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宋史纪事本末【标点本】 [book_author]陈邦瞻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583876 [book_dec]明陈邦瞻撰。原本二十八卷,改刊为十卷,一百零九卷。书成于明神宗万历三十三年(1605),记宋太祖代周至文天祥、谢枋得殉国两宋三百余年历史,计有一百零九目,约六十万字。本书是在冯琦同名书稿和沈越《事纪》书稿的基础上,参考元修《宋史》和薛应旂《宋元通鉴》等书编撰而成。内容包括宋、辽、金和元初的史实,对官制科举、营田治河、漕渠海运、茶盐、天文历算、思想学术、主要农民起义和少数民族的活动,都有专篇论及。涉及问题较为广泛,保存了主要的史料,为了解宋朝政治、经济、文化状况提供了线索。《宋史》向称芜杂,此书则叙述条理,文笔亦不枯燥。在编纂体例上,开创了以后纪事本末体史书记述典章制度、经济和文化等方面活动的新内容。由于本书引用史料多据《宋史》,对原书错误、疏漏之处缺乏考订,因而讹误不少。书初刻于万历三十三年(1605),三十五年黄吉士改刊为十卷。明末张溥于书中加列事纲,史论及圈点、断句,改为事各一卷,遂为一百零九卷,此后诸本多依此例。有江西书局本、广雅书局本,《国学基本丛书》本。1977年中华书局出版河北师院历史系点校本。 [book_img]Z_6075.jpg [book_title]序 《宋史纪事本末》者,论次宋事而比之,以续袁氏《通鉴》之编者也。先是,宗伯冯公欲为是书而未就,侍御斗阳刘先生得其遗稿若干帙,以视京兆徐公,徐公以授门下沈生,俾雠正之,因共属不佞续成焉。凡不佞所增辑几十七,大都则侍御之旨而宗伯之志也。编成宜有叙,叙曰: 史自纪传而外,益以编年,代有全书,尚矣。事不改于前,词无增于旧,胪列而汇属之,以为讨论者径,斯于述作之体不已末乎?而非然也。善乎杨氏之言曰:“提事之微以先于其明,搴事之成以后于其萌,其情匿而泄,其故悉而约。”是述本末者,旨也;而不佞于宋事,尤重有慨焉。夫史者征往而训来,考世而定治者也。五帝、三王之事既已若存若亡,而汉、唐之盛,智名勇功独为诵说者所艳慕,然而未暇考其世已。宇宙风气,其变之大者有三:鸿荒一变而为唐、虞,以至于周、七国为极;再变而为汉,以至于唐,五季为极;宋其三变,而吾未睹其极也。变未极则治不得不相为因,今国家之制,民间之俗,官司之所行,儒者之所守,有一不与宋近者乎?非慕宋而乐趋之,而势固然已。舟行乎水而不得不视风以为南北,治出乎人而不得不视世以为上下。故周而上持世者式道德,汉而下持世者式功力,皆其会也。逮于宋,则仁义礼乐之风既远,而机权诈力之用亦穷,艺祖、太宗睹其然,故举一世之治而绳之于格律,举一世之才而纳之于准绳规矩,循循焉守文应令,雍容顾盼,而世已治。大抵宋三百年间,其家法严,故吕、武之变不生于肘腋;其国体顺,故莽、卓之祸不作于朝廷;吏以仁为治,而苍鹰乳虎之暴无所施于郡国;人以法相守,而椎埋结驷之侠无所容于闾巷。其制世定俗,盖有汉、唐之所不能臻者。独其弱势宜矫而烦议当黜,事权恶其过夺而文法恶其太拘,要以矫枉而得于正则善矣,非必如东西南北之不相为而寒暑昼夜之必相代也。故曰,世变未及,[1]则治不得不相为因。善因者鉴其所以得与其所以失,有微,有明,有成,有萌,有先,有后,则是编者,夫亦足以观矣。余故不揣而叙之,俾论世之君子有考焉。 万历乙巳仲春,南京吏部稽勋清吏司郎中高安陈邦瞻书。 〈〔据万历三十三年原刻本〕〉 夫古今之有史,皆纪事也,而经纬不同。左、马之义例精矣,一以年为经,一以人为经,而建安袁先生复别开户牖,迺又以事为经而始末具载,士有游心得失之林而希合出门之辙者,咸有取焉。余尝为之评曰:是书也,事固无改于前,其范围在二子之内,例则有取于会其标指为二子之功。试即所纪一事论,志盛以举衰则升降具,镜成以照败则人事明,观变以著渐则几微彰,因事以察人则材品列,其于编年、列传,未尝不可合而见也。袁氏纪汉、唐,顾未及宋;枢本宋人,忌讳繁矣。国家于宋称近古,高皇帝规天条地,国势之强弱大小,法度之疏密,虽不可同日语,然三代而降,其纪纲风俗何遂能有加于乾德?“周监二代”,岂无有取于斯乎!即濂、洛之疏注,盖二百年用之矣。昔人谓三皇之事若存若亡,盖时运历今日而汉、唐之事亦若存若亡,汴都、临安之际,史亦犁然具乎,一何芜秽也。士欲修宋事之阙,不禀命素王,取裁龙门、扶风,而务为袁氏后劲,即事或有待,固未可知,毋亦以其胪列事体深切著明,盖亦论事之权兴,征往之符契耶! 余师临朐冯先生盖尝慨然于斯,稍为编次,凡例初具,天复不予。及余行部旧京,从京兆徐公所,得故沈侍御所辑《事纪》于其子朝阳,义例适与冯先生合,而删润未备,条贯稍遗。会余乡司勋陈公德远,博观二酉之藏,能以其精神疏观古人于千载之后,事惟择其关时,言无取于枝叶,或累牍而兼取,或单词以见意,即前人未发之指间一阐扬,而不穿凿附会以为高。盖以三公之手而书始成,其有光于建安可知也。 夫以两宋近古之事,方内外固不乏通儒,而削牍摩编,欲就而未决者又数百年,机缘偶值,聚于一日。昔人谓文章经国大业,岂偶然哉!士君子读天下书固将为世用,前事之师,自古谈之,徒区区务师心以游于轇轕,幸而后败,不可为训。要之,楫不从式,车不合辙,亦必未有能济者也。明治固号为雍熙,其间亦多故矣,姑以宋事证之,若灵州之议,澶渊之策,濮园之辨,洛、蜀之党,盖亦有仿佛于今者,而善败之故,一彼一此,斯亦可以备得失之林矣。善谱者不尽弈之变,然未有不学谱而弈者也。余承宗伯先生志,遂寿诸梓,而余有弟适为国子祭酒,以其本授之,列在学宫,令四方士得观览焉。 万历三十三年岁在乙巳春仲榖旦,京畿道监察御史南昌刘曰梧阳生父撰。 〈〔据万历三十三年原刻本〕〉 两汉而下代有史,史以征往训来,其不可废明甚。然当世学士雅以经术名,末流所渐,号称习史氏,百不能一,盖直弁髦视之,间或知所从事,则又苦浩博而乏淹通,即片言之笔削,曾于何有?譬之导江河者,徒涉津涯,概未得其原委,虽日事疏凿,奚当乎!南雍旧有建安袁机仲辑《通鉴纪事本末》,独阙《宋》、《元》,冯宗伯将续成之,屡易草未就。直指使者刘公,宗伯门下士也,岁甲辰弭节留都,乃属陈司勋德远,俾竟其事。然余闻故沈侍御者亦尝有所撰述,其子朝阳为京兆府弟子员,能守家学,则以语沈子并佐司勋。于是司勋括《宋史》,参伍二书,为之提本挈末,各以事系题,以论系事,其法一与机仲氏合,尤以宋多议论,少成功,于大奏议载述稍详,以俟论世者考焉。其文雅训,其事综核,上下三百馀年,累若贯珠,宁惟博洽之宗领,抑亦经济之前茅也。刘公受而卒业,喟然叹曰︰“语云:‘千金之裘,非一狐之腋。’信然哉!机仲氏号称硕儒,然恶能舍史臣世本别采摭?要以折衷群言,功倍作者,彼夫龙门、兰台各成一家之业,不妨并传矣!兹编寔补建安所未备。”遂与予共加校订,付之剞劂氏。异日者尚当编辑元书,使学士得睹全史,请胥后命。 万历乙巳仲春应天府府丞勾吴徐申书。 〈〔据万历三十三年原刻本〕〉 [book_title]卷01 宋太祖建隆元年,周恭帝宗训元年也。先是,周显德六年十一月,镇、定二州上言,北汉会契丹兵入寇。至是年正月辛丑朔,遣殿前都点检、检校太尉、归德节度使赵匡胤率兵御之,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将前军先发。时主少国疑,中外密有推戴匡胤之意,都下讙言:“将以出军之日,册点检为天子。”士民恐怖,争为逃匿计,惟内廷晏然不知。癸卯,大军继出。军校苗训号知天文,见日下复有一日,黑光摩荡者久之,指示匡胤亲吏楚昭辅曰:“此天命也。”是夕,次陈桥驿。将士相聚谋曰:“主上幼弱,吾辈出死力破敌,谁则知之!不如先册点检为天子,然后北征,未晚也。”都押衙李处耘具以事白匡胤弟供奉官都知匡义及归德掌书记赵普。匡义、普部分诸将,环列待旦,遣牙队军使郭延赟驰骑入京,报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都虞候王审琦,二人皆素归心匡胤者。甲辰黎明,将士逼匡胤寝所,匡义、普入帐中白之。匡胤时被酒卧,欠伸徐起,将校已露刃列庭,曰:“诸将无主,愿册太尉为皇帝。”匡胤未及对,黄袍已加身矣。众即罗拜呼万岁,掖之上马,还汴。匡胤揽辔曰:“汝等贪富贵立我,能从我命则可,不然,我不能为若主矣。”皆下马曰:“愿受命!”匡胤曰:“太后、主上,我北面事者,不得惊犯;公卿,皆我比肩,不得侵陵;朝市府库,不得侵掠。用命,有重赏;违,不汝贳也。”皆应曰:“诺。”遂肃队而行。 乙巳,入汴。先遣楚昭辅慰安家人,又遣客省使潘美见执政谕意。时早朝未罢,闻变,范质执王溥手曰:“仓卒遣将,吾辈之罪也。”爪入溥手,几出血,溥噤不能对。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韩通自禁中遑遽而归,谋帅众御之,军校王彦升逐焉。通驰入其第,未及阖门,为彦升所害,妻子俱死。匡胤进登明德门,令甲士归营,而自退居公署。将士拥范质等至,匡胤见之流涕曰:“吾受世宗厚恩,为(大)[六]〈据《续纲目》改。〉军所迫,一旦至此,惭负天地,将若之何?”质等未及对,列校罗彦瑰挺剑厉声曰:“我辈无主,今日必得天子!”质等相顾,不知所为。溥降阶先拜,质不得已亦拜。遂请匡胤诣崇元殿,行禅代礼。召百官至,晡时班定,犹未有禅诏,翰林承旨陶谷出诸袖中,遂用之。匡胤就廷,北面拜受。已,乃掖升殿,即皇帝位。奉周主为郑王,符太后为周太后,迁之西宫。(乙巳)大赦,改元。以所(镇)[领]〈据《续纲目》、薛《鉴》改。〉归德军在宋州,国号宋。遣使遍告郡国藩镇,加官进爵有差。定国运以火德王,色尚赤,腊用戌。 帝,涿郡人。四世祖朓,唐幽都令。生珽,唐御史中丞。珽生敬,涿州刺史。敬生弘殷,周检校司徒、岳州防御使。弘殷娶杜氏,生帝于洛阳夹马营,赤光绕屋,异香经宿不散。及长,容貌雄伟,器度豁如,识者知其非常人。仕周,补东西班行首。累官殿前都指挥使,掌军政,凡六年。数从世宗征伐,洊立大功,人望归之。世宗尝于文书囊中得木,长三尺馀,题曰:“点检作天子。”时张永德为殿前都点检,乃命代之,卒用代周。华山隐士陈抟闻帝代周,曰:“天下自此定矣。”未几,镇州报北汉兵引还。 戊申,诏赠周马步亲军副都指挥[使]〈据《宋史》四八四《周三臣传》、薛《鉴》载赠典原诏补。〉韩通为中书令,以礼收葬,以旌其忠。欲加王彦升擅杀之罪,群臣以建国之始,乞贳之,帝犹怒,故终身不得节钺。 辛亥,论翼戴功,加石守信为侍卫亲军马步军副都指挥使,高怀德为殿前副都点检,张令铎为马步军都虞候,王审琦为殿前都指挥使,张光翰为马军都指挥使,赵彦徽为步军都指挥使,并领节镇,馀领军者并进爵。时慕容延钊握重兵屯真定,韩令坤领兵巡北边。帝遣使谕意,许以便宜从事,两人皆听命。乃加延钊殿前都点检,令坤侍卫都指挥使。 乙卯,帝以其弟匡义为殿前都虞候,改名光义,赵普为枢密直学士。 立四亲庙。尊高祖朓为僖祖文献皇帝,曾祖珽为顺祖惠元皇帝,祖敬为翼祖简恭皇帝,妣皆为皇后,考弘殷为宣祖昭武皇帝。定制,岁以四孟月及季冬凡五享,朔、望荐食荐新。三年一祫,以孟冬。五年一禘,以孟夏。 夏四月癸巳,周昭义节度使李筠起兵。初,帝即位,遣使加筠中书令。使者至潞州,筠欲拒之,宾佐切谏,乃延使者,置酒,既而取周太祖画像悬于壁,涕泣不已。宾佐惶骇,告使者曰:“令公被酒,失其常性,幸勿讶。”北汉主钧闻之,乃以蜡书结筠同起兵,筠长子守节泣谏,筠不听。帝手诏慰抚,且召守节为皇城使,遣归谓筠曰:“我未为天子时,任汝自为之。我既为天子,汝独不能小让我耶?”守节归以白筠,筠遂起兵。令幕府为檄,数帝罪。执监军周光逊等送于北汉,以求济师。又遣人杀泽州刺史张福,据其城。从事闾丘仲卿说筠曰:“公孤军举事,其势甚危,虽倚河东之援,恐亦不得其力。大梁甲兵精锐,难与争锋。不如西下太行,直抵怀、孟,塞虎牢,据洛邑,东向而争天下,计之上也。”筠不能用。北汉主自帅兵赴筠,筠迎谒于太平驿,言受周太祖恩,不敢爱死。北汉主与周世仇,不悦其言,因使其宣徽使卢赞监其军。筠见汉兵弱少,而赞又来监,心甚悔,谋多不协,乃留守节守潞,而自引众南向。北汉主闻赞与筠异,复遣其平章事卫融和解之。帝遣石守信、高怀德、慕容延钊、王全斌分道击之,仍敕守信等曰:“勿纵筠下太行,急引兵扼其隘,破之必矣。”守信等败筠兵于长平。 六月辛未,帝自帅大众讨筠。山路险峻多石,帝先于马上负数石,将士因争负之,即日平为大道。遂与守信等会,大败筠众于泽州南,杀卢赞,筠走保泽州。帝亲督战,列栅围之。大将马全义帅敢死士数十人,攀堞而上,遂入其城,筠赴火死。获卫融,请死,帝怒,以铁挝击其首,流血被面,融呼曰:“臣得死所矣!”帝曰:“忠臣也。”释之,以为太府卿。北汉主惧,引师归。帝进攻潞州,守节以城降。帝释其罪,以为单州团练使。 秋七月,帝自潞州还。以大梁为东京,洛阳为西京。 己未,周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据扬州起兵。重进,周太祖之甥,与帝同事周室,分掌兵柄,常心惮帝。帝立,加重进中书令,移镇青州。重进愈不自安,阴怀异志。及李筠举兵,重进遣亲吏翟守珣往潞,阴结筠。守珣素识帝,乃潜诣京师求见。帝问曰:“我欲赐重进铁券,彼信我乎?”守珣曰:“重进终无归顺之志。”帝厚赐守珣,令说重进缓其谋,无令二凶并作,分我兵势。守珣归,劝重进未可轻发,重进信之。既而帝遣六宅使陈思诲赐之铁券。重进欲治装随思诲朝汴,左右沮之,犹豫不决。又自以周室懿亲,恐不得全,遂拘思诲,治城缮兵,遣人求援于唐,唐主以闻。遣石守信、王审琦、李处耘、宋偓等分道讨之,赵普劝帝自行。 冬十月,帝发汴。十一月丁未,至广陵,即日拔之。城将陷,左右欲杀思诲,重进曰:“吾将举族放火死,杀此何益!”即尽室自焚,思诲亦被害。帝入城,戮同谋者数百人,扬州平。 史臣曰:韩通死于宋未受禅之顷,忠义之志明矣。李筠、李重进旧史书叛,叛与否未易言也。洛邑所谓顽民,非殷之忠臣乎!或曰三人者,尝臣唐、晋、汉矣,曰智氏之豫让,非欤? 三年冬十月,迁郑王宗训于房州。王后以开宝六年春殂,谥曰恭帝。 [book_title]卷02 太祖建隆二年闰三月,以慕容延钊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先是,帝受禅,延钊握重兵屯真定,韩令坤领兵巡北边。帝遣使谕意,许以便宜从事,两人皆听命,乃加延钊殿前都点检,令坤亦加侍卫指挥使。至是,延钊自真定来朝,令坤亦从讨李重进还,皆罢为节度使。自是殿前都点检不复除授。 秋七月,罢侍卫都指挥使石守信等典禁兵。初,石守信、王审琦等皆帝故人,有功,典禁卫兵。赵普数以为言,帝曰:“彼等必不吾叛,卿何忧之深邪?”普曰:“臣亦不忧其叛也。然熟观数人者,皆非统御才,恐不能制伏其下,则军伍间万一有作孽者,彼临时亦不能自由尔。”帝悟。一日,召普从容论天下之事,因喟然叹息曰:“自唐季以来数十年间,八姓十二君僭窃相踵,兵革不息,生民涂炭。吾欲息天下之兵,建久长之计,其道何如?”普对曰:“陛下之及此言,天地神人之福也。节镇太重,唯稍夺其权,则天下自安矣。”帝曰:“卿勿复言,吾已喻矣。”顷之,帝因晚朝,与石守信等饮,酒酣,屏左右谓曰:“朕非卿等不及此。然天子亦大艰难,殊不若为节度使之乐,朕终夕未尝敢安枕卧也。”守信等请其故,帝曰:“是不难知,此位谁不欲为!”守信等顿首曰:“陛下何为出此言?今天命已定,谁复有异心!”帝曰:“卿等固然,其如麾下欲富贵何?一旦有以黄袍加汝身,汝虽欲不为,其可得乎!”守信等泣谢曰:“臣等愚不及此,惟陛下哀矜,指示可生之途。”帝曰:“人生如白驹过隙,所以好富贵者,不过欲多积金钱,厚自娱乐,使子孙无贫乏尔。卿等何不释去兵权,出守大藩,择便好田宅市之,为子孙立永远不可动之业;多置歌儿舞女,日夕饮酒相欢,以终天年。朕且与卿等约为婚姻,君臣之间,两无猜疑,上下相安,不亦善乎?”守信等皆谢曰:“陛下念臣等至此,所谓生死而肉骨也。”明日,皆称疾,乞罢典兵。帝从之,以守信为天平节度使,高怀德为归德节度使,王审琦为忠正节度使,张令铎为镇宁节度使,赵彦徽为武信节度使,皆罢宿卫就镇,赐赉甚厚,唯石守信兼职如故,其实兵权不在也。已而欲用天雄节度使符彦卿典禁兵,赵普谏曰:“彦卿名位已甚,岂可复委以兵柄?”帝曰:“朕待彦卿厚,岂忍相负耶?”普对曰:“陛下何以能负周世宗?”帝默然,事遂寝。 久之,王彦超及诸藩镇入朝,帝宴于后苑,酒酣,从容谓之曰:“卿等皆国家宿旧,久临剧镇,王事鞅掌,非朕所以优贤之意也。”彦超谕意,即前奏曰:“臣本无勋劳,久冒荣宠,今已衰朽。乞骸骨,归丘园,臣之愿也。”安远节度使武行德、护国节度使郭从义、定国节度使白重赞、保大节度使杨廷璋竞自陈攻战阀阅及履历艰苦。帝曰:“此异代事,何足论?”明日皆罢镇,奉朝请。 胡一桂曰:太祖深思天下唐末以来,生民涂炭,知所以处藩镇收兵权之道。既以从容杯酒之间,解石守信等兵权,复以后苑之宴,罢王彦超等节镇,于是宿卫、藩镇不可除之痼疾,一朝而解矣。 乾德元年春正月,初以文臣知州事。五代诸侯强盛,朝廷不能制,每移镇受代,先命近臣谕旨,且发兵备之,尚有不奉诏者。帝即位初,异姓王及带相印者不下数十人。至是,用赵普谋,渐削其权,或因其卒,或因迁徙致仕,或因遥领他职,皆以文臣代之。 夏四月,诏设通判于诸州,凡军民之政皆统治之,事得专达,与长吏均礼。大州或置二员。又令节镇所领支郡皆直隶京师,得自奏事,不属诸藩,于是节度使之权始轻。时符彦卿久镇大名,专恣不法,属邑颇不治,故特选常参官强干者往莅之,自是遂着为令。 三年三月,初置诸路转运使。自唐天宝以来,藩镇屯重兵,租税所入,皆以自赡,名曰留使、留州,其上供者甚少。五代藩镇益强,率令部曲主场务,厚敛以入己,而输贡有数。帝素知其弊。赵普乞命诸州度支经费外,凡金帛悉送汴都,无得占留。每藩镇帅缺,即令文臣权知所在场务。凡一路之财,置转运使掌之,虽节度、防御、团练、观察诸使及刺史,皆不预签书金谷之籍,于是财利尽归于上矣。 八月,选诸道兵入补禁卫。先是,帝诏殿前、侍卫二司,各阅所掌兵,拣其骁勇者升为上军。至是,命诸州长吏择本道兵骁勇者送都下,以补禁旅之阙。又选强壮卒定为兵样,分送诸道,召募教习,俟其精练,即送阙下。复立更戍法,分遣禁旅戍守边城,使往来道路,以习勤苦、均劳佚。自是将不得专其兵,而士卒不至于骄惰,皆赵普之谋也。 帝谓宰臣曰:“五代诸侯跋扈,有枉法杀人者,朝廷置而不问。人命至重,姑息藩镇当如是邪!自今诸州决大辟,录案闻奏,付刑部详覆之。” 帝复问赵普以文臣有武干者,普以左补阙辛仲甫对,帝遂用之为四川兵马都监。因谓普曰:“五代方镇残虐,民受其祸。朕今用儒臣干事者百馀人分治大藩,纵皆贪浊,亦未及武臣十之一也。” 吕中曰:天下之所以四分五裂者,方镇之专地也;干戈之所以交争互战者,方镇之专兵也;民之所以苦于赋繁役重者,方镇之专利也;民之所以苦于刑苛法峻者,方镇之专杀也;朝廷命令不得行于天下者,方镇之继袭也。太祖与赵普长虑却顾,知天下之弊源在乎此,于是以文臣知州,以朝官知县,以京朝官监临财赋,又置运使,置通判,皆所以渐收其权。朝廷以一纸下郡县,如身使臂,如臂使指,无有留难,而天下之势一矣。 帝既定计尽收诸宿将兵柄而削藩镇权,尤注意命将分部守边,具得要领。以赵赞屯延州,姚内斌守庆州,董遵诲屯环州,王彦升守原州,冯继业镇灵武,以备西夏;李汉超屯关南,马仁瑀守瀛州,韩令坤镇常(州)[山],〈据《宋史》二五一《韩令坤传》改。〉贺惟忠守易州,何继筠领(隶)[棣]州,〈据《宋史》二七三《何继筠传》改。〉以拒北狄;又以郭进控西山,武守琪戍晋州,李谦溥守隰州,李继勋镇昭义,以御太原。其家族在京师者,抚之甚厚。郡中筦榷之利悉与之,恣其图回贸易,免所过征税。令召募骁勇以为爪牙。凡军中事,许从便宜。每来朝,必召对,命坐,赐以饮食,锡赉殊异。由是边臣皆富于财,得以飬募死士,使为间谍,洞知蕃情。每入寇,必能先知预为备,设伏掩击,多致克捷。自此累年无西北之虞,得以尽力东南,取荆、湖、川、广、吴、楚之地。 汉超在关南,民有讼其强娶己女为妾及贷民钱不偿者。帝召讼者,谓曰:“汝女可适何人?”对曰:“农家尔。”又问:“汉超未至关南时,契丹何如?”对曰:“岁苦侵暴。”曰:“今复尔邪?”对曰:“无也。”帝曰:“汉超,朕之贵臣,汝女为之妾,不犹愈为农妇乎?且使汉超不在关南,汝家尚能保其所有货财邪?”责其人而遣之,密使谕汉超曰:“亟还其女并所贷,朕姑贳汝,勿复为也。不足于用,何不以告朕邪?”汉超感泣,由是益修政理,吏民爱之。 初,遵诲父宗本仕汉为随州刺史。帝微时,客游至汉东,依宗本。遵诲冯藉父势,尝侮之,一日谓帝曰:“每见城上有紫云如盖。又梦登高台,遇黑蛇,约长百尺馀,俄化龙,飞腾东北去,雷电随之。是何祥也?”帝皆不对。他日论兵,遵诲理屈,拂衣起,帝乃辞宗本去。自是紫云渐散。及即位,召遵诲谕之曰:“卿尚记曩日紫云、黑龙之事乎?”遵诲惶恐再拜。俄而部下卒诉其不法十馀事,遵诲待罪请死。帝曰:“朕方赦过赏功,岂念旧恶邪?”遵诲母在幽州,患难暌离,帝厚赏边民,购得之,仍加优赐。至是,以环、夏近边,授通远军使。遵诲至镇,召诸族酋长,谕以朝廷威德,众皆感悦。后数月,复来扰边,遵诲率兵深入其境,俘斩甚众,获羊马数万,夷落以定。 陈邦瞻曰:宋祖君臣惩五季尾大之祸,尽收节帅兵柄,然后征伐自天子出,可谓识时势、善断割,英主之雄略矣!然观其任将如此,此岂猜忌不假人以柄者哉?后世子孙不深惟此意,徒以杯酒释兵权为美谈。至南渡后,奸臣犹托前议,罢三大帅兵以与仇敌连和,岂太祖、赵普之谋误之耶?然当时务强主势,矫枉过直,兵财尽聚京师,藩篱日削,故主势强而国势反弱矣,亦不可谓非其遗孽也。 [book_title]卷03 太祖建隆元年[八]〈据《宋史》四八三《高保融传》改。〉月,荆南节度使高保融卒,弟保勖嗣。初,保融迂缓,国事悉委于母弟保勖,及卒,保勖权知军府,请命于帝,授以节度使。 三年冬十月,武平节度使周行逢卒,子保权嗣,时年十一。 十一月,荆南节度使高保勖卒,兄保融子继冲嗣。 初,周行逢病亟,召将校,属其子保权曰:“吾部内凶很者,诛之略尽,唯张文表在耳。我若死,文表必乱,诸君善佐吾儿,无失土宇。必不得已,当举族归朝,无令陷于虎口。”及保权嗣位,文表闻之,怒曰:“我与行逢俱起微贱,立功名,今日安能北(向)[面]〈据《续纲目》、薛《鉴》改。〉事小儿乎?”十二月,会保权遣兵代永州戍,道出衡阳,文表遂驱之以袭潭州。知留后廖简素易文表,不设备。文表兵径入府中,简方燕客醉,被杀,文表遂据潭州。又将取朗陵以灭周氏,保权遣杨师璠击之,且来求援。先是,帝遣卢怀忠使荆南,谓之曰:“江陵人情去就,山川向背,我欲尽知之。”怀忠还言:“高继冲甲兵虽整而控弦不过三万,年谷虽登而民困于暴敛。南迩长沙,东距建康,西迫巴、蜀,北奉朝廷,其势日不暇给,取之易也。”及周保权使至,帝谓范质等曰:“江陵四分五裂之国,今出师湖南,假道荆渚,因而平之,万全策也。” 乾德元年春正月庚申,乃命慕容延钊为都部署,枢密副使李处耘为都监,率十州兵,假道继冲,讨文表。未至,杨师璠已破文表于平津亭,执文表,脔而食之,枭首朗陵市。处耘至襄州,遣丁德裕使继冲谕意。孙光宪因言于继冲曰:“中国自周世宗时,已有混一天下之志,今宋主规模宏远,不若早以疆土归之,则可免祸,而公亦不失富贵矣。”继冲乃遣其叔父保寅,奉牛酒犒师于荆门,且觇强弱,处耘待之有加。继冲闻之,以为无虞。是夕,延钊召保寅宴饮帐中,处耘密遣轻骑数千倍道前进。继冲但俟保寅还,遽闻王师奄至,即惶怖出迎,遇处耘于江陵北十五里。处耘揖继冲,令待延钊,而率亲军先入城。比继冲还,则王师已分据要冲。继冲大惧,因尽籍其境内三州十(六)[七]〈据《宋史》八五《地理志》、《续纲目》、薛《鉴》改。〉县,遣客将王昭济奉表纳于帝。帝受之,以王仁赡为荆南都巡检使,而授继冲荆南节度使如故,高氏亲属僚佐拜官有差,以光宪为黄州刺史。 三月戊寅,延钊进克潭州,将趋于朗。保权牙将张从富等以为文表已诛而宋师继进不止,惧为所袭,相与拒守,延钊至,不克入。帝闻之,遣使谕从富等,不听,以兵逆战于澧江,败之。李处耘择所俘体肥者数十人,令左右皆啖之,黥其少健者,令先入朗。黥者入城,言被擒者为宋师所啖,闻者皆恐,遂溃。延钊因长驱而进,遂克其城,执从富杀之。其大将汪端劫保权及家属亡匿江南岸僧寺中。处耘遣田守奇帅师渡江,获之以归。帝释其罪,以为右千牛卫上将军。汪端犹拥众寇掠,王师击杀之。湖南悉平,得州十四、监一、县六十六。帝以户部侍郎吕馀庆权知潭州。 湖南辰州在唐分为锦、溪、巫、叙四郡,唐末,蛮酋分据之,各保险阻以自固,时出寇抄。帝既平湖南,思得通蛮情、习地势、沈勇智谋者以镇抚之。辰州猺人秦再雄,武健有奇略,蛮党畏服,帝召至汴,察其可任,擢为刺史,使自辟吏,予以租赋。再雄感恩,誓以死报,至州日,训兵士,得三千人,皆能被甲渡水,历山飞堑如猿猱。又选亲校二十人,分使诸蛮,以传朝廷怀来之意,莫不从风而靡,各得降表以闻。自是荆、湘无复边患。 [book_title]卷04 太祖乾德二年十(二)[一]〈据《宋史》一《太祖纪》、《续纲目》、薛《鉴》改。〉月,命王全斌伐蜀。蜀主孟㫤自袭位,日事奢纵,以王昭远、伊审微、韩保正、赵崇韬分掌机要,总统军政。㫤母太后李氏,本唐庄宗嫔御,以赐知祥,尝谓㫤曰:“吾见庄宗及尔父灭梁、定蜀,当时主兵者,非有功不授,故士卒畏服。今昭远乃汝给事左右之人,保正又世禄之子,素不习兵,一旦有警,此辈何所用之?”蜀主不听。及宋下荆、湖,蜀相李昊言于蜀主曰:“臣观宋氏启运,不类汉、周,一统海内,其在此乎!若通职贡,亦保安三蜀之良策也。”蜀主欲通使,昭远固止之,乃率兵屯峡路,增置水军。帝闻之,遂谋伐蜀,以张晖为凤州团练使。晖尽得蜀虚实险易以闻,帝大悦。已而蜀山南节度判官张廷伟说知枢密院事王昭远曰:“公素无勋业,一旦位至枢近,不自建立大功,何以塞时论?莫若通好并州,令发兵南下,我自黄花、子午谷出兵应之,使中原表里受敌,则关右之地可抚而有。”昭远然其言,劝蜀主遣赵彦韬等以蜡书间行,约北汉济河同举兵。至汴,彦韬潜取其书以献,帝笑曰:“西讨有名矣!”帝乃命王全斌为西川行营都部署,刘光义、崔彦进副之,王仁赡、曹彬为都监,将步骑六万,分道伐蜀。且命为蜀主治第于汴水之涯,凡五百馀间,供帐什物具备。诏全斌谓曰:“凡克城寨,止籍其器甲、刍粮,悉以财帛分给将士。吾所欲得者,其土地耳。”全斌及彦进等由凤州进,光义及彬等由归州进。蜀主闻之,以王昭远为都统,赵崇韬为都监,韩保正为招讨使,李进副之,帅兵拒宋。命左仆射李昊饯于郊,昭远酒酣,攘臂言曰:“吾此行非止克敌,取中原如反掌耳。”手执铁如意,指麾军事,自方诸葛亮。 十二月,王全斌等克万仞、燕子二砦,遂取兴州,连拔石圌等二十馀砦,获粮四十万。全斌先锋将史延德与保正、李进等战于三泉砦,败之,擒保正及进等,获粮三十万。师至罗川,蜀师依江列阵以待,崔彦进遣张万友夺其桥,蜀人退保大漫天砦。彦进、万友与康延泽分三道击之,蜀人悉其精锐逆战,大败而溃。王昭远等复引兵迎敌,三战皆败,昭远渡桔柏江,焚梁,退保剑门。 刘光义、曹彬克蜀夔州,蜀宁江制置使高彦俦死之。初,夔州有鏁江为浮梁,上设敌棚三重,夹江列炮具。光义等行,帝示以地图,指鏁江曰:“我军溯流至此,愼勿以舟师争胜,当先以步骑陆行袭击之。俟其势却,即以战棹夹攻,取之必矣。”及师至夔,距鏁江三十里,舍舟步进,先夺浮梁,复牵舟而上。彦俦谓监军武守谦曰:“北军涉远而来,利在速战,不如坚壁以待之。”守谦不从,独领麾下与光义骑将张廷翰战,败走。廷翰乘胜登城,彦俦力战不胜,身被十馀创,左右皆散。彦俦奔归府第,整衣冠,望西北再拜,纵火自焚死。后数日,光义得其骨于灰烬中,以礼葬之。 三年春正月,王全斌进次益光,得降卒,言:“益光江东,越大山数重,有狭径名来苏,蜀人于江西置栅,对岸可渡。自此出剑门南二十里至青(疆)[强]〈据《宋史》二五五《王全斌传》、《续纲目》、薛《鉴》改,下同。〉与官道合。若行此路,则剑门不足恃也。”乃分兵趋来苏,跨江为浮梁以济。蜀人见之,弃寨而遁,遂进次青(疆)[强]。王昭远闻之,留其偏将守剑门,自引众退屯汉源坡以待全斌。未至汉源,剑门已破,昭远股栗失次。赵崇韬布阵出战,昭远据胡床不能起。全斌进击,大破之,斩首万馀级。昭远走投东川,匿仓舍下,悲嗟流涕,目尽肿,俄而追骑至,与崇韬俱被执。 刘光义、曹彬进克蜀万、施、开、忠四州,峡中郡县悉定,遂州知州陈愈以城降。时诸将所过,咸欲屠戮以逞,独曹彬禁止之,故峡路兵始终秋毫无犯。 蜀主闻昭远败,大惧,出金帛募兵,令太子玄喆统之,李廷圭、张惠安等为之副,趋剑门以御王师。玄喆素不习武,廷圭、惠安皆庸懦无识。玄喆离成都,但携姬妾、乐器及伶人数十辈,晨夜嬉戏,不恤军政。至绵州,闻已失剑门,遂遁还东川,所过焚庐舍、仓廪而去。蜀主惶骇,问计于左右,有老将石斌对曰:“宋师远来,势不能久,请聚兵固守以老之。”蜀主曰:“吾父子以丰衣美食养士四十年,及遇敌,不能为我东向发一矢,今若固垒,何人为我效命?”已而全斌进次魏城。乙酉,蜀主命李昊草表请降,全斌受之,遂入城。刘光义等亦引兵来会。前蜀之亡也,降表亦昊为之,蜀人夜书其门曰:“世修降表李家。”师自发汴至受降,凡六十六日,得州四十五,县百九十八。帝以吕馀庆知成都府。 初,全斌之伐蜀也,属汴京大雪,帝设毡帐于讲武殿,衣紫貂裘帽以视事,忽谓左右曰:“我被服如此,体尚觉寒,念西征将士,冲冒霜雪,何以堪处?”即解裘帽,遣中使驰赐全斌,仍谕诸将曰:“不能遍及也。”全斌拜赐感泣,故所向有功。 王全斌、崔彦进、王仁赡等在蜀,昼夜宴饮,不恤军务,纵部下掠子女,夺财物,蜀人苦之。曹彬屡请旋师,全斌不从。既而帝诏发蜀兵赴汴,并优给装钱,全斌等擅减其数,仍纵部曲侵扰之,蜀兵忿怨思乱。三月,蜀兵行至绵州,遂作乱,劫属邑,众至十馀万,自号兴国军。获蜀文州刺史全师雄,推以为帅。全斌遣朱光绪往招抚之,光绪尽灭师雄之族,纳其爱女。师雄怒,遂无归志,率众攻彭州,据之,自称兴蜀大王,开幕府,署节帅二十馀人分据要害,两川民争应之。崔彦进、高彦晖等分道攻讨,为师雄所败,彦晖战死。全斌又遣张[廷]翰〈据《宋史》二五九本传、《续通鉴》、薛《鉴》补。〉击之,复不利,退保成都。师雄势益张,遣兵守绵、汉间,断阁道,缘江置砦,声言欲攻成都。于是邛、蜀、眉、雅、果、遂、渝、合、资、简、昌、普、嘉、戎、荣、陵十六州及成都属县皆起兵应师雄,全斌等大惧。时成都城中降兵未遣者尚二万七千,全斌虑其应贼,与诸将谋,诱至夹城中,尽杀之。 六月,蜀主㫤举族与官属至汴,率子弟素服待罪阙下。帝御崇元殿,备礼见之,赐赉甚厚。拜㫤检校太师兼中书令,封秦国公,子玄喆为泰宁军节度使,从臣亲属授官有差。㫤寻卒,帝废朝五日,追封楚王。㫤母李氏,本唐庄宗宫妾也,至汴,帝命肩舆入宫,谓之曰:“国母善自爱,无戚戚怀乡土,异日当送母归。”李氏曰:“妾本太原人,倘得归老并土,妾之愿也。”时帝有北征意,闻其言甚喜。及㫤卒,不肯哭,以酒酹地曰:“汝不死社稷,贪生以至今日。吾所以忍死者,以汝在耳。今汝既死,吾何用生为?”不食数日亦死,帝闻而伤之。帝尝见㫤宝装溺器,命撞碎之,曰:“以七宝饰此,当以何器贮食?所为如是,不亡何待?” 十二月,帝闻两川兵起,客省使丁德裕领兵往讨之,以康延泽为东川七州招安巡检使。时全师雄屯新繁,刘光义、曹彬进击,大破之。师雄退屯于郫,王全斌、王仁赡复攻之,师雄走灌口。水陆转运使曹翰会仁赡围贼吕翰于嘉州,翰弃城走。是夕,贼还,结众围城,约以三鼓进攻。曹翰谍知之,戒掌漏者止击二鼓,贼众不集,至明而遁,追袭,大破之。全斌复破师雄于灌口,师雄走金堂,病死。其党据铜山,推谢行本为主,延泽旋拔之。德裕等分道招辑,贼众悉平。西南诸夷多来请附。 (乾德)五年春正月甲寅,征王全斌等还。帝自闻蜀兵乱,凡使者至,各令陈王全斌等不法事,因尽得其状,乃皆征还。以其初立功,不欲属吏,但令中书问状。全斌等具(状)[伏]〈据《宋史》二五五《王全斌传》、《续纲目》、薛《鉴》改。〉黩货、杀降之罪。遂责降全斌崇义节度留后,崔彦进昭化节度留后,王仁赡右卫大将军。以刘光义等廉谨,并进爵秩,(后)[复]〈据《续纲目》、薛《鉴》改。〉召吕馀庆参知政事。仁赡等历诋诸将,冀以自免,且曰:“清廉畏愼,不负陛下者,曹彬一人耳。”彬之还也,囊中惟图书、衣衾,又能(济)[戢]〈据《宋史》二五八《曹彬传》、《续纲目》、薛《鉴》改。〉下,于是赏彬特优。彬入谢曰:“诸将皆获罪,臣不敢奉诏。”帝曰:“卿有茂功,又不[矜]〈据《宋史》二五八《曹彬传》、《续纲目》、薛《鉴》补。〉伐。惩劝国之常典,可无逊。” 二月,以沈义伦为枢密副使。义伦为四川(都)〈据《宋史》二六四《沈义伦传》、《续纲目》、薛《鉴》删。〉转运使,随军入蜀,独居佛寺,蔬食,有以珍异献者皆却之,及归,箧中惟书数卷而已。帝尝问曹彬以官吏善否,彬曰:“臣止监军旅,至于采察官吏,非所职也。”固问之,曰:“义伦可用。”帝嘉之,故有此命。 [book_title]卷05 太祖乾德二年春正月,南汉侵潭州,防御使潘美击却之。 时南汉主刘𬬮性昏懦,委政宦者龚澄枢及才人卢琼仙。𬬮日与宫人波斯女等游戏宫中,宦者至七千馀,有为三师、三公者。宦者陈延寿谓𬬮曰:“先帝所以得传位于陛下者,由尽杀群弟故也。”劝𬬮除去诸王。𬬮以为然,遂杀其弟桂王璇兴,由是上下怨而纪纲大坏。 内侍监许彦真复谗杀尚书右丞锺允章,与龚澄枢并用事,争权不协。会有告彦真通先朝李丽姬者,澄枢将按之,彦真惧,与其子谋杀澄枢。澄枢使人告彦真谋反,下狱族诛。南汉主复以李托为内太师、六军观军容使。初,南汉主纳托长女为贵妃,次女为美人,至是,诏国政皆禀托而后行。 九月,潘美、尹崇珂帅兵攻南汉郴州,克之。初,南汉内常侍邵廷琄言于南汉主曰:“汉承唐乱,居此五十馀年,幸中国多故,干戈不及,而汉益骄于无事。今兵不识旗鼓,而人主不知存亡。夫天下乱久矣,乱久必治,请饬兵备,且遣使通好于宋。”南汉主懵然莫以为虑。至是始惧,以廷琄为招讨使,屯洸口。 帝既克郴,得南汉内侍余延业。帝访其国政,延业具言其主作烧、煮、剥、剔、刀山、剑树之刑,或令罪人鬬虎抵象。又赋敛繁重,邑民入城者,人输一钱,琼州斗米税四五钱,置媚川都定其课。令入海五百尺采珠,所居宫殿,以珠、玳瑁饰之。内官陈延寿作诸淫巧,日费数万金。宫城左右,离宫数十,游幸常至月馀或旬日。以豪民为课户,供宴犒之费。帝闻其奢酷,惊骇曰:“吾当救此一方民。”时方谋下蜀,未遑也。 三年六月,南汉招讨使邵廷琄屯洸口以待王师,招辑亡叛,训士卒,修战备,国人赖以少安。有投匿名书谮廷琄将图不轨,南汉主信之,遣使赐廷琄死。士卒排军门见使者,诉廷琄无反状,请加考验,弗许。乃相与立庙洸口,祠之。 开宝三年九月,𬬮举兵侵道州。刺史王继勋上言:“𬬮肆为残暴,数出寇边,请南伐。”帝令南唐主为书谕𬬮使称臣,归所侵湖南旧地。𬬮囚唐使而驿书答唐主,言甚不逊。唐主上其书,帝乃以潘美为桂州道〈《宋史》二《太祖纪》作“贵州道”,《长编》作“贺州道”,毕《鉴》从之。按︰贵州远在西南,与此役无涉,必误。贺州为双方争夺之军事要冲,当作“贺州道”为是。疑“贺”、“贵”形近致讹,复转讹为“桂”。惟桂州亦在宋军攻取范围,故不改。〉行营都部署,尹(从)[崇]珂〈据《宋史》二五九本传改。〉为副以伐之。时南汉旧将多以谗构诛死,宗室翦灭殆尽,掌兵者惟宦官数辈。自南汉主晟以来,耽于游宴,城壁濠隍多饰为宫馆池沼,楼舰皆毁,兵器又腐。及闻有宋师,内外震恐,乃遣龚澄枢驰往贺州,画守御策。前锋至芳林,澄枢遁还,潘美遂围贺州。南汉诸大臣皆请起故将潘崇彻,𬬮不从,遣伍彦柔将兵援贺。潘美闻彦柔至,潜以奇兵伏南鄕岸。彦柔夜泊南鄕,舣舟岸侧。迟明,挟弹登岸,踞胡床指挥,而伏兵卒起,彦柔众大乱,死者十七八。擒彦柔斩之,枭其首以示城中,城遂破。美督战舰,声言顺流趋广州。南汉主忧迫,计无所出,乃以潘崇彻为都统,领众三万,屯贺江。会美径趋昭州,崇彻但拥众自保而已。美乘胜克昭州,进拔桂、连二州。𬬮闻之,谓左右曰:“昭、桂、连、贺本属湖南,今北师取之,足矣,吾知不复南也。” 十(一)[二]〈据《宋史》四八一《南汉世家》、《续纲目》、薛《鉴》改。本卷下文校改未注依据者同此。〉月,𬬮以李承渥为都统,将兵十馀万,阵于莲花峰下。南汉人教象为阵,每象载十数人,皆执兵杖,凡战,必致阵前,以壮军威。潘美集劲弩射之,象奔踶,乘者皆堕,反践承渥军,军遂大败,承渥仅以身免。美进拔韶州。韶,汉之北门也。𬬮闻韶破,穷蹙不知为计,始令堑广州东壕。顾诸将无可使者,宫媪梁鸾真荐其养子郭崇岳可用,南汉主以为招讨使,与大将植廷晓统军六万,屯马迳,以御王师。崇岳无谋勇,唯日祷于鬼神而已。 四年二月,潘美克南汉英、雄二州,潘崇彻以其众降。美进次泷头,汉主遣使请和,且求缓师。美不许,进兵马迳,去广城十里,砦于双女山下。汉主闻之,取舶船十馀,载金宝、妃嫔,欲入海。未及发,宦者乐范与卫兵千馀,盗舶船走。汉主惧,遣其左仆射萧漼奉表诣军门乞降,美即令人送漼赴汴。汉主欲遣其弟保兴率百官出迎,郭崇岳止之,乃复为捍御之备,又遣保兴率国内兵拒战。植廷晓谓崇岳曰:“北军乘席卷之势,其锋不可当,吾士旅虽众,然皆伤疲之馀,今不驱策而前,亦坐受其毙矣。”廷晓乃领前军据水而阵,令崇岳殿后。既而王师济水,廷晓力战不胜,死于阵,崇岳奔还其栅。潘美谓诸将曰:“彼编竹木为栅,若篝火焚之,必扰乱,因而夹击之,此万全之策也。”遂分遣丁夫,人持二炬,间道造其栅。会暮夜,万炬俱发,天大风,烟埃纷起,南汉军大败,崇岳死于乱兵。龚澄枢、李托相与谋曰:“北军之来,利吾国中珍宝耳,今尽焚之,使得空城,必不能久驻也。”乃纵火焚府库宫殿,一夕皆尽。明日,𬬮出降,美入城,俘其宗室、官属,送汴。有宦者百馀辈盛服请见,美曰:“是椓人多矣,吾奉诏伐罪,正为此等。”悉斩之。凡得州六十,县二百四十。加潘美山南东道节度使。 三月丙申,诏︰“广南有买人男女为奴婢转佣利者,并放免。伪政有害于民者,悉以闻,除之。” 𬬮至汴,帝遣吕馀庆问𬬮反复及焚府库之罪,𬬮归罪龚澄枢、李托。明日,有司以帛系𬬮及其官僚,献于庙、社。帝御明德门,遣刑部尚书卢多逊宣诏责𬬮,𬬮曰:“臣年十六僭位,澄枢等皆先臣旧人,每事臣不得专。在国时,臣是臣下,澄枢是国主。”遂伏地待罪。帝命大理卿高继申引澄枢、托,斩于(午)[千秋]门外,释𬬮罪,赐袭衣、冠带、器币、鞍马,授检校太保、右千牛卫大将军,封恩赦侯。 𬬮体质丰硕,眉目俱竦,有口辩,性绝巧。尝以珠结鞍勒为戏龙之状,极其精妙,以献。帝谓左右曰:“𬬮好工巧,习以成性,倘能移于治国,岂至灭亡哉?”𬬮在国时,多置鸩毒臣下。一日,从帝幸讲武池,从官未集,𬬮先至,赐以卮酒。𬬮疑有毒,泣曰:“臣承祖父基业,违拒朝廷,劳王师致讨,罪固当诛。陛下既待臣以不死,愿为大梁布衣,观太平之盛,未敢饮此酒。”帝笑曰:“朕推赤心于人腹中,安有此事?”命取𬬮酒自饮,而别酌以赐𬬮,𬬮大惭谢。𬬮后于太宗太平兴国五年卒。帝之将伐北汉也,宴近臣于禁中,𬬮进言曰:“朝廷威灵及远,四方僭伪之主今日尽在坐中,旦夕平太原,刘继元又至。臣率先来朝,愿得执梃为诸国降王长。”帝大笑。 [book_title]卷06 太祖建隆元年,南唐主李景以御服、锦绮、金帛来贺即位。十一月,帝平李重进,令诸军习战舰于迎銮镇,景大恐,遣使犒师,且使其子从镒朝于扬州。唐臣杜著、薛良以罪来奔,献平南策。帝方恶其不忠,斩著下蜀市,配良庐州牙校,遂还汴。 二年二月,唐迁都于豫章。初,唐主景之袭父位也,属中国多故,跨据江、淮三十馀州,擅盐鱼之利,即山铸钱,物力富盛,颇有窥觎中原之志。及淮甸入于周,浸以衰弱。帝既平扬州,虽戮其亡叛,景终不自宁,乃迁豫章,以太子从嘉守建康。豫章城邑迫隘,群臣日夜思归,景怒,欲诛赞行者。 八月甲辰,唐主景方议东(迁)[还],〈据《续纲目》改。〉以疾卒于南都。太子煜时留建康,遂即位。遣其户部尚书冯谧奉父遗表于帝,愿追尊帝号,帝许之。煜乃谥景为文孝皇帝,庙号元宗,陵号顺陵。煜初名从嘉,聪悟好学,善属文,工诗画,明音律。 三年六月,诏唐主煜︰“应朝廷横海、飞江、水鬬、怀顺诸军亲属有在江表者,悉遣令渡江。”煜每闻朝廷出师克捷及喜庆之事,必遣使犒师修贡;其大庆更以贡宴为名,别献珍玩。 秋七月,南唐遣其臣翟如璧贡金银、锦绮千万。是月,放南唐降卒弱者数千人归国。 十一月,赐唐建隆四年历。 唐主酷信浮屠法,出禁中金钱,募人为僧。时都下僧及万人,皆仰给县官。唐主退朝,与后服僧衣,诵佛书,拜跪,手足成赘。僧有罪,命礼佛而释之。帝闻其惑,乃选少年有口辩者,南渡见唐主,论性命之说。唐主信重,谓之“一佛出世”,由是不复以治国守边为意。 开宝元年五月,唐以韩熙载为中书侍郎。熙载显德中入朝归国,唐主景问中国大臣,熙载曰:“赵点检顾视不常,不可测也。”帝受禅,景益重之,欲以为相,以帷薄不修而止,至是复用。 唐主立周氏,故后妹也,美姿容,以姻戚往来,先得幸于唐主,后卒,遂册立之。唐主颇留意声色,《霓裳羽衣曲》久绝不传,后按谱尽得其声调。唐主常欲以户部侍郎孟拱辰宅赐教坊袁承进,御史张宪上疏力谏,不听。初,唐宰相严续尽忠不贰,与执政议多不同,求罢政事,唐主许之,于是百司政事皆归于枢密院。枢密副使陈乔柔懦畏怯,猾吏潜结权幸,多为非法,纪纲并坏。而张洎方以文学得幸,特授清辉殿学士,与太子太傅徐辽、太子太保徐游别居澄心堂,密画机务,中旨多自澄心堂出,游从子元楀等宣行之,中书、密院俱同散地。 四年十一月,唐主遣其弟从善来朝,奉方物入贡。帝以从善为泰宁军节度,赐第,留京师。唐主手疏求遣从善归国,优诏不许。时唐主事中国,虽外示畏服,内实修备。及南汉亡,惧甚,因上表乞去国号,改“唐国主”为“江南国主”,“唐国印”为“江南国主印”,且请赐诏呼名,帝许之。唐主乃贬损制度,下书称教,改中书、门下省为左、右内史府,尚书省为司会府,其馀官称多所更定。先是,唐主以银五万遗赵普,普以白帝,帝曰:“此不可不受,但以书答对,少赂其使者可也。”普辞,帝曰:“大国之体,不可自为削弱,当使之勿测。”及从善来朝,常赐外,密赉白金如遗普之数。唐君臣皆震骇,服帝之伟度。 五年二月,江南江都留守林仁肇密陈︰“淮南戍兵少,宋前已灭蜀,今又取岭南,道远师疲。愿假臣兵数万,自寿春径渡,复江北旧境。彼纵来援,臣据淮御之,势不能敌。兵起日,请以臣叛闻于北朝,事成,国享其利;败则族臣家,明陛下无二心。”江南主不听。又沿江巡检卢绛募亡命,习水战,屡破吴越兵于海门,亦尝说江南主曰:“吴越,仇雠也,他日必为北朝掎角。臣请诈以宣、歙叛,陛下声言讨臣,臣且乞兵吴越,至则蹑而攻之,其国可取。”江南主亦不用。帝忌仁肇威名,赂其侍者,窃取仁肇画像悬别室,引江南使者观之,问︰“何人?”使者曰:“林仁肇也。”曰:“仁肇将来降,先持此为信。”又指空馆曰:“将以此赐仁肇。”使者归,白江南主。江南主不知其间,鸩杀仁肇。 七年春正月,江南主遣常州刺史陆昭符入贡,奉疏求弟从善归国,帝不许。江南主天性友爱,自从善来使被留,悲恋不已,岁时宴会皆罢。 九月癸亥,遣曹彬等将兵伐江南。帝欲伐江南而无名,遣知制诰李穆谕江南主入朝。江南主将从之,其门下侍郎陈乔曰:“臣与陛下俱受元宗顾命,今往,必见留,其若社稷何?臣虽死无以见元宗于九泉矣。”内史舍人张洎亦劝其主无入朝。时乔与洎掌(枢)[机]〈据《续纲目》、薛《鉴》改。本卷下文校补未注依据者同此。〉密,江南主信之,遂称疾固辞,且言:“谨事大朝,冀全济也。今若此,有死而已!”穆曰:“朝与否,国主自处之。然朝廷甲兵精锐,物力富雄,恐不易当也。宜熟思之,无贻后悔。”江南主不从,而遣使求封册。帝不许,命梁迥复使,讽之入朝。江南主不答。迥还,帝乃命曹彬为西南路行营都部署,潘美为都监,曹翰为先锋,将兵十万以伐之。自王全斌平蜀多杀降卒,帝每恨之。至是,彬等入辞,帝诫彬曰:“江南之事,一以委卿,切勿暴掠生民,务广威信,使自归顺,不烦急击也。”又曰:“城陷之日,愼无杀戮。设若困鬬,则李煜一门不可加害。”且以剑授彬曰:“副将而下,不用命者斩之。”潘美等皆失色。彬自荆南发战舰东下,江南屯戍皆谓每岁宋所遣巡兵,但闭壁自守,奉牛酒犒师,寻觉异于他日,池州将戈彦弃城走。彬入池州,败江南兵于铜陵,进次采石矶。 初,江南池州人樊若水举进士不第,因谋来归。乃渔钓于采石江上,乘小舟载丝绳其中,维南岸,疾棹抵北岸,凡十数往还,得其江之广狭。因诣汴上书,言江南可取状,请造浮梁以济师。帝然之,遣使往荆湖,造黄黑龙船数千艘。又以大舰载巨竹絚,自荆渚而下。或谓江阔水深,古未有浮梁而济者,帝不听,擢若水为右赞善大夫。及师南下,以若水为向导,既克池州,即用为知州。十一月,若水请试舟,乃先试于石牌口,移至采石,三日而成,不差尺寸。潘美因率步兵渡江,若履平地。时江南久不用兵,老将皆没,主兵者多新进,以功名自负,闻兵兴,踊跃言利害者[日]数十人。江南主以镇海节度使、同平章事郑彦华督水军万人,都虞候杜真领步军万人,同逆王师。将行,江南主诫之曰:“两军水陆相济,无不捷矣。”彦华以战舰鸣鼓,溯流而上,急趋浮梁,潘美麾兵击败之。真以所部步军接战,彦华不能救,亦败。金陵始戒严,下令去开宝之号,益募民为兵,民以财粟献者,官爵之。 八年二月,曹彬连破江南兵于白鹭洲、新林港,遣田钦祚攻溧水。江南统军使李雄谓诸子曰:“吾必死于国难,尔曹勉之!”父子八人皆没于陈,钦祚遂克溧水。彬大军进次秦淮,江南兵水陆十万陈于城下。时舟楫未具,潘美率兵先赴,令曰:“美提骁果数万人,战胜攻取,岂限此一衣带水而不径渡乎?”遂涉水,大军随之,江南兵大败。马军都虞候李汉琼率所部,取巨艘,实以葭苇,乘风纵火,拔其城南水寨,又拔关城,守陴者争(道)[遁],溺死千计。 初,陈乔、张洎为江南主谋,请所在坚壁以老宋师。江南主遂弗为虑,日于后苑引僧及道士诵经、讲《易》,高谈不恤政事。军书告急,非徐元楀等莫得通,王师驻城下累月,江南主犹不知。时兵政皆属神卫统军都指挥使皇甫继勋。继勋素贵骄,初无效死意,但欲其主速降,而口不敢发,每与众言,辄云:“北军强劲,谁能敌之?”闻兵败则喜曰:“吾固知其不胜也。”偏裨有募死士欲夜出邀战者,继勋必杖其背,拘囚之。一日,江南主自出巡城,见宋师列栅,旌旗满野,知为左右所蔽,始惊惧,收继勋付狱杀之,遣使召神卫军都虞候朱令赟以上江兵入援。 冬十月,江南都虞候刘澄以润州降。江南主危迫,遣学士承旨徐铉求缓师。铉至,言于帝曰:“李煜无罪,陛下兵出无名。煜以小事大,如子事父,未有过失,奈何见伐?”帝曰:“尔谓父子为两家,可乎?”铉不能对而还。逾月,江南复遣铉乞缓师,以全一邦之命。铉见帝,论辩不已,帝按剑怒曰:“不须多言!江南亦有何罪?但天下一家,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耶?”铉惶恐,辞归江南。 朱令赟自湖口入援,众号十五万,顺流而下,将焚采石浮梁。彬闻之,遣战棹都部署王明密令人树长木于洲渚间,若帆樯之状。令赟望见,疑有伏,逗挠不敢进,明因移檄诸将,掎角袭之。令赟乘其大航,建大将旗鼓,至皖口,明合步军将刘遇急攻之。令赟势促,纵火拒战,会北风甚,火反及之,众大溃,遂擒令赟。金陵独恃此援,由是孤城愈蹙。 曹彬遣人谓江南主曰:“事势如此,所惜者,一城生聚耳。若能归命,策之上也。某日城必破,宜早为之所。”江南主不听。一日,彬忽称疾不视事,诸将皆来问疾。彬曰:“某之疾非药石所能愈,惟须诸君诚心自誓,以克城之日,不妄杀一人,则自愈矣。”诸将许诺,共焚香为誓。明日,彬即称愈。又明日,城陷。初,陈乔、张洎约同死社稷,然洎实无死志。至是,乔径入白江南主曰:“今日国亡,愿加显戮,以谢国人。”江南主曰:“此乃历数,卿死无益也。”乔曰:“纵不杀臣,臣何面目以见士人乎?”遂自经死。勤政殿学士锺倩朝服坐于家,兵及门,亦举族死之。江南主率臣僚诣军门请罪,彬慰安之,待以宾礼,请煜入宫治装,彬以数骑待(军)[宫]〈据《宋史》二五八《曹彬传》、《续纲目》、薛《鉴》改。〉门外。左右密谓彬曰:“煜入或不测,奈何?”彬笑曰:“煜素愞无断,既已降,必不能自引决。”煜治装毕,遂与其宰相汤悦等四十五人赴汴京。彬自出师至凯旋,士众畏服,无敢轻肆,克城之日,兵不血刃,凡得州十九、军三、县一百八十。捷至,群臣称贺,帝泣曰:“宇县分割,民受其祸,攻城之际,必有横罹锋刃者,实可哀也!”命出米十万赈恤之。 九年春正月乙亥,曹彬俘江南主李煜还汴。帝御明德门,以煜尝奉正朔,命勿宣露布,止令煜君臣白衣纱帽至楼下待罪。诏并释之,赐冠带、器币、鞍马有差,授煜检校太傅、右千牛卫上将军,封违命侯,子姓从官皆录用之,因赦天下。帝责张洎曰:“汝劝煜不降,使至今日。”因出洎所草召上江援兵蜡丸书示之。洎谢曰:“书实臣所为,然犬吠非其主,此其一耳,他尚多。今得死,臣之分也。”帝奇之,以为太子中允。 二月庚戌,以曹彬为枢密使。初,彬之伐江南也,帝谓曰:“俟克李煜,当以卿为使相。”潘美预以为贺,彬曰:“不然,夫是行也,仗天威,遵庙谟,乃能成事,吾何功哉?况使相极品乎?”美曰:“何谓也?”彬曰:“太原未平耳。”及还,帝谓曰:“本授卿使相,然刘继恩未下,姑少待之。”美视彬微笑。帝诘之,美以实对,帝亦大笑,乃赐彬钱五十万。彬退曰:“人生何必使相,好官无过多得钱耳。”未几,乃拜枢密使。 江南州郡皆降,独江州指挥使胡则杀刺史谢彦实,集众固守。曹翰围之四月馀,则力屈被执,翰杀之,因纵兵悉取赀财而屠其民。 太宗太平兴国三年秋七月壬辰,陇西公李煜卒。 [book_title]卷07 太祖建隆元年春正月乙卯,遣使分赈诸州。 是月,视学。诏增葺祠宇,塑绘先圣、先贤像,自为赞,书于孔、颜座端,令文臣分撰馀赞,屡临视焉。尝谓侍臣曰:“朕欲尽令武臣读书,知为治之道。”于是臣庶始贵文学。 帝尝讲求辅弼,谓左右曰:“朕闻范质居第之外,不殖货产,真宰相也!”是日,以质及王溥、魏仁浦同辅政。旧制,宰臣上殿,命坐而议大政;其进拟差除,但入疏状,画可降出,奉行而已。质等自以周朝旧臣,稍存形迹,且惮帝英睿,乃请用札子,面取旨,退,各疏其事,同列书字以志。从之,坐论之礼遂废。 庚寅,赐贡士杨砺等十九人及第、出身有差。自是岁贡举。 二年春正月,度民田。周世宗末年,尝命官诣诸州度民田。而使者多不称。至是,帝谓侍臣曰:“度田盖欲勤恤小民,而民敝愈甚。今当精择其人。”遂分遣常参官诣诸州。寻诏州县课民种植,长吏以春秋巡视,著为令。又置义仓,官所收二税,每一石别输一斗,贮之以备凶歉。 夏四月,诏郡国置前代帝王、贤臣陵冢户。 三年二月甲午,诏︰“自今百官每五日内殿起居,以次转对,指陈时政得失。事关急切者,许不时上章,无以触讳为惧。” 己亥,诏曰:“王者禁人为非,乃设法令,临下以简,必务哀矜,世属乱离则纠之以猛,人知耻格则济之以宽。窃盗之生,本非巨蠹,近朝立制,重于律文,甚非爱人之旨。自今窃盗赃满五贯足陌者,死。” 乾德元年秋七月,帝幸武成王庙,历观两庑,指白起像曰:“起杀已降,不武之甚,岂宜受享!”命去之。 二年春正月,行四时参选法,诏陶谷等四十七人各于见任幕职京官中,举堪为郡守副佐者一人。除官之日,仍书举主姓名,如谬举致职事乖方者,并连坐。 夏四月丁未,策贤良方正直言极谏科,取博州判官颖贽。宋初取士有三科:一曰贤良方正直言极谏,一曰经术优深可为师法,一曰详闲吏理达于教化。凡内外职官、布衣草泽皆得充举,并诸州解送吏部,试论三道,廷试策一道。应制科者自贽始。 三年八月,置封桩库。帝平荆、湖、西蜀,收其金帛,别为内库储之,号“封桩”,凡岁终用度之馀,皆入之,以为军旅、饥馑之备。尝谕近臣曰:“石晋割幽、燕以赂契丹,使一方独限外境,朕甚悯之。欲俟斯库所畜满四五百万,遣使谋于彼,傥肯以地归于我,则以此酬之。不然,我以二十匹绢购一胡人首,彼精兵不过十万,止费我二百万匹绢,则敌尽矣。” 四年三月甲辰,诏翰林学士、常参官,于幕职、州县及京官内,各举堪任常参官者一人,不当者连坐。 开宝元年三月,初覆试贡士。是科擢进士合格者十八人,陶谷子邴名在第六。帝谓左右曰:“闻谷不能训子,邴安得[登]〈据《宋史》卷一五五《选举志》、《续纲目》补。〉第?”命中书覆试,因下诏曰:“造士之选,匪树私恩,世禄之家,宜敦素业。如闻党与,颇容窃吹,文衡公器,岂宜私滥!自今举人,凡关食禄之家,悉委中书覆试。” 三年秋七月己巳,诏曰:“吏员猥多,难以求治,俸禄鲜薄,未可责廉,与其冗员而重费,不若省官而益俸。诸州县宜以户口为率,差减其员,旧俸月增给五千。” 帝性孝友节俭,质任自然,不事矫饰。受禅初,颇好微行。或谏其轻出,曰:“帝王之兴,自有天命。周世宗见诸将方面大耳者皆杀之,我终日侍侧,不能害也。”尝坐寝殿,令洞开诸门,皆端直轩豁,无有壅蔽,谓左右曰:“此如我心,若有邪曲,人皆见之矣。”一日,罢朝坐便殿,不乐者久之。左右请其故,曰:“尔谓天子容易为耶?早作乘快误决一事,故不乐耳。”宫中苇帘缘用青布,常服之衣,浣濯至再。永康公主尝衣贴绣铺翠襦,帝曰:“尔服此,众必相效。”禁之。主一日劝帝以黄金饰肩舆,帝曰:“我以四海之富,宫殿饰以金银,力亦可办。但念我为天下守财耳,岂可妄用!”尤注意刑辟,尝读二《典》,叹曰︰“尧、舜之罪四凶,止从投窜,何近代法网之密耶?”故定为折杖法,以递减流、徒、杖、笞之刑。自开宝以来,犯大辟非情理深害者,多得贷死;惟赃吏弃市,则未尝贳。 [book_title]卷08 太祖建隆三年夏四月,〈《长编》系于二年五月,《宋史》九八《礼志》称其事在太祖“即位之明年”。〉太常寺博士聂从义上《三礼图》。先是,周世宗时,将禘于太庙,言事者以宗庙无祧室,不当行禘祫之礼。崇义上言,其略曰:“魏明帝以景初三年正月上仙,至五年二月,祫祭。明年,又禘。自兹后,以五年为禘。且魏以武帝为太祖,至明帝始三帝,未有毁主而行禘祫,其证一也。宋文帝元嘉六年,祠部定十月三日大祫。其太学博士议云:‘按禘祫之礼,三年一,五年再。’宋高祖至文帝裁亦三帝,未有毁主而行禘祫,其证二也。梁武帝用谢广议,三年一禘,五年一祫,谓之大祭。禘祭以夏,祫祭以冬。且梁武乃受命之君,裁追尊四朝而行禘祫,则知祭者是追养之道,以时移节变,孝子感而思亲,故荐以首时,祭以仲月,间以禘祫,序以昭穆,乃礼之经也,非关宗庙备与未备,其证三也。”终从崇义之议。世宗诏参定郊庙祭玉,崇义因考正三礼,至是,表上之。帝览而嘉之,诏曰:“礼器、礼图,相承传用,浸历年祀,宁免差违。聂崇义典事国庠,服膺儒业,讨寻故实,刊正疑讹,奉职效官,有足嘉者,崇义宜量与酬奖。所进《三礼图》,宜令太子詹事尹拙集儒学三五人,更同参议,所冀精详,苟有异同,善为商榷。” 尹拙驳正三礼,聂崇义复引经释之,下(礼)[工]〈据《宋史》四三一《聂崇义传》改。〉部尚书窦仪裁定。仪上奏曰:“伏以圣人制礼,垂之无穷,儒者据经,所传或异,年祀浸远,图绘缺然,踳驳弥深,丹青靡据。聂崇义研求师说,耽味《礼经》,较于旧图,良有新意。尹拙爰承制旨,能罄所闻。尹拙驳议及聂崇义答义各四卷,臣再加详阅,随而裁置,率用增损,列于注释,共分为十五卷,以闻。”诏颁行之。拙、崇义复陈“祭玉、鼎釜异同”之说,诏下中书省集议。吏部尚书张昭等奏议曰:“按聂崇义称祭天苍璧,九寸圆好,祭地黄琮,八寸无好,圭、璋、琥并长九寸。自言周显德三年,与田敏等按《周官‧玉人》之职及阮谌、郑玄旧图,载其制度。臣等按《周礼‧玉人》之职,只有‘璧琮九寸,瑑琮八寸’,及‘璧羡度尺好三寸以为度’之文,即无苍璧、黄琮之制,兼引注有《尔雅》‘肉倍好’之说,此即是注‘璧羡度’之文,又非苍璧之制。又详郑玄自注《周礼》,不载尺寸,岂复别作画图,违经立异。《四部书目》内有《三礼图》十二卷,是隋开皇中敕礼官修撰,其图第一、第二题云梁氏,第十后题云郑氏,又称不知梁氏、郑氏名位所出。今书府有《三礼图》,亦题梁氏、郑氏,不言名位。厥后有梁正者,集前代图记,更加详议,题《三礼图》曰:‘陈留阮士信受礼学于颍川綦册君,取其说为图三卷,多不按《礼》文,而引汉事与郑君之文违错,正删为二卷。’其阮士信即谌也。如梁正之言,可知谌之纰谬,兼三卷《礼图》删为二卷,应在今《礼图》之内,亦无改祭玉之说。臣等参详,自周公制礼之后,叔孙通重定以来,《礼》有纬书,汉代诸儒颇多著述,讨寻祭玉,并无尺寸之说。魏、晋之后,郑玄、王肃之学,各有生徒,《三礼》、《六经》,无不论说,检其书亦不言祭玉尺寸。臣等参验画图本书,周公所说正经不言尺寸,设使后人谬为之说,安得便入周图?知崇义等以诸侯入朝献天子、夫人之琮、璧以为祭玉,又配合羡度肉好之言,强为尺寸。古今大礼,顺非改作,于理未通。又据尹拙所述,礼神之六玉,称取梁桂州刺史崔灵恩所撰《三礼义宗》,内昊天及五精帝圭、璧、琮、璜皆长尺二寸,以法十二时。祭地之琮长十寸,以效地之数。又引《白虎通》云:‘方中圆外曰璧,圆中方外曰琮。’崇义非之,以为灵恩非周公之才,无周公之位,一朝撰述便补六玉阙文,尤不合礼。臣等窃以刘向之论《洪范》,王通之作《元经》,非必挺圣人之姿而居上公之位,有益于教,亦为斐然。臣等以灵恩所撰之书,聿稽古训,祭玉以十二为数者,盖天有十二次,地有十二辰,日有十二时,封山之玉牒十二寸,圜丘之笾豆十二列,天子以镇圭外守,宗后以大琮内守,皆长尺有二寸,又祼圭尺二寸,王者以祀宗庙。若人君亲行之郊祭,登坛酌献,服大裘,搢大圭,行郊奠,而手秉尺二之圭,祼献九寸之璧,不及礼宗庙祼圭之数,父天母地,情亦奚安?则灵恩议论,理未为失,所以自《义宗》之出,历梁、陈、隋、唐垂四百年,言礼者引为师法,今《五礼精义》、《开元礼》、《郊祀录》皆引《义宗》为标准。近代晋、汉两朝,仍依旧制。周显德中,田敏等妄作穿凿,辄有更改。自唐贞观之后,凡三次大修五礼,并因隋朝典故,或节奏繁简之间稍有厘革,亦无改祭玉之说。伏望依《白虎通》、《义宗》、《唐礼》之制,以为定式。又尹拙依旧图画釜,聂崇义去釜画镬,臣等参详旧图,皆有釜无镬。按《易‧说卦》云:‘坤为釜。’《诗》云:‘维锜及釜。’又云:‘漑之釜鬵。’《春秋传》云:‘锜釜之器。’《礼记》云:‘燔黍捭豚。’解云:‘古未有甑釜,所以燔捭而祭。’即釜之为用,其来尚矣,故入于《礼图》。今崇义以《周官》祭祀有‘省鼎镬’、‘供鼎镬’,又以《仪礼》有‘羊镬’、‘豕镬’之文,乃云:‘画釜不如画镬。’今诸经皆载釜之用,诚不可去。又《周》、《仪礼》皆有‘镬’之文,请两图之。又若观诸家祭祀之画,今代见行之礼,于大祀前一日,光禄卿省视鼎、镬,伏请图镬于鼎下。”诏从之。 乾德元年二月,〈按︰《宋史》一二六《乐志》,“太常窦俨上言曰云云”乃建隆元年二月之事,──薛《鉴》在建隆元年四月──下文“翰林学士承旨陶谷等云云”方为乾德元年之事。本书因二事性质相近,故合叙之。〉太常窦俨上言曰:“三五之兴,礼乐不相沿袭。洪惟圣宋,肇建皇极,一代之乐,宜乎立名。乐章固当易以新词,式遵旧典。”从之,因诏俨专其事。俨乃改周乐文舞《崇德》之舞为《文德》之舞,武舞《象成》之舞为《武功》之舞。改乐章十二顺为十二安,盖取“治世之音安以乐。”之义:祭天为《高安》,祭地为《静安》,宗庙为《理安》,天地宗庙登歌为《嘉安》,皇帝临轩为《隆安》,王公出入为《正安》,皇帝食饮为《和安》,皇帝受朝、皇后入宫为《顺安》,皇太子轩县出入为《良安》,正冬朝会为《永安》,郊庙俎豆入为《丰安》,祭享、酌献、饮福、受胙为《禧安》,祭文宣王、武成王同用《永安》,耤田、先农用《静安》。五月,有司上言:“僖祖文献皇帝室奏《大善》之舞,顺祖惠元皇帝室奏《大宁》之舞,翼祖简恭皇帝室奏《大顺》之舞,宣祖昭武皇帝室奏《大庆》之舞。”从之。翰林学士承旨陶谷等奉诏撰定祀感生帝之乐章曲名:降神用《大安》,太尉行用《保安》,奠玉币用《庆安》,司徒奉俎用《咸安》,酌献用《崇安》,饮福用《广安》,亚献用《文安》,送神用《普安》。五代以来乐工未具,是岁秋行郊享之礼,诏选开封府乐工八百三十人,权隶太常,习鼓吹。 四年春,遣拾遗孙吉取成都孟㫤伪宫县至京师。太常官属阅视,考其乐器不协音律,命毁弃之。 六月,判太常寺和岘言:“大乐署旧制,宫县三十六虡设于庭,登歌两架设于殿上。望诏有司别造,仍令徐州求泗滨石以充磬材。”许之。先是晋开运末,礼乐之器沦陷,至是,始令有司复二舞、十二案之制。二舞郎及引舞一百五十人,按视教坊开封乐籍,选乐工子弟以备其列,冠服准旧制。鼓吹十二案,其制,设毡床十二,为熊罴腾倚之状以承其下,每案设大鼓、羽葆鼓、金𬭚各一,歌箫、笳各二,凡九人,其冠服同引舞之制。 十月,岘又言:“乐器中有叉手笛,乐工考验皆与雅音相应。按唐吕才歌《白雪》之琴,马滔进《太一》之乐,当时得与宫县之籍,况此笛足以协十二旋相为宫,亦可通八十四调。其制如雅笛而小,长九寸,与黄锺管等,其窍有六,左四右二,乐人执持,两手相交,有拱揖之状,请名之曰拱宸管。望于十二案、十二编磬并登歌两架,各设其一,编于令式。”诏可。 太祖每谓雅乐声高,近于哀思,不合中和,又念王朴、窦仪,素名知乐,皆已沦没,因诏和岘讨论其理。岘言:“以朴所定律吕之尺较西京铜望臬古制石尺短四分,乐声之高良由于此。”乃诏依古法别创新尺以定律吕,自此雅音和畅,事具《律历志》。〈按︰此文原出《宋史》一二六《乐志》,故仅著篇名。〉 自国初已来,御正殿、受朝贺,用宫县次;御别殿、群臣上寿,举教坊乐。是岁冬至,上御乾元殿,受贺毕,群臣诣大明殿,行上寿礼,始用雅乐、登歌二舞。 是月,和岘又上言:“郊庙殿庭,通用《文德》、《武功》之舞,然其缀兆未称武功、文德之形容。又依古义,以揖让得天下者,先奏文舞;以征伐得天下者,先奏武舞。陛下以推让受禅,宜先奏文舞。按《尚书》,舜受尧禅,‘玄德升闻,乃命以位。’请改殿宇所用文舞为《玄德升闻》之舞。其舞人约唐太宗舞图,用一百二十八人,以倍八佾之数,分为八行,行十六人,皆着履,执拂,服袴褶,冠进贤冠。引舞(一)[二]〈据《宋史》一二六《乐志》改。〉人,各执五采纛。其舞状、文容、变数,聊增更改。又陛下以神武平一宇内,即当次奏武舞。按《尚书》周武王‘一戎衣而天下大定’,请改为《天下大定》之舞。其舞人数行列,悉同文舞。其人皆被金甲,持戟。引舞二人,各执五采旗。其舞六舞:一变象六师初举,二变象上党克平,三变象淮扬厎定,四变象荆、湖归复,五变象邛蜀纳款,六变象兵还振旅。乃别撰舞曲乐章,其铙铎、雅相、金𬭚、鼗鼓,并引二舞等工人冠服,即依乐令,而《文德》、《武功》之舞,请于郊庙仍旧通用。又按唐贞观十四年,景云见,河水清,张文收采古《朱雁》、《天马》之义,作《景云河清歌》,名《燕乐元会第二奏》者是也。伏见今年荆南进甘露,京兆、(东)[果]州〈据《宋史》一二六《乐志》改。〉进嘉禾,黄州进紫芝,和州进绿毛龟,黄州进白兔。欲依月律,撰《神龟》、《甘露》、《紫芝》、《嘉禾》、《玉兔》五瑞各一曲,每朝会登歌,首奏之。”有韶︰“二舞人数、衣冠悉仍旧制,乐章如所请。” 六年,岘又言:“汉朝获天马、赤雁、神鼎、白麟之瑞,并为郊歌。国朝合州进瑞木成文,驯象由远方自至,秦州获白乌,黄州获白雀,并合播在筦弦,荐于郊庙。”诏岘作《瑞文》、《驯象》、《玉乌》、《皓雀》四瑞乐章,以备登歌。 未几,岘复言:“按《开元礼》,郊祀车驾还宫,入嘉德门,奏《采茨》之乐;入太极门,奏《太和》之乐。今郊祀礼毕,登楼肆赦,然后还宫,宫县但用《隆安》,不用《采茨》。其《隆安》乐章本是御殿之辞,伏详礼意,《隆安》之乐自内而出,《采茨》之乐自外而入,若不并用,有失旧典。今大乐署丞王光裕诵得唐日《采茨曲》,望依月律别撰其辞。每郊祀毕,车驾初入,奏之;御楼礼毕,还宫,即奏《隆安》之乐。”并从之。 [book_title]卷09 太祖乾德二年,遣使案行黄河,治古堤。议者以旧河不可卒复,力役且大,遂止。诏民治遥堤,以御冲决之患。 三年秋,大霖雨,河决阳武,梁、澶、郓亦决。诏发州兵治之。 四年八月,滑州河决,坏灵河县大堤。诏殿前都指挥使韩重赟等督士卒丁夫数万人治之。 五年春正月,帝以河堤屡决,分遣使行视,发畿甸丁夫缮治。自是岁以为常,皆以正月首事,季春而毕。是月,诏开封、大名府、郓、澶、滑、孟、濮、齐、淄、沧、棣、滨、德、博、怀、卫、郑等州长吏,并兼本州河堤使。 开宝五年五月,河大决濮阳,又决阳武。诏发诸州兵及丁夫凡五万人,遣颍州团练使曹翰护其役。翰辞,太祖谓曰:“霖雨不止,又闻河决。朕信宿以来,焚香上祷于天,若天灾流行,愿在朕躬,勿延于民也。”翰顿首对曰:“昔宋景公,诸侯耳,一发善言,灾星退舍。今陛下忧及兆庶,恳祷如是,固当上感天心,必不为灾。” 六月,下诏曰:“近者澶、濮等数州,霖雨(渐)[荐]〈据《宋史》九一《河渠志》改。本卷下文校补未注依据者同此。〉降,洪河为患。朕以屡经决溢,重困黎元,每阅前书,详究经渎。至若夏后所载,但言导河至海,随山浚川,未闻力制湍流,广营高岸。自战国专利,堙塞故道,小以妨大,私而害公,九河之制遂隳,历代之患弗弭。凡搢绅多士,草泽之伦,有素习河渠之书,深知疏导之策,若为经久,可免重劳,并许诣阙上书,附驿条奏。朕当亲览,用其所长,勉副询求,当示甄奖。”时东鲁逸人田告者,纂《禹元经》十二篇。帝闻之,召至阙下,询以治水之道。善其言,将授以官。以亲老,固辞归养,从之。翰至河上,亲督工徒,未几,决河皆塞。 太宗太平兴国二年秋七月,河决孟州之温县,郑州之荥泽,澶州之顿丘,皆发缘河诸州丁夫塞之。 三年春正月,命使十七人分治黄河堤,以备水患。 八年五月,河大决滑州韩村,泛澶、濮、曹、济诸州民田,坏居人庐舍。东南流,至彭城界入于淮。诏发丁夫塞之。堤久不成,乃命使者按视遥堤旧址。使回条奏,以为︰“治遥堤不如分水势。自孟抵郓,虽有堤防,唯滑与澶最为隘狭,于此二州之地,可立分水之制。宜于南北岸各开其一,北入王莽河以通于海,南入灵河以通于淮,节减暴流,一如汴口之法。其分水河,量其远迩,作为斗门,启闭随时,务乎均济。通舟运,漑农田,此富庶之资也。”不报。时多阴雨,河久未塞。帝忧之,遣枢密直学士张齐贤乘传诣白马津,用太牢加璧以祭。 十二月,滑州言决河塞,群臣称贺。 九年春,滑州复言房村河决。帝曰:“近以河决韩村,发民治堤不成,安可重困吾民,当以诸军代之。”乃发卒五万,以侍卫步军指挥使田重进领其役。 淳化四年冬十月,河决澶州,陷北城,坏庐舍七千馀区。诏发卒代民治之。是岁,巡河供奉官梁睿上言:“滑州土脉疏,岸善𬯎,每岁河决南岸,害民田。请于迎阳凿渠引水,凡四十里,至黎阳合大河,以防暴涨。”帝许之。 五年春正月,滑州言新渠成。帝又案图,命昭宣使、罗州刺史杜彦钧率兵夫计功十七万,凿河开渠,自韩村埽至州西铁狗庙,凡五十馀里,复合于河,以分水势。 真宗大中祥符(三)[五]年,著作佐郎李垂上《导河形胜书》三篇并图,其略曰:“臣请自汲郡东推禹故道,挟御河,较其水势,出大伾、上阳、太行三山之间,复西河故渎,北注大名西、馆陶南,东北合赤河而至于海。因于魏县北析一渠,正北稍西,迳衡漳直北下,出邢、洺,如《夏书》‘过洚水’,稍东,注易水,合百济,会朝河而至于海。大伾而下,黄、御混流,薄山障堤,势不能远。如是,则载之高地而北行,百姓获利,而契丹不能南侵矣。《禹贡》所谓‘夹右碣石入于海’。孔安国曰:‘河逆上此州界。’其始作自大伾西八十里,曹公所开运渠东五里,引河水,正北稍东十里,破伯禹[古]堤,迳牧马陂,从禹故道。又东三十里,转大伾西,通利军北,挟白沟,复(四)[西]大河,〈据《长编》改。〉北迳清丰、大名西,历洹水、魏县东,曁馆陶南,入屯氏故渎,合赤河而北,入于海。既而自大伾西新发故渎西岸,析一渠,正北稍西五里,广深与汴等,合御河道。逼大伾北,即坚壤析一渠,东西二十里,广深与汴等,复东大河。两渠分流,则三四分水犹得注澶渊旧渠矣。大都河水从西大河故渎,东北合赤河而达于海。然后于魏县北发御河西岸,析一渠,正北稍西六十里,广深与御河等,合衡漳水。又冀州北界,深州西南三十里,决衡漳西岸,限水为门,西北注滹沱,潦则塞之使东渐渤海,旱则决之使西灌屯田,此中国御边之利也。两汉而下,言水利者屡欲求九河故道而疏之。今考图志,九河并在(中)[平]原而北,且河坏澶、滑,未至平原而上已决矣,则九河奚利哉!汉武舍大伾之故道,发顿丘之暴冲,则滥兖泛齐,流患中土,使河朔平田膏腴千里,纵容边寇劫掠其间。今大河尽东,全燕陷北,而御边之计,莫大于河。不然,则赵、魏百城,富庶万亿,所谓诲盗而招寇也。一日(俟)[伺]我饥馑,乘虚入寇,临时用计者实难,不如因人足财丰之时,成之为易。”诏枢密直学士任中正、龙图阁直学士陈彭年、知制诰王曾详定。中正等上言:“详垂所述,颇为周悉。所言起滑台而下,派之为六,则缘流就下,湍急难制,恐水势聚而为一,不能各依所导。设或必成六派,则是更增六处河口,悠久难于堤防,亦虑入滹沱、漳河,渐至二水淤塞,益为民患。又筑堤七百里,役夫二十一万七千,工至四十日,侵占民田,颇为烦费。”其议遂寝。 天禧三年六月,滑州河溢城西北天台山旁,俄复溃于城西南,岸摧七百步,漫溢州城。历澶、濮、曹、郓,注梁山泊,又合清水、古汴渠,东入于淮,州邑罹患者三十二。即遣使赋诸州薪石、楗橛、茭竹之数千六百万,发兵夫九万人治之。 四年二月,河塞。群臣入贺,上亲为文,刻石纪功。是年,祠部员外郎李垂又言疏河利害,命垂至大名府、滑、卫、德、贝州、通利军,与长吏计度。垂上言:“臣所至,并称黄河水入王莽、沙河与西河故渎,注金、赤河,必虑水势浩大,荡浸民田,难于堤备。臣亦以为河水所经,不无为害。今者决河而南,为害既多,而又阳武埽东,石堰埽西,地形污下,东河泄水又艰。或者云:‘今决处漕底坑深,旧渠逆上,若塞之,旁必复坏。’如是则议塞河者诚以为难。若决河而北,为害虽少,一旦河水注御河,荡易水,迳乾宁军,入独流口,遂及契丹之境。或者云:‘因此摇动边鄙。’如是则议疏河者又益为难。臣于两难之间,辄画一计,请自上流引北载之高地,东至大伾,泻复于澶渊旧道,使南不至滑州,北不出通利军界。何以计之?臣请自卫州东界曹公所开运渠东五里河北岸凸处,就岸实土坚引之,正北稍东十三里,破伯禹古堤,注裴家潭,迳牧马陂。又正东稍北四十里,凿大伾西山,酾为二渠,一逼大伾南足,决古堤,正东八里,复澶渊旧道;一逼通利军城北曲河口,至大禹所导西河故渎,正北稍东五里,开南北大堤。又东七里,入澶渊旧道,使南不至滑州,与南渠合。夫如是,则北载之高地,大伾二山脽股之间,分酌其势,浚泻两渠,汇注东北,不远三十里,复合于澶渊旧道,而滑州不治自涸矣。臣请以兵夫二万,自来岁二月兴作,除三伏半功外,至十月而成,其均厚埤薄,俟次年可也。”疏奏,朝议虑其烦扰,罢之。 初,滑州以天台决口去水稍远,聊兴葺之,及西南堤成,乃于天台口旁筑月堤。六月望,河复决天台下,走卫南,浮徐、济,害如三年而益甚。帝以新经赋率,虑殚困民力,即诏京东西、河北路经水灾州军,勿复科调丁夫。其守捍堤防役兵,仍令长吏存恤而番休之。 五年春正月,知滑州陈尧佐以西北水坏城,无外御,筑大堤;又叠埽于城北,护州中居民;复就凿横木,下垂木数条,置水旁以护岸,谓之木龙,当时赖焉;复并旧河开枝流,以分导水势。有诏嘉奖。 说者以黄河随时涨落,故举物候为水势之名:立春之后,东风解冻,河边人候水,初至凡一寸则夏秋当至一尺,颇为信验,故谓之“信水”。二月、三月,桃华始开,冰泮雨积,川流猥集,波澜盛长,谓之“桃华水”。春末,芜菁华开,谓之“菜华水”。四月末,垄麦结秀,擢芒变色,谓之“麦黄水”。五月,瓜实延蔓,谓之“瓜蔓水”。朔野之地,深山穷谷,固阴冱寒,冰坚晚泮,逮乎盛夏,消释方尽,而沃荡山石,水带矾腥,并流于河,故六月中旬后谓之“矾山水”。七月,菽豆方秀,谓之“豆华水”。八月,菼薍华,谓之“荻苗水”。九月,以重阳纪节,谓之“登高水”。十月,水落安流,复其故道,谓之“复槽水”。十一月、十二月,断冰杂流,乘寒复结,谓之“蹙凌水”。水信有常,率以为准,非时暴涨,谓之“客水”。其水势,凡移谼横注,岸如刺毁,谓之“札岸”;涨溢逾防,谓之“抹岸”;埽岸故朽,潜流漱其下,谓之“塌岸”;浪势旋激,岸土上𬯎,谓之“沦卷”;水浸岸逆涨,谓之“上展”;顺涨谓之“下展”;或水乍落,直流之中忽屈曲横射,谓之“径䆗”;水猛骤移,其将澄处望之明白,谓之“拽白”,亦谓之“明滩”;湍怒略渟,势稍汨起,行舟值之多溺,谓之“荐浪水”。水退淤淀,夏则胶土肥腴,初秋则黄灭土颇为疏壤,深秋则白灭土,霜降后皆沙也。 旧制岁虞河决,有司常以孟秋预调塞治之物,梢芟、薪柴、楗橛、竹石、茭索、竹索凡千馀万,谓之“春料”。诏下濒河诸州所产之地,仍遣使会河渠官吏,乘农隙,率丁夫水工,收采备用。凡伐芦荻,谓之“芟”;伐山木榆柳[枝]叶,谓之“梢”。辫竹纠芟为索,以竹为巨索,长十尺至百丈,有数等。先择宽平之所为埽场。埽之制:密布芟索,铺梢,梢芟相重,压之以土,杂以碎石,以巨竹索横贯其中,谓之“心索”。卷而束之,复以大芟索系其两端,别以竹索自内旁出,其高至数丈,其长倍之。凡用丁夫数百或千人,杂唱齐挽,积置于卑薄之处,谓之“埽岸”。既下,以橛臬阂之,复以长木贯之,其竹索皆埋巨木于岸以维之。遇河之横决,则复增之以补其缺。凡埽下,非积数叠亦不能遏其迅湍。又有“马头”、“锯牙”、“木岸”者,以蹙水势护堤焉。 凡缘河诸州,孟州有河南、北凡二埽,开封府有阳武埽,滑州有韩、房二村、凭管、石堰州、西鱼池、迎阳凡七埽、〈原注:旧有七里曲埽,后废。〉通利军有齐贾、苏村凡二埽,澶州有濮阳、大韩、大吴、商胡、王楚、横陇、曹村、依仁、大北、冈孙、陈固、明公、王八凡十三埽,大名府有孙杜、侯村二埽,濮州有任村、东、西、北凡四埽,郓州有博陵、张秋、关山、子路、王陵、竹口凡六埽,齐州有采金山、史家涡二埽,滨州有平河、安定二埽,棣州有聂家、梭堤、锯牙、阳成四埽。所费皆有司岁计而无阙焉。 [book_title]卷10 太祖建隆元年二月乙亥,尊母杜氏为皇太后。太后定州安喜人,治家严而有法,生五子,曰匡济、匡胤、光义、光美、匡赞,匡济、匡赞早卒。陈桥之变,后闻之曰:“吾儿素有大志,今果然矣。”及尊为皇太后,帝拜于殿上,太后愀然不乐。左右进曰:“臣闻母以子贵,今子为天子,胡为不乐?”太后曰:“吾闻为君难,天子置身兆庶之上,若治得其道,则此位可尊;苟或失驭,求为匹夫不可得,所以忧也。”帝再拜曰:“谨受教。” 二年六月甲午,皇太后杜氏崩。太后疾,帝侍药饵,不离左右。疾革,召赵普入受遗命,且问帝曰:“汝知所以得天下乎?”帝曰:“皆祖考、太后之馀庆也。”后曰:“不然,正由柴氏使幼儿主天下尔。若周有长君,汝安得至此!汝百岁后,当传位光义,光义传光美,光美传德昭。夫四海至广,能立长君,社稷之福也。”帝泣曰:“敢不如教!”后顾谓普曰:“尔同记吾言,不可违也。”普即榻前为誓书,于纸尾署曰“臣普记”,藏之金匮,命谨密宫人掌之。遂崩,谥曰昭宪。 秋七月,以弟光义为开封尹,光美为(开)[兴]元〈据《宋史》二四四《宗室传》、《续纲目》、薛《鉴》改。〉尹。 乾德二年六月,以皇子德昭为贵州防御使。故事,皇子出阁即封王,帝以德昭未冠,特杀其礼。 三年六月,加弟光义中书令,光美同平章事,子德昭贵州团练使。 开宝六年八月,赵普罢相,出为河阳三城节度使。普至河阳,上表自诉曰:“外人谓臣轻议皇弟开封尹,皇弟忠孝全德,岂有间然。矧昭宪皇太后大渐之际,臣实与闻顾命。知臣者君,愿赐昭鉴!”帝手封其表,藏之金匮。 九月,封弟光义为晋王,班宰相上。又以弟光美兼侍中,子德昭同平章事。 九年三月,以子德芳为贵州团练使。 九月,帝幸晋王光义第。帝友爱光义,数幸其第,恩礼甚厚。光义尝有疾,亲为灼艾,光义觉痛,帝亦取艾自灸。每对近臣言:“光义龙行虎步,他日必为太平天子,福德非吾所及也。” 冬十月,帝有疾。壬午夜,大雪,帝召晋王光义,属以后事。左右皆不得闻,但遥见烛影下晋王时或离席,若有逊避之状。既而上引柱斧戳地,大声谓晋王曰:“好为之!”俄而帝崩,时漏下四鼓矣。宋皇后见晋王愕然,遽呼曰:“吾母子之命皆托于官家!”晋王泣曰:“共保富贵,无忧也。”甲寅,晋王光义即皇帝位,改名炅。号宋后为开宝皇后,迁之西宫。以弟廷美为开封尹,封齐王;兄子德昭为永兴军节度使兼侍中,封武功郡王;德芳为山西南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兴元尹。廷美即光美也。寻诏太祖、廷美子女并称皇子、皇女,以示一体。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二月,帝自将伐汉,欲以齐王廷美掌留务。开封判官吕端言于廷美曰:“上栉风沐雨,以申吊伐。王地处亲贤,当表率扈从,若掌留务,非所宜也。”廷美遂请行,帝许之。 八月,皇子武功王德昭自杀。初,德昭从帝征幽州,军中尝夜惊,不知帝所在,有谋立德昭者,帝闻不悦。及还,以征北未利,久不行太原之赏,德昭以为言,帝大怒曰:“待汝自为之,赏未晚也!”德昭退而自刎。帝闻之惊悔,往抱其尸,大哭曰:“痴儿何至此耶?”赠中书令,追封魏王,谥曰懿。 冬十月,论平汉功,进封齐王廷美为秦王。 六年三月,皇子兴元尹德芳卒,赠中书令、岐王,谥曰康惠。 时卢多逊专政,赵普奉朝请累年,多逊益毁之,谓普初无立上意,普郁郁不得志。会晋邸旧僚柴禹锡、赵镕、杨守一告秦王廷美骄恣,将有阴谋窃发。帝疑,以问普,普因言:“愿备枢轴,以察奸变。”且自陈曰:“臣忝旧臣,为权幸所沮。”遂备道预闻昭宪太后顾命及前朝上表自诉等事。帝发金匮,得誓书,及览普前表,因召见,谓曰:“人谁无过,朕不待五十,已知四十九年非矣。”九月,拜普司徒兼侍中,封梁国公。 七年三月,或又告廷美欲因帝幸西池为乱,遂罢廷美开封尹,为西京留守,赐袭衣、犀带,钱千万缗,绢、彩各万匹,银万两,西京甲第一区。诏枢密使曹彬饯廷美于琼林苑。以太常博士王遹判河南府事,开封府判官阎矩判留守事。进柴禹锡枢密副使,杨守一枢密都承旨,赵镕东上合门使,赏其告廷美阴谋功也。贬左卫将军、枢密承旨陈从(龙)[信]〈据《宋史》二七六本传改。〉为左卫将军,皇城使刘知信为右卫将军,弓箭库使惠延真为商州长史,禁军列校皇甫继明为汝州马步军都指挥使,定人王荣为濮州教练使,皆坐交通廷美及受其燕犒也。或告王荣尝与廷美亲吏狂言:“我不久当得节帅。”坐削籍,流海岛。 初,昭宪太后遗命太祖传位于帝,帝传之廷美以及德昭,故帝即位之初,命廷美尹开封,而德昭、德恭等皆称皇子。及德昭不得其死,德芳相继夭没,廷美始不自安,柴禹锡因上变以摇之。他日,帝以传国意访之赵普,普对曰:“太祖已误,陛下岂容再误!”廷美遂得罪。赵普复相,卢多逊心不自安,普屡讽令引退,而多逊贪固权位,不能决。会普廉得多逊尝遣堂吏赵白交通秦王事,帝大怒,责授守兵部尚书。越二日,下御史狱,捕系中书守堂官赵白、秦府孔目官阎密、小吏王继勋等,命翰林承旨李昉、学士扈蒙、卫尉卿崔仁冀、御史滕中正等杂治之。多逊具伏,言累遣赵白以中书机事密告廷美,且曰:“愿宫车晏驾,尽力事大王。”廷美亦遣小吏樊德明报多逊云:“承旨言正会我意。”因遗之弓矢,多逊受之。阎密恣横不法,言多指斥,王继勋尝为求访声妓,怙势赃污,皆伏罪。狱上,帝诏文武官集议朝堂,太子太师王溥等七十四人奏:“多逊及廷美顾望诅咒,大逆不道,宜行诛戮,以正刑章。赵白等处斩。”诏削夺多逊官,流崖州,并徙其家属、期亲于远裔。赵白、樊德明、阎密、王继勋等悉斩于都门外,籍其家财。廷美勒归私第,其男女等复正名称,德恭等仍为皇侄,皇侄女适韩崇业,去公主、驸马之号,并发遣西京,就廷美居止。贬阎矩为涪州司户参军,孙屿为融州司户参军,皆廷美官属,坐辅导无状也。赵普又以廷美居西京非便,讽知开封府李符上言:“廷美不悔过,怨望,乞徙远郡,以防他变。”诏降封廷美为涪陵县公,房州安置,妻楚国夫人张氏削国封。以阎彦进知房州,袁廓通判州事,以伺察之。普又恐符言泄,乃坐符他事,流之春州,岁馀卒。 八年冬十月,赵普罢。廷美至房州,忧悸成疾,雍熙元年春正月,卒于房州,年三十八。帝闻之,呜咽流涕,谓宰相宋琪、李昉等曰:“廷美自少刚愎,长益凶恶。朕以同气至亲,不忍寘之于法,俾居房陵,冀其思过。方欲推恩复旧,遽兹殒逝,痛伤奈何!”因悲泣,感动左右。诏追封为涪王,谥曰悼,为发哀成服,以其子德恭、德隆为刺史。廷美之得罪,赵普为之也,真宗即位,追复为秦王,妻张氏为楚国夫人,仁宗赠太师、尚书令,徽宗改封魏王。 初,普以佐命功,代范质等为相,帝倾心任之,事无大小,悉咨决焉。普尝荐某人为某官,帝不许。明日复奏,不许。明日又奏,帝大怒,裂奏牍掷地。普颜色不变,跪拾之以归。他日,补缀旧牍,复奏如初,帝悟,卒用其人。又有群臣当迁官,帝素恶其人,不许,普坚以为请。帝怒曰:“朕固不与,卿若之何?”普曰:“刑赏,天下之刑赏,陛下岂得以喜怒专之?”帝怒甚,起,普亦随之。帝入宫,普立宫门,久之不去,竟得允。其刚果类此。然多忌刻,屡以微时所不足者为言,帝曰:“若尘埃中可识天子、宰相,则人皆物色之矣。”普独相且十年,颇专,尝以私怨诬冯瓒、李美、李楫,以赃论死,廷臣多忌之。帝常幸其第,会吴越遣使致书于普,及海物十瓶,置帘下,未及发而帝至,仓卒不及屏。帝顾问何物,普以实对,帝曰:“海物必佳。”即命启之,皆瓜子金也。普惶恐谢曰:“臣未发书,实不知。”帝曰:“第受之,彼谓国家事皆由尔书生耳。”时官禁私贩,秦、陇大木多冒称普市货都下。三司使赵玭以闻,帝大怒,即欲逐普,王溥力为救解,得止。而卢多逊与普不协,数因入对短普,帝滋不悦。先是开宝初,判大理寺雷德骧以寺官属附会普增损刑名,愤惋,见帝面白其事,辞气俱厉。帝怒,曳出之,贬商州司户参军。久之,知商州奚屿希普意,奏德骧怨望,坐削籍,流灵武。德骧子有邻,击登闻鼓陈冤,并诉中书吏他不法事,帝为下御史狱,鞫实。帝愈疑普,遂诏参知政事吕馀庆、薛居正与普更知印押班,以分其权。普竟罢,终帝世不复召。久郁郁不得志,太宗太平兴国五年,遂因上变事,得召为司徒、侍中,而秦王廷美之狱竟成于普。八年,罢为武胜军节度使。帝作诗饯之,赐宴长春殿。普奉诗泣曰:“陛下赐臣诗,当刻石,与臣朽骨同葬泉下。”帝为之动容。明日,谓宰相曰:“普有功国家,朕昔与游,今齿发衰矣,不欲烦以机务,因诗以道意。普感激泣下,朕亦为堕泪。”宋琪对曰:“昨普至中书,执御诗涕泣谓臣曰:‘此生馀年,无阶上答,庶希来世,得效犬马力。’今复闻宣谕,君臣始终,可谓两全。” [book_title]卷11 太祖建隆元年三月,吴越王钱俶遣使来贺即位,自是岁朝贡。 开宝七年冬十月,伐江南,诏加吴越王俶为升州东南行营招抚制置使。先是,俶遣判官黄夷简入贡,帝谓之曰:“汝归语元帅,江南倔僵不朝,我将讨之,元帅当助我,无惑人言云:‘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寻密告以师期,遂有是命。 八年夏四月,吴越王俶既受命,以沈承礼权知国务,而自率兵五万攻常州。丞相沈虎子谏曰:“江南,国之藩蔽,今大王自撤其藩蔽,将何以卫社稷乎?”不听,进攻其关城,又败其军于北界。遣兵攻江阴、宜兴,皆下之,遂拔常州。江南主贻俶书曰:“今日无我,明日岂有君?一旦圣天子易地酬勋,王亦大梁一布衣耳。”俶不答,以书上,帝优诏褒之。 九年二月,吴越王俶来朝。先是,帝谓吴越使者曰:“元帅克毗陵,有大功,俟平江南,可暂来与朕一相见,以慰延想,即当复还。朕三执圭币以见上帝,岂食言乎?”至是,俶与妻孙氏、子惟浚入朝,帝赐礼贤宅以居,亲幸宴之,赏赉甚厚,赐俶剑履上殿,书诏不名。命与晋王叙昆弟之礼,俶固辞,乃止。留两月,遣还,赐以一黄袱,封识甚固,戒俶曰:“途中宜密观。”及启之,则皆群臣乞留俶章疏也,俶甚感惧。 太宗太平兴国三年三月己酉,吴越国王俶来朝。会陈洪进纳土而惧,上表乞罢所封吴越国王及解天下兵马大元帅并书诏不名之命,归其兵甲,求还,帝不许。其臣崔仁冀曰:“朝廷意可知矣,大王不速纳土,祸且至!”俶左右争言不可。仁冀厉声曰:“今已在人掌握,且去国千里,惟有羽翼乃能飞去耳!”俶遂决策,上表献其境内十三州、一军、八十六县。俶朝退,将吏始知之,皆恸哭曰:“吾王不归矣!”丁亥,诏封俶为淮海国王,授俶弟仪、信并观察使,俶子惟浚、惟治并节度使,惟演、惟灏及族属、僚佐授官有差。又授其将校孙承祐、沈承礼、崔仁冀并为节度使,赐赉待遇,冠绝当时。寻令两浙发俶缌麻已上亲及管内官吏悉至汴京,凡千四十四艘。以范旻权知两浙诸州、军事。旻上言:“俶在国日,徭赋繁苛,乞尽蠲其弊。”从之。 八年十二月,俶改封汉南国王,罢天下兵马大元帅。 端拱元年八月戊寅,俶生辰,帝赐燕。是夕暴卒。 陈洪进者,故清源节度使留从效牙将也。建隆三年三月,从效卒,子绍镃典留务。会吴越聘使至,绍镃夜召与燕。洪进诬绍镃谋附吴越,执送于唐建康,推副使张汉思为留后,而自为副使。已而汉思患洪进专,因设燕,伏甲将杀之。酒数行,地忽大震,同谋者惧,因以告洪进。洪进亟走出,甲士皆散,自是更相为备。一日,洪进袖大锁,安步入府中,叱退直兵。汉思方坐内斋,洪进即合其户而锁之,使人叩门而言曰:“郡中军吏请副使知留务,众情不可违,幸授之印。”汉思惶惧不知所为,即自门间出印与之。洪进遽召将吏曰:“留后授吾印以莅事。”众皆贺。即日迁汉思别舍,以兵守之。遣使请命于唐,又遣牙将魏仁济间道奉表来告,且请制命。 乾德二年二月,改清源为平海军,仍授洪进节度。洪进岁贡,多厚敛于民,二州甚苦之。 太宗太平兴国三年夏四月,洪进来朝,因献漳、泉二州,县十四。诏授洪进武宁节度使、同平章事,留之汴京,诸子皆授要郡,遣之官。 洪进后从平太原,封岐公,雍熙三年卒。 [book_title]卷12 太祖建隆元年夏四月,北汉主刘钧自将兵至潞州赴李筠。筠兵败,北汉主惧,引师归。 (八)[九]〈据《宋史》一《太祖纪》、薛《鉴》改。〉月,昭义节度使李继勋焚北汉平遥县,俘获甚众。晋州钤辖荆罕儒复率众攻汾州,为北汉大将郝贵超所袭,战死。罕儒骁将,帝痛惜之,斩其部将不用命者二十馀人。 三年二月,北汉侵潞、晋,守将击走之。 乾德元年秋七月,汉宿卫殿直王隐、刘昭、赵峦等谋逆,伏诛。辞连其枢密使段常,北汉主出常为汾州刺史,寻缢杀之。初,北汉主宠姬郭氏,医僧之女也,僧与嫠妇通而生姬,有殊色。北汉主嬖之,将立为妃,常以所出非偶,恐贻笑邻国,北汉主乃止。姬之昆弟姻戚又多抑而不用,故咸怨常,因谮杀之。死非其罪,国人怜之。 八月,王全斌攻取北汉乐平,诏以为平晋军。契丹救之,不及。 九月,北汉以契丹攻平晋军,洺州防御使充西山巡检郭进救却之。进御下严毅,帝遣戍卒,必谕之曰:“汝辈谨奉法。我犹贷汝,郭进杀汝矣。”尝有军校自西山诣汴,诬讼[进]〈据《续纲目》、薛《鉴》补。本卷下文校改未注依据者同此。〉不法事。帝诘知其情,送进,令杀之。会北汉来侵,进语其人曰:“汝敢论我,信有胆气。今贳汝罪,汝能掩杀敌兵,当即荐汝;如败,可自投河东。”其人踊跃赴战,大(至)[致]克捷。进即以闻,乞还其职,帝从之。 北汉主自潞州之败,日惧宋师至,以赵文度为相,又召抱腹山人郭无为及五台山僧继颙参预国事。未几,文度、无为议论不协,北汉主出文度守汾州,而无为独相,机事悉以委之。 契丹主以书贻北汉主曰:“尔不禀我命,擅改年号,助李筠,杀段常,其罪有三。”北汉主引“父为子隐”谢之。初,北汉与契丹岁使不绝,自是契丹使不来,而北汉使往则见留,群臣悉以使北为惧。北汉主乃命从子侍卫亲军使继文请命,亦被拘。继文,崇之嫡孙,魁梧有气局,沈毅寡言,契丹主亦厚礼之。 二年二月,昭义节度使李继勋侵北汉辽州,克之。初,继勋屡败北汉兵,至是,帝遣曹彬会继勋合兵入北汉境,攻其边邑及辽、石州。继勋大败北汉兵于辽城下。北汉辽城刺史杜延韬危蹙,籍部下兵三千人降于继勋。契丹以六万骑来援,又击走之。 三月,北汉耀州团练使周审(王)[玉]〈据《宋史》一《太祖纪》、又四八二《北汉世家》改。〉等来降。 四年,北汉复取辽州。 五年,北汉将阎章、樊晖各以砦来降。 开宝元年秋七月,北汉主钧殂,养子继恩立。初,世祖女适薛钊,生继恩;再适何氏,生继元。二子初幼孤,世祖以钧无子,命养为子。钧尝谓郭无为曰:“继恩巽软,非济世材,恐不能了我家事,将奈何?”无为不对。至是,病笃,召无为付以后事。继恩既嗣位,怨无为初不助己,且恐其专政,加守司空,外示优礼,内实疏之。 八月戊辰,遣李继勋将兵伐北汉。初,帝尝因谍者谓汉主曰:“君家与周世仇,宜不屈。今我与尔无所间,何为困此一方人也?若有志中国,宜下太行以决胜负。”汉主遣谍者报曰:“河东土地甲兵不足以当中国,然我家世非叛者,区区守此,盖惧汉氏之不血食也。”帝哀其言,谓谍者曰:“为我语钧,开尔一生路。”故终钧世不加兵。至是,闻其卒,遣李继勋等以禁军伐之。 北汉主初立,宋兵已入其境,乃遣刘继业、马峰等领军扼(围北)[团柏]谷。峰至铜锅河,李继勋前锋将何继(钧)[筠]〈据《宋史》二七三本传改。〉击破之,斩首三(十)[千]馀级,遂夺汾河桥,薄太原城下,焚延夏门。 九月,北汉主欲逐郭无为,畏懦不能决。月馀,供奉官侯霸荣率十馀人,挺刃入阁,反扃其门。时继恩独处丧次,见之惊起,绕屏还走,霸荣以刃揕其(背)[胸],杀之。无为使人梯屋入,杀霸荣。继恩立才六十馀日,并人疑无为授意于霸荣,亟杀之以灭口。无为与群臣议立继恩之弟继元,参议中书事张昭敏独曰:“少主非刘氏,故嗣位不终。今宜立宗姓,以慰民望。世(宗)[祖]嫡孙继文,久留契丹,历险阻,宜迎立之,可以固宗社,结敌援。”无为不从,以继元易制,遂立之。 十一月,北汉主遣使告即位于契丹,且乞师。契丹主遣挞烈将诸道兵救之。帝亦遣使赍诏谕北汉主令降,约以平卢节度使授之。又别赐郭无为诏,许以邢州节度使。无为得诏色动,劝北汉主纳款,北汉主不从。初,帝使谍者惠璘伪称殿前指挥使,负罪奔北汉,无为知其(诈)[谋],使为供奉官。及宋兵入境,璘即奔赴,至岚谷,候吏获送太原,北汉主使无为鞫之,无为释不问。有李超者,知璘奸状,上告,无为怒,并超斩之以绝口。李继勋等闻契丹兵来,皆引归,北汉因大掠晋、绛二州。 北汉主继元妻段氏常以小过为孝和后郭氏所责,既而病卒。继元疑后杀之,后方缞服哭孝和帝于柩前,继元遣其嬖臣范超执而缢杀之。宫中嫔御遭罹逼辱,无复嫌间。世祖十子,镐、锜、锡最有贤行,继元听群小之谮,幽囚之,未逾年皆死。 二年三月,帝以李继勋等师还无功,谋再举,以问魏仁浦曰:“朕欲亲征太原,何如?”仁浦曰:“欲速则不达,惟陛下重之。”帝不听,命继勋等将兵先赴太原,以光义为东京留守,自将发汴。三月,至太原。筑长连城围之,立砦于城四面:继勋军于南,赵赞军于西,曹彬军于北,党进军于东。北汉刘继业等乘晦突门,犯东、西砦,战败而遁。帝又命壅汾、晋二水以灌城,汉人大恐。郭无为复劝北汉主出降,汉主不从。一日,因宴群臣,无为痛哭于庭曰:“奈何以空城抗宋百万之师乎?”引佩刀欲自刺,冀动众心。汉主遽降阶执其手,引升坐而止。 夏四月,契丹复救北汉,帝度其必由镇、定救太原,使韩重赟倍道兼行赴之。又闻其分道,一自石岭关入,召何继筠逆击,授以方略。继筠遇契丹兵于阳曲,大败之,斩首千馀级。重赟亦先阵于嘉山,契丹兵自定州西入,见旗帜,大骇欲遁,重赟急击,大破之,擒其首领三十馀人。帝命以所获契丹俘示于城下,城中丧气。宪州判官史昭文、岚州刺史赵文度各以城降。 闰五月壬子,帝班师。时契丹主遣韩知璠册立北汉主。知璠习知戎备,在围城中,昼夜督察,尽心固守。帝命水军载弩环攻,骁将石汉卿等多战死,北汉兵亦屡败。夜半,忽传呼“汉主出降”。帝将开壁门,将作使赵(遂)[璲]〈据《宋史》四八二《北汉世家》、《续纲目》改。〉曰:“受降如受敌,讵可中夜轻出?”已而果谍者。契丹复遣南大王者将兵援北汉,东西班都指挥使李怀忠曰:“敌势已困,若选劲兵急攻,破在旦夕。”都虞候赵廷翰请先登,帝壮之,俾率众攻城。战不利,怀忠中流矢几死。时帝师顿于甘草(池)[地],〈据《宋史》二五八《曹彬传》、《续纲目》、薛《鉴》改。〉会暑雨,军士多疾,太常博士李光赞上书请班师。帝以问赵普,普亦以为然。乃分兵屯镇、潞,徙北汉民万馀户于山东、河南而还。北汉主籍宋所弃军储,得粟三万,茶、绢各数万,丧败之馀,赖此少济。 太原之围,南城为汾水所陷。郭无为谋出降,因请自将夜击宋。北汉主信之,选精甲千人付无为,自登(七)[延]夏门〈据《长编》改。〉送之。无为行至北桥,值风[雨]晦冥而止。至是,阉人卫德贵告其事,且言无为献地之谋,踪迹屡露,反状明白,不可赦。北汉主乃杀之以徇。 三年春正月,契丹韩知璠自太原归,言晋阳多梗而刘继元无辅。政事令(赵)[高]〈据《辽史》八五本传,高勋初封赵王,此时已改封秦王,故删。〉勋亦言:“我与晋阳,父子之国,先君以一怒而尽拘其使,甚无谓也。”契丹主乃尽索北汉使者,凡十六人,厚礼而遣之。仍命刘继文为平章事,李弼为枢密使,俾辅继元。继文等久留契丹,复受其命归秉国政,左右皆谮毁之,北汉主乃出继文为代州刺史,李弼为宪州刺史。 是年,北汉主以僧继颙为太师兼中书令。继颙本刘氏孽子,以宗姓授鸿胪卿,尝游华严,见地有宝气,乃于团柏谷置银场,募民凿山,官收十之四,继颙自督,所获即倍于民。时北汉主多内宠,继颙献首饰数百副,北汉主大喜,遂有是命。 六年十二月,北汉主杀其弟刘继钦。初,北汉主为大内都(检)点[检],父钧以其幼弱,命刘继钦副之,委以禁卫。北汉主立,亲旧多所诛放,继钦遂谢病请罢。北汉主曰:“继钦但事先帝,岂肯为我尽力耶?”乃黜居交城,寻遣人杀之。北汉主性残忍,凡臣下有忤意,必族其家。自帝亲征及遣将攻伐,因之杀伤不可胜计,大将张崇训、郑进、卫俦、故相张昭敏、枢密使高仲曦等,先后俱以谗见杀。 九年八月,帝令党进、潘美、杨光美、牛思进、米文义率兵分五道以攻太原,又遣郭进等分攻忻、代、汾、沁、辽、石等州。诸将所向克捷,进败北汉兵于太原城。北汉主急求救于契丹,契丹主遣其相耶律舒救之。师还。先是,帝尝微行过赵普,与普谋下汉。普曰:“太原当西、北二面,太原既下,则二边之患我独当之。不如姑俟削平诸国,则弹丸黑子之地将安逃乎?”帝以为然,故虽连年攻伐,至城下,辄退师。 太宗太平兴国四年春正月庚寅,帝议伐汉,薛居正等多以为不可,惟曹彬力赞之,帝意遂决。乃以潘美为北路都招讨使,帅崔彦进、李汉琼、刘遇、曹翰、米信、田重进军,分四面攻太原城。又以郭进为太原石岭关都部署,以断燕、蓟援师。 二月甲子,帝自将伐汉。 三月乙未,汉求救于契丹,契丹遣耶律沙为都统,敌烈为监军,帅师赴之。至白马岭,与都部署郭进遇。沙欲阻涧以待后军,敌烈不从,渡涧迎战,未成列,进薄之,契丹大败,敌烈等皆死。会耶律斜轸兵至,进引师退,沙得免。田钦祚护石岭屯军,恣为奸利,进不能禁,屡形于言,钦祚憾之。进武人,刚烈,战功高,钦祚数加凌侮,进不能堪,遂缢而死。钦祚以卒中风眩闻。帝悼惜良久,赠安国节度使。左右皆知而无敢言者。寻诏以牛思进代之。 夏四月,帝发镇州。行营都监折御卿分兵攻岢岚军,下之,遂取岚州。汉人于隆州依险筑城以拒,帝遣军使解晖、折彦赟等先发兵围之,继遣尹勋往,城遂陷。 庚午,帝次太原。时潘美等屡败汉兵,进筑长连城围太原,矢石交下如雨。汉外援不至,饷道又绝,城中大惧。帝至,督战益急,城无完堞。帝虑城陷杀伤者众,诏谕继元降。使者至城,守陴者不纳。帝亲督诸将士进薄城下,列阵于前,蹲甲交射,矢集城上如猬毛。 五月,汉指挥使郭万超逾城出降,继元亲信之臣多亡,城中危急。帝复诏谕继元速降,当保终始富贵。诏虽入城,而诸将锐攻不可遏。帝犹虑城陷害良民,麾兵少却。甲申,继元乃夜遣客省使李勋奉表乞降。诏许之,因至城北,张乐宴从臣于城台。明日,继元率官属缟衣、纱帽待罪台下。帝释之,赐袭衣、玉带,召使升台。继元叩首谢罪。诏授特进、检校太师、右卫上将军,封彭城郡公,赐赉甚厚。命刘保勋知太原府。凡得州十、军一、县四十一。帝作《平晋诗》,命从臣和。又授汉相李(挥)[恽]〈据《宋史》四八二《北汉世家》改。〉以下官有差。诏毁太原旧城,改为平晋县,以榆次县为并州。遣使分部徙太原民居之。纵火焚太原庐舍,老幼趋城门不及,焚死者甚众。 陈邦瞻曰:宋之受制夷狄,由失燕、蓟。其不能取燕、蓟,失在先下太原。昔王朴与周世宗谋取天下,欲先定南方,次及燕,最后乃及太原。盖燕定则太原直罝中兔耳,将安往哉!太祖、赵普雪夜之言,亦朴遗意也。太宗一日忘其本谋,急于伐汉,尽锐坚城之下,仅能克之。师已老矣,复议攻燕,所谓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缯。一败而没世不振,再举再失利,皆由太宗不知天下之大势,倒行求前,以致顚蹶也。 [book_title]卷13 太祖开宝八年三月,契丹主贤命其涿州刺史耶律琮贻书知雄州孙全兴,请通好,全兴以闻。帝命答书许之。契丹乃使克(沙)[妙]骨愼思〈据《十朝纲要》、《宋会要辑稿‧蕃夷》一改。〉来结成,复遣人告北汉,以通好于宋,无妄侵伐。 秋七月,遣阁门使郝崇信、太常丞吕端使契丹报聘。 太宗太平兴国二年夏四月,契丹遣使耶律敞会葬太祖山陵。寻遣辛仲甫报谢之。契丹主问曰:“闻中朝有党进者,真骁将,如进之比凡几人?”仲甫曰:“名将甚多,如进鹰犬之材,何可胜数!”契丹主欲留之,仲甫曰:“信以成命,义不可留,有死而已。”契丹主知其不可夺,厚礼遣还。帝曰:“仲甫远使绝域,可谓不辱君命。更得数人如此,朕何患也!” 四年春正月,帝伐北汉,契丹遣挞马长寿来言曰:“何名而伐汉也?”帝曰:“河东逆命,所当问罪。若北朝不援,和约如故;不然,惟有战耳。”自是和好中绝。 帝既灭汉,欲乘胜取幽、蓟,诸将以师罢饷匮不欲行,崔翰独曰:“所当乘者,势也;不可失者,时也。取之易。”帝意决。五月庚子,遂发太原。 六月丁卯,次东易州,契丹刺史刘宇以城降,留兵千人守之。戊辰,次涿州,判官刘厚德亦以城降。庚午,进次幽州城南。契丹将耶律奚底军于城北,帝率众击走之。壬申,命宋渥、崔彦进、刘遇、孟玄喆分兵四面攻城,围之三周。以潘美知幽州行府事,契丹将多降。 秋七月,契丹顺州、蓟州皆降。耶律学古时守燕,悉力备御,不能支,城中大惧。契丹遣耶律休哥救燕。癸未,帝督诸军与契丹将耶律沙大战于高梁河。沙败,将遁,休哥兵适至,与耶律斜轸分左右翼以进,复战。帝大败,死者万馀人。甲申,帝引师南还。休哥追至涿州,帝急,乘驴车走免,丧资械不可胜计。庚寅,命孟玄喆屯定州,崔彦进屯关南,刘廷翰、李汉琼屯真定而还。以石守信、刘遇从征失律,贬之。 乙巳,帝至自范阳。 九月丙午,契丹寇镇州,都钤辖刘廷翰等合击,大破之。是时,契丹遣南京留守韩匡嗣与耶律沙、耶律休哥侵镇州,报围燕之役,军于满城西,方阵。官军诈降,匡嗣欲纳之,休哥曰:“彼气甚锐,疑诱我也,可整众待之。”匡嗣不听。俄而刘廷翰阵于前,崔彦进潜师蹑其后,李汉琼、崔翰、赵延进兵继至,合击之,契丹军大溃。追至遂城西,大败之,斩首万三百级,获三将,马万匹。匡嗣弃旗鼓遁走,独休哥整兵而退。 五年三月,契丹兵十万寇雁门。代州刺史杨业领麾下数百骑自西陉出,至雁门北口,南向击之,契丹兵大败,杀其驸马侍中萧咄李。自是契丹畏业,每望见旌旗,即引去。业本北汉节度使刘继业,为汉主继元捍太原城东南面,每杀伤王师,及继元降,继业犹据城苦战。帝素闻其勇,欲招致之,令中使谕继元,俾招继业。继元遣亲信往,继业乃北面再拜,大恸,释甲来见。帝慰抚之,复姓杨氏,止名业,拜代州刺史。时以业善战,号杨无敌。 冬十月,契丹主贤入寇,围瓦桥关。官军阵于水南,耶律休哥帅精骑渡水而战,官军大败,休哥追至莫州。 十一月己酉,帝自将御契丹。戊午,次大名。会契丹主引去,帝欲复伐幽州,李昉力陈其未可。帝以刘遇、曹翰为幽州部署,遂还京。 时廷臣多迎帝意,言宜速取幽、蓟,张齐贤上疏曰:“方今海内一家,朝野无事,关圣虑者,岂不以河东新平,屯兵尚众,幽燕未下,辇运为劳?臣愚以为此不足虑也。自河东初下,臣知忻州,捕得契丹纳粟典吏,皆云:‘自山后转般,以授河东。’以臣料,契丹能自备军食,则于太原非不尽力,然终为我有者,力不足也。河东初平,人心未固,岚、宪、忻、代未有军砦,入寇则田牧顿失,扰边则守备可虞。及国家守要害,增壁垒,左控右扼,疆事甚严,恩信已行,民心已定,乃于雁门阳武谷来争小利,此其智力可料而知也。圣人举事,动在万全,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胜。若重之愼之,则契丹不足吞,燕、蓟不足取。自古疆埸之难,非尽由敌国,亦多边吏扰而致之。若缘边诸砦抚驭得人,但使峻垒深沟,畜力养锐,以逸自处,宁我致人,此李牧所以用赵也。所谓择卒不如择将,任力不如任人。如是则边鄙宁,边鄙宁则辇运减,辇运减则河北之民获休息矣。臣闻家六合者以天下为心,岂止争尺寸之事,角强弱之势而已乎!是故圣人先本而后末,安内以养外。陛下以德怀远,以惠勤民,内治既成,远人之归可立而待也。”帝嘉纳之。 吕中曰:齐贤之论其知本矣,然徒知辽未可伐,而不知燕、蓟在所当取。岂惟齐贤,虽赵普、田锡、王禹偁亦不之知也。盖燕、蓟之所当取者有二:一则中国之民陷于左衽,二则中国之险移于夷狄。燕、蓟不收则河北之地不固,河北不固则河南不可高枕而卧也,特太宗时未有可取之机耳。 契丹主还国,以耶律休哥为于越。于越,契丹至贵之职也。休哥智略宏远,善料敌,每战胜,让功诸将,故士卒乐为之用。 六年春正月癸卯,置平塞、静戎二军。辛亥,易州破契丹数千众。复改静戎军为安静军。 秋七月,遣使如渤海。渤海本高丽别种,契丹尝取其扶馀城为东丹府。时帝将大举伐契丹,遣使赐其王诏书,令发兵以应。约灭辽之日,幽、蓟土宇复归中朝,朔漠之外悉与渤海,竟无至者。帝后复遣使如高丽,谕令发兵西会,高丽亦不能应。 七年九月,契丹主贤幸云州。至焦山,有疾,命韩德让、耶律斜轸受遗诏,立长子梁王隆绪而卒。隆绪小字文殊奴,生十二年矣。既嗣位,谥贤曰孝成皇帝,庙号景宗,尊母萧氏为太后,专国事,复国号曰大契丹,改元统和。后以德让为政事令兼枢密使,总宿卫兵,勃古哲总领山西诸州事,耶律休哥为南面行军都统。 雍熙三年春正月庚寅,以曹彬、田重进、潘美等为都部署,将兵伐契丹。初,贺怀浦将兵屯三交,好议边事,与其子知雄州贺令图上言:“契丹主少,母后专政,宠幸用事,请乘其衅以取燕、蓟。”帝信之,于是以曹彬为幽州道行营都部署,崔彦进副之,米信为西北道都部署,杜彦圭副之,出雄州。田重进为定州路都部署,出飞狐。潘美为云、应、朔等州都部署,杨业副之,出雁门。 三月癸酉,曹彬趋涿州,遣先锋将李继隆破契丹兵,取固安、新城二县。进攻涿州,克之,杀其将贺斯。虏兵复集,米信独以麾下三百人接战,被围数重,信持大刀,大呼突围而出。会彬遣兵至,遂败契丹兵于新城东北。丁丑,田重进出飞狐南,遇契丹兵,击破之。契丹西南面招安使大鹏翼率众来拒。重进阵于东,命部将荆嗣出其西,乘暮薄崖,以短兵接战,契丹兵投崖而下,杀获甚众。挑战数日,敌势颇张。时谭延美屯小沼,嗣令延美列队平川,别遣二百人执白帜于道侧,嗣以所部疾驱往鬬。契丹兵见旗帜绵亘,疑大军继至,欲遁去。重进乘之,契丹兵崩溃,生擒大鹏翼。飞狐、灵丘皆降。 丁亥,潘美自西陉入,与契丹兵遇,追至寰州,破之,刺史赵彦章以城降。进围朔州,节度副使赵希赞亦举城降。遂转攻应、云州,皆克之。 夏四月己酉,田重进战飞狐北,再破之,杀其二将。赵普上疏曰:“伏睹今春出师,将以收复幽、蓟,屡闻克捷,深快舆情。然晦朔荐更,已及初夏,尚稽克复,属在炎蒸,飞挽甚烦,战鬬未息,王师渐老,吾民亦疲,夙夜思之,颇增疑虑。战者危事,难保其万全;兵者凶器,深戒于不戢。前书有‘兵久生变’之言,此可以深虑也。苟更图淹缓,转失机宜,旬朔之间,便涉秋序。臣又虑内地先困,边境渐凉,虏则弓劲马肥,我则人疲师老,恐于此际,或误指踪。伏望速诏班师,无容玩寇。”不报。 五月庚午,曹彬引兵退,与契丹耶律休哥战于岐沟,败绩。初,诸将陛辞,帝谓曰:“潘美但先趋云、朔,卿等以十万众声言取幽州,且持重缓行,不得贪利。虏闻大兵至,必悉众救范阳,不暇援山后矣。”及彬等乘胜而前,所至克捷。每捷奏闻,帝讶其进兵之速。彬既次涿,契丹南京留守耶律休哥兵少,不敢出战,夜则令轻骑掠其单弱,以胁馀众,昼则以精锐张其势,又设伏林莽,以绝粮道。彬居涿旬日,食尽,退师雄州,以援馈饷。帝闻之,曰:“岂有敌人在前,反退军以援刍粮,失策之甚也!”亟遣使止彬勿前,急引师缘白沟河与米信军接,俟美尽略山后地,会重进东下,合势以取幽州。彬部下诸将闻美、重进累捷,耻握重兵不能有所攻取,谋议蜂起。彬不得已,乃裹粮与米信复趋涿州。休哥闻之,以轻兵来薄,伺蓐食则击离伍单出者。且战且却,由是军士自救不暇,结方阵,堑地两边而行。时方炎暑,军渴乏井,漉淖而饮,凡四日,始得至涿,士卒困乏,粮又将尽。会契丹主隆绪与其太后自驼罗口将大兵应援,趋涿州,彬、信复[引]〈据《续纲目》补。〉退。休哥因出兵蹑之,战于岐沟关。彬、信败走,无复行伍,夜渡拒马河,休哥引精兵追及,溺者不可胜计。彬、信南趋易州,方濒沙河而爨,闻休哥引兵复至,惊溃,死者过半,沙河为之不流,弃戈甲如邱山,知幽州行府事刘保勋死之。休哥请乘胜略地,至河为界,太后不从,引兵还燕,封休哥为宋国王。丙子,帝诏曹彬、米信及崔彦进等还,令田重进屯定州,潘美还代州,徙云、应、朔、寰四州吏民及吐谷浑部族分置河东、京西。 时契丹耶律斜轸将兵十万至定安西,贺令图遇之,败绩,南奔。斜轸追及,战于五台,死者数万人。明日,攻[陷]〈据《续纲目》、薛《鉴》补。〉蔚州。令图与潘美帅师往救,与斜轸战于飞狐,又败,于是浑源、应州将皆弃城走,斜轸乘胜入寰州,杀其守城吏卒千馀。潘美既败于飞狐,副将杨业引兵护云、应、寰、朔吏民内徙。时耶律斜轸已陷寰州,兵势甚盛,杨业遇之,欲领兵出大石路,直入石碣谷,以避其锋。护军王侁等以为畏懦,欲从雁门北川中而往。业不可,侁曰:“君侯素号‘无敌’,今逗挠不战,得非有他志乎?”业曰:“业非避死,盖时有未利,徒杀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乃引兵自石跌路趋朔州,将行,泣谓美曰:“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之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欲伺便以立尺寸功,报国家耳。今诸君责业避敌,尚敢自爱乎?”因指陈家谷口曰:“诸君幸于此张步兵强弩以相援也。业转战当至此,可夹击之;不然,无遗类矣。”美遂与侁帅麾下阵于谷口。斜轸闻业且至,遣副部署萧挞览伏兵于路。业至,斜轸拥众为战势。业麾帜而进,斜轸佯败,伏兵四起,斜轸还兵前战,业大败,退趋狼牙村。侁自寅至巳不得业报,使人登托逻台望之,无所见,以为契丹败走,欲争其功,即领兵离谷口。美不能制,乃缘交河西南而进,行二十里,闻业败,即麾兵却走。贺怀浦败没。业且战且行,自午至暮,果至谷口,望见无人,抚膺大恸,再率麾下力战,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犹手刃数十百人,马重伤不能进,匿深林中。耶律奚底望见袍影,射之,业堕马被擒,其子延玉死焉。业因太息曰:“上遇我厚,期讨贼捍边以报,而反为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乃不食三日,死。业既败,麾下尚百馀人,业谓曰:“汝等各有父母妻子,与我俱死,无益也,可走还报天子。”众感激,皆战死,无一生还者。于是云、应、朔州及诸城将吏闻业死,悉弃城走,斜轸复陷其地。事闻,帝深痛惜,诏赠业太尉,削美三任,除侁名。 初议兴兵,独与枢密院计,中书不预闻。及败,帝悔,谓枢使张齐贤等曰:“卿等共睹,朕自今复作如此事否!” 秋七月庚午,以曹彬等违诏失律,各贬官有差。初,米信军溃,独李继隆所部成列而还,田重进亦全军不败。诏以重进为马步军都虞候,继隆知定州。 丁亥,以张齐贤知代州。帝以杨业死,访近臣可知代州者,时齐贤以言事忤帝意,因请行,乃命与潘美同领缘边兵马。 十一月壬寅,契丹主隆绪及萧太后帅众南下,以耶律休哥为先锋都统。时刘廷让帅师数万,并海而北,与李敬源合兵,将趋燕。休哥闻之,以兵扼要害,逆战于君子馆。天方盛寒,士卒皆不能彀弓弩。会隆绪兵大至,围廷让数重。廷让先分精兵属李继隆为后援,继隆退保乐寿。廷让力不敌,一军尽没,以数骑脱走,李敬源、杨重进皆死之。先是,休哥谍绐贺令图曰:“我获罪本国,旦夕愿归南朝。”令图信之,私遗重锦十两。及廷让败,休哥宣言:“愿见雄州贺使君。”令图意其来降,欲擅其功,即引数十骑逆之。既至帐下,休哥据胡床骂曰:“汝常好经度边事,今乃送死来耶?”令左右杀其从骑而执之。自是,河朔戍兵无复鬬志。契丹乘胜长驱而南,遂陷深、邢、德三州,杀官吏,俘士民,辇金帛而去。魏博之北,民尤苦焉。帝闻之,下诏自悔,而释败溃将士之罪,且蠲河北逋租,给复三年。令图贪功生事,轻而无谋,初与其父怀浦首谋北伐,一岁中父子皆败,且贻中国之害。 壬子,契丹薄代州城,副部署卢汉赟畏懦,保壁自固,张齐贤选厢军二千出御之,誓众感慨,无不一当百,契丹少却。先是,齐贤遣使约潘美以并师来会战,使为契丹所执。俄而美使至,云:“师出至柏井,得密诏云:‘东路王师败衄,并之全军不许出战。’已还州矣。”时契丹兵塞川,齐贤曰:“敌知美来而不知美退。”乃闭美使室中,夜发兵二百,人持一帜,负一束刍,距州西南三十里,列帜燃刍。契丹遥见火光中有旗帜,意谓并师至,骇而北走。齐贤先伏步卒二千于土镫砦,掩击大败之,杀其国舅详稳挞烈哥、官使萧打里,斩首数百,获马二千,器械无算。 四年春正月丙戌,诏︰“行营将士战败溃散,并释不问。缘边城堡备御有劳者,具以名闻。录死事文武官子孙。蠲河北雍熙三年以前逋租,敌所蹂践者,给复三年;军所过,二年;馀一年。” 二月,缮治河北诸州、军城隍。 帝将大发兵讨契丹,遣使募兵于河南、北四十馀郡,凡八丁取一,以充义军。京东转运使李维清曰:“若是,天下不耕矣!”三上疏争之。李昉等亦相率言:“河南之民罔知战鬬,或虑人情摇动,因而为盗,非计之得。”乃诏独选河北,而诸路悉罢。 端拱元年冬十月,契丹主隆绪攻涿州,城破,遂进攻长城。士卒溃围南走,隆绪邀击之,杀获略尽。 十一月,契丹攻满城、祁州及新乐,皆陷之。己丑,郭守文破契丹于唐河。 时北鄙骚动,帝忧之,访群臣以边事,右拾遗王禹偁献“御戎十策”,大略假汉事以明之︰“汉十二帝,言贤明者,文、景也;言昏乱者,哀、平也。然文、景之世,军臣单于最为强盛,候骑至雍,火照甘泉。哀、平之时,呼韩邪单于每岁来朝,委质称臣,边烽罢警。何耶?盖文、景当军臣强盛之时,而外任人,内修政,使不能为深患者,由乎德也。哀、平当呼韩衰弱之际,虽外无良将,内无贤臣,而致其来朝者,系于时也。今国家之广大不下汉,契丹即强盛,至如挠边侵塞,岂有候骑至雍、火照甘泉之事乎?亦在乎外任人,内修德耳。臣愚以为,外则合兵势而重将权,下诏感励边人,使知取幽、蓟旧疆,非贪其土地;内则省官以宽经费,抑文士以激武夫,信用大臣以资其谋,禁游惰以厚民力。”帝深嘉之。 二年春正月,契丹陷易州,迁其民于燕。癸巳,诏议北伐。张洎言:“中国御戎,惟恃险阻。今自飞狐以东皆为契丹所有,既失地利,而河朔列壁皆具城自固,莫可出战,此又分兵之过也。请于沿边建三大镇,各统十万之众,鼎峙而守,仍命亲王出临魏府以控其要,则契丹虽有精兵,岂敢越而南侵!制敌之方尽于此矣。”宋琪言:“国家取燕,于雄、霸直进,非我战地。如令大军于易州循孤山,涉涿水,抵桑干河,出安祖寨,则东瞰燕城,才及一舍。此周德威取燕之路,下视孤垒,浃旬必克。山后八州,闻蓟门不守,必尽归降,势使然也。然兵,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若选使通好,弭战息民,此亦策之得也。”李昉、王禹偁亦多以修好为言,帝纳之。 八月,尹继伦大破契丹兵于徐河。时朝廷闻契丹复至,遣李继隆发真、定兵万馀,护送粮馈数千乘,趋威虏。耶律休哥闻之,帅精骑数万,邀诸途。北面都巡检使尹继伦适领兵徼巡路,遇之,休哥不顾而南。继伦曰:“寇蔑视我耳。彼捷还,则乘胜而驱我北去;不捷,亦且泄怒于我,将无遗类矣!为今日计,当卷兵衔枚以蹑之,彼锐气前趋,不虞我之至。力战而胜,足以自树;纵死,犹不失为忠义。岂可泯然而死,为边地鬼乎?”众皆愤激从命。继伦令秣马,伺夜,人持短兵,潜蹑其后。行数十里,至唐州徐河,天未明,休哥去大军四五里,会食讫,将战。继隆方阵于前以待,继伦从后急击,杀契丹一大将,众皆惊溃。休哥方食,失箸,为短兵中其臂,创甚,乘马先遁,馀众引去。契丹为之夺气,自是不敢大入寇,每相戒曰:“当避黑面大王。”以继伦面黑,故云。 至道元年二月,契丹大将韩德威率众万骑,诱党项、勒浪等族,自振武入寇。折御卿邀击,败之于子河[氵义]。勒浪等乘乱反击德威,杀其将突厥合利等,德威仅以身免。 夏四月,契丹寇雄州。何承矩条子河[氵义]之捷,谕州民,且揭于市。契丹谍知,愧忿,将袭取承矩以雪耻,夜引数千骑抵城下。承矩整兵出拒,迟明,与契丹酣战,契丹复走。帝闻,谓承矩轻佻生事,罢之。 十二月,契丹韩德威谍知折御卿有疾,遂帅众犯边,以报子河[氵义]之役。御卿力疾御之,德威闻其至,不敢进。既而疾甚,母密召之归,御卿曰:“世受国恩,边寇未灭,御卿罪也。今临敌,安可弃士卒自便!死于军中,乃其分也。为白太夫人,无念我,忠孝岂得两全!”言讫泣下。明日,卒于师,契丹兵亦退。 [book_title]卷14 太祖建隆元年,定难节度使李彝兴入贡。李氏自思恭历唐末、五代,世有夏州。周显德中,封彝兴西平王。至是,加太尉。 乾德五年,李彝兴卒,子克睿立。 太宗太平兴国三年,李克睿卒,子继筠立。 四年,王师伐汉,继筠遣其将李光远、光宪率蕃、汉兵渡河,略太原境,以张军势。 五年,李继筠卒,弟继捧立。 七年五月,李继捧入朝,献银、夏、绥、宥四州地。继捧自陈愿居京师,乃遣使夏州护缌麻以上亲赴阙,授继捧彰德军节度使,并官其昆弟克信等十二人有差。遂曲赦夏州管内,以曹光实为四州都巡检使。 六月,李继迁叛,走地斤泽。继迁,继捧族弟也,时为管内都知蕃落使,居银州。闻朝使至,遣赴阙,乃诈言乳母死,出葬,遂与其党数十人奔入地斤泽。 八年,知夏州尹宪、都巡检曹光实袭继迁,破之,斩首五百级,焚四百馀帐,获其母与妻。继迁遁去。 雍熙二年二月,继迁陷银州。先是,继迁既败,转徙无常处,复连娶豪族,渐以强大,而西人以李氏世著恩德,往往多归之。继迁因语其豪右曰:“李氏世有西土,今一日绝之,尔等不忘李氏,能从我兴复乎?”众曰:“诺。”遂与弟继冲赴夏州诈降,诱杀曹光实于葭芦川。因袭据银州,复破会州,焚城郭而去。事闻,朝廷遣知秦州田仁朗等将兵讨之。 五月,征田仁朗还。副将王侁击继迁,走之。初,继迁既杀曹光实遂,围三族砦。砦将折遇乜杀监军使者,与继迁合。田仁朗行次绥州,请益兵,留月馀俟报。时继迁乘胜进攻抚宁砦,仁朗闻之,喜曰:“戎人常乌合寇边,胜则进,败则走,不可穷其巢穴。今继迁啸聚数万,尽锐以攻孤垒,抚宁小而固,非浃旬所能破。我俟其困,以大兵临之,分遣强弩三百,邀其归路,虏成擒矣。”部署已定,仁朗欲示闲暇,纵酒摴蒲,侁等因媒孽之。帝闻三族已陷,大怒,征仁朗还,下御史狱,劾问请益兵及陷三族状。仁朗对曰:“银、绥、夏三州兵皆以城守为词不遣,三族去绥州远,非元诏所救也。臣已定擒继迁策,会诏至,不果。”因言:“继迁得羌戎情,愿优诏怀来,或以厚利啖部落酋长令图之。不尔,他日大为边患。”帝愈怒,特贷死,窜商州。是月,侁等出银州北,破悉利诸砦,枭其党折罗遇。麟州诸蕃皆请纳马赎罪,助讨继迁,侁遂举所部[兵]〈据《续纲目》、薛《鉴》补。〉入浊轮川,斩贼首五千级,继迁及遇乜遁去。时诏郭守文与侁同领边事,守文复与知夏州尹宪击盐城诸蕃,焚千馀帐,由是银、麟、夏三州蕃百二十五族悉内附。 三年,继迁请降于契丹,契丹册封为夏国王,以义成公主妻之。 四年〈按︰《宋史》四八五《夏国传》叙此事在雍熙四年,毕《鉴》在四年三月,今据补“四年”二字。〉夏四月,夏州安守中以众三万与继迁战于王亭镇,败绩,继迁追至城门而还。 端拱元年五月,复以李继捧为定难节度使,遣之镇。帝尝谓继捧曰:“汝在夏州,用何道以制诸部?”对曰:“羌人鸷悍,但羁縻而已,非能制也。”会有言继迁悉知朝廷事,疑继捧泄之,乃出继捧为崇信军节度。至是,继迁侵扰日甚,诸将用兵无功,帝从赵普计,覆命继捧镇夏州,赐姓名赵保忠,厚赐而遣之,以招继迁。 淳化二年秋七月,李继迁请降,以为银州观察使,赐姓名赵保吉。先是,继捧至夏州数月,即言继迁悔过归款,诏授继迁银州刺史,然实无降心也。至是,与继捧战于安庆泽,继迁中流矢,遁去,转攻夏州。继捧乞济师,乃遣翟守素出兵援之。守素至,继迁纳款,奉表谢罪,遂有是命,且以其子德明为管内蕃落使行军司马。未几,继迁复叛。 五年春正月,诏以李继隆为河西都部署,讨李继迁。先是,转运副使郑仁宝议禁盐池,用困继迁。继迁遂率边人四十二族寇掠环州,边将多为所败。久之,继迁欲徙绥州民于平夏,部将高文岯等因众不乐,反攻败之。继迁复围堡砦,掠居民,焚积聚,遂攻灵州,朝廷乃命继隆讨之。 三月乙亥,李继隆将兵入夏州。时继捧闻继隆且至,先挈其母、妻、子、女壁于野外,上言与继迁解怨,献马五十匹,乞罢兵。帝览奏,立遣中使督继隆进军。及师压境,继迁因袭继捧营,欲并其众。继捧方寝,闻难作,单骑走还城。指挥使赵光嗣闭之别室,开门迎继隆,继隆执之送汴。继迁遁去。继捧至京,赦之,封宥罪侯。 夏四月甲申,堕夏州城。帝以夏州深在沙漠,奸雄因以窃据,欲堕其城,宰相吕蒙正曰:“自赫连筑城以来,每为关右之患,若遂废之,万世利也。”乃诏堕之,迁其民于银、绥。是年,继迁复遣使贡马谢罪。 至道元年六月,李继迁遣押衙张浦以良马、橐驼来献,帝令卫士射于后圃,俾浦观之。士皆拓两石弓,有馀力。帝笑问浦曰:“羌人敢敌否?”对曰:“羌部弓弱矢短,但见此长巨人则已遁矣,况敢敌乎?”帝留浦京师,遣使拜继迁鄜州节度使,继迁不受。 秋七月,李继迁寇清远军,守将张延击败之。 二年夏四月,遣李继隆等分道讨李继迁。初,帝命白守荣等护刍粟四十万赴灵州,李继迁邀击于浦洛河,守荣众溃,运饷尽为所夺。帝怒,命继隆为环、庆等州都部署,将兵讨之。会曹(灿)[璨]〈据《宋史》二五八本传及四八五《夏国传》改,下同。〉自河西还,言:“继迁众万馀方(圆)[围]灵武,城中告急使为继迁所得,(则)[遂]顿兵不去矣。”吕端请发兵,由麟府、鄜延、环庆三道以捣平夏,袭其巢穴,则灵武之围自解。或云:“盛夏涉旱海,水泉竭,粮运艰辛,不如静以待之。”帝不听,即部分诸将,命继隆出环,丁罕出庆,范廷召出延,王超出夏,张守恩出麟,五路进讨,直趋平夏。保安军奏获继迁母。帝用寇准议,且斩之,吕端言:“昔项羽得太公,欲烹之,汉祖曰:‘愿遗我一杯羹。’夫举大事者不顾其亲,况继迁胡夷悖逆之人哉!斩之徒树仇怨,益坚其叛,不若置延州,善养视之,以系继迁心。”帝从之。 八月,李继隆率诸将进军,期抵乌白池。继隆遣其弟继和驰奏,以环州道迂,欲自清冈峡直趋继迁巢穴,不及援灵武。上怒曰:“汝兄必败吾事矣!”因手札切责,使未至而继隆已发兵与丁罕合,行十日不见虏,引军还。张守恩见虏不击,独范廷召与王超至乌白池,与贼遇。时贼锐甚,超持重不进。其子德用年十七,为先锋,请乘之,转战三日,虏遂却。德用曰:“归师遇险必乱。”乃领兵先绝要害,下令曰:“乱行者斩!”一军肃然。贼见其师整,不敢逼。廷召等大小数十战,互有胜负,而诸将失期,士卒困乏,终不能破贼。 三年[十]〈据《宋史》六《真宗纪》、《续纲目》、薛《鉴》补。〉二月,李继迁遣使纳款,且求蕃任。会帝崩,太子初即位,方在谅阴,许之,授继迁充定难节度使,且割夏、绥、银、宥、静五州与之,张浦亦遣还。继迁寻遣弟瑗诣阙谢。未几,复抄边。 真宗咸平五年三月,李继迁大合蕃部,攻陷灵州。继迁改灵州为西平府,居之。先是,帝以灵武事访李至,至言:“河、湟之地,夷、夏杂居,是以先王置之度外。今灵州不可不弃,若移朔方军于环州,保固边境,亦一时之权也。”帝不决。时继迁抄掠益甚,帝以张齐贤为泾原诸路经略使,御之。齐贤亦言:“灵武孤城,必难固守,徒使军民六、七万陷于危亡之地,无益。”通判永兴军何亮复上“安边书”,言:“灵武地方千里,表里山河,舍之,则戎狄之利广且饶矣,一患也。自环庆至灵武凡千里,西域、戎狄,合而为一,二患也。冀北,马之所生,自匈奴猖獗,无匹马南来,惟资西域。西域既分为二,其右乃西戎之东偏,实为夏贼之境,其左乃西域之西偏,如舍灵武,复合为一。夏贼桀黠,俾诸戎不得货马,未知战马何从来,三患也。请筑溥乐、耀德二城,以通河西之粮道。灵武居绝域之外,不筑此二城为唇齿,与舍灵武无异。”帝览奏,复诏群臣议弃守之宜。杨亿上疏,引汉弃朱崖为喻,请弃灵武,守环庆,与李至前议合。辅臣复以灵州乃必争之地,苟失之则缘边诸郡皆不可保。帝惑之。李沆曰:“继迁不死,灵武终非朝廷有也。莫若遣使密召州将,使部分军民,空垒而归,如此则关右之民息肩矣。”帝不从,以王超为西面行营都部署,将步骑六万援灵州。会继迁寇清远军,都监段义叛降于继迁,继迁势益张,复攻定州、怀远。曹(灿)[璨]以蕃兵邀击之,稍稍斩获,而王超所将大军卒不能进,灵州遂陷,知州事裴济死之。帝得报,悔不用李沆之言。 六年六月,李继迁围麟州,诏金明巡检李继周击之。知州事卫居宝出奇兵突战,继迁拔营遁去。 十月,李继迁转攻西蕃,取西凉府。都首领潘罗支伪降,集六谷蕃部合击继迁,继迁大败,中流矢死。子德明立。契丹封德明为西平王。时环庆边臣以德明初立,乞降诏慰抚之,帝乃诏德明,令审图去就。知镇戎军曹玮上言:“继迁擅河南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国有西顾之忧。今其国危子弱,不即捕灭,后更强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阙下,复河南为郡县,此其时也。”帝欲以恩致德明,不报。 景德三年九月,李德明奉表归款,复遣刘仁勖进誓表。十月,授德明充定难节度使,封西平王,赐赉甚厚,给奉如内地,因索子弟入质。德明谓非先世故事,不遣,惟献驼马谢恩而已。自是德明岁朝贡不绝。 大中祥符三年,夏州饥。德明上表,求粟百万,朝议不知所出。或言德明方纳款而敢渝誓,请降诏责之。王旦曰:“第诏德明云,已敕有司具粟百万于京师,其遣众来取。”德明得诏,惭曰:“朝廷有人!”遂止。 九年,德明表,边臣罕守旧制,各务邀功,渐乖盟约。诏答之。 干兴二年,德明以兵攻麟州柔远砦,巡检杨承吉与战不利,命曹玮为环、庆、秦州缘边巡检安抚使备御之。是年,德明城怀远镇为兴州。 仁宗天圣九年十月,德明死,子元昊立。事见后。 [book_title]卷15 太祖开宝六年五月,交州丁琏入贡。梁末,交州土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