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大越史记全书
[book_author]吴士连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570568
[book_dec]越南古代编年体史书。作者吴士连(生卒年不详),越南后黎朝史官。系根据陈朝史学家黎文休的《大越史记》和潘孚先的《史记续编》并参考诸野史于1479年编成。原书用汉文写成,由日本引田利章于明治18年翻刻出版,日本国文社印刷。分前后两编14卷,外加《黎太祖纪》1卷,共15卷。前编《外纪全书》5卷,始自传说中的鸿庞氏止于平定12使君(967)。卷1:鸿庞纪—安阳王。卷2:赵纪—术阳王。卷3:属西汉纪—士纪。卷4:属吴晋宋齐梁纪一后南帝。卷5:属隋唐纪—吴使君。后编《本纪全书》9卷,始自丁先皇(968)止于黎太祖(1428)。卷1:丁纪—黎卧朝。卷2:李太祖—李太宗。卷3:李圣宗—李神宗。卷4:李英宗—李昭皇。卷5:陈太宗—陈仁宗。卷6:陈英宗—陈明宗。卷7:陈宪宗—陈睿宗。卷8:陈废帝—胡季犛。卷9:陈简定帝一属明纪。另增黎太祖纪1卷。吴士连之后,1665年黎朝吏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范公著又续修《大越史纪全书》,增加《本纪实录》5卷,始自黎太宗(1434)止于黎恭皇及莫朝初年(1532);《本纪续编》3卷,起于黎庄宗(1533)止于黎神宗(1662)。1697年黎熙宗的参从刑部尚书知中书黎僖又撰成《续编追加》1卷,增加1662—1675年黎玄宗和黎嘉宗两朝实录,全书遂告完成。计有《外纪全书》5卷、《本纪全书》10卷、《本纪实录》5卷、《本纪续编》3卷、《续编追加》1卷,共24卷。该书采编年体,并仿中国司马迁《史记》体例,在叙事之后加作者评论。黎文休的《大越史记》和潘孚先的《史记续编》均已轶失,只有部分内容见于吴士连的《大越史记全书》之中。因此《全书》系现存最重要的越南古代史书,对研究越南历史有宝贵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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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卷首
[book_title]卷首
大越史記續編序
國之有史尙矣。我越歷代史記,先正黎文休、潘孚先作之於前,吳士連、武瓊述之於後。其間事蹟之詳畧,政治之得失,莫不悉備於記载之中。但未行鋟梓,更手傳筆,因循抄録,不能無陶陰帝乕之疑。迨至我朝玄宗穆皇帝臨御之初,頼弘祖陽王興建治平,造就學問,命宰臣范公著等,參考舊史,有如史記外紀、本紀全書、本紀實録,並依前史名例,又參究編述自國朝荘宗裕皇帝至神宗渊皇帝,增入國史,命曰本紀續編,付諸刊刻十纔五六。第事未告竣,猶藏於秘閣。求能繼其志而述其事,纂其要而集其成,盖必有待於今日矣。欽帷皇上陛下理會道源,緝熙敬學,寔頼大元帥統國政上聖父師盛功仁明威德定王整頓乾坤,綱維治教,專委欽差節制各處水歩諸營兼掌政權太尉晉國公鄭柄賛襄治化,振作文風,深帷史記之中明是非而公好惡,森乎華衮斧鉞之榮,嚴寔為萬世衡鑑。乃於事幾之暇,特命臣等訂考舊史,訛者正之,純者録之,其世次、凣例、年表一如前所著述。又蓃獵舊跡,參諸野史,類編自玄宗穆皇帝景治之初年至嘉宗羙皇帝德元之二年,凣十有三載事實。亦命曰本紀續編。書成上進御覽,遂命工刊刻,頒布天下,使從前千百年未集之事績遹底于成。天下之人目是編者豁然如覩青天,坦然如循大路。善者知所激昂,惡者知所懲艾。推而為脩齊治平之極功,綏来動和之大效,端在是矣。
謹序。
時
正和十八年嵗在丁丑仲冬榖日
奉㫖考編
特進金紫榮禄大夫參從刑部尙書知中書監萊山子臣黎僖。
光進慎禄大夫陪從户部右侍郎廉堂男臣阮貴德。
弘信大夫陪從太僕寺卿知侍内書寫兵番臣阮公董。
弘信大夫陪從鴻矑寺卿知侍内書寫户番臣武城。
弘信大夫陪從奉天府尹知水師臣何宗穆。
進功郎陪從吏科級事中知侍内書寫户番臣阮行。
進功郎户科給事中臣阮致中。
進功郎工科給事中臣阮當褒。
謹事郎翰林院校理臣阮邁。
謹事佐郎翰林院校討臣阮湖。
謹事佐郎翰林院校討臣吳公擢。
進功郎昭文舘司訓臣陳附翼。
進功郎昭文舘司訓臣杜公弼。
内差特進金紫榮禄大夫司禮監總太監副知侍内書寫兵番寬海侯臣范廷僚奉監謄刊。
内差特進金紫榮禄大夫司禮監同知監事僉知歩兵書寫令史校義侯臣阮成名奉監謄刊。
内差特進金紫榮禄大夫司禮監左監丞珪祥侯臣阮俊堂奉監謄刊。
内差特進金紫縈禄大夫司禮監左監丞望祥侯臣吳冠倫奉監謄刊。
特進金紫縈禄大夫少卿副勾稽将臣吏燿堂子臣吳德勝奉㸔謄寫。
副該合臣吏少卿洪江男臣黎仕勳奉属㸔謄。
優中侍内書寫兵番臣髙登朝奉謄。
優中侍内書寫兵番臣杜公廉奉謄。
優中侍内書寫水兵番臣鄧有斐奉謄。
優中都吏臣阮有德奉謄。
梓人紅录柳幢等社人奉刊
大越史記續編書
國史何為而作也,盖史以記事為主。有一代之治,必有一代之史。而史之載筆、持論甚嚴,如黼黻至治,與日月而並明,铁鉞亂賊。與秋霜而俱厲。善者知可以為法,惡者知可以為戒,關係治體,不為不多。故有爲而作也。粤自我國繼天地之開闢,鴻庞氏首出御世,歷至國朝黎恭皇,有君、有臣、有體統,其政治之得失,世道之隆汚,禮樂之興慶,人物之賢否,莫不備載於史冊之中。試嘗考之,昔翰林院學士兼國史院監修黎文休,承陳太宗之命,編大越史記,自趙武帝至李昭皇,及修史官潘孚先,奉皇朝仁宗命,續編大越史記,自陳太宗至明人還國。其抑揚大義,已昭昭於史筆之公論矣。迨聖宗淳皇帝稟睿智之資,厲英雄之志,拓土開疆,創法定制,尤能留意史籍。乃於洪德十年,間命禮部左侍郎兼國子監司業吳士連,纂修大越史記全書。繼以襄翼帝於洪順三年,命兵部尙書兼國子監司業兼史官都總裁武瓊,撰大越通鑑,述自鴻庞氏至十二使君别為外紀自丁先皇至國朝太祖髙皇帝大定天下初年為本紀。其筆削大法,又炳炳於史筆之徵㫖矣。至於洪順六年,又命少保禮部尙書東閣大學士兼國子監祭酒知經筵事敦書伯黎嵩,撰大越通鑑總論,可謂篤志於史學,而其是非亦不能逃於公議矣。暨光紹五年,又命禮部尙書史官副都總裁知昭文舘秀林局鄧鳴謙,作詠史詩集,亦可謂能求諷詠於詩,而考見其得失矣。由是而觀,編集國史者,屢至再四,但未刊板頒布,致傳録錯繆,不能無亥豕魚魯之失。若不委之板正,何以洗相沿之故習哉。
欽惟皇上陛下嗣守丕基,率循大卞,日與大元帥掌國政尙師西王,整飭紀綱,作興文教,專委欽差節制各處水步諸營兼總政柄太尉宜國公鄭根,典司政本,講求治理,深知夫史乃正當時之名分,示來世之勸懲。於是渙起宸斷,紬繹書史,特命臣與左侍郎臣楊㵆、右侍郎臣胡士揚、臣阮國櫆、臣鄧公瓆、寺卿臣阮公壁、東各神裴廷貟侍書臣陶公正、待制臣吳珪、府尹臣阮廷正、給事中臣阮公弼、翰林臣阮曰庶、臣武惟斷等訂改國史,自洪庞氏至恭皇紀,又命續編自荘宗裕帝至神宗淵皇帝萬慶年間,述為成書,鋟梓頒行。臣等自知襪線其才,甕天其見,目不業侯萬軸,骨不世南秘書,其才又出於黎鄧諸君子之下,安敢馳鶩於數千載之上,以備補綴者哉。然既叨承成命,不敢以淺拙辭。因共加蒐獵,間見抄録遺舛,字義蹇澁,乃推尋意義之中,補輯一二,使讀者易曉,非敢妄為附會臆説。又摭取自洪庞氏至吳使君,題曰大越史記外紀全書,自丁先皇至我國朝太祖髙皇帝為本紀全書,並依如前史臣吳士連、武瓊等之所着述也。其自國朝太宗至恭皇,則因前書所載,題曰本紀實録。又參究登柄野史,及畧取當時所献各遺編,述自國朝庄宗裕皇帝至神宗淵皇帝,增入國史,命曰大越史記本紀續編。總分爲二十三卷。凣所續編,其繋年之下,非正統者及北朝年號,皆两行分註。與夫凣例所書,一遵前史書式。皆所以尊正統而黜僭偽,舉大綱而昭監戒耳。間或字義之未精,句法之未當,幸賴博洽諸君子補正之,使人知是史之作,其言正治,亦古史之尙書,其寓褒貶,亦魯史之春秋,庶有補於治道,有裨於風教,是亦考正之一助云。旹
景治三年歳在乙巳仲秋節榖日
賜戊辰科同進士出身參從吏部尙書兼東閣大學士少保燕郡公臣范公著奉編
大越史記外紀全書序
史以記事也,而事之得失為將來之鑒戒。古者列國各有史,如魯之春秋、晉之擣杌、楚之乘是已,大越居五嶺之南,乃天限南北也。其始祖出於神農氏之後,乃天啟真主也,所以能與北朝各帝一方焉。奈史籍闕於紀載,而事實出於傳聞,文涉怪誕,事或遺忘,以至謄寫之失真,紀録之繁冗,徒為嵬目,將何鑒焉。至陳太宗,始命學士黎文休重修,自趙武帝以下至李昭皇初年。本朝仁宗又命修史潘孚先,續編自陳太宗以下至明人還國,皆以大越史記名。然後歷代事蹟彰可鑒。文休陳時大手筆也,孚先聖朝故老人也,皆奉詔編其本國之史,旁蒐遺史,會輯成書。史後之覽者。無遺憾焉可也。而記志猶有未備,義例猶有未當文字,猶有未安,讀者不能無憾焉。獨胡宗鷟越史綱目有作,書事慎重而有法,評事切當而不冗,殆亦庶幾。然而兵火之後,其書不傳。盖成之至難。意若有待。皇上中興,崇儒重道,儒典考文,廼於光順年間詔求野史,及家人所藏古今傳記,悉令奏進以備參考,又命儒臣討論編次,臣前在史院嘗預焉,及再入也,而其書已上進藏之東閤,莫得之見。竊自惟念,幸祭明時,漸無補報,輙不自揆,取先正二書,校正編摩,增入外紀一卷,凣若干卷,名曰大越史記全書。事有遺忘者補之,例有未當者正之,文有未安者改之,間有善惡可以勸懲者,贅鄙見於其後。極知僭妄,罪無所逃,然職在當為,不敢以才識謭陋為辭。謹編定成書,留之史舘。雖未能公是於萬年,猶足資稽考之一助云。
洪德十年歳在己亥冬至節
賜大寶壬戌科同進士禮部右侍郎朝列大夫兼國史監司業兼史官修撰吳士連序
擬進大越史記全書表
禮部右侍郎朝列大夫兼國子監司業兼史官修撰臣吳士連,兹者伏蒙聖恩,除臣舘職,臣取前大越史記二書,參以野史,輯成大越史記全書,謹謄為十五卷奏進。臣吳士連誠惶誠恐,稽首頓首上言:伏以文風大振,適當景運之興,史筆重修,載纂歷朝之紀。俯殫管見,冒達隆知。臣竊惟,古有信書,國之大典,所以紀國統之離合,所以明治化之隆污。盖欲垂監戒於將來,豈特著幾徵於既徃。必善惡具形褒貶,始足示於勸懲。必翰墨久役心神,方可觀於著述,非苟作者,豈易言哉。 繫大越史記之書,載前代帝王之正。粤肇南邦之繼嗣,實與北朝而抗衡。統緒之傳億萬年,與天罔極,英明之君六七作,于古有光。雖強弱時或不同,而豪傑世未嘗乏。觀之在昔,厥有可稽。吳氏以前,概亂多而治少,李氏而後,漸世变以風移。夫極治者亂生,而履霜者氷至。賊臣因之盜㨿,敵國以是來侵。满地干戈。莫匪狂明之㓂,一國圖籍,翻為浩劫之灰。欲求事跡於煨烬之餘,難免是非於亥豕之辨。於皇昭代,思釆陳編,下明詔以購求,蒐散書而萃集。既命朝士檢閲討論,又勑儒臣縂裁潤色。務兹簡實,捐彼浮華。臣當直舘之初,得預濡毫之列。倐遭家禍,莫覩成書。念夙志之未酬,釆羣言而增校。備歷代君臣之蹟,明古今治亂之原。歳周於上而天道明,統正於下而人紀立。以至禮樂征伐,與夫制度紀綱,莫不正其謬訛,補其闕畧。間有關於風化,附臆説以發明。名曰大越史記全書,增入鴻庞蜀王外紀總若干卷,今已成編。效馬史之編年,第慚補綴,法麟經之比事,敢望謹嚴。但於彝倫日用之常,與其致知格物之學,嘗於燕暇,少僃覽觀。傳信傳疑,期汗青之無愧,繫辝繫事,庶文献之足徵。臣吳士連下情無任瞻天仰,聖激切屏營之至。謹装潢成帙,封全隨表,上進以聞。
洪德十年歳在己亥冬至節
篡修大越史記全書凣例
一、是書之作,本黎文休、潘孚先大越史記二書,參以北史、野史傳至諸本,及所傳授見聞,考技編輯爲之。其記始於吳王者,王我越人當南北分争之時,撥亂興邦,以繼䧺王、趙武之統故也今依武瓊所述著,本紀全書始自丁先皇,以明其大一統也。
一、歷代帝王在位久近,前帝前王於某年創業,以是年爲在位之首年,至某年崩薨禪讓或弑,後帝後王即位改元,則是年猶爲前帝前王在位之末年。其或崩薨禪讓在某年之春夏,則是年爲後帝後王在位之首年,而春夏之月爲前帝前王之奇零月,如崩薨禪讓在嵗終,逆數在位之年,猶有不盡之月,亦爲奇零月。至若楊日禮僣位,雖已逾年,然陳家曆數猶相接故。以前年属裕宗。後年属藝宗而通計焉附録日禮。
一、涇陽王爲大越始封之王,與帝宜同時,故紀元與帝宜初年同。
一、外紀所載,本之野史,其甚怪誕者,削之不録。䧺王以上無年表者,世主傳序,不可得而知也。或云十八世,恐未必然。
一、趙紀當北朝漢高、惠、文、景之世,以建亥爲嵗首者,庶考之朱子綱目,不爲謬矣。
一、每年甲子之下,分註止書曆代繼正統者,其餘列國不書,無接我也。如吳、魏、南漢事有接我則書某主。
一、凣紀本事而涉前後事,本事大書,前後事分註,庶得耳見無遺。
一、北朝歷代主皆書帝,與我各帝一方也。
一、凣我越人憤北人侵暴,因人心甚惡,攻弑郡守以自立,皆書起兵稱國。不幸而敗亡者,亦書起兵以予之。
一、士王之時,雖有守任,然王以諸侯當國,國人皆呼爲王,守任徒爲虚設,而王之貴重、威服百蠻不下趙武,後代追封王爵,故表而出之,與諸王同。
一、前後李南帝乃當時稱號,非真即皇帝位。故生則書帝,沒則書薨,從諸侯例。
一、趙越王時,李天寳雖稱王立國,然其迹微,國統已属趙王,故附錄于趙紀。
一、布蓋王豪富勇力,亦一時之䧺。然乘亂用杜英翰計,圍都護府。守任官病死,乃入居府治,未正位號,尋沒。其子始尊以王爵,故微之也。
一、北人守任有政蹟者必書,好善惡惡,人心所同,天下之公也。
一、十二使君乘時無主,各㨿地自守,莫能相統。然吳昌熾以正統書,吳氏之後也。
一、楊三哥、前後胡皆以王莽篡例。書名者,沮僣竊也。
一、黎大行雖承正統,然衛王璿猶在,紀元分註如宋太祖之於周鄭王也。
一、黎中宗即位三日而遇害,雖未逾年,然諸王争立凣八月,實中宗嗣位之年。故書之爲君,以正臥朝篡弑之罪,而以嗣位一年數焉。
一、衛王靈德前已即帝位,後降王爵,從史法書曰廢帝。
一、簡定即位,建元在丁亥年十月,而稱一年者,尊正統黜僣僞,與紹慶元年同。
一、陳末二胡之後,明人併㨿,凣二十年,止以四年属明者,盖癸巳以前,簡定、重光猶係陳緒,戊戌以後,我朝太祖高皇帝已起義兵,故不以属明書,正國統也。
一、人名、地名有考㨿,分註其下,無則闕之。
一、凣書日、舊史甲子有闕,依日庶書之。
一、凣正誤,必分註所由,庶無惑於舊史,間猶謬誤,知者幸正之。
續編凣例
一、外紀全書,自鴻庞氏至吳使君,舊史編爲一集,并本紀全書,自李太祖至昭皇編爲一集,自陳太宗至明宗編爲一集,陳憲宗至重光帝編爲一集,及本己實錄國朝聖宗淳皇帝備載爲一集。兹以其刪繁,每一集分爲上下二集,以便觀覽。
一、恭皇爲權神莫登庸篡弑,自丁亥至壬辰九六年無有位號,則以次年紀之。其莫僣則两行分註於次年之下,以尊正統,沮僣竊也。
一、莊宗自癸巳年起義,即位于行,在萬賴冊,雖未混一,中元亦以正統書之,明其爲帝胄承大統也。
一、中宗、英宗起義即位,並以繼統書之,明國緒相傳也。
一、神宗在位二十五年,書爲神宗上。其遜位六年,書在真宗紀,又復帝位十三年,書爲神宗下。
凣例畢。
越鑑通考總論
臣聞虞典即虞書,自孔子刪尙書以為典謨,而帝王脩齊治平之道益彰。春秋本魯史,自孔子脩春秋以定褒貶,而天子與禮命討之權益重。是以聖帝明王之治天下,有志於任君師之責,不可不究帝王之學,有志於究帝王之學,不可不明古今之理。然則諸史有作,所以為歷大人君之龜鑑,意在矣。
欽惟皇上陛下聖學髙明,道心純粹,紹祖功宗德之休,應天與人㱕之會,大業既成,治功已定,乃銳意太平,留心墳典,有志於帝王之學,洞究乎聖賢之書。覧聖宗淳皇帝天南餘暇諸集,而監夫聖謨典則之詳。懌德宗建皇帝樂宛餘閑各編,而會夫帝範渊原之意。燕暇則隨事詩賦。言形警戒,即虞舜勑天之歌也,噐皿則寓理制銘,心存脩省,即殷湯盤銘之戒也。凡其經天緯地之文,治國齊家之道,靡不貫通。日啟經筵,講求治理。乃命兵部尙書國子監司業兼史舘都總裁臣武瓊,撰越鑑通考,述自鴻庞氏至十二使君列為外紀,自丁先皇至國朝太祖髙皇帝大定之初年着為本紀,凡二十六卷。大而三綱五常之道,以至事物細微之理,莫不該載。又命秘書監黄樞等,寫為列本,以垂永久。於是皇上陛下以宸心淵廣,而包括乎乾坤,以天智光明,而洞燭乎日月,欲撮其大要,使一覧之間,而天地綱常之道益著,常王治平之道益明,如大綱既舉,而眾目畢張,如明鏡既懸,而萬象皆照,其有關於世教者大矣。乃命臣黎嵩為之總論。
顧臣學識迂踈,見聞淺薄,奚足以商確古今,發揮至理。然既叨奉明詔,敢不對揚聖天子之休命乎。臣謹拜手稽首,而献論曰:臣聞周易曰:「有天地然後有萬物,有萬物然後有夫婦,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子然後有君臣。」此綱常之道所由著也。大學曰:「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此治平之道所由行也。然則天地之道,不能外綱常以立極;帝王之道,豈能外綱常以為治哉。
粤自鴻庞氏涇陽王,繼神農之後,娶洞庭君女,明夫婦之道,正風化之原。君焉則以德化民,垂衣掑手;民焉則耕田鑿井,出作入息。其炎帝太古之風歟。貉龍君繼鴻庬之世,娶甌貉氏女,而生有百男之祥,百粤之祖實始於此。享國歷年,最為久長,富壽多男,自古以來未之有也。䧺王嗣貉龍之統,務施德惠,而撫綏其民,專事農桑之業,靡有兵戈之警,繼世子孫並以䧺王為號,祚凡十八世,歲經二千餘年,結䋲為政,民無詐偽,可見淳厖樸野之俗矣。後王德衰,怠於政事,廢武僃而不脩,耽酒色以為樂,蜀兵一至而國綂遂亡。安陽王西徒巴蜀,南滅䧺王,都于螺城。保有甌貉,得龟爪之弩,却秦人之兵,狃於戰勝,安樂而驕,趙兵來攻,而邊疆失守。趙武帝承秦之亂,奄有領表,都于番禺,與漢髙祖各帝一方,有爱民之仁,有保邦之智。武功懾乎蠶叢,文教振乎象郡,以詩書而化訓國俗,以仁義而固結人心,教民耕種,國富兵強,至於遣使一節,詞極謙遜,南北交歡,天下無事,享國百有餘年,真英雄才畧之主也。文王以武帝之嫡孫,纘承舊業,凡其制度典章,一遵先王成憲,感鄰以義,却敵安邊,亦繼體守成之君也。明王嗣德之初,安於縱弛。樛后得寵,越姬見廢,國中不睦,紀綱大亂。哀王以童稚之年,昧經國之理,母后驕淫,權臣執政,而趙家基業,卒至陵夷。術陽王以哀王之兄,建立於權臣之守,智力短淺,強虜來侵,而趙氏基圖,從茲蕧没。迹其哀王之禍,雖出於吕嘉,而實由明王寵嬖樛后以啟之也。女色之傾人國家如此,深可為戒。
逮夫徵王胄出雄王之後,姊妹俱以勇畧聞。忿蘇定苛政,糾率諸部,奮舉雄師,大振威名,郡縣響應,故能畧定嶺外六十五成,盡復南越故境,亦女中之豪傑也。然天不祚貉,漢兵來侵,向使當時有英雄才畧之主,則漢豈敢窺於梅嶺哉。士王習魯國之風流,學問博洽,謙虚下士,化國俗以詩書,淑人心以禮樂,治國踰四十年,境内無事。然而子徽,輕信士匡之言,不設兵僃,遂為吕岱所害。趙嫗以九真之女,聚徒山中,攻破城邑,諸部景從,易於反掌。雖未㨿嶺表如徵王故事,亦女中之雄才也。前南帝有聰明之至性,僃文武之奇才,北逐蕭諮,南平林邑,建國號,正尊稱,置百官,紀年號,有帝王䂓畫之大畧。奈何澈湖之師已潰,覇先之寇方張,白牛之書,盖有天數也。桃郎王以南帝之兄,收餘烬之卒,一戦而敗,退保野能,盖其威力不足也。趙越王接前南帝之統,保有朱鳶之地,初與桃郎乘時而稱王,卒與後李分國而共治。幸得龍爪之瑞,大破全梁之兵。奈何螺城之築未乾,鴉海之師隨溺,鵝毛之禍,是誰咎也。後南帝業承二兄,治踰四紀。然背義而滅趙,望風而降隋,遂成北狩之辱,由其自取也。嗚呼,天命靡常,人心難信。前乎安陽王恃有龜爪之瑞,怠心一形而國隨以滅,後乎趙越王恃有龍爪之祥,驕心一生而國隨以亡。祥瑞之事果何益哉。趙武帝使仲始,托婚於安陽王之女,乃窃其龜爪,以伐安陽王,而取其國,則趙武帝之計險矣,而趙氏尋滅於漢。後南帝使雅郎,托娶於趙越王之女,乃窃其龍爪,以伐趙越王,而移其祚,則後南帝之術深矣,而李氏卒陷於隋。噫,滅人之國,人亦滅其國,天道昭昭,足為明戒。
梅黒帝起自驩州,忿楚客之虐政,舉兵攻之,南㨿海嶺,北距李唐,可謂豪傑之主也。惜其禦㓂非才,人心寡助,而不能遏楊思朂之乱也。馮布盖以唐林之英豪,惡正平之苛虐,兄弟乘時屈起,拯民撥乱,布德立功,可謂仁厚之主也。惜其子安不能嗣守,見立於破靳,迎降於趙昌,雖有杜英翰謀國之臣,亦無救乎馮氏之亡也。曲先主世爲巨族,䧺睿智畧,因唐之亡,群心爱戴,共推為主,都于羅城,民安國治,功德永垂,享年弗久。曲中主克承先業,綽有祖風,運籌决勝,出人意表,與北朝諸國而抗衡,為我越之令主,定府籍管甲之職,制度稍立,中道崩殂。至於後主,瀆於干戈,賦繁役重,百姓怨嗟,尋為南漢所滅。楊正公念我越土宇久,為南漢所併,收用豪傑,大興義旅,两敗賊將,尽復轝圖。然僃患無謀,更為義兒所弑。吳先主誅公羡之賊臣破弘操之勍敵置文武百官之階定律令衣服之制真濟世之奇才也。然顧托非人禍及後嗣。楊三哥以外戚之親,受托孤之寄,然廢主自立,難迯簒弑之誅。吳後主克復祖宗之業,保安境内之民,足爲承平之主。然政尚姑息,黷於武功,禍及其身。天策王以主之嫡嗣,始爲奸臣所簒而不能正其罪,終以南晋所逼而不能讓其功,擅作威福之權,竟失友于之義。皆庸才之主也。嗟夫自有天地,即有綱常,父為子綱,君為臣綱,萬古截然,而不可紊。彼矯公羡乃楊正公之義兒,忘其豢養之恩,率其黨而殺正公,是以子而殺其父,竟為先主所誅。三哥乃吳昌岌之舊臣,背其顧托之言,逐其君而自立,是以臣而叛其君,又為後主所戮。乱賊之軰,生前則不容天地之間,没後則難迯春秋之法。故史臣筆之通鑑,深致意於其間焉。
吳氏既亡,十二使君乘時蜂起:吳日慶㨿唐林、李朗公㨿超類、矯順㨿洄湖、吳南帝㨿夜澤、阮超㨿扶烈、范防遏㨿藤州、陳明公㨿長州、吳昌熾㨿平橋、矯公罕㨿峯州、阮太平㨿三帶、杜景碩㨿杜洞、阮守捷㨿仙逰。各守封域,莫能相攝。世道至此,風俗澆漓甚矣。何則十二使君,皆吳王之舊臣,當後主親征唐阮,為毒矢所中,而殂爲臣下者,固宜復讎致討。而雪後主之耻可也。亦當圖立嗣君,以繼先主之統可也。胡乃君既遇害,臣皆恝心,各相雄長,僣僞紛紜,非惟得罪於當時,抑亦貽譏於後世。卒為丁先皇所定,固其宜也。故史臣於十二使君以前,著爲外紀,以别内外之分;自丁先皇以後,著爲正統,以明君臣之分。世道升降之幾,於此可以見矣。
丁先皇因吳國之䘮乱,平十二使君,天與人㱕,轝圖混一,任丁佃、阮匐、刘基、鄭琇之儔為之輔佐,剏制朝儀,定立軍旅,我越正統之君,實自此始。論其平戎破敵,功則偉矣。然宗庙未立,學校未建,設鼎養虎以爲刑獄之具,遺犀納象徒爲貢献之勞,禮樂刑政之不脩,重門擊柝之不謹,卒使身弑國危,禍及其子,是防微杜漸之無謀也。少帝以幼沖之年,嗣艱大之業,國家多難,社稷傾危,加以占㓂擾其南,宋師侵其北,權臣攝政,國内離心,丁氏訖籙,是保邦制治之無策也。盖丁氏之興,雖出於天数,及其衰也,由三綱之不正焉。先皇廢嫡立少。而父子之恩暌;五后並立,而夫婦之倫紊;寵任杜釋,以成簒弑之禍,而君臣之道䘮。是則丁氏之興,由於先皇丁氏之亡,亦由於先皇,非天命之不佑,盖人謀之弗臧也。
黎大行擁十道之權,行居攝之事,主少國危,乘時受命,誅占城主以雪執使之耻,摧趙宋師以挫必勝之謀。用洪献、巨俩、徐穆、子安之流為之左右。耕籍田於龍隊。徵處士於象山。選用賢良。創立學校。有帝王之大畧。然土木繁興,以金玉而飭其宫室,干戈屡起,以草芥而視其人民,雖欲不衰,其可得乎。中宗奉大行之遺詔,入承國統,赦母弟簒弑之罪,而政失於柔懦。卧朝不君,弑兄虐眾,以火焦刀鋸而爲刑,以木杪水牢而為獄,溺乱女色,伐性傷生,雖欲不亡,其可得乎。盖大行之興,雖出於眾心,及其亡也,亦由三綱之不正焉。大行廢丁皇之子,而降為衛王,則無君臣之義;生子有九,而不早定皇儲,則無父子之恩;立后有五,而上蒸丁后,則無夫婦之道,知有欲而不知有義,知有身而不知有子,好殺而不好生,好刑而不好德,身既亡而國隨滅,由不仁之積也。
李太祖因卧朝之失德,恊震文之休祥,應天順人,乘時啓運,有寬人之大度,有宏遠之䂓模,迁都定鼎,敬天愛民,田租有賜,賦役有制,南北通好,天下晏然。然聖學不開,儒風未振,僧尼半於民間,佛寺滿於天下,非創業垂統之道也。太宗勇智兼全,征伐四克,友好友之德,習禮樂之文,討賊平戎,勸農耕籍,伸寃有鍾,制刑有律,爲守成之令主也。然耽僊遊詩偈之禅,感西天歌調之曲,非經國子民之道也。聖宗恤民,重農柔遠,能迩置博學之科,重養廉之令,秘閣之有其官,明倫之有其制,文脩武僃,海内謐寕,爲嗣德之賢君也。然疲民力以築報天之㙮,費民財以造霪潭之宫,此其短也。仁宗天資仁孝,稱爲盛德,重名臣之選,置進士之科,侍經筵之有其官,開言路之有其詔,求賢納諫,薄賦輕徭,故能身致太平,俗臻殷富,足為承平之令主也。然開覧山宴,而咱母后之盤遊,鑄龜田鍾,而陷僧尼之簧惑,此其失也。神宗脩政立事,任賢使能,設宏詞之科,定兵農之令,政則勤矣。然酷好祥瑞,崇尚浮屠,破敵而㱕功,於佛献鹿,而得濫其官,何其愚也。英宗設講武之塲,以嚴武僃,脩孔子之庙,以振文風。籍田有耕,圜法有立,治則詳矣。然儉邪莫辨,賞罰不明,寵任奸臣,而開象脚之路,崇信佛老,而制僧道之科,何其暗也。髙宗初年,專任蘇憲誠、李敬脩之賢臣,共圖政治,賑貧有令,求賢有詔,故天資嘉瑞以前,其政猶有可觀。至天嘉寳祐以後,土木蝟興,盗賊蜂起,而亡國之兆已萌於此矣。惠宗耽縱荒淫,委政蘇忠嗣、陳慶餘之權臣,君弱臣強,天怨民怒,政暴刑繁,民窮盗起,而䘮國之兆已决於斯矣。加以昭皇女主,負苛不堪,陳氏因之以移李祚,可勝惜哉。抑又論之,李朝之時,世更八帝,傳祚二百餘年,所可稱者太祖有帝王之量,太宗有智勇之資,聖宗有愛民之仁,仁宗有惠民之德。然太祖立后者三,情牽於爱,而家道不正。太宗制峯有五,當哀而樂,而孝道以虧。聖宗蹈太祖之轍,而立后過制。仁宗惑生母之言,而幽殺嫡母,至於禁嫁百官之女,則神宗溺乱女色之迷也。爱養淫乱之臣,則英宗嬖寵儉人之過也。髙宗以荒淫爲樂。惠宗以酒色自娛。帝王脩齊治平之道,果如是乎。在朝之臣,則有李道成之托孤,蘇憲誠之輔政,彷彿乎伊尹周公之忠爱,固可嘉矣。至於陶甘沐、陶碩輔、梁任文、陶處中、李道紀、廖嘉貞、金英傑、曹良翰、楊景通、魏仲弘、刘禹儞、李公平、黄義賢、李敬脩之諸彦,不能正其君以成俗,宜其治之不古若也。他如杜英武之驕淫,譚以蒙之暴横,何足道哉。
陳太宗應天命之㱕,受昭皇之樿,有仁厚之德,有簡重之容,討叛保民,設科取士。宰相則擇宗室賢能,朝典則定禮儀刑律,陳家制度由此而興。然閨門慙德,踵於唐太之昏風。聖宗有仁恕之心,有孝悌之德,仁親睦族,尊賢重道,侍經筵則擇其賢良,輔東宫則選其德行,陳家基業由此而固。然釋教耽心,流於梁武之弊習。仁宗得聖賢之精,有金僊之相,體質渾全,慈仁和易。下詔賑貧而民心益固,選將禦戎而元㓂以平,重興事業,昭映千古足,爲陳家之賢君。然遊心釋典而築天健之庵,給養僧尼而鑄普明之鼎,非帝王之治也。英宗定朝班文武之階,制士人科舉之式,大旱則録囚,大飢則賑貸,治急養民,政先風憲,文物制度,渙然一新,亦足為陳家之令主。然從沙門於安子之山,勞民力於英雲之閣,非帝王之量也。明宗天性謙冲,受英宗議,逰神於翰墨之娛,馳筆於水雲之集,勸賢有詩,嗜酒有戒,似可稱矣。然官制冗多,刑獄寃濫,輕信克終之奸,以致國頊之死,豈不爲聰明之玷乎。憲宗天資英睿,運撫承平,撰御書則有集,教皇子則有詩,隨朝學士之定其令,著作典雅之有其官,築石堤以防水患,立倉漕以賑流民,亦可嘉矣。然逍遙於甘露之峰,勤懇於瓊林之佛,逐日博戲以爲娛,頻年災異而不覺,豈不為人明之累乎。裕宗至性聰敏,學問髙明,武僃文脩,四夷賓服。紹豊大治之時,政事悉舉,似可取矣。然而晚節信任鄒庚,縱聚麀之欲,開暏博之塲,荒游無度,飢饉荐臻,陳家之業由此而衰。藝宗削平内難,光復舊物,有敬天爱民之實,有保邦制治之䂓,僊逰有取士之科,葆和有餘暇之集,定國朝禮儀之制,除沙州截脚之令,䂓模功烈,炳彪宇宙。然恭儉有餘而剛斷不足,外而占㓂侵逼京畿,内而逆胡窺窬神噐,陳家之業由此而亡。睿宗受神之初,留心圖治,選將練兵,設科取士,帝箴有制,皇訓有書,自可有為。然寵任外戚,以啓奸臣僣竊之謀,拒黎錫忠諫之䟽。聽子平詭奏之言,親征占城,輕入倚忙之洞,忿兵取禍,卒殞其身。簡皇童心益甚,秉德不常,運寶貨以臧天健之山,頒旗劎以厚季犛之賜,禦㓂無謀,威令不振,卒使蒲黄得志,而資福見囚。順宗聽命權臣,徒擁虚噐,金甌之役未罷,石城之宴方醲,列侯就誅,至靈㱕隱,卒使赤觜横行,而玉清見逼。少帝以幼冲之年,廢立之權出於胡季犛之口,而陳家之祚亡矣。
抑又論之,陳家歷代,凡十二帝,享國一百七十餘年。所可稱者,太宗有帝王之量,聖宗有仁厚之德,仁宗有重興之功,英宗有達孝之實,明宗有文治之體,藝宗有恢復之績。然惠宗見弑,而君臣之道䘮,仁者不爲也。靈慈見娶,而夫婦之恩乖,義者不爲也。以堂堂之天子而爲竹林之禅,智者不爲也。以肅肅之王姬而爲占城之配,禮者不爲也。親迎其子之妻,則倫之亂矣。嬖幸倡人之女,則禍之胎矣。後宫苑池之逰,則志荒矣。外戚權臣之寵,則政蠹矣。帝王脩齊治平之道,果如是乎。在朝之臣,則有日燏建鹹子之功,國峻献白藤之捷,亦頡頏於郭汾陽、㓂萊公之名譽,固可稱矣。至於陳光啓、馮佐周、陳元旦、范五老、段汝諧、張漢超、丁拱垣、范師孟、阮忠彦、黎伯适之諸賢,而時君或以見踈,宜其治之不古若也。他如陳克終之奸邪,陳慶餘之貪鄙,何足議㢤。
大抵李陳之亡,雖由綱常之紊亂,亦由異端之蠱惑。發庫钱而造佛像,發庫銅而鑄洪鍾,發庫紙而寫佛經,李朝之事佛謹矣。然殺李氏之子孫者,纔出於陳守度之兇險,而佛不能救。以天子而爲大士,以妃嬪而爲丘尼,以王主而爲僧眾,陳家之事佛篤矣。然弑陳氏之宗室者,皆出於胡季犛之奸甚,而佛不能度。則奉佛之事,果何補㢤。
若夫胡季犛倚掖庭之親,稔奸臣之惡,肆虐以暴其民,欺君而簒其位,罪盈怨積,海内離心,明人入㓂,身虜國亡,死作他鄕之鬼,卒為天下所笑。胡漢蒼承簒國之後,行暴民之政。明人南侵而關河失守,社稷為墟,天綱恢恢,踈而不漏。嗚呼,禮莫大於分,分莫大於名,名分者,國之隄防,不可不謹。名分正則綱常立。彼龍鋌以弟弑兄,而簒其國,是乱賊之尤也。而史臣乃以皇帝書之,則名不正矣。季犛以臣弑君,而奪其位,是奸臣之魁也。而史臣乃以先主書之,則分不明矣。若按春秋之法,定褒貶之公,固當削卧朝之僞稱,以誅逆賊;去季犛之僣號,以討奸臣,然後正名分於當時,扶綱常於萬世,而史臣之謬可盡洗矣。至若陳家忠義之臣,如周居敬、陳平仲、阮翰、陳錫、阮鋭、陶堅、陳實、黎桶、陳紹、范玄齡、黎亞夫、阮决、阮雲霓、阮訶、黎勤、刘常、阮沆、何德鄰、陳渴真、梁元彪之諸賢,正氣猶存,芳名不朽,其節義之稱,不可枚舉。為陳家而思報仇,裴伯耆之心,即包胥、豫讓之心也。為陳家而請立後,黎景詢之心,即舅犯、仁傑之心也。萬言之書,忠貫日月,非斯文之力乎。七斬之疏,義感鬼神,非吾儒之功乎。惜其時君昏暗,不能信聽,以致淪亡,無足怪矣。迨夫後陳簡定帝,即位於播迁之餘,有鄧悉、景真之徒,與之恊謀,奮興義旅,致討明賊。逋姑之戦,幾復陳祚,所謂仁義之師也。夫何輕信讒言,遽殺良將,速取於敗。陳重光帝即位於離乱之際,有鄧容、阮帥之儔,與之戮力,共圖帝業。蔡茄之捷,軍聲大振,所謂復讐之舉也。夫何將帥不和,失其機會,遂至於亡。嗟夫,鄧悉、景真以讒見殺,而明人入㓂,視夫檀道濟見殺,而魏人來侵;岳武穆見殺,而金人入㓂。讒侫覆人國家,前後一轍,人君用舍之際,不可不謹。閏胡既虜,後陳亦亡,境内爪分,蝠裂甚於周季之時,官吏法峻刑苛慘於秦亡之日。由是明人肆虐,生民塗炭,未有甚於此時也。
幸頼天道好還,人心恊順。洪惟國朝太祖髙皇帝以殷湯智勇之資,奮周武仁義之旅,收用豪傑,掃蕩妖氛,雖以明將梟䧺如柳昇、梁銘之軰皆陣陷而屍輿;狡譎如崔聚、黄福之徒,亦計窮而靣縛。二十餘年之乱,一旦削平,山河以之改觀,海宇以之寕謚,由太祖髙皇帝勇智寬仁,君臣恊心同德之所致也。觀其帝之神武不殺,即天地之心也;秋豪無犯,即天地之量也;秋養諸路流民,即天地之仁也。放㱕十萬降卒,即天地之德也。舉賢有令,即成湯之立賢無方也;論降有書,即成湯之代虐以寬也。兵農有法,即武王之農用八政也;牧民有條,即武王之寵綏四方也。論以十條軍政,講君臣之義也;布以六條教化,明父子之倫也。慎重刑罰,謹號令之信也;結好明國,存交鄰之禮也。若夫建太庙以奉祖考,設學校以明人倫。平吳大誥無非仁義忠信之言,藍山實録無非脩齊治平之道。宜乎定大越之乾坤,奠皇圖之社稷,豈趙、丁、李、陳所能及㢤。然後知帝王大業也,鋼常正道也。鋼常立而帝王之大業以成,仁義明而天下之大噐以定。湯武推仁義之心,爽仁義之師。其得天下以正,守天下以仁,故能臻有道之長。欽惟太祖髙皇帝取天下於狂明㓂亂之餘,其得天下也甚正,其守天下也以仁,尤必維持之以義,固結之以仁,照臨之以智,範圍之以信,其脩齊治平之道,則與唐虞三代而比隆,于以衍億載綿洪之業,其積累固非一日矣。方今皇上陛下,恢太祖髙皇帝之洪圖,備太祖髙皇帝之良法,特命臣撰越鑑通考總論,盖以扶天地綱常之道,明帝王治亂之原,與夫述太祖髙皇帝創業之艱難,使天下後世誦念而不忘焉。伏願皇帝陛下於萬幾之暇,講明治道,讀趙、丁、李、陳之事,則知天命人心之去留。識國統邦,圖之隆賛,辨君子小人之消長,察氣数風俗之盛衰,而歷代政事之得失,可得而明矣。讀本朝太祖髙皇帝創業之事,則想卧薪嘗膽之焦勞,念沐雨櫛風之艰苦,審制治保,邦之至計,恢子民經國之遠圖。而聖朝宏遠䂓模可得而見矣。於是聖邦益以髙明,聖域益以深造,治道益以尊隆,所以爲天地而立心,所以爲綱常而立極,為生民而立命,為億萬世而開太平,于以奠國勢於泰盤,于以措生民於袵席,而帝王大業洪圖,與天地同悠久矣。
洪順六年甲戌仲秋
賜甲辰科進士特進金紫榮禄大夫少保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兼國子監祭酒知經筵事敦書伯柱國臣黎嵩謹奉勅
大越史記全書序
天地之際,瀛海所環,萬國碁布星羅,人民禽獸各異其類者,何限鄒衍之所謂九州之外,別有九妙者。古昔以爲妄誕,今則舟車相通,載籍互傳,其人情風俗世代沿革,可得而覩焉。學者各執其業,自制度、文物、典刑、武備,以至水土所殖、物類所珍,必考而繹之。蓋學問之博,未嘗有如今日也。我日本嘗同文軌者,爲支那、爲朝鮮、爲安南。支那、朝鮮於我有舊好;而安南古或有我船舶至其國者,蓋西邊商估以財貨往來耳。未嘗聞有士人入其國,察風土之槩者。獨有阿倍仲麻呂過颶漂泊之事,自後寥寥無聞,是以學者亦莫能通其史焉。頃者,余得大越史記全書讀之,自鴻厖氏首御其國,經趙佗乘秦之亂,奄有嶺表,前後四千餘年。其間治亂典廢、政事人物,悉莫不備其蹟。於是始知安南有全史矣。今時學者務博之急,誰不珍斯書。况近佛蘭西頻交涉安南國事,終與支那爲釁隙,兵連而不解。余於斯書,竊有所慨矣。逐命活刷,頒之同志云。
明治十七年(一八八四)冬十月柳陰引田利章識於埴山草堂
平原阿部光忠書
大越史記全書序
安南與暹羅,地相近也,風土相似也,疆域、人口相若也,而安南削弱,爲佛人所制;暹羅則物饒政舉,頗致富。庶論者求其故,不得。乃曰:「安南用漢字,通觀宇內,凡用漢字之邦,委靡不振。」嗚呼!果如其言,則印度旣亡,暹羅何以用其字?羅馬旣亡,歐、米各國何以用其字?蓋嘗考之,國勢之振不振,在乎自强與倚人。自强者,畜財鍊兵,事主實效;倚人者,籍力大國,務張虚威。安南,古稱交趾,建國尤舊。而兩漢以還,入貢受册封,襲爲恆例。近世佛人通商設埔頭, 一旦開釁,逐清國戍兵,一戰克東京,再戰取諒山。王位廢置,權在其手,外援之不可恃如此。昔者,我幕府與安南、暹羅書聘往來,商民移住暹羅者,漸成聚落,號曰日本街。有山田長政者焉,智略過人,及暹羅被寇請援,率我衆力戰立功,逐據其地。當是時,彼固不用漢字,而削弱甚於安南。何哉?亦恃外援,不能自强也。
今上中興,修外交,整武備。尤留意於吾亞爾亞諸國治亂興廢之故。往年遣工部四等官大鳥圭介至暹羅,圭介著紀行二卷,具載其政治沿革,而安南則未也。頃者,陸軍大學助教引田君利章校刻大越史記二十四卷。大越,卽安南也。此書安南史官吳士連等所撰,起自太古、止筆於黎氏第二十世嘉宗。嘉宗與清康熙帝同時,當我靈元天皇延寶、天和之間。從時厥後,世運變遷,雖不可取古律今,而其籍力大國,不能自强者,旣已見衰兆於數百年前。參以暹羅紀行,則彼此得失,不難辨焉。論者其勿罪漢字可也。
明治甲申(一八八四)冬十二月中浣
日本國宮內文學兼東京大學教授從五位川田剛撰
[book_chapter]外紀
[book_title]卷之一
按黃帝時建萬國,以交趾界於西南,遠在百粵之表。堯命羲氏宅南交,定南方交趾之地。禹別九州,百粵為楊州域,交屬焉。成周時,始稱越裳。越之名肇於此云。
鴻厖氏紀
涇陽王
諱祿續,神農氏之後也。
壬戌元年初,炎帝神農氏三世孫帝明,生帝宜。既而南巡至五嶺,接得婺僊女,生王。王聖智聰明,帝明奇之,欲使嗣位。王固讓其兄,不敢奉命。帝明於是立帝宜為嗣,治北方,封王為涇陽王,治南方,號赤鬼國。王娶洞庭君女,曰神龍,生貉龍君〈按《唐紀》,涇陽時有牧羊婦,自謂洞庭君少女。嫁涇川次子,被黜。寄書與柳毅,奏洞庭君。則涇川、洞庭世為婚姻,有自來矣〉。
貉龍君
諱崇纜,涇陽王之子也。
君娶帝來女,曰嫗姬。生百男(俗傳生百卵),是為百粤之祖。一日謂姬曰:「我是龍種,儞是僊種。水火相尅,合併實難。」乃與之相別。分五十子從母歸山,五十子從父居南〈居南作歸南海〉。封其長為雄王,嗣君位。
史臣吳士連曰:天地開肇之時,有以氣化者,盤古氏是也。有氣化,然後有形化,莫非陰陽二氣也。《易》曰:天地絪縕,萬物化醇。男女媾精,萬物化生。故有夫婦,然後有父子。有父,然後有君臣。然而聖賢之生,必異乎常,乃天所命。吞玄鳥卵而生商,屐巨人跡而興周,皆紀其實然也。神農氏之後帝明,得婺僊女而生涇陽王,是為百粵始祖。王娶神龍女生貉龍君。君娶帝來女而生育有百男之祥。此其所以能肇我越之基也歟。考之《通鑑外紀》,帝來,帝宜之子。據此所載,涇陽王,帝宜之弟,乃相為婚姻,蓋也尚鴻荒,禮樂未著而然者歟。
雄王
貉龍君之子也〈缺諱〉。都峯州〈今白鶴縣是也〉。
雄王之立也,建國號文郎國〈其國東夾南海,西抵巴蜀,北至洞庭湖,南接胡孫國,即占城國,今廣南是也〉。分國為十五部,曰交趾、曰朱鳶、曰武寧、曰福祿、曰越裳、曰寧海、曰陽泉、曰陸海、曰武定、曰懷驩、日九真、曰平文、曰新興、曰九德,以臣屬焉。其曰文郎,王所都也。置相曰貉侯,將曰貉將〈將後訛為雄將〉。王子曰官郎,王女曰媚娘。有司曰蒲正,世世以父傳子,曰父道。世主皆號雄王。時山麓之民,見江河濮水,皆聚魚蝦,率相漁食,為蛟蛇所傷,白於王。王曰:「山蠻之種,與水族實殊。彼好同惡異,故有此病。」乃令人墨跡畫水恠於身。自是蛟龍見之,無咬傷之害,百粵文身之俗,蓋始此。
雄王六世,武寧部扶董鄉,有富家翁,生一男,三歲餘,飲食肥大,不能言笑。適國內有警,王令人求能却敵者。其日,小兒忽能言,告其母邀天使來,曰願得一劔一馬,君無憂也。王賜之劔馬,小兒即躍馬揮劔而前,官軍從後,破賊于武寧山脚。賊自倒戈相攻,死者甚衆,餘黨羅拜,呼天將,即皆來降。小兒躍馬,騰空而去。王命開所居園宅,立廟,時祀焉。後李太祖封為沖天神王。〈其神祠在扶董鄉建初寺側。〉
周成王時,我越始騁于周〈未詳第幾世〉,稱越裳氏,獻白雉。周公曰:政令不施,君子不臣其人。命作指南車,送還本國。
時屬季世,王有女,曰媚娘,美而艷。蜀王聞之,詣王求為婚。王欲從之,雄侯止之曰:彼欲圖我,以婚姻為由耳。蜀王以是銜怨。王欲求可配者,謂群臣曰:「此女是僊種,才德兼備者,方可為姻。」時見二人外來拜見庭下,求為婚姻。王異而問之。對曰:「一為山精,一為水精。皆在境內,聞明王有聖女,敢來請命。」王曰:「我有一女,豈得兩賢乎。」乃約來日能具聘禮先來即與。兩賢應諾,拜謝而歸。明日山精將珍寳、金銀、山禽、野獸等物來獻。王如約嫁之。山精迎回傘圓高峯居之。水精亦將騁財後至,恨悔不及。激遂興雲作雨,水漲溢,率水族追之。王與山精,張鐵網橫截慈廉上流以扞之。水精從別江,自莅仁入廣威山脚,緣岸上喝江口,出大江,入陀江,擊傘圓,處處鑿為淵為潭,積水圖襲之。山精神化,呼得蠻人,編竹為籬禦水,以弩射之,鱗介諸種,中箭避走,終莫能犯也〈俗傳山精水精是後世讐,每年大水,常相攻云〉。
傘圓乃我越巔山,其靈應最為顯驗。媚娘既嫁山精,蜀王憤怒,囑其子孫,必滅文郎而併其國。至孫蜀泮,有勇略,乃攻取之。
史臣吳士連曰:雄王之世,建侯立屏,分國為十五部。十五部之外,各有長佐,而庶子以其次分治焉。其五十子從母歸山,安知不如是耶。蓋母為君長,諸子各主一方也。以今蠻酋有男父道,女父道之稱,觀之〈今朝改為輔導是也〉,理或然也。若山精水精之事,亦甚恠誕,信書不如無書,姑述其舊,以傳疑焉。
右鴻厖氏,自涇陽王壬戌受封,與帝宜同時,傳至雄王季世,當周赧王五十七年癸卯終,該二千六百二十二年。
蜀紀
安陽王
在位五十年。
姓蜀,諱泮。巴蜀人也。都封溪〈今古螺城是也〉。
甲辰元年〈周赧王五十八年〉(公元前二五七年)。王既併文郎國,改國號曰甌貉國。初王屢興兵攻雄王。雄王兵強將勇,王屢敗。雄王謂王曰:「我有神力,蜀不畏乎。」遂廢武備而不修,需酒食以為樂。蜀軍逼近,猶沈醉未醒,乃吐血堕井薨,其衆倒戈降蜀。王於是築城于越裳,廣千丈,盤旋如螺形,故號螺城。又名思龍城〈唐人呼曰崑崙城,謂其城最高也〉。其城築畢旋崩,王患之,乃齋戒禱于天地山川神祇,再興功築之。
丙午三年〈東周君元年〉(公元前二五五年)春,三月,忽有神人到城門,指城笑曰:「工築何時成乎。」王接入殿上問之,答曰:「待江使來。」即辭去。後日早,王出城門,果見金龜從東浮江來,稱江使,能說人言,談未來事。王甚喜,以金盤盛之,置盤殿上,問城崩之由。金龜曰:「此本土山川精氣,前王子附之,為國報仇,隱於七耀山。山中有鬼,是前代伶人死,葬於此,化為鬼。山傍有館,館主翁曰悟空者,有一女并白雞一隻,是精之餘氣。凡人往來,至此夜宿必死,鬼害之也。所以能嘯聚成群,墮壞其城。若殺白雞,除此精氣,則其城自爾完固。」王將金龜就館,假為宿泊人。館主翁曰:「郎君即貴人也,願速行,勿留取禍。」王笑曰:「死生有命,鬼魅何能為」,乃留宿焉。夜聞鬼精從外來,呼開門。金龜叱之,鬼不能入。鷄鳴時衆鬼走散。金龜請王追躡之,至七耀山,精氣収藏殆盡。。王還館。明旦館主翁以為王必死,呼人就館,欲行収葬。見王欣笑語,趨拜曰:「郎君安得若此,必聖人也。」王乞取白雞,殺而祭之。雞殺,女亦死。即令人掘山,得古樂器及其骸骨,燒碎為灰,散之江河,妖氣遂絕。自此築城不過半月而成。金龜辭歸,王感謝請曰:「荷君之恩,其城已固。如有外侮,何禦之。」金龜乃脫其爪付王,曰:「國家安危,自有天數,人亦防之。倘見賊來,用此靈爪為弩機,向賊發箭,無憂也。」王命臣皐魯(一云皐通),造機弩,以爪為機,名曰靈光金爪神弩。唐高王平南詔,兵還過武寧州,夜夢異人,稱皐魯,曰:「昔輔安陽王有却敵大功,被貉侯譖去之。沒後,天帝憫其無過,命賜一條江山,管領都統將軍征討寇賊,及農時稼穡,皆主之。今既從明公討平逆虜,復至本部,不告謝,非禮也。」高王寤,以語僚屬,有詩曰:美矣交州地,悠悠萬載來,古賢能得見,終不負靈臺。
壬子九年〈東周君七年〉(公元前二四九年)。秦、楚、燕、趙、魏、韓、齊凡七國。
是歲周亡。
庚辰三十七年〈秦始皇呂政二十六年〉(公元前二二一年)。秦併六國,稱皇帝。時我交趾慈廉人李翁仲,身長二丈三尺。少時往郷吧供力役,為長官所笞。遂入仕秦,至司隷校尉。始皇得天下,使將兵守臨洮,聲振匈奴,及老歸田里卒。始皇以為異,鑄銅為像,置咸陽司馬門,腹中容數十人,濳搖動之,匈奴以為生校尉,不敢犯(唐趙昌為交州都護,常夜夢與翁仲講《春秋左氏傳》。因訪其故宅,在焉。立祠致祭,迨高王破南詔,常顯應助順。高王重修祠字,彫木立像,號李校尉。其神祠在慈廉縣瑞香社)。
丁亥四十四年〈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二一四年)。秦發諸道逋亡人、贄壻、賈人為兵,使校尉屠睢將樓船之士,使史祿鑿渠運糧,深入嶺南,略取陸梁地,置桂林(今廣西明貴縣是也)、南海(即今廣東)、象郡(即安南),以任囂為南海尉,趙佗為龍川令(龍川,南海属縣),領謫徒兵五十萬人戍五嶺。囂、佗因謀侵我(贄壻,男無財聘,以身自質於妻家,曰贄壻。如人身之肬贄,是餘剩之物。陸梁地,嶺南人多處山陸間,其性強梁,故曰陸梁)。
辛卯四十八年〈秦始皇十七年〉(公元前二一〇年)冬,十月,秦始皇崩于沙丘。任囂、趙佗帥師來侵。佗駐軍北江僊遊山與王戰,王以靈弩射之,佗敗走。時囂將舟師在小江〈即都護府,後訛為東湖,今東湖津〉,犯土神,染病歸,謂佗曰:「秦亡矣,用計攻泮,可以立國。」佗知王有神弩不可敵,退守武寧山,通使講和。王喜,乃分平江〈今東岸天德江是也〉,以北佗治之,以南王治之。佗遣子仲始入侍宿衛,求婚王女媚珠,許之。仲始誘媚珠,竊觀靈弩,濳毀其機,易之。託以北歸省親,謂媚珠曰:「夫婦恩情不可相忘,如兩國失和,南北隔別,我來到此,如何得相見。」媚珠曰:「妾有鵞毛錦褥常附於身,到處拔毛置岐路,以示之。」仲始歸以告佗。
癸巳五十年〈秦二世胡亥二年〉(公元前二〇八年)。任囂病且死,謂佗曰:「聞陳勝等作亂,民心未知所附。此土僻遠,吾恐群盜侵犯至此,欲與絕道〈秦所開越道也〉,自備,待諸侯變。」會病甚,曰:「番禺(漢曰南城)負山阻水,東西各數千里,頗有秦人相輔,亦足建國興王,為一方之主也。郡中長吏無足與謀者,故特召公告之。」因以佗自代。囂死,佗即移檄告橫浦、陽山、湟谿關,曰:「盜兵且至,急絕道聚兵自守。」檄至,州郡皆應之。於是盡殺秦所置長吏,以其親黨代為守。佗發兵攻王,王不知弩機已失,圍棋笑曰:「佗不畏吾神弩耶。」佗軍逼近,王擧弩已折矣。尋走敗,坐媚珠於馬上,與王南奔。仲始認鵝毛追之。王至海濱,途窮無舟楫,連呼金龜速來救我。金龜湧出水上,叱曰:「乘馬後者是賊也,蓋殺之。」王拔劍欲斬媚珠。媚珠祝曰:「忠信一節為人所詐,願化為珠玉,雪此讐耻。」王竟斬之。血流水上,蛤蚌含入心,化為明珠。王持七寸文犀入海去(今辟水犀也。世傳演州高舍社夜山是其處)。仲始追及之,見媚珠已死,慟哭抱其尸,歸葬螺城,化為玉石。仲始懷惜媚珠,還於粧浴處,悲想不自勝,竟投身井底死。後人得東海明珠,以井水洗之,色愈光瑩。
史臣吳士連曰:金龜之說信乎。有莘降神,石能言,容或有之。蓋神依人而行,託物以言也。國之將興,神明降之,以監其德。將亡,神亦降之,以觀其惡。故有待神以興,亦有以亡。安陽王興功築城之役,有不節民力,故神託金龜告之。非怨讟動乎民,而能然耶,猶似之也。及其憂後患而要請於神,則私意起矣。私意一萌,則天理随滅。神安得不羞以禍耶。其脫靈爪付之,謂足以却敵,其禍之萌乎。如神有賜虢土田之命,而虢随以亡也。厥後果然,何莫非依人而行也。如無要請之言,但循理而行,安知國祚之不長久乎。至於媚珠鵝毛表道之事,未必有也。如或有之,僅一見焉可也。後趙越王女,再模倣言之,何耶。蓋編史者,以蜀、趙亡國之由,皆出於女婿。故因一事而兩言之歟。然則鬼能隳城亦信乎。曰伯有為厲之類也,彼立其後,得所歸而止。此除其妖,無所附而止。至於史記安陽王敗亡,因神弩易機,趙越王敗亡,因兜鍪失爪,乃假辭以神其物爾。若夫固國禦戎,自有其道,得道者多助而興,失道者寡助而亡,非為此也。
右安陽王,起甲辰,終癸巳,凡五十年。
大越史記外紀全書卷之一終
[book_title]卷之二
趙氏紀
武帝
在位七十一年,壽一百二十一歲。
趙氏因秦衰亂,殺秦長吏,據有嶺南之地,稱帝,與漢抗衡,享國傳祚,百年而後亡,亦英雄之主也。
姓趙,諱佗〈漢真定人也〉,建都番禺〈今在廣東是也〉。
甲午元年〈秦二世三年〉(公元前二〇七年)。帝併有林邑、象郡之地,自立為南越王。
乙未二年〈西楚覇王元年、漢王劉邦元年〉(公元前二〇六年)。是歲,秦亡。
丁酉四年〈楚項籍三年、漢劉邦三年〉(公元前二〇四年)冬,十月,晦,月食。
十一月,晦,日食。
戊戌五年〈楚項籍四年、漢劉邦四年〉(公元前二〇三年)秋,七月,有星孛于大角。
己亥六年〈漢高帝五年〉(公元前二〇二年)春,二月,漢王即皇帝位。是歲,西楚亡。
癸卯十年〈漢高帝九年〉(公元前一九八年)。帝令二使典主交趾、九真二郡。
乙巳十二年〈漢高帝十一年〉(公元前一九六年)。漢既定天下,聞帝亦己王越,因遣陸賈,往拜帝為南越王,授璽綬,剖符通使,使和集百粵,毋為寇災。使者至,帝踞見賈。賈曰:「王本漢人,親戚、墳墓皆在于漢。今反本俗,欲據於此,與漢抗衡為敵,豈不謬哉。且夫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惟漢帝寬仁受人,民皆樂從。起豐沛,先入關,據咸陽,攘除兇醜,五年之間,撥亂反正,平定四海,此非人力,殆天與也。漢帝聞王王此,常欲一決勝負,以百姓新勞苦,故罷之。遣使奉其印綬遺王,王宜郊迎謁,示其敬也。今既不然,備禮見之,可也。奈何,自恃百粵之衆,慢易天子使者。天子聞之,發兵問罪,則王將如之何。」帝蹶然興起曰:「居此日久,殊失禮義。」因問賈曰:「我與蕭何,曹參孰賢?」曰:「王自賢。」又問:「我與漢帝孰賢?」賈曰:「漢帝繼五帝三王之業,統理乎漢,人以億萬計,地方萬里,物殷民富,政由一家,開闢以来未之有也。今王,衆不過十萬,雜處山海間,譬如漢一郡也,何乃比於漢。」帝笑曰:「吾恨不起於彼,何遠不若漢。」賈默然色沮。乃留賈居數月,曰:「越中無足與語。至生來,令我日聞所不聞。」賜賈槖中裝直千金。及賈歸,復賜千金〈槖中裝,謂以珠寶裝裏入囊槖中〉。
丙午十三年〈漢高帝十二年〉(公元前一九五年)夏,四月,漢帝崩。
庚戌十七年〈漢惠帝盈四年〉(公元前一九一年)夏,漢立原廟于渭北。
癸丑二十年〈漢惠帝七年〉(公元前一八八年)春,正月,朔,日食。
夏,五月,日食,既。
秋,八月,漢帝崩。
乙卯二十二年〈漢高后呂雉二年〉(公元前一八六年)夏,六月,晦,日食。
丁巳二十四年〈漢高后四年〉(公元前一八四年)漢禁南越關市鉄器。帝曰:「高帝立我,通使共器物。今高后聽讒臣,別異漢越器物。此必長沙王計,欲倚漢威德,圖我國而併王之,自為功也。」
戊午二十五年〈漢高后五年〉(公元前一八三年)春,帝即皇帝位,發兵攻長沙,敗數郡而還。
庚申二十七年〈漢高后七年〉(公元前一八一年)。漢使隆慮〈音林閭〉侯周竈擊南越,以報長沙之役。會暑濕,大疫,遂罷兵。帝因此以兵威財物,招撫閩越,西甌貉(即交趾、九真)皆從屬焉。東西萬餘里,御黃屋左纛,稱制與漢並。
辛酉二十八年〈漢高后八年〉(公元前一八〇年)秋,七月,高后崩,諸大臣迎立代王恒,是為文帝。
壬戌二十九年〈漢文帝恒元年〉(公元前一七九年)。漢帝為帝親塚在真定者置守邑,歲時奉祀。召其昆弟為尊官,厚賜之。問宰相陳平,舉可使越者。平言陸賈先帝時,曾使越,漢帝召賈為太中大夫,謁者一人為副使,往遺帝書,曰:「謹問,南越王甚苦心勞意。朕,高帝側室之子也。棄外,奉藩于代。道里遼遠,壅蔽樸愚,未嘗致書。高皇帝棄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臨事,不幸有疾,諸呂擅權為變,不能獨制,乃取他姓子,為孝惠皇帝嗣,賴宗廟之靈,功臣之力,誅之已畢。朕以王侯,吏以王書罷將軍博陽侯。其親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問,修治先人塚。前日聞王發兵於邊,為寇災不止,長沙苦之,南郡尤甚。雖王之國,庸獨利乎。必多殺士卒,傷良將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獨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為之也。朕欲定地犬牙之相制者,以問吏。吏曰:『高皇帝所以界長沙者,王之地也。不得擅變焉。』今也得王之地,不足以為大,得王之財,不足以為富,服嶺以南,王自治之,雖然王之號為帝,兩帝並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爭也。爭而不讓,仁者不為也。願與王分棄前悪,終今以來通使如故。。故使陸賈往馳諭告王以朕本意,王亦受之,毋為災矣。因以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遺王,願王聽樂消憂,存問鄰國。」賈至,帝謝曰:「謹奉詔為藩王,長供職貢。」於是下詔曰:「朕聞兩雄不俱立,兩賢不並世。漢皇帝,賢天子。自今去帝制、黃屋、左纛。因為書稱蠻夷大長,老夫臣佗昩死再拜上書皇帝陛下,老夫故越吏也,高帝賜璽綬,以為南越王。孝惠皇帝即位,義不忍絕,所賜老夫者甚厚。高后用事,別異華夷,出令曰:『毋予南越金、鉄、田器、馬、牛、羊、即予,予牡,毋予牝。』老夫處僻,馬、牛、羊齒已長。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內使潘、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輩上書謝過,皆不反。又風聞老夫父母墳墓已壞削,兄弟宗族已誅泯,故吏相議曰:『今內不得振於漢,外無以自高異於吳』,故更號為帝,自帝其國,非敢有害於天下。高皇后聞之大怒,削去南越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竊疑長沙王讒譖,故發兵以伐其邊。老夫處越四十年,于今抱孫焉。然夙興夜寐,寢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視靡蔓之色,耳不聽鍾皷之音者,以不得事漢。今陛下幸哀憐,復故號,通使如故。老夫死,骨不朽,改號,不敢為帝矣。謹因使使者,獻白璧一雙,翠羽千尾,犀十座,紫貝五百,桂壼一器,生翠四十雙,孔雀二雙,昩死再拜,以聞皇帝陛下。」陸賈得書還報,漢帝大悅。自是南北交好弭兵,民得休息矣。
癸亥三十年〈漢文帝二年〉(公元前一七八年)冬,十月,晦,日食。
甲子三十一年〈漢文帝三年〉(公元前一七七年)冬,十月,晦,日食。
十一月,晦,日食。
辛巳四十八年〈漢文帝後元四年〉(公元前一六〇年)夏,四月,晦,日食。
甲申五十一年〈漢文帝後元七年〉(公元前一五七年)夏,六月,漢帝崩,詔短喪。
秋,九月,有星孛于西方。
乙酉五十二年〈漢景帝啟元年〉(公元前一五六年)。漢詔令郡國立太宗廟。
丙戌五十三年〈漢景帝二年〉(公元前一五五年)冬,十一月,有星孛于西方。
丁亥五十四年〈漢景帝三年〉(公元前一五四年)春,正月,長星出西方。是月,晦,日食。
戊子五十五年〈漢景帝四年〉(公元前一五三年)冬,十月,晦,日食。
癸巳六十年〈漢景帝中元二年〉(公元前一四八年)夏,四月,有星孛于西北。
秋,九月,晦,日食。
甲午六十一年〈漢景帝中元三年〉(公元前一四七年)秋,九月,有星孛于西北。是月,晦,日食。
乙未六十二年〈漢景帝中元四年〉(公元前一四六年)冬,十月,晦,日食。
丁酉六十四年〈漢景帝中元六年〉(公元前一四四年)秋,七月,晦,日食。時,帝凡遣使如漢,則稱王、朝請以比諸侯,於國內則從故號。
戊戌六十五年〈漢景帝後元元年〉(公元前一四三年)秋,七月,晦,日食。
庚子六十七年〈漢景帝後元三年〉(公元前一四一年)冬,十月,日月皆赤。
十二月,日如紫,五星逆行守太微,月貫天庭中〈天庭即龍星、右角、太微、宮垣十星,在翌軫之地、天子之宮、五帝之座〉。
春,正月,漢帝崩。
壬寅六十九年〈漢武帝徹建元二年〉(公元前一三九年)春,正月,晦,日食。
夏,四月,有星如日,夜出。
癸卯七十年〈漢建元三年〉(公元前一三八年)秋,七月,有星孛于西北。
九月,晦,日食。
甲辰七十一年〈漢建元四年(公元前一三七年)。帝崩,謚武。孫胡立〈後陳朝封帝為開天体道聖武神哲皇帝〉。 〉
黎文休曰:遼東微箕子不能成衣冠之俗,吳會非泰伯不能躋王覇之強。大舜,東夷人也,為五帝之英主。文王,西夷人也,為三代之賢君。則知善為國者,不限地之廣狹,人之華夷,惟德是視也。趙武帝能開拓我越,而自帝其國,與漢抗衡,書稱老夫,為我越倡始帝王之基業,其功可謂大矣。後之帝越者能法趙武,固安封圻,設立軍國,交鄰有道,守位以仁,則長保境土,北人不得復恣睢也(恣睢反目貌)。
史臣吳士連曰:傳曰:有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名,必得其壽。帝何修而得此哉。亦曰德而已矣。觀其答陸賈語,則英武之成,豈讓漢高。及聞文帝為帝親塚置守邑,歲時奉祀,及厚賜其昆弟,則又屈於漢。於是宗廟饗之,子孫保之,非以德耶。《易》曰:謙尊而光,卑而不可踰。帝其以之。
文王
在位十二年,壽五十二歲 。
王感鄰以義,却敵安邊,亦稱願治之君也。
諱胡,仲始之子,武帝之孫也。
丙午二年〈漢建元六年〉(公元前一三五年)秋,八月,有星孛于東方,長竟天。閩越王郢侵我邊邑。王守漢約,不擅興兵,使人賫書言其事於漢。漢多義之,大為發兵,遣王恢豫章,韓安國出會稽,擊閩越。淮南王安上書諫曰:「越方外之地,剪髮文身之民,不可以冠帶之國法度理也。自三代之盛,胡粵不受正朔,非強不能服,威不能制,以為不居之地,不牧之民,不足以煩中國也。今自相攻擊,而陛下發兵救之,是反以中國而勞夷狄也。且越人輕薄反覆,不用法度,非一日之積。一不奉詔,舉兵誅之,臣恐後兵革無時得息也。間者,歲比不登,民生未復,今發兵資粮,行數千里,夾以深林叢竹,多蝮蛇猛獸,夏月暑時,歐泄霍亂之病相随屬也〈歐泄,歐與嘔同。泄,弋掣反,亦吐也〉。曾未施兵接刃,死傷者必衆矣。臣聞軍旅之後,必有凶年,言以其愁苦之氣,薄陰陽之和,感天地之精,而災氣為之生也。陛下德配天地,澤及草木,一人有饑寒不終其天年而死者,為之悽愴於心。今方內無狗吠之警,而使甲卒暴露中原,霑漬山谷,邊境之民,早閉晏開,朝不及夕,臣安竊為陛下重之。且越人綿力薄材,不能陸戰,及無車騎,弓弩之用,然而不可入者,以保地險,而中國之人不耐其水土也。臣聞道路言,閩越王弟甲弒而殺之,甲已誅死,其民未有所屬。陛下若使重臣臨存〈臨存,以尊適卑曰臨,恤問曰存〉,施德重賞以招致之,此必携幼扶老以歸聖德。若無所用之,則存亡繼絕,建其王侯,此必委質為臣,世共貢職。陛下以方寸之印,丈二之組,填撫方外,不勞一卒,不頓一戟〈頓與鈍通〉,而威德並行。今以兵入其地,此必震恐,逃入山林,背而去之,則復群聚,留而守之,歷歲經年,則士卒罷勌〈勌與倦同〉,食粮乏絕。一方有急,四面皆聳,臣恐變故之生,奸邪之作,由此始也。臣聞天子之兵,有征而無戰,言莫敢較也。如使粵人徼幸以逆執事,厮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厮,析薪者。輿,主駕者〉,。皆賤役之人雖得越王之首,臣猶羞之。陛下以九州為家,生民皆為臣妾。夷狄之地,何足以一日之間〈間音閑〉,而煩汗馬之勞乎。《詩》云:『王猷允塞,徐方既來。』言王道甚大,而遠方懷之也。臣安窃恐將吏之以十萬之師為一使之任也。」是時,漢兵未踰嶺,閩越王發兵拒險。其弟餘善乃與宗族謀曰:「王以擅發兵擊南越不請,故漢發兵來誅。漢兵衆強,即幸而勝之,後來益多,終滅國而止。不如殺王以謝漢,願罷其兵。」遂殺王郢,使使奉其頭致王恢。恢乃以便宜按兵,告韓安國,而使使奉其頭馳告。漢帝使莊助來諭意于王。王頓首曰:「天子為寡人興兵誅閩越,雖死無以報德。」遣太子嬰齊入質,因謂助曰:「國新被寇,使者行矣,寡人方日夜整裝,入見天子。」助還,群臣咸諫于王曰:「漢兵誅郢,欲以警動我越。且先帝有言,事漢期無失禮。要之,不可以說好語〈說讀曰悅〉,入見,不得復歸,亡國之勢也。」王乃稱疾,竟不入見。
丁未三年〈漢元光元年〉(公元前一三四年)秋,七月,晦,日食。
甲寅十年〈漢元朔二年〉(公元前一二七年)春,三月,晦,日食。
乙卯十一年〈漢元朔三年〉(公元前一二六年)。王病甚,太子嬰齊歸自漢。
丙辰十二年〈漢元朔四年〉(公元前一二五年)。王薨,諡曰文王。子嬰齊立。
史臣吳士連曰:文王交鄰有道,漢朝義之,致為興兵助擊其讐。又能納諫,稱疾不朝于漢,遵守家法,貽厥孫謀,可謂無忝厥祖矣。
明王
在位十二年。
王不謹夫婦之端,醸成國家之亂,無足稱者。
諱嬰齊,文王長子也。
丁巳元年〈漢元朔五年〉(公元前一二四年)以呂嘉為太傅。
己未三年〈漢元狩元年〉(公元前一二二年)夏,五月,晦,日食。
壬戌六年〈漢元狩四年〉(公元前一一九年)春,有星孛于東北。
夏,長星出西方。
乙丑九年。〈漢元鼎元年〉(公元前一一六年)
戊辰十二年〈漢元鼎四年〉(公元前一一三年)。初,王為世子,入質放漢,在長安娶邯鄲樛氏女,生子興。及即位,乃藏其先帝璽,上書於漢,請立樛氏為后,興為世子。漢數使使者諷諭王入朝。王惧入見,要用漢法比內諸侯,王固稱疾不從,乃遣子次公入質。是歲王薨,謚曰明王。子興立。
哀王
在位一年。
母后宣淫,強臣専國,弱年庸主,何以堪之。
諱興,明王次子也。
是年,王既即位,尊母樛氏為太后。初,太后未嫁明王時,嘗與覇陵人安國少季通〈安國,姓。少季,名〉。是歲漢使安國少季來諭王柔太后以入朝,比內諸侯。復令辨士諫大夫終軍等宣其辭,勇士魏臣等輔其決,衞駄路博德將兵屯桂陽待使者。時,王年少,樛后乃漢人。少季至,復與私通焉。国人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亂起,欲倚漢威,數勸王乃群臣求內附。即因漢使者上書,請比內諸侯,三歲一朝,除邊關。漢帝許之,賜王與丞相呂嘉銀印及內史、中尉、太傅印,餘得自置。除其故黥劓刑,用漢法,比內諸侯,使者皆留鎮撫之。
己巳元年。〈漢元鼎五五年〉(公元前一一二年)。王及太后飭治行裝,重齎為入朝具。時宰相呂嘉年長〈長一作老〉,歷相三朝,宗族仕官為長吏者七十餘人,男皆尚公主,女皆嫁王之子弟、宗室,及蒼梧秦王有連,其居國中甚得衆心,愈於王。上書數諫王,王弗聽,因為叛心,數稱疾,不見漢使者。使者皆注意嘉勢未能誅。王及太后亦恐嘉等先事發,欲令漢使者權謀誅嘉等,乃置酒請使者飲,大臣皆侍坐飲,嘉弟為將,將卒居宮外。酒行,太后謂嘉曰:「南越內屬,國之利也,而相君若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杖,持也〉,遂莫敢發。嘉見耳目非是,即起而出。太后怒,欲鏦〈撞也〉嘉以矛,王止之。嘉遂出,介〈分也〉其弟兵就舍稱疾不肯見王及使者,陰與大臣謀作亂。王無意誅嘉,嘉知之,以故數月不發。太后欲獨誅嘉,又力不能。漢帝聞嘉不聽命,王乃太后孤弱不能制,使者怯無決。又以為王及太后已內附,獨呂嘉為亂,不足以興兵,欲使莊參以二千往使。莊參曰:「以好往,數人足矣。以武往,二千人無以為也。」辭不可,漢帝乃罷參。故濟北相韓千秋奮曰:「以一區區之越,又有王、太后為內應,獨丞相呂嘉為害,願得勇士三百人,必斬嘉以報。」於是漢使千秋與樛太后弟樛樂將二千人往,入越境。呂嘉遂下令國中曰:「王年少。太后,本漢人也。又與漢使者亂,專欲內附,盡持先王寶器入獻于漢,以自媚,多從人〈乃相從之人也〉,行至長安,虜賣以為童僕,自取一時之利,無顧趙氏社稷,為萬世計慮之意。」乃與其弟將卒攻王,遂弒王與太后,盡殺漢使者,遣人告蒼梧秦王及諸郡邑,立明王長子術陽侯建德為王。王已遇害,謚曰哀王。
史臣吳士連曰:哀王之禍,雖出於呂嘉,而實兆于樛后。夫女色之能覆人家國也多端,其兆不可逆覩。故先王必制大婚之禮,必謹夫婦之端,必別嫌明微,必正位內外,必閑出入之防,必備三從之訓,夫然後禍無由至。哀王年少,不能防閑其母,呂嘉當國,內外之事,寧不預知。大國賓至,接之有禮,居之有次,供億有數,館伴有人,何至與母后通也。母后深居宮中,不預外事,有事而出,魚軒翟茀,嬪嬙陪從,何至與使客通也。嘉等與其撲燎原之火於方熾之中,孰若社禍亂之機於未兆之日之為愈也。故曰為人君而不知《春秋》之義,必蒙首悪之名。為人臣而不知《春秋》之義,必陷篡弒之罪。明王、哀王,呂嘉之謂也。
術陽王
在位一年。
趙氏社稷,樛后傾之,本既先拔,末從而顚。
諱建德,明王長子,越妻之子也。
時冬十一月,宰相呂嘉既立王,而韓千秋兵入境,破數小邑。嘉乃開直道給食,未至番禺四十里,出兵擊千秋等滅之。使人函封漢使節置塞上〈即大庾嶺名〉。好為謾辭〈欺詐之語也〉,以謝罪,發兵守要害處。漢帝聞之,遣伏波將軍路博德出桂陽,樓船將軍楊僕出豫章,戈船將軍嚴〈名嚴,史失其姓〉出零陵,下瀨將軍甲〈名甲,史失其姓〉下蒼梧,馳義侯貴〈名貴,史失其姓〉發夜郎兵,下牂牁江,咸會番禺。
庚午,元年〈漢元鼎六年〉(公元前一一一年)冬,漢楊僕精兵九千,先陷尋陿,破石門〈嘉積石於江,曰石門〉,得我粟船,因推其船,以數萬人待伏波將軍路博德。博德曰:「因道遠後期與樓船會至番禺。」時有千餘人,遂俱進,楊僕前至番禺。王及嘉皆守。楊僕自擇便,居東南面,路博德居西北面。會暮,僕攻敗之,縱火燒城。博德不知兵多少,乃為營,遣使招降者,賜以印綬,復縱令相招。樓船將軍楊僕力攻,反驅入路博德營軍中。黎〈比也〉旦,城中皆降。王及嘉與數百人夜走入海。博德又問降者知嘉所在,遣人追之。校尉司馬蘇弘得王,越郎都稽〈一伯孫都〉得嘉。時,下瀨、戈船將軍兵及馳義侯所發夜郎兵未下,而我越已為路博德、楊僕所平矣〈時,我越令三使者牽牛三百頭,携酒一千鍾,持交趾、九真、日南三郡戶籍迎降。路博德因拜三使者為三郡太守,治民如故〉。遂以其地為南海〈秦故郡。今,明廣東是也〉、蒼梧〈唐曰益州,古甌貉,我越之地〉、鬱林〈桂林郡,漢武更名〉、合浦〈秦象郡,廉州之屬郡〉、交趾、九真、日南〈秦象郡〉、珠崖、儋耳〈並在大海中〉九郡。自是漢始置刺史、太守。
黎文休曰:呂嘉之諫哀王及樛太后,使毋求為漢諸侯,毋除邊關,可謂能重越矣。然諫不從,義當盡,率群臣於朝廷,面陳帝臣漢帝越之利害,庶幾哀王太后有所感悟。若猶不從,則引咎避位,不爾則用伊、霍故事別選明王子一人代位,使哀王得如太甲、昌邑保全性命,則進退不失。今乃弒其君以逞私怨,又不能以死守國,使越分裂而入臣漢人,則呂嘉之罪有不容誅者矣。
史臣吳士連曰:五嶺之於我越者是為險塞,國之門戶,猶鄭之虎牢,虢之下陽也。帝越者固宜設險守國,不可使之失也。趙氏一失其守,國亡統絕,土宇瓜分,我越又分,南北之勢成矣。後有帝王之興,地險已失,復之必難。故徵女王雖能略定嶺南之地,不能據得嶺險,旋底於亡。士王雖復全盛,然猶為當時諸侯,未正位號,沒後又失之。而丁、黎、李、陳止有交州以南之地,不復趙武之舊,勢使然也。
右趙氏,自武帝起甲午,至術陽王終庚午,凡五世,共九十七年。
大越史記外紀全書卷之二終
[book_title]卷之三
屬西漢紀
辛未〈漢元封元年〉,我越既屬于漢,漢以石戴為九郡太守。〈漢制:以州領郡,除珠崖、儋耳,皆在海中。餘七郡屬交州。戴爲州太守,西漢守任治所在龍淵,即龍編;東漢在麋冷,即安朗。〉及戴卒,漢昭帝以周章代之。至王莽末,交州牧鄧讓及諸郡閉境自守。漢將岑彭素厚讓,與讓書,陳漢威德。于是率交趾太守錫光及諸郡太守杜穆等,遣使貢獻於漢,漢悉封為列侯。當時漢光武建武五年己丑也。錫光漢中人,在交趾教民以禮義。複以任延爲九真太守。延宛人。九真俗以漁獵為業,不事耕種。延乃教民墾辟,歲歲耕種,百姓充給。貧民無聘禮者,延令長吏以下省俸祿,以賑助之。同時娶者二千人。視事四年召還,九真爲之立祠,其生子置名皆曰任焉。嶺南文風始二守焉。
己亥〈漢光武劉秀建武十五年〉,交趾太守蘇定爲政貪暴,徵女王起兵攻之。
右屬于漢,自辛未,至己亥,凢一百四十九年。
徵女王紀
徵王
在位三年。
王甚雄勇,逐蘇定,建國稱王。然以女主,不能成再造之功。
姓徵諱側,本姓雒。峯州麋冷縣雒將之女,朱鳶縣詩索之妻也〈詩索亦雒將子。兩家子相為婚姻,《綱目集覽》以雒為姓,誤矣〉。都麋冷〈麋音縻〉。
庚子元年〈漢建武十六年〉春二月,王苦太守蘇定繩以法,及讐定之殺其夫,乃與其妹貳舉兵,攻陷州治。定奔還南海。九真、日南、合浦皆應之,畧定嶺南六十五城,自立為王,始稱徵姓焉。
辛丑二年〈漢建武十七年〉春二月,晦,日食。
漢以徵氏稱王,舉兵攻陷城邑,邊郡苦之。乃命長沙、合浦及我交州,具車船,修橋道,通障溪,儲粮穀,拜馬援為伏波將軍,以扶樂侯劉隆為副來侵。
壬寅三年〈漢建武十八年〉春正月,馬援沿海而進,隨山刊道千餘里,至浪泊上〈羅城西街之西名浪泊〉與王戰。王見虜勢大張,自度烏合之衆恐不能支,退保禁溪〈禁溪史作金溪〉。衆亦以王女子,慮不能勝敵,遂走散。國統復絕。
黎文休曰:徵側、徵貳以女子,一呼而九真、日南、合浦及嶺外六十五城皆應之。其立國稱王,易如反掌。可見我越形勢,足致霸王之業也。惜乎繼趙之後以至吳氏之前,千餘年之間,男子徒自低頭束手,為北人臣僕,曾不愧二徵之女子,吁,可謂自棄矣。
右徵女王,起庚子,終壬寅,凡三年。
屬東漢紀
癸卯四年〈漢建武十九年〉春正月,徵女王及其妹貳與漢兵拒戰,勢孤,遂皆陷沒。馬援追擊其餘眾都陽等,至居封縣降之。乃立銅柱為漢極界。〈銅柱相傳在欽州古樓洞上。援有誓云:「銅柱折,交州滅。」我越人過其下,每以石培之,遂成丘陵,恐其折也。唐馬總又建二銅柱於漢故處,記著馬德,以明其為伏波之裔,今未詳所在。左右二江各有其一。〉援以西于縣有戶三萬三千,因請分為封溪、望海二縣。漢帝從之。援又築璽江城于封溪。其城圓如璽,故以為名。我越遂屬於漢。後三年,援還。土人哀慕徵女王,立祠奉事之。〈祠在福祿縣喝江社。番禺舊地城亦有之。〉
史臣吳士連曰:徵氏憤漢守之虐,奮臂一呼,而我越國統幾乎複合。其英雄氣槩,豈獨于生時建國稱王,沒後能捍災禦患。凡遭災,傷水旱,禱之無不應。徵妹亦然。蓋女有士行,而其雄勇之氣在天地間,不以身之沒而有餒也。大丈夫豈可不養其剛直正大之氣哉!
甲辰〈漢建武二十年〉,自此以後,曆漢明帝、章帝、和帝、殤帝、安帝,凡五世,共八十二年。惟明帝時,南陽人李善守日南,以惠愛為政,懷來異俗。遷九真太守。
丙子〈漢順帝保永和元年〉,太守周僘以交州在九圍之外,百越之表,上表請置方伯。漢帝以僘為刺史,都監郡縣。
丁丑〈漢永和二年〉,日南象林蠻〈古越裳國界〉區憐等,攻郡縣,殺長吏。交州刺史樊演發州兵,及九真兵萬餘人救之。兵士憚遠役。秋七月,二郡兵反攻府治,其勢轉盛。
戊寅〈漢永和三年〉夏五月,侍御史賈昌與州郡並力討區憐等,不克。為所攻圍歲餘,兵轂不繼。漢帝召公卿百官及四府椽屬,問以方略。皆議遣將發荊、楊、兗、豫四萬人赴之。李固駁曰:「荊楊盜賊盤結不散,長沙、桂陽數被徵發,如複騷動,必更生患。兗、豫之人遠赴萬里,詔書迫促,必致叛亡。南州暑濕,加以瘴癘,致死亡者,十必四五。遠涉萬里,士卒疲勞。比至嶺南,不復堪鬥。軍行日三十里,而兗豫去日南九千餘里,三百日乃到。計人廩五升用米,六十萬斛,不計將吏驢馬之食。設軍所在,死亡必眾。計不足禦敵,當復更發。此為刻割腹心以補四肢。九真、日南相去千里,發其吏民猶且弗堪。況乃苦四州之卒,以赴萬里之難哉!前中郎將尹就討益州叛羌。益州諺曰:『虜來尚可,尹來殺我。』後就征還,以兵付判州張喬。喬因其將吏旬日之間殄滅群盜。此發將無益之效,州郡可任之驗也。宜更選有勇略仁惠可任將帥者,以為刺史太守,徙日南吏民北依交趾。還募蠻夷,使自相攻,轉輸金帛以為其資。有能反間致降,許以裂土之封。前并州刺史祝良,性勇決;張喬前在益州,有破虜之功,皆可任用。四府必從固議。」即拜良為九真太守,喬為交州刺史。喬至,開誠慰諭,眾皆降服。良單車到九真,示以威信,降者數萬人。
甲申〈漢建康元年〉秋八月,漢帝崩。
冬十月,日南復攻燒郡邑。九真刺史夏方招降者而撫諭之。尋轉桂陽太守,以劉藻代之。
壬辰〈漢桓帝志元嘉二年〉冬十一月,九真郡人復屯據日南,眾轉強盛。時夏方已徙桂陽太守,因復拜為刺史。方威惠素著,及至日南,眾聚萬餘人,相率詣方降。
戊午〈漢靈帝宏光和元年〉夏四月,州人及烏滸蠻久為亂,牧守周喁不能禦,州人梁龍等因之起兵,攻破郡縣,有眾數萬人。
辛酉〈漢光和四年〉,漢帝使蘭陵令會諬上虞人朱儁救喁。道過本鄉,募家兵及所調兵五千,從兩道入。先使人觀虛實,宣揚威德,以震動其心。既而土郡兵逼進,殺梁龍,降者數萬人。
甲子〈漢中平元年〉,州人屯兵,執刺史周喁殺之,遣人詣闕,數喁罪狀。漢帝聞之,詔精選能吏。有司薦東郡聊城人賈琮以為刺史。〈琮初為刺史。〉先是為刺史者,以其地有明珠、翠羽、犀象、玳瑁、異香、美材之物,率無清行,財計盈給,輙求遷代,故吏民皆叛之。及琮到部,訊其叛狀。僉曰:「前政賦斂深刻,百姓莫不困乏。京師遙遠,無所告訴,民不聊生。故相聚以拒之,非真叛也。」琮乃遣人分行慰諭,使各安其業。招撫流亡,蠲復賦斂。於是誅為苛虐之魁首者,簡良吏守諸郡縣。百姓以安,街巷為之歌曰:「賈父來晚,使我先反;今見清平,不敢復叛。」琮任事三年,征拜議郎,使李進代之。〈李進我交州人。〉
黎文休曰:觀史,至我越無主之時,為北人刺史之無清行者所困。北京地遠,無所告訴。不覺愧感交集,翼見精誠如後唐明宗時,焚香祝天,願天為我越早生聖人,自帝其國,以免北人之侵漁者也。
右屬於漢,自癸卯,至丙寅,凡一百四十四年。
士王紀
士王
在位四十年,壽九十年。
寬厚謙虛,人心愛戴。保全越之地,以當三國之強。既明且智,足稱賢君。
姓士諱燮,字威彥,蒼梧廣信人也。其先魯國汶陽人也,北朝王莽之亂,避地於我越。六世至王。父賜,漢桓帝時為日南太守。王少遊學漢京,從潁川劉子奇,治《左氏春秋》,為注解,舉孝廉,補尚書郎。以公事免官。父喪闋〈音缺,盡也〉。後舉茂才,除巫陽令,遷交州太守,封龍度亭侯,都籯漊〈漊一作樓,即龍編〉。後陳朝追封善感嘉應靈武太王。
丁卯元年〈漢中平四年〉。王有弟三人,一、鮪、武。時刺史朱符為夷賊所殺,州郡擾亂。王乃表一領合浦太守,鮪領九真太守,武領南海太守。王噐禮寬厚,謙虛下士。國人愛之,皆呼曰王。漢之名士避難往依者以百數。
庚辰十四年〈漢獻帝協建安五年〉。刺史李進上言於漢帝曰:「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今建安五年登仕朝廷,皆中州之士,未嘗獎勸遠人。」辭意感切,多所援引。漢帝詔我州之有孝廉、茂才,許除補屬州長吏,不得任中州。進復上疏曰:「所舉孝廉,請與十二州博士以人才專對。」而有司恐遠人虛誕,毀折中朝,不許。時我越人李琴〈琴交州人〉宿衛在台,遂邀鄉人卜龍等五六人,當正元萬國朝會之日,俯伏殿庭曰:「皇恩不均。」有司問其故。琴曰:「南越遷遠,不為皇天所覆,后土所載。故甘雨不降,涼風不飛。」辭意懇苦。詔慰勞之,以我茂才一人為夏陽令,孝廉一人為六合令。後李琴仕至司隸校尉,張重為金城太守。則我越人才得與漢人同選者,李琴、李進有以開之也。〈重日南人。初入洛。正旦大會,晉明帝曰:「日南北視日耶?」重對曰:「今郡有雲中者,不必有其實。至於風氣暄暖,仰見日影,在生民之上,則有之矣。」按:宋文帝元嘉中,南征林邑。五月立表望之,日在表北九寸一分。交州影在表南三寸三分。交州去洛水六七千餘里,表取其絃直,當下千里。唐開元十二年,測交州夏至影在表南三寸三分,與元嘉所測同。王充《論衡》曰:「日南郡去洛且萬里,為日南」李筌曰:「安南府至長安七千二百五十里。」孟琯云:「以四方揆之,安南適當中國末地耳。」〉
史臣吳士連曰:君子於辭不可已也。昔鬷蔑如無辭,則終與草木俱腐矣。李琴苟無辭,何以見用於世?而我越英特之才,北人安得而知之哉?辭之不可已也如此夫!雖然此特為人才論,若顏閔則無是言矣。
丁亥二十一年〈漢建安十二年〉,漢袁徽遺尚書令荀彧書曰:「交州士府君,既學問優博,又達於從政。處大亂之中,保全一郡二十餘年,彊場無事,民不失業。羈旅之徒皆蒙其慶。雖竇融保河西,曷以如之?官事少閑,輙玩書傳。春秋左氏傳凡簡籍無徵。輙以咨問,即傳諸疑,皆有師說,意思詳密。又尚書古今大義詳備。兄弟並為列郡,雄長一州,偏在萬里,威尊無上。出入鳴鐘磬,備具威儀。笳皷簫吹,車騎滿道。胡人夾轂焚香者,常有數十。妻妾居輜軿,子弟從兵騎。當時貴重,震服百蠻,尉佗不能逾也。」〈徽時寓交州。〉及漢帝遣張津為刺史〈津守任在漢建安六年〉,津好鬼神事,常著絳帕頭巾,皷琴燒香,讀道書,云可以助化。為其將區景所殺。而荊州牧劉表遣零陵令賴恭代津。漢帝聞津死,賜王璽書,曰:「交州絕域,南帶江海。上恩不宣,下義壅塞。如逆賊劉表,又遣賴恭窺看南土。今以卿為綏南中郎將,董督七郡,領交州太守如故。」王遣吏張旻奉貢,詣漢京都。是時天下喪亂,道路斷絕,而王不廢職貢。漢帝複下詔,拜安遠將軍,封龍度亭侯。後蒼梧太守吳巨與恭相失,舉兵逐之。恭走還零陵。
庚寅二十四年〈漢建安十五年〉,吳王孫權遣步隲為交州刺史。隲到,王率兄弟奉承節度。吳王加王左將軍。後王遣子廞〈魚錦反〉入質于吳,吳王以為武昌太守。王諸子在南者,皆拜中郎將。王又誘導益州豪姓雍闓〈可亥反〉等,率郡民人,使遙來附吳。吳王益嘉之,遷衛將軍,封龍編侯。王每遣使詣吳,致雜香細葛,輙以千數。明珠、大貝、琉璃、翠羽、瑇瑁、犀象之珍奇,及異果、蕉椰、龍眼之屬,無歲不至。又貢馬,凡數百匹。吳王作書,厚加寵賜,以慰答之。
黎文休曰:士王能以寬厚,謙虛下士,得人親愛,而致一時之貴盛。又能明義識時。雖才勇不及趙武帝,而屈節事大,以保全疆土,可謂智矣。惜其嗣子弗克負荷先業,使越土宇既皆全盛,而復分裂。悲夫!
丙午四十年〈漢後主禪建興四年,吳孫權黃武五年〉,王薨。初,王嘗病。死三日,僊人董奉與藥一丸,以水含服,捧其頭搖措之。少頃即開目動手,顏色漸平。復明日,旋能起坐。四日復能誤。遂復常。〈奉字昌異,侯官人,見《列仙傳》。侯官,縣名,在福州。〉
史臣吳士連曰:我國通詩書,習禮樂,為文獻之邦,自士王始。其功德,豈特施於當時,而有以遠及於後代,豈不盛矣哉!子之不肖,乃子之罪爾。世傳王既塟之後,至晉末,凡百六十餘年,林邑人入寇,掘發王塚。見其體靣如生,大懼,乃復封瘞。土人以為神,立廟事之,號士王僊。
右士王,起丁卯,終丙午,凡四十年。
大越史記外紀全書卷之三終
[book_title]卷之四
屬吳晉宋齊梁紀
丁未〈漢建興五年,吳黃武六年〉。吳主聞士王薨,以交州懸遠,乃分合浦以北屬廣州,呂岱為刺史;合浦以南屬交州,戴良為刺史。又遣陳時、大王為太守。岱留南海,良與時俱前行。到合浦,而王子徽以自署為太守,發宗兵拒之。〈漢末宗室相亂,南人率宗室相聚為兵以自衛,故名宗兵。〉良留合浦,王吏桓鄰叩頭,諫徽迎良。徽怒,笞殺鄰。
史臣吳士連曰:自古殺諫臣,未有不亡者。陳殺洩治,齊殺孤喧,陳齊事可鑒也。以此垂戒,猶有殺諫臣如士徽者,繼統不旋踵而死亡宜哉。
鄰兄子治發合宗兵擊徽,徽閉城門自守。治等攻之數月,不能下。乃和親,各罷兵。而呂岱奉吳詔誅徽,自廣州將兵,晝夜馳入合浦,與良俱前,誘士王之子中郎將匡,與徽說,令伏罪,雖失郡守,保無他憂。岱尋匡後至。徽兄祗,弟幹、頌等六人肉袒迎岱。岱微服前至郡下。明早,施帳幔,請徽兄弟以次入。賓客滿座。岱起,擁節讀詔,數徽罪過。左右因反縛以出,皆斬之,傳首武昌。
史臣吳士連曰:士徽父薨不請命自立,又發兵拒命,義固當討。然呂岱誘之以降而殺之,非也。夫信者,國之寶也。徽既降,縛送武昌,使生殺出於上,威信行乎?下不亦善乎?孫盛曰:柔遠能邇,莫善於信。呂岱殺降邀功,君子非之。以是知呂氏之不延也信哉。
一鮪、匡後出,吳主原其罪,及王贅子廞皆免為庶人。數一鮪坐法誅。唯匡先病歿。及廞卒,徽大將甘醴及桓治率吏民共攻岱。岱擊破之。於是除廣州,復為交州如故。岱進攻九真,斬獲以萬數。
辛亥〈漢建興九年,吳黃武三年〉,吳武陵五溪蠻反。主以南土清定,召刺史呂岱還。合浦太守薛綜上疏曰:「昔帝舜南巡,崩於蒼梧。秦置桂林、南海、象郡,則四國內屬久矣。趙佗起於番禺,懷服百越之君,珠崖之南是也。孝武誅呂嘉,開九郡,設交趾刺史,徙中國罪人雜居其閒,稍使學書,粗通禮化。及錫光守交趾,任延守九真,建立學號,道以禮義。由此而降,四百餘年,民似有類。然土廣人眾,險阻山林,易以為亂。臣所見南海黃蓋為日南太守,下車以供設不備,撾殺主簿,仍見驅逐。九真太守詹萌為妻父並請大吏,酒酣作樂,功曹潘歆起舞。屬京不起,歆欲迫強。萌怒殺歆。歆弟率眾攻萌。故交趾太守士燮遣兵討之,不克。會刺史朱符多以鄉人虞褒、劉彥之徒,分作長吏,侵漁百姓黃魚一尾、牧稻一斛。百姓怨判,出攻州郡。符走入海。步隲以次鉏治紀綱適。後呂岱平士徽亂,改置長吏,章明王綱,威加萬里,大小承風。由此觀之,綏邊撫裔,實在其人。伯牧之任,宜擇清流。荒服之外,禍福尤甚。今交州雖雲粗定,尚有高涼宿賊。其南海、蒼梧、鬱林、珠崖四郡未綏,聚作寇盜。若岱不復,南新刺史,宜擇精密方略智計之人,以撫按之庶可補緼。但中人,近守常法,無奇數異術,則郡惡日滋。」吳王拜岱為鎮南將軍,進封番禺侯〈一云封魏郡陵厲公〉。
戊辰〈漢延熹十一年,吳永安元年〉,九真複攻陷城邑,州郡騷動。吳主以衡陽督軍都尉陵胤〈一云陵商〉為刺史兼校尉。胤入境,諭以恩信,降者三萬餘家,州境復清。後九真郡女趙嫗〈嫗乳長三尺,施於背後。常乘象頭與敵交戰〉。聚眾攻掠郡縣。胤平之。〈《交趾志》:九真山中有趙妹女子,乳長三尺,不嫁。結黨剽掠郡縣。常著金褐齒,徙聚象頭。鬪戰死,面為神。〉
癸未〈漢炎興元年,吳永安十六年〉春三月。初,吳以孫諝為交州太守。諝貪暴,為百姓患。至是吳主遣鄧詢至郡。詢又擅調孔雀三十隻,送建業。民憚遠役,因謀作亂。夏四月,郡吏呂興殺諝及詢,而請太守及兵于晉。〈按《綱目》云:請吏于魏。明年魏禪位於晉,則魏亦晉也。〉九真、日南皆應之。是歲漢亡。
甲申〈魏主曹奐咸熙元年,吳主孫皓元興元年〉秋七月,吳分交州置廣州。時吳已附于晉。晉以呂興為安南將軍都督交州諸軍事,以南中監軍霍弋遙鎮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弋表爨穀〈一云焚谷〉為太守,率牙門董元、王素等將兵助興。未至,興為功曹李統所殺,穀死之〈一云病卒〉。
乙酉〈晉武帝司馬炎泰始元年、吳甘露元年〉,吳以劉俊為刺史。俊與太都督修稷[則]、將軍顧容前後三攻交州,稷皆拒破之。鬱林、九真皆附於稷。稷遣將軍毛靈、董元攻合浦,戰於古城〈即合浦城也〉。大破吳兵,殺劉俊,修稷餘兵散還合浦。稷因表靈為鬱林太守,元為九真太守。
己丑〈晉泰始五年,吳建衡元年〉冬十月,吳遣監軍虞汜、威南將軍薛珝、蒼梧太守丹陽陶璜從荊州道,監軍李鼎、督軍徐存從建安海道,皆會合浦以擊稷。〈李鼎一作李勗〉。
夏四月,虞汜、薛珝、陶璜拒稷,戰于汾水。璜敗,退保合浦,亡其二將。珝怒謂璜曰:“若自表討賊而喪二師,其責安在?”璜曰:“下官不得先其意,諸軍不相順,故致敗耳。”珝怒未解,欲引軍還。是夜璜以兵數百襲董元,獲其寶物,船載而歸。珝廼謝之,以璜領交州為前部都督。璜復從海道出其不意逕至州。元拒之,大破元等,殺元。以前所得船貨寶及土物錦數十疋,遣扶嚴賊帥良齊。齊將萬餘人助璜。時楊稷以其將王素代元,元勇將解系同在城內,璜使弟象為書與系。又使象騎鞀車,鼓吹導從而行。素等曰:“彼象尚如此,系必有去志。”乃殺系,珝、璜遂陷州。吳因用璜為刺史。璜有謀策,周窮好施,得人心,故人人樂為之用,所至有功。先是,晉帝以楊稷為交州刺史,毛冕為太守。印綬未到而稷、冕先已敗死。因贈稷、冕及松、能〈松、能無所考〉,並為關內侯。九真郡功曹李祚保郡內附晉,璜遣將攻之,不克。祚舅黎桓〈一云黎明〉隨軍,遣祚降。祚苛答曰:“舅自吳將,祚自晉臣,惟力是視耳!”踰時乃拔。
史臣吳士連曰:守土之臣,能以李祚之心為心,可謂忠於所事矣。
吳主以璜為刺史,持節都督交州諸軍事、前將軍、州牧。武平、九德、新昌土地險阻,夷獠勁悍,曆世不賓。璜征討平之。開置三郡及九郡屬國三十餘縣。吳徵璜為武昌都督,以合浦太守修元代之。土人請留璜以千數,於是遣還舊任。及吳主降晉,手書遣馬息融勅璜歸順。璜流涕數日,遣使送印綬詣洛陽。晉帝詔復其職,封宛城侯,改冠軍將軍。璜在州三十年,威惠素著,為殊俗所慕。及卒,舉州啼哭,如喪慈親。晉帝以員外郎散騎常侍吳彥為都督刺史。初,璜之死,九真戍兵作亂,逐太守。其渠帥趙祉圍郡,彥悉平之。在任二十五年,恩威宣著,州民寧靜。自表求代,晉帝以員外郎散騎常侍顧秘代之。秘為人溫良純雅,舉州愛之。未幾卒,州人逼其子參領州事。參尋卒,弟壽領州事。州人不聽,壽固求之,遂領州事。迺殺長吏胡肇等,又將殺帳下都軍事梁碩。碩走得免,起兵討壽,擒之。壽母令鳩殺之。碩遂專制。〈一云并其母皆鳩殺。〉恐民情不協,乃令璜子蒼梧太守威領刺史。威在職,甚得百姓心,三十年卒。威弟淑、子綏相繼為刺史。自基至綏,凡四世,並為刺史。基,璜之祖父也。
戊寅〈東晉元帝司馬睿大興元年〉冬十月,晉帝詔加廣州刺史陶侃都督交州諸軍事。
壬午〈晉永昌元年〉,晉王敦以王諒為刺史,使攻梁碩。碩舉兵圍諒於龍編。
癸未〈晉明帝紹太寧元年〉春二月,陶侃遣兵救王諒。未至,梁碩拔龍編,奪諒節。諒不與,碩斷諒左臂。諒曰:“死且不避,斷臂何為!”逾旬而卒。碩據州,凶暴失衆心。侃遣參軍高寶攻碩,斬之。晉帝以侃為交州刺史,進號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未幾,吏部侍郎阮放求為刺史,晉帝許之。放至寧浦,遇寶為設饌,伏兵欲殺之。寶覺,舉兵擊放〈放,咸之族子也〉,放走得免。至州少時,暴渴,死。
癸丑〈晉穆帝珊永和九年〉春三月,晉阮敷為交州刺史。敷討林邑,破五十餘壘。初,晉平吳,徵交州兵。交州刺史陶璜上言曰:“交州外距林邑纔數十里。夷帥范熊,世為逋寇,自稱王,數攻百姓。且連扶南,種類猥多,朋黨相倚,負險不賓。往隸吳時,劫掠良民,殺害長吏。臣昔為故國所釆,編戍在南十有餘年,雖剪其魁桀,而深山僻穴尚有逋竄。初,臣所統之卒八千,南土溫潤,多有毒氣,累年征討,死亡減耗,見在二千四百人。僅四海混同,無思不服。當卷甲銷兵,令其損約,以示單弱。夫風塵之變,出於非常。臣亡國之餘,議不足取。”晉武從之,至今猶見其效。
冬十月,九真太守李遜據州反。
辛巳〈晉太元六年〉,交州太守杜瑗斬李遜,州境乃平。進瑗為交州刺史。〈瑗,我國朱鳶人。《交趾志》著在我國人物類,在士王之後。〉
己亥〈晉安帝德宗隆安三年〉春三月,林邑王范胡達陷日南、九真,遂寇交州。杜瑗擊破之。
辛亥〈晉義熙七年〉夏四月,永嘉太守盧循來奔。初,刺史杜瑗卒〈或云瑗本屬京兆。祖元守合浦,因居交趾。〉,晉帝以其子慧度為刺史代之。詔書未至,循攻破合浦,逕向交州。慧度率州府文武拒循于石碕,破之。循餘眾猶二千,李遜餘黨李脫等結集俚、獠五千余人以應循。庚子,至龍編南津。慧度悉散家財賞軍士,與循合戰,擲雉尾炬,焚其舟艦,以步兵夾岸射之。循舟艦俱燃,遂大潰。循知必死,先鳩妻子,召妓妾問曰:“誰能從我者?”多云:“雀鼠貪生,就死實難。”或云:“官尚當死,某豈願生?”循乃悉殺諸辭死者,因自投于水。慧度取其屍斬之,並妻子及脫等,函首送建康。
癸丑〈晉義熙九年〉春二月,林邑王范胡達寇九真,慧度擊斬之。
乙卯〈晉義熙十一年〉冬十二月,林邑寇交州,州將敗之。
庚申〈晉恭帝德文元熙二年,宋武帝劉裕永初元年〉秋七月,慧度擊林邑,大破之,斬殺過半。林邑乞降,許之。前後為所掠者,皆遣還。慧度在州,布衣蔬食,禁滛祠,修學校。歲饑以私祿賑給之。為政織密,一如治家。吏民畏而愛之。城門夜開,道不拾遺。慧度卒,贈左將軍,以其子弘文為刺史。是歲晉亡。
丁卯〈宋文帝義隆元嘉四年〉夏四月,庚戌,宋帝征弘文為廷尉,王徽之為刺史。時弘文有疾,自輿就道。或勸之待病癒,弘文曰:“吾仗節三世,常欲投軀帝庭,況被征乎?”遂行,卒于廣州。
辛未〈宋元嘉八年〉林邑王范陽邁寇九真,州兵擊卻之。
壬申〈宋元嘉九年〉夏五月,林邑王范陽邁遣使入貢于宋,求領交州。宋帝詔答以道遠,不許。
黎文休曰:賁育之稚幼,則不能抗跛尫之壯年。林邑乘我越無君之時,乃寇日南、九真,而求領之。豈當時我越不能支此林邑耶?特以無統率之者故也。時不終否而必泰,勢不終屈而必伸。李太宗斬其主乍斗,聖宗擒其主制矩,而繫其民五萬人,至今為臣僕,亦足以雪數年污辱之讐恥也。
丙子〈宋元嘉十三年〉春二月,宋帝遣交州刺史檀和之討林邑。初,林邑王范陽邁雖遣使入貢,而寇盜不絕,故宋帝使和之討之。時南陽人宗愨,家世業儒。愨獨好武事,常言願乘長風破萬里浪。及和之伐林邑,愨自奮請從軍,宋帝以愨為振武將軍。和之遣愨為先鋒。陽邁聞軍出,遣使表請還所掠日南民,輸金一萬斤、銀十萬斤。宋帝詔和之:若陽邁果有誠款,亦與其歸順。和之至朱梧戍〈小註:朱梧縣,自漢以來屬日南郡,時於其地置戍〉,遣府戶曹參軍姜仲基等〈府者,交州刺史府也〉前詣陽邁,陽邁執之。和之怒,進圍林邑將范扶龍于區粟城。陽邁遣其將范昆沙達救之。愨潛兵迎擊昆沙達,大破之。
五月,和之等拔區粟城,斬扶龍,乘勝入象浦。陽邁傾國來戰,以具裝被象,前後無際。愨曰:“吾聞外國有獅子,威服百獸。”乃制其形,與象相拒。象果驚走,林邑兵大敗。和之遂克林邑,陽邁及其子僅以身免。所獲異名之寶不可勝計。愨一無所取,還家之日,衣櫛蕭然。
史臣吳士連曰:有用之才,無施不可,豈可拘於世哉!人之立志,有異爾。志乎道德者,功名不足以動其心;志乎功名者,富貴不足以動其心。宗愨之志,盖志乎功名者歟?還家之日,財物一無所取,此富貴不足以動其心之實也。較之志道德者,固不可及;而視其志富貴者,風斯下矣。
丁丑〈宋元嘉十四年〉冬十月,壬午,檀和之去官歸。
戊申〈宋明帝彧泰始四年〉春三月,刺史劉牧卒。州人李長仁殺州牧北來部曲,遂據州反,自稱刺史。
秋八月〈宋帝以南康相劉勃為交州刺史〉。勃至,為長仁所拒。未幾卒。
十一月,李長仁遣使請降,自貶行州事。許之。
己未〈宋順帝準昇明三年,齊高帝蕭道成建元元年〉春三月,齊帝以李叔獻為交州刺史。叔獻,長仁之從弟也。初,叔獻代領州事,以號令未行,遣使求刺史于宋。宋以南海太守沈渙為刺史,以叔獻為寧遠軍司馬、武平、新昌二郡太守。叔獻既得朝命,人心服從,遂發兵守險,不納渙。渙留鬱林卒。即以叔獻為刺史,撫安南土。是歲宋亡。
甲子〈齊武帝頤永明二年〉,李叔獻既受命而斷割貢獻,齊帝欲討之。
乙丑〈齊永明三年〉春正月,丙辰,齊帝以大司農劉楷為刺史,發南康、廬陵、始興兵討李叔獻。叔獻遣使乞罷兵,獻二十隊純銀兜鍪及孔雀毦。〈毦,仍吏反,以孔雀毛為飾也。〉齊帝不許。叔獻懼為楷所襲,間道自湘州朝于齊。楷迺入鎭。
庚午〈齊永明八年〉冬十月,刺史房法乘代劉楷,專好讀書,嘗屬〈之欲反,託也〉疾不治事。由是長吏伏登之得擅權,改易將吏,不使法乘知。錄事房秀文白之,法乘大怒,繫登之於獄。十餘日,登之厚賂法乘妹夫崔景叔,得出。因將部曲襲州,制法乘,謂之曰:“使君既有疾,不宜煩勞。”囚之別室。法乘無事,復就登之,求讀書。登之曰:“使君靜處,猶恐疾作,豈可觀書?”遂不與。乃奏法乘心疾動,不能任事。
十一月,乙卯,齊帝以登之為刺史。法乘還,至五嶺卒。
史臣吳士連曰:房法乘好讀書而廢事,致長吏擅權,改易將吏,書癖之過也。至於繫獄而治之,能補過矣。及聽請託之言,乃置之不問,其失大矣。宜其反為所襲,不死幸矣。故凡事過中,未有不凶者也。
是歲齊亡。
乙酉〈梁天監四年〉春二月,交州刺史李元凱據州反,長吏李畟討平之。初,元凱代登之為刺史,以梁受齊禪而恩德未加,因舉州叛。至是,畟以宗兵討元凱,殺之。
丙申〈梁天監十五年〉冬十一月,詔李畟為刺史。畟又斬李元凱餘黨李宗老,傳首建康。州乃平。
右屬於吳、晉、宋、齊、梁,起丁未,終庚申,共三百十四年。
前李紀
前李南帝
在位七年。
帝志在滅賊救民,不幸遭陳霸先侵伐飲恨而没,惜夫!
帝姓李,諱賁,龍興太平人也。其先北人,西漢末苦於征伐避居土,七世遂爲南人。有文武才。初仕梁,遭亂,歸太平。時守令暴刻,林邑寇邊,帝起兵攻逐之,稱爲南帝,國號萬春,郡龍邊。
辛酉元年〈梁大同七年〉,交州刺史武林侯蕭諮以刻暴失眾心。帝世家豪右,天資奇才,仕不得志。又有并韶者,富於詞藻,詣繏求官。梁吏部尙書蔡樽以并姓無前賢,除廣陽門郎。韶耻之,還鄕里,從帝謀起兵。帝時監九德州,因連結數州豪傑,惧響應。有朱鳶酋長趙肅者,服帝才德,首率眾歸焉。諮覺之,賄輸于帝,奔還廣州。帝出據州城,即龍編也。
壬戌二年〈梁大同八年〉冬十二月,梁帝命孫冋、盧子䧺來侵。冏以春瘴方起,請待秋時。廣州刺史新喻侯瑍不許,武林侯諮趣之。子䧺等到合浦,死者十六七,眾潰而歸。諮誣奏冏及子䧺追遛,皆賜死。
癸亥三年〈梁大同九年〉夏四月,林邑王寇日南。帝命其將范脩擊,破之于九德。
甲子天德元年〈梁大同十年〉春正月,帝因勝敵,自稱南越帝,即位建元,置百官,建國號曰萬春,望社稷至萬世也。起萬壽殿以爲朝會之所。以趙肅爲太傅,并韶范脩等並拜將相官。
乙丑二年〈梁大同十一年〉夏六月,梁以楊㬓〈純招反,又七妙反〉爲交州刺史,陳霸先爲司馬,將兵來侵,命定州刺史蕭勃會㬓於江西。勃知士卒憚遠役,因詭説留㬓。㬓集諸將問計。覇先曰:「交州叛换,罪由宗室,遂使溷亂數州,逋誅累歲。定州欲偷安目前,不顧大計。節下奉辞伐罪,當死生以之,可逗瀏不進長寇沮眾乎。」遂勒眾先發,㬓以覇先爲前鋒。至州,帝率眾三萬拒之,敗於朱鳶,又敗於蘇歷江口,帝奔嘉寧城。梁兵追圍之。
丙寅三年〈梁中大同元年〉春正月,覇先等克嘉寧城。帝入新昌獠中。梁兵遂屯嘉寧江口。秋八月,帝復率二萬,自獠中率屯典澈湖,大造舟艦,充塞湖中。梁兵憚之,頓湖口不敢進。覇先謂諸將曰:「我師已老,將士疲勞,且孤軍無援,入人心腹若。一戰不利,豈望生全。今藉其屢敗,人情未固,夷獠烏合,易爲摧殄,正當共出百死,决力取之,無故停留,時事去矣。」諸將皆默然莫應。是夜江水暴漲七尺注湖中。覇先勒所部兵,隨流水先進。梁眾皷譟而前。帝素不爲備,因大潰。退保屈獠洞中,治兵欲復戰。委大將趙光復守國,調兵擊覇先。
丁卯四年〈梁太清元年〉春正月,朔,日食。趙光復與陳覇先將持,未决勝負。而覇先軍甚盛,光復度不能支,乃退保夜澤,其澤在朱鳶,周廻不知里數,草木榛莽,叢薄交蔽,中有基地可居,四靣泥淖沮洳,人馬難行,惟用獨木小舟篙行於水草之上乃可到。然非諳識,岐路則迷,不知處誤墮水中,爲虫蛇所傷死。光復諳得脉絡,率二萬餘人屯澤中址,晝則泯絶煙火人跡,夜則以獨木船出兵擊覇先營,殺獲甚眾,所得粮食爲持久計。覇先蹀而攻之,竟不能得。國人號夜澤王〈世傳雄王時,王女仙容媚娘出遊海口,船回至褚家鄕洲,步行洲上,遇褚童子,裸身先匿葦叢中,自以爲月老葦緣其合爲夫妻,畏罪避居岸上,所居便成都會,王調兵討之,童子仙容恐惧待罪,忽夜半風雨暴至,舂撞所居,棟宇自拨,居人及鷄犬一時同升于天,留其空址在澤中,時人呼其洲曰自然洲,其澤曰一夜澤,今存舊號云。〉。
右前南帝,起辛酉,終丁卯,凣七年。
趙越王紀
按舊史不載趙越王、桃郎王,今釆野史及他書,始載越王位號,附桃郎王以補之。
趙越王
在位二十三年。附桃郎王。
王㨿險設奇,以摧大敵,惜夫過愛其女,致有女壻之禍。
王姓趙,諱光復,趙肅之子,朱鳶縣人,威壯勇烈,從南帝征伐有功,拜左將軍。南帝薨。乃稱王,都龍編,遷武寕。
戊辰元年〈梁太清二年〉春三月,辛亥,南帝在屈獠洞中,日久,肙瘴病薨。
黎文休曰:兵法云:三萬齊力,天下莫能當焉。今李賁有眾五萬,而不能守國,然則賁短於爲將耶。抑新集之兵不可與戰耶。李賁亦中才之將,其臨敵制勝,不爲不能,然卒以两敗身亡者,盖不幸而遇陳覇先之善用兵也。
史臣吳士連曰:前南帝之興兵除暴宜,若順乎天矣。然而卒敗亡者,盖天未欲我國平治耶。嗚呼,非特遇覇先之善用兵,又遭江水之暴涨以助其勢,庸非天乎。
己巳二年〈梁太清三年〉,王居澤中,以梁兵不退之故,焚香祈禱懇吿于天地神祇,於是得龍爪兜鍪之瑞,用以擊賊。自此軍聲大振,所向無敵〈俗傳澤中神人褚童子,時乘黃龍自天而下,脱龍爪付王,俾戴兜鍪上以擊賊〉。
庚午三年〈梁簡文帝綱太寳元年〉春正月,梁授陳覇先威明將軍交州刺史。覇先又圖欲持守日久使粮絶兵疲則可破會。梁有侯景之亂召還委裨將楊孱攻王。王縱兵擊之,孱拒戰敗死,梁軍潰北歸,國乃平。王入龍編城居之。南帝兄天寳居夷獠中,稱桃郎王,立國曰野能國。先是,南帝避居屈獠之時,天寳與族將李佛子率三萬人入九眞。陳覇先追擊之,天寳兵敗,乃收餘眾萬人,奔哀牢境夷獠中。見桃江原頭野能洞,地廣衍沃,可居築城,居之因地名建國號。至是眾推爲主稱桃郎王。
乙亥八年〈梁敬帝方智紹泰元年〉。桃郎王卒于野能國,無嗣。眾推李佛子爲嗣,統其眾。
丁丑十年〈梁太平二年,陳武帝先永定元年〉。李佛子率眾東下,與王戰于太平縣。凣五接陣,未决勝負。而佛子兵少,却意王有異術,乃講和請盟。王以佛子前南帝族,不忍絶遂,割界于君臣州〈今慈廉縣上下葛二社是也〉居國之西,遷嗚鳶城〈今慈廉縣下姥社是也〉。其社今有八郎神祠,盖雅郎之祠也。後佛子有子雅郎,求婚王女杲娘。許之。遂成姻好。王鍾愛杲娘,居雅郎爲贅壻焉,夫居妻家日贅壻。
庚寅二十三年〈陳宣帝頊大建二年〉。雅郎謂其妻曰:「昔吾两父王爲讐,今爲婚姻不亦善乎。然此父何術,能却彼父兵?」杲娘不覺其意,密取龍爪兜鍪示之。雅郎潜謀易其爪,私謂杲娘曰:「吾聞父母深恩重如天地,吾夫婦雅相愛重,不忍契闊,吾且割愛歸家。」雅郎歸,與其父謀,襲王取其國。
史臣吳士連曰:婦人謂嫁曰歸,則夫家迺其家也。王女既嫁雅郎,盍歸諸夫家乎。何爲循嬴秦贅壻之俗,以致敗亡哉。
右趙越王,起戊辰,終庚寅,凣二十三年。
後李紀
後李南帝
在位三十二年。
帝用詐術以併國,望賊風而先降,終始所行,皆非義也。
帝姓李,諱佛子,前南帝族將也。逐趙越王,襲南帝位號,都嗚鳶,遷峯州。
辛卯元年〈陳大建三年〉帝渝盟,舉兵攻趙越王。越王初不覺其意,倉卒督兵,披兜鍪立以待。帝兵益進,趙越王自知勢屈,不能禦,乃携其女子南奔,欲擇險地匿跡。所至,帝兵皆踵後。越王引馬奔至大鴉海口,阻水歎曰:「吾窮矣!」遂投于海。帝躡至渺然,不知所之,乃還。趙氏亡。後人以其靈異,立祠于大鴉海口奉事之〈大鴉今大安縣是也〉。
史臣吳士連曰:以覇術觀之,後南帝之攻趙越王爲計得矣。以王道覌之,曾犬彘之不若也。何則前南帝在屈獠時,以軍事委越王。王收殘卒,㨿夜澤沮洳之險,當覇先一世之䧺,竟獲其將楊孱,北人爲之退師。時帝竄居夷中,圖脱虎口而已。幸而覇先北歸,天寳繼沒,乃舉兵攻越王,譎計請和約爲婚姻。王以誠待之,割地居之,所行皆出於正。交好有道,朝聘以時,豈非久安長治之道邪。顧乃用雅郎之邪謀,拂人倫之正道,㥯功利,滅仁義,攻取其國。雖曰得之,而雅郎先死,身不免爲侼虜,豈爲利乎。
壬戌三十二年〈隋文帝楊堅仁壽元年〉。帝遣其兄子代權㨿龍編城,別帥李普鼎㨿嗚鳶城,時帝都峯州。隋楊素薦瓜州刺史長安劉方有將帥之畧。隋帝詔以爲交州道行軍縂管,統二十七營來侵。方軍令嚴肅,有犯必斬。然性仁愛士卒,有疾病者,親臨撫養士,卒亦以此懷其德而畏其威。至都隆嶺遇草賊,擊破之。進軍,臨帝營,先諭以禍福。帝惧,請降,北歸,薨。民爲立祠于小鴉海口,以對趙越王祠。
史臣吳士連曰:南北強弱,各以其時。當北方之弱則我強;北方強則我亦爲之弱。天下大勢然也。若夫有國家者,脩爾甲兵,整爾車徒,預備無虞,設險守國,事大以禮,字小以仁。及其暇日,申之以孝悌忠信,使國人知親上死長之義。或見侵陵,修之以文,吿之以辭,將之以玉帛之禮,猶不免焉。雖至於困,背城一戰,誓以死守,與社稷俱存亡,然後爲無愧。安有賊人臨境,兵刃未接,乃惧而請降之理哉?帝既柔懦,而當時將相曾無一言及之,可謂國無人矣。
右後南帝,起辛卯,終壬戌凣,三十二年,通計前南帝、趙越王合六十二年。
大越史記外紀全書卷之四終
[book_title]卷之五
屬隋唐紀
癸亥〈隋仁壽二年〉,劉方收獲後南帝舊將,目為桀黠,皆斬之。
乙丑〈隋煬帝廣大業元年〉春正月,劉方新平我土,隋群臣有言林邑多奇寶者。隋帝乃授方驩州道行軍總管,經畧林邑。方遣欽州刺史寗長真等,以步騎萬餘出越裳。方親率大將軍張愻〈蘇困切〉等,以舟師出比境漢〈漢縣属,日南郡,隋置比境郡〉。是月軍至海口。
三月,林邑王梵志遣兵守險,劉方擊走之。師度闍黎江。林邑兵乘巨象四靣而至,方戰不利,乃多掘小坑,草覆其上,以兵挑之,既戰佯北。林邑人逐之,象多陷坑顛躓,轉將驚駭,軍遂乱。方以弩射象,却走躁其陣。因以銳師繼之。林邑大敗,俘馘萬計。方進追之,屢戰皆捷,過馬援銅柱南,八日至其國都。
夏四月,梵志棄城走入海。方入城獲廟主十八,皆鑄金為之〈有國十八葉也〉,刻石紀功而還。士卒腫足,死者十四五。方亦得疾死于道。
史臣吳士連曰:林邑自取敗亡,有由來矣。自范胡達之陷日南、九真,寇交州為晋杜瑗擊破,曾不是懲。今年寇九真,明年寇交州。杜慧度又破之,所殺過半矣。陽邁又寇九德,宋檀和之討服其罪。雖遣使入貢,而盜寇如初。宗慤、和之長驅克林邑。陽邁幸脱虎口,挺身而走。自是南海澄波,庶幾求戒矣。范志繼立,又寇日南,范脩破于九德,終後南帝之世,不敢北窺中州,而其國亦段富矣。至是隋人貪其寶貨,興師伐之,踣其國都,汙其室宫,雖曰貪暴之師,而蠻夷猾夏者亦可以懲矣。
戊寅〈唐髙祖李渊武德元年〉夏四月,欽州刺史寗長真以鬱林、始安之地附於蕭銑。漢陽太守馮盎以蒼梧、髙要、珠崖、番禺之地附於林士弘。銑、士弘各遣人招交州太守丘和,和不從。銑遣長真帥領南兵自海道攻和,和欲出迎之。司法書佐髙士廉説和曰:「長真兵數雖多,懸軍遠來,粮少不能持久。城中勝兵足以當之,柰何望風,受制於人。」和從之,以士廉為行軍司馬,將水陸諸營逆擊,破之。長真僅以身免,盡俘其眾。和乃築子城〈城内小城也〉周回九百步以禦之。及隋亡,納欵於唐。唐詔李道祐持節授和交州太總管,爵譚國公。和遣士廉奉表請入朝,詔發師迎之。是歲隋亡。
壬午〈唐武德五年〉。初,隋末丘和為交趾太守,恃隋威勢,廵邊徼諸溪洞,居州凡六十年餘,林邑諸國遣和明珠、文犀、金寶,故和富埒王者。是歳唐改交趾曰安南都護府。
戊子〈唐太宗世民貞觀二年〉,唐宗室李壽為交趾都督,貪墨得罪。唐帝以嬴州刺使盧祖尚,才兼文武,徵入朝諭曰:「交趾久不得人,前後都督,皆不稱職。卿有安邊之畧。為我鎮之,勿以道遠為辭。」祖尚拜謝,既而復悔,以疾辭。唐帝遣杜如晦諭㫖,固辭。又遣其妻兄周範往諭之曰:「匹夫相許,猶能存信,;卿靣許朕,豈得背之,宜可早行,三年必召,朕不食言。」對曰:「嶺南瘴癘,去無還理。」唐帝怒曰:「我使人不行,何以為政命。」斬於朝堂。尋悔。復其官蔭。
史臣吳士連曰:君使臣以禮,臣事君以忠。唐太宗使臣不行,諭之至再,可謂有禮也。祖尚於王事辭難,失節矣。;既許復悔,失信矣;言辭憤激,失禮矣。太宗殺之雖過,而祖尚具此三失,罪何如哉。
乙未〈唐貞觀九年〉。唐宗室李道興為交州都督,以瘴癘卒于官。
丁亥〈唐中宗哲嗣聖四年〉秋七月,嶺南俚戶舊輸半課,都護劉延祐使之全輸。俚戶始怒謀作亂。李嗣先為謀主,延祐殺之。其餘黨丁建等合眾圍府城。城中兵少不支,嬰壘待援。廣州大族馮子由幸立功,按兵不出。建殺延祐。後桂州司馬曹直静攻建,殺之。
壬戌〈唐玄宗隆基開元十年〉,賊帥梅叔鸞㨿州,稱黑帝,外結林邑、真臘人等,眾號三十萬。唐帝遣内侍左監門衛將軍楊思朂、都護光楚客討平之。
戊戌〈唐肅宗亨至德三年〉。唐改安南都護府曰鎮南都護府。
丁未〈唐代宗豫大曆二年〉。崑崙闍婆來寇,攻陷州城。經畧使張伯儀求援於武定都尉髙正平。援兵至,破崑崙闍婆軍於朱鳶。伯儀更築羅城。時有全節婦者,交州陶齊亮母也。常以忠義誨亮,亮頑狠不聽,遂絶之。自田而食,自織而衣,州里法焉。唐帝詔賜两丁侍養,令本道四時撫問。
戊申〈唐大曆三年〉。唐復交州為安南都護府。
甲子〈唐德宗适興元元年〉。九真姜公輔仕于唐,第進士,補校書郎。以制策異等,授右拾遺翰林學士兼京兆戶曹參軍。嘗請誅朱泚,唐帝不從。俄而京師亂,唐帝自苑門出,公輔又叩馬諫曰:「泚嘗帥涇原,得士心,以朱滔叛,奪其兵權,居常怫鬱,請馳捕以從,無為群兇兒得之。」唐帝倉卒不及,聽既行,欲駐鳳翔倚張鎰。公輔曰:「鎰雖信臣,然文吏也。所領皆朱泚部曲漁陽突騎。泚若直趍涇原為變,非萬全策也。」遂之奉天。有言泚反者,請為守備。唐帝聽盧杞之言,詔諸道兵距城一舍而止,欲待泚奉迎。公輔曰:「王者不嚴武備,無以重威靈。今禁旅單寡,而士馬處外,臣為陛下危之。」唐帝曰善,悉徵入内。泚兵果至如所言。乃擢為諫議大夫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後諫厚塟唐安公主,忤㫖,陸贄爲奏觧之,不能回,竟下遷太子左庶子,又貶泉州别駕。唐順宗即位,拜吉州刺史,未就官卒。弟姜公復亦舉進士,終北部侍郎。
辛未〈唐貞元七年〉春,安南都護府髙正平為政重歛。
夏四月,交州唐林人〈唐林在福祿縣〉馮興起兵圍府。政平以憂死。先是,馮興豪富有勇力,能排牛搏虎。於唐代宗大曆中,因交州亂,與其弟駭相率復諸隣邑,興號都君,駭號都保,與正平相攻,久不能克。至是用本鄕人杜英翰計,率眾圍府。正平憂憤成疾,發背死。因居府治,未幾卒。子安尊為布盖大王,俗謂父曰布,母曰盖,故以為名焉。王能顯靈異,眾以為神,乃於都府之西立祠,歳時奉祀,即孚佑彰信崇義布盖大王。其神祠今在盛光坊耤田東西。
五月辛巳,唐置柔遠軍於府治。
秋七月庚辰,唐以趙昌為都護。昌入境,眾心遂安。昌遣使諭安,安率眾降。昌增築羅城,稍復牢固,在位十七年,以足疾乞還。許之,以兵部郎中裴泰代昌。
癸未〈唐貞元十九年〉。都督裴泰剷去城中溝地城,合為一城〈溝地一作溝池〉。州將王季元逐泰。唐帝召昌問状,昌年踰七十,奏事精白。唐帝奇之,復拜交州都護。昌至。州人相賀,亂乃定。
戊子〈唐憲宗純元和三年〉。張舟為交州都護〈初舟為經畧判官,至是迁為都護〉增築大羅城,造艨艟短船也。三百艘,每船戰手二十五人,槕手二十三人,槕船向背,疾如風。又築驩、愛二城,以其城前被環王〈即占城王〉攻毀故也。
己亥〈唐元和十四年〉冬十月,都護李象古以貪縱苛刻失眾心,其將楊清世為蛮酋,唐開元間為驩州刺史。象古忌之,召為牙將,至是令討黃洞蠻。清因人心忿怒,夜還襲州,陷之,殺象古。清交州人,象古唐宗室人。詔桂仲攻清,不克。清入諸蠻獠中作乱,剽畧城府。都護李元嘉攻之,不克,誘之,不來。由是黃洞蠻引環王入寇。
甲辰〈唐穆宗恒長慶四年〉冬十一月,李元嘉以城門有逆水,恐州人多生叛意,因移今城焉。〈時元嘉移撫治於蘇歷江,方築小城,有相者曰:「君力不足築大城,五十年後必有姓髙者於此定都建府。」。至咸通中,髙駢增築羅城,果如其言。又按前此都護府城,今在東關外城,謂之羅城;後髙駢築今城外,亦謂之羅城。〉
戊申〈唐文宗涵太和二年〉。都護韓約擊峯州王昇朝,克之,後為楊清所逐,奔還廣州。
辛酉〈唐武宗炎會昌元年〉。唐詔之武渾代韓約為經畧使。
癸亥〈唐會昌三年〉。經畧使武渾役將士治城府,將士作亂,燒城樓,刧府庫,渾奔廣州。監軍段士則撫安乱眾。
丙寅〈唐會昌六年〉。南蠻入寇,唐詔經畧使裴元又帥鄰道兵討平之。
丁丑〈唐宣宗忱大中十一年〉夏四月,唐以右千牛衞大將軍朱涯為交州經畧使。
戊寅〈唐大中十二年〉春正月,唐以康王傅王式為交州經畧都護使。式有才畧,至府樹芀木為梄,深塹其外,泄城中水,塹植刺竹,寇不能冒,選教士卒甚銳。頃之南蠻大至,屯錦田步頭,去州半日程。式意思安閒遣,譯諭之陳其利害,蠻一夜引去,遣人謝之曰:「我自執叛獠耳,非為寇也。」又有都校羅行恭〈都校猶言都將〉久專府政,麾下精兵二千,都護中軍纔嬴兵數百。式至,丈其背,黜於邊徼。初,都護李琢為政貪暴,強市蠻中牛馬,一頭止與鹽一斗。又殺蠻酋長杜存誠,羣蠻怒怨,導南詔侵盗邊境。峯州桃林西原舊有防冬兵六千,其傍七舘洞蠻酋長李由獨,常助之戍守輸租税。知峯州者缺姓名言於琢請罷戍兵,專委由獨防遏。於是由獨勢孤,不能自立。南詔拓東節度〈拓東,言將開拓東境也。交趾南詔東,故置焉〉以書誘之,以女婦其子,補拓東拓牙。由獨遂率其眾臣於南詔。自是交州始有蠻患也。是年五月蠻來寇,式却之。
秋七月,有惡民屢為亂,聲言聞經畧使朱涯在廣州使麾下挍黃頭軍〈以黃冒頭號黃頭軍〉,渡海來襲我矣。相與夜為城皷譟:「願送式北㱕,我欲頓此城,比禦黃頭軍。」式方食,或勸出避之。式曰:「吾足一動,則城潰也。」徐食畢,擐甲率左右登城,建大將旗,坐而責之。亂者反走。明日悉捕誅之。時饑亂相繼,六年無上供〈上供者錢帛之師以供上用也〉,輸軍中無犒賞。式始修貢賦,享士卒。占城、真臘皆復通使。
庚辰〈唐懿宗漼咸通元年〉春,浙東賊裘甫作亂。唐議選將平之。夏侯孜曰:「王式雖儒,家子前在安南,威服華夷,名聞遠地,可任也。」御拜浙東觀察使。
冬十一月,戊申土蠻引南詔兵合三萬餘人,乘虚攻我府,陷之。都護李鄠與監軍奔武州。
辛巳〈唐咸通二年〉春正月,唐帝詔發邕管及鄰道兵來救鄠,擊南夷。
夏六月癸丑,唐以鹽州防禦使王寬為安南經畧使。時鄠自武州收集土軍攻羣蠻,復取府城。唐帝責其失守,貶儋州司戶,尋流峯州,以王寬為都護經畧使。鄠之初至也,殺蠻酋杜澄,故其宗黨因誘導羣蠻陷州。
壬午〈唐咸通三年〉春二月,南詔復入寇。王寬數遣使吿急。唐帝以前湖南觀察使蔡襲代之,仍發許滑徐、汴、荆、襄、潭、鄂等道兵合三萬人,授襲以禦之。兵勢既盛,蠻遂引去。
夏五月,嶺南節度蔡京以襲將諸道兵來禦蛮,恐其立功,忌之,因奏「南蛮遠遁,边徼無虞,武夫邀功,妄請戍兵,虚費餽運,盖以荒陬路遠,難於覆驗,故得肆其姦詐。請罷戍兵,各遠本道。」唐帝從之。襲累奏羣蛮伺隲九,不可無備,乞留戍兵五千人。不聽,襲以蛮寇必至,兵食皆闕,智力两穷,作十必死状中中書。時相信京言,終不之省。
秋七月,蔡京在任,為政苛慘,闔境怨之,為軍士所逐,貶崖州司戶,不肯之官,勑賜死。
冬十月,南詔羣蛮五萬人來寇,襲吿急。唐帝勑發荆南、湖南两道兵二千,桂管義征子弟〈因其應慕從軍名之也〉三千,詣邕州受鄭愚節制,求救之。
十二月襲又求益兵,勑山南東道發弩手千人赴之。時南詔已圍府,救兵不得至。襲但嬰城固守而已。
癸未〈唐咸通四年〉春正月庚午,南詔陷府城,蔡襲左右皆尽。襲徒步力戰,身集十矢,欲趣監軍船,船已離岸,遂溺海死,闔家七十人。幙僚樊綽先携襲印符渡江得免。荆南、江西、鄂、岳、襄等州將士四百餘人走至城東水際。荆南虞侯元惟德等謂眾曰:「吾軰無船,入水則死,不若還入城,與蛮人鬪,以一人易二蛮,亦有利。」遂還向城入東羅門〈安南羅城東門也〉。蛮人不為備,惟德等縱兵殺蛮二千餘人。迨夜,蛮將楊思縉始自子城〈城内小城也〉出救,惟德等皆死。南詔两陷交州,所殺虜且十五萬人。留兵二萬,使思縉據我交州城。溪洞夷獠無遠近皆降之。南詔以其属段酋遷領我府節度使。唐帝詔召還諸道援兵分保嶺南西道。
六月,廢安南都護府,置行交州於海門鎮,以右監門衛將軍宋戎行交州刺史,以武義節度使康承訓兼嶺南及諸軍行營。
秋七月,復置安南都護府於行交州,以宋戎為經畧使,發山東兵萬人以鎮之。時唐諸道兵来援者屯嶺南不進,虚費餽運潤。州人陳磻石上言,請造千斛舟自福建運来泛海,不一月至廣州。從之,軍食以足,有司以和雇為名,奪商人舟,委其貨於岸側,舟人海或遇風濤沉溺,有司囚繋綱史舟人,使償其米,人頗苦之。
甲申〈唐咸通五年〉。唐帝以總管經畧使張茵兼勾當交州事,益海門鎮兵满二萬五千人,令茵進取府城。
秋七月,茵逗遛不敢進。夏侯孜薦驍衛將軍髙駢代之,乃以駢為都護總管經畧招討使,茵所將兵悉以授之。駢小字千里,南平郡王崇文之孫也。世典禁兵。頗折節為學,好談論古今,軍中之人更相稱譽。少事朱淑明。有二鵰並飛,引弓欲射,且祝之曰:「我長且貴,當中之。」一發遂疊中。眾大驚,因號落鵰侍御史。累遷右神策都虞候。党項叛,駢領禁兵萬餘人戍長武,屢有功,遷秦州防衛使,復有功。時南詔占據我地,故委駢來代之。
乙酉〈唐咸通六年〉秋七月,駢治兵於海門未進。監軍李維周惡駢,欲去之,屢趣駢使進軍。駢以五千餘人先濟,約維周發兵應援。駢既行,維周擁餘眾不發。
九月,駢至南定,峯州蠻眾近五萬方穫田禾,駢掩擊,大破之,斬張詮等,收其所穫以食軍。
丙戌〈唐咸通七年〉夏四月,南詔除段酋遷為遣襲善闡〈善闡,南詔别都也,在交州西北〉節度使,張緝助酋遷攻交州,以范昵為我府都統,趙諾眉為浮邪都統。唐監陳〈讀曰陣〉勑使韋仲宰將七千餘人至峯州。駢得以益其兵,進擊南詔,屢破之。㨗奏至海門,維周皆匿之。數月無聲聞,唐帝恠之,以問維周。維周奏駢駐軍峯州,玩敵不進。唐帝怒,以右武衛將軍王晏權代駢,召駢詣闕,欲重貶之。是月,駢大破南詔蠻,殺獲甚眾。南詔引餘眾奔入州城固守。
冬十月,駢圍州城十餘日,蠻人困蹙甚。城且下,會得王晏權牒,已與維周将大軍發海門。駢即以軍事授仲宰,而與麾下百餘人北㱕。先是,仲宰遣小使王慧賛,駢遣小校曾衮共賫㨗書㱕唐,至海中,望見旌旗東來,問逰船云:「此新經畧使與監軍來也。」二人謀曰:「維周必奪表留我。」乃匿於島,聞維周過,即馳詣京師。唐帝得奏大喜,即加駢檢校工部尚書,使駢來攻蠻人。駢至海門而還。晏權闇懦,動輙禀維周之命。維周㐫貪,諸將不為之用,遂解重圍,蠻人遁去者太半。駢至,復督勵將士,攻城扳之,殺酋遷及士蠻為南詔向道者朱古道,斬首三萬餘級。南詔遁去,駢又破土蠻之附南詔者二洞,誅其酋長。土蠻率眾㱕附者萬七千人。
十一月壬子,唐帝詔交州、邕州、西州諸路軍各保疆土,勿復進攻。置靜海軍於交州,以駢為節度使〈自此至宋朝,安南遂為靜海軍節鎮〉。南自李琢侵擾,而羣蠻焉患,殆將十年,至是始平。駢㨿我府稱王,築羅城,周回一千九百八十二丈零五尺,城身髙二丈六尺,脚闊二丈五尺,四靣女墙髙五丈五寸,望敵樓五十五所,甕門六所,水渠三所,踏道三十四所。又築堤子,周回二千一百二十五丈八尺,髙一丈五尺,脚闊二丈,及造屋四十餘萬間。
黎文休曰:一李琢之貪暴,致十數年蠻寇之患,况甚虐於李琢者乎。一高駢之督属,斬數萬賊眾之強,况賢於髙駢者乎。故琢不能自保,而駢據城稱王,善為國者,當謹擇焉。
丁亥〈唐咸通八年〉春正月,駢巡視至邕、廣二州,海路多潜石覆船,漕運不通。遂命攝長使林諷、湖南將軍余存古等領本部兵并水手一千餘人,往疏鑿之,論曰:「天道助順,神功扶直。今鑿海派,用濟生民,苟不徇私,何難之有。前時都護犒師不至,持法不堅,負約營私,人皆怠惰。今我則不然,祗要濟王事耳。」言訖,諷等拜命而往。夏,四月五日,興功䟽鑿逾月之間,將欲開達,但中間两處俱巨石,繚亘數丈,鑿下刅卷,施斧柯折,役者終日相顧,人功殆幾中止。五月二十六日當晝,忽狂雲怒風暴作,窺林若暝,視掌如瞽,俄而聶天雷震於大石之所數百聲,倏然開霽。役者駿奔視之,石已摧碎矣。其西又値巨石立两處,眾工亦不能措手。六月二十一日,復大震如初,巨石一時碎裂,港乃成,因名天威港。
史臣吳士連曰:髙駢鑿港之役,何其異耶。盖所合理,故得天之助也。天者理也。地道有險夷,理之常也。人力有濟險,亦理之常也。苟險而不能濟天,何假於人哉。禹之治水不合乎理,天何由成,地何由平也。其效至於洛龜呈祥,非天之助乎。觀駢之言曰:今鑿海派,用濟生靈,苟不徇私,何難之有。誠發於言,言豈不順乎。孚信所感,通乎金石,况於天乎。天所助者順也。易曰:履信思乎順,自天祐之,吉無不利。雷震巨石以助之,何足為袏也。
戊子〈唐咸通九年〉秋七月,唐帝以髙駢為右金吾衛大將軍〈一云檢校尚書僕射〉,至唐僖宗乾符二年乙未,徒西川節度使。駢以從孫髙鄩曾為先鋒,千冒矢石,為士卒倡,表薦代鎮我土。唐帝從之。在鎮共十三年,駢自咸通丙戌至甲午,鄩自乾符乙未至戊戌。
庚子〈唐僖宗儼廣明元年〉春三月,我府軍亂。節度使曾衮出城走。〈衮代駢,撫字有聲,人呼曰曾尚書,嘗撰交州記一篇〉。唐諸道兵成邕管者徃㱕自歸。
乙丑〈唐哀帝祝天祐二年〉春二月戊戌,唐朱全忠以交州節度使同平章事朱全昱憨樸無能,自請罷之。全昱全忠之兄也。
右属于隋、唐,自癸亥,至丙寅,共三百四年。
南北分爭紀
丁卯〈唐天祐四年,梁太祖朱全忠更名晃開平元年〉。梁以廣州節度使劉隐兼靜海軍節度使,封南平王。時隐據番禺交州人曲顥據州治,稱節度使,志在相圖。
是歲唐亡。
辛未〈梁乾化元年〉。梁南平王劉隐卒,弟巖立。
丁丑〈梁末帝友貞更名頊貞明三年〉。梁廣州知留後劉巖建國號曰漢,即南漢。紀元乾亨元年。曲顥遣子承美為歡好使如廣州,因覘虚實。顥卒,承美襲位。
己卯〈梁貞明五年〉。曲承美遣使求節鉞於梁。梁授之。漢主大怒〈漢主初名岩,更名涉,又名龔,因白龍見,故名焉。至晋天福大年,以龔為不利,乃自改龑字而名之。〉。
癸未〈梁龍德三年,唐荘宗李存朂同光元年〉。是歲梁亡。
秋七月,漢主遣驍将李克正領兵攻交州,擒節度使承美以㱕,以其将李進代之。克正留守州,為曲顥将愛州人楊廷藝所逐。漢主授廷藝爵位,以李進為交州刺史,與李克正守其城,謂左右曰:「交趾民好亂,但可覊縻而已。」
史臣吳士連曰:劉龑當北朝擾亂之時,席兄舊業,建國紀元,與曲顥爭覊,卒擒承美,取交州䧺據一方,與北朝各國相頡頑。故前吳王之興,雖殲其子,歿其軍,而不能守其地。劉氏之統,綿綿不絕。至宋祖興,而其地始入宋焉。
辛卯〈唐明宗嗣原長興二年〉冬十二月,楊廷藝養假子三千人,圖恢復。李進知之,馳以告漢主。是歲廷藝發兵圍進。漢主遣承旨陳寶将兵救之,未至而城陷。進逃㱕。寶至,圍城,廷藝出戰,寶敗死。於是廷藝自稱節度使,領州事。
丙申〈唐廢帝從珂清泰三年,晋髙祖石敬塘天福元年〉。是歲唐亡。
丁酉〈晋天福二年〉春三月,廷藝牙将矯公羡〈綱目作皎〉殺廷藝而代之。
戊戌〈晋天福三年〉冬十二月,廷藝牙将吳權自愛州舉兵攻公羡。公羡遣使以賂求救於漢。主龔欲因其亂而取之,乃以其子萬王弘操為靜海軍節度使,徙封交王,将兵救公羡。漢主自将屯海門,為之聲援。問策於崇文使蕭益,益曰:「今霖雨積旬,海道險遠,吳權桀黠,未可輕也。大軍當持重,多用鄕導,然後可進。」不聽,命弘操将舟師自白滕江入,欲攻權,而權已誅公羡矣。權聞弘操且至,謂将佐曰:「弘操一癡兒耳,将兵遠來,士卒疲弊,又聞公羡死無内應,氣已先奪。吾眾以力待疲,破之必矣。然彼利於艦,不先為之備,則勝負之形未可知也。若使人先於海門潜植大杙鉄,其首冒之,以紩彼船,隨潮漲入杙内,然後我易制,無有出此者。」計定,遂植杙海口两徬。潮漲,權使人以輕舟挑戰,佯北以致之。弘操果進兵。至舟師既入杙内。潮退杙露,權乃進兵擊之,皆殊死戰。不暇治舟而潮退甚急,舟皆着杙以襨,蒼黃崩潰,士卒溺死太半。權乘勝追擊,擒弘操殺之。漢主慟哭,收餘眾而退。漢主以名龔為嫌者,盖謂此也〈劉龔即劉龑也〉。
史臣吳士連曰:劉龔貪人土地,欲拓封疆土地,未得而以毒其子及其人民,即孟子所謂以其所不愛,及其所愛者歟。
右南北分爭,自丁卯,至戊戌,凣三十二年。
吳紀
前吳王
在位六年,壽四十七歲。
王善謀善戰,再造之功以成為諸王之冠。
姓吳,諱權,唐林人,世為貴族,父旻為本州牧。王生有異光满室,狀類特殊,背上有三黑子,相者奇之,謂可為一方之主,乃命名曰權。及長魁梧〈奇偉也〉,目光若電,綬步如虎,有智勇力,能抗鼎。為楊廷藝牙将,廷藝以女妻之,圈管愛州。至是誅矯公羡,自立為王,都螺城。
己亥元年〈晋天福四年〉春,王始稱王,立楊氏為后,置百官,制朝儀,定服色。
甲辰六年〈晋齊王重貴開運元年〉。王薨。
黎文休曰:前吳王能以我越所集之兵,破劉弘操百萬之眾,拓土稱王,使北人不敢復來者。可謂以一怒而安其民,善謀而善戰者也。雖王自居,未即帝位改元,而我越之正綂,庶幾乎復續矣。
史臣吳士連曰:前吳之興,非徒有戰勝之功,其置百官,制朝儀,定服色,帝王之䂓模可見矣。享國不永,未見治效,惜哉。
楊三哥
篡位六年。
三哥楊后之兄〈一作弟〉,前吳王家臣,僣稱平王。
乙巳〈楊三哥元年,晋開運二年〉。初,前吳王病革,遣命三哥輔其子。王薨,三哥篡位。吳王長子昌岌惧,奔南冊江,住茶鄕范令公家。三哥以吳王弟二子昌文為己子。次子南興、乾興尚幼,皆附於楊國母。久之,三哥遣指揮使楊古利、杜景碩将兵至令公家索取昌岌。凣三反命。令公惧,遂匿昌岌山洞間。三哥知之,復索如初,竟不能得。
史臣吳士連曰:范令公之用心忠矣哉。三哥以家臣,逐君之嫡而篡其位,以昌文為己子,假飾之辝爾。孰得而知哉。幾且當時國人皆已君三哥,而令公敢匿昌岌,欲不絶吳氏之祀也。程嬰、杵臼之事,再見於此。孰謂一國之大,而無忠臣義士哉。
丁未〈楊三哥三年,後漢髙祖劉知遠仍稱晋天福十二年〉。是歲晋亡。
庚戌〈楊三哥六年,漢隱帝承祐仍稱乾祐三年〉。三哥遣昌文及楊、杜二使,将兵攻太平、唐阮二村。行至慈廉,昌文從容謂二使曰:「我先王之德,洽於民心,凣所施令,罔不悅從。不幸違棄羣臣,平王自行不義,奪我兄弟之位,罪莫大焉。今又使我等征無辜之邑,幸而勝之利已,彼如不服,為之奈何」。二使曰:「惟君之命。」昌文曰:「我欲還師,揜襲平王,以復我先王之業,可乎。」二使曰:「善。」乃還襲三哥。眾欲殺之,昌文曰:「平王於我有恩,豈忍加刑。」乃降為張楊公,因賜為食邑〈今章陽度是也〉。是歲漢亡。
黎文休曰:逐君之子而自位,公罪也;養君之子為已子而食邑,私恩也。逐昌岌而自位,篡逆之臣,於義固不容誅矣。後吳王不正其罪,乃以口體私恩,不忍加刑又賜之食邑,豈不大謬乎。
後吳王
在位十五年。 附天策王
王克正皇綱,光復舊物,惜其動干戈於邦域之内,反為所斃也。
王諱昌文,前吳王次子也。
辛亥元年〈周太祖郭威廣順元年〉。王既黜三哥,即王位,稱南晉。遣使往迎其兄昌岌㱕京師,同理國事。昌岌稱天策王。
史臣吳士連曰:南晉迎昌岌歸,與之共政,可謂克恭厥兄,欲同其富貴矣。昌岌能以無功讓之,俱享其禄,德豈不光大哉。乃拘於嫡長之分,稱王視政,又擅作威福,至使南晉王不得預政,甚失友于之義,志趣甚卑陋矣。
時華閭洞人丁部領以山谿險固,不修臣職。二王欲興師討之,部領惧,遣其子璉入質,以止其兵。璉至,二王責其不庭,竟執璉往征之。踰月不克,乃懸璉竿上,使人謂部領曰:「不降則殺璉。」部領怒曰:「大丈夫以功名自許,豈效兒女之愛子耶?」遂令士餘弩注璉俱發。二王驚曰:「我之懸其子,欲使顧惜而速降,彼殘忍如此,焉用懸為。」即不殺璉而班師焉。時天策擅作威柄,王不復預政。二王由是有隙。
甲寅四年〈周世宗柴榮顯德元年〉。天策王薨。王復位,遣使請命於南漢主劉鋹。鋹以王為靜海軍節度使兼都護。
庚申十年〈周恭帝宗訓元年,宋太祖趙匡胤建龍元年〉。是歲周亡。
乙丑十五年〈宋乾德三年〉。王帥師攻太平、唐阮二村。纔入境,止船上戰,為伏弩所中,薨。丁璉歸華閭。
黎文休曰:吳南晋前為家臣三哥之拘囚,後為其兄昌岌之掩抑,一旦得志,不能自慎,而享國日淺,政績無聞,惜哉。然觀其免平王之罪過,豈非仁乎;容昌岌之驕倨,豈非恭乎。既仁且恭,亦可見其為人矣。
史臣吳士連曰:吳南晋以義除殘,克復舊物,足以慰祖宗之靈,紓神人之憤。其於政治,方覩惟新,而乃以仁姑息,不正三哥篡奪之刑,武黜干戈,反為唐阮妄動之舉終以自斃,惜哉。
吳使君
凣二年。附各使君
姓吳,諱昌熾。天策王避難時,取南冊江女之所生,南晋王之姪也。
丙寅十六年〈宋乾德四年〉。南晉亡。羣䧺竟起,各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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