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帝制运动始末记 [book_author]杜亚泉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46595 [book_dec]发表于1916年《东方杂志》第十三卷第10期,第七及八、九、十号,作者杜亚泉,署名高劳。1925年商务印书馆出版,杜亚泉虽专心著述,但也十分关心国家命运和社会改革。为了反对袁世凯复辟帝制,他在《东方杂志》上发表《帝制运动始末记》《天意与民意》等文章,对袁世凯复辟进行无情的鞭挞。 [book_img]Z_6140.jpg [book_title]一 帝制運動 (一)帝制說之動機 自共和成立,南北統一以後,部分輿論卽謂他日恐仍不免帝制之發生,顧逆億之言,初無根據,不足動人聞聽也。癸甲之際,京師忽流行一種傳說,謂共和不適於國情,證諸元二年俶擾之象,可以概見,非改絃易轍,不足以救亡。其說之從何而來,雖難究竟,然共和國體之下,京都首善之區,竟昌言無忌,且寖傳寖盛,則必有有力者主張乎其間,當無疑義。時清代遺老,方以擁戴故君爲職志,陡聞是說,極表歡迎,勞乃宣遂著《共和平議》,鼓吹復辟,一般遺老復從而附和之,實則兩義絕不相容,彼謂共和不適國情者,其意固不在復辟也。三年十一月,肅政史夏壽康等,以復辟之說淆惑觀聽,微特滋民國之疑,且非清室之福,呈請嚴禁,批令內務部查辦,旋以國史館協修宋育仁與復辟有嫌疑關係,由步軍統領署拘逮,解回原籍。經此挫折,復辟說固根本打消,卽謂共和國體之宜改者,亦不得不稍形停頓矣。 四年春,中日交涉開始,改變國體說又復昌盛,謂某某參政將提出於參政院會議中,同時,重要之各省將軍聯翩被召入覲,說者僉謂與國體有關。當時謠傳,竟有謂帝制之說係袁總統長子克定所主動者,嗣報載袁總統與江蘇將軍馮國璋談話,略謂:「帝王子孫,多遭屠戮,余決不願犧牲子孫,以求帝位。如國人必欲相強,余當逃往英倫。」同時,復決行修建正陽門 —— 正陽門者,京都內城之正門也。外郭之門凡三,中爲御道,向禁出入,惟左右兩門可通往來,而城闉狹小,車行時多壅塞,民國成立,屢議改建,延不果行。京中謠傳,謂當局惑於堪輿家言,云改建將不利於帝制,遂爾延閤,故帝政之實行與否,當視正陽門修建與否以爲斷。說之眞僞不可知,然於總統宣言之後,遽下改建之令,於是曩日懷疑者,覩此二事,遂謂帝制決不至復活,年來謠諑,殆皆捕風捉影之談而已。詎八月上旬,公府憲法顧問美博士古德諾忽著《共和與君主論》,發刊於某報,首陳君主與共和利弊,末言中國以用君主制較爲合宜(全文見本誌十二卷第十號《內外時報》)。以美利堅共和先進國之博士,且爲中華共和國總統府之顧問,而發抒此種之論說,頗惹世人之耳目,然而帝制說則從此發軔矣。 (二)籌安會與請願聯合會 古德諾論說發布後,不數日而楊度、孫毓筠及嚴復、劉師培、李燮和、胡瑛等六人,卽發起籌安會。其發起詞大致以中美南美各共和國及葡萄牙、墨西哥爭權病國爲殷鑒,且謂:「外國人之愛中國者,猶以無偏之見,陳諸吾人之前,吾國民對於此重要問題,安可不求根本之解決?請國民入會,討論國家之前途、共和政體之利弊」云。該會初定八月二十一日開成立大會,嗣以開會恐有阻格,遂於十九日發布啓事,謂「本會與各界接洽之事甚繁,故不待大會,先告成立,推定楊度爲理事長,孫毓筠爲副理事長,嚴劉李胡爲理事。」其通告會員書中,畧謂:「本會宗旨,在研究君主、民主國體,二者何適於中國,專以學理之是非與事實之利害爲討論範圍,此外各事,概不涉及。」同時楊度著《君憲救國論》上、中、下三篇(見本誌十二卷十號《內外時報》),其後劉師培著《國情論》,大都推揚君憲制度與中國之宜行君主立憲。該會成立後,卽通電各省將軍巡按使,請派代表至京,並通函各部院司長以上各官,寄與古德諾論文及入會願書暨投票紙,請各員書名贊成與否,並請代募會員。旋得各省軍巡覆電,多數贊成,且派代表到會,各省商會亦派委代表者。 楊度初意擬俟各省代表到齊,開一會議決定後,呈請實行,但該會非法定機關,無逕行呈請之資格,若由國民議會行之,則召集尚須時日,於是改變方針,擬由各省代表以公民資格,請願於參政院代行立法院。然各省代表未能急速到京,而代行立法院則定九月一日開會,於是又改變手續,組織公民請願團,由各省旅京人士分頭組織,所有請願書一律由籌安會起草,以便開院時呈送。九月下旬,該會通告會員,附以表決票一紙,謂:「本會原擬俟各省代表到齊,定期開會,現因入會者將近萬人,會場難覓,不得已用投票議決之法,請於表決票上塡寫『君憲』或『共和』二字,本會卽據票數多少以爲議決標準。」蓋籌安會成立月餘,未嘗開會一次,初則由少數人操縱其間,發電通函,廣爲號召,繼則由各省代表會議進行,所謂學理研究者,果何在耶? 該會發起時,士夫頗存觀望,嗣見反對者多歸失敗(詳後段),而該會則聲勢赫然,始相率聯翩加入,湖南吉林湖北安徽南京等處,且組織分會,相與聯絡,廣東之集思廣益會,名稱雖異,宗旨則同,其餘各省都會商埠,均有專員爲之運動。會中經費,頗爲寬裕,傳言發起之初,曾得二十萬元之給助,其後復隨時接濟,確否固無從懸定,然楊度等不能有此雄厚財力,則人所共知也。 自參政院議決,將國體問題付諸國民大會決議,籌安會已無用力之地,遂於十月十三日通告會員,改爲「憲政協進會」,十六日,宣告成立,自是籌安會名義遂歸消滅矣。 有繼籌安會而起,於帝政運動收莫大之效果者,則請願聯合會是也。當公民請願團先後請願於參政院,參政院審查之結果,擬建議召集國民會議,以爲解決,帝制派嫌其擴日持久,乃由梁士詒發起組織此會,聯合各種請願團體,積極進行。九月十九日成立,推沈雲沛爲正會長,那彥圖、張鎭芳爲副會長。該會宗旨,對於已成立之團體,極意聯絡,未發生者,則扶攜而提倡之;當日北京所傳之「乞丐代表請願團」、「人力車夫代表請願團」,說者謂皆該會所默示而而指導者也。是會成立後,卽舉行各請願機關聯合之總請願,卽所謂第三次請願也。大致以參政院對於前此各團之請願,擬建議政府(時參政院雖已決議,建議尚未行文),「請提前召集國民會議,抑另訂徵求民意之妥善辨法」兩語(參政院建議詳下),謂爲模稜兩可,要求議決召設徵求民意機關。參政院遂據此,以爲第二次之建議,於是有國民代表大會之組織,而帝制遂以產生。是帝制運動,非籌安會無以開創造之基,非聯合會無以收速成之效。兩會之設立,固與帝制有至大之效力也。 (三)請願之進行及參政院之建議 帝制派旣決議組織公民請願團,向參政院請願,於是各省旅京人員分頭組織,其中十九生活於政界,非純粹公民,且僅限於旅京之一部分,範圍亦殊狹隘,然其所用,則固某某省公民之名義也,各省將軍巡按使所派來京與議籌安會之代表,亦或脫離其代表之地位,而列於公民之中。同時北京總商會則聯合各省商會,而倡爲商會請願團,梅寶璣、馬爲瓏則發起教育請願團,婦人安靜生則發起婦女請願團,此外如滿州、蒙古、前藏、後藏、囘疆、新疆等處,或以王公官吏之資格,或以人民之資格,分別組織團體。又有一二地方特別機關,如直隸孔社、河南孔社、回教俱進會、京兆內外水會團防、蔚豐厚票商、華僑聯合會等,亦相繼而起。蓋自請願之辦法提出以後,不出旬餘,請願之圑體已達數十,請願之人數已達數千。其中利誘勢迫,由少數妄用全體名義及冒列姓名諸弊,蓋所難免,當時登報更正或請求摘除者,屢有所聞,然更正自更正,請求自請求,而冒列者依然冒列也。同時奉天將軍段芝貴復聯合粵鄂陝湘滇浙皖魯吉黑贛晉豫等省將軍、甘肅巡按使、察綏兩都統、黔閩兩護軍使,逕呈袁總統,早日變更國體,又請願中之別樹一幟者也。 參政院代行立法院於九月一日開院,是日投遞請願書者已有數起,嗣陸續投遞。六日,該院開談話會商議辦法,袁總統派楊士琦到院宣言,畧謂:「改革政體,極應審愼,如急遽輕舉,恐多窒礙,本大總統認爲不合事宜,至國民請願,要不外乎鞏固國基,振興國勢,如徵求多數之民意,自必有妥善辦法」云云。當由各參政會議,有謂照立法院職權,實不能收受此種國體請願事件者,討論結果,交付審查,審查結果,擬向政府建議,將此項問題交令國民會議解決。二十日,該院復開會討論,對於審查報告中「請政府年內召集國民會議爲根本上之解決」句下,加入「抑或另籌徵求民意妥善辨法」一語,卽於是日連同第一次、第二次請願書八十三件,咨送政府,是爲參政院第一次建議。二十五日,得大總統咨覆,採用提前召集國民會議辦法。 國民會議覆選舉定於十一月二十日舉行,是國體問題,已得解決之機關,可以尅期從事矣。然帝制派意在速成,第一次建議所以加入另籌徵求民意辨法一項者,以謂政府必將採用也,今乃取決於國民會議,不特遷延時日,且恐手續或有參差,於是組織請願聯合會爲各機關聯合之總請願,書中責備參政院前次建議,並列兩種辦法,聽政府採用其一,謂爲不合,轉令政府難以應付,又謂國民會議開會遲緩,且屬決定憲法之機關,不能代決國體,宜由該院決議,召設徵求民意機關,同時復有各界請願團於第一第二未及呈遞者,亦以此意提出請願。參政院遂於二十八日開會討論,參政梁士詒、孫毓筠等主張速求解決方法,另籌徵求民意機關,多數贊成,指定梁士詒等九人起草擬定《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十月二日開會決議,咨呈政府,是爲參政院第二次之建議。政府卽於八日將《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公布施行(見本誌十二卷第十一號《法令》門),由是國體解決問題,已到水到渠成,經運動時代而入於進行時代矣。 (四)政府之態度及反對者之言動 當籌安會始發生時,有以應否干涉,詢諸袁總統。袁謂:「此項言論,耳聞已熟。予所居地位,祗知民主政體之組織,不應別有主張。帝王非所願,總統非所戀,研究此義者,作何主張,予固無嫌疑之可慮。惟予與國人,均有身家產業、子孫戚族,其欲研究所以永保安全之法,亦爲人情所應有。予受國民付託,何敢以非所願非所戀之嫌疑,而橫加干涉乎?」又謂:「如不任令學者自由研究,則一部分主張頗力,恐以武力搖撼國體,不如以此緩和其氣。」嗣後各省電詢政府意見,復答以該會爲績學之士,所以研究國體者,苟不擾亂治安,政府未便干涉。八月下旬,肅政史全體會議,以該會行動違反法律,提出非正式之糾彈,經國務卿轉陳總統,傳聞有嚴行查辦之諭,然未見實行。九月中旬,肅政史全體復正式呈請,將該會取消,總統飭令內務部對於該會以後言論行事,爲之酌定範圍,明定限制,惟當日該會運動將告成功,已無限制之必要矣。湘人賀振雄具稟肅政廳轉呈總統,請懲治籌安會發起人,肅政廳以該呈無保證人,不合法式,不予批答。又有李誨者,具稟總檢察廳,請其提起公訴,並稟內務部,予以封禁,稟中有「籌安會門首,警兵鵠立,盤查出入,以私人會所而國家公役爲之服務,亦屬異聞」等語,內務部當將此稟轉呈政事堂,政事堂置之不理,此外又有周震勳及梁覺者,具呈大理院、肅政廳,請懲治籌安會,亦無效果,且當日不特籌安會門首有警兵守衞已也,卽楊度、孫毓筠等私宅,亦有軍警保護。嗣以改變國體漸成事實,謠諑紛起,人心動搖,政事堂統率處通電各省,嚴禁謠言,且由總統諭飭內務部,禁止報載政界軍界關於議論國體之文件,然事實如此,禁亦無效也。 反對帝制之文字,雖帝制派竭力阻遏,然仍有一二發表者。當籌安會初成立時,梁啓超有《異哉所謂國體問題》之論著,汪鳳瀛有《致籌安會書》(兩文均見本誌十二卷十號),徐佛蘇有《對於籌安會之意見書》,此皆就該會之宣言,完全從學理上商榷者也。又有自稱非籌安會人者,致公啓於籌安會,極力詆詈該會之主張。各報館除爲政府機關及在政府權力之下者外,多表示非難之口吻。外人僑寓中國者,如政治顧問莫理遜亦謂國體不宜變更,而丁義華、李佳白、佑尼干且各著爲文字,表示此旨焉。當時反對派有欲組織團體與籌安會對峙,如國體研究會、治安會、國是討論會等,然或官廳不予立案,或受其他之牽掣,不能成立。政界要人,雖以地位情誼之關係,不能顯示反對,然託故出都、藉病辭職者,屢有所聞,如國務卿徐世昌、陸軍總長段祺瑞、教育總長湯化龍、水利總裁張謇以及蔡鍔、徐佛蘇、費樹逵等,其尤著者也。 (五)運動之黑幕 參政院議決之《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於十月八日公布,原定十一月二十日辦竣,然至十一月初旬,各省投票報到者,已有二十處,辦理之神速,殊可驚駭。且以如許重大之事件,意在徵求民意,而民間初無何等之感覺,並經過之情形、召集之手續,多不明暸,當時輿論已有種種非難,謂此次選舉,中央授意各省監督,對於選舉事宜,隱用其欺騙誘迫之手段。其後獨立省將當時之祕密電文發表,內容遂完全暴露,其電文有用辦理國民事務局名義者,有由朱啓鈐、周自齊、梁士詒、張鎭芳、阮忠樞、唐在禮、袁乃寬、張士珏、雷震春、吳炳湘十人署名者,有由朱周張唐袁張雷吳八人署名者,有由朱啓鈐、孫毓筠、顧鼇、段芝貴、陸建章個人署名者,綜其大要,無非密示機宜,互相商榷,對於選舉法,則講求運用之方,對於選舉人,則暗施操縱之術,其尤駭聽聞者,謂將來投票決定,必須使各地代表共同一致,主張改爲君憲國體,而非以共和、君主兩種主義,聽國民選擇自由,又謂代表雖由選舉人選出,實則先由監督擇定,甚至預擬推戴之文,謂將來推戴書中,必須用「國民代表等謹以國民公意,推戴今大總統袁世凱爲中華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於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等字樣,並預囑各選舉監督,強令各省國民代表大會委託代行立法院爲國民總代表,又以此項密電,恐招外人非議,貽歷史污點,電令各省嚴密保管,事後一律焚燬。觀此種種,則所謂民意云云者,已可概見矣。 [book_title]二 帝制之進行 (一)國民代表大會 《國民代表大會組織法》:各省及特別區域之國民代表,由國民會議各縣初選當選之覆選選舉人及有覆選被選舉資格者選舉之;其他各項之國民代表,則由《國民會議組織法》所規定之單選選舉人舉之。初由選舉人投票選舉代表,繼由代表投票決定國體。此項《組織法》雖有國民會議初選當選人及他項之單選選舉人爲之基礎,可省繁重之手續,然選舉人散居各地,召集必需時日,且國民會議初選舉原定十月二十日舉行,必經過通知、答覆各項手續,始可詣省報到,是國民代表之選舉,決非一月內所可舉行。然自十月八日《組織法》公布後,不及一月,各省區之決定君憲者,已有十八處,所以如此迅速者 ——(一)緣九月下旬,《組織法》尚在起草,未經參玫院通過以前,帝制派已將內容通電各省軍巡,先事預備。(二)《組織法》中各條,多留各監督以活用之餘地,如第四條之選舉法及第十一條之舉行選舉事項,均授監督以伸縮操縱之權,故各監督得以隨機應付,尅期從事。(三)各省區辦理此事,表面雖依法舉行,而暗中則自由處置,不受法律之拘束。(四)遇有窒礙,得以隱加強制,是以進行絕無阻滯。有此數端,故各省區各團體之國民代表,自十月二十五日以後卽開始選舉,國體投票亦於十月二十八日以後繼續進行。其票面標題經參政院決議,印成「君主立憲」四字,而令投票者書「贊成」「反對」字樣。至十一月二十日,各省區及蒙藏、青海、回部國體投票,一律告竣,中央四項決定投票亦於十二月十日舉行,其結果全數贊成,無一反對者。 不特此也,《組織法》中對於國民代表,僅予以決定國體之權,而推舉元首,當然別爲一事,乃國民代表大會於決定國體之後,卽推戴袁總統爲中華帝國皇帝,且委託參政院代行立法院爲總代表,是雖受中央之指示及各監督之指揮,然經此推戴,經此委託,可省選舉元首之手續,且參政院得使用國民代表之全權,於是帝制進行遂一無阻礙矣。 (二)參政院之推戴及帝制之承認 參政院代行立法院旣先後接到各省區各團體之國民代表大會通告,一律贊成君主立憲,並推戴袁總統爲皇帝,復經各國民代表委託爲總代表,初擬俟各省區票匭解運到京,始行總開票,故定於十二月十五日爲總開票之期,嗣忽提前辦理,於十一日開會舉行。因票匭未到齊,故省略檢票之手續,由祕書長報告全國國民代表大會之人數與票數,計全國代表一千九百九十三人,一千九百九十三票全體一致贊成君主立憲。當由副院長汪大燮提議謂:「各地推戴書送院者,已二十三件,雖黑龍江、新疆、甘肅、雲南四省尚未送到,然已有電文推戴,中央選舉之國民代表推戴書亦經送來,應否轉送政府?」經衆決議咨送,並由參政院以總代表名義,恭上推戴書。書中敷陳袁氏功德,備極尊崇,大致謂:「有清失政,我聖主應運而出,將傾之國家,聖主實奠安之。南京政府,舉非其人,民心惶惶,無所託命,聖主實蘇息之。民國告成,羣醜竊柄,怙惡不悛,自逃覆載,聖主實撫育而安全之。皇天景命,凡三集於聖主,而聖主終不居也。今者天牖民衷,民歸盛德,全國一心,建立帝國,並戴爲皇帝。伏願俯順民情,早登大寶」云云。是爲參政院第一次之推戴,其咨文中,並聲言「民國各法令,除與國體牴觸不適用各條款外,仍應存其效力。帝室典章,歷代均有通例。其選舉大總統法,當然廢止。」袁總統接到院咨並推戴書後,卽日咨覆,並申令宣示,略謂:「民國主權,本於國民全體,國民代表大會旣表決改用君主立憲,本大總統自無討論之餘地。惟自問功業不足稱述,若驟躋大位,帝制自爲,對於故君及前此就任之宣誓,道德信義,不能無慚,望國民代表大會總代表等,另行推戴。」並將推戴書送還,參政院卽於是日下午重開會議,孫毓筠等提議再上推戴書,對於袁總統謙謝之三事,瀝誠解釋,首頌其功業之宏,叠舉經武、匡國、開化、靖難、定亂、交隣六事以證之,次言其德行之盛,謂對於有清,仁至義盡,決無慚德可言,末謂當日誓詞,根諸民意,民意旣改,則誓詞亦隨而變更,民國元首之誓詞,當然消滅。此書卽晚送呈,是爲參政院第二次之推戴。計是日初次開會爲上午九時五十分,經彚查票數及討論表決,至十一時半而第一次推戴書已擬就繕送,下午袁總統之復咨到院,五時復行開會,至六時而第二次推戴書亦卽擬呈,僅僅八小時,而參政院與政府文書往還兩次,且鴻文鉅製,頃刻而成,大計大疑,片言立決,自有議會以來,辦事手續未有如此之捷速者也。袁總統接參政院第二次推戴書後,卽於十二日申令宣示謂:「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予之愛國,詎在人後。前次掬誠陳述,非故爲謙讓,乃國民責備愈嚴,期望愈切,竟使予無以自解,無可推諉。第創造宏業,不可急遽舉行,應飭各部院就本管事務,會同籌備,俟籌備完竣,呈請施行。」同時並以此意咨復參政院,蓋經第一次推戴而帝制成,經第二次推戴而帝位定,程序先後,固有不得不爾者也。 (三)承認後政治之施行 袁氏旣於十二日承認帝位,十三日頒布申令,申明改變國體,出於民意,如有好亂之徒造謠煽惑,當執法嚴懲。 十四日,申令各部院,對於籌備事宜,務從簡略,又令參政院推薦通達憲法人員,以便擬定憲法,並諮詢該院,以制定憲法之程序。 十五日,封黎元洪爲武義親王。黎氏自國體問題發生以來,卽辭參政院院長,雖未得許,然參政院屢次因國體開會,黎氏均未出席,至是復辭爵不受,政府雖以極優崇之親王官制示之,不爲動也。 十六日,政事堂准清室內務府咨,稱奉清帝諭,對於改變國體並推戴大總統爲皇帝,清皇室極表贊成,申令清室優待條件,載在約法,永不變更,將來制定憲法時,自應附列憲法,繼續有效。同日,令籌辦立法院事務局,將關於立法院議員選舉事宜,迅速籌辦,准來年以內召集;又以釐稅弊端百出,派員馳赴各省考察,預備加稅裁釐;並定次年六月舉行文官高等考試暨文官甄用;又修正政事堂組織令,於第四條「設國務卿一人,贊襄大總統政務」句下,加「負其責任」四字,於第五條第二項「大總統發布之命令,國務卿副署之」,改爲「大總統發布之命令,由政事堂奉行鈐印,國務卿副署」,嗣是而後,凡舊時公報所載之大總統命令,鈐用大總統印者,均改爲政事堂奉策令或申令,下鈐政事堂印,與前清之內閣奉上諭一律矣。十一月上旬,凡已經國民代表投票解決國體並推戴皇帝之各省,其將軍巡按來電,均改稱大總統爲大皇帝,奉天將軍段芝貴通飭所屬,以後凡有所陳請於中央者,當從君主制度,改呈爲奏,前稱官職,均改稱臣,中央雖通電各省阻止,然其所公布之政府公報,則自十二月一日起,已將各項奏摺刊登,時國體尚未變更也。 十八日,申令凡舊侶及耆碩故人,均勿稱臣。同日,因蒙回藏國民代表、滿州王公等具呈推戴,申令滿蒙回藏待遇條件,應列入憲法,繼續有效。是日法律顧問日人有賀長雄,因奉頒碑帖,上謝摺,稱外臣,其後復有陸軍中將西洋人曼德亦上謝摺,稱外臣,公報均爲登佈。 十九日,政事堂會同各部院奏請設立大典籌備處。該處設立已久,特本日始見諸公牘耳。前此各省軍巡雖用奏,而各部院仍用呈,至是各部院亦皆改呈爲奏。同日,申令定明年五月以前舉行學績試驗之道試及京兆屬縣試,十二月以前舉行文官普通考試;並令法制局將民國元年以來各法令,分別留存廢止,悉心修正。 二十日,以徐世昌、趙爾巽、李經羲、張謇爲「嵩山四友」,各頒嵩山照影一幀。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等日,錫龍濟光等五等封爵,共百二十八人,計公爵七人、侯爵十人、伯爵十三人,子爵十二人、男爵八十六人。又給予一二等輕車都尉七十餘人。受封爵者除各將軍巡按使外,皆屬護軍使、鎭守使、各師師長及現握軍權之人。此外復追封趙秉鈞爲一等忠襄公,徐寶山爲一等昭勇伯,合之前此追封鄭汝成爲一等彰威侯,計追封者三人。 二十二日,申令革除太監名目,內廷供役,改用女官。 二十五日,申令改各部院、各局處參事、司長、廳長爲簡任職,並革除挑選宮女之例。 三十一日,申令改明年爲洪憲元年,加衍聖公孔令貽郡王銜。 一月一日,公布洪憲元年總預算,此預算案提出於參政院時,稱爲民國五年預算案,至是乃改爲洪憲元年。同日,總統府改稱新華宮,公府收文處改爲奏事處,府內總指揮處改爲大內總指揮處。 自是而後,關於帝制之進行,暫形停頓,大典籌備,亦概從緩辦,蓋雲南已於十二月二十五日獨立,事實上發生窒礙,不得不稍示澹定也,故湖北發見石龍,該省軍巡指爲祥瑞,奏請表彰並宣付史館,申令毋庸置議。惟一月二十八日,因惠州肅清,加龍濟光郡王銜,封李嘉品一等男,二月二十一日,因川省獲勝,封熊祥生三人男爵,然皆屬於軍事上之作用,與前次封爵,意義已不相侔矣。三月上中旬,入川北軍屢傳捷報,乃又有洪憲元年六釐公債條例及頒爵條例之公布,顧不久廣西獨立,於是帝制進行,遂告終止。 (四)典禮之籌備 典禮籌備。當十月下旬國民代表尚未選出之時,內務部已會同政事堂之禮制館開始研究,分爲對外、對內、祭祀、家族四項。如與各國元首文電往來、外賓晉謁以及皇帝登極、臣下朝賀,與夫祭天祭孔、君主家祭暨皇族相見、皇族婚喪慶賀等禮節,均在研究之中。其後復議及年號、國旗、朝服以及冊立皇后皇儲典禮暨皇帝臨朝時一切之儀仗,並由內務部通電各省,徵求意見。 十一月下旬,陸國務卿與各部長商定,每部派參事或祕書一人,會同禮官處會議皇帝卽位之儀節。卽位樂章早經撰就,由國樂傳習所之樂舞生在先農壇演習數次,並由內務部派員監視,御用至寶亦經印鑄局開鑄。二十九日,設立大典籌備處於昭德門內之東朝房,十二月一日,開成立會,朱啓鈐爲辦事員長,政事堂之禮制館人員全體加入於該處之禮制股,時各省區投票雖已完竣,而中央各項選舉會之投票尚未舉行也。處中職員均頒發金質徽章。旋發電各省,催令派員來京與議。各部總長各就本管事務提出應行籌辦事件,與該處協商 —— 內務部提出者,爲土木工程及貧民調查諸事;財政部提出者,爲豁免錢糧及緩舉新稅諸事;教育部提出者,爲修改各種書籍,俾與國體相宜之事;交通部提出者,爲印行開國紀念郵票之事。其登極詔書及卽位後通告各國之照會,則議定歸內史及外交部分頭撰擬。 至宮殿修造工程,一月以前,業由內務總長朱啓鈐派員督修,自中華門以內,天安端午各門,修飾業已完畢,內廷太和門太和殿,已改名爲承運門承運殿,中和殿改名體元殿,保和殿改名建極殿,均已將匾額更換。各殿蓋瓦,舊爲黃色,以新朝尚赤,故均塗以朱紅,其門窗舊爲方格,用紙糊裱,亦均改用西式,嵌鑲玻璃。太和門旁之宏儀體仁兩閣,午門旁之左翼右翼,闕左闕右、協和熙和、左腋右腋等八門,亦皆加工修理,且將協和熙和兩門,改名經文緯武。 大典籌備處成立後,其內容分討論、執行兩大部,一切籌備事宜,先由討論機關議決,然後付之執行,並聞當日曾奉袁總統面諭,如有疑難不易解決之事,可以隨時面請訓示,勿用公文呈請,以免周折。十九日,國務卿、各部院長官等,以國體已定,奏請正式設立大典籌備處,摺中聲明:「前由內務部組織集議機關,會同各部院局處派員辦理,並電各省長官派員與議」云云,是次該處之設立,政府絕不自諱也。 經正式奏設後,一切籌備,較前更積極進行。辦事機關分爲六股:一總務股、二禮制股、三內儀股、四撰擬股、五法典股、六會計股。所辦事項,如御用冠服、宮內鋪陳、朝賀典禮等,尤極意經營,力求美備。御座早經招工雕刻,至十二月中旬,承造完竣,價值四十萬元。龍袍兩襲,用眞金織成,嵌以珠寶,一祭天用,一登極用,價共八十萬元。襪一雙,價四十元。金質御寶五顆,價六十萬元。玉質御璽一方,價十二萬元。御用鑾儀,借自清室,修理添置之費,亦在數萬元以上。安置法駕之處,擇定南海西首牆外,十二月上旬,圈入府內,開工建築。宮內陳設,居仁堂均按照清制鋪陳,堂簾亦用黃緞繡龍。帝位承認後第一次公府會議,袁氏坐椅卽用黃緞墊披。登極時,各部院應上賀摺,概由籌備處代爲撰就,先期函索各官銜名,並索取蓋用印信之黃色綾紙,以爲封緘之用。太和殿中本有品級山,前清舉行朝賀大典,各官皆按級排列,革命後已經移存西華門內石庫,亦由處中派員前往查驗,擬移回該殿以應用。此外如國旗之形式,叠經商議,至十二月中旬始行議決 —— 式爲長方形,中以紅十字劃分四小幅,左上角黃色,右上角黑色,右下角白色,左下角藍色,旗面長與闊爲七與五之比例。旗樣進呈後,卽經批交內務部照製,嗣復由部頒示各省,飭令預爲製備。開國紀念銀幣,亦經鑄幣局開工鑄造。官吏朝服,擬於大禮服之外,另訂一種爲朝賀大典之需,大約與祭天服式相同,且有須用朝笏之議。 籌備處經費,初由發起人擔任,迨奉令正式成立,卽咨請財政部一律補還。用數無正確之報告,有云三四千萬者,有云千餘萬或五六百萬者。蓋三四千萬云者,乃廣義之籌備,包恩賞及運動收買等費而言。千餘萬或五六百萬者,爲狹義之籌備,乃指籌備處直接所用之各項也。 [book_title]三 各省之反抗 (一)雲南之起義 反抗帝制,雲南實開其先。當籌安會發起時,雲南軍界異常憤懣,曾數次密議於退伍軍官黃毓成家,一致反對。唐將軍繼堯以時機未至,不宜貿然發難,竭力鎭定,對於帝制,表面仍示贊成,初擬俟登極禮成,興師舉義,嗣恐曠持日久,發生障礙,乃決定提前發表,適蔡鍔、戴戡、李烈鈞等先後入滇,聲勢益壯,遂毅然宣布獨立。 蔡鍔當辛亥革命時,被舉爲雲南都督,在任二年,文治武功,夙爲該省軍民所傾戴,唐繼堯亦其舊日之部下也,旋解職入京,被任爲經界局督辦。帝制發生,蔡陽示贊同而陰謀反對,與其同志互通消息,常以密電相往來,政府疑之,遣人搜其住宅,蔡乃孑身出京,由津赴日,佯言當在日本養疴,而祕密取道越南,以入滇省。戴戡曾任貴州巡按使,後爲參政院參政,亦以帝制故,託詞出京,潛入雲南。李烈鈞自二次革命失敗後,避居日本,因生長雲南,滇中不乏故舊,且軍界多其同志,遂亦由日來滇。 李於十二月十七日抵省,卽由唐繼堯暨軍界要人於十八日開會,密商舉義各事。十九日,遣兩混成旅出發。二十一日,復遣兩旅出駐要塞。二十二日,蔡、戴抵滇。此外如龔鵬、熊克武、殷承瓛、劉雲峯、楊益謙等十餘人亦先後蒞至,並得四川師長劉存厚、貴州護軍使劉顯世、廣西將軍陸榮廷等贊成起義之電,乃於二十三日由唐繼堯、任可澄致電北京袁總統,請其懲辦禍首,取消帝制,畧謂:「自國體問題發生,羣情惶駭。大總統兩次卽位宣誓,皆言恪遵約法,擁護共和,『與國人交,止於信』,食言背誓,何以御民?自停止國會,改建約法以來,大權集於一人,憑藉此勢,以改良政治,鞏固國基,何懼不給,有何不得已,而必冒犯叛逆之罪,變更國體?比者代表議決,吏民勸進,雖若一致,然非本心。京師首禍之人,皆大總統之股肱心膂,大總統知而不罪,民惑滋甚,應請查照三年十一月二十四日申令,立將楊度等明正典刑,並渙發明誓,擁護共和。此閒軍民,痛憤久積,非得永除帝制之實據,萬難鎭勸。以上所請,乞於二十五日上午十點鐘以前賜答。」旋以北京政府到時無明確之答覆(詳後),遂於二十五日通電各省,宣布獨立,並勸各省同伸義憤,協力進行;時貴州獨立尚未發表,而電中貴州護軍使劉顯世亦列名,故當時有貴州亦已獨立之說。同時,復通牒各國,並照會各國駐華公使領事,聲明反對帝制,興師舉義之理由,請各國贊同斯舉,爲善意之中立,各國與中國所訂條約,凡在雲南起義以前者,概屬有效(照會文中則稱在自帝制發生以前者有效)。 五年一月一日,雲南都督府成立,廢除將軍巡按使名義,公舉唐繼堯爲都督,下設左右兩參贊,以戴戡、任可澄任之(戴旋率師赴前敵)。軍隊初名「共和軍」,旋經軍事會議討論,謂從前政黨有共和黨之名稱,今用此名,恐世人指爲一部分人之行動,有黨派之嫌疑,此次興師,實爲救國,決議改稱「護國軍」,嗣後各省獨立,遂皆沿用。 滇省軍隊原有二師一旅,另有警備隊四十營,自前清以來,積存槍械頗夥,近復有山礮步槍等輸入,滇人當兵而退伍者,不下四五萬人,故軍政府成立後,卽決議增招軍士,合成七師,分爲兩軍,蔡鍔任第一軍長,李烈鈞任第二軍長。其支配之預計,則擬以第一、二、三師歸第一軍統轄,第四、五、六師歸第二軍統轄,而以第七師保境內之治安,先將原有及已招之軍隊,向川邊、湘邊、桂邊三處分頭出發。其軍事之行動及戰情,別詳下節,此不贅。 (二)貴州廣西之獨立 貴州夙與雲南聯絡,雲南未獨立以前,時與貴州通聲氣,護軍使劉顯世已表示贊成,故雲南獨立之通電,曾將劉名列入。惟以黔省兵力薄弱,逼近湖南,恐北兵由湘進逼,驟難抵禦,故暫持中立態度,分電北京及雲南,要求兩方均勿派兵入境,實則滇省軍隊,仍祕密來黔,貴州當此之時,竭力佈置一切。十二月二十九日,通電政府暨各省,主張另行召集國民會議,將已定之國體,重付裁決。時黔人雖知北軍允不入境,然仍慮其乘機侵入,頗形恐慌,官吏亦紛紛求退,其與北京政府關係較深者,尤形慄慄。一月上旬,政務廳長先行出境,十六日晨,巡按使龍建章亦藉口出巡離省。龍曾以母病,奏請給假,北京政府謂其有意規避,飭令離任,交付懲戒。龍之行也,是否已奉離任之令,抑先期出走,殊不明暸。黔中鎭遠兩道尹亦先後文離去,黔紳民欲舉劉護軍使爲都督,宣布獨立,劉不受,但允維持現狀,以保治安,其對人宣言,均自謂不願反對政府,然其施措則又未嘗扼抑民黨,抵禦滇軍也。二十四日,戴戡由雲南率步兵一營、礮兵一隊,行抵貴陽,蔡鍔所率入川軍隊,亦於二十五日行經黔境威寧。於是貴州聲勢較振,且布置亦已完備,又探聞北軍已分道由鎭銅兩路逼進黔邊,遂於二十七日宣布獨立,舉劉顯世爲都督,卽日任戴戡爲護國第一軍右翼總司令,將黔省出征兵隊編列成軍,隸諸蔡軍之部下。二月三日,由貴陽出發,取道遵義,以窺重慶,並別組軍隊東出,以拒北軍。 廣西將軍陸榮廷之反對帝制,早經中外傳說,惟陸氏殊爲鎭定,雖與雲南暨其他民黨潛通消息,而仍委蛇於北京政府之間。廣東龍覲光率師攻滇,道經桂境,陸氏復撥助將弁,爲之計畫進行,蓋以桂粵毗連,諸受牽制,邊防籌備尚未完全,而軍械餉糈亦未充足,故不能不遲徊審愼也。迨二月下旬,軍事佈置次第就緒,適北京政府有令粵派遣大隊與桂軍聯合征滇之議,陸遂致電政府,代商民要求征滇軍勿入桂境,並請速發餉械。政府雖允餉銀照發,惟以陸氏歷來態度不甚明暸,政府指令桂省征滇之軍隊旣未出發,而桂毗滇黔各邊又復聽令民軍出入,久疑陸氏有贊同雲貴之心,今復有拒絕軍隊入桂之電,自不得不急籌對付。因陸曾有率師征滇之請,遂於三月七日,派陸爲貴州宣撫使,另任廣西第一師長陳炳焜兼護廣西軍務,在政府之意,蓋欲藉陳以分陸氏之軍權,且可令其離去桂省。實則陸氏之於桂省軍界,情意相孚,陸陳之關係亦甚密切,決非督理軍務一席所可離間也。陸旣受宣撫之命,立卸督理之職,率兵十二營,向柳州出發,一面徵調各處軍隊集中於柳州。先是陸氏疊遣代表至滬,請梁啓超來桂,籌商舉義事宜,中旬,梁氏蒞止,且岑春煊亦由海外募集軍餉回籍(岑廣西人),乃於十五日,由陸榮廷、梁啓超、陳炳焜、譚浩明(廣西第二師長)列名致電袁總統,謂:「自國體改變,民怨沸騰,干戈斯起,推原禍本,實在帝制。」勸其卽日辭職,以謝天下,並要求於二十四小時內答覆。時陸榮廷駐紮柳州,同日陳炳焜在南寧宣布獨立,聯合軍民,公推陸爲廣西都督。旋得北京政府來電,勸廣西勿受亂黨煽惑,遂又電京,聲明與中央脫離關係。巡按使王祖同雖列名於第一次致京電中,然不盡贊同,故獨立後,取道廣東,航海回京。陸旣被舉爲都督,卽返南寧佈置攻守事宜,分軍隊爲數路,一向湖南永州進發,一由梧州向廣東進發,一向廣東欽廉進發,餘則分駐南寧、廣遠、泗城、百色、太平等處,以衞地方。不數日,遂有取消帝制之事,蓋自廣西獨立,而護國軍之聲勢,乃益強盛,實予北京政府以極大之打擊。 (三)廣東浙江陝西四川湖南之響應 雲南、貴州、廣西三省之獨立,乃在取消帝制之前,廣東等省之響應,則在取消帝制之後,廣東獨立,尤與雲南等省不同。雲南等省以軍界首領爲原動,其獨立出於本心;廣東則因受各方之迫壓,始徇紳民之請,與中央脫離關係,其事蓋出勉強也。廣東軍隊有粵軍、濟軍之別 —— 粵軍爲該省原有之軍隊,濟軍則爲將軍龍濟光所募練,向歸龍氏統帶,亦稱之爲龍家軍。且粵軍第一師長由廣惠鎭守使龍覲光兼任,將弁兵士亦含有龍家軍性質,全省軍權實握於龍氏兄弟之手,省城及各要塞均由龍軍駐守。龍氏固效忠於政府者也,民黨鑒此,故在外縣分頭運動起事,以分省城兵力,自一月以來,疊在廣州之增城、新會、香山、寶安、台山、清遠、順德、花縣,肇慶之開平、鶴山、新興、高明、恩平,惠州之惠陽、博羅,韶州之曲江、英德,高州之電白等處,或搆通軍隊,或聯絡士人,此仆彼繼,再接再厲,此外復在省垣城外電燈廠拋擲炸彈,並聚衆攻擊省垣附近之石湖村,希圖佔據兵工廠,以進襲省城,又圖襲黃浦礮臺及肇和兵艦。龍軍初猶分兵鎭壓,繼以各處民軍紛起,應接不暇。廣西獨立後,旣遣兵由梧州、欽廉迫壓粵境,陸榮廷復致電龍氏及廣東軍民暨在粵之雲南軍士,勸其加入護國軍,並言如不贊同,當以干戈相見,且龍覲光攻滇之軍已在桂邊被困(詳見下節),於是龍氏之地位日就阽危,濟軍之人心漸形渙散。三月二十七日,在潮州之黨人聯合陸軍團長莫擎宇,率隊攻襲潮安縣署,進兵汕頭,迫走潮梅鎭守使馬存發,三十日,在汕頭宣布潮汕獨立。同時欽廉鎭守使隆世儲、欽廉道尹朱爲潮、欽州軍統領馮相榮宣言欽廉獨立,加入護國軍。北京政府因粵事日形危迫,乃派松滬護軍副使盧永祥督率所部之第十師,航海赴粵。方開始輸運閒,粵人大憤,濟軍以客軍入粵,亦不自安。先是粵省軍警曾與已獨立各省軍警密通聲氣,組織滇黔桂粵四省軍警同盟會,至是乃以該會名義,上書龍濟光,勸其從速步武桂省,於二十四小時內決定大事,書辭頗激。四月四日,粵督軍艦寶璧、江大、江固爲民軍佔領,龍氏處於四面楚歌中,乃於五日,會同巡按使張鳴岐邀集海陸軍將領暨同城官紳,決議獨立,卽晚致電北京及各省,聲明與中央脫離關係,並以廣東都督名義出示布告,謂徇紳民所請,宣布獨立,擔保治安,末有「如有不逞之徒,假託民軍,定當拿辦」之語,因此頗受民黨指摘。 廣東雖獨立,各處仍有民軍企圖起事,龍氏所部軍隊亦仍不免有嫉視民軍之意,兩方時生衝突,且兩方當事諸人意見亦不能一致,乃各致電廣西邀陸榮廷、梁啓超來粵調和。陸、梁已允前來,惟事變日急,勢不及待,乃由譚學夔代表龍濟光邀民軍總司令徐勤上省,先行疏通意見,警察廳長王廣齡亦致書敦促。適陸、梁先時所派勸粵獨立之湯覺頓抵省,遂於十二日開會議於海珠島水上警署。龍氏派統領顏啓漢等與會,甫開議,顏等衞兵卽開槍轟擊,湯覺頓,譚學夔被擊殞命,王廣齡因傷繼斃,徐勤避免,由是民軍與龍軍之嫌隙愈深。民軍以龍氏態度不明,不宜令居都督之任,且不宜令其軍隊盤踞省城。龍軍則謂廣東旣已獨立,民軍應歸入編制,不宜在外自由行動。且都督問題亦爲當日之爭點,民軍旣不欲龍爲都督,而民軍方面,如徐勤、陳烱明、朱執信、黃虞石雖有都督之資格,然決非龍氏軍隊所贊成。龍氏當日示文,謂彼並無權利思想,惟腹心將士一時難於安置,分布倘未合宜,恐非地方之福,雖含袒護口吻,然亦實在之情也。陸、梁本允來粵調和,因有海珠之變,乃暫駐肇慶,由張鳴岐、譚學衡等往返磋商,聞龍氏亦親自至肇慶一行。其協定之大致:(一)龍濟光率兵北伐,未出發前,仍留任都督;(二)另設治理兩廣之機關,推岑春煊主任;(三)蔡乃煌處刑 —— 蔡乃煌者,四省禁煙督辦,當粵省軍務吃緊時,北京政府派其與凌福彭、李翰芬幫辦廣東軍務。蔡效忠袁氏,屢尼廣東之獨立,粵人深恨之,獨立後,爲龍濟光拘留,粵人屢請懲治,龍不允,至是乃於二十四日將蔡槍斃。兩廣都司令部旋亦成立,公推岑春煊爲兩廣都司令,梁啓超爲都參謀,李根源爲副都參謀,溫宗堯爲外交局局長,均駐肇慶。然民軍、龍軍之閒仍未完全和協,兩方軍隊時有戰事,江門、新會閒,戰爭頗烈,陳烱明率師攻破惠屬數縣,並圍攻惠州。陸榮廷初擬蒞粵排解,繼以桂省軍事待理不果來,其後梁啓超至粵,龍示極示歡迎,而部下羣起反對,梁遂離粵赴滬。故粵軍意見至黎總統接任後仍未蠲除,迨滇軍西來,復開激烈之戰禍(詳後),在龍軍固大受傷痍,而人民之被害者,已不知凡幾矣。 浙江軍人聞廣西獨立後,卽思響應,惟以將軍朱瑞態度不明,且松滬駐有北軍,恐獨立後北軍來犯,故暫從緩。四月上旬。北京有調駐滬北軍若干入浙之議,浙軍聞之,甚爲憤憤,乃由童葆暄、呂公望、王文慶主動,經在省軍官開祕密會議,決定起事。十一日晚,第二十三團、二十四團軍隊由艮山、鳳山、候潮等門入城,童葆暄、張伯歧、顧乃斌等率之,以攻軍署。將軍朱瑞早慮軍隊有變,曾由本籍海鹽招衞隊百餘名駐署防護,迨軍隊來攻,署內舊有衞隊己受運動,先期他徙,海鹽兵未經訓練,無力抵禦,將軍朱瑞、參謀長金華林聞變出走。天明後,宣告獨立,公推巡按使屈映光爲都督,並以都督名義出示安民,同時組織參議會,舉王文慶爲議長。惟屈氏不願就都督之任,且謂南京蘇滬均未獨立,浙省不能與中央脫離關係。一再磋議,僅允以巡按使兼總司令名義維持治安,遂於十二日出示布告,謂:「軍民要求獨立,將軍失蹤,本使爲各界以地方秩序相迫,已於今日決定以巡按使兼總司令維持全省秩序,主任軍民要政」云云。復以浙人推彼爲都督,誓死不從,僅允兼任總司令等情電告北京政府,政府覆電嘉獎,並加屈氏將軍銜,任命兼督理浙江軍務。旋經旅滬浙人反對,省外軍官亦致電詰責,本省參議會復咨請改稱,乃於十七日改稱都督,將巡按使名義取消。當浙省獨立時,恐松滬北軍來襲,卽日步兵礮兵各若干,專車運赴嘉興等處防堵,嗣與江蘇將軍、松滬護軍使協議,彼此各守地域,兩不相犯,惟杭滬火車僅通至松江嘉興而止。又以辛亥起義,浙省各屬紛立都督,事權旁落,特由高級軍官分電各縣,禁止另設機關,自立名義,又由軍界全體通電宣言,謂:「如有私立名號,覬覦政權者,當協力聲討。」四月杪,屈督按報告,謂夏次岩、許鐵岩等在省連動軍隊,希圖起事,卽將夏等捕獲,於五月一日鎗斃,然謠言仍不少息。五日,屈氏讌請軍界要人暨商、學、警各界領袖,席間宣言辭職,要求公舉替人,辭甚堅決。有請屈薦賢自代者,屈不允,乃公舉呂公望繼任,卽於次日就職,屈氏旋卽遄返台州原籍。浙省嗣復簡練軍實,以固邊防,且有主張進窺贛皖者。六月初,傳聞浙皖邊境將有戰事,人民頗覺恐慌,嗣以袁總統逝世,始就安謐。 陝西民族強悍,會黨綦多,北部尤甚,自陸建章抵任後,嚴刑峻罰,人民苦之。聞滇變發生,各地會黨卽蠢蠢思動。秦省原有陸軍二旅、混成旅四旅,就中陳樹藩所部之第三旅最爲勇悍。陳爲秦人,保定陸軍畢業生,辛亥革命,充陝西東路招討使,戰功最著。所部係光復時編練之秦軍,多由刀客結隊投誠者(刀客係陝中綠林之別稱,有豪俠氣,與尋常盜匪大異),兇猛異常,非他軍所能敵,亦非陳不能統御之。陳原任陝南鎭守使,駐漢中,陸建章恐川省戰事失利,陳將響應滇軍,特商請北京政府將陳調任陝北,駐榆林,而以賈耀漢調駐陝南。然陝北爲民黨淵藪,退伍軍士所在皆是,陳至陝北,遂陰與聯絡。四月四日,民軍起事於邵陽,攻城不克,退佔韓城,旋爲省軍所逼,棄城而去。時民黨首領王一山、曹士英、郭堅、楊介、焦子靜等先後起事,韓城附近之朝邑、宜川、洛川、白水、富平、蒲城,同宮、宜君、耀縣等處均爲民軍所侵入,陳樹藩率兵前往,其部下多表同情於民軍,陳本傾向滇黔,遂於五月九日在三原宣布獨立,分三路進攻西安。當民軍攻擊各縣時,陸建章叠遣軍隊往討,其子第一旅旅長陸承武亦帶隊出征,行至富平,與陳之部下胡景翼遇,胡軍卽與開戰,陸軍潰敗,承武被擒,陳氏禁之於富平,遺書陸建章,勸其繳械,離去陝西。時民軍聲勢甚盛,省垣兵力無多,且半係陸氏帶同入陝之皖軍,勢孤力薄,又以其子被質,生命可危,且西安市民亦要求陸氏開城納陳,以免塗炭,陸氏知難抗禦,乃邀人向陳調停,要求民軍將其全眷護送出境,陳氏允之,遂駐兵西安城外。十六日,出示安民,十七日,與陸氏合詞致電北京暨各省,略謂:「秦人反對帝制甚烈,數月以來,討袁討逆各軍蜂起雲湧,樹藩因欲縮短中原戰禍,減少陝西破壞區域,於九日以陝西護國軍名義,宣告獨立,一面請求建章改稱都督,與中央脫離關係。建章念項城二十載相知之雅,則斷不敢贊同,念陝西八百萬生命所關,則又不忍反對,現擬各行其是 —— 由樹藩以都督兼民政長名義,擔負全省治安;建章卽當遄返都門,束身待罪,以明心跡」云云,陳氏旋就都督之職,委任陸承武爲陝西護國軍總司令,將軍隊編成二師,任曹士英爲第一師師長,李岐山爲第二師師長,派隊駐守潼關,以防豫軍之西犯。 四川自滇兵侵入後,各地軍民紛紛起事,嘉定、雅州、隆昌、大邑、忠縣、鄷都、大竹、安岳、榮昌、鄰水、平武等處先後失陷,雖起事者或爲駐守之防營,或爲退伍之軍士,或爲就地之綠林,非盡完全民軍,然其反抗中央,乘機響應則一也。川省原有陸軍兩師、混成旅兩旅,去年將軍陳宧抵任時,復帶有北軍一師一旅。陳氏態度初時不甚明暸,或謂其效忠政府,或謂其贊成滇黔,然均懸擬之詞,未有顯證。當滇軍入川時,政府派兵尚未抵川,陳氏曾布置守禦,惟以兵力散處,且第一師師長劉存厚附和滇黔,率其一部加入滇軍,故節節失敗。迨曹錕、張敬堯率師入川,作戰計畫遂由曹、張主持。陳氏對於北京,雖仍聽受指揮,然對於滇軍,亦未嘗主張武力解決,蓋以北軍大隊分布川境,且有陝軍之遙制其後,諸受牽掣,故不能自由表示意志也。自廣西獨立,帝制撤消,而後陳氏遂致電政府,言南軍勇奮,不易𠢶除,願以調人自任,與滇議和,電中微露請袁氏退位意,叠經派員與蔡鍔議定停戰期限,並磋商條件,惟以蔡氏主張非袁氏退位,無商量餘地,議遂無成。時川省人心異常惶恐,全境各縣俶攘不寧,曹、張兩軍所在地尤甚,於是紳民亟謀減免戰禍,紛向陳氏要求獨立,致書責備,且有欲排去陳氏以謀獨立者。川軍與所統之北軍本不相能,而陳氏所統之北軍,復以中央之待遇不如曹、張兩軍之厚,咸懷怨望,形勢岌岌可危。川邊鎭守使亦請陳氏獨立,陳氏遂於五月三日致電袁總統,勸令退位,得覆電謂須妥籌善後,令與政府密商辦法,遂又於十二日續電言:「退位爲一事,善後爲一事,不宜倂爲一談。」嗣以政府無切實之宣示,乃於二十一日通電北京及各省,宣言與袁氏斷絕關係,「袁氏在任一日,其所處分川事,川省皆視爲無效。宧有守土之責,當盡力維持地方秩序,俟新任大總統選出,卽奉土地以聽命」云云,旋卽改稱四川都督,加入南軍。 湖南爲民黨淵藪,自二次革命後,屢有黨人在湘圖謀起事,將軍湯薌銘竭力鎭壓,三載以來,黨人在湘被捕被誅者,不可勝數。滇變發生,湘垣卽紛傳黨人將在長沙企圖獨立,二月二十一日晚間,有黨人四十餘名,挾炸彈手鎗攻擊將軍署,爲衞兵所拒,未能得手。湯薌銘之地位與四川陳宧相同,故其態度亦與陳相類,黔滇軍侵入湘邊,湯曾派兵抵禦,然但爲消極之防守,不爲積極之進行,蓋湯對於湖南獨立未嘗無意,惟以種種妨礙,不克實行。湘省岳州、衡州等處,本已有倪軍駐紮,四月中旬,政府復擬令倪嗣冲帶兵入駐長沙,於是獨立之說更難實現,雖經湘紳熊希齡等聯名電京,請勿令倪軍入省,政府覆電,謂僅令駐岳,並不進紮長沙,然倪軍增兵駐岳,卽足牽制省垣,故獨立之事遂歸泡影。時黔滇軍於湘西節節進取,而桂軍亦進擊永州,聲勢甚盛,湘如獨立,則慮倪軍之襲擊,不獨立,則受南軍之進攻,於是零陵鎭守使望雲亭於四月二十七日在永州宣布獨立,蓋非此,不足以緩桂軍之攻勢也。自是而後,湘鄉、邵陽、衡山、乾城、新化等縣均經民黨佔領,而省垣又發生激烈之戰爭 —— 先是湯薌銘曾委郭人漳在益陽招兵五營,編爲礦警,郭招募逾於定額,且強行駐紮省垣,意欲乘機起事,爲湯氏所覺,乃於五月十四日晚,突下動員令,調隊圍攻郭軍,激戰多時,將郭軍解散。當桂軍進逼湘省時,熊希齡電勸陸榮廷顧全大局,無相持太急,陸覆電要求撤退駐湘北軍,熊乃據情電懇政府,湯薌銘亦以是爲言,政府遂允倪軍撤退,未幾湘西鎭守使田應詔亦在鳳凰縣宣告獨立。田氏於黔軍侵入時,曾與訂約,確守中立,至是乃正式加入南軍。同時衡陽、耒陽、郴縣復爲民黨佔領,湖南巡按使沈金鑑先已離湘,湘江道尹亦棄職而去,全省各縣多數失陷,湯將軍欲維持各地治安,曾於五月上旬派人赴桂議和,條件業已商定,五月下旬,湘省局勢更危,四川旣告獨立,湯遂致電袁總統,勸其退位,旋於二十九日宣布獨立,並派湘兵二營赴岳,以拒北軍。 (四)其他各省之態度 各省官民對於帝制,均不贊成,顧力難反抗,且恐一經破壞,則地方秩序、生命財產,將有危機,又或以其地方在北京政府權力之下,暨受北軍之監視,不能自由發展,故多徘徊觀望,力持靜黙之態度。然一部分人民,不甘屈伏,企圖舉事,以響應南軍者,亦所在皆是,就中以江蘇、山東爲最著。 江蘇爲民黨薈集之區,上海一隅,因有租界關係,政府權力較爲薄弱,故黨人尤爲活黨。當籌安會發起之時,帝制派在上海分設報館,鼓吹君主立憲,黨人曾向該館拋擲炸彈兩次,上海道尹私寓亦曾有炸彈發生。十一月十,上海鎭守使鄭汝成往日領署賀日皇加冕,經過英租界,爲黨人鎗撃斃命。十二月五日晚間,上海黨人聯絡海軍學生陳可鈞奪獲肇和兵艦,駛入浦江,發礮攻擊製造局,經守局軍隊回擊,並由他艦合圍礮攻,遂棄艦逃遁,旋復聚衆攻擊第二區警署,亦被擊散,嗣後仍在上海屢圖舉事,均不果成。迨滇黔桂粵浙獨立後,蘇省民黨亟謀響應,運動江陰礮臺戍兵於四月十六日獨立,並佔據江陰縣城,舉蕭弼臣爲總司令,進攻無錫,吳江亦於十八日爲黨人何嘉祿佔領,復有徐樸人在震澤、平望起事,均經省垣派兵擊散,同時金山縣警兵圖謀獨立不果。然民黨仍積極運動,黨人陸續由海外回國,聚集上海,五月五日,黨人百餘乘小輪三艘,圖襲吳淞江所泊之策電警艦,陳其美駐滬指揮一切,旋於十八日被刺。迨袁總統逝世,民黨遂停止進行,此蘇省之大畧情形也。 山東亦因布膠州租借地,故民黨易於活動,三月間,兗、曹、沂等處士民紛紛起事,傳言係受蘇豫黨人運動。四月十九日,省垣軍署忽得黨人由青島發來電文,署名爲孫文所派東北軍總司令居正,文中謂擬先取濟南,後搗薊北,軍中攜有極毒煤氣,一經爆發,人畜俱斃,囑將軍退職投誠,限三日內答覆,並致電商會,大致相同,將軍靳雲鵬置不覆答。二十二日,有黨人四十餘名乘膠濟快車到省,爲軍隊所捕。五月三、四、五等日晚間,省城內外發現炸彈,炸壞房屋道路多處,炸斃人口數名,並有火警數起。四日,有民黨百餘名乘膠濟車至長山縣屬之周村鎭,佔領該鎭警局,設立司令部,旋於十日進佔長山縣城,吳作洲爲都督,薄子明爲總司令。居正部下民軍亦於四日由靑州乘車至濰縣,在車站附近列隊攻城,駐濰陸軍第五師師長張樹元率隊出城抵禦,五日晨,開戰,陸軍旋卽退守縣城,雙方屢有衝突,嗣以民軍駐紮於日人膠濟車站方面,陸軍不便猛攻而長此相持,人民受困已甚,乃由紳商調停,擬令張樹元將縣城讓與民黨,訂立規約十五條,十五日,雙方簽字,二十三日,陸軍退出,縣城遂歸民軍管領。此外鄒平、臨淄、淄川、卽墨、高密、安邱、莒縣、昌邑諸城、萊陽、博山、膠縣、沂水、昌樂、海陽、平度等處均先後爲民軍佔據。當省垣屢次發現炸彈時,靳將軍曾召集政界要人暨紳商學界代表會議,議決主張袁氏退位,山東以地理關係,不能宣布獨立,卽十九日致電政府,要求實行退位,惟黨人則謂靳氏不肯獨立,卽係反對民軍,決擬武力從事。濟南人民恐開戰後擾及全省治安,乃組織紳商學界聯合會,居間和解,方派代表與黨人接洽,而民軍已舉兵佔領各縣,靳氏亦派兵出發,十五日,居正部下數百人,分兩隊攻擊省垣,一隊取道東關,一隊取道緯五路,激戰五小時,爲軍警撃退。二十五、二十七兩日,復突攻軍署暨駐紮辛莊第五師之礮五團,亦未得手。時適黨人代表到濟,聯合會重申前議,力止先停戰事,雙方正各拍電止其軍隊之進行,而民軍方面忽又進撃桓台,且攻取日照,於是和議決裂,靳雲鵬旋於二十八日入京,政府改派張懷芝、段芝貴來濟,以張爲山東將軍,實行武力解決。至袁氏逝世後,雙方仍有衝突也(詳後)。 湖北、安徽雖爲北軍勢力之地,而擾動亦不能免。湖北於二月十八日夜,駐城外南湖之鄂軍第一師馬隊,受黨人運動,攻撲附近之礮隊,並有人在城中縱火,旋卽被撃潰散。來鳳縣之守備軍與該地退伍兵聯合,聲言討袁。五月中,復有黨人在南湖設立機關,謀攻北軍,天門、潛江閒有大股黨人聚集,與省軍對抗。安徽大通亦有民黨運動榷運局衛隊及陸路警察,並招兵七百餘名,於四月十七日闖入榷運局,旋渡江迫令定武軍第三十五營繳械;宣城則於二十二日,有黨人迫令縣知事獨立,兩處均經軍隊解散。惟婺源則以地勢險阻,自聞浙省加入南軍後,卽由劉錫藩宣言獨立,省軍以該地不易進攻,僅派兵扼守要隘,防其外出而已。 奉天恆仁、莊河兩縣,四月十八日,由恆仁知事王濟輝與黨人邵兆中聯合,同時獨立,六月六日,黨人數百名攻佔興京,旋改佔昌圖,且省垣時有炸彈發現。江西之玉山、廣豐,經浙江黨人前往運動獨立,並進佔上饒。福建各屬紳民,亦屢謀獨立,因劉冠雄率北兵前往鎭壓,遂不果行,惟連江則曾爲民黨佔領。此外如甘肅亦有黨人密圖蹤跡,而山西之蒙人、北蒙之宗社黨,雖宗旨與民黨不同,然亦因帝制之動亂而乘機舉事者。又一月中旬,新華宮內發生密謀案,在宮內搜獲炸彈,內尉苟克明被捕,同時帝制派袁乃寬之子袁瑛亦有與黨人通謀之事,拘逮軍政執法處,政府處理此二事,異常嚴密,內容如何,不甚明瞭,但其不利於帝制,則固盡人所知也。 (五)北京政府之應付 自帝制發軔以來,政府對於各省軍民及重要諸人之行動,非常注意,常派偵探嚴密伺察。初聞雲南軍界不穩,褫職軍官黃毓成有反帝制之言動,乃加給滇省軍官新俸,年約三十萬元,並開復黃毓成官職勳位(黃原任重慶鎭守使,勳五位,因二次革命暗袒熊克武褫職)。其後滇省謀獨立,尚未正式發表,中央先得密報,遂於倉卒間大頒爵賞,凡各省將軍、巡按使及掌握軍權者,均分別錫爵。迨唐、任等電請擁護共和,限二十五日十時答覆,政府並不予以正式之回答,先由政事堂於二十五日電詢唐、任二氏,謂:「該省叠次來電,均主動勸進。唐將軍致統率處及參謀部三電,尤稱力任治安,嚴防亂黨,但得生命不受危機,絕無變故等語,何以事隔三日,背馳千里,本堂不信有此反覆之電,想係他人捏造,未侯轉呈,請另具印文,親筆簽名,迅速寄京」云云,二十六日,復由政事堂會同統率處通電雲南暨各省,謂:「雲南來電,是否捏造,尚待查明,姑先就該電駁斥,以免誤會。」因就原電所指各條,逐加辨駁,政事堂又於二十七日爲對外之宣言,略謂:「蔡鍔受黨人之蠱惑,誤爲政府因帝制問題給外人以種種之權利,故往雲南游說唐繼堯獨立。政府現擬派員告知唐氏,並無以利權許予外人之事,深望前向中國勸告之各國,亦發表未向中國要求權利之宣言。」然各國對於此事,多持靜默態度,旋由參政院於二十八日將此事提出質問,卽經外交次長曹汝霖至院答覆,歷叙各國叠次勸告及外交局答覆之情形,並謂各國曾宣言無干涉中國內政之意,參政院當於次日通電各省長官,轉向各省人民解釋。時政事堂、統率處致電雲南已經數日,雲南置不答覆,且於二十五日宣布獨立,乃復由參政院代行立法院具奏,謂:「唐繼堯、任可澄有三大罪:一曰搆中外之惡感;二曰違背國民公意;三曰誣衊元首。應請宣布罪狀,出兵致討。」同時各省將軍、巡按使、都統、護軍使及各路統兵大員,因政府電詢對於滇軍之意見,先後電請懲辦,政府遂據之以明發命令(二十九日),褫唐、任、蔡職,聽候查辦,並任張子貞暫代督雲南軍務,劉祖武代理巡按使。張爲雲南第一師師長,劉雲南第二師師長,政府授二人以軍巡兩職,其命意固甚淺顯,然二人不爲所動,卽通電拒絕。五日,申令各省長官曉諭人民,勿受煽惑,同日又令謂:「前據參政院暨各省將吏請懲辦唐繼堯等,當時疑有別項事情,故先令褫職,聽候查辦。嗣據各項情報,知蔡等舉兵已成事實,特飭近滇各省,一體嚴籌防勦,並派曹錕督率各師,扼要進紮,聽候調用。」實則此令未布之先,滇事發生之始,已命曹錕所率之第三師由湖南駐在地籌備進行,且令第七師師長張敬堯分兵若干,由京漢路南下矣。當時盛傳政府擬派朱家寶或李經羲及丁槐前往宣慰之說,均未實行,嗣又謂委熊希齡充調和之任,雖未見明令,然熊、蔡夙有交誼,傳聞熊曾致電蔡氏勸和,特以無可磋商,遂爾中止。二月上旬,任命龍覲光爲雲南查辦使,帶兵入滇。當滇事初起時,外人曾詢問政府能否鎭壓,政府答稱滇事僅少數人主持,該省兵力有限,六個月內,當可敉平也。 其對於貴州電請另行表決國體,僅由參政院發電駁詰,政府不參一辭,豫、晉、魯、奉、鄂等省將軍、巡按使奏請褫龍建章職,亦不批答,參政院初擬建議討黔,因政府不欲明示決絕,亦未提出,其後龍建章請假歸省,始申令離任,交付懲戒,而以劉顯世署理巡按使。迨貴州護軍使劉顯世正式獨立,黔軍入侵湘西,亦不聞有討黔之明令,僅於二月八日令顯世開缺,聽候查辦,任命唐爾錕督理貴州軍務,三月七日,派陸榮廷爲貴州宣撫使,十日,派熊希齡爲湘西宣慰使而已。蓋政府以貴州係屬被動,滇事旣平,不難就範,故以全力征滇而貴事姑緩處置也。其對於廣西之獨立,則態度又與此不同 —— 從前曾加唐、任等以叛逆之名,申令褫職勦辦;貴州雖不指爲叛逆,然尚有開缺查辦之明文。至是則除陸氏等勸請退位之電到京時,由政事堂電勸勿受煽惑,蹈滇覆轍外,絕無處置桂事之命令,且不及十日,而帝制已明令取消矣。其後廣東、陝西、湖南等省獨立,應付與廣西相同,惟浙江獨立,因有屈映光之報告,遂任命屈氏兼署督理軍務。四川獨立,則令陳宧開缺來京籌商善後事宜,並令巡按使黃國瑄、財政廳長馬汝驥一併開缺,任命周駿(四川第一師師長、重慶鎭守使)督理四川軍務,曹錕督辦四川防務,張敬堯幫辦四川防務,劉體乾(川東道尹)署巡按使。蓋以四川省有一部在政府軍力之下,非將軍所能處置,與他省情形不同,故可開去在成都各官之缺,而別任在川東者以繼其任,藉以表示四川未曾完全獨立,且可掣成都方面之肘也。 至其對於各光事前之防範及事後之補救,如對江蘇,則當鄭汝成被刺之後,卽添派盧永祥督率第十師駐紮上海,其後復令定武軍分紮江蘇界津浦路線之各站;對於湖南,則派安武軍駐紮岳州、衡州;對於福建,則派劉冠雄率北軍航海南下,旣以鎭閩,且欲進攻廣東;對於陝西,則派豫軍扼守潼關,而於山東民軍開戰時,則擬調定武軍鎭壓,嗣恐發生中日衝突,遂不果行。統觀政府前後之應付,其主點極欲調停寢事,雖對於滇事聲言征討,然暗中仍致力於調和。徵諸各省軍巡電勸雲南,謂如能息兵,當保其位置之決不更動,並謂如有爲難之處,當爲設法,且滇省京官亦致同樣之勸告,則政府之意志可概見矣。又當日傳聞政府擬用一方征討,一方祕密宣慰,俾其解體之政策,且有間接委託某國駐滇外交官調停之說,內容雖未深悉,然固不得謂其絕無影響也。至政府對於獨立各省之軍事計畫,則當於後節敍述之。 [book_title]四 軍事之行動 (一)北京政府之軍事計畫 政府當雲南電請取消帝制之時,雖聲言疑爲他人捏造,發電查問,然一方已下動員令,密飭駐紮湖南岳州之第三師長曹錕准備伐滇,並於十二月二十七日飭第七師長張敬堯統兵陸續南下。一月四、五等日,又飭第八師長李長泰率其所部由京出發,並令川省派兵扼守敍州,以防滇軍之入川,湘省進軍貴陽,以堵滇軍之東出,且分電桂、贛、皖、鄂、蘇、浙等省除籌防守事宜外,准備軍實,候令出師。至一月五日,始發布明令,派曹錕督率各師扼要進紮,並令近滇各省將軍、巡按使一體嚴籌防勦。七日,復明令各省將軍簡拔精銳,聽候調用。伐滇軍隊初擬取道湘、黔,旋知黔省道路難以行軍,該省復電請北軍毋入其境,且又得滇軍向川進兵之耗,乃令曹錕第三師全師、張繼堯第七師之一旅改道入川,並令李長泰之第八師及駐贛北軍第六師長馬繼增所統之一旅,繼續前進,而別調駐鄂北軍第二師(王占元所部)之一部分代曹駐岳,復飭馬繼增率其第六師之一旅及張敬堯之一旅防堵湘西,此外復命龍覲光率兵由廣東入滇,此政府對於滇事用兵之大略也。 聞政府初時征滇之計畫擬分作三時期,第一期爲分路扼要駐守,斷其援,孤其勢,一方祕密宣慰,削其脅從,使接濟窮促,發生內潰,再行進攻,並預定平滇時限爲六個月,然未幾而滇軍入川,且宣慰無效,此策卽歸失敗。一月下旬,遂主張積極用兵,令鄰滇各眷將軍及各路統兵大員分途進勦,規定戒嚴地域爲三等:(一)由百色、泗城,經興義、威靈及瀘州、寧遠等處,爲緊急區;(二)由桂林經貴陽及重慶等處,爲臨時區;(三)由雷、瓊經辰、沅、荊湘及漢中等處,爲預備區。其進攻方法,擬四面之總攻擊,川省爲一路,湘省爲一路,桂邊爲一路。而川省之中,又分爲三路:一在重慶、敍州之間,守衞自流井及成渝之大路,且在敍府附近攻禦滇軍;一在瀘州境內之合江、納溪間,與滇軍交戰;一在綦江方面,抵抗黔滇兩軍。俟得勝後,在敍府者進窺昭通,在瀘州者直趨畢節,會師合攻昆明,而在綦江者,亦當取道遵義,以達滇省。湘省一路則分駐軍於辰州、寶慶間,桂邊一路係龍覲光所統之粵軍與桂軍合組而成,由廣西百色進攻滇省廣南之剝隘。在川軍隊,以重慶爲根據地,歸曹錕統率;在湘軍隊,以常德爲根據地,由馬繼增指揮,而受曹錕之遙制;桂邊軍隊,以南寧爲根據地,由龍覲光督率進行。在桂者不過牽掣滇軍,分其兵力,其主腦實在川湘,而川湘之中,則以川爲尤要。大致川主攻而湘主守,蓋以護國軍之樞紐實在雲南,湘軍卽能獲勝,尚須越過貴州,方達滇省,而貴州方面,山嶺崇峻,道路崎嶇,諸多障礙,故不如由川省進行之爲便也。 政府恃其人衆械足,以爲滇軍久必受困,初不料其能迅速攻入川邊,且聯同黔軍侵入湘境,迨川湘各地屢被攻佔,而廣西獨立,龍軍受圍,於是政府軍事計畫大受打擊,且財政困難,軍費難籌,初時將預備登極典禮之二千萬元挪移應用,旋復羅掘各款,以資挹注,然財力究不充足,故軍事不能充分拓展。當日曾有用兵十萬對付滇軍之議,雖全國兵數約計可得五十萬人,然大半有駐防之責,或非政府所可信用,北軍僅十數師,在前敵者旣六師有餘,且又分駐蘇、贛、鄂、魯等省,無可再調,故斯議迄未實現。 政府對於用兵計畫係取集權主義,事事由統率處裁奪施行,陸參兩部幾同虛設,一切軍情由前敵軍官直接報告於統率處,宮內卽開軍事會議,分別指示方法,川湘軍隊雖由曹錕統率,然亦無督率之全權,其後以戰區擴大,欲設前敵總司令,擬以馮國璋或段芝貴充任,均不果行。 滇事初起,曾設臨時軍務處於新華宮內之豐澤園,其後又設立軍事酬庸會,並訂擬平滇爵賞及收復叙州、防守瀘州之獎例。復以軍隊不敷,在山東招募兵士二萬餘人,改十一師爲第九師,而添練第十一、第十二兩師,並擬抽調奉天張作霖(第二十七師)、馮德麟(第二十八師)之部下南下備戰,嗣以別有窒礙而止。 其對於他省之防堵,則湖南方面派倪軍(安武軍)進紮,江蘇方面派北軍及倪、張(定武軍)兩軍分紮,又派輪輸送北軍至閩,派軍艦遊弋浙江、烟台、福州、廣州各海面及長江各處,以資鎭懾。復以前敵需械日繁,製造不及,向各省提取軍械至京,以減各省之武力,然當日各省亦紛紛以軍械不足爲言,向政府請領,故收回各省軍備之計畫迄未能貫澈也。 (二)護國軍之進行 護國軍之名,肇自雲南,蓋以此軍乃爲擁護共和國體而起也,當日有主張稱中華民國第一軍,或靖難軍,或共和軍者,幾經斟酌,乃定此名。 雲南未正式獨立之先,已派兵出發,至獨立後,卽組織護國軍第一第二兩軍。十二月二十七日,第一軍總司令部成立,蔡鍔爲總司令,羅佩金爲總參謀,先後向川邊出發,並擬添招兵士,編成七師,在省垣及各屬設立徵兵局,入川之師亦沿途招收退伍兵。 滇軍初分兩路攻川,一由昭通入敍州,一取道貴州威靈、畢節以入瀘州,此外復派一支隊向廣西進發。其後貴州獨立,乃由戴戡組織滇黔聯軍,分兩路進行,一由桐梓進窺綦江,一由銅仁、思州進窺湘省。滇軍入川兩路歸蔡鍔節制,入瀘州者,蔡自將之。滇黔聯軍歸戴指揮,定名爲第一軍右翼,仍受蔡之遙制,故滇黔護國軍之進行,實分五路。初時頗注重入川之三路,擬得勝後,卽上襲成都,下沿長江,以取武漢,嗣北軍旣以大隊相持,乃改變計畫,轉攻爲守,而注全力於湘邊。其向廣西一路,本非重要,特爲防禦廣東方面而設,其後第二軍成立,由李烈鈞統率,向桂邊進行,適廣西獨立,廣東繼之,均加入護國軍,李軍遂入桂邊,共同行動。桂省護國軍北行入湘,由陸榮廷統率,五月杪已抵湖南永州,李軍則擬取道廣東以入贛。廣東方面亦組織三軍,以備北伐,四月中旬,由龍濟光委任段爾源爲第一軍司令,馬存發、李鴻祥爲第二第三軍司令,然遲之旣久,未見出發。 五月上旬,滇黔桂粵等省組織護國軍軍務院,擬定條例,以唐繼堯、劉顯世、陸榮廷、龍濟光、岑春煊、梁啓超、蔡鍔、李烈鈞、陳炳焜任軍務院撫軍,公推唐繼堯爲撫軍長,岑春煊爲副長,攝行撫軍長職權,梁啓超領政務委員長,宣言:「中華民國大總統暨海陸軍大元帥一職,前已依法公承黎副總統元洪繼任,大總統未能躬親職務時,對外交沙,對內命令,以軍務院名義行之。」五月八日成立,於是護國軍之行動乃有統一之機關,雖前敵之事仍由各司令指揮,然關於全體之進行及對外事務,則由軍務院主持,不復如前此之各自爲政矣。 (三)川省戰況 川中護國軍之進行分三路,故其戰況亦約分三點。 (一)敍州 滇省獨立後,卽遣兵由昭通入川,先鋒隊爲韓太宗所率,約兵士一團,一月十八日,行抵敍州邊境之燕子坡、橫江一帶,與四川守邊軍數營交戰,相持一晝夜,滇軍援師繼至,川軍退守安邊鎭。滇軍進攻,連戰皆捷,守敍州之軍隊出師不利,滇軍遂於二十日佔領宜賓縣(舊叙州府城),並佔屏山縣。時北京所派之軍尚未抵川,政府懸賞,飭將軍陳宧尅期恢復,陳令伍祥楨、馮玉祥、熊祥生分道進攻。伍、馮,熊者,皆北軍將領,去歲調駐川境者也。三人先後至敍,均爲滇軍擊敗。滇軍旣佔敍府,卽分兵向自流井進發,志在截斷成都、重慶之交通,惟兵數無多,且有川軍扼守,故兩軍時在自流井附近衝突。二月上旬,北軍馳抵敍府東北,惟大半爲瀘州滇軍所阻,止於中途,二月杪始陸續蒞敍,三月一日,包圍敍城。滇軍佔敍之初,僅三千人,其後添招,數至二萬,惟已遣若干往援瀘州,敍城兵力不足,乃於二日棄城而出,退守城南之某山,而敍城遂爲北軍所有矣。 (二)瀘州 滇軍隊從昭通入敍外,復由蔡總司令親率軍隊經畢節以入川之永寧,二次革命失敗之熊克武亦隨同前往。川軍第二師師長劉存厚本駐瀘州,滇軍旣起,紛傳劉已通款雲南,川局乃移劉駐紮永寧,而別調他師守瀘。蔡軍行抵畢節,劉卽派員接洽,一月三十一日,蔡軍抵永寧,劉棄城退往瀘州,行至納溪,乃據其地築壘以攻瀘城,滇軍隨至,佔領納溪,劉卽宣布獨立,截撃敍州敗兵於江安。江安、南溪同時爲滇軍佔領,復由納溪渡江,與川軍戰於瀘州之藍田壩,嗣以敵軍援至,乃復退至江南,時熊克武舊部在富順縣起事,劉軍欲與結合,爲川軍撃退。二月十一日,張敬堯率兵行抵合江,與滇軍接近,先後交戰二十餘日,未曾收隊。二十六七等日,戰情尤烈,統計二十餘日問,北兵七千五百人,除陣亡不知其數外,受傷者千五百名,滇軍則十營之中,營長受傷者六,戰死者二,雙方均不能支。滇軍因子彃缺乏,於三月八日退出納溪。納溪、江安、南溪遂爲北軍所據。十七日,滇軍復整軍分兩路進攻,十九日,佔江安,二十日,佔納溪,北軍死傷甚衆,派員議和,滇軍亦因子彃將匱,遂允其議。其後李長泰率第八師至,未及交綏而帝制取消,此間遂不復發生戰爭。當日紛傳瀘州已爲滇軍所佔,實未嘗攻陷,惟其四面均爲滇軍勢力所包圍矣。 (二)綦江 攻綦者,係戴戡所率之滇黔聯合軍。戴駐松坎,而令熊其勳率第五六兩團進撃,二月十四日奪領川邊要塞九盤子、靑羊寺、趕水、東涇等地。十七日,進佔分水嶺,乘勝直抵橋浜河,距綦城僅八里,而北軍第七師來援,且分兵抄熊軍之後,熊軍遂停止進攻。二十六日,守綦北軍啓城出戰,爲滇軍撃退,時北軍第六師一部分由涪州上陸至綦,熊軍與戰於羅坪山,激戰七八日,兩軍堅守陣地。北軍逐漸增加,適蔡軍退出納溪,曹錕由納溪調兵援綦,熊軍乃退守黔邊。不久帝制取消,雙方停戰,遂不以礮火交閧矣。當滇黔軍在三處進攻時,附近之隆昌、內江、富順、榮昌、彭水、涪陵等處,均有被陷之報,乃熊克武舊部及其他軍隊乘機響應,非滇黔軍所攻佔者也。 (四)湘西戰況 貴州獨立後,卽分兵由鎭遠、銅仁、黎平三路進撃湖南。二月三日,鎭遠軍攻克湖南晃縣,此軍爲第一團團長王文華所率。十六日,銅仁軍攻克麻陽。第三團團長吳噦鸞亦率軍經黎平攻佔靖縣(蕭靖州,直隸州)及會同縣,進據洪江,復由洪江西上,進取黔陽,與鎭遠、銅仁兩軍會合,包圍芷江(蕭沅州府城)。守芷北軍兩團與黔軍交戰數日,吳噦鸞中彃陣亡,北軍向辰谿方面退却,芷江遂爲黔軍佔領。吳軍攻取黔陽時,該地有湘軍三營響應,故聲勢較壯,黔軍復別出支隊,由靖縣進窺武岡,前鋒已抵寶慶,附近之新寧、城步、綏寧、通道等縣均在黔軍勢力之下。時廣西尚未正式獨立,貴州劉都督恐孤軍深入,黔省兵力太薄,下令停止進攻,並撤軍隊一部分回紮黎平,此方戰事遂未見發展。北軍亦以統帥馬繼增暴卒,軍隊無主,中止進行,兩軍相持於辰、沅、寶慶間。吳噦鸞陣亡後,繼任者不得其人,兵士大半潰散。三月中旬,北軍增兵進撃,芷江、麻陽復爲北軍所有,未幾停戰議起,彼此遂堅守陣地。迨廣西獨立後,陸榮廷率師進窺永州,零陵鎭守使望雲亭、湘西鎭守使田應詔相繼加入護國軍,不久而湖南遂亦宣布獨立矣。 (五)桂邊戰況 北京政府旣定四面圍攻雲南之政策,故桂邊亦爲用兵之地,當時卽密令龍覲光督師至廣西,會同桂軍進發,旋明令任龍爲雲南查辦使,龍軍於一月杪由粵啓行。當龍氏未行之先,曾傳桂軍與滇軍在曲靖之羅平縣交戰,桂軍勝利,其事確否,未能明暸。龍氏二月中抵南寧,所帶祗粵軍三營,餘均到桂後由陸榮廷爲之編入,時雲南軍亦已行抵邊境,爲李烈鈞所統率。龍軍因道路險阻,進行遲緩,二月杪始抵百色,旋進兵攻擊廣南。三月九日,攻佔剝隘,十二日,攻佔廣南。滇軍司令黃毓成則繞道龍軍北面,由泗城之西隆,節節進攻,七日,佔據百色,截斷龍軍後路,並分兵在剝隘、龍潭方面撃斃龍軍千餘人,龍軍於是兩面受困。先是龍氏子弟及其鄉人(龍係雲南人)在逢春嶺招募兵丁,聯結土匪,欲爲龍軍內應,曾由滇軍第二師師長劉祖武函勸龍濟光,速行禁阻,至是龍氏子弟遂公然舉兵,旗上大書「奉袁政府命令征滇」,三月九日,圍攻蒙自,並分兵襲箇舊、臨安。箇舊兵力單薄,爲所佔據,旋由省兵分頭剿援,撃斃三千餘名,於二十一日將箇舊收復,蒙臨匪衆亦先後撃散。龍覲光旣爲滇軍前後夾攻,且其部下由桂軍編入者,咸倒戈相向,而廣西亦於十五日獨立,龍氏遂願加入護國軍,而此方戰事遂停止矣。 [book_title]五 外交之經過 (一)帝制運動時代之外交 帝制運動,外人均謂恐將發生擾亂,影響及於各國商務,多不贊成。當去歲十月中旬,運動積極進行,國民代表大會方始選舉之際,日、英、俄、法各國卽互相商議,擬爲事前之忠告,二十八日,駐京日本代理公使小幡氏、英公使朱邇典氏、俄公使庫朋斯齊氏同至外交部,向陸總長提出勸告,由日公使發言,略謂:「恢復帝制一舉,默察中國現狀,恐有危險之事件發生。當此歐戰正亟之時,國於東亞者,務宜愼重處事,若因處置不善而召起禍亂,則非獨中國之不幸,凡與中國有密切關係之各邦,均將受其影響,願袁總統顧念大局,保持現狀,將改變國體計畫,從緩實行。」末復聲明日本對於中國內政並無干涉之意,當由陸總長答稱:「彼信政府力能完全控制全局,無庸以禍變爲慮。至展緩更變國體,政府亦未便自主,現在徵集民意之機關已成立,政府當惟民意是從」云云。十一月一日,復由外交曹次長訪問各使,並爲正式之答覆,畧謂:「此事完全爲中國內政,旣乘友誼之勸告,茲特爲友誼之答覆。中國帝制之主張,歷時已久,政府曾疊次拒駁,乃近日此項主張日見增加,如專事壓制,恐於治安有礙,政府惟有尊重民意,組織民意機關公同議決,當人民向立法院請願時,大總統曾宣示意見,認爲不合時宜,旋又疊令愼重選舉,足見政府本不贊成,更無急激變更之意。本國約法,主權屬於國民全體,國體問題,政府不得不聽國民之公決,此時國是,業經動搖,國體一日不決,則人心一日不安,政府前曾電詢各省官吏能否確保治安,該官吏均謂順從民意解決,則可負治安之責,外人調查,自不及本國人之詳確,各省亦無地方不靖之報告,現在各省均加意防範,凡中國法權不到之處,尚望友邦協力取締,必無發生亂事之餘地。本政府維持東亞之和平,正與各友邦同出一轍,貴政府友誼勸告,並聲明決非干涉中國內政,此項嘉意,本政府自當重視」云云。此項答覆,當時謂曹次長當面陳述,繼乃知係用公文書式者。三日,法使康悌氏,五日,意使華蕾氏,先後詣外交部,聲言奉其本國政府訓令,加入日英俄之勸告,故外交部亦以同式之答辭答覆兩使。四日,日使復詣外交部,以前次政府答覆之文,意義不明,請求明白解釋,陸總長答以中國極願從日本之勸告,但目前贊成帝制者,已有十五省之多,此係出於眞正民意,且依據法律行事,政府不能干涉。十一日。陸總長復請各國公使到外交部茶話,告以國民代表大會投票情形,並言政府無速行帝政之意,惟以民意所在,不得不從,但其間須有許多預備,政府當愼擇一適當時機,如因變更國體而發生擾亂,政府必能對付,但法權不到之處,則希各國協力。 當十月二十八日三國勸告未經提出之前,政府知此舉之必將發現,曾分電駐英日俄法美各國公使,謁見各國當局,聲言袁總統本不以變更國體爲然,但國民請求殷切,不能不舍私情而順民意等語,惟此舉爲時已遲,終不能阻止各國之勸告。又四日日使詣外部請求解釋之先,日本外務大臣亦曾向中國駐日陸公使質問中國政府究竟容受日本之勸告與否,幷要求說明答覆之內容,故除由陸總長回答日使外,幷由陸公使向日政府說明帝政決當緩行。當時日本報載日本外務大臣在議院演說,有中政府回答之內容,因與中政府約守祕密,未便陳述之語。陸總長、陸公使之答覆,是否僅如上述,抑尚有詳情,局外殊難明暸也。 十一月下旬,外交界忽傳中國將加入協約國之說,此說傳自美都華盛頓,當時中外輿論,謂英法俄三國因欲掃除在中國之德人,並欲利用中國之軍需品及製造場,故勸誘中國加入協約方面,又謂此事係英國主動。英使朱邇典氏平素與中國政府當局交際親密,曾於十八日非正式訪問陸外交長,以此事探詢中國意旨,中國以茲事體大,遂致陰洩於外,故當日又稱此事爲中英同盟,並有謂同盟之內容已經提議者,其大致(一)期限十年;(二)合力驅出德國在華之勢力;(三)中國對於德國之負擔,全然無返還之義務。其他帝政之承認,亦爲一重要之事項。更有謂係由中國駐英公使與英外務大臣在英京協議者。其中要點除不償還德國借債及援助英國外,中國得於歐戰講和會議有發言權,且英國負有牽制德國海軍,不使侵入東亞之義務。事關外交上之祕密,虛虛實實,殊難懸擬。惟日本對於此事異常注意,以爲無論目的如何,與中日間與帝制問題有無關係,均應切實考慮,且日人對於排除德人勢必固甚贊成,然將歐戰牽入東亞,則極宜審愼,乃向英法俄三國質問勸誘之內容及眞意。德國公使亦向中政府提出抗議,嗣由駐京英使聲言並無此事,復經駐日英使於二十七日向日本外務部傳達本國政府之意旨,謂英國非與同盟國之日本協議之後,決無與中國締結政治上的性質條約之理,而北京外交部亦於外報發表否認文,謂中國政府旣未從協約國中任何一國接到此項提議,亦未與之開此項會議,且中國亦從無背棄中立,加入交戰國之意,於是此風說遂無形取消矣。 (二)帝制承認後之外交 前次勸告經外交當局答覆後,表面雖似停頓,五國政府仍相互密商,協定於適當時機,採適當之手段。十二月十一日,袁總統宣示變更國體,十二日,承認帝位,五國公使遂於十五日訪問外交總次長,仍由日使發言,畧謂:「中政府前曾聲明,對於恢復帝政,不急遽從事,且允擔保境內治安。以後日本及其他四國,對於中國決取監視之態度。」陸總長答以現在投票決定,雖已告竣,帝政尚未實行,深望各國尊重中國主權,各公使乃宣言並無干涉中國內政之意。同時政府曾令外交部以投票結果,及代行立法院兩次推戴書暨總統先辭後受之兩次申令,譯成各國文字,照會駐京各使,以表示此舉確係五族人民之眞意。其正式通告改變國體之公文,雖經擬撰,惟以諸多障礙,迄未送遞。故當日定議,對外仍稱民國,一面電令駐外各使探取各國對於此事之態度如何。傳聞帝制成立後,五國中之某國,頗有承認意,後經其他之一國宣言,歐戰未了之前,聯盟國中,不論何國,不應承認中國之新國家,事遂中止。迨改元洪憲後,中央暨各省對外公文有用洪憲元年字樣者,外人均將原文退還,不得已改用西曆,乃始收受也。 (三)雲南起義後之外交 雲南事件發生後,外交界非常注意,卽集會法使館,籌議對華政策。法使以滇越毗連,關係較爲密切,十二月二十七日,曾赴外交部探問情形,政府因雲南通電有「列強干涉,民氣騷然,外侮之襲,責有攸歸」等語,且民間亦疑政府因帝制問題,曾有某種權利秘密許與勸告之各國,極欲有所表示,以靖民心,故除藉參政院質問外交當局以爲解釋外,並向外報發表意見,聲言甚望前曾勸告中國之各國政府宣布未嘗向中政府要求何種權利,然各國對於此非正式之宣言,迄無何等之表示也。十二月杪,北京某某兩報載稱,法國已允中政府由滇越鐵道進兵,法使以該報所言全非事實,向外交部提出抗議,由內務部飭令該兩報更正。一月上旬,各國公使因雲南態度業已明暸,相繼向政府質問辦法,旋由政府覆稱:政府對於滇事,不難尅期平定,倘或外人受有損失,政府當任賠償,嗣又致函各使,謂各國商民如有接濟黨人軍火,一經查出,當實行收沒,其有與黨人私訂合同條約者,中央政府不負責任。同時特派周自齊赴日,補賀日皇加冕,並贈送勳章,雖未見明令,然周氏已預備一切,並派隨員先行,日使亦已訂期祖餞,十六日,日使忽奉本國政府訓令,照會外交部,託言有他種障礙,請周使暫緩啓行。當周使奉命之初,外間紛傳,僉謂此行於國際上有重大之關係者,迨經日人辭謝,謠言始寢。 自滇省起事以後,至帝制取消以前,駐京各國公使時向外交部非正式交涉,因當局均守祕密,故確情無由而知,三月中旬,傳聞各公使因戰事蔓延,擬提出重大之警告,適政府以川湘捷電分送各使,遂爾中止。迨帝制取消,政府卽派外交曹次長通告外交團。五月上旬,民軍攻佔山東濰縣,政府因聞有日人援助民軍,膠濟鐵路爲之需送軍械,且在山東之日軍官有暗中聯絡民軍等事,特向日使詰問,而日使則以中政府所提出者,在日本方面,均無其事,惟當濰縣開戰時,魯省軍隊曾攻擊守路日兵及鐵路列車,有日商日兵各一名被害,轉向政府提出抗議,且欲解決前時未解決之山東警備問題也。 [book_title]六 登極延期及帝制取消 (一)登極延期 帝制承認後,初擬次年元旦登極,大典籌備處十二月二十五日開大會,討論一切典禮,旋於二十六日奉諭展緩,嗣又擬二月六日及二月九日、二月二十日舉行,而二月六日之說,傳播尤盛,且謂已奉令照準者。是日爲陰曆正月初四,蓋取大地回春(初三立春),萬象更新之義也,然屆時均未實行。其延緩原因,殆有二事:一爲外交之困難,一爲滇戰之發生。政府乃極力爲外交上之疏通,對於滇事,亦主張撫慰,故當時曾謠傳外交部有通告日使,須俟周使回國再定登極日期之說。觀於日期之一再展遲,雖政府宣稱籌備未竣,然其別有障礙,有所待以決行止,當無疑義。迨外交旣未能疏通,滇事亦不易解決,於是登極事,亦無預定日期之傳佈矣。 一月間,大典籌備處疊請早日登極,均諭暫緩。京外文武亦紛紛陳情早日舉行,參政院長溥倫復上表勸進,原呈概不批示,而別由政事堂通電各省,告以卽位暫緩之原因,惟對於繼續陳請者,並不加以取締。大典籌備處復奉諭,凡籌備中之要件,仍提前切實籌備。其時登極之主張約分二派:一主速行,大致謂滇事發生,實由帝制之遷延,予黨人以可承之機,宜提前舉辦,庶民志旣定,國本自固,黨人號召無資,不難消滅;一主從緩,則係從外交著想,謂滇亂未平,外人必多藉口,不若俟亂事底定後舉行,以免外人口實。然而雲南戰事不特未克蕩平,且滇軍已入川省,黔軍又復入湘邊,登極之舉已無待時實現之機會,政府遂於二月下旬[1]發布明令,略謂:「滇黔倡亂,驚擾閭閻,痛念吾民,難安寢饋,加以奸人造謠,無奇不有,以予救國救民之初心,轉資爭利爭權之藉口,遽正大位,何以自安?予意已決,必當緩行,此後籲請早正大位各電文,不許呈遞」云云。其後川湘戰事稍形勝利,前敵軍官復以登極爲請,帝制派亦乘機而起,擔任各方面之運動,然不久而桂省獨立,此議遂卽歸消滅矣。 (二)帝制取消 帝制取消說,當雲南起義後半月卽有所聞,然皆揣測之言,非事實也。時政府方藉口改變國體出於全國人民公意,非少數人所得反抗,亦非政府可以取消,故仍積極進行,一方疏通外交,一方鎭壓滇亂,以期早日登極。至二月中旬,事機日迫,而取消之議乃漸發生,故大典籌備處,前經諭令仍行籌備者,近亦奉飭停辦,其籌備費則三月一日起,一律停發,且有提議先行取消年號及解散參政院、裁撤籌備處者。公府中乃疊開會議,商榷取消帝制之辦法,因前改帝制,旣云國民之公意,則取消之舉,似不便由政府決行,乃於二月二十八日申令,提前召集立法院,以五月一日爲召集期,以爲轉圜地步,又因立法院議員選舉程序繁重,諮由參政院決議,以國民會議覆選當選人爲立法院覆選當選人,俾得早日召集。同時諭令各機關,前此預籌各政,凡有關帝政者,一律閣置,並分電各省長官及駐外公使,徵求對於帝政之意見,嗣得電覆,雖有少數仍請速正大位者,然其多數均直接間接表示贊成取消,政府方擬審度大勢,俟立法院開會後再行提議。詎三月十五日,廣西又告獨立,情勢益危,遂不暇徵諸民意,於二十一日在公府召集大會,決議將承認帝位撤銷,二十二日,發布明令(令文見《大事記》)。傳聞政府當川湘軍事緊急時,已有取消之意,嗣恐威信失墜,故擬俟軍事略佔勝利後舉行,迨三月初旬,旣得前敵戰報,則又遲徊觀望,今爲桂事所迫,乃不得不匆促取消。又聞桂警發生後,有某某等省將軍聯電,密陳大計,均以取消帝制爲言,亦爲迫成此舉之一大助力也。 (三)帝制取消後之政治施行 撤銷承認帝位案之申令,旣已發布,同日申令召集代行立法院臨時會,並宣告卽於次日開會。 二十三日,廢止洪憲年號,仍以本年爲民國五年,並特任段祺瑞爲參謀總長 —— 段祺瑞與徐世昌,前以不贊成帝制,先後辭職。二十一日取消帝制案決議時,卽特任徐爲國務御,令其卽日視事,故撤銷帝制案之申令,卽由徐署名。旋用黎元洪、徐世昌、段祺瑞三人名義,電勸獨立各省商議善後事宜(議和各事詳下)。 二十五日,代行立法院開會,決議將政府發還之各省推戴書咨還各該省區,一律銷燬,又決議民國各法令有因國體改變失其效力者,一律回復效力,繼續施行,咨請政府明令宣布。參政中有謂此次變更國體,輕舉妄動,代行立法院不能辭咎,應自行檢舉,呈請解散,後經決議,此次立法院臨時會,以回復因帝制廢止各案爲限,其餘事件,俟正式民意機關成立詳細討論。當經建議於政府,政府以所議與約法不符,覆令代行立法院應仍照常開會。 二十九日,總統府焚燬關於帝制之公文共八百數十件。 四月一日,申令國民會議與立法之組織及其議員選舉,仍遵各本法所定程序,分別辦理。 二日,代行立法院咨請撤銷國民總代表名義及其決定之君主立憲之國體案。 七日,令籌備立法院事務局、辦理國民會議事務局,均歸倂內務部兼辦。 二十一日,申令:「曩以庶政待理,本大總統攬政權,置國務卿以資襄贊,兩年以來,成效未著,揆厥原因,皆由內閣未立,責任不明,允宜幡然變計,茲依約法,制定政府組織令,委任國務卿總理國務,組織政府,樹責任內閣之先聲,爲改良政府之初步。」同日公布政府組織令及政府直屬官制。 二十二日,改任段祺瑞爲國務卿。 二十三日,改任各部總長。 五月四日,修正政府組織令及政府直屬官制,改政事堂爲國務院,改機要局爲祕書廳,主計局爲統計局,並公布修正大總統公文程式令及政府公文程式令,自是凡各種命令,均仍照去年十二月十六日以前稱大總統某令,不復稱政事堂奉某令矣。至蓋印及副署各節,則此令未布以前,三月二十五日起,已用大總統印,四月二十六日起,已由國務員分別副署。 十二日,國務院令中國、交通兩銀行所發紙幣及應付現款暫時不准兌現付現,此事於當日金融界影響甚大,雖上海、南京、漢口、九江、濟南、太原等處中國銀行均不遵照院令,仍照舊兌付現銀,浙江等獨立各省,亦另訂辦法,然全國銀根因此更形緊急。 二十四日,申令緩辦清丈清賦及清理官產事宜,其後復申令停緩苛細雜捐。 二十九日,因海軍總長劉冠雄之請,告令宣布帝制案始末(告令見五月《大事記》),並擬將各省區軍民長官迭請改變國體暨先後請戴並請早正大位各文電另行刊布,但未及刊布而袁總統已病故矣。 當段祺瑞擔任內閣時,曾要求將軍政大權交與內閣,並裁撤統率處、軍政執法處,袁總統均已允可,其後並未完全移交,統率處、軍政執法處亦未裁撤,拱衞軍及模範團,內閣仍無權管轄。政府疊向英國商議借款,曾與利希格金生公司訂立借款合同,傳聞借額爲美金二千萬元,然僅付百萬元(或謂二百萬元),卽停止續付,後復向他方面商借,均無成議。帝制撤銷後,初擬將前此所封之爵位一倂撤銷,繼以多所窒礙不果行。 統觀政府此時期中之態度,初以爲取銷帝制,南方當不難就範,故極力表示改良政治之意,嗣以南省不稍讓步,乃改變方法,擬用武力解決,當日謠傳已整頓武備,以福建爲根據地,海陸合攻粵桂,又謂定武軍、安武軍將有事於江蘇,雖不盡確,然北軍陸續運閩,而定武、安武兩軍又紛紛調紮要地,固所言應不盡無因也。 1, 原文作「二月三十三日」,今據1925年版改作「二月下旬」 [book_title]七 關於調停之事件 (一)和議之經過 議和問題不始於帝制取消之後,當雲南獨立時,此說業已發生,曾由某某要人通電蔡鍔,勸令和平解決,但其時猶含有撫慰或勸導之意味,非雙方對待之調停也。自帝制案撤銷,乃由黎、徐、段通電護國軍(二十八日),要求停戰,商議善後。內容傳述不一,大致請滇、黔、桂取消獨立,雙方撤囘戰地之兵隊,舉代表至相當之地點公同談判。旋復由江蘇將軍馮國璋、巡按使齊耀琳聯合十九省軍民長官,電請廣西陸將軍,轉勸滇黔,並電滇黔兩省,勸其懸崖勒馬,如有困難,當代籌處置,惟三省均執定袁總統必須退位之說。四月二日,蔡鍔電覆黎、徐、段,略謂:「默察全國形勢,人民心理,尚不能爲項城諒。凜已往之玄黃乍變,慮日後之覆雨翻雲,若項城本悲天憫人之懷,潔身遠引,國人軫念前勞,當無涯量」云云。政府又因龍濟光與陸榮廷爲姻親,曾電令龍任調停,轉商滇、黔,息戰議和,陸初允暫停攻襲,代爲轉商,繼卽向龍謝絕,不久而廣東獨立。同時陳宧派員與蔡鍔接洽,要求先行停戰,經蔡允諾,陳卽電政府雙方停戰七日,嗣因談判未能就緒,乃續商延長一月。以何日起,初時不甚明暸,惟就五月六日期滿證之,則停戰期當以四月六日爲始。初停七日,後此延期,乃倂七日計算,合爲一月也。嗣以一月期滿,和議仍未解決,又續展一月。此兩月中,南北所傳消息,各有不同。南方所傳者,則謂非袁總統退位,無商量之餘地,間或發表條件,如召集國會、懲辦罪魁、恢復臨時約法等項,然皆附帶之性質,且間接而來,非南軍直接提出者。而北方所傳,則屢謂妥協調停,漸有希望,退位之說,南軍已不甚堅持,並謂蔡鍔已認袁留任總統,其提出之條件:(一)袁總統留任;(二)廢總統制,改組責任內閣;(三)獨立省文武各官,照未獨立前一體待遇,從前黨人,許其自由;(四)北方派出軍隊,悉行撤回。當時頗聳聽聞,後知蔡實無此電覆也。 政府旣以黎、徐、段名義,並由徐、段個人疊電南軍,除蔡鍔四月二日電覆外,餘均久不置答。至四月中旬,始由陸榮廷會同唐、蔡、劉及龍濟光、張鳴岐電覆黎、徐、段,謂:「項城違反約法,自召兵戎,若僅削除帝號,復稱總統,廉恥旣亡,威信全失,愈益國家之憂,莫慰中外之望,無術可以調停。請轉項城,速行宣告退位」云云。自停戰後,議和問題雖中央曾從各方面間接進行,然正式提議,則由陳宧向蔡鍔協商,旋得陳宧致黎、徐、段電,謂:「前委員赴永寧,與蔡鍔接洽,茲據報告,蔡鍔將所提條件轉告各獨立省後,滇黔兩省於承認袁總統一節,未能滿意,桂粵因電阻未覆,似此意見龐雜,和解無期,宧難獨膺艱鉅,惟有聯合寧、浙、贛、鄂、湘、魯各省,共同擔任,與滇黔協商善後,由中央指定地點,令各省派員赴議」等語,政府卽據以分電各省,其後馮國璋電致黎、徐、段、王(士珍),言已電四川,商論開議事宜,惟以政府來電,將陳宧原電所稱滇黔反對總統留任一節刪去,頗不滿意,謂:「中央不肯相見以誠,調人闇於內容,將從何處著手?」馮氏於政府未曾委令協商善後之先,旣於三月三十日聯合各省,電致滇黔,要求和平解決,四月十八日,又提出辦法八條,通電各省(詳後南京會議條下)。滇黔等省對此兩電均不贊同,仍堅持總統退位之主張,故馮氏雖奉命與各省約商,除電致川省外,別無何等之舉動,厥後乃組織南京會議,擬先聯合未獨立各省,結成團體,然後徐定方針,故停戰兩月,實未嘗正式和議。南方除主張總統退位外,別無意見宣布,因之政府所擬之條件,亦無從提出磋商。當日謠傳以某地爲議和地點、北京以某某爲代表、護國軍以某某爲代表,均非眞確之事實也。 (二)勸退與挽留 和議中最重要之事項,卽爲總統退位問題,然此固當局所不能承認者。當帝制取消時,政府已顧慮及此,曾擬向代行立法院提出辭職書,卽由該院挽留,以表示總統絕無戀位之心,且經此一度之挽留,則地位較爲鞏固,嗣以代行立法院自身已不爲人民所承認,此舉遂不果行。其後護國軍果以是爲先決之問題,而康有爲、張謇、湯化龍、伍廷芳、唐紹儀、吳景濂諸氏均先後致電勸退,外人如丁義華者,亦以此致勸。政界要人,初猶觀望,旋以議和,因此沮滯,國本將受動搖,乃亦相繼陳請。四月杪五月初,政府接到此項電文,日必數起,江蘇將軍馮國璋亦於四月中旬電請尊重名義,推讓治權,繼又電黎、徐、段、王,代勸敝蓗尊榮,以挽危局,當局均無明白之答覆。下旬,護國軍宣言:「如不退位,卽無議和之誠心,毋庸再展停戰期限。」一面通電中外,謂:「袁氏違背約法,僭竊帝位,已失其大總統之資格。現遵民國二年國會議決之大總統選舉法,公認黎副總統元洪爲大總統。」幷組織軍務院,於黎氏未能躬親職務時,代行處理國事之職權,而前被停止職務之兩院議員,亦先後會集上海,擬卽在上海召集國會。然北京方面所散布之消息,則言未獨立各省軍巡,多致電挽留,且軍界持之尤力,僉云總統一席非袁氏不能勝任,如果退位,將起巨大之變動,更有持法律之說者,謂:「袁氏於帝制本不承認,變更國體乃是人民公意,且未正式登極,是大總統之資格,固未嘗消失也。」而袁總統之表白,堅言絕無貪戀權位之心,惟以軍隊衆多,險象四伏,非妥籌善後,不易息肩,其最後之宣言則云:「當俟南京會議妥定辦法。」夫南軍旣聲言非退位,不能議和;袁氏則謂非南京會議有妥法,不能退位,故當日南京會議,其對全國大勢,實有絕大之關係也。 (三)南京會議 南京會議發起於江蘇將軍馮國璋,馮氏對於帝制,素不贊成,去春帝制說發生,馮氏入覲,袁總統曾向之表示不承認帝制之意見。其後籌安會發起,帝制成立,馮氏頗持靜默之態度,未嘗極意勸進,繼而滇黔反抗,馮氏爲軍界領袖,亦未嘗昌言征伐討。迨帝制取消,卽電致徐、段謂:「聞之欣悅,惟南軍領袖希望甚高,僅取消帝制,恐未足厭其望,應另求保障將來之充分方法,卽從根本上解決此問題。國璋對於君憲,始終反對,從前所以不切實反對者,乃恐於衆人咸信無事之際,獨持異議,致令人疑國璋,爲造成嫌疑也。」觀此則馮氏之意,固已主張退位,然馮氏仍一面聯合各省,致電滇黔,勸其罷兵。 四月中旬,接統率處電,以陳宧電稱和議,與蔡鍔斟商,取得同意,囑馮氏會同各省,與滇黔協商,遂卽擬定辦法八條: (一)應遵照清室交付組織共和政府全權原旨,承認袁大總統仍居民國大總統地位 (二)愼選議員,重開國會 (三)懲辦奸人 (四)各省軍隊須以全國軍隊按次編號,併實行徵兵 (五)明定憲法,憲法未定以前,用元年約法 (六)民國四年冬之各省將軍、巡按使一律仍舊 (七)川湘前敵北軍一律撤囘 (八)大赦黨人 於四月十八日會同張勳、齊耀琳通電各省,徵求同意。嗣得陳宧電,謂滇黔對於袁總統留任一節,未能滿意,始知政府電稱蔡鍔同意云云,絕非事實,乃於二十五日通電各省,謂:「滇黔四省意見尚持極端,安能開議。計惟籌一提前辦法,先與各省聯絡,各保鄉土,共保公安,責任同肩,擴充實力,對於四省與中央,可以左右爲輕重,然後依據法律,審度國情,妥定方針,樹立強國根本,再行發言建議,融洽雙方。四省若違衆論,自當視同公敵,政府如有異議,亦當一致爭持」云云。旋得各省電覆,均表同情,復於五月一日通電,就前議八條,重加參酌,第一條大總統問題,略謂:「論者謂民國中斷,大總統地位業已消滅,言之亦自成理,然副總統之名義亦當同歸消滅,不如根據清室交付原案,承認袁大總統對於民國應暫負維持責任,一面召集國會,俟國會開幕,袁大總統卽行辭職,由國會另選。」其他七條,除將川湘北軍撤囘一事倂入軍隊條內,另加財政之整理一條外,餘與前同,惟均加以說明之辦法。此電發後,馮氏旋於五日至蚌埠,邀同倪嗣冲六日至徐州會晤張勳,商定辦法,電致各省,略謂:「我輩旣以調停自任,必先固結團體,然後可以共策進行,言出爲公,事求有濟。請派全權代表一人,於十五日以前至南京開會協議。」同時並電致政府,各省旋卽派委至寧,道遠者則電委駐在江寧附近之人員,就近代表蒞會,北京政府亦派蔣雁行旁聽。自十八日起,繼續開會,提議各條,照東電所陳,略有更改;否認黎副總統資格一節,因各成來電反對,已經取消。會議內容,甚爲祕密,其大略情形,則山東、湖南兩代表發表主張袁總統退位之意,大致謂目下情勢險迫,兩省尤岌岌可危,非總統退位,不能解除困難,各代表贊成此說者頗佔多數。十九日,倪嗣冲率兵數營親蒞南京,二十日,與會,宣言:「總統退位問題,關係全國安危,操之過急,恐軍政財政上必發生重大之紛亂,重大之危機,不如稍假時日,徐求繼位之人,較爲妥當。」並以總統留任應用何種方法,提出商榷,山東代表雖略有抗議,然前日之贊成者,目睹此狀,况多不欲發言,於是贊成留任者改佔多數,然仍未表決。二十一二等日,仍集前議,惟係研究各省軍力財力,於留位退位問題不復置論。當時本擬延長會期,業已電致獨立省遣派代表,嗣得覆電拒絕,且湖南代表已起程回湘,倪嗣冲亦以爲留位已經通過,遽行回皖,此會議遂無美滿之結果。其後張勳通電各省,謂「各省代表本其長官所授意見,當衆宣述,莫不以擁護中央,挽留元首爲惟一之宗旨,擬聯集各省,公電挽留。」亦因會議主留,有擬改用武力對待護國軍之意,實質此次會議,各議案均未完全討論,卽去留問題亦不過有力者主張留任,各代表不克公然反抗而已。 當時各省代表雖有離寧者,然尚有多數暫留,嗣得袁總統逝世之耗,乃宣告散會。長江巡閱使張勳因是會初意本求鞏固國家,今袁總純雖逝,國家仍然存在,不可不籌正當之政策,乃派人至寧,邀北省各代表過徐小住,九日在徐州開會,與會者爲直隸、奉天、吉林、黑龍江、山西、河南、京兆、熱河、察哈爾、安徽各代表,由張氏提出綱要十條(從略),各代表一致贊成而散。 [book_title]八 袁總統逝世及黎總統繼任 (一)袁總統逝世 袁總統自滇黔反抗帝制後,政務焦勞,軍事外交尤形繁劇,公府中重要會議無不躬蒞擘畫,指示方針,雖其後帝制取消,而大局依然紛擾,且南省仍堅執退位之說,不稍讓步,以故積勞成疾。五月下旬,卽傳政躬不豫,病象爲夜不成眠,晝不思食,初猶力疾視事,其後日漸危重,疊經中西醫生診治,西醫認爲尿毒症,用穿刺手術治療,亦未奏效,六月六日上午十時。遂爾逝世。聞五月杪病勢加劇時,曾召段祺瑞、王士珍等政要諸人入內,自謂不願再攬政權,交出善後數端,責令妥籌辦法,俟籌備後卽行辭職,惟所交之案,頗難籌辦,同時復派代表出席於公府會議,提出繼任交替、保證外交等項議案,飭令籌議。又聞彌留之際,告徐世昌等謂本無帝制自爲之心,而左右之人混淆黑白,遂信爲國民眞意,南方要求退位,所以未允者,實恐全國大亂,因而分裂也。八日大殮,二十八日運柩歸河南彰德,八月二十四日在河南安葬。當病革時,召武定軍若干營入京,分駐各地,以資防護,五六等日,京城人民慮駐京軍隊譁變,甚覺恐慌,嗣得逝世之耗,尤爲俶擾,物價驟昂,銀根愈緊,迨黎總統就任,乃漸平定焉。 (二)黎總統之繼任 黎副總統之繼任,實規定於元年三月公布之約法及二年十月公布之大總統選舉法中,而袁總統之遺令則謂:「本大總統遵照約法,宣告以副總統代行中華民國大總統職權。」與帝國之傳位遺詔相似,且所引者爲三年五月公布約法會議議決之約法,而因此產生之大總統選舉法,則規定副總統代行職權僅以三日爲限,是此令不特有背法律,且與事實亦多矛盾也。黎總統於七日上午十時,在東廠胡同副總統私邸行就任禮,卽日頒發就任之申令。 當袁總統未逝世以前,護國軍旣宣言認黎氏爲大總統,京外要人亦多主張請黎氏依法代任,以挽危局,卽袁總統當軍事危迫時,亦有先行請假,由副總統暫代之意,故黎氏繼任,輿情翕然,不特國民全體擁護,卽外人方面亦皆表示歡迎也。 (三)黎總統繼任後之政治施行 黎總統繼任後,卽日申令京外文武官吏均仍舊供職。十日,裁撤陸海軍大元帥統率辦事處,原辦事宜,歸陸軍部、海軍部、參謀部分別處理。十六日,申令派出軍隊一律停戰,尅期撤退。十九日,裁撤京畿軍政執法處,已結未結各案,交陸軍部核辦。 惟當日國民所希望者,爲恢復元年約法及召集國會,欲政府速以命令宣布,而政府要人對於約法之主張,殊不一致 —— 有主張直捷恢復者;有謂三年公布之約法已成爲法律,不宜以命令變更,須用法律手續恢復者;又有主張適用新法者,而以主張第二說尤爲多數。於是擬令各省長官每省遣派代表三人來京會議,旋改爲由各省於國會議員中選出三人,然均不果行。惟僅由段總理於二十二日通電各省長官暨岑春煊、唐紹儀、梁啓超、伍廷芳等氏,略謂:「恢復元年約法,政府初無成見,惟以命令變更法律,後患不可勝言。三年約法,履行已久,歷經依據,以爲行政之準,一語抹煞,則一切法令將受動搖,故不能不再三審愼。」二十三日,復致電在滬議員,徵求意見,嗣以各省覆電多主張以命令恢復,而梁啓超、唐紹儀覆電謂:「三年約法絕對不能認爲法律,此次宣言恢復,絕不能認爲變更,今大總統之繼任及國務院之成立,均根據於元年約法。一法不能兩容,三年約法若爲法,則元年約法爲非法,故三年約法非特國人所不認爲法,卽今大總統及國務院之地位,皆必先不認爲法而始能存在者也」云云。駐滬議員亦覆電促以明令廢止三年約法及附屬諸法,同時總統府及國務院疊接京外催促恢復約法之函電,日十餘起,遂於二十九日,申令憲法未定以前,仍遵行元年三月十一日公布之臨時約法,至憲法成立爲止,其二年十月五日宣布之大總統選舉法,係憲法之一部,應仍有效;又令民國三年五月一日以下所有各項條約,均應繼續有效,其餘法令,除有明令廢止外,一切仍舊。同日申令依臨時約法第五十三條,續行召集國會,定於本年八月一日起,繼續開會,並裁撤參政院暨平政院所屬之肅政廳,撤銷關於立法院、國民會議各法令,特任段祺瑞爲國務總理。三十日,改任各部總長。 七月六日,改定各省軍民長官名稱 —— 各省督理軍務改稱督軍,各省巡按使改稱省長;廢止頒爵條例、國賊懲辦條例、附亂自首特赦令、糾彈法。八日,廢止文官官秩令。十日,裁撤全國經界局,歸倂內務部辦理;改編拱衞軍爲陸軍第十三師。十二日,申令釋放政治罪犯 —— 所有以前因政治犯罪被拘禁者,一律釋放,通緝各案,亦一律撤銷。十四日,申令懲辦變更國體始禍之楊度、孫毓筠、顧鰲、梁士詒、夏壽田、朱啟鈐、周自齊、薛大可八人 —— 帝制禍首,人數頗夥,其最著者亦不僅八人,自黎總統繼任後,南方各省要人均要求懲辦,至是始明令宣布,僅以八人爲限,且聲明其餘一概寬免,然八人已先期避匿,故無一緝獲者。十六日,廢止報紙條例。十八日,廢止官吏犯罪特別管轄令、官吏犯贓治罪法執行令、徒刑改遣條例及施行細則。八月十四日,申令各省省議會,定十月一日召集。 八月一日,國會開會,黎總統詣會補行就任之宣誓。先是滇黔起義後,前被解散及停止職務之兩院議員,多聚集上海,擬在上海設立會議機關,此次續行召集,各議員多就近由上海至京,故國會得以如期集議。國會開會後,卽從事於憲法之制定,以二年憲法委員會所擬之憲法爲基礎,開憲法會議討論。國務總理及國務員亦經大總統提出,兩院先後通過,於是立法、行政兩機關均完全成立矣。 [book_title]九 軍事之收束 (一)各省獨立及軍務院之取消 黎總統七日接任,是日卽得陝西都督陳樹藩電,謂:「袁總統旣逝,陝省獨立,應卽日宣告取消,樹藩謹舉陝西全境奉還中央,一切悉聽中央處分。」八日,四川都督陳宧電稱:「川省前因退位問題,與項城宣告斷絕關係。現在鈞座旣經就職,川省謹遵照獨立時宣布,卽日取消獨立,嗣後川省一切事宜,謹服從中央命令。」九日,廣東龍濟光亦宣言取消獨立。其餘各省則以護國軍旣設有軍務院,當協同行動,不宜互有參差,決俟軍務院協議後,以定行止。十日,軍務院撫軍長唐繼堯電致大總統,要求四項: (一)請卽日宣言國家根本法律以國會解散以前所公布者爲準 (二)請召集前參衆兩院議員,速開國會,按法補選副總統,及要求同意任命國務員,組織正式國務院。 (二)請撤退因抵禦護國軍所派之北軍 (四)請下令召集軍事特別會議,由各省都督、將軍各派代表在滬開會,議決一切善後軍事問題 並聲明軍務院照成立時宣言,俟正式國務院成立後撤銷。十六日,岑春煊電,承認唐繼堯之電爲南軍一致之主張,二十一日,復推梁啓超、唐紹儀爲軍務院代表,與內閣協商善後事宜,旋由梁啓超提議,以中央不願取對抗協議之形式,且各省要求,不外約法、國會數端,皆以單銜發表,目的將達,已無協商之必要,此舉遂卽作罷。 迨恢復約法、召集國會、任命國務總理之申令旣下,各撫軍遂往復電商撤銷軍務院之辦法,十四日,發布撤銷之宣言,略謂:「前因戰禍蔓延,獨立省前敵各軍不可無統一機關,爰暫設軍務院爲對內對外之會議團體。其組織條件第一條,規定本院俟國務院按法成立時撤廢,今約法、國會次第恢復,大總統依法繼任,與獨立各省最初之宣言適相符合,雖國務員之任命尚未經國會同意,然當國會閉會時,元首任命後,以俟追認,實爲約法所不禁。本軍務院爲求統一起見,謹於本日宣告撤銷,其撫軍及政務委員、外交專使、軍事代表,均一倂解除。」署名者爲唐繼堯、岑春煊、梁啓超、劉顯世、陸榮廷、陳炳焜、呂公望、蔡鍔、李烈鈞、戴戡、李鼎新(李爲海軍司令,海軍獨立事詳後)、羅佩金、劉存厚。其陝西、四川、廣東三省,或未加入軍務院,或已單獨宣言取消,故未列名。惟湖南省雖未加入,然頗持同一之態度,旣得軍務院撤銷之訊,卽於十八日由代理湖南督軍劉人熙通電,與滇、黔、桂起義各省同其步趨,擁護中央。十七日,大總統電致已解職之各撫軍,商榷軍務院撤銷後一切善後事宜,聞以軍費爲最重要,其數約須三百萬元云。 (二)廣東之善後事宜 黎總統繼任,大局雖漸就安謐,惟廣東、四川、湖南等省尚不免有軍事之俶擾,而以廣東爲尤甚。廣東各屬之民軍旣與濟軍時有小戰,然皆部分之衝突,非激烈之戰爭也,其最大之戰事則爲滇桂軍與濟軍之交閧。 當滇省起義後,雲南第二軍總司令李烈鈞率其部進紮桂邊,迨桂省獨立,乃聯合桂軍會同北伐,擬假道粵省進取江西。五月十二日,由梧州行抵肇慶,粵省及韶州商民恐客軍過境與粵軍衝突,紛紛電請改道入贛,而龍濟光亦電致岑都司令,要求滇軍毋蒞粵垣,乃由李國治、楊覲東等雙方磋商,議定滇桂軍由肇出北江,轉上潖江口,改乘火車出韶關,直攻江西,李總司令乃令師長張開儒率兵一部,先行出發。適袁總統逝世之耗到肇,十一日,都司令部開會議,恐北京政府尚有帝制黨把持,決議北伐軍仍然出發,李總司令遂於十二日督率所部啓行,張開儒所率一部,先抵韶州。當滇桂軍議定由肇取道北江時,龍濟光曾通飭各軍,謂已與滇桂軍約明路程,如有冒稱滇桂軍,水路越過西南以下,陸路越過三水數里外,立卽迎頭痛撃,不必究問眞假,且又添兵駐防三水,並派段爾源、馬存發之兵若干,進駐小塘。張開儒所率之滇軍前隊行過清遠,守清遠之陳福祥軍已閉門不納,迨至韶州,南韶鎭守使朱福全復將城門緊閉,下令戒嚴。滇軍旣無駐紮地方,又無從購食物,迭由岑都司令電致龍督,轉飭朱福全妥爲照料,相持數日,仍未解決。十九日,因雙方士兵發生衝突,遂開戰端,滇軍發礮攻城,夜九時,將韶城佔領。二十日,滇軍復分兵南下,攻佔英德。其由肇續行出發之李烈鈞兵隊,行抵潖江,聞韶州業已開釁,亦卽據守潖江,設立總司令部,並派兵南下,進逼源潭,濟軍亦堅守是地,兩軍均築壘相持。七月三日,滇軍進攻濟軍,在馬鞍山激戰。二日,滇軍佔馬鞍山及長㘵山。四日,滇軍佔領源潭,濟軍乘車退過迎嘴站、銀盞坳站,均不停留,直至新街,始停車駐守,滇軍乃駐銀盞坳。是役也,濟軍七千,滇軍三千,濟軍除死傷二千餘、逃亡及降散二千餘外,僅千餘人。龍氏乃續派兵隊至新街助守,此北路之戰情也。同時,江西之滇軍及桂軍亦與濟軍發生戰事,是項軍隊爲譚浩明、莫榮新、李耀漢所統率,初擬由肇繼續赴韶,繼聞韶州開戰,遂在三水攻擊濟軍。其在東路之莫擎宇軍亦向省城進發,惟爲濟軍李嘉品所禦,未能得手。岑都司令復命魏邦平督帶江大、寶璧等艦於十六日攻擊南路新會之江門,卽將江門佔領,旋復進攻順德。 當兩軍在韶州交戰後,中央政府曾電令岑都司令暨龍督,設法消弭戰端。七月六日,復任命陸榮廷爲廣東督軍,朱慶瀾爲廣東省長,而派龍濟光督辦兩廣礦務,並命李烈鈞來京聽候任用,惟以戰事方殷,電信遲滯,故兩方戰況仍積極進行。十八日,西路滇桂軍由三水前進,濟軍由獅子竇退至上柏站,次日,又退至佛山。二十一日,桂軍進逼佛山,濟軍軍長段爾源率衆歸附,餘軍退囘省垣。其在北路之滇軍,亦於十八日佔領新街,二十四日,攻陷河村,二十五日,由大朗站進逼小坪,擬聯合西路桂軍會攻石井兵工廠。濟軍從閒道攻取滇軍大營,滇軍失利,二十六日,退守大朗,二十七日,退守江村,同時桂軍亦爲濟軍所敗,向邵邊退却。三十一日及八月一、二等日,桂軍復勝,濟軍退守石圍塘。自三日至八日,省垣附近,水陸均有激戰。時張勳、倪嗣冲、張懷芝、趙倜、孟恩遠、楊善德、馮國璋、王占元、陳樹藩、畢桂芳等均主張武力解決粵事,紛電政府,請飭閩、贛分路進兵,助龍勦李,形勢異常危急,適李烈鈞先時電告政府,願卸兵權,陸榮廷亦通電謂不日蒞粵,飭桂軍停止進攻。十一日,黎總統復明令兩方嚴飭所部,卽日停兵,如再抗令,卽當申討,並派薩鎭冰爲粵閩巡閱使,選調兵艦,駛往查辦。十七日,李烈鈞通電離營赴肇。十八日,陸榮廷由桂至肇,暫駐肇城。廿三日,朱慶瀾抵粵。二十五日,總統復嚴令兩軍尅期撤退,分別交代,並着薩鎭冰嚴重監視。龍濟光旋將省長印信交朱慶瀾,惟軍篆延不交卸,曾於五日致電政府,要求數事:(一)濟軍二萬餘人,斷難解散,擬酌編兩師;(二)所需餉項,由中央指定的款,按月劃撥;(三)指定地點爲屯軍之處,區內其他軍隊,飭令離防;(四)該軍直接受陸軍部指揮。並以數月以來,已墊軍餉百八十萬元,而欠餉亦不下此數,共需三百餘萬,要求中央撥給。中央得電後,對於軍隊編爲兩師一節,旣費躊躇,而財政奇絀,所請餉項三百餘萬元,復難卽爲撥付,龍氏因之遂亦延期交代。嗣經中央一再敦促,始月九月十日將軍篆交與朱慶瀾,轉送肇慶陸榮廷,一面部署離省事宜,大約離省後,其軍隊當駐紮瓊州也。 (三)四川之善後事宜 川省軍事自四月上旬停戰議和以後,兩軍均各守陣地,不相侵犯。五月下旬,川省雖宣告獨立,惟曹錕曾電約陳宧,彼此繼續停戰,國家大計,聽從全國民意,從法律上解決。迨黎總統繼任,通令派出軍隊一律尅期撤退,於是張敬堯所率各師,六月下旬,由防地撤囘,七月中旬,先後退至宜昌,曹錕所部亦遵令撤退。 川省本可不至發生戰事,詎周駿因袁總統任命爲崇武將軍,督理四川軍務,遂欲赴省履任,先派王陵基(周升任將軍後,袁總統復任王爲重慶鎭守使)率軍數營,開抵資中(舊資州,直隸州),己則帶隊由重慶取道永川、內江繼進,意欲攻取省垣,迨袁總統逝世,仍前進不止,省垣得悉情形,卽布置防禦,由旅長馮玉祥準備一切,並派狙擊團司令官張之江督隊出發,調招討軍右司令楊維馳赴江北防堵,又調原駐大竹、梁山、武勝各軍分赴東路,以拊其背,而在自流井之滇軍亦向資州方面前進,遙爲聲援。惟王陵基進行極速,各軍未與接近,而王軍先遣隊已於六月十日左右馳抵簡陽(舊簡州,爲成都府屬,距成都百里),其大本營設於資中,陳督加派兵隊出城迎拒。兩軍相距僅數十里,省垣及自流井各地之紳商深恐戰端一開,地方糜爛,先後舉代表向周、王勸告,省垣官吏與周、王有交誼者,亦前往調和,然均無效。周駿初稱將軍,繼而改稱督辦四川勦匪事宜兼行軍總司令,又稱蜀軍司令。十六日,王陵基駐軍龍泉驛(距省垣五十里),周駿之前隊亦至金堂新店子(距省垣四十里),周駿則駐紮資中,時戰機危迫,駐成都英法領事慮開戰後生民塗炭,旅成外人生命財產亦遭蹂躪,特致函陳、周,勸其和平解決。陳都督初已宣言,俟周、王前來,卽行退讓,嗣以周駿於十八日來電相逼,王陵基復限其三日內退出成都,且派兵至中興場、秦皇寺兩處,截斷其退路,遂毅然主張決戰,其部下軍官士兵亦以周、王逼人太甚,不願退讓。十九日,各隊陸續離城,開赴前敵,嚴陣以待。先是政府曾於十五日致電陳、周,飭令約束所部,勿得衝突,至二十四日黎總統復發明令,令陳宧、周駿來京,而別任蔡鍔督理四川軍務兼巡按使,陳宧於是遵令北行,二十五日晚間,先飭軍隊首途,陳氏於二十六日拂曉出發。王陵基則於二十五日率兵馳抵東門,二十六日晨入城,翌日周駿亦至,旋入城自任都督,對於中央召令入京之命令,如未聞見。各路統兵之司令多不以周爲然,護國軍招討軍司令兼省城兵工廠總辦楊維暗中添募軍隊,並在該廠設備戰事,以圖與周抵抗,爲周所覺,七月七日,在城外開戰,楊軍敗潰。六月下旬,陳宧曾電調四川護國軍總司令劉存厚馳赴成都,及至,而周、王已入省垣,劉乃駐軍城外之新津。未幾而滇軍羅、雷兩梯團長率兵進逼資州,將周、王留駐資州之軍隊撃敗,由資州向省城方面進行,聲氣甚壯。周、王知不能敵,經劉存厚調停,令周、王退去,周駿遂於二十日退出成都,劉存厚入守,維持秩序,王陵基旋亦託故帶兵離省。二十七日,蔡鍔抵成都接督軍任,川中兵禍至是乃稍就寧息。惟蔡以喉病,前經中央電准給假,任命羅佩金護理督軍兼省長,故蒞任後,將軍民各事約略部署,卽於八月五日交由羅佩金護理,九日離川南下就醫云。 (四)湖南之善後事宜 湖南寶慶、辰州等處本有北軍駐守(馬繼增所部者,馬死後由周文炳代統),以禦黔軍。迨宣告獨立後,袁總統卽令倪嗣冲督隊攻湘,倪率安武軍二十營馳抵岳州,部署未定而袁氏逝世之耗已至,遂於六月七日晨,率十二營由漢口返皖,餘八營亦於十二日繼續退去。又湖南未獨立時,倪毓棻曾統兵駐紮岳州附近,設立司令部於新隄,至是亦於八日開拔赴漢。此外復有奉軍旅長唐天喜,前奉袁總統命令,由奉天督隊來湘,亦以袁氏旣逝,出戰無名,當與湘軍磋商,訂定辦法,於八日起十二日止,次第退出湘境。其在湘西之北軍第六師周文炳,及續調來湘之第十二師范國璋,亦由前敵退至常德,周軍定期回贛(六師原駐江西),范軍則定十日起至十五日止,離常赴漢,於是湖南全境已無客軍之蹤跡矣,然其本省之軍隊則頗爲俶擾。 湯督所部,本有北軍、湘軍之二種,感情素不和諧,且當未告獨立之先,民黨在各屬紛紛募集軍隊,其數不下萬餘,統系複雜,驟難梳理,勢不得不亟爲編制,湯督遂委湘西副鎭守使陶忠洵辦理編制事宜,惟以財政支絀,應付頗難,且僞託民軍意圖搜括財物者,亦復不少,如寧鄉、瀏陽及岳州、衡州各屬,均有暴動發現,居民頗蒙其害;而省城軍隊又以南北界限,各懷意見,時啓衝突,北軍前曾恃勢欺壓湘軍,湘人至是咸圖報復,時陸榮廷北伐之軍隊已有一部馳抵長沙,湘軍乃與之聯絡,以期排去北軍。民黨要人復以湯督從前擁護袁氏未免過甚,且殘殺黨人不少,意欲推翻湯氏,以洩前憤,湯氏知難久處,遂於七月五日黎明潛行出省,旋由民黨首領龍璋、唐蟒等公推湖南護國第一軍長曾繼梧暫行代理都督。湯氏所部之北兵三千人多數投誠,餘均逃逸。時省垣內外甚形擾亂,曾氏雖任都督,然別有臨時都督之告示出見於省城,且軍隊多自由行動,都督雖下戒嚴令而各軍置若罔聞,於是紳商各界開特別大會,公舉劉人熙爲正式都督,七日就任。時中央已任陳宧爲都督,未到任以前,陸榮廷署理,陸決不願就職, 十一日,由衡州啓程回桂。湘人旣逐湯氏,乃倂恨及鄂人(湯爲鄂籍),凡鄂籍之官僚,均遭擯逐,且主張軍民分治,公舉龍璋爲民政長;而都督府則主張合治,設有民政廳,一省之中,上級行政機關分歧爲二。至軍政方面,則當時握有軍權者共有三人:一爲第一軍長,曾代都督之曾繼梧;一爲第三師長,充任檢查使陶忠洵;一爲護國軍總司令程潛。三人系統各殊,勢力相敵,程軍與陶軍曾以索取槍械事,幾開戰釁。各屬民軍又紛紛麕集省垣,劉都督雖竭力阻止,設法調停,且屢次集議,擬將民軍分別編制解散,然軍隊旣多,裁汰匪易。八月間,澧州鎭守使王正雅與大庸民軍總司令羅劍仇,又以爭據防地,彼此激戰。中央以湖南軍事收束爲難,乃派吳光新帶北兵兩混成旅來湘,駐紮岳州。八月三日,特任譚延闓爲湖南督軍兼省長。譚氏於辛亥革命後,曾任湖南都督,威望素著,二十日抵湘,二十二日蒞任,卽從事於軍隊之編制,將駐省軍隊實行裁減,初擬編成兩師,繼又擬僅編一師,雖全省未卽安謐,而省垣紛擾之狀況,已漸消弭,各屬民軍亦次第解散。其民政方面則仍照從前辦法,另設政務廳,與軍事不相統屬,湖南善後,自此當可漸就綏靖矣。 (五)山東之善後事宜 山東軍事自黎總統繼任後,仍然紛擾,民軍旣佔領博山、臨朐,且在濟南商埠時時發鎗,爲示威之舉動。張懷芝本主張武力解決,五月二十八日已派兵攻克臨淄,三十一日復進軍圍撃鄒平,至六月中旬,又奪回臨朐、博山。在張氏方面,謂民黨於黎總統接任後,猶繼續稱兵,故不惜以武力相報,而民黨方面,則謂民軍之攻克臨、博兩縣,尚在袁總統未逝以前。彼此函電,互相爭執,嗣中央通電各省停戰,孫文亦由滬電勸居、吳息兵,張懷芝乃邀集魯紳,居間調停。居、吳各派代表至濟,七月四日開會,議決條件: (一)雙方軍隊確守會議前原駐地點,不相侵越 (一)護國軍需餉孔亟,由將軍商同紳商各界擔任,每月補助銀圓三萬元,至中央定有結束辦法時爲止 (一)經此會議後,如有假冒名義,妨害治安者,雙方均視爲土匪,盡力勦捕 黎總統旋卽電召居、吳至京,居、吳初派代表前往,嗣卽親自入都,政府復派曲同豐會辦山東軍務。八月上旬,高密民軍首領呂子明忽派兵佔領膠縣之王台鎭,周村民軍亦佔據長山、鄒平間之猛莊。據呂氏宣言,謂安邱官軍先於七月廿五日攻擊景芝民軍,而膠州官軍亦於八月一日向百尺河之民軍攻擊,民軍忍無可忍,故有是舉。後經張督軍函請省議會派人前往調停,議定無論釁由誰開,雙方軍隊均行退後,以便著手和解。同時萊蕪縣爲周村解散之軍隊攻佔,而昌樂縣民軍與民團復發生激戰。八月下旬,居、吳自北京歸,九月一日,在濟南商埠商會會議善後事件,督軍、省長代表暨省議會正副議長均與議,議定之條件: (一)不俟中央編制命令,卽行著手辦理 (二)由曲會辦協同督軍、省長委員,赴周、濰各屬點驗,卽行著手編練 (三)點驗完畢之日,照陸軍定章起餉。本月之餉,先行借發,但次月以後之餉,一律照定章辦理 (四)公費及額支外之臨時經費,應核實酌量發給,但不得超過前用數目 (五)民軍所有外債應如何承認償還,由曲會辦調查明確,請示中央辦理 民軍旋將名冊送到,曲氏卽於十一日起,至各屬點驗,十八日晉京籌商給餉事宜,聞民軍約在三萬以上。於是東省軍事遂告結束矣。 (六)海軍獨立及取消 海軍將士對於帝制多數反對,去冬肇和一役,卽見其端。自肇和失敗後,中央政府防範綦嚴。滇黔倡義,屢傳海軍亦將響應,亦以諸多窒礙,無從實現。迨黎總統繼任,政府對於南方要求之恢復約法、召集國會等事延不實行,海軍將士乃於六月十五日公推李鼎新爲總司令,加入護國軍,卽日通電大總統,略謂:「大總統踐位旬餘,對於恢復約法等事,尚未見明令,必有人從中挾持,總統、總理均受牽掣。海軍以擁護大總統、保障共和爲職志,舊約法未復、國會未開、正式內閣未立以前,鼎新暫當以臨時總司令名義駐滬,維持現狀,並電軍務院,聲明此後一本軍務院宗旨進行,相與終始。」同時函致松滬護軍副使,謂:「此次獨立,不過宗旨不同,仍以維持地方秩序爲主,斷不致有發生暴動等事,請勿生誤會。」又先後致電江蘇將軍馮國璋,聲言:「竭誠推戴黎大總統,期早依法建設,速成統一之治,與公係抱同一宗旨,跡似對峙,心企和平,不幸事與願違,訴諸武力,亦必有明暸之預告」云。 海軍各艦,向分三隊:曰第一艦隊、曰第二艦隊、曰練習艦隊。此次獨立僅第一及練習兩艦隊,其第二艦隊未曾加入,故致電政府中,亦僅第一艦隊司令林葆懌、練習艦隊司令曾兆麟隨同列名。惟第一隊所統軍艦最多,實足代表海軍全體之勢力。 自海軍獨立後,適政府已以明令恢復約法、召集國會,遂由海軍上將薩鎭冰向李氏調停,勸其尅日取銷,李氏以此事本於各艦長之同意,應與各艦長妥商,且曾與軍務院聯絡,亦當與軍務院合籌,取同一之態度。七月十四日,軍務院宣言撤銷,李鼎新一同列名,海軍獨立遂亦同在取銷之列,卽由李氏電致政府,請派員來申,接洽一切,政府派薩鎭冰充任。至八月十五日,接洽事宜辦理完竣,駐滬臨時海軍總司令部卽日撤銷,所有艦隊仍交由各司令管理,直接聽候中央調遣,自是全國海陸軍隊,仍完全歸中央統率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