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契丹国志 [book_author]叶隆礼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137451 [book_dec]旧题南宋叶隆礼奉敕撰。二十七卷。《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隆礼为淳祐七年(1247)进士,书在淳熙七年(1180)上进,其间相距六十七年,殊乖常情。余嘉锡《四库提要辨证》考证,此书为元中叶人撰,假托隆礼之名。书凡《帝纪》十二卷,《列传》七卷,晋、宋、辽三国往来文书一卷,族姓、风俗及各种制度一卷,行程录及使北记二卷,诸蕃杂记一卷,岁时杂记一卷。卷首还有《契丹国九主年谱》、《契丹国初兴本末》、《契丹国世系之图》、《契丹国地理之图》、《晋献契丹全燕之图》。书中记事,多摘取欧阳修《五代史记·四夷附录》、司马光《资治通鉴》、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洪皓《松漠纪闻》、武珪《燕北杂记》及宋人《使辽行程录》等书原文,分条排比。间有节录,颇多失当。书中纪述传闻,有《辽史》所不载者。元修《辽史》,天祚一朝《纪》、《传》多采自此书。有元刻本,清乾隆武英殿本、承恩堂刻本和扫叶山房本。 [book_img]Z_6039.jpg [book_title]點校說明 契丹國志二十七卷,題名宋葉隆禮撰,是迄今為止記載遼代二百一十八年史事比較早、比較有系統的一部史書,它比元代官修的遼史約早百年,又是官修遼史的重要參考書之一。 契丹國志又稱契丹志或遼志,體裁不完備與遼史相同,卷首有一進書表,一初興本末,一世系圖,一九主年譜,一地理圖。正文計皇帝紀年(自阿保機至天祚皇帝)十二卷,各種人物傳記七卷(卷十三爲后妃,卷十四爲諸王,卷十五爲外戚,卷十六至十九爲文武大臣),卷二十編排遼與石晉、北宋往來文牘,卷二十一輯錄遼與北宋、西夏以及其他鄰國相通饋獻禮物,卷二十二爲地理方域,卷二十三爲政治制度,卷二十四至二十五節鈔宋人使遼行程錄,卷二十六爲諸蕃雜記,卷二十七雜錄歲時風俗。因此,契丹國志是囊括較廣的一部史書。 此書大部分撮鈔司馬光資治通鑑、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薛居正舊五代史、歐陽修新五代史,兼採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洪皓松漠記聞等書而成,也利用了宋人對遼的著述,如武圭燕北雜記、契丹疆宇圖等,而這些書流傳後世,至今有的尚有節本,有的全部散佚,通過契丹國志還能略窺其面目。 葉隆禮字士則,號漁林,嘉興人,宋理宗淳祐七年進士。十年十月,以承奉郎任建康西廳通判。十二年十月改除國子監簿。開慶元年十月調兩浙轉運判官,十一月一日以朝散郎直祕閣、兩浙運判除軍器少監,十一日再以兩浙轉運判官兼知臨安府。閏十一月三日磨勘,轉朝奉大夫。景定元年正月一日除軍器監,兼職如故。二月六日除直寶文閣,知紹興府。四月二十六日以次官離任。宋末謫居袁州。入元以後,聲蹟銷暱(參考本書附錄)。 契丹國志現存者以北京圖書館藏黃丕烈題跋元刻本爲最古,以嘉慶二年席世臣校刻的掃葉山房本流傳最廣,此外還有乾隆五十八年承恩堂的刻本及一些明、清時代的傳鈔本、節鈔本和民國時代的重排印席刻本。這次的校點工作即以元刊本爲底本而以永樂大典、古今逸史、古今說海、說郛所收節錄本、復旦大學所藏明鈔本,及席本與承恩堂本等,並盡可能地尋求史源,翻檢資治通鑑、續資治通鑑長編和兩五代史、三朝北盟會編等書,校正了一些文字方面的舛訛,至於史實方面的錯誤,則留待學術界的同志們硏究了。點校工作中不足之處,歡迎遼金史的專家和讀者悉心地指正。 另外,我們將有關契丹國志題跋、評論盡可能地搜集,輯爲附錄,著於書後,以便專家和讀者參考和閱讀。 賈敬顏林榮貴一九八三年十二月 經進契丹國誌表 臣隆禮上言:伏惟契丹立國,強盛逾二百年;祕苑脩書,鑒誡垂億千代。不量愚瞽,冒瀆淵聰,臣誠惶誠懼,頓首頓首。恭惟皇帝陛下天挺英奇,神資睿聖,縱觀前史,紆覽宏圖。印五帝三王之心,有意建極;陋三國六朝之事,奚取亂華。然道判汙隆[一],載存媺惡。中朝不競,漠北方勇於爭衡;五閏紛拏,氊廬遂安於徙宅。載觀大遼之紀號,其誰小朝以自居。八際洪流,頓起興亡之慨;九州重霧,忍無夷夏之嗟。其契丹國自阿保機初興,迄於于天祚之亡,立統乘家,凡二百餘載。臣奉勑命,謹採摭遺聞,刪繁剔冗,緝爲契丹國志以進。淺短自慙,筆削莫措。尊王而黜霸,庶幾有備於將來;外陰而內陽,益宜永鑒於既往[二]。所有契丹國志隨表繕進以聞。臣誠惶誠懼,頓首頓首,百拜昧死謹言。 淳熙七年三月日,祕書丞臣葉隆禮上表。 校勘記 [一]道判汙隆「道」原作「遭」,「汙」原作「紆」,據復旦大學藏契丹國志明抄本(下稱明抄本)、清乾隆五十八年承恩堂刊本(下稱承恩堂本)及嘉慶二年掃葉山房刊席世臣校本(以下稱席本)改。 [二]益宜永鑒於既往「永」原作「求」,據明抄本、承恩堂本及席本改。 契丹國初興本末 契丹之始也,中國簡而不載。遠夷草昧,復無書可攷,其年代不可得而詳也。本其風物,地有二水。曰北乜里沒里,復名陶猥思沒里者,是其一也,其源流出自中京西馬盂山,東北流,華言所謂土河是也。曰裊羅箇沒里,復名女古沒里者,又其一也,源出饒州西南平地松林,直東流,華言所謂潢河是也。至木葉山,合流爲一。古昔相傳:有男子承白馬浮土河而下,復有一婦人承小車駕灰色之牛,浮潢河而下,遇於木葉之山,顧合流之水,與爲夫婦,此其始祖也。是生八子,各居分地,號八部落:一曰祖皆利部,二曰乙室活部,三曰寶活部,四曰納尾部,五曰頻沒部,六曰內會雞部,七曰集解部,八曰奚嗢部。立遺像始祖及八子。于木葉山,後人祭之,必刑白馬殺灰牛,用其始來之物也。後有一主,號廼呵,此主特一骷髏,在穹廬中覆之以氊,人不得見。國人有大事,則殺白馬灰牛以祭,始變人形,出視事,已,即入穹廬,復爲骷髏。因國人竊視之,失其所在。復有一主,號曰喎呵,戴野豬頭,披豬皮,居穹廬中,有事則出,退復隱入穹廬如故。後因其妻竊其豬皮,遂失其夫,莫知所如。此復一主,號曰晝里昏呵,惟養羊二十口,日食十九,留其一焉,次日復有二十口,日如之。是三主者,皆有治國之能名,餘無足稱焉。異矣哉!氊中枯骨,化形治事;戴豬服豕,罔測所終。當其隱入穹廬之時,不知其孰爲主也,孰爲之副貳也,荒唐怪誕,訛以傳訛,遂爲口實,其詳亦不可得而詰也。自時厥後,牛馬死損,詞訟龐淹,復遭風雨雪霜之害,中遂衰微。八部大人後稍整兵,三年一會,於各部內選雄勇有謀略者,立爲之主,舊主退位,例以爲常。至阿保機爲衆所立,後倂七部而滅之,契丹始大。原其立國,興自阿保機,至耶律德光而寖張。遭五季之衰,天未厭亂,石郎胎釁,產禍諸華。毒痛四海,飛揚跋扈,貪殘僭儗,中國帝王名數,盡盜有之;冠屨倒植,薰蕕共染,干戈之慘極矣。迨宋真宗屈己和戎,不復以一矢相加遺,含容覆護,百有餘年。聖、興、道三主聖宗、興宗、道宗[一]。以來,天誘其衷,革心慕義,貪婪歲幣,顧惜盟好,銷烽寢柝,號稱無事,南北民不知兵,各保首領以沒,茲非以德懷遠之明效歟?嗟夫,宋列聖之兼愛,其德可謂至哉!若遼之威服諸夷,奄有全燕,何其强也。天祚昬孱,女真生心,深入一呼,土崩瓦裂,何其弱也。且隹兵者,不祥之器也,天道好遠,盛極而微,理故然也。故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悲夫!今摭舊聞,裒其本末,雖未能考其異而訂其同,要之大略,甚不相逺[二],後之英主、忠臣、志士,遊今洄古,可以鑒矣。 校勘記 [一]聖宗、興宗、道宗此注原作聖宗、道宗、興宗,據明抄本及正文三帝次序改。 [二]甚不相逺明抄本作「不甚相遠」。 契丹九主年譜 太祖大聖皇帝,諱億,番名阿保機。梁王貞明二年丙子稱帝,國號大契丹,改元神册[一],辛巳改元天贊,至丙戌天贊六年後唐明宗天成元年[二]。秋七月崩,在位十一年。 太宗嗣聖皇帝,諱德光,元名耀屈之,太祖第二子。丙戌歲即位,丁亥改元天顯,丁酉改元會同,國號改大遼,丁未會同十一年北漢高祖天福元年。夏四月崩,在位二十二年。 世宗天授皇帝,諱阮,番名兀欲,太祖之孫,東丹王突欲之子。丁未歲即位,改元天禄,北漢隱帝乾祐元年。辛亥天禄四年後周太祖廣順元年,北漢乾祐四年。秋九月為燕王述軋等弑於新州火神淀,在位九年。 穆宗天順皇帝,諱璟,番名述律,太宗長子。辛亥歲即位,改元應曆,至戊辰應曆十八年宋太祖開寶元年。秋九月為庖人弑於黑山下,在位一十八年。 景宗孝成皇帝,諱明記,更名賢,世宗之子。戊辰歲即位,改元保寧,甲戌改元乾亨,至壬午乾亨九年宋太宗太平興國七年。十二月崩,在位十五年。 聖宗天輔皇帝,諱隆緒,景宗之長子。癸未歲即位,改元統和,宋太平興國八年。癸丑统和三十一年改元开泰,復改國號大契丹[三],壬戌改元太平,辛未太平十年宋仁宗天聖九年。六月崩於上京,在位四十九年。 興宗文成皇帝,諱宗真,番名木不孤,聖宗第八子。辛未歲即位,壬申改元景福,宋仁宗明道改元。癸酉改元重熙,至乙未重熙二十三年宋仁宗至和二年。八月崩,在位二十五年。 道宗天福皇帝,諱洪基,興宗之子。乙未改元清寧,乙巳改元咸雍,丙午咸雍二年復改國號大遼,乙亥改元壽昌,至庚辰夀昌六年宋哲宗元符三年。崩,在位四十六年。 天祚皇帝,諱延禧,道宗之孫,秦王元吉之子。辛巳歲即位,改元乾統,宋徽宗建中靖國元年。辛卯改元天慶,戊辰天慶八年宋徽宗政和八年,金太祖天輔元年。辛丑改元保大,至甲辰保大四年,宋徽宗宣和六年,金太宗天會二年。金太宗舉兵攻遼,天祚逃竄夾山,金國擒之,削封爲海濱王,送長白山東,築城居之,踰年乙巳而卒,遼國遂亡,在位二十四年。 契丹自太祖神冊丙子稱帝,至天祚保大甲辰,計九主,在位首末二百一十五年,實歷二百丹九年[四]。 校勘記 [一]改元神冊原脫此四字,據明抄本、承恩堂本及席本補。 [二]至丙戌天贊六年後唐明宗天成元年案:阿保機卒于後唐明宗天成元年丙戌,適爲契丹天贊五年,司馬光資治通鑑(下稱通鑑)卷二百七十五及脫脫等遼史均有明載,此與明抄本、席本等皆作「六年」,誤。 [三]癸丑統和三十一年改元開泰復國號大契丹按王偁東都事略(下簡稱事略)卷一百二十三附錄一、國志卷七聖宗紀均作統和元年改大遼爲大契丹。此與本紀、事略異。 [四]實歷二百丹九年「丹」,承恩堂本及席本均作「單」,而永樂大典(下稱大典)卷五千二百五十一引契丹九主年譜仍作「丹」。 (契丹世系之图) (契丹地理之图) (晋献契丹全燕之图) (元刊本契丹國志書影)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一 太祖大聖皇帝 太祖皇帝諱億,番名阿保機,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一],為夷離巾,猶中國刺史。帝生而拓落多智,與衆不羣。及壯,雄健勇武,有膽略[二]。好騎射,鐵厚一寸,射而洞之。所寢至夜曾有光,左右莫不驚怪。部落憚其雄勇,莫不畏而服之。 先是契丹部落分而為八,以次相代。唐咸通末,有習爾者為王,土宇始大。其後欽德為王,乘中原多故,時入侵邊。及阿保機稱王[三],崩,諡太祖。尤雄勇,五姓奚及七姓室韋咸服屬之。太祖擊黃頭室韋還,七部之於境上,求如約。太祖不得已,傳旗鼓[四],且曰:「我為王九年,得漢人多,請帥種落居古漢城,與漢人守之,自為一部。」七部許之。其後,太祖擊滅七部,復併為一。又北伐室韋、女真,西取突厥故地。擊奚,滅之,復立奚王,使契丹監其兵。東北諸夷皆畏服之。梁太祖開平元年,契丹遣其臣袍笏梅老之梁通好,梁遣太府少卿高頎、軍將郎公遠報聘。太祖嘗入攻雲州,共三十萬。晉王李存勗唐太祖李克用長子也。與之連和,面會東城,約為兄弟,延之帳中,縱酒握手盡歡,約以今冬共擊梁。留旬日而去,晉王贈以金繒數萬。太祖留馬三千匹、雜畜萬計以酬之。太祖既歸國,更通好于梁。 丙子神冊元年。梁均王貞明二年。是年,阿保機始自稱皇帝,國人謂之「天皇王」,以妻述律氏為皇后,置百官,建元曰神冊,國號契丹。 初,唐末藩鎮驕橫,互相併吞鄰藩,燕人軍士多亡歸契丹,契丹日益強大。又得燕人韓延徽,有智略,頗知屬文。與語悅之,遂以為謀主,舉動訪焉。延徽始教契丹建牙開府,築城郭,立市里以處漢人,使各有配偶,墾藝荒田。由是漢人各安生業,逃亡者益少。契丹威服諸國,於延徽有力焉。頃之,延徽逃奔於晉,晉王欲置之於幕府,而掌書記王緘疾之。延徽不自安,求歸省母,遂復入契丹,太祖待之益厚。至是以為相,累官遷中書令、平章事。 丁丑神冊二年梁貞明三年。春二月,晉王之弟威塞軍節度使李存矩在新州,驕惰不治,邊人嗟怨,為小校宮彥璋謀殺[五]。其裨將盧文進,帥其衆奔契丹。 三月,盧文進引契丹兵馬攻晉新州[六],刺史安金全棄城走。文進以其部將劉殷為刺史守之。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七],旬日不克。太祖帥三十萬衆救之,德威大敗奔歸。太祖乘勢進圍幽州,揚言有百萬,氈車毳幕彌漫山澤。盧文進教之攻城,為地道,晝夜四面俱進[八],城中穴地燃膏以邀之。又為土山以臨城,城中鎔鐵汁以灑之,日死千計而攻城不止。周德威遣使告急于晉王。 四月,晉王命李嗣源、李存審、閻寶來援德威。契丹圍幽州且二百日,城中危困。晉李嗣源等步騎七萬,會于易州。自易州北行,踰大房嶺,循澗而東。距幽州六十里,與太祖遇。太祖行山上,晉師行澗下,每至谷口,太祖以萬餘騎遮其前,晉師失色。嗣源以百餘騎先進,免冑揚鞭,胡語謂曰:「汝無故犯我疆埸,晉王命我將百萬衆直抵西樓,滅汝族類。」因躍馬奮檛,三入陣中,斬酋長一人,後軍齊進,太祖兵卻,晉師始得出。李存審命步兵伐木為鹿角,人持一枝,止則成寨[九]。太祖騎環寨而過,寨中發萬弩射之,流矢蔽日,人馬死傷塞路。將至幽州,太祖兵列陣待之。存審命步兵陣於後,先令羸兵曳柴燃草而進,煙塵漲天,鼓譟合戰,乃趣後陣起乘之。太祖大敗,席卷其衆自北山歸,委棄車帳、鎧仗、羊馬滿野。晉師入于幽州。太祖以盧文進為盧龍節度使,居平州,歲入北邊,殺掠吏民,盧龍巡屬,為之殘弊。 先是,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一○],下有渝水通海。自關東北循海有道,道狹處纔數尺,旁皆亂山,高峻不可越。北至進牛口,中國嘗置八防禦軍,募土兵守之,田租皆供軍食,歲致繒纊以供衣。每歲早穫,清野以待,契丹兵至,則堅壁不戰,俟其去,則選驍勇據隘邀之,契丹常失利,不能輕入。及周德威鎮盧龍,恃勇不修邊備,遂失渝關之險,契丹始芻牧於營、平之閒。盧文進來歸,常居平州,帥奚騎歲入北邊,殺掠吏民,盧龍巡屬,為之殘弊。 戊寅神冊三年。梁貞明四年。太祖弟撒剌阿潑,號北大王,謀亂。事覺,太祖數之曰:「汝為吾手足,而汝興此心,吾若殺汝,則與汝何異?」乃囚之,期年而釋之。撒剌阿潑帥其衆奔晉,晉王厚遇之,養為假子,任為刺史。 己卯神冊四年。梁貞明五年。 庚辰神冊五年。梁貞明六年。 辛巳天贊元年。神冊六年改元[一一],時梁均王龍德元年也。夏六月朔,日食。 十二月,晉王圍鎮州,討張文禮。時義武節度使王處直在定州,以鎮、定為唇齒,恐鎮亡而定孤,乃潛遣人語其子王郁,使賂契丹,令犯塞以解鎮州之圍。乃說太祖曰:「鎮州美女如雲,金帛如山,天皇王速往,則皆為己物也,不然,為晉王所有矣!」太祖以為然,悉衆而南。述律后曰:「吾有西樓羊馬之富,其樂不可勝窮也,何必勞師遠出,以乘危徼利乎[一二]?吾聞晉王用兵,天下莫敵,設有危敗,悔之何及!」太祖不聽。遂長驅而南,圍涿州,旬日拔之,擒刺史李嗣弼,進攻定州。王處直之子王都告急于晉王。 壬午天贊二年。梁龍德二年。春正月,晉王親率鐵騎五千來攻,先進新城北,半出桑林,太祖見之稍卻。晉王之軍來,遂獲太祖之子。契丹兵遂退保望都。晉王至定州,王都迎謁馬前,請以愛女妻王之子繼岌。晉王趨望都,遇奚酋禿餒契丹將名。五千騎,為其所困,力戰,出入數四,不解。李嗣昭引三百騎橫擊之,乃退,晉王始得出。因縱兵奮擊,太祖兵敗,遂北至易州[一三]。會大雪彌旬,平地數尺,人馬死者相屬,太祖乃歸。晉王引兵躡之,隨其行止,見其野宿之所,布藁於地,回環方正,皆如編翦,雖去,無一枝亂者,歎曰:「契丹法嚴,乃能如是,中國所不及也。」晉王至幽州,使二百騎躡契丹之後,曰:「如出境即還。」晉騎恃勇追擊之,悉為所擒。太祖責王郁,縶之以歸,自是不聽其謀。 癸未天贊三年。梁龍德三年,唐莊宗李存勗同光元年。夏四月己巳,晉王李存勗稱皇帝於魏州牙城之南,國號大唐。是為莊宗。以魏州為興唐府,建東京,又於太原府建西京,又以鎮州為真定府,建北都。時唐國所有,凡十三節度、五十州。 冬十月朔,日食。彗星見,出輿鬼,長丈餘。 是月,梁主均王自殺死。 契丹日益強盛,遣使就唐求幽州以處盧文進。時東北諸夷皆服屬,惟渤海未服。太祖謀南征,恐渤海掎其後,乃先舉兵擊渤海之遼東,遣其將禿餒及盧文進據平、營等州,以擾燕地。師攻渤海,無功而退。 甲申天贊四年。後唐同光二年。春正月,契丹攻幽州。 十二月,攻蔚州,唐遣李嗣源禦之。 乙酉天贊五年。後唐同光三年。夏四月朔,日食。 丙戌天贊六年。後唐同光四年四月,明宗立,改元天成。夏四月朔,唐莊宗如汜水,嚴辦將發,從馬直指揮使郭從謙叛,帥所部兵攻興教門,緣城而入,近臣宿將皆釋甲潛遁,莊宗為流矢所中而崩,年四十三。左右皆散,善友斂樂器覆尸而焚之。是月,李嗣源自罌子谷而入洛陽,拾莊宗骨於灰燼而葬之河南新縣。百官勸請嗣源監國,嗣源,乃太祖李克用之養子也。既而即位,是為明宗。 七月,唐遣姚坤如契丹告哀。太祖聞之慟哭曰:「我朝定兒也。朝定猶華言朋友也。吾方欲救之,以渤海未下,不果往,致吾兒及此。」哭不已。又曰:「今天子聞洛陽有急,何不救?」坤對曰:「地遠不能及。」曰:「何故自立?」坤曰:「新天子將兵二十年,所領精兵三十萬,天時人事,其可得違?」其子突欲在側,曰:「使者毋多言。蹊田奪牛,豈不為過?」坤曰:「應天順人,豈比匹夫之事。」太祖即慰勞坤曰:「理正當如是。」又曰:「聞吾兒專好聲色遊畋,不恤軍民,宜其及此。我自聞之,舉家不飲酒,散遣伶人,解縱鷹犬。若亦效吾兒所為,行自亡矣!」又曰:「我於今天子無怨,足以修好。若與我大河之北,吾不復南侵矣!」坤曰:「此非使臣所得專也。」太祖怒,囚之。旬餘復召之,曰:「河北恐難得,得鎮、定、幽州亦可也。」[一四]給紙札筆趣為狀,坤不可,欲殺之,用韓延徽之諫,乃復囚之。 太祖攻渤海,拔其夫餘城,更命曰東丹國,命長子突欲鎮之,號人皇王。一曰東丹王。以其次子德光元名耀屈之。守西樓自隨,號「元帥太子」。 先是,渤海國王大諲譔本與奚、契丹為唇齒國。太祖初興,併吞八部,繼而用師,併吞奚國。大諲譔深憚之,陰與新羅諸國結援,太祖知之,集議未決。後因遊獵,彌旬不止,有黃龍在其氈屋上,連發二矢,殪之,龍墜其前。後太子德光於其地建州,黃龍府即其地也。太祖曰:「吾欲伐渤海國,衆計未定而龍見吾前,吾能殺之,是滅渤海之勝兆也。」遂平其國,擄其主。 紀異錄曰:阿保機居西樓氈帳中,晨起,見黑龍長十餘丈,蜿蜒其上,引弓射之,即騰空夭矯而逝,墜于黃龍府之西,相去已千五百里,纔長數尺。其後女真滅遼,尚藏其骸於內庫,金酋悟室長子源嘗見之,尾鬣肢體皆全,雙角已為人所截,與水龍畫絕相似。蓋其背上鬣不作魚鬣也。正文謂「射黃龍」,此謂「射黑龍」。黃黑色雖不可知,而符兆所先,抑何彰彰若是歟! 渤海既平,乃製契丹文字三千餘言。因於所居大部落置寺,名曰天雄寺。今寺內有契丹太祖遺像。又於木葉山置樓,謂之南樓;大部落東一千里,謂之東樓;大部落北三百里置樓[一五],謂之北樓,後立唐州,今廢為村;大部落之內置樓,謂之西樓,今上京是。其城與宮殿之正門,皆向東闢之。四季遊獵,往來四樓之閒。 是月,太祖於夫餘城崩。 述律后召諸酋長妻,謂曰:「我今寡居,汝不可不傚我。」又集其夫泣問曰:「汝思先帝乎?」對曰:「受先帝恩,豈得不思?」后曰:「果思之,宜往見之。」遂殺之。 八月朔,日食。 九月,葬太祖於木葉山。置州墳側,名曰祖州。今有廟,其靴尚在,長四五尺許。諡曰大聖皇帝,廟號太祖。 述律后左右有桀黠者,后輒謂曰:「為我達語於先帝。」至墓所,則殺之。前後所殺者以百數。最後,平州人趙思溫當往,不肯行,后曰:「汝事先帝常親近,何故不行?」對曰:「親近莫如后,后行,臣則繼之。」后曰:「吾非不欲從先帝於地下,顧嗣子幼弱,國家無主,不得往耳。」乃斷其一腕,令置墓中。思溫亦得免。 是月,述律后中子德光立。 論曰:契丹之興,本自東胡。然人外而獸內,窺釁中原,未若有太祖其盛者也。唐末諸藩霧暗,五嶽塵雰,赤縣成墟,紫宸遷宅。太祖奮自荒陬,馳驅中夏,漲幽、燕而胡塵,吞八部以高嘯,雄亦盛矣。豈天未厭亂,而淫名越號,亦可帖服諸人歟?不然,何以若斯其鋒也。五胡雲擾,聖鼎終移;拓拔鯨吞,南宇分割。雖曰人事,亦有運數存焉。 校勘記 [一]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資治通鑑卷一百六十六梁太祖開平元年(九○七)五月紀事胡三省注引趙志忠虜廷雜記:太祖諱億,番名阿保謹,又諱斡里。遼史太祖紀上:德祖皇帝長子。按德祖皇帝名撒剌的。此言太祖皇帝乃斡里小子也,父斡里云云,與雜記、遼史等有異。 [二]雄健勇武有膽略「勇」字從席世臣本補。 [三]及阿保機稱王「及」原作「乃」,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六十六改。 [四]傳旗鼓「傳」原作「專」,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六十六改。 [五]為小校宮彥璋謀殺「宮」原作「宦」,據通鑑卷二百六十九改。 [六]盧文進引契丹兵馬攻晉新州「引」原作「分」,據通鑑卷二百六十九改。 [七]晉王使周德威合河東鎮定之兵攻之「合」原作「令」,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六十九改。 [八]晝夜四面俱進「進」原作「起」,據通鑑卷二百六十九改。 [九]止則成寨「止」字從通鑑卷二百七十補。 [一○]幽州北七百里有渝關「北」字從通鑑卷二百六十九補。 [一一]天贊元年神冊六年改元遼史太祖紀下載神冊六年無改元事,而於天贊元年二月下稱「詔改元」。故自天贊元年始,國志與遼史干支相錯一年。 [一二]以乘危徼利乎原作「以乘徼危利乎」,據通鑑卷二百七十一改。 [一三]遂北至易州「遂」原作「逐」,據席本改。 [一四]得鎮定幽州亦可也原作「鎮、定、幽州亦得也」,據通鑑卷二百七十五改。 [一五]大部落北三百里置樓「北」原作「西」,據通鑑卷二百七十五胡注改。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二 太宗嗣聖皇帝上 太宗諱德光,太祖第二子也。母曰述律氏。帝誕於大部落東一千里之牙帳。生時黑雲覆帳,火光照耀,有聲如雷。及長,美姿貌,雄傑有大志,精於騎射。平奚、渤海二國,太祖愛之,立為元帥太子。嘗從太祖至西樓,有赤光紫氣蓋其上,左右異之。述律后尤所鍾愛。太祖崩於夫餘,后欲立之,至西樓,命帝與突欲太祖長子。俱乘馬立帳前,謂諸酋長曰:「二子吾皆愛之,莫知所立,汝曹擇可立者執其轡。」酋長知其意,爭執帝轡。后曰:「衆之所欲,吾安敢違?」遂立為天皇王,稱帝,即位。明年,改元天顯。突欲慍,欲奔于唐,后乃遣歸東丹。帝立,尊后為太后,國事皆決焉。太后復納其姪為帝后。帝性孝謹,母病不食亦不食,嘗侍於母前,應對或不稱旨,母揚眉而視之,輒懼而趨避,非復召不敢見也。以韓延徽為政事令。聽唐告哀使姚坤歸國復命,阿思、沒骨餒往唐告哀,時唐明宗之初年也。 丙戌天贊六年。後唐明宗天成元年。九月,帝即位,猶稱天贊六年。 冬十月,盧龍節度使盧文進守平州,唐遣人說之,以易代之後,無復嫌怨,而文進所部華人皆思歸,乃帥其衆十萬歸唐。 丁亥天顯元年。後唐天成二年。春正月,唐主嗣源更名亶。 八月朔,日食。契丹遣使如唐修好。 戊子天顯二年。後唐天成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夏四月,唐義武節度使王都在鎮州謀反,詔招討使王晏球等,發諸道兵會討定州。晏球攻拔其北關城,王都以重賂求救於奚酋禿餒。將名。 五月,禿餒以萬騎突入定州,晏球退保曲陽,王都與禿餒就攻之。晏球與戰,破之。契丹亦發兵救定州,王都悉衆與契丹五千騎合萬餘人邀戰。晏球集諸將校,誓以報國:「悉去弓矢,以短兵擊之,回顧者斬!」於是騎兵先進,奮檛揮劍,直衝其陣,大破之,僵尸蔽野。契丹兵死者過半,餘衆北走。王都與禿餒得數騎,僅免。契丹退師,又為盧龍節度使趙德鈞邀擊,殆無孑遺。 七月,契丹復遣其酋長惕隱救定州,為王晏球逆戰,破之;追至易州,俘斬溺死者,不可勝數。趙德鈞遣牙將武從諫邀擊,擒惕隱等數百人,餘衆散投村落,村人以白挺擊之,其得脫者不過數十人。自是契丹為之沮氣,更不犯塞。 八月,契丹遣使如唐。 己丑天顯三年。後唐天成四年。春二月,唐王晏球克定州。王都、禿餒欲突圍走[一],不能出。定州都指揮使馬讓能開門納官軍,王都舉族自焚,擒禿餒,送大梁斬之。 庚寅天顯四年。後唐明宗長興改元。夏六月朔,日食。 十一月,契丹東丹王突欲失職怨望,帥其部曲四十人越海奔唐。唐賜姓東丹,名慕華,明年,改賜姓李,名贊華。以為懷化節度使。 辛卯天顯五年。後唐長興二年。十一月朔,日食。 壬辰天顯六年。後唐長興三年。春三月,契丹遣使如唐,請歸擒去舍利萴剌與惕隱。唐乃遣萴骨舍利與契丹使者俱歸[二]。契丹以不得萴剌,自是數攻雲州及振武。 冬十一月,唐以石敬瑭敬瑭娶明宗女永寧公主。為河東節度使。蔚州刺史張彥超與敬瑭有隙,聞其為節度使,遂叛降契丹。 癸巳天顯七年。後唐長興四年。冬十一月,唐主明宗崩,年六十七。明宗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以來,每夕於宮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衆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在位年穀屢豐,兵革罕用,較之五代,粗為小康。 胡文定公曰:明宗美善,頗多過舉,亦不至甚求于漢、唐之間,蓋亦賢主也。其尤足稱者,內無聲色,外無遊畋;不任宦者,廢內藏庫,賞廉吏,治贓蠹。若輔相得賢,則其過舉當又損矣。其焚香祝天之言,發于誠心。天既厭亂,遂生聖人。由是觀之,天人交感之理,不可誣矣。 十二月,唐主從厚立。是為愍帝。葬明帝于河南洛陽縣[三]。 甲午天顯八年。後唐愍帝從厚應順元年四月,以後唐主潞王從珂立,改清泰元年。春正月,唐潞王從珂叛,至長安。唐遣康義誠為招討使,將兵拒之。潞王所至,唐諸將及康義誠等皆降。愍帝憂駭不知所為,領五十騎自隨,出奔。至衞州東數里,遇石敬瑭,問以大計。敬瑭聞康義誠等叛降,俛首長嘆。未幾,敬瑭命牙內指揮使劉知遠引兵,盡殺愍帝從兵,獨置愍帝于驛,遂趣洛陽。 夏四月,唐潞王從珂入洛陽,至蔣橋,馮道率百官班迎,傳教以未拜梓宮,未可相見。入謁太后、太妃,詣西宮,伏梓宮慟哭,自陳詣闕之由。馮道帥百官班見,拜,潞王答拜。道等上牋勸進,潞王曰:「予之此行,事非獲已。俟皇帝歸闕,園寢禮終,當還守藩服。」明日,太后下令廢少帝為鄂王,以潞王知軍國事。又明日,太后令潞王即位於柩前。遣王弘贄遷愍帝於衞州廨內,隨遣弘贄之子王巒往鴆之。愍帝不飲,巒縊殺之。帝之在衞州,惟磁州刺史宋令詢遣使問起居,聞其遇害,慟哭半日,自縊死。 胡文定公曰:歐陽公五代史取死節者三人,死事者十人,而不及宋令詢,豈以其君微,其事略,故遺之歟?夫潞王非明宗之子也,愍帝真其國矣。所以不終者,身乏股肱,朝無禎幹,非其罪也。令詢不以其微而廢君臣之義,雖王彥章、裴約何以加焉,是以表而出之。 十一月,唐葬鄂王于徽陵城南,徽陵,明宗墓也。封纔數尺,觀者悲之。 乙未天顯九年。後唐清泰二年。夏六月,契丹屢攻北邊。時石敬瑭將大兵屯忻州,潞王遣使賜軍士夏衣,傳詔撫諭,軍士呼萬歲者數四。敬瑭懼,幕僚段希堯請誅其倡者,敬瑭命劉知遠斬三十六人以徇。潞王聞,益疑之。 丙申天顯十年。後唐清泰三年。十一月以後晉高祖石敬瑭天福元年。夏五月,唐以石敬瑭為天平節度使。敬瑭拒命謀叛,唐發兵討之。 秋七月,唐殺石敬瑭子弟四人。敬瑭令掌書記桑維翰草表稱臣於契丹帝,且請以父禮事之,約事捷之日,割盧龍一道及雁門關以北諸州為獻。表至,契丹大喜。復書許俟仲秋,傾國赴援。 九月,契丹帝將兵五萬騎,自揚武谷而南。至晉陽,陣於汾北之虎北口。先遣人謂石敬瑭曰:「吾欲今日即戰,可乎?」敬瑭遣人馳告曰:「南軍甚厚,請俟明日。」使者未至,契丹已與唐騎將高行周、符彥卿合戰,敬瑭遣劉知遠將兵助之。唐張敬達、楊光遠、安審琦以步兵陣于城西北山下,契丹遣輕騎三千,不被甲,直犯其陣。唐兵逐之,至汾曲[四],契丹伏兵起,衝唐兵斷而為二,縱兵乘之,唐兵大敗,死者數萬人。敬達等收餘衆保晉安,契丹亦引兵歸虎北口。敬瑭得唐降兵千餘人,劉知遠勸敬瑭盡殺之。是夕,敬瑭出見契丹帝,問曰:「皇帝遠來,士馬疲倦,遽與唐戰而大勝,何也?」帝曰:「始吾謂唐必斷雁門諸路,伏兵險要,不可得進。使人偵視,皆無之,是以長驅而深入。我氣方銳,乘此擊之,是以勝也。」敬瑭歎伏。引兵會圍晉安寨,置營於晉安之南,長百餘里,厚五十里,多設鈴索吠犬,人跬步不能過。敬達等士卒猶五萬人,馬萬匹,四顧無所之,遣使告敗。唐潞王大懼,下詔親征。潞王至懷州,以晉安為憂,問策於?臣。吏部侍郎龍敏請立李贊華為契丹主,令天雄、盧龍二鎮分兵送之,自幽州趣西樓,朝廷露檄言之,契丹必有內顧之憂,然後選募精銳以擊之,此亦解圍之一策也。潞王深以為然,而執政恐其無成,議竟不決。潞王憂沮,日夕酣飲悲歌。羣臣或勸其北行,則曰:「卿勿言,石郎使我心膽墮地。」 胡文定公曰:龍敏之策必可解晉安之圍,而唐之君臣不能用,豈天固亡之,先褫其魄乎? 冬十月,唐詔大括天下將吏及民間馬,又發民為兵,每七戶出征夫一人,自備鎧仗,謂之「義軍」。凡得馬二千餘匹,征夫五千人,民間大擾。 十一月,契丹帝謂石敬瑭曰:「吾三千里來赴難,必有成功。觀汝器貌識量,真中原之主,吾欲立汝為天子。」敬瑭辭讓數四,將吏復勸進,乃許之。契丹帝作策書,命敬瑭為大晉皇帝[五],是為高祖。自解衣冠授之,築壇即位。割幽、薊、瀛、莫、涿、檀、順、新、媯、儒、武、雲、應、寰、朔、蔚十六州以獻契丹,仍許歲輸帛三十萬匹。制改長興七年為天福元年。勅命法制,皆遵明宗之舊。以趙瑩為翰林學士承旨,桑維翰為翰林學士、權知樞密使事,劉知遠為侍衞馬軍都指揮使,客將景延廣為步軍都指揮使。立晉國長公主為皇后。 胡文定公曰:石敬瑭之罪在不助愍帝。苟以愍帝失國,則當尊奉許王,不為衞州之事,而歸奪國弒君之惡於從珂,兵以義舉,名實皆正,則其德美矣。乃急於近利,稱臣契丹,割棄土壤,以父事之,其利不能以再世,其害乃及於無窮。故以功利謀國而不本於禮義,未有不旋中其禍也。 契丹圍晉安數月,糧竭馬死,援兵不至。 唐將楊光遠、安審琦勸招討使張敬達降,敬達曰:「吾受明宗及今上厚恩,為元帥而敗軍,其罪已大,況降敵乎?今援兵早晚至,且當候之。若力盡勢窮,諸軍斬我,出降未晚也。」後諸將畢集,光遠殺敬達,以其首帥諸將出降。契丹主嘉敬達之忠,命收葬而祭之,謂其下及晉諸將曰:「汝曹為人臣,當傚敬達也。」契丹帝與晉高祖將引兵而南,高祖以齊王重貴重貴,乃高祖兄敬儒之子,以為養子。為北京留守,以契丹將高謨翰為先鋒,與降卒偕進。至團柏,與唐兵戰,唐兵大潰,死者萬計。 晉高祖將發潞州,契丹帝舉酒相屬之,曰:「我若南向,河南之人必大驚駭。汝宜自引漢兵南下,我令大相溫將五千騎衞送汝至河梁。佘且留此,俟汝音問,有急,則下山救汝。若洛陽既定,吾即北返矣。」因執手而泣別,解白貂裘以衣晉高祖,并贈良馬二十匹[六],戰馬一千二百匹,曰:「世世子孫勿相忘。」又曰:「劉知遠、桑維翰、趙瑩皆創業功臣,無大故,勿相棄也。」 晉高祖自太原入洛陽,帝親送至潞州。唐樞密使趙德鈞及子趙延壽延壽尚明宗女。出降。先是德鈞陰遣人聘契丹,求立為帝,帝乃指穹廬前巨石謂德鈞使者曰:「吾已許石郎矣,石爛,可改也。」帝至潞州,鎖德鈞父子而去。述律太后見之,問曰:「汝父子自求為天子,何耶?」德鈞慙不能對,悉以田宅之籍為獻,后問何在?曰:「幽州。」后笑曰:「幽州屬我也,何獻之為?」德鈞益慙。自是鬱鬱不多食,踰年而死。德鈞既卒,國主釋延壽而用之。 紀異錄曰:契丹主德光嘗晝寢,夢一神人,花冠,美姿容,輜軿甚盛,忽自天而下,衣白衣,佩金帶,執釒骨?,有異獸十二隨其後,內一黑色兔入德光懷而失之。神人語德光曰:「石郎使人喚汝,汝須去。」覺,告其母,忽之不以為異。後復夢,即前神人也,衣冠儀貌,宛然如故。曰:「石郎已使人來喚汝。」既覺而驚,復以告母。母曰:「可命筮之。」乃召胡巫筮,言:「太祖從西樓來,言中國將立天王,要你為助,你須去。」未浹旬,唐石敬瑭反於河東,為後唐張敬達所敗,亟遣趙瑩持表重賂,許割燕、雲,求兵為援。契丹帝曰:「我非為石郎興師,乃奉天帝勅使也。」率兵十萬,直抵太原,唐師遂衂,立石敬瑭為晉帝。後至幽州城中,見大悲菩薩佛相,驚告其母曰:「此即向來夢中神人。冠冕如故,但服色不同耳。」因立祠木葉山,名菩薩堂。德光生於癸卯年,黑兔入懷,此其兆也。中原喪亂,視淵、勒過之。豈陰山之北,天亦固兆冥符而啟嘉瑞歟? 唐主潞王命河陽節度使萇從簡與趙州刺史劉在明守河陽南城,遂斷浮梁,歸洛陽。殺東丹王李贊華。 晉高祖至河陽,萇從簡迎降,舟楫已具。 潞王議復向河陽,將校皆已飛狀迎晉高祖。高祖慮潞王西奔,遣契丹千騎扼澠池。潞王與曹太后、劉皇后并子雍王重美及宋審虔等攜傳國寶登玄武樓。潞王自焚死,年五十一。劉皇后欲燒宮室,重美諫曰:「新天子至,必不露居,他日重勞民力,死而遺怨。」乃止。后與重美俱死。是日晚,晉高祖入洛陽,唐兵皆解甲待罪。高祖命知遠部署京城,知遠分漢軍使還營,館契丹軍於天宮寺,城中肅然,無敢犯令。 十二月,晉追廢潞王為庶人。以馮道同平章事。 丁酉會同元年。晉天福二年。春正月,日食。 是年,改元會同,國號大遼。公卿百官皆傚中國,參用中國人,以趙延壽為樞密使,尋兼政事令。後封燕王。遼帝遣使如洛陽,取延壽妻唐燕國長公主以歸[七]。 二月,遼帝歸,北過雲州,節度使沙彥珣出迎降,遼帝留之。判官吳巒在城中,謂其衆曰:「吾屬禮義之俗,安可臣事夷狄乎?」衆推巒領州事,閉城不受命,攻之不克。應州郭崇威亦恥臣契丹,挺身南歸。張礪逃歸,為追騎所獲,遼帝責之,對曰:「臣華人,飲食衣服皆不與此同,生不如死,願蚤就戮。」遼帝顧通事高彥英曰:「吾常戒汝善遇此人,何故使之失所而亡?若失之,安可復得耶?」笞彥英而謝之[八]。礪甚忠直,遇事輒言無隱,遼帝甚重之。 三月,晉得潞王膂及髀骨,詔以王禮葬於徽陵南。即明宗陵寢處。 夏四月,晉遷都汴州。 五月,吳徐誥欲結遼取中國,遣使以美女、珍玩泛海修好,遼帝亦遣使報之。 秋七月,吳徐誥稱帝,國號南唐。後復姓名李昪。 遼以幽州為南京,大都為上京,渤海夫餘城為東京。 戊戌會同二年。晉天福三年。春正月朔,日食。 秋七月,晉作受命寶,以「受天明命,惟德允昌」為文。 八月,晉上尊號於遼帝及太后。以同平章事馮道、左僕射劉昫為冊禮使,遼帝大悅。晉帝事遼甚謹,奉表稱臣,謂遼帝為「父皇帝」;每遼使至,即於別殿拜受詔勅。每歲輸金帛三十萬之外,吉凶慶弔,歲時贈遺,相繼於道。乃至太后、元帥太子、諸王、大臣皆有賂遺。然所輸金帛,不過數縣租賦。其後,遼帝屢止晉帝上表稱臣,但令為書稱「兒皇帝」,如家人禮。 冬十月,遼帝遣使奉寶冊,加高祖尊號曰英武明義皇帝。 己亥會同三年。晉天福四年。秋七月朔,日食。 八月,晉以故唐明宗子許王從益為郇國公,以奉唐祀。 庚子會同四年。晉天福五年。初,晉割雁門之北賂遼,由是吐谷渾皆屬于遼,苦其貪虐,思歸中國,晉成德節度使安重榮復誘之,春正月,吐谷渾使其部落千餘帳奔晉。遼帝大怒,遣使讓晉高祖。遣兵逐之,使還故土。 辛丑會同五年晉天福六年。夏六月,晉安重榮恥臣事遼,見其使者至,必箕踞慢罵,或潛遣人殺之;遼以為讓,晉高祖為之遜謝。後重榮執遼使拽刺,遣輕騎掠幽州南境,上表稱:「吐谷渾、兩突厥、渾、契苾、沙陀各帥部衆歸附。党項國名。等亦納遼告牒,言為遼所陵暴,願自備十萬衆,與晉共擊遼[九]。」高祖不許。 壬寅會同六年晉天福七年。夏六月,遼以晉招納吐谷渾,遣使來責讓。晉高祖憂悒成疾。一日,馮道獨對。高祖命幼子重睿出拜之,又令宦者抱置道懷中,蓋欲馮道輔立之。是月,高祖崩,年五十一。馮道與侍衞馬步都虞候景延廣議,以國家多難,宜立長君,乃奉齊王重貴為嗣,是日即位。是為出帝。 胡文定公曰:晉高祖以幼子委馮道,道不可,盍明言之,乃含糊不對。死肉未寒,乃背顧命,其視荀息為如何? 晉高祖崩,大臣議奉表稱臣,告哀於遼,景延廣請致書稱孫而不稱臣。時李崧曰:「陛下如此,他日必躬擐甲冑與遼戰,於時悔無益矣。」延廣固爭,馮道依違其間[一○],晉出帝卒從延廣議。遼帝大怒,遣使來責讓,延廣復以不遜語答之。 盧龍節度使趙延壽欲代晉帝中國,屢說遼擊晉,遼帝頗然之。 癸卯會同七年。晉天福八年。春二月,晉聞遼將入攻,遂還東京。然間遺相往來,無虛月。 胡文定公曰:即事而論,景延廣亡晉之罪無可贖者;即情而論,則以晉父事虜,中外人心皆不能平。故慨然欲一洒之而不思輕背信好,自生釁端。公卿不同謀,將帥有異志,君德荒穢,民力困竭,乃與虜鬪,何能善終?狹中淺謀,一朝之忿,忘其身以及其君。嗟夫,使景延廣知「慮善以動,動惟厥時」之義,姑守前約而內修政事,不越三、四年,可以得志于北狄矣! 是月,南唐主昪殂,齊王璟立。 夏四月朔,日食。 秋九月,先是河陽牙將喬榮從趙延壽入遼,遼帝以為回圖使,往來販易於晉,置邸大梁。至是景延廣說晉帝囚榮於獄,凡遼國販易在晉境者,皆殺之,奪其貨。大臣皆言遼國不可負。乃釋榮,慰賜而歸之。榮辭延廣,延廣大言曰:「歸語而主,先帝為北朝所立,故稱臣奉表;今上乃中國所立,所以降志於北朝者,正以不敢忘先帝盟約故耳。為鄰稱孫,足矣,無稱臣之理。翁怒則來戰,孫有十萬橫磨劍,足以相待。他日為孫所敗,取笑天下,毋悔也。」榮乃曰:「公所言頗多,恐有遺忘,願記之紙墨。」延廣命吏書其語以授之,榮具以白遼帝。遼帝大怒,入攻之志始決。晉使如遼者,皆縶之。桑維翰屢請遜辭謝遼,每為延廣所沮。晉帝以延廣為有定策功,又總宿衞兵,故大臣莫能與之爭。河東節度使劉知遠知延廣必致遼來攻,而不敢言,但益募兵,增置十餘軍以備。 十二月,晉平盧節度使楊光遠遣騎密告遼,以晉境大饑,乘此攻之,一舉可取;趙延壽亦勸之。遼帝乃集兵五萬,使延壽將之,經略中國,曰:「若得之,當立汝為帝。」延壽信之,為盡力。晉帝頗聞其謀,遣使徵近道兵以備之。 甲辰會同八年。晉出帝開運改元。春正月,遼用趙延壽、趙延照為前鋒,將兵入攻,逼晉貝州。先是,晉朝以貝州水陸要衝,多聚芻粟,為大軍數年之儲。軍校邵珂性兇悖,節度使王令溫黜之。珂怨望,密遣人亡入遼,言貝州易取。會令溫入朝,執政以吳巒權知州事。遼帝親攻貝州,巒悉力拒之,燒其攻具殆盡。珂引遼兵自南門入,巒赴井死。遂陷貝州,所殺且萬人。晉以高行周為都部署,與符彥卿、皇甫遇等將兵禦之。 晉帝遣使齎書遺遼帝,時遼帝已屯鄴都,不得通而返。晉帝至澶州。遼帝屯元城,別將攻太原,晉詔劉知遠、杜威、馬全節、張彥澤等將兵拒之於黎陽。復遣譯者孟守忠致書於遼帝,求修舊好。遼帝復書曰:「已成之勢,不可改也。」會遼偉王在秀容失利,遼帝兵自鴉鳴谷歸[一一]。博州刺史周儒叛降[一二]。 二月,周儒引麻荅太宗從弟。自馬家口濟河,營於東岸,攻鄆州北津。晉帝自將兵,及遣李守貞等分道擊之,遼師敗績。 三月,遼帝偽棄元城去,伏精騎於古頓丘城,以俟晉軍與恆、定之兵合而來擊。大軍欲進追之,會霖雨而止。遼兵人馬饑疲。趙延壽曰:「晉軍悉在河上,畏我鋒銳,必不敢前,不如即其城下,四合攻之,奪其浮梁,則天下定矣。」遼帝從之,親將兵十餘萬,陣於澶州城北,與晉高行周合戰,自午至晡,互有勝負。遼帝以精兵當中軍而來,晉帝亦出陣待之。遼帝望見晉軍之盛,謂左右曰:「楊光遠言晉兵半已餒死,今何其多也?」以精騎左右掠陣,晉軍不動,萬弩齊發,飛矢蔽地,遼帝稍卻,兩軍死者不可勝數。昏後,各引去。遼帝自澶州北分為兩軍,一出滄、德,一出深、冀而歸。時遼帝帳中有小校亡來,云遼帝已傳木書,收軍北去。景延廣疑有詐,閉壁不敢追。遼帝北歸,所過焚掠,民物殆盡。 夏四月,晉因遼國入侵,國用逾竭,遣使三十六人,分道括率民財,各封劍以授之。使者多從吏卒,擕鎖械、刀杖入民家,小大驚懼,求死無地。州縣吏復因緣為姦。先是,晉楊光遠叛,命兗州修守備。節度使安審信亦以治樓堞為名,率民財以實私藏,民力大困。 晉遣李守貞討楊光遠於青州,遼救之,不克。 九月朔,日食。 遼師攻遂城、樂壽。代州刺史白文珂戰于七里烽,遼師敗績。 十二月,晉師圍青州,經時,城中食盡,餓死者大半。遼援兵不至,楊光遠遙稽首於遼曰:「皇帝,皇帝,誤光遠矣!」其子承勳勸光遠降,冀全其族,光遠不許。承勳乃斬勸其父反者判官丘濤,送其首於守貞,縱火大譟,刼其父出居私第,上表待罪,開城納官軍。 閏月,晉以楊光遠罪大,而諸子歸命,難於顯誅,命守貞便宜從事。守貞遣人拉殺光遠,以病死聞[一三]。起復其子承勳,除汝州防禦使。 胡文定公曰:光遠不肯臣事于契丹是也,既而舉兵與遼合,則其情實歹矣。承勳以義迫其父開門納官軍,變而不失正,亦可矣。父既被殺,而己乃受賞,于心何安?無乃被圍之時,自虞及禍,故為刼降之計歟! 是月,遼復大舉攻晉,趙延壽引兵先進,至邢州。 校勘記 [一]王都禿餒欲突圍走原作「王都禿餒突欲被圍走」,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七十六改。 [二]請歸擒去舍利萴剌與惕隱唐乃遣萴骨舍利與契丹使者俱歸「舍利萴剌」,席本誤「骨舍利萴剌」。「萴骨舍利」,席本誤「前骨舍利」。按舊五代史卷四十二、四十三「萴剌」作「則剌」,「萴骨舍利」作「則骨舍利」。通鑑卷二百七十七不誤。 [三]葬明帝于河南洛陽縣「明帝」當作「明宗」。 [四]至汾曲「汾曲」原作「汾西」,從通鑑卷二百八十改。胡注:汾曲,汾水之曲也。 [五]大晉皇帝「晉」原作「聖」,從通鑑卷二百八十改。 [六]良馬二十匹「十」原作「千」,據通鑑卷二百八十改。 [七]唐燕國長公主「燕」字原脫,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一補。 [八]通事高彥英至笞彥英而謝之兩「彥英」原均作「唐英」,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一改。 [九]與晉共擊遼「擊」下原衍一「于」字,依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二刪。 [一○]馮道依違其間「其」原作「之」,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一]遼帝兵自鴉鳴谷歸「鴉鳴谷」原闕「鳴」字,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三補。「鴉」原作「雅」,亦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二]博州刺史周儒叛降「博」原作「傅」,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三改。 [一三]以病死聞「聞」字原脫,今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四補。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三 太宗嗣聖皇帝下 乙巳會同九年。晉開運二年。春正月,遼師至邢、洺、磁三州,至於安陽河[一]。千里之內,焚剽迨盡。遼主見大桑木,駡曰:「吾知紫披襖出自汝身,吾豈容汝活耶?」束薪於木而焚之。 時晉出帝病不能征,遣張從恩、馬全節、安審琦、皇甫遇,悉兵陣于相州安陽水之南。皇甫遇與濮州刺史慕容彥超將數千騎前覘,至鄴都,遇遼師數萬,遇等且戰且卻,至榆林店,遼師大至,二將死戰,自午至未,百餘合,殺傷甚衆。日暮,安陽諸將怪覘兵不還,安審琦即引騎兵出。遼師自相驚曰:「晉軍悉至矣。」遂引兵退。時遼帝在邯鄲,聞之即時北去。 二月,遼發羸兵驅牛羊,過祁州城下,晉刺史沈斌出兵擊之,遼以精兵奪其門,州兵不得還。趙延壽引兵急攻之。斌在城上,延壽語之曰:「使君何不早降?」斌曰:「侍中父子失計,陷身虜廷,忍帥犬羊以殘父母之邦,不自愧恥,更有驕色,何哉?沈斌弓折矢盡,寧為國家死耳,終不傚公所為!」明日城陷,斌自殺。 三月,遼師還軍,南下晉都,排陣使符彥卿等來擊,遼師敗走。 夏四月,晉杜威等諸軍會于定州。攻遼泰州,降之。取滿城[二],獲遼二千人。取遂城。趙延壽部曲有降者言:「遼帝還至虎北口,聞晉取泰州,復擁八萬餘騎南向,計來夕當至。」威等懼,退至陽城。遼師大至,晉師與戰,逐北十餘里,遼師踰白溝而去。晉師結陣而南,胡騎四合如山,諸軍力戰拒之,人馬饑渴。至白團村,埋鹿角為行寨。遼師圍之數重,奇兵出寨後,斷糧道。是夕,東北風大起。營中人馬俱渴,掘井輒崩。至曙,風甚。遼帝坐奚車中,命鐵鷂四面下馬,拔鹿角而入,奮短兵以擊晉兵,又順風縱火揚塵以助其勢。諸將憤怒,皆願出一戰。符彥卿等引精兵出西門,諸將繼至。遼師卻數百步。風勢益甚,昏晦如夜。彥卿等擁萬餘騎橫擊遼師,號呼聲動天地,大敗而走,勢如崩山。至幽州,散兵稍集。帝以軍失利,杖其酋長各數百。諸軍引歸。出帝亦還大梁。 六月,晉遣使如遼。 遼連歲入侵,中國疲於奔命,邊民塗地;人畜多死,國人厭苦之。述律太后謂帝曰:「使漢人為胡主,可乎?」曰:「不可。」太后曰:「然則汝何故欲為漢帝?」曰:「石氏負恩,不可容。」后曰:「汝今雖得漢地,不能居也;萬一蹉跌,悔所不及。」又謂羣下曰:「漢兒何得一餉眠?自古但聞漢和番,不聞番和漢。漢兒果能回意,我亦何惜與和。」 晉桑維翰屢勸出帝復請和,以紓國患。遣供奉官張暉奉表稱臣[三],詣遼謝過。帝曰:「使景延廣、桑維翰自來,仍割鎮、定兩道隸我,則可和。」出帝以遼語忿,謂其無和意,乃止。及帝入大梁,謂李崧等曰:「向使晉使再來,則南北不戰矣。」 八月朔,日食。 丙午會同十年。晉開運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夏四月,晉定州指揮使孫方簡叛降。 六月,遼攻定州,晉遣李守貞為都部署,將兵禦之。 八月,晉張彥澤敗遼師於定州北。 冬十月,晉遣杜威、李守貞將兵攻遼。 十一月,晉帥杜威、李守貞會兵至嬴州,城門洞啟,寂若無人,威等不敢進。聞遼將高謨翰先已引兵潛出,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四],漢璋敗死,威等遂引兵而南。 十二月,遼師大舉入攻,趨恆州。杜威等聞之,將自冀、貝而南。張彥澤時在恆州,引兵會之,言遼兵可破之狀,威等乃復趨恆州,以彥澤為前鋒,與遼兵夾滹沱而軍。遼兵恐晉軍渡河與恆州合勢,議引兵還;及聞晉軍築壘為持久計,遂不去。 磁州刺史李穀說杜威及李守貞曰:「今大軍去恆州咫尺,煙火相望。若多以三股木置水中,積薪布土其上,橋可立成;密約城中舉火相應,夜募壯士斫虜營而入,表裏合勢,逃遁必矣。」諸將皆以為然,獨杜威以為不可,遣李穀出督懷、孟軍糧。遼以大兵當晉軍之前,潛遣蕭翰將百騎出晉軍之後,斷晉糧道及歸路。樵採者遇之,悉為所掠,有逸歸者,皆稱遼師之盛。又獲晉民,皆黥其面,曰「奉勅不殺」,縱之南走,運夫在道遇之,皆棄車驚潰。 李穀密奏出帝,具言遼兵危急之勢,請幸滑州及發兵守澶州、河陽,以備奔衝。杜威亦奏請益兵,晉詔悉發守宮禁者數百人赴之。威又遣使告急,還為遼兵所獲,自是出帝與軍前聲問兩不相通。開封府尹桑維翰以國家危在旦夕,求見言事,出帝方在苑中調鷹,辭不見;又詣執政言之,執政不以為然,退謂所親曰:「晉氏不血食矣。」 胡文定公曰:史載維翰請見言事而不知其所欲言,讀之者皆有遺恨。以愚度之,維翰非有他策,不過勸帝稱臣謝過、割關南以增賂耳。此可以救目前之危,終不足以彌異日之禍。蓋與夷狄共事,勢均力敵,猶且見圖,况為之下乎? 晉出帝欲自將北征,李彥韜諫而止。 晉奉國都指揮使王清戰死。 杜威與李守貞、宋彥筠等謀降,威潛遣腹心詣遼,邀求重賞。遼帝紿云:「許以中國,與之為帝。」威喜,遂定降計。召諸將,出降表使署名。乃命軍士出陳於外,軍士皆踊躍,決為一戰,及告以出降,令其釋甲,軍士大哭,聲振原野。 遼帝遣趙延壽衣赭袍至晉營,慰撫士卒;亦以赭袍衣杜威,其實皆戲之耳。 威引遼帝至恆州城下,順國節度使王周降。 帝引兵南向,自易、定趣恆州,威將降兵以從。遣張彥澤將二千騎先取大梁,以通事傅住兒為都監。杜威之降也,皇甫遇初不預謀,帝欲遣遇先入大梁,遇辭,退謂所親曰:「吾位為將相,敗不能死,何面目復南行。」至平棘,遂扼吭而死。 胡文定公曰:五代史稱杜重威召諸將示以降表,皇甫遇等愕然不能對,遂以次署名,摩其下解甲,與張彥澤先入京師。遇行至平棘,絕吭而死。歐陽子譏之曰:「使遇奮然攘袂而起,殺杜威於坐上,雖不幸而不免,猶為得其死矣,其義烈豈不凜然哉!既俛首聽命,相與亡人之國,雖死不能贖也,豈足貴哉?」遇一人爾,如晉史則鄙夫也,如通鑑則節士也,其相去遠矣,尚論取予,可不慎哉! 是月,張彥澤倍道疾驅,夜渡白馬津。晉出帝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入禁計事,欲詔劉知遠發兵入援。明日,彥澤自封丘門斬關而入,城中大擾。出帝於宮中起火,自擕劍驅後宮十餘人將赴火,為嬖臣薛超所持。俄而彥澤自寬仁門傳遼帝與太后書慰撫之,乃命滅火,與后妃聚泣,召范質草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至神惑,運盡天亡。今與太后及妻馮氏,舉族面縛待罪。遣男延煦、延寶奉國寶出迎」。太后亦上表稱「晉室皇太后李氏妾」。傅住兒入宣遼帝遣解里命,出帝脫黃袍,衣素袍,再拜受宣,曰:「孫無憂,管取一喫飯處。」[五]又詰以所獻傳國寶非真。出帝奏:「頃唐潞王從珂自焚,舊傳國寶不知所在。此先帝所為,羣臣備知。」乃止。有司欲使啣璧牽羊,大臣輿襯,迎於郊外。遼帝曰:「吾遣奇兵取大梁,非受降也。」不許。又詔晉文武羣僚,一切如故;朝廷制度,?用漢禮。出帝使人召彥澤,彥澤笑而不答。且召桑維翰、景延廣。或勸維翰逃去,維翰曰:「吾大臣,逃將安之?」坐而俟命。彥澤以出帝命召之,維翰至天街遇李崧,駐馬語未畢,有軍吏於馬前揖維翰赴侍衞司。維翰知不免,顧謂李崧曰:「侍中當國,今日國亡,反令維翰死之,何也?」崧有愧色。彥澤倨坐見維翰,維翰切責之曰:「去年拔公於罪人之中,復領大鎮,授以兵權,何乃負恩至此?」彥澤無以應,遣兵守之。 彥澤縱兵大掠二日,都城為之一空。彥澤自謂有功於遼,旗幟皆題「赤心為主」,見者笑之。彥澤迫遷出帝於開封府,頃刻不得留,見者流涕。帝與太后、皇后肩輿,宮嬪、宦者十餘人皆步從,以內庫金珠自隨。彥澤曰:「此物不可匿也。」帝悉歸之,彥澤悉輦以歸私第。彥澤遣控鶴指揮使李筠以兵守出帝,內外不通。所上遼表章,皆先示彥澤乃敢上。遣使取內庫帛,主者不與,曰:「非帝之物也。」求酒於李崧,崧曰:「臣家有酒,非敢惜,慮陛下憂躁,飲之有不測之虞,所以不敢進。」欲見李彥韜,彥韜亦不往。出帝姑烏氏公主私賂守門者,得入與帝訣,歸第,自經死。 帝初渡河,出帝欲郊迎,彥澤不聽,遣白遼帝,報曰:「天無二日,豈有兩天子相見於道路耶?」乃止。 晉皇子延煦母楚國夫人丁氏,有美色,彥澤使人刧取之。 彥澤殺桑維翰,以帶加頸,白帝,云其自經。帝命厚撫其家。 高行周、符彥卿皆詣降,帝以陽城之敗責之。彥卿曰:「臣當時惟知為晉主竭力,今日死生惟命。」帝笑而釋之。 帝又遣兵趣河陽捕景延廣。延廣見帝於封丘。帝責之曰:「致兩主失歡,皆汝所為也,十萬橫磨劍安在?」召喬榮,使相辯證,榮出衣襟所藏書,乃以十事責延廣,每服一事,授一牙籌,授至八籌,帝叱鎖之。後命押送歸本國。宿陳橋,夜分扼吭而死。 丁未會同十一年。晉開運四年。是歲晉亡。二月,劉知遠立,六月,改號漢,稱高祖。春正月朔,晉文武百官遙辭出帝於都城北,素服紗帽迎降,俯伏路側請罪。帝命起,改服,撫諭之。出帝、太后迎於封丘門外,帝辭不見,館于封禪寺,遣其將崔廷勳以兵守之。是時雨雪連旬,外無供億,上下凍餒,太后使人謂寺僧曰:「吾嘗於此飯僧數萬,今日豈不相憫邪?」僧辭以遼帝之意難測,不敢獻食。出帝陰祈守者,乃稍得食。 帝初入門,民皆驚走,遣通事諭之曰:「我亦人也,汝曹勿懼,會當使汝曹蘇息。我無心南來,漢兵引我至此耳。」至明德門,下馬拜而後入晉宮中,嬪妃迎謁,皆不顧。日暮,復出,屯於赤崗。執楊承勳,責其刦父楊光遠叛,臠而食之。 先是,張彥澤與閣門使高勳有隙,乘醉入其家,殺其叔父及弟而去。後帝至京師,聞彥澤刦掠,怒而鎖之。高勳與百姓亦爭投牒疏其惡,乃命高勳監刑。彥澤前所殺士大夫子孫,皆絰杖哭隨詬駡,以杖撲之,彥澤俛首無一言。行至北市,斷腕出鎖,然後用刑。勳命剖其心祭死者[六],市人爭破其腦取髓,臠其肉而食之。 胡文定公曰:興晉者桑維翰也,亡晉者景延廣也,二人用心異而受禍同,何也?歐陽子曰:「本末不順而與夷狄共事者,常見其禍,未見其福也。」 帝初入宮,諸門皆用兵守衞。磔犬於門,以竿懸羊皮於庭,為厭勝法。謂晉羣臣曰:「自今不修甲兵,不市戰馬,輕賦省役,天下太平矣。」改服中國,百官皆如舊制。以李崧為太子太師,充樞密使;馮道守太傅,於樞密院祗候。及分遣使,詔賜晉之藩鎮,藩鎮大臣爭上表稱臣,惟彰義節度使史匡威據涇州拒遼,而雄武節度使何重建以秦、階、成州降蜀。 帝悉收晉降卒鎧仗貯恆州,驅馬歸北國。以胡騎擁降卒而納之河流,趙延壽勸分以戍邊,由是得免,散遣還營。 遼降出帝為光祿大夫、檢校太尉,封負義侯,遷於黃龍府。即慕容氏和龍城也。帝使人謂太后曰:「吾聞爾子重貴不從母教而至于此,可求自便,勿與俱行。」太后答曰:「重貴事妾甚謹。所失者,違先君之志,絕兩國之歡,然重貴此去,幸蒙大惠,全生保家,母不隨子,欲何所歸?」於是太后與馮后、皇弟重睿,子延煦、延寶舉族從晉侯而北。以宮女五十,宦者三十,東西班五十,醫官一,控鶴官四,御廚七,茶酒司三,儀鸞司三,六軍士二十人從,衞以騎兵三百。又遣趙瑩、馮玉、李彥韜與之俱。所經州縣,皆故晉將吏,有所供饋,不得通。路傍父老爭持羊酒為獻,衞兵擁隔,不使得見,皆涕泣而去。舊臣亦無敢進謁者,獨磁州刺史李穀迎謁於路,傾貲以獻。晉侯至中度橋見杜威寨,嘆曰:「天乎!我家何負於汝,為此賊所破。」慟哭而去。 帝廣受四方貢獻,大縱酒作樂。趙延壽請給上國兵食。帝曰:「吾國無此法。」乃縱胡騎四出剽掠,謂之「打草穀」。丁壯斃於鋒刃,老弱委於溝壑,自東、西兩畿及鄭、滑、曹、濮數百里間,財畜殆盡。 晉北面行營都統劉知遠遣客將王峻奉表稱臣。帝賜詔褒美,親加「兒」字於知遠姓名之上,仍賜以木拐。胡法以優禮大臣,如漢賜几杖之比。 荊南節度使高從誨遣使入貢。 唐主遣使賀帝滅晉,且請詣長安修復諸陵,帝不從。 二月朔,帝冠通天冠、絳紗袍,執大圭視朝。華人皆法服,北人仍胡服,立於文武班,百官朝賀。帝問百官曰:「中國之俗異於吾國,吾欲擇一人君之,何如?」皆曰:「夷夏之心,皆願推戴皇帝。」於是下制,以晉國稱大遼,大赦天下[七]。 燕王趙延壽以遼帝負約,心常怏怏,乞為皇太子。帝曰:「吾於燕王無所愛惜,雖我皮肉可為燕王用者,吾亦割也。吾聞皇太子當以天子兒為之,燕王豈得為之?」因令延壽遷官。張礪奏擬為中京留守、大丞相、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帝塗去「錄尚書事都督中外諸軍事」而行之。 晉劉知遠稱帝於晉陽,自言未忍改晉國,又惡開運之名,乃更稱天福十二年[八]。詔諸道為遼國括率錢帛者,皆罷之。 劉知遠自將東迎晉侯,至壽陽,聞已經數日,乃留兵戍承天軍而還。 晉侯自幽州十餘里,過平州,沿途無供給,飢不得食,遣宮女、從官採木實、野蔬而食。又行七八日,至錦州,衞兵迫拜太祖畫像,不勝屈辱而呼曰:「薛超悞我,不令我死。」馮后求毒藥,欲與晉侯俱自死,不果。又行五六日,過海北州,至東丹王墓,遣延煦拜之。又行十餘日,渡遼水,至渤海國鐵州。又行七八日,過南海府,遂至黃龍府。 帝聞劉知遠即位,遣耿崇美守澤、潞,高唐英守相州,崔廷勳守河陽,以控扼要害。滏陽賊帥梁暉夜遣壯士踰相州城,啟關納衆,殺遼兵數百,據州自稱留後。 鎮寧節度使耶律郎五性殘虐,澶州人苦之。賊帥王瓊率其徒千餘人,圍郎五於牙城。帝聞之懼,遣兵救之,瓊敗死。帝自是無久留河南之意矣。 述律太后遣使,以其國中酒饌脯菓賜帝,賀平晉國。帝與羣臣宴於永福殿,每舉酒,立而飲之,曰:「太后所賜,不敢坐飲。」 三月朔,帝服赭袍,坐崇元殿,百官行入閤禮。 胡文定公曰:衞宣公淫亂,遂為狄所滅。晉室三綱絕,遂召五胡之亂。唐世家法不正,又好結戎狄,非獨當其世數,因於猾夏,流及五代,更其傳其甚,則至此而天下之亂極矣。堯、舜修德而建士師,三王自治而立司寇,謹華、夷之辨,禁侵亂之階,所以深抉人理,慮末流之若此,使斯人與禽獸雜處而罹其凶害也。 帝謂晉百官曰:「天時向暑,吾難久留,欲暫至上國省太后。」乃以汴州為宣武軍,以蕭翰為節度使。翰,述律太后之兄子,其妹復為帝后。始以蕭為姓,自是遼之后族,皆稱蕭氏。 帝發大梁,晉文武諸司、諸軍吏卒從者皆數千人,宮女、宦官數百人,盡載府庫之實以行。謂宣徽使高勳曰:「吾在上國,以射獵為樂,至此令人悒悒。今得歸,死無恨矣。」 夏四月,遼帝攻相州,克之,悉殺城中男子,驅其婦人而北,留高唐英守,城中遺民僅七百人,而髑髏十餘萬。 帝自大梁北歸,行至欒城,得疾,崩于殺狐林。國人剖其腹,實以鹽數斗,載之北去,晉人謂之「帝羓」。喪車至國,述律太后不哭,曰:「待諸部寧一如故,則葬汝矣。」明年八月,葬於木葉山。 遼帝在位凡二十餘年,諡曰嗣聖皇帝,廟號太宗。 紀異錄曰:遼帝太宗在欒城病時,上京西八十里山,有獵人見太宗容貌如故,乘白馬追奔一白狐,因射殺之。獵人驚國主南征未回,何忽至此?因獲其死狐並箭,失國主所在。不浹旬而凶問至,驗其日,乃得疾之日;驗其箭,則國主南征所帶之箭失其一矣。國人於其地置堂,塑白狐形,并箭在焉,名曰白狐堂。今其陵之側,創置懷州是也。茫茫中原,紅塵暗之。殺狐讖應,白狐祟之。斯豈天道好還,而運數亦為之冥合歟? 論曰:太祖之興,燎灰灼原矣!太宗繼之,承祖父遺基,擅遐陬英氣,遂登大寶,誕受鴻名。然石郎之消息,乃中原之大禍。幽、燕諸州,蓋天造地設以分番、漢之限,誠一夫當關,萬夫莫前也。石晉輕以畀之,則關內之地,彼扼其吭,是猶飽虎狼之吻,而欲其不搏且噬,難矣。遂乃控弦鳴鏑,徑入中原,斬馘華人,肆其窮黷。卷京、洛而無敵,空四海以成墟。謀夫虓將,卒莫敢睨,而神州分裂,強諸侯代起為帝,亦莫之究矣。 五月,永康王兀欲立。 校勘記 [一]至於安陽河「陽」原作「洛」,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四改。 [二]取滿城「滿」原作「蒲」,據通鑑卷二百八十四改。 [三]供奉官張暉奉表稱臣「暉」原作「徽」,據通鑑卷二百八十四改。 [四]威遣梁漢璋將二千騎追之「之」原作「至」,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五改。 [五]傅住兒入宣遼帝遣解里命出帝脫黃袍衣素袍再拜受宣曰孫無憂管取一喫飯處通鑑卷二百八十五「傅住兒入宣契丹主命,帝脫黃袍,服素衫,再拜受宣」繫於此年十二月甲子(初八日)下,而「契丹主賜帝手詔,且遣解里謂帝曰:『孫勿憂,必使汝有噉飯之所。』」及索傳國寶與受降諸事則繫之己卯(二十二日)。此則聯接書寫。 [六]勳命剖其心祭死者「剖」原作「割」,據通鑑卷二百八十六改。 [七]於是下制以晉國稱大遼大赦天下通鑑卷二百八十六此二語作「下制稱大遼會同十年,大赦。」語顯義明。 [八]自言未忍改晉國又惡開運之名乃更稱天福十二年原作「自言未忍忘晉乃改開運之名更稱天福十二年」,據通鑑卷二百八十六改。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四 世宗天授皇帝 世宗諱阮,番名兀欲,太祖孫,東丹王突欲之子也。東丹王歸唐,卒於滑州。太宗南入大梁,兀欲隨駕[一],於後求父遺骸骨。會太宗會同十一年四月歸,崩於欒城,燕王趙延壽恨太宗負許代中國之約[二],即日引兵入恆州。帝以領兵繼入,遼諸將密議,奉帝為主,登鼓角樓,受叔兄拜。而延壽不之知,自稱受太宗遺詔,權知南朝軍國事,下教布告諸道,所以供饋帝與諸將同,帝恨之。鎮州諸門管鑰與夫倉庫出納,皆帝親掌之。或說延壽曰:「遼諸大人數日聚謀,此必有變。今漢兵不下萬人,不若先事圖之。」延壽不決,下令以來月朔日於待賢館上事受賀。大臣李崧等以遼帝之意難測,乃止。 丁未會同十一年。時北漢高祖稱天福十二年。夏五月,帝召趙延壽、張礪、李崧、馮道於所館飲酒。帝妻素以兄事延壽,酒數行,帝從容謂延壽曰:「妹自上國來,寧欲見之乎?」延壽與俱入。食頃,帝出坐,笑謂張礪等曰:「燕王謀反,已鎖之矣,諸君可無慮矣。」又曰:「先帝在汴州與我筭子一莖,許我知南朝軍國事。昨日臨崩,別無遺詔,燕王安得擅立邪?」一日,帝至待賢館,受蕃漢官謁賀,笑謂張礪等曰:「燕王果於此即位,吾以鐵騎圍之,諸公亦不免矣。」後數日,集蕃漢諸臣於府署,宣太宗遺制,曰:「永康王,大聖皇帝之嫡孫,人皇王之長子,太后鍾愛,羣情允歸,可於中京即皇帝位。中京,契丹為鎮州也。」於是舉哀成服。既而易吉服見?臣受賀,更不復行喪禮,歌吹之聲不絕於內。是年猶稱會同。帝以太宗有子在國,已以兄子襲位,又無述律太后之命,內不自安。 初,太祖崩於夫餘城,述律殺酋長及諸將數百人。太宗復崩於境外,酋長諸將懼死,乃謀奉帝,欲勒兵北歸。使麻荅麻荅,太宗從弟。為中京留守,以前武州刺史高奉明為安國節度使。晉文武官及士卒悉留之,獨以翰林學士徐台符、李澣及後宮宦者、教坊人自隨。述律太后聞帝立,怒曰:「我兒南征東討,有大功業,其子在我側者當立。汝父棄我,走投外國,乃大逆人也,豈得立逆人之子為帝乎?」發兵拒之。帝遣偉王為前鋒,相遇於石橋。太后以李彥韜為排陣使,彥韜迎降於偉王,太后兵敗。帝幽太后於太祖墓側,自稱天授皇帝,以高勳為樞密使。帝慕中華風俗,多用晉臣,而荒于酒色,侮諸宰執,由是國人不附,諸部數叛,興兵追討,故數年不暇南征。 先是,述律太后徙晉侯并后于懷密州,去黃龍府西北一千五百里。行過遼陽二百里,而述律太后為帝所囚,晉侯與后復得還於遼陽,稍有供給。 蕭翰矯遼制,命唐許王從益知南朝軍國事,召赴恆州。時許王從益及王淑?俱匿於徽陵下宮,不得已而出,翰立為帝,帥諸酋拜之。淑妃泣曰:「吾母子單弱如此,而為諸公所推,是禍吾家也。願諸公宜早迎新主,自求多福,勿以吾子母為意。」衆感其言。許王遣使奉表稱臣,迎北漢主劉知遠,仍出居私第。 漢主入洛,汴州百官奉表來迎,諭以受遼補署者皆勿自疑[三],聚其告牒而焚之。命鄭州防禦使郭從義先入大梁清宮,密令殺許王及王淑妃。淑妃且死,曰:「吾兒何罪而死!何不留之,每歲寒食以一盂麥飯灑明宗陵乎?」聞者泣下。 漢主至大梁,晉之藩鎮相繼來降。復以汴州為東京,改國號曰漢,仍稱天福年號,曰:「余未忍忘晉也。」 明年,遼國改元天祿[四]。 戊申天祿元年。二月,漢主隱帝承祐立,乾祐元年。春正月,漢主知遠更名暠。 召蘇逢吉、楊邠、史弘肇、郭威入受顧命,曰:「承祐幼弱,後事託在卿輩。」又曰:「善防杜重威。」是日殂。逢吉等祕不發喪,下詔稱:「重威父子,因朕小疾,謗議搖衆,皆斬之。」磔尸于市,市人爭啖其肉。 二月,漢主第二子周王承祐立,時年十八。是為隱帝。 初,遼帝北歸,至定州,以孫方簡為大同節度使。方簡怨恚不受命,帥其黨三千人保狼山故寨,攻之不克。未幾,遣使降漢。漢主復其舊官,使扞遼國。時麻荅等焚掠定州,悉驅其人棄城北去。方簡自狼山帥其衆數百,還據定州。於是晉末州縣陷遼者,皆復為漢有矣。麻荅歸至其國,帝責其失守,麻荅不服,曰:「朝廷徵漢官致亂爾。」帝鴆殺之。 夏四月,帝至遼陽,晉侯白衣紗帽,與太后、皇后詣帳中上謁,帝令晉侯以常服見。侯伏地雨泣[五],自陳過咎。帝使人扶起之,與坐,飲酒奏樂。而帳下伶人、從官,望見故主皆泣下,悲不自勝,爭以衣服藥餌為遺。 五月,帝上陘,取晉侯所從宦者十五人,東西班十五人及皇子延煦而去。 帝有妻兄禪奴利,聞晉侯有女未嫁,求之,乃辭以幼。後數日,帝遣騎取之,以賜禪奴利[六]。 六月朔,日食。 陘,北地,尤高涼,北人常以五月上陘避暑,八月下陘。至八月,帝下陘。太后自馳至霸州謁帝,求於漢兒城側賜地種牧以為生,許之。帝以太后自從,行十餘日,遣與延煦俱還遼陽。 己酉天祿二年。北漢乾祐二年。春二月,徙晉侯、太后于建州。中途安太妃卒,遺令晉侯:「焚骨為灰,南向颺之,庶幾遺魂得反中國也。」自遼陽東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七],節度使趙延暉避正寢以館之。去建州數十里外,得地五十餘頃,侯遣從者耕以給食。頃之,太宗之子述律王遣騎取晉侯寵姬趙氏、聶氏而去。 夏四月,太白晝見。 六月朔,日食。 冬十月,遼攻河北,漢遣郭威督諸將禦之。 庚戌天祿三年。北漢乾祐三年。秋八月,故晉李太后病,無醫藥,常仰天號泣,戟手駡杜重威、李守貞曰:「吾死不置汝!」疾亟,謂晉侯曰:「我死,焚其骨送范陽佛寺,無使我為虜地鬼也。」是月,后卒。周顯德中,有中國人自遼來者,云晉主及皇后、諸子尚無恙,其從者亡歸及物故,則過半矣。 十一月朔,日食。 漢郭威反,隱帝出奔。至趙村,追兵已至。隱帝下馬入民家,為郭允明所殺,時冬十一月也。 郭威等帥百官迎武寧節度使劉贇高祖弟崇之子。為主。 十二月,郭威攻遼,至澶州,將發,將士數千人忽大譟,曰:「天子須侍中自為之,將士已與劉氏為讎,不可立也。」或裂黃旗以被威體,共扶抱之,呼萬歲,推立為帝。威乃上太后牋,請奉漢宗廟,事太后為母。下書撫諭大梁士民,勿有憂疑。遷故主贇於外館。太后誥,廢贇為湘陰公。 辛亥天祿四年。北漢乾祐四年。春正月,漢太后下誥,授郭威監國符寶,即皇帝位,國號曰周,建元廣順。 是月,弒漢湘陰公贇於宋州。漢高祖之弟劉崇稱帝於晉陽,仍用乾祐年號,所有者并、汾、忻、代、嵐、憲、隆、蔚、沁、遼、麟、石十二州之地。 二月,遼帝聞北漢主立,使招討使潘聿撚遺其子劉承鈞書。漢主使承鈞復書,言「本朝淪亡,欲循晉室故事求援」。帝大喜。至是北漢主遣使如遼乞兵。 夏四月,遼帝遣使如北漢,告以周使田敏來,約歲輸錢十萬緡。北漢主使鄭珙以厚賂謝遼,致書稱姪,請行冊禮。帝大喜,命燕王述軋冊命北漢主為大漢神武皇帝,更令旻妃為皇后[八]。尋遣其翰林學士衞融等詣遼稱謝,且請兵。 九月,北漢主自團柏攻周[九],帝欲引兵會之,與酋長議於九十九泉。諸部皆不欲南,帝強之。行至新州之火神淀,燕王述軋及偉王之子太寧王漚僧等率兵作亂,弒帝,而述軋自立。齊王述律太宗之子。逃於南山,諸大臣奉之以攻述軋、漚僧,殺之,并其族黨。立述律為帝,改元應曆。 世宗在位凡五年崩,廟號世宗,葬醫巫閭山。 論曰:前史嘗云,創業易,守成難。吾於世宗益信。世宗地居上嗣,運屬樂推,兵威不戢,關河流毒。自謂荒淫無妨,而不知諸部之心離;自謂專欲可成,而不知蕭牆之釁啟。三十餘年血戰之基業,而繼繼承承乃若此,守成之難,不信然歟! 校勘記 [一]兀欲隨駕原缺「隨」字,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六文義補。 [二]燕王趙延壽恨太宗負許代中國之約原缺「負」字,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八十六文義補。 [三]諭以受遼補署者皆勿自疑「自」字據通鑑卷二百八十七補。 [四]明年遼國改元天祿按國志遼改元事當在後漢乾祐元年,與通鑑卷二百八十七載天福十二年六月「改元天祿」相錯一年。 [五]侯伏地雨泣「雨」原作「而」,據新五代史卷十七晉家人傳高祖皇后李氏傳改。 [六]帝有妻兄禪奴利至以賜禪奴利兩禪奴利皆同於通鑑卷二百八十八,而新五代史卷十七晉家人傳高祖皇后李氏傳作禪奴。 [七]自遼陽東南行千二百里至建州「千」原作「程」,據新五代史卷十七晉家人傳高祖皇后李氏傳改。 [八]更令旻妃為皇后旻乃北漢主後更名。旻妃,謂旻之妃。 [九]九月北漢主自團柏攻周事見通鑑卷二百九十,作「北漢主遣招討使李存瓌將兵自團柏入寇」。知入團柏者,乃李存瓌,而非北漢主親征。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五 穆宗天順皇帝 穆宗諱璟,番名述律,後更名明,太宗之長子也。太宗攻石晉,入大梁,留帝侍述律太后。太宗於會同十一年四月崩於欒城,諸將畏述律太后殘虐,遂立世宗。世宗遇弒,諸將共迎帝即位,改元應曆。自火神淀入幽州,遣使告于北漢。北漢主遣樞密直學士王得中賀即位;復以叔父事之,請兵以擊晉州。帝年少,好遊戲,不親國事,每夜酣飲,達旦乃寐,日中方起,國人謂之「睡王」。 辛亥應曆元年。周太祖郭威廣順元年。冬十月,遼遣蕭禹厥將奚、遼兵五萬會北漢兵伐周,北漢主自將兵二萬,攻晉州。三面置寨,晝夜攻之,巡檢使王萬敢與都指揮使史彥超、何徽共拒之。周太祖自將由澤州路與王峻會兵救之[一]。 十二月,周王峻至晉州[二],遼兵與北漢兵夜遁。 北漢土瘠民貧,內供軍國,外奉遼幣,賦役繁重,民不聊生,逃入周境者衆。 壬子應曆二年。周廣順二年。夏四月朔,日食。 六月,遼幽州節度使蕭海真世宗之妻弟。許以內附,請降于周,中國多事,不果從。 秋九月,遼攻冀州,為周兵所拒。 冬十月,遼瀛、莫、幽州大水,流民入塞者數十萬口[三],本國亦不之禁。周詔所在賑給存處之,中國民被掠得歸者什五六。 癸丑應曆三年。周廣順三年。春正月,遼攻定州,為周將楊弘裕敗[四]。 夏六月,遼張藏英降周。 秋八月,周太祖得風痺疾,術者言宜散財以禳之,於是築社壇,建太廟於大梁。太祖享太廟,纔及一室,不能拜而退,命晉王榮終禮。晉王本姓柴氏,幼從姑,長太祖家,遂以為子。是夕,宿南郊,幾不救,夜分小愈。 甲寅應曆四年。周世宗榮立,顯德元年。春正月朔,周太祖祀圜丘,僅能瞻仰致敬而已。以晉王榮判內外兵馬事。太祖疾篤,晉王榮入侍[五],屢戒之曰:「昔吾西征,見唐十八陵無不發掘者,無他,惟多藏金玉故也。我死,當衣紙衣,斂以瓦棺,壙中無用石,以甓代之;工人役徒皆和雇,勿以煩民;葬畢,募近陵民三十戶,蠲其雜徭,使之守視[六];勿修下宮,置宮人,作石羊、虎、人、馬,惟刻石置陵前云『周天子平生好儉約,遺令用紙衾、瓦棺,嗣天子不敢違也。』汝苟或違,吾不福汝。」是月,太祖崩,年五十一。晉王榮立。是為世宗。 二月,北漢主聞周太祖崩,喜甚,遣使詣遼請兵。遼遣武定節度使楊袞將萬騎如晉陽。北漢主自將兵三萬,會遼師趣潞州。節度使李筠領兵逆戰,敗走。 夏五月,周帝自潞州趣晉陽,至其城下,旗幟環城四十里。遼將楊袞奔歸,帝怒其無功,囚之。使數千騎屯忻、代之間,周遣符彥卿擊之。遼兵退保忻口。彥卿恃勇輕進,為遼兵所敗,死傷甚衆,彥卿引兵還晉陽。 冬十一月,北漢主旻殂。子承鈞告哀于遼,遼冊命為帝。其事遼,上表稱男,遼賜詔,謂之「兒皇帝」。 乙卯應曆五年。周顯德二年。春二月朔,日食。 丙辰應曆六年。周顯德三年。 丁巳應曆七年。周顯德四年。冬十一月,遼遣侍中崔勳將兵會北漢,同攻周,北漢遣李存將兵會之[七],南侵潞州,至其城下而還。北漢主知遼不足恃而不敢遽與之絕,贈送勳甚厚。 戊午應曆八年。周顯德五年。夏五月朔,日食。 己未應曆九年。周顯德六年,六月恭帝宗訓立。夏四月,周帝自將攻遼。 五月,周將韓通領兵大至,遼失瀛、莫、易、涿、雄、霸六州。其瓦橋關建為雄州,割容城、歸義二縣隸之;益津關建為霸州,割文安、大城二縣隸之,皆遼之地也。周帝趣幽州,有疾乃還。 六月,周帝立其子宗訓為梁王。時年七歲。是月,周帝崩,年三十九,諡曰世宗。子梁王立。 秋九月,遼帝遣其舅使於南唐,中國疑憚,泰州團練使荊罕儒募刺客,使殺之。南唐夜宴遼使於清風驛,酒酣,起更衣,久不返,視之,則失其首矣。自是遼與唐絕。 庚申應曆十年。宋趙太祖即位,建隆元年。春正月辛丑朔,北邊奏遼與北漢連兵犯邊。時宋趙太祖事周為殿前檢點使,周帝命領宿衞,諸將禦之,次陳橋驛,諸將擁立太祖為帝,國號曰宋,改元建隆。奉周帝為鄭王,太后為周太后,遷居西京。 夏五月朔,日食。 辛酉應曆十一年。宋建隆二年。夏四月朔,日食。 壬戌應曆十二年。宋建隆三年。 癸亥應曆十三年。宋太祖乾德改元。 甲子應曆十四年。宋乾德二年。 乙丑應曆十五年。宋乾德三年。春二月壬寅朔,日當食不虧。 丙寅應曆十六年。宋乾德四年。 丁卯應曆十七年。宋乾德五年。春三月,五星聚奎。 夏六月朔,日食。 戊辰應曆十八年。宋太祖開寶改元。秋七月,北漢主劉承鈞寢疾,召平章事郭無為,執繼恩承鈞養子。手,付以後事。繼恩嗣位,諡承鈞為孝和皇帝。 九月,北漢主繼恩自嗣位以來纔六十餘日,為郭無為所弒。弟繼元立,亦承鈞養子。改元廣運。 是月,宋師入北漢境。北漢上表于遼求援;又遣將領軍扼團柏谷,為宋將李繼勳、何繼筠等擊破之于銅鍋河。北漢尋復入攻,大掠晉、絳二州之境。 是時,承會同之餘威,中原多事,藩鎮爭強,莫不求援於遼國以自存。晉陽之北漢,江南之李唐,使車狎至,饋遺絡繹,遼帝以政昏兵弱,不能應之。 帝體氣卑弱,惡見婦人。居藩時,述律太后欲為納妃,帝辭以疾;即位後,嬪御滿前,竝不一顧。朝臣有言椒房虛位者,皆拒而不納。左右近侍、房帷供奉率皆閹人。性好遊畋,窮冬盛夏,不廢馳騁。萬機事繁,蕃漢諸臣共涖之,帝不以屑意。如京東北有山曰黑山,曰赤山,曰大保山,山水秀絕,麋鹿成羣,四時遊獵,不離此山。瀛、莫之失,幽州急遞以聞,帝曰:「三關本漢地,今以還漢,何失之有?」其神氣怠緩,不恤國事如此。逮至末年,殘忌猜忍,左右小有過愆,至于親手刃之。數年之間,重足屏息,人人虞禍。會醉,索食不得,欲斬庖人,掌膳者恐禍及,因捧食以進,挾刃弒帝於黑山下。帝在位凡十九年,諡曰天順皇帝,廟號穆宗。 論曰:英睿騰風,戎馬交馳而不足;耽酣愒日,禍敗淪胥而有餘。太祖奮自遐陬,虎視中原;太宗偉度英資,關河拱手,一何壯也!一再傳之後,世宗以聲色覆於前,穆宗以荒淫履其轍。介冑脫諸房帷,釁端生於肘腋,一何怯也!本其驕心縱欲,醉色遊畋,敗亡之塗,如出一手,豈陰山異氣之所韞抱於英靈者,至茲少歇歟?不然,何以若斯其昏昏也! 校勘記 [一]周太祖自將由澤州路與王峻會兵救之「會」原作「奪」,明抄本同,席本作「奮」,均誤,據通鑑卷二百九十改。 [二]周王峻至晉州「州」字原闕,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九十補。 [三]流民入塞者數十萬口「數」原作「四」,據通鑑卷二百九十一改。 [四]遼攻定州為周將楊弘裕敗「裕」原作「昭」,據通鑑卷二百九十一改。 [五]晉王榮入侍原作「榮王入侍」,據席本及通鑑卷二百九十一改。 [六]使之守視「之」原作「以」,據通鑑卷二百九十一改。 [七]北漢遣李存瓌將兵會之「瓌」原作「環」,據通鑑卷二百九十三改。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六 景宗孝成皇帝 景宗諱明記,更名賢,世宗兀欲子也。穆宗先為帳下所弒,諸將迎立帝即位,號天贊。以樞密使知政事令高勳守政事令,封秦王;侍中蕭守興為尚書令,封魏王。每朝,必命坐議國事。納蕭守興女燕燕為皇后。 先是,火神淀弒逆之時,述軋之害世宗,併及於后,復求帝殺之。帝時年九歲,御廚尚食劉解里以氈束之,藏於積薪中,由是得免。及即位,嬰風疾,多不視朝。改元保寧。 戊辰保寧元年。宋太祖開寶元年。遼大赦境內。刑賞政事,用兵追討,皆皇后決之,帝臥牀榻間,拱手而已。 己巳保寧二年。宋開寶二年。春二月,宋太祖命曹彬等伐北漢。 夏四月,遼分道救北漢,為宋何繼筠敗于陽曲[一],又為韓重贇擊破其衆于定州境。 庚午保寧三年。宋開寶三年。夏四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遼騎六萬攻定州,宋太祖命田欽祚領兵三千戰于滿城[二],馬中流矢而踣,騎士王超以馬授欽祚得免,夜入保遂城。遼兵圍之數日,欽祚度城中糧少,整兵開南門,突圍一角而出。 辛未保寧四年。宋開寶四年。冬十月朔,日食。 壬申保寧五年。宋開寶五年。秋九月朔,日食。 癸酉保寧六年。宋開寶六年。春正月,周鄭王殂於房州,諡曰恭帝。 甲戌乾亨元年。宋開寶七年。春二月朔,日食。 冬十一月,遼邊臣貽宋雄州守孫全興書,請和。全興以聞于宋太祖,許之。 乙亥乾亨二年。宋開寶八年。春三月,遼遣使聘宋。 夏六月,彗出柳,長三四丈,晨見東方,西南指,歷輿鬼,距東壁[三],凡十一舍,八十三日乃滅。 秋七月朔,日食。 宋初遣使通遼。 丙子乾亨三年。宋開寶九年。太宗即位,十二月改太平興國元年。冬十月,宋太祖崩,年五十,在位十七年。皇弟晉王即帝位。是為太宗。 丁丑乾亨四年。宋太平興國二年。夏四月,宋葬太祖於永昌陵。遼遣鴻臚少卿耶律敞等往宋助葬。宋太宗尋遣起居舍人辛仲甫使遼,右贊善大夫穆波副之[四]。時宋朝將用兵伐北漢,北漢實倚遼為援,仲甫遲留境上,未敢進,宋詔趨行,既至,帝問曰:「聞中朝有党進者,真驍將,如進之比凡幾人?仲甫對曰:「名將甚多,如進鷹犬之材,何可勝數!」帝頗欲留之,仲甫曰:「信以成命,義不可留,有死而已。」帝知其秉節不可奪,厚禮遣還。 冬十一月朔,日食。 戊寅乾亨五年。宋太平興國三年。 己卯乾亨六年。宋太平興國四年。春二月,宋太宗親征北漢。 三月,遼以數萬騎援之,戰于石嶺關之南,為宋郭進敗。 夏四月,北漢主劉繼元降宋,盡廣運十三年。 六月,宋詔親征,發鎮州。 涿州判官劉原德以城降宋[五]。 秋七月,太宗至幽州,攻城踰旬不下,士卒疲頓,轉輸回遠,又恐遼救兵至,遂退師。 先是宋師自并幸幽,乘其無備,帝方獵,急歸牙帳,議棄幽、薊,以兵守松亭、虎北口而已[六]。時耶律遜寧號于越,呼為「舍利郎君」,北朝親近無職事者呼為之。請兵十萬救幽州。竝西山薄幽陵,人夜持兩炬,朝舉兩旗。選精騎三萬,夜從他道自宋軍南席卷而北。 遼兵先守幽州者,皆脆兵弱卒,見宋師之盛,望風而遁,又為宋師所遏,進退無計,反為堅守。至是,于越救至,宋遂退師。或勸于越襲其後,于越曰:「受命救幽、薊,今得之矣。」遂不復追。 宋太宗欲北侵,遺詔渤海王發兵相應,然渤海畏遼,竟無至者。遣使如渤海責問。 秋九月,遼攻鎮州,為宋趙延進敗。 庚辰乾亨七年。宋太平興國五年。冬十一月,帝發兵萬餘衆進攻關南,宋河陽節度使崔彥進將兵禦之,遼師失利。 十二月,宋太宗親征至大名[七],遼師遁,遂班師。 辛巳乾亨八年。宋太平興國六年。遼大赦。 帝性仁懦,雅好音律,喜醫術,伶倫、鍼灸之輩,授以節鉞使相者三十餘人。自幼得疾,沉疴連年,四時遊獵,間循故典,體憊不能親跨馬;令節大朝會,鬱鬱無歡,或不視朝者有之。耽于酒色,暮年不少休。燕燕皇后蕭守興之女。以女主臨朝,國事一決於其手。大誅罰,大征討,蕃漢諸臣集衆共議,皇后裁決,報之知帝而已。易、定、幽、燕間兩大戰,烽書旁午,國內惶惶,帝嬰疾,不能親駕,基業少衰焉。 秋九月朔,日食。 壬午乾亨九年。宋太平興國七年春三月朔,日食。 夏五月,遼分三道入宋,為其邊將所敗。 冬十二月朔,日食。 是歲,帝崩,諡孝成皇帝,廟號景宗。 論曰:景宗爰在弱齡,中遭多難,高秋搖落,理之自然。政非己出,不免牝雞之伺;祭則寡人,聽命椒塗之手。其得虛尊而擁號,幸矣。 校勘記 [一]為宋何繼筠敗于陽曲「繼」字原闕,據李燾續資治通鑑長編(以下簡稱長編)卷十補。 [二]宋太祖命田欽祚領兵三千戰于滿城「三」原作「二」,據席本及長編卷十一校記[一五]改。 [三]長三四丈晨見東方西南指歷輿鬼距東壁「長三四丈」,長編卷十六作「長四丈」;「距東壁」,原作「距出壁」,從上引長編同卷改。 [四]右贊善大夫穆波副之「波」,長編卷十八作「被」,張亮采補〈遼史·交聘表〉同作「波」。 [五]涿州判官劉原德以城降宋「原德」原作「德厚」,據長編卷二十改。 [六]以兵守松亭虎北口而已「虎北口」原作「北岸口」,長編卷二十太平興國四年七月甲申自注引江休復嘉祐雜志作「虎北口」,據改。案:虎北口即古北口。 [七]宋太宗親征至大名「名」原作「石」,據長編卷二十一改。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七 聖宗天輔皇帝 聖宗諱隆緒,景宗之長子。年十二即位,改元統和。尊母蕭氏為承天太后,臨朝稱制凡二十七年,乃歸政于帝。宋楊業之陷,康保裔、王繼忠之敗,與夫澶淵之役,皆統和二十五年前事。是時三、四大戰,帝雖親履行陣,力戰深入,而太后實未歸政也。 癸未統和元年。宋太平興國八年。帝即位,復號大契丹。 春二月朔,日食。 甲申統和二年。宋太宗雍熙元年。 乙酉統和三年。宋雍熙二年。冬十二月朔,日食。 丙戌統和四年。宋雍熙三年。春正月,宋曹彬等分三道攻契丹。曹彬克涿州;田重進克飛狐、靈邱二縣及蔚州;潘美克雲、寰、朔、應四州。宋尋命潘美、楊業遷雲、寰、朔、應四州之民于許、汝間。時西南面招安使大鵬翼、監軍馬頵[一]、副將何萬通為其所擒。曹彬等亦連收新城、固安,取涿州。以糧食不繼,退師至岐溝關北。契丹兵大至,追及,宋師大敗。 六月朔,日食。 秋八月,蕭太后與大臣耶律漢寧、南北皮室、五押惕隱領衆十餘萬[二],復取寰州,擒宋楊業。 先是,宋克雲、朔、寰、應四州,命潘美、楊業遷四州之民于許、汝,以所部護送,契丹邀擊之。楊業力戰,自日中至暮,手刃數百人,馬重傷不能進,遂為契丹所擒。業太息曰:「主上遇我甚厚,何面目求活於虜中?」乃不食,三日而死。其麾下尚百餘人,業慰遣之,皆感泣不肯去。遂俱死,無生還者。 十二月,契丹因獲楊業之勝,乃遣耶律遜寧號于越者,以數萬騎取瀛州。宋部署劉廷讓來禦[三],戰于君子館,會天大寒,宋師不能彀弓弩,契丹兵圍廷讓數重。無救,全軍敗沒,廷讓以身免。平州團練使賀令圖、高陽關部署楊重進俱陷。契丹勢益振,長驅深入深、祁,陷易州,魏、博之北,咸被其禍。 契丹攻代州,為守臣張齊賢伏兵掩擊,敗走。 丁亥統和五年。宋雍熙四年。春正月,契丹攻陷深、祁、德、易四州[四]。 戊子統和六年。宋太宗端拱改元。冬十一月,契丹騎大至唐河北,將攻于宋,為定州都部署李繼隆與監軍袁繼忠拒戰[五],敗績。 己丑統和七年。宋端拱二年。秋七月,彗出東井,凡三十日。 契丹攻威虜軍,為宋尹繼倫、李繼隆敗于唐、徐河間,殺契丹相皮室,其大將于越被傷遁走,俘獲甚衆。自是契丹不復大入。契丹之人以繼倫面黑,相戒曰:「當回避黑面大王。」 九月,鎮星熒惑入南斗。 庚寅統和八年。宋太宗淳化改元。 辛卯統和九年。宋淳化二年。春閏月朔,日食。 冬十二月,女真以契丹兵隔其貢宋之路,請宋攻之,不許。自是遂屬契丹。 壬辰統和十年。宋淳化三年。春二月朔,日食。 癸巳統和十一年。宋淳化四年。秋八月朔,日食。 甲午統和十二年。宋淳化五年。冬十二月朔,日食,陰雪不見[六]。 乙未統和十三年。宋太宗至道改元。。#春正月,契丹自振武入攻,為府州折御卿敗于子河汊。契丹兵死亡甚 夏四月,契丹攻雄州,為守臣何承矩所敗。 丙申統和十四年。宋至道二年。 丁酉統和十五年。宋至道三年。春三月,宋太宗崩。 戊戌統和十六年。宋真宗即位。咸平改元。春二月,彗出營室北。 夏五月朔,日食。 冬十月朔,日食。 己亥統和十七年。宋咸平二年。秋九月朔,日食。 冬十二月,契丹入攻宋,宋真宗親征,次于澶州。為知冀州張旻敗於城南;次大名府,為知府州折惟昌敗于五合川。 庚子統和十八年。宋咸平三年。春正月,宋真宗次大名府。 是年,宋定州都部署范廷召自中山來侵,求援於高陽關都部署、彰國節度使康保裔,保裔即領兵赴之。至瀛州西南裴村,而廷召後陣已與契丹師遇,保裔選精銳與廷召。會日暮,廷召潛師以遁。保裔不之覺,遲明,契丹師圍之數重,保裔凡戰數十合,兵盡矢窮而死。契丹遂自德、棣濟河,掠淄、齊而歸[七]。 辛丑統和十九年。宋咸平四年。冬十月,契丹攻宋,為張斌敗于長城口,尋又為李繼宣敗于牟山谷[八]。 壬寅統和二十年。宋咸平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癸卯統和二十一年。宋咸平六年。春三月,契丹攻宋,宋定州行營都部署王超[九]、鎮州桑贊、高陽關周瑩逆戰于望都縣。翌日,至縣南六里,副部署王繼忠率麾下死戰。繼忠素衒儀服,契丹識之,圍數十重,且戰且行,旁西山而北,至白城,繼忠為契丹擒。 冬十一月,有星孛於井、鬼。 甲辰統和二十二年。宋真宗景德元年。春三月,契丹侵宋,為魏能敗于長城口。 秋閏九月[一○],帝同母蕭太后大舉攻邊,遣統軍順國王撻覽引兵掠威虜軍、安順軍,前鋒為魏能敗。又攻北平寨,為田敏等擊走。遂東趨保州,攻城不克。帝與蕭太后合兵攻定州[一一],宋將王超按兵不出,陣于唐河拒之,契丹兵東駐陽城淀。又分兵圍岢嵐軍[一二],為守臣賈宗擊走。 冬十月,攻瀛州,為守臣李延渥敗,死者三萬餘人,傷者倍之,乃解去。 契丹往宋議和,宋遣崇儀副使曹利用使軍前定約。先是望都戰時,契丹獲去王繼忠,後稍親用,授之以官。繼忠乘間言和好之利。時太后年老,頗有厭兵意,雖大舉深入,亦納其說,復遣小校李興等四人持信箭以繼忠書詣宋,莫州部署石普奏諸宋朝,真宗遂手詔諭繼忠。繼忠欲朝廷先遣使命,至是,始遣曹利用來。 契丹自瀛州率衆三十萬[一三],復欲乘虛抵貝、冀、天雄。宋之天雄軍聞契丹師將至,闔城遑遽。伏發,天雄兵不能進退,得還者什三四。契丹師遂陷德清,知軍、尚食使張旦及胡福等死者十四人。 契丹既陷德清,率衆抵澶州北,直犯大陣,圍合三面。宋李繼隆等整軍成列出禦。統軍順國王撻覽為床子弩所傷,中額而殞。契丹師大挫,退却不敢動。 十一月,宋真宗親駕澶淵。是時曹利用之書已通契丹,尋遣左飛龍使韓杞持國書偕至南朝,跪授書函,復以關南為請。宋帝曰:「所言歸地事極無名,若必邀求[一四],朕當決戰耳!實念河北居人重有勞擾,歲以金帛濟其不足,朝廷之體固亦無傷。誓書不必具言,但令曹利用與韓杞口述茲事可也。」利用一再往返,乃許歲遺絹二十萬疋,銀一十萬兩,兩議遂定。契丹且請以兄禮事之。乃命李繼昌齎國書與姚柬之俱往[一五]。契丹遣丁振奉誓書之宋。遂退師。自是不復侵邊矣。 宋真宗車駕至澶州,將止,寇準固請渡河,高瓊遂麾衞士進輦,至浮橋,瓊執撾築輦夫背[一六],令亟行。既至,登北城門樓,張黃龍旗,諸軍皆呼萬歲,聲聞數十里,契丹相視怖駭。初,曹利用議和,面請宋帝歲賂金帛之數。宋帝曰:「必不得已,雖百萬亦可。」寇準召語之曰:「雖有勅旨,汝所許不得過三十萬。過三十萬,將斬汝矣!」利用至契丹,果亦如數成約而還。兩議既定,尋即退師。 十二月朔,日食。 宋真宗至自澶州。 乙巳統和二十三年。宋景德二年。春二月,宋遣孫僅使契丹,賀國母生辰。 秋八月,有星孛于紫微。 丙午統和二十四年。宋景德三年。 丁未統和二十五年。宋景德四年。夏五月朔,日食。 戊申統和二十六年。宋真宗大中祥符改元。 己酉統和二十七年。宋大中祥符二年。 庚戌統和二十八年。宋大中祥符三年。夏六月,契丹遣使往宋告糴。宋詔雄州出粟二萬石,賤價賑之[一七]。 冬十一月,契丹伐高麗國。高麗與女真合兵拒之,契丹兵敗。 辛亥統和二十九年。宋大中祥符四年。 壬子統和三十年。宋大中祥符五年。秋八月朔,日食。 癸丑開泰元年。統和三十一年,改元開泰,宋大中祥符六年。是年,契丹以幽州為析津府。 冬十二月朔,日食。 甲寅開泰二年。宋大中祥符七年。 乙卯開泰三年。宋大中祥符八年。夏六月朔,日食。 丙辰開泰四年。宋大中祥符九年。 丁巳開泰五年。宋真宗天禧改元。 戊午開泰六年。宋天禧二年。夏六月,彗出北斗。 己未開泰七年。宋天禧三年。春三月朔,日食。 庚申開泰八年。宋天禧四年。 辛酉開泰九年。宋天禧五年。秋七月朔,日食。 壬戌太平元年。開泰盡九年,改元太平。宋乾興元年。春二月,宋真宗崩,子仁宗立。 癸亥太平二年。宋仁宗天聖改元。 甲子太平三年。宋天聖二年。 乙丑太平四年。宋天聖三年。 丙寅太平五年。宋天聖四年。冬十月朔,日食。 丁卯太平六年。宋天聖五年。冬十二月,宋龍圖待制孔道輔使契丹,有優人以文宣為戲,道輔艴然徑出,契丹主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一八],且令謝。道輔曰:「中國與北朝通好,以禮文相接。今俳優之徒侮慢先聖而不之禁,北朝之過也。道輔何謝?」契丹君臣嘿然。又酌大巵謂曰:「方天寒,飲此可以致和氣。」道輔曰:「不和,固無害。」自是中國使至,不敢侮之。道輔,孔子四十五代孫也。 戊辰太平七年。宋天聖六年。春三月朔,日食。 夏四月,有星大如斗,聲如雷,自北流於西南,光燭天下,尾長數丈,久之,散為蒼白雲。 己巳太平八年。宋天聖七年。春三月,契丹饑,流民之宋境上。宋仁宗曰:「皆吾赤子也,可不賑救之!」詔給以唐、鄧州間田,仍令所過州縣給食。 秋八月朔,日食。 庚午太平九年。宋天聖八年。 辛未太平十年。宋天聖九年。先是,后未歸政前,帝已長立,每事拱手。或府庫中需一物,必詰其所用,賜及文武僚庶者,允之,不然不與。 帝既不預朝政,縱心弋獵,左右狎邪與帝為笑謔者,太后知之,重行杖責,帝亦不免詬問。御服、御馬皆太后檢校焉。或宮嬪讒帝,太后信之,必庭辱帝。每承順,略無怨辭。好讀唐貞觀事要,至太宗、明皇實錄則欽伏,故御名連明皇諱上一字;又親以契丹字譯白居易諷諫集,召番臣等讀之。嘗云:「五百年來中國之英主,遠則唐太宗,次則後唐明宗,近則今宋太祖、太宗也。」或諸道貢進珍奇,一無所取,皆讓其弟。親政後方一月,太后暴崩,帝哀毀骨立,哭必嘔血。番漢羣臣上言山陵已畢,宜改元。帝曰:「改元吉禮也。居喪行吉禮,乃不孝子也。」羣臣曰:「古之帝王,以日易月,宜法古制。」帝曰:「吾契丹主也,寧違古制,不為不孝之人。」終制三年。 丞相耶律隆運,本漢人,姓韓,名德讓,太后有辟陽侯之幸,賜姓耶律,改名隆運。尋拜大丞相,封晉王。景宗崩,太后臨朝,隆運私事之。是時,太后年方三十,諸子尚幼,外無親援[一九],雄傑角立,帝登大寶,皆隆運力也。帝念其功,父事之。隆運薨,帝為制,服其終始,眷遇如此。帝性英辨多謀,神武冠絕。遊獵時,曾遇二虎方逸,帝策馬馳之,發矢,連殪其二虎。又曾一箭貫三鹿。時幽州試舉人,以一箭貫三鹿為賦題,駙馬劉三嘏獻射二虎頌。至於道釋二教,皆洞其旨。律呂音聲,特所精徹。承平日久,羣方無事,縱酒作樂,無有虛日。與番漢臣下飲會,皆連晝夕,復盡去巾幘,促席造膝而坐。或自歌舞,或命后妃已下彈琵琶送酒。又喜吟詩,出題詔宰相已下賦詩,詩成進御,一一讀之,優者賜金帶。又御製曲百餘首。幸諸臣私第為會,時謂之「迎駕」,盡懽而罷。刑賞信必,無有僭差。撫柔諸番,咸有恩信。修睦宋朝,人使饋送,躬親檢校。時黃河暴漲,溺會同驛。帝親擇夷坦地,復創一驛。每年信使入境,先取宋朝登科記,驗其等甲高低、及第年月。其賜賚物,則密令人體探。 宋真宗上仙,薛貽廓報哀入境,幽州急遞先聞。帝不俟貽廓至闕,集番漢大臣舉哀,后妃已下皆為沾涕,因謂宰臣呂德懋曰:「吾與兄皇未結好前,征伐各有勝負,洎約兄弟二十餘年,兄皇昇遐,況與吾同月生,年大兩歲,吾又得幾多時也?」因又泣。復曰:「吾聞姪帝即仁宗皇帝。聖年尚幼,必不知兄皇分義,恐為臣下所間,與吾違約矣。」後貽廓至闕,達宋帝聖意,喜謂后曰:「吾觀姪帝來意,必不失兄皇之誓。」復謂呂德懋曰:「晉高祖承嗣聖爺爺嗣聖,太宗也。爺爺,翁呼也。之力深矣!少主登位,便背盟約,皆臣下所惑。今姪帝必敦篤悠久矣。」又謂后曰:「汝可先貽書與南朝太后,備述妯娌之媛,人使往來,名傳南朝。」 又詔燕京憫忠寺特置真宗御靈,建資福道場,百日而罷。復詔沿邊州軍不得作樂。後因御宴,有教坊都知格守樂名格子眼,轉充色長,因取新譜宣讀,帝欲更遷一官,見本名正犯真宗諱,因怒曰:「汝充教坊首領,豈不知我兄皇諱字?」遂以筆抹其宣而止。燕京僧錄亦犯真宗諱,勅更名圓融。尋下令國中應內外文武百僚、僧道、軍人、百姓等犯真宗諱者,悉令改之。 詔漢兒公事皆須體問南朝法度行事,不得造次舉止,其欽重宋朝百餘事,皆此類也。末年染消渴病,多忌諱稱說死亡之人,雖帝之父母尊號,亦不得言之。病亟,乃驛召東平王蕭孝穆、上京留守蕭孝先赴闕,始以輔立之事而委之;次以不得失宋朝之信誓而屬之。又屬子宗真曰:「皇后事我四十年,以其無子,故命汝為嗣,我死,汝子母切毋殺之。」 六月三日,崩於上京東北三百里大斧河之行帳,年六十一,在位通太后臨朝凡四十九年。葬上京西北二百里赤山。諡曰天輔皇帝,廟號聖宗。 論曰:聖宗挺寬仁之姿,表夙成之質。年方幼沖,母后侵政。事歸當璧,元輔專功。澶淵之深入,蓋其母后與權臣之謀,非聖宗本意也。眷遇功臣,終始如一;慈孝之性,本自天然,亦守成之令主云。 校勘記 [一]馬頵原作「馬碩」,據長編卷二十七改。 [二]五押惕隱領衆十餘萬「押」原作「神」,據長編卷二十七改。 [三]宋部署劉廷讓來禦「廷」原作「延」,據長編卷二十七、二十八改。 [四]統和五年宋雍熙四年春正月契丹攻陷深祁德易四州與上文「契丹勢益振,長驅深入深、祁,陷易州」一事重出。長編卷二十八同年同月條載,契丹兵「長驅入深、祁,陷易州」,與德州不相干。 [五]為定州都部署李繼隆與監軍袁繼忠拒戰「袁」原作「李」,據長編卷二十九改。 [六]陰雪不見「雪」原作「雲」,據長編卷三十六校記[三二]改。 [七]契丹遂自德棣濟河掠淄齊而歸「棣」原作「隸」,「掠」字原闕,均據長編卷四十六改補。 [八]尋又為李繼宣敗于牟山谷「牟」字原闕,據長編卷五十補。 [九]宋定州行營都部署王超原作「定宋二州行營都部署王超」,據長編卷五十四咸平六年(統和二十一年)四月丙子、辛卯紀事改。 [一○]秋閏九月「九」字原闕,據長編卷五十七補。 [一一]帝與蕭太后合兵攻定州「太」字原闕,據席本及長編卷五十七補。 [一二]又分兵圍岢嵐軍「岢嵐」原作「嵐岢」,據席本及長編卷五十七、五十八改。 [一三]契丹自瀛州率衆三十萬「三十萬」,長編卷五十八作「二十萬」。 [一四]若必邀求「若必」,長編卷五十八作「必若」。 [一五]乃命李繼昌齎國書與姚柬之俱往「柬」原作「東」,據長編卷五十八並參攷遼史卷十四聖宗紀五改。 [一六]瓊執撾築輦夫背「背」原作「輩」,據席本及長編卷五十八改。 [一七]宋詔雄州出粟二萬石賤價賑之「雄」原作「雍」,據明抄本及長編卷七十三改。 [一八]契丹主使主客者邀道輔還坐「主使」二字原闕,據長編卷一百五補。 [一九]外無親援「無」原作「兵」,據席本改。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八 興宗文成皇帝 興宗皇帝諱宗真,番名木不孤[一],聖宗第八子,順聖元妃所生。帝生於顯州東錐子河,始封梁王,後立為皇太子。聖宗崩,帝即位,明年改元景福,軍國事皆生母法天皇后主之[二]。 辛未太平十年。宋天聖九年。是年,帝即位,尊所生母順聖元妃曰法天皇后,嫡母為齊天皇后。 齊天后[三],平州節度使蕭思猥之女,丞相耶律隆運之甥。有容色,聖宗愛幸特甚,事承天太后景宗之后,聖宗之母。尤謹。承天以隆運故,深愛之。承天上仙,齊天預政,權勢日盛,置宮闈司,補官屬,出教令。生辰曰「順天節」。有子皆不育。元妃生子,長即今帝也,次曰達妲李,又生楚國公主、燕國公主。承天太后以楚國公主嫁其弟蕭徒姑撒,為築城以居之,曰睦州,號長慶軍[四],徙戶一萬實之,曰「從嫁戶」。齊天善琵琶,通琵琶工燕文顯、李睦文[五],元妃屢言其事,聖宗不之信。又為番書投聖宗寢帳中[六],聖宗得之,曰:「此必元妃所為也。」命焚之。聖宗遺命以齊天為皇太后,順聖為太妃。元妃匿之,自為皇太后,令人誣告齊天謀叛,載以小車,囚之上京。帝曰:「齊天皇后與先帝四十年夫妻,先帝遺詔立為太后,今既不立,何忍殺之?」法天后復問於諸兄弟,皆執奏曰:「若存之,必為後患。」帝曰:「齊天皇后無子,又年老,若存之宮中,有何患乎?」法天后竟不從其言,縊殺之,殺其左右百餘人,以庶人禮葬於祖州北白馬山。 法天皇后專制其國,多殺功臣,用蕭氏兄弟,分監南北番漢事[七],蕭氏奴為團練、防禦、觀察、節度使者至四十人。范陽無賴輩多占名樂工,為蕭氏奴。 帝以上尊酒銀帶賜樂工,太后怒,鞭樂工孟五哥。帝知內品高慶郎告太后,使左右殺高慶郎。太后愈怒,下吏雜治,語連於帝。帝曰:「我貴為天子,而與囚同答狀耶?」鬱鬱不樂。 壬申景福元年。宋仁宗明道改元。 癸酉重熙元年。宋明道二年。春二月,星孛于東北,光芒長一尺[八]。 夏六月朔,日食。 甲戌重熙二年。宋仁宗景祐改元。秋八月,有星孛于張,翼長七尺,闊五寸,十二日而沒。 是歲,帝與耶律喜孫謀,率兵逐母法天太后,以黃布車載送慶州[九],守聖宗塚,遂誅永興宮都總管高常哥及內侍數十族[一○],命內庫都提點王繼恩[一一]、內侍都知趙安仁等監南北面蕃漢臣僚。 宋朝自聖宗太平四年,每歲遣使賀帝生辰及元旦[一二],賀太后則別遣使,至是不復別遣。至重熙八年,迎回法天太后,乃遣使如故。 乙亥重熙三年。宋景祐二年。帝因獵過祖州白馬山,見齊天太后墳塚荒穢,又無影堂及掃灑人,只空山中一孤塚,惻然而泣曰:「吾早同今日,汝不至於此也。」左右皆沾涕。因詔上京留守耶律貴寧、鹽鐵使郎玄化等於祖州陵園內選吉地改葬,其影堂、廊庫等並同宣獻太后園陵。 丙子重熙四年。宋景祐三年。 丁丑重熙五年。宋景祐四年。秋七月,有星數百,從西南而流至東壁[一三],其光燭地,黑氣長丈餘,出畢宿下。 戊寅重熙六年。宋仁宗寶元改元。春正月,有衆星西北流。 秋八月,熒惑犯南斗。 己卯重熙七年。宋寶元二年。 庚辰重熙八年。宋仁宗康定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先是,帝於重熙二年幽母法天太后於慶州,既改葬齊天后,羣僚勸帝復迎之,且以覬宋朝歲聘之利,皆不從。因命僧建佛事,帝聽講報恩經感悟,即遣使迎法天太后,館置中京門外,筮日以見,母子如初,加號法天應運仁德章聖皇太后。然出入舍止,常相去十數里;陰為之備。 是歲,太后始遣始平軍節度使耶律元、方州觀察使王惟吉,帝遣左千牛衞上將軍蕭廸、右諫議大夫知制誥劉三嘏,往宋賀乾元節。 辛巳重熙九年。宋仁宗慶曆改元。 壬午重熙十年。宋慶曆二年。春三月[一四],帝遣蕭英、劉六符往宋求石晉所割瓦橋關十縣,其書略曰:「李元昊於北朝為甥舅之親,設罪合致討,曷不以一介為報?況營築長堤,填塞要路,開決塘水,添置邊軍,既稔猜疑,慮隳信睦。儻思久好,共遣疑懷,以晉陽舊附之區,關南元割之縣,見歸敝國[一五],共康黎元。」 初,涿州進士梁濟世嘗主文書於帳下,一日得罪歸宋,言契丹將有割地之請。又知雄州杜惟序亦先得其事以聞。至是,宋仁宗發書示輔臣,色皆不動。六符亦疑其書之先漏。 夏四月,宋遣知制誥富弼往契丹為回謝使,西上閤門使張茂實副之[一六],報書略曰:「元昊急謀狂僭,響議討除,已嘗聞達。復云築堤埭,開陂澤,蓋霖潦愆溢,當致繕防;閱集兵夫,蓋邊臣常職,彼此何疑?遽興請地之言,殊匪載書之約。」富弼至契丹,與帝往反難論,力拒其割地之意。富弼又對曰:「兩朝人主繼好垂四十年,一旦忽求割地,何也?」帝曰:「南朝違約,塞鴈門,增塘水,治城隍,籍民兵,意將何為?羣臣競請舉兵而南,寡人以為不若遣使取關南故地,求而不獲,舉兵未晚。」弼曰:「北朝忘章聖皇帝之大德乎!澶淵之役,若從諸將言,北兵無得脫者。且北朝與中國通好,不絕歲幣,則人主專其利,而臣下無所獲;若用兵則利歸臣下,而人主任其禍。故北朝羣臣爭勸用兵者,皆為身謀,非國計也。帝曰:「何謂也?」弼曰:「晉高祖欺天叛君,而求助於北。末帝昏亂,神人棄之。是時中國小,上下離叛,故北朝全師獨克,所獲金幣充仞諸臣之家,而壯士健馬物故大半,此誰任其禍?今中國提封萬里,所在精兵以百萬計。法令修明,上下一心。北朝欲用兵,能保其必勝乎?」帝曰:「不能。」弼曰:「勝負既未可知,設使其不勝,所亡士馬羣臣當之歟?人主當之歟?若通好不絕,歲幣盡歸人主。臣下所得者,奉使一二人而已,羣臣何利焉?」帝大悟,首肯者久之。弼曰:「塞鴈門,以備元昊也。塘水始於何承矩,事在通好前,地平水聚,勢不得不增。城隍皆修舊,民兵亦舊籍,特補其闕耳,非違約也。晉高祖以盧龍一道賂契丹,周世宗復伐取關南,皆異代事。宋興已九十年,若欲各求異代故地,豈北朝之利也哉?本朝皇帝之命使臣則有辭矣,曰:『朕為宗祖守國,必不敢以其地與人。北朝所欲,不過利其租賦爾。朕不欲因爭地而殺兩朝赤子,故屈己增幣,以代賦入。若北朝必欲得地,是志在敗盟,假為此事,朕亦安得獨避用兵乎?澶淵之役,天地鬼神實臨之。今北朝首發兵端,過不在朕,天地鬼神豈能欺哉?』」遼帝感悟,遂欲求昏。弼曰:「婚姻易於生隙,人命修短不可知,豈若歲帛之為堅久。本朝長公主出降,齎送不過十萬緡,豈若歲幣無窮之利。」帝曰:「卿且歸矣,再來當擇一事為報,并以誓書來。」弼歸復命。 八月,宋再命富弼同張茂實齎書至契丹。書曰:「來書云章聖皇帝與紹聖皇帝誓書,每歲以絹二十萬疋、銀十萬兩以助軍旅之費。今以兩朝修好三紀于茲,關南縣邑本朝傳守已久,愧難依從,每年更增絹十萬疋、銀十萬兩。恭惟二聖威靈在天,顧茲纂承,各當遵奉,共循大體,無介小嫌。餘依景德、統和兩朝誓書。」帝不復求婚而意在增幣,乃曰:「南朝遺我書當曰『獻』,否則曰『納』。」弼固爭不可[一七]。帝曰:「南朝既懼我矣,何惜此一字。我若擁兵而南,得無悔乎?」弼曰:「本朝皇帝愛南北之民,不忍使蹈鋒鏑,故屈己增幣,何名為懼?若不得已而至於稱兵,則南北敵國,當以曲直為勝負,非使人之所憂也。」帝曰:「卿勿固執,古亦有之。」弼曰:「自古惟唐高祖借兵於突厥,故臣事之。當時所遺,或稱『獻』、『納』,則不可知。其後頡利為太宗所擒,豈復有此禮哉[一八]?」弼聲色俱厲,帝知不可奪,曰:「吾當遣人議之。」於是留所許增幣誓書,復使耶律仁先、劉六符以誓書詣宋,求為「獻」、「納」。弼奏曰:「臣以死拒之,可勿許,其無能為也。」宋帝從之。時契丹固惜盟好,特為虛聲以動宋朝。宋方困西夏,許予過厚。契丹既歲得金帛五十萬,因勒碑紀功,擢劉六符為顯官,子孫貴於國中。 法天專制不滿四年,帝幽而廢之。既親政,後始自恣,拓落高曠,放蕩不覊。嘗與教坊使王稅輕等數十人約為兄弟,出入其家,至拜其父母。變服微行,數入酒肆,褻言狎語,盡懽而返。尤重浮屠法,僧有正拜三公、三師兼政事令者,凡二十人。貴戚望族化之,多捨男女為僧尼。如王綱、姚景熙、馮立輩皆道流中人,曾遇帝於微行,後皆任顯官。每有除授,凡所親信不依常格,徑與躐升,如刺曷昌等數十人。左右隸役,皆自微賤入親宮闈,曾無勳力,拔居將相,位至公卿。爵賞濫行,除授無法。樞密使馬保忠本漢人,嘗從容進諫,言於帝曰:「罰當罪,賞當功,有國之令典也。積薪之言,汲黯嘆之;斜封之濫,至唐而極。國家起自朔北,奄有幽、燕,量才授官,人始稱職。今臣下豢養承平,無勳可陟,宜且序進之。」帝怫然怒曰:「若爾,則是君不得自行其權,豈社稷之福耶?」保忠惶恐。自是欲有遷除,必先厚賜貴臣,以絕其言。 癸未重熙十一年。宋慶曆三年。夏五月朔,日食。 甲申重熙十二年。宋慶曆四年。秋七月,契丹遣使往宋,告伐西夏元昊。宋遣余靖充報使,止之。 乙酉重熙十三年。宋慶曆五年。夏四月朔,日食。 是歲,帝以弟鄭王宗元加兵馬大元帥,封晉國王;樂郡王宗德進封豳王;中山王宗正進封魯王;豫章王宗熙進封齊王;節度使宗哲進封長沙王。 丙戌重熙十四年。宋慶曆六年。春三月朔,日食。 夏六月,有流星出營室南,大如杯,其光燭地,隱然有聲。 丁亥重熙十五年。宋慶曆七年。東京留守耶律忽札叛入高麗,命將軍蕭廸誅之。 帝常夜宴,與劉四端兄弟、王綱入伶人樂隊,命后妃易衣為女道士。后父蕭磨只曰:「番漢百官皆在,后妃入戲,恐非所宜。」帝擊磨只,敗面,曰:「我尚為之,若女何人耶?」帝工畫,善丹青,嘗以所畫鵝、鴈送諸宋朝,點綴精妙,宛乎逼真,仁宗作飛白書以答之。蓋當是時南北無事,歲受南宋饋遺百四五十年,內府之儲珍異,固山積也。 戊子重熙十六年。宋慶曆八年。 己丑重熙十七年。宋仁宗皇祐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二月,彗出虛,晨見東方,指西南,歷紫微垣至婁,凡一百二十四日而沒[一九]。 庚寅重熙十八年。宋皇祐二年。 辛卯重熙十九年。宋皇祐三年。 壬辰重熙二十年。宋皇祐四年。 癸巳重熙二十一年。宋皇祐五年。冬十月朔,日食。 甲午重熙二十二年。宋仁宗至和改元。夏四月朔,日食。 乙未重熙二十三年。宋至和二年。夏,契丹主遣使,以其畫像獻宋,求易仁宗御容以代相見,篤兄弟之情。 八月,國主崩,在位二十五年,年四十一,廟號興宗,諡曰文成皇帝。子洪基立,改元清寧。 先是,日食正陽,客星出于昴。宋著作佐郎劉羲叟曰:「興宗其死乎[二○]?」至是果驗。 論曰:契丹自阿保機以來,凡五、六世至于興宗。是時承平日久,而宋朝歲幣山增而阜積矣。四時遊獵,曰「避暑」、曰「釣魚」,各各定制,而狼心虺性,茫無隄岸之所。僧固虛無也,而政事纏之;道固清淨也,而貴仕縈之;伶人樂工固優雜也,而帷薄蕩情,循同光故轍而覆之。二十餘年間,亦幸其無事,不爾殆哉! 校勘記 [一]番名木不孤「木」當作「朮」。遼史興宗紀小字只骨,即此朮不孤。卷十三聖宗蕭皇后傳同。 [二]軍國事皆生母法天皇后主之「生母」原作「嫡母」,「法天皇后」原作「齊天皇后」,皆據長編卷一百十及席本改。 [三]齊天后原作「法天后」,據長編卷一百十及文義改。 [四]曰睦州號長慶軍「睦」原作「陸」,從長編卷一百十改。案:遼史聖宗紀七載「駙馬都尉蕭紹業建私城,賜名睦州,軍曰長慶」。上文蕭徒姑撒即蕭紹業。 [五]李睦文原作「李文福」,據長編卷一百十改。 [六]又為番書投聖宗寢帳中「番書」原作「卷書」,據長編卷一百十改。 [七]分監南北番漢事「事」原作「使」,據長編卷一百十五改。 [八]光芒長一尺「一」原作「二」,據長編卷一百十二改。 [九]帝與耶律喜孫謀率兵逐母法天太后以黃布車載送慶州「喜」字原闕,「以」原作「登」,均據長編卷一百十五補改。 [一○]遂誅永興宮都總管高常哥及內侍數十族「宮」原作「軍」,據長編卷一百十五改。案:遼無永興軍而有永興宮,永興宮即太宗國阿輦斡魯朵。 [一一]命內庫都提點王繼恩「恩」字原闕,從席本校語引某本補。 [一二]每歲遣使賀帝生辰及元旦「每歲」二字原在「宋朝自聖宗太平四年」句上,今從席本乙正。 [一三]從西南而流至東壁「東壁」原作「壁東」,據長編卷一百二十改。 [一四]春三月「三」原作「二」,據長編卷一百三十五改。 [一五]見歸敝國「敝」原作「弊」,據席本改。 [一六]夏四月宋遣知制誥富弼往契丹為回謝使西上閤門使張茂實副之「閤門使」原作「閤門」,「使」字據席本補。長編卷一百三十五載,同月「以右正言知制誥富弼為回謝契丹國信使,西上閤門使符惟忠副之。」蓋因「惟忠行至武強病卒,富弼請以茂實代之,詔從其請」。(事見長編卷一百三十六仁宗慶曆二年五月癸丑條。)故國志作「張茂實」。 [一七]弼固爭不可原作「弼爭而不可」,據席本及長編卷一百三十七文義改。 [一八]豈復有此禮哉「禮」,長編卷一百三十七作「理」。 [一九]凡一百二十四日而沒「二十四」,長編卷一百六十六作「一十四」。 [二○]宋著作佐郎劉羲叟曰興宗其死乎「羲」原作「義」,據長編卷一百九十二改。案:此事亦見宋史劉羲叟傳。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九 道宗天福皇帝 道宗諱洪基,興宗之子也。興宗於重熙二十三年八月崩,洪基即位,改重熙二十三年為清寧元年。 乙未清寧元年。重熙二十三年改元清寧。 丙申清寧二年。宋仁宗嘉祐改元。秋七月,彗出紫微垣,歷七星,其色白,長丈餘。 八月朔,日食。 丁酉清寧三年。宋嘉祐二年。是歲,祖母法天皇太后蕭氏卒,帝遣懷德節度使蕭福延詣宋告哀。宋仁宗發哀於內東門幄殿,百官進名奉慰,輟視朝七日。 戊戌清寧四年。宋嘉祐三年。秋八月朔,日食。 己亥清寧五年。宋嘉祐四年。春正月朔,日食。 夏四月,宋以周恭帝子為崇義公,給田十頃[一],令奉周祀。 庚子清寧六年。宋嘉祐五年。春正月,大星隕東南,有聲如雷[二]。 辛丑清寧七年。宋嘉祐六年。夏六月朔,日食四分。 壬寅清寧八年。宋嘉祐七年。 癸卯清寧九年。宋嘉祐八年。春三月,宋仁宗崩,在位四十二年,壽五十四。 契丹遣使祭大行於皇儀殿,遂見宋嗣帝英宗。于東廂。嗣帝痛哭久之。 先是,蕭后既卒,魯王宗元聖宗之子。怙寵益恣,與其相某謀作亂。及相某以貪暴黜,宗元懼,謀愈急。帝知其謀,陰為之備。秋七月戊午,宗元從帝獵於涼淀,帝讓宗元先行,宗元不可,帝乃先行,依山而左,宗元之子楚王洪孝以百餘騎直前,射帝傷臂,又傷乘馬,馬仆。其太師某下馬掖帝,使乘己馬。殿前都點檢蕭福美引兵遮帝[三],與洪孝戰,射殺之。帝與宗元戰,宗元不勝而遁,南趣幽州,一日行五百里,明日自殺[四]。燕京留守耶律明與宗元通謀,聞其敗,領奚兵入城授甲,欲應之。副留守某將漢兵拒焉。會使者以金牌至,遂擒斬耶律明,帝尋亦至,陳王蕭孝友等皆坐誅[五]。其先遣來南宋使者數人,悉宗元之黨也,過白溝,悉以檻車載至,誅之。獨蕭福延以兄福美有功,得免。 甲辰清寧十年。宋英宗治平改元。是歲,帝遣林牙左監門衞大將軍耶律防、樞密直學士給事中陳顗詣宋,求真宗、仁宗御容。宋遣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張昪為回謝使[六],單州防禦使劉永年副之。後帝以御容於慶州崇奉,每夕,宮人理衣衾,朔日、月半上食,食氣盡,登臺而燎之,曰「燒飯」,惟祀天與祖宗則然。北狄自黃帝以來為諸夏患,未有事中國之君如事天與祖宗者,書曰「至誠感神,矧茲有苗」。其謂是矣! 先是,重熙中,興宗以其父聖宗及己畫像二軸,詣宋求易真宗、仁宗聖容,曰:「思見而不可得,故來求聖容而見之也。」宋朝許而會興宗崩,遂寢。至是,遣使再求。宋命修撰胡宿為回謝使,李緩副之,且許以御容,約因賀正旦使置衣篋中交致焉。 乙巳咸雍元年。宋治平二年。 丙午咸雍二年。宋治平三年。春三月,彗見西方。庚申,晨見于室,本大如月,長七尺許。辛巳,昏見于昴,如太白,長丈有五尺。壬午,孛于畢[七],如月,至五日沒。 秋九月朔,日食。 是歲,契丹復改號大遼。 丁未咸雍三年。宋治平四年。春正月,宋英宗崩,年三十八,皇子神宗立。 戊申咸雍四年。宋神宗熙寧改元。春正月朔,日食。 己酉咸雍五年。宋熙寧二年。秋七月朔,日食。 庚戌咸雍六年。宋熙寧三年。 辛亥咸雍七年。宋熙寧四年。 壬子咸雍八年。宋熙寧五年。 癸丑咸雍九年。宋熙寧六年。夏四月朔,日食。 甲寅咸雍十年。宋熙寧七年。春三月,遼遣使蕭禧詣宋爭河東地界[八]。國書大略言河東路沿邊增修戍壘,起鋪舍,侵入彼國蔚、應、朔三州界內,乞行毀撤,別立界至等事。神宗面諭以「三州地界俟差官與北朝職官就地頭檢視定奪。雄州外羅城今修已十三年,即非創築,又非近事。北朝既不欲如此,更不令接續修。白溝館驛亦俟差官檢視,如有創蓋樓子、箭窻等[九],並令拆去,屯戍兵級,並令抽回」。國書亦云:「倘事由夙昔,固難徇從,誠有侵踰,何恡改正[一○]」。 秋九月,遼使蕭素再詣宋議疆事[一一]。宋遣劉忱、呂大忠與之共議于代州。遼指蔚、應、朔三州分水嶺土隴為界,及劉忱與之行視無土隴,乃但云以分水嶺為界。凡山皆有分水嶺,相持久之,不決。 乙卯咸雍十一年。宋熙寧八年。春三月,遼復遣蕭禧賚國書詣宋,以劉忱等遷延為言。宋命沈括為報使,詣遼面議。括尋於樞密院閱案牘,得契丹頃歲始議地畔書,指古長城為分界[一二]今所爭乃黃嵬山,相遠三十里,其議遂決。 秋八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冬十月,彗出軫。 丙辰咸雍十二年。宋熙寧九年。 丁巳咸雍十三年。宋熙寧十年。 戊午咸雍十四年。宋神宗元豐改元。夏六月朔,日食。 東南有大星出匏瓜[一三],聲如雷,其光燭地。 己未咸雍十五年。宋元豐二年。 庚申咸雍十六年。宋元豐三年。秋七月,彗出太微垣。 冬十一月朔,日食。 辛酉咸雍十七年。宋元豐四年。 壬戌咸雍十八年。宋元豐五年。秋八月朔,日食,陰雲不見[一四]。 癸亥咸雍十九年。宋元豐六年。秋九月朔,日食。 甲子咸雍二十年。宋元豐七年。 乙丑咸雍二十一年。宋元豐八年。宋神宗崩,年三十八。皇子哲宗立。 丙寅咸雍二十二年。宋哲宗元祐改元。 丁卯咸雍二十三年。宋元祐二年。夏六月,有星如爪,出文昌。 秋七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戊辰咸雍二十四年。宋元祐三年。 己巳咸雍二十五年。宋元祐四年。春三月,晝有流星出東北。 庚午咸雍二十六年。宋元祐五年。 辛未咸雍二十七年。宋元祐六年。夏五月朔,日食。 壬申咸雍二十八年。宋元祐七年。 癸酉咸雍二十九年。宋元祐八年。 甲戌咸雍三十年。宋哲宗紹聖改元。春三月朔,日當食,雲霧不辨。 乙亥壽昌元年。宋紹聖二年。 丙子壽昌二年。宋紹聖三年。是歲,大國舅帳蕭解里四郎君善騎射,豪俠不羈。嘗養亡命數十人從行,往來遊獵於遼,至東西郡閒,其飲食用度,強取辦於富民。一日獲罪,遼國捕之甚峻,即嘯聚為盜,未旬日間,有衆二千餘,攻陷乾、顯等數州。諸道發兵捕討,累戰不勝,潛率衆奔生女真界,就結楊割太師謀叛。諸軍追襲至境上,不敢進,具以聞。北樞密院尋降宣劄子付楊割一面圖之。楊割遷延數月,獨斬賊魁解里首級,遣長子阿骨打獻遼,餘悉不遣,紿云「已誅絕矣」。隨行婦女、鞍馬、器甲、財物,給散有功之人充賞。遼不得已,反進楊割父子官爵。自是,楊割父子自平蕭解里之後,內恃有功於遼,陰懷異志,吞併旁近部族,或誣以誘納叛亡,或詐云盜藏牛馬,好則結親以和取之,怒則加兵以強掠之,力農積粟,練兵牧馬,多市金珠良馬,歲時進奉,賂遺權貴,以通情好。 丁丑壽昌三年。宋紹聖四年。夏六月朔,日食。 秋八月,彗出氐,斜指天市垣,光芒三尺餘,越三夕,長丈餘,掃巴星。 戊寅壽昌四年。宋哲宗紹聖五年。六月改元元符[一五]。 己卯壽昌五年。宋元符二年。春三月,帝命蕭德崇等齎國書詣宋,見宋哲宗,跪言曰:「北朝皇帝告于南朝皇帝,西夏事早休得,即甚好。」哲宗答曰:「西人累年犯順,理須討伐,何煩遣使?」德崇等唯唯而退。其國書略云:「粵惟夏臺,實乃藩輔,累承尚主,迭受封王。近歲以來,連表馳奏,稱南兵之大舉,入西界以深圖,懇求救援之師,用濟攻伐之難。理當依允,事貴解和。蓋遼之於宋,情重祖孫;夏之於遼,義隆甥舅。必欲兩全於保合,豈宜一失於綏存[一六]。而況于彼慶曆、元豐中,曾有披聞,皆為止退[一七],寧謂輒違先旨,仍事遠征。儻蔽議以無從,慮造端而有自。」宋報國書云:「惟西夏之小邦,乃本朝之藩鎮,曲加封植,俾獲安全。雖於北嘗與婚姻之親,而在南全居臣子之分。涵容浸久[一八],變詐多端。爰自累歲以來,無復事上之禮,賜以金繒而不已,加之封爵而愈驕,殺掠吏民,圍犯城邑。推原罪惡,在所討除。聊飭邊防,稍修武備,據守要害,控扼奔衝。輒於去歲之冬,復驅竭國之衆,來攻近塞,凡涉兩旬,自取死傷,數以萬計,糧盡力屈,衆潰宵歸。更為詭誕之辭,往求拯救之力,狡獪之甚,於此可知。采聽之間,固應洞曉。必謂深加沮卻,乃煩曲為勸和,示以華緘,將之聘幣,禮雖形於厚意,事實異於前聞。緬料雅懷,誠非得已。顧於信誓,殊不相關。惟昔興宗致書仁祖,諭協力蕩平之意,深同休外禦之情[一九]。至欲全除,使無噍類,謂有稽於一舉,誠無益於兩朝。祖宗貽謀,斯為善美;子孫繼志,其可彌忘。今者詳味縟辭[二○],有所未諭,輒違先旨,諒不在茲。」又回白劄子,略云:「夏國犯順,罪惡如此,北朝所當共怒。兼慶曆、皇祐間,興宗屢嘗致書仁廟,至有『孰料兇頑,終合平蕩』等語。且言北朝興宗敦篤勸和,情義兼至,方夏人有罪,則協力討除;及西征勝捷,則持書相慶。慮彼稱臣修貢,則欲當朝勿賜允從。今來兩朝歡好[二一],加於前日。乃以夏人窮蹙之故,詭辭干告[二二]。既移文計會,又遣使勸和,恐與昔日興宗皇帝之意稍異。竊料北朝臣僚不曾檢會往日書詞及所立誓約,子細聞達[二三]」。宋詔郭知章報聘。初,蕭德崇堅乞於國書內增「休退兵馬,還復土疆」等語。往復議論,宋帝不從。德崇留京師凡三十七日,乃歸。 庚辰壽昌六年。宋元符三年。春正月,宋哲宗崩,年二十五。皇弟徽宗立。 夏四月朔,日食。 秋七月,熒惑犯房心。 遼帝大漸,戒孫延禧曰:「南朝通好歲久,汝性剛,切勿生事。」又戒大臣曰:「嗣君若妄動,卿等當力諫止之。」 帝崩,在位四十七年,廟號道宗,諡天福皇帝。 帝聰達明睿,端嚴若神,觀書通其大略,神領心解。嘗有漢人講論語,至「北辰居其所而衆星拱之」,帝曰:「吾聞北極之下為中國,此豈其地耶?」又講至「夷狄之有君」,疾讀不敢講。又曰︰「上世獯鬻、獫狁蕩無禮法,故謂之『夷』,吾修文物,彬彬不異中華,何嫌之有?」卒令講之。先是,帝之末年,女真大酋阿骨打來朝,以悟室自隨。遼之貴人與為雙陸戲,貴人投瓊不勝,妄行馬。阿骨打憤甚,拔小佩刀欲刺之,悟室從旁救止,急以手握鞘,阿骨打止其柄,杙其胸不死[二四]。帝大怒,侍臣以其強悍,咸勸誅之。帝曰:「吾方示信以懷遠方,不可殺也。」侍臣又諫曰:「王衍縱石勒,卒毒中原;張守珪赦祿山,終傾唐室。阿骨打朔北小夷,今乃敢陵轢貴臣,肆其無君之心,此其不追,將貽邊患。」帝不從。 女真之種,有生、熟之分,居混同江之南者,謂之熟女真。阿骨打所居乃江之北,謂之生女真,亦臣服於遼。方遼之盛,歲遣使者,稱天使,佩銀牌自別,每至女真國,遇夕,必欲美姬豔女薦之枕席。女真舊例,率輸中下之戶作待國使處,未出適女待之,或有盛色而適人者,逼而取之,甚至近貴閥閱高者,亦恣其醜汚,屏息不敢言。其後承平日久,需求無厭,酷喜海東青,海東之飛禽。遣使徵求,絡繹於道,加以使人縱暴,多方貪婪,女真浸忿之,然苦無戰甲。至壽昌二年,國舅蕭解里叛于女真,始得甲五百副。女真大喜,賞為阿盧里移賚。自後於海濱王之時,興師謀叛,纔有千騎,用其五百甲,攻破寧江州,累戰累勝,器甲益備,而女真始強,不可禦矣。 論曰:政出房闈,則龍漦改當璧之命;權歸悍妬,則衽席痛匹嫡之危。道宗越自儲宮,遂登旒扆,雖氊屋之末更,亦寶曆之有在。觀夫孽后,可為心寒。卒之驕矜產禍,盤維就戮,亦痛矣。然寬仁懷遠之方,卒不料後來亂亡之禍,而二百餘年之基業,一阿骨打得以敗之。豈其疑似無辜之戮,不肯受寡恩之名,而勒與祿山之禍,帝自貽憂於子孫歟?是可為之長太息矣! 校勘記 [一]給田十頃「十頃」原作「千頃」,據長編卷一百八十九改。 [二]大星隕東南有聲如雷長編卷一百九十一此年正月紀事作:「有火星墜西南,光燭地,有聲如雷。」 [三]殿前都點檢蕭福美引兵遮帝「都」、「福」二字原闕,均據長編卷一百九十九補。 [四]明日自殺「自」原作「被」,從長編卷一百九十九改。案:遼史道宗紀二及重元傳,均言重元亡入沙漠自殺。 [五]陳王蕭孝友等皆坐誅「孝友」原作「孝先」,據長編卷一百九十九改。案:遼史蕭孝友傳亦言友坐子胡覩首與重元亂,伏誅。 [六]宋遣右諫議大夫權御史中丞張昪為回謝使「張昪」原闕,據席本並參攷宋史卷三百一十八本傳補。 [七]孛于畢「畢」原作「昴」,據席本及長編卷二百七改。 [八]遼遣使蕭禧詣宋爭河東地界「蕭禧」原作「蕭扈」,從席本及長編卷二百五十一改。 [九]如有創蓋樓子箭窻等「樓子」原作「樓宇」,從長編卷二百五十改。 [一○]固難徇從誠有侵踰何恡改正「從」原作「情」,「誠」原作「城」,「踰」原作「渝」,均從長編卷二百五十一並參攷席本改。 [一一]遼使蕭素再詣宋議疆事「素」原作「索」,從長編卷二百五十六改。 [一二]指古長城為分界「古長城」,宋史沈括傳同,明抄本及長編卷二百六十八誤作「石長城」。 [一三]東南有大星出匏瓜「匏」原作「瓠」,其上衍「如」字,據長編卷二百九十刪改。 [一四]咸雍十八年秋八月朔日食陰雲不見案:事在四月壬子朔日,見長編卷三百二十五。 [一五]宋哲宗紹聖五年六月改元元符原作「宋哲宗六月改元符元年」,此據席本改。 [一六]豈宜一失於綏存「宜」原作「知」,據明抄本及長編卷五百七改。 [一七]皆為止退明抄本「退」下有「者」字。 [一八]涵容浸久「涵」原作「含」,據長編卷五百九改。 [一九]深同休外禦之情「休」原作「謀」,據長編卷五百九改。 [二○]今者詳味縟辭「者」原作「日」,據明抄本及長編卷五百九改。 [二一]今來兩朝歡好「歡」原作「勸」,從席本及長編卷五百九改。 [二二]詭辭干告「干」,原誤作「于」,席本誤作「千」,從長編卷五百九改。 [二三]子細聞達「子細」二字原闕,從長編卷五百九補。 [二四]阿骨打止其柄杙其胸不死席本作「阿骨打止以柄戕其胸不死」。案:徐夢莘三朝北盟會編(下簡稱會編)卷三作「阿骨打止得柄揕其胸不死」。 [book_title]契丹國志卷之十 天祚皇帝上 帝諱延禧,道宗之孫,秦王元吉子也。母曰木拙氏。初封齊王,後為皇太孫。道宗崩,齊王即位,自號天祚皇帝,改元乾統。 辛巳乾統元年。宋徽宗建中靖國改元。春正月朔,有流星燭地,自西南入尾,抵距星。是夕,有赤氣起東北方,亘西方,中出白氣,二氣將散,復有黑氣在旁。 夏四月朔,日食,陰雲不見。 是歲,女真楊割死,子阿骨打立。 壬午乾統二年。宋徽宗崇寧改元。 癸未乾統三年。宋崇寧二年。 甲申乾統四年。宋崇寧三年。 乙酉乾統五年。宋崇寧四年。夏四月,遼遣簽書樞密院蕭良詣宋,言朝廷出兵侵夏國。今大遼以帝妹嫁夏國主,請還所侵之地。 五月,宋徽宗遣龍圖閣直學士林攄報聘,見天祚,跪上國書,仰首曰:「夏人數寇邊,朝廷興師問罪,以北朝屢遣講和之使,故務含容。今踰年不進誓表,不遣使賀天寧節;又築虎徑嶺[一]、馬練川兩堡,侵寇不已。北朝若不窮詰,恐非所以踐勸和之意。」天祚出不意,為愕然[二]。 秋八月,天祚以林攄來使而失情,遣使復,宋尋遣禮部侍郎劉正夫來報,酬對敏博,議皆如約。 丙戌乾統六年。宋崇寧五年。春正月,彗出西方,其長竟天。 三月,遼復遣泛使同平章事蕭保先、牛溫舒詣宋,為夏請元符講和以後所侵西界地。徽宗曰:「先帝已畫封疆,今不復議。若自崇寧以來侵地,可與之。」 丁亥乾統七年。宋徽宗大觀改元。冬十一月朔,日食。 戊子乾統八年。宋大觀二年。 己丑乾統九年。宋大觀三年。 庚寅乾統十年。宋大觀四年。秋九月朔,日食。 辛卯天慶元年。宋徽宗政和改元。秋九月,宋遣鄭允中、童貫使遼。貫至,遼君臣相聚指笑曰:「南朝人才如此。」然天祚方縱肆,貪得中國玉帛珍玩,而貫所賚皆極珍奇,至運兩浙髹藤之具、火閣書櫃床椅等往獻。天祚所以遺貫者,亦稱是。貫使歸,至盧溝河,有燕人馬植者,得罪于燕,見貫,陳滅燕之策。貫擕歸宋,改姓李,名良嗣,薦于朝,遂賜姓趙。後天祚數移檄索取,貫諱不與。復燕之議,蓋始此。 壬辰天慶二年。宋政和二年。春,天祚如混同江釣魚,界外生女真酋長在千里內者,以故事皆來會。適遇頭魚酒筵,別具宴勞,酒半酣,天祚臨軒,使諸酋次第歌舞為樂。次至阿骨打,端立直視,辭以不能,諭之再三,終不從。天祚密謂樞密使蕭奉先曰:「阿骨打意氣雄豪,顧視不常,當以事誅之,不然,恐貽後患。」奉先曰:「阿骨打誠服本朝,殺之,傷向化之心。設有異志,蕞爾小國,何能為?」阿骨打有弟姪曰吳乞馬、粘罕、胡舍輩,天祚歲入秋山,數人必從行,善作鹿鳴,呼鹿使天祚射之,或刺虎,或搏熊,天祚喜,輒加官爵,後至圍場司差遣者有之。阿骨打會釣魚而歸,疑天祚知其意,即欲稱兵。是年秋,遂併吞諸鄰近部族,有趙三、阿鶻產大王者,拒之不從,阿骨打擄其家。二人來訴於咸州詳穩司,送北樞密院。時樞密使蕭奉先,本戚里庸才,懼其生事,但作常事以聞。天祚指揮就送咸州取勘,欲使自新,阿骨打竟托病不至。 癸巳天慶三年。宋政和三年。春三月朔,日食。 阿骨打將帶五百餘騎,徑赴咸州詳穩司,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