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大唐创业起居注 [book_author]温大雅 [book_date]唐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32015 [book_dec]唐温大雅撰。大约在唐武德九年 (626) 前写成此书,凡3卷。记述李渊父子创建唐王朝的经过。第一卷记他们起兵至发引48日之事。中卷记他们自太原攻克长安126日之事。下卷记李渊摄政至即帝位183日之事。叙述了李渊打败历山飞、智胜突厥、又长驱直入长安,一路纪律严明,赈济穷困,选任贤能,清理狱讼,以及宇文化及发动宫廷政变、勒死隋炀帝,直至宇文化及失败,李渊即帝位,大赦天下、改元武德等事。书中多次提到李密、称颂他 “恭俭自励,布衣蔬食,所居之室,积书而已,子女珍玩,一无所取,赈贷贫乏,敬礼宾客”。书中并与一般唐代史书多只记二郎,而删去大郎不同,多次将建成与世民并提。作者温大雅,曾随李渊起兵,任记室参军,专掌章表书记文檄。所记多为亲身经历。又在秦王任太子之前写成此书,因此得以如实反映历史实际。《秘册汇函》、《津逮秘书》、《唐宋丛书》、《说郛》、《四库全书》、《学津讨原》、《藕香零拾》、《山右丛书初编》、《丛书集成初编》 均收此书。1983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今人李季平、李钖厚的点校本。 [book_img]Z_5989.jpg [book_title]卷一 起義旗至發引凡四十八日 初,帝自衛尉[1]卿轉右驍衛將軍,奉詔為太原道安撫大使。郡文武官治能不稱職者,並委帝黜陟選補焉。河東已來,兵馬仍令帝徵發,討捕所部盜賊。隋大業十二年,煬帝之幸樓煩時也[2]。帝以太原黎庶,陶唐舊民,奉使安撫,不踰本封,因私喜此行,以為天授。所經之處,示以寬仁,賢智歸心,有如影響。 煬帝自樓煩遠[3]至鴈門,為突厥始畢所圍,事甚平城之急。賴太原兵馬及帝所徵兵聲勢繼進,故得解圍,僅而獲免。遂向東都,仍幸江都宮。以帝地居外戚,赴難應機,乃詔帝率太原部兵馬,與馬邑郡守王仁恭北備邊朔。帝不得已而行,竊謂人曰:「匈奴為害,自古患之,周秦及漢魏,歷代所不能攘,相為勍敵者也。今上甚憚塞虜,遠適江濱,反者多于蝟毛,羣盜所在蜂起。以此擊胡,將求[4]以濟,天其或者殆以俾[5]余。我當用長策以馭之,和親而[6]使之,令其畏威懷惠,在茲一舉。」 既至馬邑,帝與仁恭兩軍兵馬不越五千餘人,仁恭以兵少,甚懼。帝知其意,因謂之曰:「突厥所長,惟恃騎射。見利即前,知難便走,風馳電卷,不恒其陳。以弓矢為爪牙,以甲胄為常服。隊不列行,營無定所。逐水草為居室,以羊馬為軍糧,勝止求財,敗無慙色。無警夜巡晝之勞,無搆壘饋糧之費。中國兵行,皆反于是。與之角戰,罕能立功。今若同其所為,習其所好,彼知無利,自然不來。當今聖主在遠,孤城絕援,若不決戰,難以圖存。」仁恭以帝隋室之[7]近親,言而詣理,聽帝所為,不敢違異。乃簡使能騎射者二千餘人,飲食居止,一同突厥。隨逐水草,遠置斥堠。每逢突厥候騎,旁若無人,馳騁射獵,以曜威武。帝尤善射,每見走獸飛禽,發無不中。嘗卒與突厥相遇,驍[8]銳者為別隊,皆令持滿,以伺其便。突厥每見帝兵,咸謂以[9]其所為,疑其部落。有司[10]帝而戰者,常不敢當,辟易而去。如此再三,眾心乃安,咸思奮擊。帝知眾欲決戰,突厥畏威,後與相逢,縱兵擊而大破之,獲其特勤所乘駿馬,斬首數百千級。自爾厥後,突厥喪膽,深服帝之能兵,收其所部,不敢南入。 時有賊帥王漫天別黨,眾逾數萬,自號「歷山飛」。結營於太原之南境,上黨、西河,京都道路斷絕。煬帝後十三年,勑帝為太原留守,仍遣獸賁郎將王威、獸牙郎將高君雅為副。帝遂弘[11]竊喜甚,而謂第二子秦王等曰:「唐固吾國,太原即其地焉。今我來斯,是為天與。與而不取,禍將斯及。然歷山飛不破,突厥不和,無以經邦濟時也。」既而歷山飛眾數不少,劫掠多年,巧於攻城,勇於力戰。南侵上黨,已破將軍慕容、將軍羅侯之兵;北寇太原,又斬將軍潘長文首。頻勝兩將,所向無前。於是帝率王威等及河東、太原兵馬往討之,於河西雀鼠谷口與賊相遇。賊眾二萬餘人,帝時所統步騎纔五六千而已。威及三軍,咸有懼色,帝笑而謂威等曰:「此輩羣盜,惟財是視,頻恃再勝,自許萬全。鬭力而取,容未能克;以智圖之,事無不果。所憂不戰,戰必破之,幸無憂也。」須臾,賊陣齊來,十許里間,首尾相繼。去帝漸近,帝乃分所將兵為二陣:以羸兵居中,多張幡幟,盡以輜重繼後,從旌旗鼓角,以為大陣;又以麾下精兵數百騎,分置左右隊為小陣;軍中莫識所為。及戰,帝遣王威領大陣居前,旌旗從。賊眾遙看,謂為帝之所在,乃帥精銳,競來赴威。及見輜馱,捨鞍爭取,威怖而落馬,從者挽而得脫。帝引小陣左右二隊,大呼而前,夾而射之。賊眾大亂,因而縱擊,所向摧陷,斬級獲生,不可勝數,而餘賊黨老幼男女數萬人並來降附。於是郡境無虞,年穀豐稔,感帝恩德,若亢陽之逢膏雨焉。 後突厥知帝已還太原,仁恭獨留無援,數侵馬邑,帝遣副留守高君雅將兵,與仁恭并力拒之。仁恭等違帝指蹤,遂為突厥所敗。既而隋主遠聞,以帝與仁恭不時捕虜,縱為邊患,遂遣司直馳驛[12],繫帝而斬仁恭。帝自以姓名著於圖籙,太原王者[13]所在,慮[14]被猜忌,因而禍及,頗有所晦[15]。時皇太子在河東,獨有秦王侍側耳[16]。謂王曰:「隋曆將盡,吾家繼膺符命,不早起兵者,顧爾兄弟未集耳。今遭羑里之厄,爾昆季須會盟津之師,不得[17]同受孥戮,家破身亡,為英雄所[18]笑。」王泣而啟帝曰:「芒碭山澤,是處容人,請同漢祖,以觀時變。」帝曰:「今遇時來,逢茲錮縶[19]。雖覩機變,何能為也。然天命有在,吾應會昌,未必不以此相啟。今吾勵謹[20],當敬天之誡,以卜興亡。自天祐吾,彼焉能害,天必亡我,何所逃刑?」爾[21]後數日,果有詔使馳驛而至,釋帝[22]而免仁恭,各依舊檢校所部。 煬帝之幸江都也,所在路絕。兵馬討掩[23],來往不通,信使行人,無能自達。惟有使自江都至于太原,不逢劫掠,依程而至,眾咸異焉。初,使以夜至太原,溫顏[24]將宿於城西門樓上,首先見之。喜其靈速,報兄彥弘,馳以啟帝。帝時方卧,聞而驚起,執彥弘手而笑曰:「此後餘年,實為天假。」退謂秦王曰:「吾聞惟神也,不行而至,不疾而速,此使之行,可謂神也。天其以此使促吾[25],當見機而作。」雄斷英謨,從此遂定。帝素懷濟世之略,有經綸天下之心。接待人倫,不限貴賤,一面相遇,十數年不忘。山川衝要,一覽便憶。遠近承風,咸思託附。仍命皇太子於河東潛結英俊,秦王於晉陽密招豪友。太子及王,俱稟聖略,傾財賑施,卑身下士。逮乎鬻繒博徒,監門厮養,一技可稱,一藝可取,與之抗禮,未嘗云倦。故得士庶之心,無不至者。 十三歲,歲在丁亥[26],正月丙子夜,晉陽宮西北有光夜明,自地屬天,若大燒火。飛焰炎赫,正當城西龍山上,直指西南,極望竟天。俄而山上當童子寺左右,有紫氣如虹,橫絕火中,上衝北斗,自一更至三更而滅。城上守更人咸見,而莫能辨之,皆不敢道。大業初,帝為樓煩郡守,時有望氣者云:「西北乾門有天子氣連太原,甚盛。」故隋主於樓煩置宮,以其地當東都西北,因過太原,取龍山風俗道,行幸以厭之云。後又拜代王為郡守以厭之。 二月己丑,馬邑軍人劉武周殺太守王仁恭,據其郡而自稱天子,國號定楊。武周竊知煬帝於樓煩築宮厭當時之意,故稱天子,規以應之。帝聞而歎曰:「頃來羣盜遍于天下,攻略郡縣,未有自謂王侯者焉。而武周竪子,生于塞上,一朝欻起,輕竊大名,可謂陳涉狐鳴,為沛公驅除者也。」然甚欲因此起兵,難于先發。私謂王威、高君雅等曰:「武周雖無所能,僭稱尊號。脫其進入汾源宮,我輩不能剪除,並當滅族矣。」雅大懼,固請集兵。帝察威等情切,謬謂之曰:「待據樓煩,可微為之備。宜示寬閑,以寧所部。」三月丁卯,武周南破樓煩郡,進據汾源宮。帝謂官僚曰:「兵可戒嚴,城可守備,糧可賑給。三者當今廢一不可,須預部分,惟諸公斷之。」威等計無所出,拜而請帝曰:「今日太原士庶之命,懸在明公。公以為辭,孰能預此?」帝知眾情歸己,乃更從容謂之曰:「朝廷命將出師,皆稟節度,未有閫外敢得專之。賊據離宮,自稱天子,威福賞罰,隨機相時。以此攻城,何城不克?汾源去此數百里間,江都懸隔三千餘里。關河襟帶,他賊據之。聞奏往來,還期莫測。以嬰城膠柱之兵,當巨猾豕突之勢,諮文人以救火,其可撲滅乎?公等國之爪牙,心如鐵石,欲同戮力,以除國難。公家之利,見則須為,俾其無猜,期于報効。所以詢議,擇善行之,是非憚於治兵,敢辭戎首。」威等對曰:「公之明略,遠近備知,地在親賢,與國休戚。公不竭力,誰盡丹誠?若更逡巡,羣情疑駭。」帝若不得已而從之,眾皆悅服,懽而聽命。帝以王威兼任太原郡丞,為人清恕,令與晉陽宮監裴寂相知檢校倉糧,賑給軍戶口。高君雅嘗守高陽,得無失脫,遣巡行城池及捍禦器械。以兵馬鎧仗、戰守事機、召募勸賞、軍民徵發,皆須決於帝。太原左近聞帝部分募兵備邊,所在影赴,旬日之頃,少長得數千人。兵司總帳以聞,請安營處。帝指興國寺曰:「勤王之師,不謀而至,此其興國者焉。宜于此寺安處。」恐威、雅猜覺,亦不之閱問。私謂秦王等曰:「紀綱三千,足成霸業。處之興國,可謂嘉名。」仍遣密使往蒲州,催追皇太子等。 是月也,朔方郡人梁師都又殺郡官而稱天子。初,帝遣獸牙郎將高君雅與馬邑守王仁恭防遏突厥,雅違帝旨,失利而還。帝恐煬帝有責,便欲據法繩雅。雅是煬帝舊左右,慮被猜嫌,忍而弗問。雅性庸佷,不知慙屈。帝[27]甚得太原內外人心,瞻仰龍顏,疑有異志。每與[28]王威密伺帝隙。有鄉長劉龍者,晉陽之富人也。先與宮監裴寂引之謁帝,帝雖知其微細,亦接待之以招客。君雅又與龍相善,龍感帝恩眄,竊知雅等密意,具以啟聞。帝謂龍曰:「此輩下愚,闇于時事,同惡違眾,必自斃也。然卿能相報,深有至誠,幸勿有[29]多言,我為之所。」 夏五月癸亥夜,帝遣長孫順德、趙文恪等率興國寺所集兵五百人,總取秦王部分,伏于晉陽宮城東門之左以自備。甲子旦,命晉陽縣令劉文靜導開陽府司馬劉正會[30],辭告高君雅、王威等與北蕃私通,引突厥南寇。帝集文武官僚,收威等繫獄。丙寅,而突厥數萬騎抄逼太原,入自羅郭北門,取東門而出。帝分命裴寂,文靜等守備諸門,並令大開,不得輒閉,而城上不張旗幟。守城之人,不許一人外看[31],亦不得高聲,示以不測。眾咸莫知所以。仍遣首賊帥王康達率其所部千餘人,與志節府鷹揚郎將楊毛等,潛往北門隱處設伏。誡之:「待突厥過盡,抄其馬羣,擬充軍用。」然突厥多,帝登宮城東南樓望之,旦及日中,騎塵不止。康達所部,並是驍銳,勇于抄劫。日可食時,謂賊過盡,出抄其馬。突厥前後夾擊,埃塵漲天,逼臨汾河。康達等無所出力,並墜汾而死,唯楊毛等一二百人浮而得脫。城內兵數無幾,已喪千人。軍民見此勢[32],私有危懼,皆疑王威、君雅召而至焉,恨之愈切。帝神色自若,懽甚于常,顧謂官僚曰:「當今天下賊盜,十室而九,稱帝圖王,專城據郡。孤荷文皇殊寵,思報厚恩,欲與諸賢立功王室。適欲起兵,威、雅沮眾,深相猜忌,密搆異謀,欲加之罪。疑其私通境外,豈謂繫之二日,突厥果入太原。此殆天心為孤罰罪,非天意也,何從而至?天既為孤遣來,還應為孤令去。彼若不去,當為諸軍遣之,無為慮也。」帝以見兵未多[33],又失康達之輩,戰則眾寡非敵,緩恐入掠城外居民。夜設伏兵出城,以據險要。曉令他道而入,若有援來。仍誡出城將士,遙見突厥則速據險,勿與共戰。若知[34]其戰去,必莫追之。但送出境而還,使之莫測。爾後再宿,突厥達官自相謂曰:「唐公相貌有異,舉止不凡,智勇過人,天所與者。前來馬邑,我等已大畏之,今在太原,何可當也。且我輩無故遠來,他又不與我戰,開門待我,我不能入,久而不去,天必瞋我。我以唐公為人,復得天意,出兵要我,盡死不疑。不如早去,無住取死。」己亥夜,潛遁。明旦[35],城外覘入馳報,帝曰:「我知之矣。」文武官入賀,帝曰:「且莫相賀,當為諸官召而使之。」即立自手疏與突厥書,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自去自來,豈非天所為也?我知天意,故不遣追;汝知天意,亦須同我。當今隋國喪亂,蒼生困窮,若不救濟,終為上天所責。我今大舉義兵,欲寧天下,遠迎主上。還共突厥和親,更似開皇之時,豈非好事?且今日陛下雖失可汗之意,可汗寧忘高祖之恩也?若能從我,不侵百姓,征伐所得,子女玉帛,皆可汗有之。必以路遠,不能深入,見與和通,坐受寶玩,不勞兵馬,亦任可汗。一二便宜,任量取中。」仍命封題,署云:「某[36]啟」。所司報請云:「突厥不識文字,惟重貨財,願加厚遺,改啟為書。」帶笑而謂請者曰:「何不達之深也。自頃離亂,亡命甚多,走胡奔越,書生不少。中國之禮,併在諸夷。我若敬之,彼仍未信。如有輕慢,猜慮愈深。古人云:『屈于一人之下,伸于萬人之上。』塞外羣胡,何比擬凡庸之一耳。且『啟』之一字,未直千金。千金尚欲與之,一字何容有恡。此非卿等所及。」迺遣使者馳驛送啟。始畢得書,大喜,其部達官等曰:「我知唐公非常人也,果作異常之事。隋主前在雁門,人馬甚眾,我輩攻之,竟不敢出。太原兵到,我等畏之若神,皆走還也。天將以太原與唐公,必當平定天下。不如從之,以求寶物。但唐公欲迎隋主,共我和好,此語不好,我不能從。隋主為人,我所知悉,若迎來也,即忌唐公,於我舊怨,決相誅伐。唐公以此喚我,我不能去。唐公自作天子,我則從行,覓大勳賞,不避時熱。」當日即以此意作書報帝。使人往還,不踰七日。使至,前日所賀官僚,舞蹈稱慶。帝開書歎息久之,曰:「非有天命,此胡寧豈如此?但孤為人臣,須盡節。主憂臣辱,當未立功,欲舉義兵,欲戴王室,大名自署,長惡無君,可謂階亂之人,非復尊隋之事。本慮兵行以後,突厥南侵,屈節連和,以安居者。不謂今日所報,更相要逼,乍可絕好蕃夷,無有從其所勸。」突厥之報帝書也,謂使人曰:「唐公若從我語,即宜急報,我遣大達官往取進止。」官僚等以帝辭色懔然,莫敢咨諫。興國寺兵知帝未從突厥所請,往往偶語曰:「公若更不從突厥,我亦不能從公。」裴寂、劉文靜等知此議,以狀啟聞,帝作色曰:「公等並是隋臣,方來共事,以此勸孤,臣節安在!」裴寂等對曰:「儻使伊、呂得盡誠于桀、紂,即不為湯、武之臣。寂等改以事君,不敢拘于小節。且今士眾已集,所乏者馬。蕃人未是急須,胡馬待之如渴。若更遲留,恐其有悔。」帝曰:「事不師古,鮮能克成。諸賢宜更三思,以謀其次。」 六月己卯,太子與齊王至自河東,帝懽甚。裴寂等乃因太子、秦王等入啟,請依伊尹放太甲,霍光廢昌邑故事,廢皇帝而立代王,興義兵以檄郡縣,改旗幟以示突厥,師出有名,以輯夷夏。帝曰:「如此所作,可謂掩耳盜鐘。事機相迫,不得不爾。雖失意于後主,幸未負于先帝。眾議既同,孤何能易。所恨元首叢脞,股肱墮哉!」欷歔不得已。裴寂等曰:「文皇傳嗣後主,假權楊素,亡國喪家,其來漸矣。民怨神怒,降茲禍亂。致天之罰,理亦其宜。」於是遣使以眾議馳報突厥。始畢依旨,即遣其柱國康鞘利、級失、熱寒、特勤、達官等,送馬千匹來太原交市,仍許遣兵送帝往西京,多少惟命。 康鞘利將至,軍司以兵起甲子之日,又符讖尚白,請建武王所執白旗,以示突厥。帝曰:「誅紂之旗,牧野臨時所仗,未入西郊,無容預執,宜兼以絳,雜半續之。」諸軍矟旛[37]皆放此。營壁城壘,幡旗四合,赤白相映若花園。開皇初,太原童謠云:「法律存,道德在,白旗天子出東海。」常[38]亦云:「白衣天子。」故隋主恒服白衣,每向江都,擬于東海。常修律令,筆削不停,并以綵畫五級木壇自隨以事道。又有《桃李子歌》曰:「桃李子,莫浪語,黃鵠繞山飛,宛轉花園裏。」案:李為國姓,桃當作陶,若言陶唐也;配李而言,故云桃花園,宛轉屬旌幡。汾晉老幼,謳歌在耳。忽覩靈驗,不勝懽躍。帝每顧旗幡,笑而言曰:「花園可爾,不知黃鵠如何。吾當一舉千里,以符冥讖。」自爾已後,義兵日有千餘集焉。二旬之間,眾得數萬。裴寂等啟曰:「義軍漸大,宜有司存;官僚所統,須有肄屬。」帝曰:「布衣之士,或假名竊位。孤實將軍,居唐大宇,近捨于此,更欲何求。」裴寂等請進位大將軍,以隆府號,不乖古今,權藉威名。帝曰:「卿以二[39]立相期,欲孤為霍光之任,威在將軍,何關大也。必須仍舊,亦任加之,署置府僚長史已下,功次取之,量能受職。」裴寂等又請置諸軍,并兵士等總號。帝曰:「諸侯三軍,春秋所許。孤今霸業,差擬晉文,可作三軍,分置左右。謀簡統帥,妙選其人。諸軍既是義兵,還可呼為義士。昔周武克殷,義士非其薄德。況今未有所克,敢忘義士者乎!」 太原遼山縣令高斌廉拒不從命,仍遣使間行往江都,奏帝舉兵。煬帝惡李氏據有太原,聞而甚懼。乃勑東都西京,嚴為備禦。西河不時送欵。帝曰:「遼山守株,未足為慮。西河繞山之路,當吾行道,不得留之。」六月甲申,乃命大郎、二郎率眾取之,除程命賫三日之糧。 時文武官人,並未署置,軍中以次第呼太子、秦王為大郎、二郎焉。臨行,帝語二兒曰:「爾等少年,未之更事。先以此郡,觀爾所為,人具爾瞻,咸宜勉力。」大郎、二郎跪而對曰:「兒等早蒙弘訓,稟教義方,奉以周旋,不敢失墜。家國之事,忠孝在焉。故從嚴令,事須稱旨。如或有違,請先軍法。」帝曰:「爾曹能爾,吾復何憂。」于時義師初會,未經講閱,大郎等慮其不攻,以軍法為言。三軍聞者,人皆自肅,兵向西河。大郎、二郎在路,一同義士,等其甘苦[40],齊其休息。風塵警急,身即前行。民間近道,果菜已上,非買不食。義士有竊取者,即遣求主為還價,亦不詰所竊之人。路左有長老或進蔬食壺漿者,重傷其意,非共所見軍人等同分,未嘗獨受。如有牛酒饋遺,案輿來者,勞而遣之曰:「此隋法也,吾不敢。」頗[41]慮前人有限,遂為終日不食以謝之。於是將士見而感悅,人百其勇。至西河城下,大郎、二郎不甲,親往喻之。城外欲入城,人無問男女小大,並皆放入城內。既見義軍寬容至此,咸思奔赴,唯有郡丞高德儒執迷不反。己丑,以兵臨之,飛梯纔進,眾皆爭上。郡司法書佐朱知瑾等從城上引兵而入,執德儒以送軍門。德儒,即隋之見鸞人也,大郎、二郎等數之曰:「卿逢野鳥,謬道見鸞。佞惑隋侯,以為祥瑞。趙高指鹿為馬,何相似哉!義兵今獎王室,理無不殺趙高之輩。」仍命斬焉。自外不戮一人,秋毫不犯。往還九日,西河遂定。師歸,帝聞喜曰:「以此用兵,天下橫行可也。」是日,即定入關之策。癸巳,以世子為隴西公,為左領軍大都督,左三統軍等隸焉。二郎為燉煌公,為右領軍大都督,右三統軍等隸焉。世子仍為太原郡守,命裴寂、劉文靜為大將軍府長史司馬。以殷開山、劉正會、溫大雅、唐儉、權弘壽、盧階、思德平、武士彠等為掾屬、記室參左[42]等官。以鷹揚王長階、姜寶誼、楊毛,京兆長孫順德、竇琮、劉弘基等分為左右統軍、副統軍。自外文武職員,隨才詮用。 其平旦,有僧俗姓李氏,獲白雀而獻之。至日未時,又有白雀來止帝牙前樹上,左右復捕獲焉。明旦,有紫雲見于天,當帝所坐處,移時不去。既而欲散,變為五色,皆若龍獸之象。如此三朝,百姓咸見,文武謁賀,帝皆抑而不受。丙申,突厥柱國康鞘利等并馬而至,舍之於城東興國玄壇。鞘利見老君尊容,皆拜。道士賈昴見而謂同郡溫彥將曰:「突厥來詣唐公,而先謁老君,可謂不失尊卑之次。非天所遣,此輩寧知禮乎?」丁酉,帝引康鞘利等禮見於晉陽宮東門之側舍,受始畢所送書信。帝為[43]貌恭,厚加饗賄,鞘利等大悅。退相謂曰:「唐公見我蕃人,尚能屈意,見諸華夏,情何可論。敬人者,人皆敬愛。天下敬愛,必為人主。我等見之,人不覺自敬。」從此以後,帝每見,鞘利等愈加敬畏,不失蕃臣之禮。其馬千匹,唯市好者而取其半。義士等咸自出物,請悉買之。帝曰:「彼馬如羊,方來不已,吾恐爾輩不能買之。胡人貪利,無厭其欲,少買,且以見貧,示其非急于馬。吾當共之貢市,不用爾物,毋為迫役,自費家財。」 已而,高陽郡靈壽賊帥郄士陵,以其黨數千人款附,即授鎮東將軍,封燕郡公,仍置鎮東府,具補僚屬,以招撫山東郡縣。乙巳,康鞘利等還蕃。乃命司馬劉文靜報使,並取其兵。靜辭,帝私誡之曰:「胡兵相送,天所遣來,敬煩天心,欲存民命。突厥多來,民無存理。數百之外,無所用之。所防之者,恐武周引為邊患。又胡馬牧放,不煩粟草。取其聲勢,以懷遠人。公宜體之,不須多也。」 注: [1] 《通鑑考異》引《創業注》于「尉」字下有「少」字,作「衛尉少卿」。 [2] 《通鑑考異》所引《創業注》「隋大業十二年」一段,「隋」字前有「即」字。《考異》且云:「按十二年帝未嘗幸樓煩。今從《高祖實錄》,在幸汾陽宮時。」按:據《通鑑》,煬帝幸汾陽宮,其時為大業十一年,《舊唐書》卷一《高祖本紀》亦將此事繫于十一年。 [3] 據北京圖書館藏汲古閣本《創業注》中藏園主人校(下稱傅校),「遠」作「還」。校者作眉批云:「畀以意改」。 [4] 《藕香零拾》本(下稱《藕香》本)「求」作「何」。傅校同。 [5] 「俾」,傅校以意改作「畀」。 [6] 《藕香》本「而」作「以」。傅校同。 [7] 傅校:「之」字當衍。 [8] 《藕香》本「驍」字上有「□」。傅校同。 [9] 《藕香》本「以」作「似」。傅校同。 [10] 《藕香》本「司」作「引」。《學津討原》本(下稱《學津》本)、《唐宋叢書》本(下稱《唐宋》本)同。 [11] 北京圖書館藏清乾隆吳翌鳳抄本(下稱抄本)「弘」作「私」,《藕香》本、《學津》本、《唐宋》本同。 [12] 《通鑑考異》引《創業注》作「隋主遣司直姓名馳驛」。 [13] 同前,「者」作「氣」。 [14] 同前,「慮」作「恐」。 [15] 同前,「晦」作「悔」。 [16] 同前,「耳」字下多「語」字,作「耳語謂王曰」。 [17] 同前,「得」作「可」。 [18] 同前,無「所」字。 [19] 同前,「縶」作「繫」。 [20] 同前,「勵謹」作「激勵」。 [21] 同前,「爾」作「乃」。 [22] 同前,「帝」作「淵」。 [23] 《藕香》本「掩」作「捕」,傅校同。 [24] 傅校「顏」作「彥」。 [25] 《藕香》本「吾」字下復有一「吾」字,作「天其以此使促吾,吾當見機而作」。傅校同。 [26] 「丁亥」應是「丁丑」。因隋煬帝大業十三年,歲在丁丑。 [27] 《藕香》本「帝」字下有「是時」二字,傅校及《學津》本、《唐宋》本同。 [28] 《藕香》本「與」作「引」。 [29] 《藕香》本無「有」字,傅校同。 [30] 「劉正會」,《資治通鑑》(下稱《通鑑》)卷一百八十三隋恭帝義寧元年五月作「劉政會」,《舊唐書》卷五十八、《新唐書》卷九十并同。 [31] 《藕香》本「看」字下復有一「看」字,作:「守城之人,不許一人外看,看亦不得高聲。」 [32] 傅校于「勢」字下增「也」字。 [33] 《藕香》本「未多」作「本少」。 [34] 抄本「知」作「與」,這一句為「若與其戰,去必莫追之」;《藕香》本無「戰」字,這一句為「若知其去,必莫追之」,傅校同。 [35] 以下據《通鑑考異》引《創業注》當為:「突厥去,覘人來報,文武入賀。帝曰:『且勿相賀,當為諸君召而使之。』即自手與突厥書。」 [36] 同上,「某」作「名」,傅校同。 [37] 傅校「旛」下增「類」字,作「諸軍矟旛,類皆放此」。 [38] 《藕香》本無「常」字。 [39] 《藕香》本「二」作「廢」,傅校同。 [40] 《藕香》本「等其甘苦」作「共其勞苦」。 [41] 傅校「頗」作「煩」,即這一句應為:「此隋法也,吾不敢煩。」 [42] 抄本「左」作「佐」,《藕香》本、傅校并同。 [book_title]卷二 起自太原至京城凡一百二十六日 秋七月,壬子,以四郎元吉為太原郡守,留守晉陽宮,文武後事並委焉。義師欲西入關,移營於武德南。癸丑,將引帝立軍門,仗白旗而大號誓眾,文曰: 夫天地定位,否泰迭其盛衰;日月著明,虧昃貶其貞滿。惟神莫測,尚乃盈虛,矧茲王道,能無悔恡。克先帝世,炎漢、商、周,撥亂乘乾,多歷年所。厥嗣墜緒,時屬艱危,則其股肱宰衡,藩屏親戚,戮力同獎,推心翼戴。顛或可扶,糾合而奔,官守惡不可救,廢放而安宗社。伊、霍、桓、文,並其人也。率爾踵武,代有其事,布在方策,可得而言。日者蒼精云謝,炎運將啟,上天眷命,屬乎隋室。於是我高祖文皇帝,以后父之尊,周親入相。豹變陝左,龍飛漢東。誅尉逈於韓魏,則神鉦遏響;勦王謙於巴蜀,則靈山斯鏤。四罪咸服,九有樂推,經綸帷幄之間,揖讓巖廊之內。造我區夏,不更朞月。舜、禹以來,受終未有如斯之易者。以故臨朝恭己,庶績為心,親覽萬機,平章百姓。兢兢慎于馭朽,翼翼懼於烹鮮。齊六合為一家,等黔黎于赤子。有陳不率,殄虐政於江湖;獯醜相屠,降封虜于沙漠。其吊民也如彼,其和戎也若茲。散馬牛於山林,鑄劍戟為農器。求瘼恤隱,訟息刑清。輕徭薄賦,家給人足。倉庫流衍于里閭,職貢委輸于帑藏。豈獨水衡貫朽,常平粟紅而已哉!加以愛民治國,節用而敦本;深根固蒂,因河而踐華。肆覲朝宗,止於京邑。玄覽縱觀,弗踰岐下。遐邇叶和,內外禔福。凱澤洋溢,休祥紹至。一世之氓,咸賴仁壽;二紀之治,可謂隆平。揚搉往初,歷選前辟。詩書所美,莫之能尚。然聖人千慮,失於知子;以正萬國,輕易元良。廢守器之長,立不才之庶。兆亂之萌,於是乎在。異哉今上之行己也,獨智自賢,安忍忌刻,拓狂悖為混沌,苟鴆毒為恣睢。飾非好佞,拒諫信讒。敵怨誠良,仇讎骨肉。巡幸無度,窮兵極武。喜怒不恒,親離眾叛。御河導洛,肆舳艫而達江。馳道綠[44]邊,徑長城而傍海。離宮別館之所在,車轍馬跡之所向,咸塹山而陻谷,畢結瑤而搆瓊。遼水屢征,殲丁壯於億兆;伊谷轉輸,斃老幼於百萬。禽荒罄於飛走,蠶食窮於水陸,征稅盡於重斂,民力殫於勞止。十分天下,九為盜賊。荊棘旅于闕廷,豺狼充於道路。帶牛佩犢,輟耕者連孤竹而寇潢池;鋤耰[45]棘矜,大呼者聚雚[46]蒲而起芒澤。青羌白狄,剽夷道而□□;黃巾赤眉,屠閭左而竊號。曝骸如莾,僵尸若麻。敵國滿畫鷁之舟,胡越繞和鸞之轂。四海波振而冰泮,五嶽塵飛而土崩。踞積薪以待然,鉗眾口而寄坐。明明皇祖,貽厥無人。赫赫宗隋,滅有亡國。 某以庸虛[47],謬蒙嘉惠。承七葉之餘慶,資五世之克昌。遂得地臣戚里,家稱公室。典驍衛之禁兵,守封唐之大宇。義無坐觀綴旒之絕,不舉勤王之師。苟利社稷,專之可也。廢昏立明,敢遵故實。今便興甲晉陽,奉尊代邸,掃定咸雒,集寧寓縣。放後主于江都,復先帝之鴻績。固配天于圜寢,存司牧于蒼生。豈謂一朝,言及於此,事不獲已,追增感欷。凡厥士民,義旅豪傑,敏究時難,曉達權謀。家怨國耻,雪乎今日。從我同盟,無為貳志。有渝此盟,神其殛之。 仍命以此誓辭,檄喻所在郡縣。并命檄書勿得因循,妄論軍勢。 帝性簡質,大度豁如,前代自矜遠嫌之事,皆以恕實行之,不為欺紿,自然反經合義,妙盡機權,類皆如此。其義士等,各以名到先後為次第,汎加宣惠、綏德二尉官。帝謂行之等曰:「吾未[48]特為此官,示宣行惠,知綏撫以德[49]。使遠者知有征無戰,見我心焉。」是夕,次於清源,牧馬置營,皆據高險。老弱樵採,丁壯休息,虞侯覘守之地,飛鳥不通,勿論人也。帝乃將世子及敦煌公等,率家僮十數,巡行營幕。次比器仗精粗,坐卧飲食,糧禀升斗,馬驢饑飽,逮乎僕隸,皆親閱之。如有不周,即令從人借助,亦不責所屬典司。顧謂二見[50]曰:「天下神器,聖人大寶,非符命所屬,大功濟世,不可妄居。所以納揆試艱,虞登帝位;櫛風沐雨,夏會諸侯;自時厥後,膺圖甚眾。啟基創業,未有無功而得帝王者也。吾生自公宮,長于貴戚,牧州典郡,少年所為,晏樂從容,懽娛事極。饑寒賤役,見而朱[51]經,險阻艱難,聞而不冐。在茲行也,並欲備嘗。如弗躬親,恐違天旨。爾等從吾,勿欲懈怠[52]。今欲不言而治,故無所尤,庶愚者悅我寬容,智者慚而改過。」世子及敦煌公請曰:「經綸機務,一日萬端,取決英謨。四方輻湊,麾下驅馳,兒等承之[53]。自餘常事,請付司存。巨細以聞,恐疲神思。又慮將佐等不被委任,頗以自疑。」帝曰:「是何言與?是何言與?華夷不附,爵賞不行,吾之責也;摧鋒蹈刃,斬將搴旗,爾之務也;深溝高壘,談笑從容,將吏之逸也。吾憂[54]責爾,急於務逸樂,推下功名與之,賢自當內省,不賢吾無所愧。然晉陽從我,可謂同心之人,俱非致命之士。漢初有蕭、曹而無爾輩,今我有爾輩,而無蕭、曹。天道平分,乃復如是。行矣自愛,吾知爾懷。」自是以後,記室奉命宣旨稱「教」,部伍間事,給付一物,軍書羽檄,賞罰科條,接撫初附,慰悅遠近。帝或口陳事緒,手疏意謂,發言折中,下筆當理,非奉進旨,所司莫能裁答。義旗之下,每日千有餘人,請賞論勳,告冤申[55]屈,附文希旨,百計千端,來眾如雲,觀者如堵。帝處斷若流,嘗無疑滯。人人得所,咸盡懽心。皆嘆神明,謂為天下主也。 壬寅,遣通議大夫張綸等率師經略稽胡、離石、龍泉、文成等諸郡。丙辰,至于西河,引見民庶等,禮敬耆老,哀撫煢獨,賑貸窮困,擢任賢能,平章獄訟,日昃而罷,罔有所遺。顧謂左右曰:「向之五條,惟皇要道,聰明文思,以之建極,孤所以自強不息,為義兵之先聲也。」仍自[56]注授老人七十已上通議、朝請、朝散三大夫等官,教曰:「乞言將智,事屬高年,耄耋杖鄉,禮宜優異。老人等年餘七十,匍匐壘壁,見我義旗,懽踰擊壤。筋力之禮,知不可為[57],肉帛之資,慮其多闕。式加榮秩,以賙其養。節級並如前授。」自外當土豪雋,以資[58]除授各有差。官之大小,並帝自手注,量才叙効,咸得厥宜。口問功能,筆不停輟,所司唯給告身而已,爾後遂為恒式。帝特善書,工而且疾,真草不拘常體[59],而草跡韶媚可愛。嘗一日注授千許人官。更案遇得好紙,走筆若飛,食頃而訖。得官人等,不敢取告符,乞寶神筆之跡,遂各分所授官名而去。 乙丑,張綸等下離石郡,其太守楊子崇為亂兵所害。崇即後主從弟也,頗有學識、性理,帝甚惜之。崇性怯而無謨[60],故及於難。入自雀鼠谷,次于靈石縣。壬戌,霖雨甚,頓營於賈胡堡。去霍邑五十餘里,此縣西北抗汾水,東拒霍太山,守險之衝,是為襟帶。西京留守代王遣驍將獸牙郎將宋老生,率精兵二萬拒守。又遣左武侯大將軍屈突通,將遼東兵及驍果等數萬餘人據河東,與老生相影響。仍命臨汾以東諸郡,所在軍民城守,並隨便受老生、屈突等徵發。帝聞而笑曰:「億兆離心,此何為也。老生乳臭,未知師老之謀;屈突膽薄,嘗無曲突之慮。自防輕敵,二子有之。閫外相時,俱非其事。且屈突嘗破玄感,時人謂其能兵;老生數勝羣盜,自許堪當勍敵。無識之徒,因相諂附,謂其必能制我,不遣援兵。我若緩以持之,彼必以吾為怯。出其不意,不過一兩月間,並當擒之;吾無憂也。」于時秋霖未止,道路泥深。帝乃命府佐沈叔安、崔善為等,間遣羸兵往太原,更運一月糧,以待開霽。 甲子,有白衣野老,自云霍太山遣來,詣帝請謁。帝弘達至理,不語神怪,逮乎佛道,亦以致疑,未之深信。門人不敢以聞,此老乃伺帝行營,路左拜見。帝戲謂之曰:「神本不測,卿何得見?卿非神類,豈共神言?」野老對曰:「某事山祠,山中聞語:『遣語大唐皇帝云:若往霍邑,宜東南傍山取路,八月初雨止,我當為帝破之,可為吾立祠廣[61]也。』帝試遣案行,傍山向霍邑,道路雖峻,兵枉行而城中不見。若取大路,去縣十里,城上人即遙見兵來。」帝曰:「行逢滯雨,人多疲濕,甲仗非精,何可令人遠見?且欲用權譎,難為之朽[62],山神示吾此路,可謂指蹤。雨霽有徵,吾從神也。然此神不欺趙襄子,亦應無負於孤。」顧左右笑以為樂[63]。 丙寅,突厥始畢使達官、級失、特勤等先報,已遣兵馬上道,計日當至。帝曰:「地名賈胡,知胡將至。天其假吾此胡,以成王業也。」 己巳,滎陽賊帥李密遣使送欵致書,請與帝合從。帝大悅,謂大郎、二郎等曰:「桀賊南柔,強胡北附,所憂此輩,今並歸心。主上志在過江,京都憂死不暇,天下可傳檄而定。何樂如之!」初,李密與楊玄感同逆,感誅而密亡命,投東郡賊帥翟讓。讓知密是蒲山公之子,頗讀《漢書》,納而禮之,推為謀主。密以百姓饑弊[64],說來據洛口倉,屯守武牢之險。密自復舊封為魏公,號翟讓為司徒公。讓所部兵,並齊濟間漁獵之手,善用長槍。華騶、龍廄、細馬所向江都者,多為讓所劫,故其兵銳於他賊。加以密是逃刑之人,同守衝要。隋主以李氏當王,又有桃李之歌,謂密[65]應於符讖,故不敢西顧,尤加憚之。密雖為讓所推,恐其圖己,恭儉自勵,布衣疏食。所居之室,積書而已。子女珍玩,一無所取。賑貸貧乏,敬禮賓客。故河汴間絕糧之士,多往依之。密又形儀眇小,讓弗之忌,遂謀殺讓,而并其眾。 密以煬帝不來,翟讓已死,坐對敖倉,便有自矜之志。作書與帝,以天下為己任,屢有大言。其書多不錄[66],大略云:欲帝為盟津之會,「殪商辛於牧野,執子嬰于咸陽。」其旨以殺後主,執代王為意。帝覽書抵掌,謂所親曰:「密誇誕不達天命,適所以為吾拒東都之兵,守成皐之阨,更覓韓、彭,莫如用密。宜卑辭推獎,以驕其志,使其不虞於我。得入關,據蒲津而屯永豐,阻崤函而臨伊洛。東看羣賊鷸蚌之勢,吾然後為秦人之漁父矣。」記室承旨,報密書曰:「頃者崐山火烈,海水羣飛,赤縣丘墟,黔黎塗炭。布衣戍卒,耰鋤棘矜,爭帝圖王,狐鳴蠭起。翼翼京洛,強弩圍城;膴膴周原,僵屍滿路。主上南巡,泛膠舟而忘返;匈奴北熾,將被髮於伊川。輦上無虞,羣下結舌。大盜移國,莫之敢指。忽焉至此,自貽伊戚,七百年之基,窮於二世。周齊以往,書契以還,邦國淪胥,未有如斯之酷者也。則我高祖之業,幾墜於地。吾雖庸劣,幸承餘緒,出為八使,入典八屯[67],位未為高,足成非賤。素餐當世,僶俛叨榮。從容平、勃之間,誰云不可。但顛而不扶,通賢所責。主憂臣辱,無義徒然。等袁公而流涕,極賈生之慟哭。所以仗旗投袂,大會義兵,綏撫河朔,和親蕃塞[68],共匡天下,志在尊隋。以弟見機而作,一日千里,鷄鳴起舞,豹變先鞭。御宇當塗,聿來中土。兵臨郟鄏,將觀周鼎。營屯敖倉,酷似漢王。前遣簡書,屈為唇齒,今辱來旨,莫我肯顧。天生蒸民,必有司牧,當今為牧,非子而誰?老夫年踰知命,願不及此。欣戴大弟,攀鱗附翼。惟冀[69]早膺圖籙,以寧兆庶。宗盟之長,屬籍見容。復封于唐,斯足榮矣[70]。殪商辛於牧野,所不忍言;執子嬰於咸陽,非敢聞命。汾晉左右,尚須安輯,盟津之會,未暇卜期。今日鑾輿南幸,恐同永嘉之勢。顧此中原,鞠為茂草,興言感歎,實疚于懷。脫知動靜,遲數貽報。未面虛襟,用增勞軫。名利之地,鋒鏑縱橫。深慎垂堂,勉茲鴻業。」密得帝書,甚悅,示其部下曰:「唐公見推,天下不足定也。」遂注意東都[71],無心外略。 劉文靜之使蕃也來遲,而突厥兵馬未至,時有流言者云:突厥欲與武周南人,乘虛掩襲太原。帝集文武官人及大郎、二郎等,而謂之曰:「以天贊我而言,應無此勢;以人事見機而發,無有不為。此行[72]遣吾當突厥、武周之地,何有不來之理。諸公意謂何[73]?」議者以「老生、突厥相去不遙[74],李密譎誑,奸謀難測;突厥見利則行;武周,事胡者也;太原一都之會,義兵家屬在焉。愚夫所慮,伏聽教旨」。帝顧謂大郎、二郎等曰:「爾輩如何?」對曰:「武周位極而志滿[75],突厥少信而貪利,外雖相附,內實相猜。突厥必欲遠離太原,寧肯近亡馬邑[76],武周悉其此勢,必未同謀[77]。又朝廷既聞唐國舉兵,憂虞不暇,京都留守,特畏義旗,所以驍將精兵,鱗次在近。今若却還,諸軍不知其故,更相恐動,必有變生。營之內外,皆為勍敵。於是突厥、武周,不謀同至;老生、屈突,追奔競來[78]。進闕圖[79]南,退窮自北。還無所入,往無所之。畏溺先沉,近于斯矣。且今來禾菽被野[80],人馬無憂,坐足[81]有糧,行即得眾。李密戀于倉米,未遑遠略;老生輕躁,破之不疑。定業取威,在茲一決。諸人保家愛命,所謂言之者也[82]。兒等捐軀力戰,可謂行之者也。耕織自有其人,請無他問。雨罷進軍,若不殺老生而取霍邑,兒等敢以死謝。」帝喜曰:「爾謀得之,吾其決矣。三占從二,何籍輿言。懦夫之徒,幾敗乃公事耳。」丙子,太原運糧人等至。八月己卯,霖止。帝指霍太山而言曰:「此神之語,信而有徵。封內名山,禮許諸侯有事。」乃命所部鄉人設祠致祭焉。庚辰,命諸軍曝行裝,整鎧仗。辛巳且[83]發引,取傍山道而趨霍邑,七十餘里。初行,霧甚,俄而秋景澄明。帝謂大郎、二郎曰:「今日之行,在卿兩將。景色如此,天似為人。唯恐老生怯而不戰,閉門城守,其若之何?」大郎、二郎啟帝曰:「老生出自寒微,勇而無智,討捕小盜,頗有名聲。今來居此,必當大蒙賞勞。若不出戰,死在不疑。輕騎挑之,無憂不出。如其固守,便可誣其相引,謬為誠節。彼無識解,不知遠大,為其左右,體悉凡庸。群小相猜,自成疑阻,無妨密相表奏不廢,傳首京都。小慧之人,思此解事,以此量之,來戰不惑。」帝曰:「老生不能逆戰賈胡,吾知無能為也。爾等籌之,妙盡其實。」是日未時,帝將麾下左右輕騎數百,先到霍邑城東,去五六里,以待步兵至。方欲下營,且遣大郎、二郎各將數十騎逼其城,行視戰地。帝分所將人為十數隊,巡其城東南而向西南,往往指麾,似若安營而攻城者,仍遣殷開山急追馬步等後軍。老生在城上,遙見後軍欲來,真謂逼其城置營,乃從南門、東門兩道引兵而出,眾將三萬許人。帝慮其背城不肯遠鬭,乃部勒所將騎兵馬左右軍,大郎領左軍,擬屯其東門,二郎將右軍,擬斷其南門之路。仍命小縮,偽若避之。既而老生見帝兵却,謂為畏己,果引兵更前,去城里餘而陣。殷開山等所追步兵,前軍統到[84]方陣,以當老生,中軍、後軍相續而至。未及戰,帝命大郎、二郎依前部分馳而向門。義兵齊乎[85]而前,紅塵暗合,鼓未及動,鋒刃已交,響若山崩,城樓皆振。帝乃傳言已斬宋老生,所部眾聞而大亂,捨仗而走,爭奔所出之門,門已大郎、二郎先所屯守,懸門不發。老生取[86]入不得,城上人下繩引之,老生攀繩欲上,去地丈餘,軍頭盧君諤所部人等,跳躍及而斬之,傳首詣帝。於是兵隨所向奮擊,禁不可止。數里之間,血流蔽地,僵屍相枕,日欲將落,帝見戰士心銳,仍命登城。時無攻具,肉薄而上。自申至酉,遂平霍邑。 帝視戰地,愴然謂左右曰:「河東已來,孤之所使,百姓見義旗有誠節,老生所逼,至于塗炭。亂兵之下,善惡不分,火燒崐山,誰論玉石。無妨死人之內,大有赤心於我者也。取來不得,及此戰亡,生未被知,沒有餘恨,靜而思之,良深痛惜。從今已去,當以文德來之,不復用兵戈矣。其破霍邑,攻戰人等有勳者,並依格賞受[87]。」事不踰日,惟有徒隸一色,勳司疑請,教曰:「義兵取人,山藏海納,逮乎徒隸,亦無棄者。及著勳績,所司致疑,覽其所請,可為太息。豈有矢石之間,不辯貴賤,庸勳之次,便有等差。以此論功,將何以勸。黥而為王,亦何妨也。賞宜從重,吾其與之。諸部曲及徒隸征戰有功勳者,並從本色勳授。」 壬午,帝引霍邑城內老生文武長幼,見而勞之曰:「老生之外,孤無所咎。縱卿不誠于孤,亦當以赤心相仰。」乃[88]節級授官,與元從人齊等。其丁壯勝兵者,即遣從軍,配左右領軍大都督,還取其同色同黨,自相統處之,不為疑異。俘降之徒,不勝喜躍,欣若再生。其有關中人欲還者,即授五品散官放還。內外咸悅,咸思報効。仍命葬宋老生以本官之禮。自是以後,未歸附者,無問鄉村堡塢,賢愚貴賤,咸遣書招慰之,無有不至。其來詣軍者,帝並節級授朝散大夫以上官。至于逸民道士,亦請效力。教曰:「義旗撥亂,庶品來蘇,類聚羣分,無思不至。乃有出自青溪,遠辭丹竈。就人間而齊物,從戎馬以同塵。咸願解巾,負茲羈鞢。雖欲勿用,重違其請。逸民道士等,誠有可嘉,並依前授。」人或以授官太高諫帝者,帝曰:「不恡爵賞,漢氏以興。比屋可封,唐之盛德。吾方稽古,敢不遵行。天下之利,義無獨饗。率土皆貴于我,豈不益尊乎?且皇隋敗壞,各歸於此。鴈門解圍之効,東都援臺之勳,在難即許授大夫,免禍則惟加小尉。所以士無鬭志,將有墮[89]心。版蕩分崩,至于今日。覆車明鑒,誰敢効尤。然亦使外寇覬覦之徒,嘗[90]授無過此也。又加官慰撫,何如用兵殺戮?好生任賞,吾覺其優。當以不日而定天下[91],非卿等小見所及。」丙戌,入臨汾郡,勞撫任用郡內官民,一如霍邑。庚寅,宿于絳郡西北之鼓山。此山,帝為討捕大使時舊停營所,故逗而宿焉。去絳十餘里,絳城不下。是日曉,鼓山西北有大浮雲,色或紫或赤,似華蓋樓闕之形。須臾,有暴風吹來,向營而臨帝所居帳上。帝指絳城而謂傍侍曰:「風雲如此見從,彼何不達之甚?」仍命厨人,明日下城而後進食。辛卯,帝觀兵于絳城,將士等爭欲先登,因而縱上。自卯及巳,遂取之,而食于正平縣令李安遠之宅。通守陳叔達已下,面縛請罪,並捨而不問,待之如初。餘依臨汾郡部分。 癸巳,至于龍門縣。劉文靜、康鞘利等來自北蕃。突厥五百人,馬二千疋,從鞘利等至。帝喜其兵少而來遲,藉之以關隴,謂劉文靜曰:「吾已及河,突厥始至。馬多人少,甚愜本懷。」先是帝使時,于此縣界見河水清,皇太子又于此界獲玄狐。於往[92]縣西南。宴見鞘利,并與縣內道俗等叙舊極懽。 丙申,至汾陰,遣書招馮翊賊帥孫華,華所部強兵,至餘[93]數千,積年劫掠,非常富實,濼水以北,莫敢當之。帝書到,華喜而從命。己亥,進營,停于壺口。分遣諸軍,問津水濱之人,具舟爭進,日有數百,仍署水軍焉。 辛丑,太原獲青石,龜形,文有丹書四字,曰「李治萬世」,齊王遣使獻之。翠石丹文,天然映徹,上方下銳,宛若龜形。神工器物,見者咸驚奇異。帝初弗之信也,乃令水漬磨以驗之,所司浸而經宿,久磨其字,愈更鮮明。於是內外畢賀,帝曰:「上天明命,貺以萬吉。恭承休祉,須安萬方。孤以寡德,寧堪預此。既為人下,不容以之頒告。宜以少牢祀石龜,而爵送龜人,用彰休慶。」是日,又有獲嘉禾而獻者,教曰:「嘉禾為瑞,聞諸往策。逮乎唐氏,世有茲祥。放勛獲之於前,叔虞得之於後。孤今糾合,復逢靈貺,出自興平,來因善樂,休徵偉兆,何其美與!顧循虛薄,未堪當此。呈形之處,須表天休。送嘉禾人興平孔善樂,宜授朝散大夫,以旌嘉應。」 壬寅,孫華率其腹心輕騎數十,至自郃陽。華年餘弱冠,言容質直。帝見而輕之,華每殷勤誠欵,請先立効。帝乃厚加撫遇,甚得其情。謂華曰:「卿能渡河,遠來相見,吾當貴卿,不減鄧仲華也。關中卿輩不少,名並劣卿,卿今率先從我,羣雄當相繼而至。」於是拜華左光祿大夫,封武鄉縣公,加馮翊郡守。從其來者,仍委華以次授官,頒賜各有差。仍命華先濟,為西道主人,華大悅而去。仍命左右統軍王長諧、劉弘基,并左領軍大都督府長史陳演壽等,率師次華而渡,據河西岸以待大兵。 九月乙卯,張綸自離石道下龍泉、文城等郡,獲文城太守莘公鄭元璹,送焉。帝見元璹,釋而遣之。初,王長諧、劉弘基、陳演壽之濟河也,帝誡之曰:「屈突通今在河東,精兵不少,相去五十餘里而不敢來,足驗人情不為之用。然通雖不武,久在戎行,守法懼罪,終無坐位。不妨伺便時相邀襲,宜為之備,以折要衝。通若不入關,河東自然歸我,分兵向彼,我即擊其河東;通若全兵守城,卿其[94]絕其橋道,可謂前扼其喉,後撫其背,首尾相救,非通所堪。若不走之,必成擒矣。吾且按兵觀其進退。」至是,通聞孫華導長諧等渡河,果遣獸牙郎將桑顯和,率驍果精騎[95]數千人,夜馳掩襲[96]長諧等軍營。諧及孫華等奉教備預,故並覺之,伺和赴營,設伏分擊,應時摧散。追奔至于飲馬泉,斬首獲生,略以千計。顯和走入河東城,僅以身免。仍撤斷蒲津橋。帝聞而謂官屬曰:「屈突遣兵此行,事不獲已;今若進逼圍之,必不敢出。使劉弘基、孫華等至關門,斷其行路,然後吾於壺口朝服濟河。『利涉大川』,斯之謂矣。」戊午,帝[97]親率諸軍圍河東郡,分遣大郎、二郎、長史裴寂,勒兵各守一面。帝登城東原上,西望城內所為,屈突果不敢出兵,閉門自守,城高甚峻[98],不易可攻。帝[99]觀義士等志,試遣登之,南面千餘人應時而上。時值雨甚,帝[100]命旋師。軍人既得上城,遂不時速下[101]。帝[102]曰:「屈突宿衛舊人,解安陣隊,野戰非其所長,嬰城善為捍禦。我師常勝,人必輕之,驍銳先登,恐無還路。今且示威而已,未是攻城之時。殺人得城,如何可用[103]?」乃還[104]。命諸將移營河渚,文武將佐等已下定河北,眾餘十數萬。今欲入關,請兼置公府,觀領太尉,增選僚屬。帝曰:「兵臨蒲坂,諸君欲以舜職見推,此意可知,未煩如此。必為僚屬增府,任從便宜加置。」於是復領太尉。 丙辰,馮翊太守蕭造率官屬舉郡歸義。相繼有華陰縣令李孝常據永豐倉,遣子弟妹夫竇軌等送欵,仍便應接河西關上兵馬。又京兆萬年、醴泉等[105]諸縣,皆遣使至。帝曰:「吾未濟者,正須此耳。今既事辦,可以濟乎?」乃命所司以少牢祀河。庚申,率諸軍以次而渡。甲子,舍于朝邑長春宮。三秦士庶、衣冠子弟、郡縣長吏、豪族弟兄,老幼相携,來者如市。帝皆引見,親勞問,仍節級授官,教曰:「義旗濟河,關中響應。轅門輻湊,赴者如歸。五陵豪傑,三輔冠蓋,公卿將相之緒餘,俠少良家之子弟,從吾投刺,咸畏後時。扼腕連?,爭求立效。縻之好爵,以永今朝。」於是秦人大悅,更相語曰:「真吾主也,來何晚哉!」咸願前驅,以死自効。 丙寅,遣世子隴西公將司馬劉文靜、統軍王長諧、姜寶誼、寶琮[106]諸軍數萬人,屯永豐倉,守潼關,備他盜,尉撫使人竇軌等受節度焉。遣燉煌公率統軍劉弘基、長孫順德、楊毛等諸軍數萬人,往高陵道,定涇陽、雲陽、武功、盩厔、鄠諸縣等,慰撫使人掾殷開山等受節度焉。 先是,帝從弟趙興公神通起兵鄠縣,有眾數千,聞義旗渡河,遣使迎帝。又賊帥李仲文遣兄仲威送欵;仲文,則魏[107]密之從父也。以密反於滎陽,緣坐亡命,招集無賴,抄劫郿縣之間,眾將四五千。盩厔賊帥何潘兒、向善志等,亦各率眾數千歸附。宜君賊帥劉旻、又率其黨數千人降。帝並以不次封,遣書勞之,仍令各於當界率眾,便受燉煌公部署。旬日間,京兆諸賊,四面而至,相繼歸義,罔有所遺。商農工賈,各安其業。京城留守代王、及尚書衛文昇、將軍陰世師、京兆丞骨儀等,以帝威德遐振,民願所從,恐京邑之人一旦去盡,乃閉門拒守,運糧入宮。帝聞而歎曰:「吾既平戎於王,翼尊隋室,欲立孺子以報高皇。今被見疑,拒不相納,方知邵奭不悅於周旦,非徒言耳。陰、衛羣小負我之深。」己巳,帝之蒲津,觀河東城。庚午,南過永豐倉。是夜,宿於臨晉濼、渭合流之處,將渡渭津,人以見船朽破,不堪帝渡,及[108]於濼水上流數十里,更取好船。苦於水淺,沙磧相次,船行不進,憂怖不知所為。其夜三更,天甚晴霽,忽然覺水暴長數尺,逆流而上,船泛深波,得達津次。及明,帝登船欲渡,乃見逆流不已。津司以聞,眾咸駭異,以為光武滹沱之冰,無以異此,並於舟中拜賀。帝曰:「此偶然耳,吾何德以堪之!」乃命所司以少牢祀濼、渭,并有事於華山。 帝至倉所勞軍,見箱廪填實,銘題數多,喜謂從者曰:「千里遠來,急於此耳。此既入手,餘復何論。食之與兵,今時且足,信出于己,久行[109]諸將,俱謹備守,無為他慮。」未下馬,仍開倉大賑[110]饑民。 辛未,還宮。壬申,進屯馮翊郡,過舊宅,饗告五廟,禮也。初,周齊戰爭之始,周太祖數往同州,侍從達官,隋[111]便各給田宅。景皇帝與隋太祖並家於州治。隋太祖宅在州城東南,西臨大路;景皇帝宅居州城西北,而面濼水。東西相望,二里之間,數十年中,兩宅俱出受命之主,相繼代興,時人所見,開闢已來,未之有也。 乙亥,燉煌公至盩厔,所過諸縣及諸賊界,莫不風馳草靡,裹糧卷甲,唯命是從。遣使啟帝,請期日赴京。帝曰:「屈突東行不可,西歸無路,觀吾成敗,方有所之,不可為虞矣。」乃命隴西公量簡倉上精兵,自新豐道趨長樂離宮。令燉煌公率新附諸軍,自鄠縣道屯長安故城。至,並各聽教。迨上郡睢陰以北,咸遣使歸款。 丙子,大軍西引,歷下邽,過櫟陽,路左所有煬帝行宮、園苑及宮人等,並罷之。教曰:「大業已來,巡幸過度,宿止之處,好依山水。經茲勝地,每起離宮,峻宇雕墙,亟成壯麗。良家子女,充仞其間。怨曠感于幽明[112],縻費極於民產。替否迭進,將何糾逖。馳道所有宮室,悉宜罷之,其宮人等並放還親屬。」 冬十月辛巳,帝至灞上,仍進營,停于大興城春明門之西北,與隴西、燉煌等二公諸軍二十餘萬眾會焉。帝勒諸軍各依壘壁,勿入村居,無為侵暴,若無兵者,恭以俟命。代王與留守衛文昇、陰世卿等,以義兵多而且肅,不令而齊,門防轉嚴,拒守愈固,信使不通,告喻事絕。帝雖每遣使至城下,申以尊隋夾輔之意,愚人俗吏,不達變通,闇于事譏[113],往而無報。如此,向經旬日,諸將相率啟帝曰:「京城不啟,此是隋運其亡。天既亡之,非人能復。違天棄日,勞師費糧;坐守愚夫,恐非長策。請進圍之,以觀其意。」帝曰:「兵纏象魏,矢及黃屋,人其謂我何哉?」諸將對曰:「無成王之主,不得行周公之事。又恐巨猾之徒,知義兵已定關中,來爭形勝,請更思之。」帝乃逡巡,未有報[114]。京兆舊賊帥等並以家近帝城,不預元從,耻無功,乃各率所部兵,分地逼城而上。帝慮其輕脫失利,辛卯,命二公各將所統兵往為之援。京城東面、南面,隴西公主之;西面、北面,燉煌公主之。城中見而失色,更無他計,惟冀屈突及東都救援而已。 甲午,關中羣帥等各請率驍銳登城。二公莫之能止。時帝在春明門外,聞而馳入,舍於羅郭安興坊以鎮之。甲辰,諸軍各競造攻具以臨城,帝又未之許。二公及文武所司等固請曰:「太原以來,所過未嘗經宿,長驅四塞,罕有不克之城。今至京師,不時早定,玩敵致寇,以挫兵鋒,又慮初附之人,私輕太原之兵,無能為也。此機不小,請速部分。」帝曰:「弘[115]弩長戟,吾豈不許用之。所冀內外共知,以安天下。斯志不果,此外任諸公從民所欲。然七廟及代王并宗室支戚,不得有一驚犯。」乃下教:「有違此者,罪及三族。」於是諸軍各于所部營分角,脩攻戰之具。雲梯競聳,樓橦爭高,百道齊來,千里並進。繞京竹木,殲于斯矣。十一日丙辰昧爽,咸自逼城。帝聞而馳往,欲止之而弗及。纔至景風門東面,軍頭雷永吉等已先登而入,守城之人分崩。帝乃遣二公率所統兵,依城外部分,封府庫,收圖籍,禁{左扌右鹵}掠。軍人勿雜,勿相驚恐。太倉之外,他無所于[116]。吏民安堵,一如漢初入關故事。代王先在東宮,乃奉迎居於大興後殿。 是日,帝還,移營舍於長樂宮滻川上。先是,隋主以梟滅作逆,掘其墳壟而洿其室,陰世師、骨儀等,遂以為恒准,乃令京兆郡訪帝之五廟塋域所在,並發掘焉。帝以此憾之,言必流涕。戊午,收陰世師、骨儀、崔毗伽、李仁政等,並命隴西公斬於朱雀街道,以不從義而又愎焉;餘無所問。京邑士女,懽娛道路,華夷觀聽,相顧欣欣。 乃命太常促擇吉日,告高廟,定尊位,立代王之禮。文武將佐等議,請曰:「天厭隋德,曆數在唐。謳歌在路,被于遐邇。兵起晉陽,遠定秦雍,百餘日間,廓清帝宅。神武之速,此謂若飛。非天啟聖,孰能如是?昔漢高入關,不即自王,項羽後至,悔無所及。公雖卑以自牧,須安天下。」僉議請依符讖,上尊號。帝愀然改容曰:「舉兵之始,本為社稷,社稷有主,孤何敢二!劉季不立子嬰,所以屈於項羽。孤今尊奉世嫡,復何憂哉?」壬戌,乃率百僚,備羽儀法物,具法駕,迎代王即位於﹝大興殿,時代王﹞[117]十餘歲[118]矣。大赦天下,改大業十二[119]年為義寧元年。復天下勿出今年租賦,賜民子孫承後者爵一級。是日,仍遙尊後主為太上皇,以少帝在,不言廢也。 注: [43] 抄本「為」作「偽」,《藕香》本同。 [44] 北京圖書館藏汲古閣本「綠」作「緣」,抄本、《藕香》本并同。 [45] 《藕香》本「鋤耰」作「耰鋤」。 [46] 抄本「雚」作「{上艹下佳}」。《藕香》本、傅校同。 [47] 《藕香》本「虛」作「愚」。 [48] 《藕香》本無「未」字,傅校同。 [49] 《藕香》本于「行」字下有「以」字,「惠」字下無「知」字,作:「吾特為此官,示宣行以惠,綏撫以德。」傅校同。 [50] 汲古閣本「見」作「兒」,《藕香》本、《唐宋》本、《學津》本并同。 [51] 《藕香》本「朱」作「未」,傅校及《唐宋》本、《學津》本并同。 [52] 《藕香》本「懈怠」作「怠懈」。 [53] 傅校「之」作「乏」,復加眉批云:「『乏』或作『旨』。」 [54] 傅校眉批云:「『吾憂』下三句有誤。」 [55] 傅校「申」作「伸」。 [56] 傅校「自」字下增「筆」字,作「仍自筆注,授老人七十以上……」。 [57] 《藕香》本「知不可為」作「知其不為」。 [58] 抄本「資」作「次」。《藕香》本、傅校同。 [59] 抄本「真草不拘常體」作「真草自如,不拘常體」,《藕香》本及傅校同。 [60] 傅校眉批:「謨當作謀。」 [61] 《藕香》本「廣」作「廟」,傅校同。 [62] 《藕香》本「朽」作「巧」。傅校眉批:「朽字有誤。」 [63] 《藕香》本「笑以為樂」作「以為笑樂」,傅校同。 [64] 傅校「弊」作「敝」。 [65] 傅校「密」下增一「姓」字,作:「謂密姓應於符讖。」 [66] 《藕香》本「其書多不錄」作雙行小字,傅校眉批:「五字夾注。」 [67] 《通鑑》卷一八四隋恭帝義寧元年七月載此書「入典八屯」作「入典六屯」。胡注云:「隋制,六軍十二衛,唐公嘗為將軍,故云。」 [68] 同上,「蕃塞」作「北狄」。 [69] 同上,「惟冀」作「唯弟」。 [70] 同上,「斯足榮矣」作「斯榮足矣」,《藕香》本同。 [71] 傅校「都」作「郡」。 [72] 《通鑑考異》引《創業注》無「此行」二字,但于「為」字下增「借」字,作:「以人事見機而發,無有不為。借遣吾當突厥、武周之地,何有不來之理。」 [73] 同上,「諸公意謂何」作「諸公謂云何」。 [74] 同上,「老生、突厥相去不遙」作「老生、屈突通相去不遠」。 [75] 同上,「蒲」作「滿」。 [76] 同上,「突厥必欲遠離太原,寧肯近亡馬邑」作「突厥必欲求利太原,寧肯近忘馬邑」。 [77] 同上,「謀」字下有「同志」二字。 [78] 同上,「老生、屈突,追奔競來」作「老生、突厥奔競來拒」。 [79] 同上,「圖」作「面」,《藕香》本同。 [80] 同上,「且今來禾菽被野」作「今禾菽被野」。 [81] 同上,「足」作「即」。 [82] 同上,「所謂言之者也」作「言不可聽」。 [83] 抄本「且」作「旦」,傅校同。 [84] 抄本「統到」作「統列」,《藕香》本同,傅校作「列統」。 [85] 抄本「乎」作「呼」,傅校同。 [86] 《藕香》本「取」作「欲」。 [87] 《藕香》本「賞受」作「受賞」,傅校同。 [88] 傅校「乃」作「仍」。 [89] 傅校「墮」作「惰」。 [90] 傅校「嘗」作「賞」。 [91] 《藕香》本「定天下」作「天下定」。 [92] 《藕香》本無「往」字,作「獲玄狐於縣西南」。傅校同。 [93] 《藕香》本「餘」作「于」,傅校同。 [94] 《藕香》本「其」作「即」,傅校同。 [95] 《通鑑考異》引《創業注》「騎」作「兵」。 [96] 傅校「夜馳掩襲」作「夜掩馳襲」。 [97] 《通鑑考異》引《創業注》「帝」作「唐公」。 [98] 同上,「城高甚峻」作「城甚高峻」。 [99] 同註[97]。 [100] 同上,「帝」作「公」。 [101] 同上,「軍人既得上城,遂不時速下」作「軍人時速上城,不時速下」。 [102] 同註[100]。 [103] 同上,「如何可用」作「知何所用」。 [104] 同上,「乃還」作「乃命還」。 [105] 傅校「等」字當衍。 [106] 據卷一所載,「寶」當作「竇」。 [107] 《藕香》本「魏」字下有「公」字。傅校同。 [108] 《藕香》本「及」作「乃」。 [109] 《藕香》本「信出于己久行」作「信出于己,行之已久」。傅校作「信出于己,久已行之」。 [110] 傅校「賑」作「振」。 [111] 《藕香》本「隋」作「隨」。 [112] 傅校「明」作「冥」。 [113] 汲古閣本「譏」作「機」,《藕香》本、《學津》本、《唐宋》本并同。 [114] 《藕香》本于「有」字下多「以」字,作「未有以報」。傅校同。 [115] 傅校「弘」作「強」。 [116] 《藕香》本「于」作「干」。 [117] 「大興殿時代王」六字據《藕香》本、《學津》本及傅校補。 [118] 《通鑑》卷一八四隋恭帝義寧元年十一月作「時年十三」。 [119] 據《隋書》卷四《煬帝本紀》,李淵入長安,其時為大業十三年十月,改元義寧亦係這一年,而非十二年。《通鑑》及《新唐書》、《舊唐書》并同于此。 [book_title]卷三 起攝政至即真日凡一百八十三日 義寧元年冬十一月甲子,少帝以帝爲丞相,進封唐王,位在王公上。以武德殿爲丞相府,改「教」稱「令」。萬機百度,禮樂征伐,兵馬糧仗,庶績羣官,並責成於相府。惟郊祀天地,四時禘祫奏聞,帝固辭不拜。公卿將佐等請曰:「公負孺子當朝,豈得辭乎?攝政公不入相,王室何依?臨茲大節,義無小讓。」帝嘆曰:「王家失鹿,遂使狐[120]同老狼。」乃奉詔受冊。乙丑,榆林、靈武、五原、平源[121]、安定諸郡,並舉城降,並遣使詣義軍請命。於是遣書發使,慰喻巴蜀。丙寅,置丞相府長史已下屬官。還以大將軍府僚裴寂等依次爲之。己卯,以隴西公爲唐王世子,改封燉煌公爲秦國公,四郎元吉爲齊國公。仍改太原留守爲鎮北府,總統山東諸郡。 十二月,隴西金城郡奴賊薛舉等,破賊率唐弼于扶風,自稱天子。初,弼遣使詣帝歸款,投狀扶風郡,而爲薛舉所圍。帝遣援兵往扶風,未至,弼黨在郡城外爲舉所圖。弼遂被郡守竇璡所殺。俄而璡及河池郡守蕭瑀,相繼歸京師。於是拜璡爲戶部尚書、上柱國,封燕國公;瑀拜禮部尚書,封宋[122]公。是月也,屈突通自潼關都尉府欲奔東都,關上劉文靜等諸軍追而獲焉,送之相府。帝見通,捨而禮之,謂曰:「公以清貞奉上,臣道不虧,孤所翹心,惟恨得卿之晚。」通拜款。劉[123]文靜等仍定弘農郡,及佐[124]諸縣。 義寧二年春正月,蜀漢及氐、羌所在諸郡雄豪并守長等,奉帝書,感悅,競遣子弟獻款,絡繹而至。所司報答,日有百餘,梁、益之間,宴如也。承詔封丞相長史裴寂爲魏國公,司馬劉文靜爲魯國公,趙興公神通爲鄭國公,永安公孝基爲蜀國公。自餘將佐殷開山、劉弘基已下,並以次封開國郡公、縣公焉。其日,令曰:「李密趦趄鞏洛,自許當塗,王城如燬,憂心孔棘。東都危逼,有若倒懸。西人之子,理本奔命,其左右大都督府所統諸軍,並宜誡嚴,以時式遏。有征無戰,是謂義師,招諭不從,勿難還也。初年孟月,春作方興,不奪農時,宜知其速。」於是以世子爲左元帥,秦王爲右元帥,左右二府諸軍十餘萬衆,引于滻水之北。仍以尚書蕭瑀爲相府司馬,劉文靜爲左元帥府長史,尚書竇璡爲掾,殷開山爲右元帥府長史司馬;又拜屈突通爲上柱國,封蔣國公、檢校行軍左右虞侯事,軍士以下僚佐等,皆選知名者爲之。帝親詣軍,勞而誓遣之。 二月,涿郡太守羅[125]藝與漁陽、上谷、北平、柳城等郡諸[126]官民,遣使送款。先是,平原賊竇建德聚衆數萬人,充斥河右、渤海、高陽等郡,大將軍府使人張道源所定趙郡、襄國、武安、清河等郡,至是並陷於賊;道源亦隨而沒焉。建德遂僭稱王,自號夏國。又南陽朱祭,衆有所望[127],並好食人,自稱可達汗,莫知可達汗之名有何義理,酷害異常。又有賊蕭銑,起兵於江陵。於是以華陽公鄭元璹爲太常卿,封沛國公,遣將兵出商山上洛道,定南陽以東諸郡。並遣使人左領軍大都督府司兵馬元規,慰撫安陸及荊襄間。三月,左右二元帥軍招諭東都,城門不敢[128],李密又不敢西寇。時逼農月,遂奉令旋師宜陽、新安二郡而還。留行軍總管史萬寶、盛彥師鎮宜陽,呂紹宗、任懷[129]鎮新安。 少帝以帝功德日懋,天曆有歸,欲行禪讓之禮,乃進帝爲相國,加九錫,賜殊物,加殊禮焉。冊曰: 於戲!維爾假黃鉞使持節大都督內外諸軍事錄尚書大丞相、新除相國、總百揆唐王:夫乾道貞觀,四象所以運行;坤德含弘,萬有馮其載育。是以天地交泰,資始由乎聖人;陰陽順成,總己歸其元輔。故能陶甄品物,代彼天工,息四海之羣飛,迴三靈之掩耀。百揆時序,五典克從。雖伊尹格于皇天,周公光于四表,方斯蔑如也。今將受[130]王典冊,其敬聽朕命: 上天不造,降禍于我國家,高祖棄盛業而昇龍,太上釋寶圖以委御,王室如燬,喪亂弘多,數屬道消,時鍾代季,郊廟絕主,有若綴旒,則我祖宗之業已墜于地矣。王應休明之運,從兆人之欲,奉七璽於代邸,飛六轡於周京。此乃綱我絕維,有大造於皇家者也。 曩者塞表省方,羣胡反噬,矢流君側,圍甚平城,淪陷指期,阽危莫恤。王釋位同謀,總伐千里。晨炊蓐食,倍道兼行。匈奴遠跡,乘輿反正。此則王之功也。 歷山飛稱兵燕趙,妄假名號,河朔響應,山西屯結。王首啓戎行,大殲醜類。此又王之功也。 夷狄貪婪,屬犯關塞,驅迫良善,殺略吏人。王鞠旅理兵,卷甲長駕,追奔逐北,掃地無遺。此又王之功也。 王威徒黨,潛謀逆亂,外交邊裔,內騁奸回,實繁有徒,傾覆宗社。王收戮兇渠,罪人斯得。此又王之功也。 四郊多壘,三輔倒懸,黃巾示宮闕之名,赤眉爲園陵之禍。凶荒仍歲,荊棘旅庭。王投袂義舉,星言電邁,取霍邑如[131]摧枯,舉秦關如反掌。克清河渭,志存匡復。此又王之功也。 北荒獯鬻,事藉羈縻,比者中原多故,龍堆道絕。王式遏有方,款關請吏,更敦鄰睦,復我舊藩。此又王之功也。 汾晉地險,連逃[132]攸聚,山藏川量,負罪稽誅,類馬騰之乞活,同嚴尤之盡赦。王懷柔伏叛,杖信示威,交臂屈膝,申其向化。此又王之功也。 河潼轉漕,密邇關畿,京坻委積,由來尚矣。羣凶據竊,一鼓而崩。此又王之功也。 京師危迫,姦臣放命,異一相之居內,同四凶之扇禍。王大誓師旅,興言感慨,蕩清上國,拯厥贅旒,暴市焚屍,並梟元惡。此又王之功也。 上天貽愛,莫甚乎人,爰祚聖哲,弼予冲幼,官守司存,社稷有奉,濟方割于下墊,爍員光於上參。此又王之功也。 唐弼凶竪,草竊岐陽,吞噬舊邦,侵逼都鄙。王制以銜策,觀其攜二,親離衆叛,我盡收之。此又王之功也。 華陽黑水,控接岷嶓,山川阻深,盡爲逋藪。義風所靡,化行江漢。此又王之功也。 薛舉崇姦,同惡相濟,僭擬輿服,滔天泯夏。西土遊魂,泰山肆毒。赫斯授律,咸俘醜類。岐隴齊築京觀,汧渭爲之不流。此又王之功也。 三蜀奧區,一都之會,夷民紛雜,蠻陬荒梗。王發一介之使,降咫尺之書,而靈關洞開,劍閣無隘。此又王之功也。 弘農甸服,襟帶河陝,鞠爲寇場,連城阻亂,長[133]策遠振,不征而服。此又王之功也。 王有濟天下之勳,重之以明德,爰初發跡,肇自鴻階,峻極比于嵩華,清瀾運于溟渤。體茲將聖,道被如仁,在物不失其宜,含靈咸安其所;春生夏長,信及四時;地平天成,義兼得一。總萬機之務,因百姓之心,保乂我皇家,弘濟乎多難者也。是以濟濟多士,庶政緝熙;穆穆四時,要荒式序。激清風以厲俗,暢和氣以調時。神功侔於造化,積德高於垂象。 朕又聞之,先王之宰物也,尊賢尚德,茂賞疇庸。五侯專征,九命作伯,周襄光錫,桓文是膺。大啓南陽,以表東海。況乃道冠伊、稷,功高晉、鄭。酬勳蔑爾,朕甚懼焉。今晉授相國,以河內、汲郡、清河、武安、魏郡、信都、高陽、平原、趙郡、襄國,通前三十郡,增封唐國。錫茲黑土,苴以白茅。爰定爾邦,用建冢社。昔周、邵分陝,咸爲保傅;毛、畢諸侯,入作卿士。內外之任,禮實攸宜。今授相國印綬,唐王璽紱,茅土金獸符第一至第五,竹使符第一至第十。相國禮絕羣后,任總所司,朝班彜數,宜以事革,其以相國總百揆,去錄尚書之號。上所假黃鉞內外都督丞相印綬,又加王九錫,其敬聽後命。以王繩紀禮度,哀矜折獄,罔不用情,無或遷志,是用錫王大輅、戎輅各一,玄牡二駟。以王分地敦本,人天是頼,疏爵務農,所寶惟穀。是用錫王袞冕之服,赤舄副焉。以王風雅所被,獯戎咸格,陰陽順理,遐邇宅心,是用錫王軒懸之樂,六佾之舞。以王翼宣皇道,義聲遐暢,三才所運,四海攸歸,是用錫王朱戶以居。以王登賢命秩,裒德升朝,思帝所難,能官流詠,是用錫王納陛以登。以王正色持衡,鎔範御下,式遏姦宄,蕩清華夏,是用錫王武賁之士三百人。以王威同夏日,志厲秋霜,刑厝有期,寬而不漏,是用錫王鈇、鉞各一,彤弓一,彤矢百,旅[134]弓十,旅矢千。以王霜露履踐,禋祀恭嚴,天地幽通,孝思至感,是用錫王秬鬯一逌,珪瓚副焉。唐國宜置丞相已下,一遵舊式。往欽哉!祗奉大禮,用膺多福,以光我高祖之休命,可不慎歟!侍中陳叔達之詞也。 帝私謂元從府僚曰:「少帝今時,可謂吾家所立。本謂[135]社稷,上報高祖,冀終隋氏,不失人臣。豈期孺子尚幼,未復明辟,僥倖之徒,諷其假孤名器。安有至尊羽儀天子之禮,假諸臣下,何以爲國?孤總朝政,此事不得不知。政由己出,還自錫進。貪天之功,以爲己力,孤不欺人,敢欺天也!」羣僚等固請曰:「蕭何爲相國,魯公用王禮,前賢不讓,請以爲不疑。」帝曰:「兩賢遇周、漢之初興,有大勳于二代。孤屬亂離之季世,值隋運之將盡,昏明時異,授受事殊。擬於其倫,實多慙德。然諸公欲孤行魏、晉之故事,爲豹變之鴻漸,聊爲吾子揚搉而陳之。曹、馬之興,不以義舉。英雄鼎峙,角逐爭衡。無君之人,欲速大位,逼脅孤寡,假詔自媒。因九錫而論功,矜百辟於殊禮,示難進於謙退,思厭塞於羣情。故路人咸見其心,有識呼爲狐媚。斯皆兆庶不推,謳歌不屬者也。宋、齊菆爾,處於江湖,地當漢之一郡,自稱尊號,可知必以魏、晉爲模階[136],習虞、夏而禪讓。功微五伯,禮盛二王,於是阿諛希旨之儔,申敦勸于抗矯;飾非輕薄之子,騁讓辭而偉畢。未聞桀、紂之胤,禪於殷、周之初。從此而言,斷可知矣。何輕易天命,以自厚誣。孤每觀前史,見斯事迹,未嘗不撫掌而笑。嗤彼羣迷,明賢所棄;見賢思齊,勿循前弊。」時有啓帝者,以爲即真之漸,舊事因循,相承作故。帝曰:「孤聞昇天無階,於何爲漸?必如來旨,事轉成疑。至若河濱仄陋,泗上亭長,令其位次受終,未易享國。所問功德何如,誰云位之大小。以孤堪守關中,能負孺子,見推相國,作鎮假王,漢有前蹤,不能違衆。欲以曹操、司馬炎爲例,九錫殊物,賜加非宜,不願擬議,亦恥老瞞[137]同傳。」公卿聞帝此旨,寤而厚顔,詣府陳謝。帝又謂之曰:「魏氏以來,革命不少,鴻儒碩學,世有名臣。佐命興皇,皆行禪代。不量功業之本,惟存揖讓之容。上下相蒙,遂爲故實。寧有湯、武接于夏、殷,不憲章于堯、舜;晉、魏隔於周、漢,翻祖述于勛、華。且堯之禪舜,二聖繼踵;舜因讓禹,以明堯哲。示天下爲至公,不私己於尊位。故賓虞以後,若脫屣焉。是知非堯不能讓舜,非舜不能命禹。商、周德所不逮,有撥亂反正之功,順天行誅,逆取順守,咸以至誠兼濟,無隱神祇,三五帝王,稱茲四聖,英聲茂實,飛騰萬古。堯、舜不及於[138]子,讓德而稱帝[139];湯武不私於後胤,力取而爲王。故道有降差,名有優劣,然立功立德,亦各一時。末葉後來,功德無紀,時逢屯否,擁兵竊命,託云輔政,擇立餘孽,頑嚚支庶,先被推崇,睿哲英宗,密加夷戮,專權任己,逼令讓位。雖欲己同於舜,不覺禪者非堯,貶德於唐、虞,見過于湯、武,豈不悖哉!魏、晉、宋、齊,爲惑已甚,託言之士,須知得失。」羣公退而悅服,私相謂曰:「相王格論,絕後光前,發明典謨,申理誓誥,可謂君子一言,定八代之榮辱矣。」帝又謂所親曰:「諸人雖復見吾言論,仍自不知至理。吾今一匡天下,三分有二,入關形勢,頗似漢高祖。且起軍甲子,旗幟已革,如何更於少帝之處,却受九錫而求殊禮。孺子有知,不容背[140]行此事;既成無識,此乃吾自爲之。立身以來,不欺暗室,如何今日,誣罔天聽?所區別帝王,激揚名理,以懲是古非今之輩,謬相勸逼。」於是惟改丞相府爲相府國[141],而九錫殊禮,並屬諸有司。 是月也,宇文化及兼弟智及等,并驍果武賁司馬龕、監門郎將裴乾通等,謀同逆,因驍果等欲還精銳,遂夜率之而圍江都宮,殺後主於彭城閣。初,驍果兵等苦於久在江都,咸思歸叛。至是,煬帝知唐據有西京,過江計定,仍先分驍果往守會稽,誑之云往東吳催米,故化及等因之而作難。於是隋主崩問至,帝乃率文武羣賢僚佐,從少帝舉哀於大興後殿。帝哭哀甚,有諫止帝者,帝曰:「吾爲人下,喪居何可不哀!然亦恨後主不亡於開皇之末,以延鼎祚耳。」化及等本自因思歸之衆而行殺逆,及以許公之子爲衆所推,至是遂僭稱尊號,率其同惡欲入關,以李密斷成臯,據洛口,乃圖北取黎陽倉,從白馬津而渡。帝乃遣統軍張倫將蒲津以東從兵,往魏郡道招慰化及等;繼遣淮安王神通往定山東諸郡。又募犯罪者數千人,聽効力贖罪,並張倫等並是淮安王節度焉。李密聞化及之趣河北,乃分兵遣別將徐世勣等屯黎陽拒守。化及從宛[142]道渡河,絕糧,遂頓於聊城縣。淮安王等率衆圖城,部分失機,行兵不利,退保魏郡。化及衆聚聊城,糧無所出。竇建德知其窮蹙,遂攻破之,獲化及兼弟智及,責以弑逆,並斬之而徇衆。煬帝蕭皇后亦沒于賊庭。於是江都宮人美女、珍寶金帛及乎玉璽,並建德有之,不逞之徒,因說建德送蕭皇后及宮人等,多賫金帛,重賂突厥,市馬而求援。 少帝年未勝衣,不經師傅,長於婦人之手,時事茫然。既知煬帝不存,惟求潛遜。夏四月,詔曰: 天禍隋國,大行太上皇遇盜江都,酷甚望夷,釁深驪北。憫予小子,奄紹丕愆,哀號永感,五情糜潰[143],仰惟荼毒,仇復靡申,形影相吊,罔知啓處。 相國唐王,膺期命世,扶危拯溺。自北徂南,東征西伐,總九合于一匡,決百勝于千里。糾率夷夏,大庇氓黎,保乂朕躬,繄王是賴。德侔造化,功格蒼旻,兆庶歸心,曆數斯在。屈人爲臣,載違天命。昔在[144]虞、夏,揖讓相推,苟非重華,誰堪命禹!當今九服崩離,三靈改卜,大運去矣,請避賢路。兆謀布德,顧己莫能,私僮命駕,須歸藩國。 予本代王,及予而代,天之所廢,豈其如是!庶憑稽古之聖,以誅四凶;幸值惟新之恩,預充三恪。雪恥怨於皇祖,守禋祀爲孝孫,朝聞夕殞,及泉無恨。今遵故事,遜於舊邸。庶官羣后[145],改事唐朝。宜依前典,趣上尊號。若釋重負,感泰兼懷,假手真人,俾除醜逆。濟濟多士,明知朕意。仍勑有司,凡是表奏,皆不得以聞。 章表不通,理難再請[146]。欲召公卿議之,漸以啓諭。於是文武將佐裴寂等二千人,不謀同辭,並不肯奏[147]詔,乃相率上疏勸進曰: 臣聞天下至公,非一姓之獨有,聖人達節,與萬物而推移。故五運遞興,百王更王,春蘭秋菊,無絕終古。玉疏石記,筆舌紛綸;垂統有光,煥乎寶籙。伏惟陛下資靈種德,稟慶至真,固縱惟神,生知乃聖。量包乎宇宙,智周乎品物,羣生塗炭,躋之仁壽。逢百六之厄,創業雲雷;追三五之蹤,財成天地。仲夏之半,龍躍晉陽;孟冬伊始,鳳翔灞上。鴻志蝟毛之反者,霧委來庭;觸柱拔山之大盜,風馳獻款。三晉子弟,共獯獫而陪麾;咸秦豪傑,連巴蜀而響應。英聲西被,懋德東漸,南諧交趾,北變幽都。躬未戎衣,手不提劍。機務成於雄斷,人傑得於才子。威加四海,功出一門,計極萬安,戰窮百勝。小往大來,算無遺策。時未期月,業倍前王。今古代興,膺斯撥亂。若茲之舉,如茲之速,載籍以來,未之前聞也。臣等誠歡誠喜,頓首頓首,死罪。[148] 竊以陛下承家開國,積德累功,世濟擬於高陽,纘緒盛於周武。載誕燭神光之異,儀形表玉勝之奇。白雀呈祥,丹書授曆。名合天渕,姓符桃李。君堯之國,靡不則天。星紀云周,奉時圖始。甲子之旦,不俟而﹝脫﹞,起兵西北,勢合乘乾。我來自東,位當出震。至八井深水之圖讖,唐唐李樹之驍[149]歌,固以備在人謠,無德[150]而稱者也。且夫體非常之道,立非常之功,實非常之人,有非常之事。不時正位,人神佇式[151],天命不常,惟德是與。遷虞事夏,抑有前規。臣等敢錄舊典,奉上尊號。當今萬機曠主,九有困窮,伏願降鑒回慮,憂世外己,上順天心,祗膺允執,俯從人願,屈就樂推。變黎庶于時雍,配上帝于宗祀。勿以王者兼濟之功,而爲匹夫獨美之操。昔之堯佐,咸大天工。績尤著者,胤饗稷卨,播穀之都,餘慶商周。臯陶好生洽人,今興陛下。盛德有後,其若是乎?四相三王,齊名踵武,千年得一,相繼風聲,符命所鍾,有自來矣。願納縉紳慺慺之情,允副億兆顒顒之望。率土更生,含靈幸甚。臣等誠惶誠恐,昧死以聞。頓首頓首,死罪死罪。 所司以表章奏聞。帝退所奏表,謂奏者曰:「吾固知如是。」拒而不答。裴寂等進見曰:「昔桀紂雖復不賢,亦各有子,未聞湯武臣[152]輔之。龜鏡已見,茲無所疑也。先人有言曰:『功蓋天下者不賞。』陛下欲讓至尊而為臣下,恐隋朝不然此事。且臣等唐之將佐,茅士大位,受之唐國。陛下不為唐帝,臣等應須去官。伏願深思,容臣等有地。」帝笑曰:「裴公何相逼之深,當為審思。」亦未之許。裴寂等又依光武長安同舍人強華奉赤伏符故事,乃奉:「神人太原慧化尼、蜀郡衛元嵩等歌謠、詩讖。慧化尼歌詞曰:『東海十八子,八井喚三軍。手持雙白雀,頭上戴紫雲。』又曰:『丁丑語[153]甲子,深藏入堂裹[154]。何意坐堂裹?中央有天子。』又曰:『西北天火照龍山昭[155],童子赤光連北斗。童子木上懸白旛,胡兵紛紛滿前後。拍手唱堂堂,驅羊向南走。』又曰:『胡兵[156]未濟漢不整,治中都護有八井。』又曰:『興伍伍,仁義行,武德九九得聲名。童子木底百丈水,東家井裏五色星。我語不可信,問取衛先生。』蜀郡衛元嵩,周天和五年閏十月,作詩:『戌亥君臣亂,子丑破城隍,寅卯如欲定,龍蛇伏四方。十八成男子,洪水主刀傍,市朝義歸政,人寧俱不荒。人言有恒性,也復道非常。為君好思量,何□□禹湯。桃源花□□,李樹起堂堂。只看寅卯歲,深水沒黃楊。』未萌之前,謠讖遍於天下,今覩其事,人人皆知之。陛下雖不以介懷,天下信為靈効。特此欲作,常人恐難[157]以免。須上為七廟,下安萬民。既膺符命,不得拘文牽旨,違天不祥。」裴寂等言之甚切。帝曰:「所以逡巡至於再三者,非徒推讓,亦恐羣公面諛,退為口實,然漢高云:諸侯王推高于寡人,以為皇帝位,甚便宜於天下之民,則可矣。孤亦何能有異之哉!」於是寂等再拜舞蹈,稱萬歲而出,遂與國子博士丁孝烏等數百人,具禮儀,擇良日,以武德元年,歲在戊寅,五月甲子,皇帝即位於太極前殿,設壇於長安城南,柴燎告天,冊文曰: 皇帝臣某,敢用玄牡,昭告于皇天后帝。生人以來,樹之司牧,睠命所屬,謂之大寶。曆數不在,罔一作時。或偷安。故舜、禹至公,揖讓而興虞、夏,湯、武兼濟,干戈而有商、周。事乃殊途,功成一致。後之創業,咸取則焉。 某承家慶,世祿降祉,曰祖曰考,累功載德。賜履參墟,建侯唐舊,地居戚里,門號公宮,不緒建基,足為榮矣。但有隋屬厭,大業爽德,饑饉師旅,民胥怨咨。謫見咎徵,昭於皇鑒,備聞卑聽,所不忍言。某守晉陽,馳心魏闕,授[158]手濡足,拯溺救焚。大舉義兵,式寧區宇。懲邊荒之辮髮,輯兆庶之離心。誓以捐軀,救茲生命;指除喪亂,期之乂安。有功繼世,無希九五,惟身及子,竭誠盡力,率先鋒鏑,誓以無二。再蒙弘誘,克濟艱難,電掃風驅,廓清大邑。傳檄而定峨嵋,拱手而平關隴。西戎即叙,東夷底定。非啟非贊,孰能茲速。尊立世嫡,翼奉宗隋,戮力輔政,無虧臣節。值鼎祚云革,天祿將移,謳歌獄訟,聿來唐邸。人神符瑞,輻湊微躬,遠近宅心,華夷請命。少帝知神器有適,大運去之,遜位而禪,若隋之初。讓德不嗣,羣情逼請。六宗闕祀,七政未齊,罪有所歸,恐當天譴。請因吉日,克舉前典,設壇肆類,祗謁上帝,惠茲下人。翼子謀孫,罔敢愆德,則小則大,無或有違。對越鴻休,伏深慙懼。謹遣太尉公裴寂等,用薦告之禮,瑞冊蒼璧,秬鬯清酌,薌合薌萁,明粢嘉蔬,禋祀于皇皇后帝。明靈降享,□□□備羽儀法物,臨軒大赦天下,改義寧三年[159]為武德元年。 □□□□□□□踐祚。 有司以子卯不樂,請擇他日。帝曰:「歲在戊寅,□□□□□□□始,此為難得,至今遇之,烏可失之。且殷周二代□□□□□□□所之,以為大吉,同域之誡,又甲于五行為木,木加于子,□□□良日雖欲勿用,其能捨諸。」故自起軍,逮乎入相登極,咸用甲子焉。 注: [120] 《藕香》本「狐」作「孤」。 [121] 《藕香》本「平源」作「平涼」。 [122] 《藕香》本「宋」字下有「國」字,作「宋國公」。 [123] 《藕香》本「劉」字下有「謝」字,作「劉謝文靜等」。傅校同。 [124] 《藕香》本無「佐」字。 [125] 「羅」字據《藕香》本及傅校補。 [126] 傅校「郡諸」作「諸郡」。 [127] 「南陽朱祭,衆有所望」,《藕香》本作「南陽朱粲,衆有數萬」。 [128] 「不敢」《藕香》本作「不啟」。 [129] 「任懷」《藕香》本作「任瓌」。 [130] 傅校「受」作「授」。 [131] 傅校「如」作「若」。 [132] 「連逃」《藕香》本作「逋逃」。 [133] 《藕香》本「長」作「杖」。 [134] 《藕香》本「旅」作「玈」。傅校同。按:「玈弓」,亦即黑弓。《左傳》僖公二十八年:「玈弓矢千。」 [135] 《藕香》本「謂」作「為」。 [136] 《藕香》本「階」作「楷」。 [137] 《藕香》本「瞞」作「韓」。傅校同。 [138] 傅校「於」下缺一字。 [139] 《藕香》本「帝」作「聖」。 [140] 《藕香》本「背」作「肯」。《學津》本、《唐宋》本、汲古閣本并同。 [141] 《藕香》本「相府國」作「相國府」。傅校同。 [142] 《藕香》本「宛」作「他」。 [143] 「憫予小子,奄紹丕愆,哀號永感,五情糜潰」,《隋書》卷五《恭帝本紀》作:「憫予小子,奄逮丕愆,哀號承感,心情糜潰」。 [144] 《隋書?恭帝紀》:「昔在」作「在昔」。 [145] 《隋書?恭帝紀》:「后」在「辟」。 [146] 《藕香》本「請」作「議」。 [147] 《藕香》本「奏」作「奉」。傅校同。 [148] 《藕香》本「死罪」下復有「死罪」二字。傅校同。 [149] 傅校「驍」作「謠」。 [150] 《藕香》本「德」作「得」。 [151] 傅校「不時正位,人神佇式」作「不時伫位,人神是式」。 [152] 《藕香》本有「而」字,作「未聞湯武臣而輔之」。 [153] 傅校「語」作「與」。 [154] 「裹」疑當作「裏」。 [155] 《藕香》本無「昭」字,作「西北天火照龍山,童子赤光連北斗……」。 [156] 《藕香》本無「兵」字。 [157] 「人恐難」三字據《藕香》本及傅校補。 [158] 《藕香》本「授」作「援」。傅校同。 [159] 《藕香》本「三年」作「二年」,《學津》本、《唐宋》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