陳友諒下偽丞相胡廷瑞平章祝宗聞知」,「瑞」原作「遂」,據明太祖實錄卷一0壬寅正月己未條改;「知」原作「之」,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遣人賫書以南昌來降。太祖既到南昌,命宗與同僉康泰跟隨徐達攻武昌。宗等中途叛回南昌,據城參政鄧愈遁走。 (「據城參政鄧愈遁走」,「據城」原作「處州」,據明金聲玉振集本、清借月山房彙鈔本改。) 宗執知府葉琛等官殺之。聞大軍來,復棄城走。江西平陵後,太祖曰:「得江西是去陳氏之一臂,況其地乃楚之重鎮,為吳西南之藩屏,人好訟難制,山寨來降者多,非骨肉老成莫能治之。」是命親侄文正為大都督府左都督,節制中外諸軍事,往鎮江西。太祖特命儒士郭子章、劉仲服為輔佐參謀。
文正到鎮,招諭山寨來降,頭目盡皆歸順,好訟者誅之,號令嚴肅,遠近震慴。豈期荒淫,惟用掾史衞達可等小人為心腹,專求民間閨女,用則數十日,不用即投之於井,為數甚多。凡遇太祖差人到彼公幹,多以銀、段鉗之,受者蔽而不言其惡。按察僉事凌說到任,察其實劾奏之。太祖即取回文正問罪,其郭子章、劉仲服、衞達可、王三元帥不諫阻,皆誅之。及部下隨從、頭目五十餘人,盡皆斷其腳筋。太祖既問文正,明日欲治之。皇后諫曰:「文正雖驕縱,自渡江以來,克太平,破陳也先,營取建康,多有戰功。堅守江西,陳氏強兵不能克,皆其智勇也。況乃骨肉親侄, (「況乃骨肉親侄」,「乃」原作「有」,據明朱當■〈氵眄〉國朝典故本、明金聲玉振集本改。) 縱有罪.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