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廿二史劄记 [book_author]赵翼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史评,完结 [book_length]492169 [book_dec]中国古代读书笔记性质的史学著作。赵翼著。作于乾隆六十年(1795),曾刊板行世。后收入《瓯北全集》。光绪二十六年(1900)广州广雅书局和二十八年(1902)湖南新化西畲山馆曾加以翻刻。1984年中华书局出版了经王树民校证的《廿二史札记校正》。赵翼(1727—1814),字云松,号瓯北,中国清代江苏阳湖(今常州)人。乾隆二十六年(1761)中进士,援翰林院编修,预修《通鉴辑览》。后外放任职。中年即以母病乞归,不复出仕。主讲安定书院,专心著述。三十六卷,补遗一卷。乾隆六十年(1795)写成。所考内容实为二十四史,因当时《旧唐书》及《旧五代史》尚未列为正史,故称二十二史。内容是以笔记形式对各史的编撰体例、内容、史料来源、方法等方面进行详细的校勘、考订和评论。 [book_img]Z_6202.jpg [book_title]序 ●序(一) 瓯北先生早登馆阁,出入承明,硕学淹贯,通达古今,当时咸以公辅期之。既而出守粤徼,分臬黔南,从军瘴疠之乡,布化苗犭之域,盘根错节,游刃有余。中年以后,循陔归养,引疾辞荣,优游山水间,以著书自乐。所撰《瓯北诗集》、《陔余丛考》久已传播士林,纸贵都市矣。今春访予吴门,复出近刻《廿二史箚记》三十有六卷见示。读之窃叹其记诵之博,义例之精,论议之和平,识见之宏远,洵儒者有体有用之学,可坐而言,可起而行者也。乃读其自序,有质钝不能研经,唯诸史事显而义浅,爰取为日课之语,其谦自下如此。虽然经与史,岂有二学哉。昔宣尼赞修六经,而《尚书》、《春秋》实为史家之权舆。汉世刘向父子校理秘文为六略,而《世本》、《楚汉春秋》、《太史公书》、《汉著纪》列于春秋家,《高祖传》、《孝文传》列于儒家,初无经史之别。厥后兰台、东观作者益繁,李充、荀勖等创立四部,而经史始分,然不闻陋史而荣经也。自王安石以猖狂诡诞之学要君窃位,自造《三经新义》,驱海内而诵习之,甚至诋《春秋》为断烂朝报。章、蔡用事,祖述荆、舒,屏弃《通鉴》为元学术,而十七史皆束之高阁矣。嗣是道学诸儒,讲求心性,■门弟子之汛滥无所归也,则有诃读史为玩物丧志者,又有谓读史令人心粗者。此特有为言之,而空疏浅薄者托以藉口,由是说经者日多,治史者日少。彼之言曰:经精而史粗也,经正而史杂也。予谓经以明伦,虚炅元妙之论,似精实非精也。经以致用,迂阔刻深之谈,似正实非正也。太史公尊孔子为世家,谓:“载籍极博,必考信于六艺。”班氏《古今人表》尊孔、孟而降老、庄,皆卓然有功于圣学,故其文与六经并传而不愧。若元、明言经者,非剿袭稗贩,则师心妄作,即幸而厕名甲部,亦徒供后人覆瓿而已,奚足尚哉。先生上下数千年,安危治忽之几,烛照数计,而持论斟酌时势,不蹈袭前人,亦不有心立异,于诸史审订曲直,不掩其失,而亦乐道其长,视郑渔仲、胡明仲专以诟骂炫世者,心地且远过之。又谓稗乘脞说。间与正史岐互者,本史官弃而不采,今或据以驳正史,恐为有识所讥。此论古特识,颜师古以后未有能见及此者矣。予生平嗜好与先生同,又少于先生二岁,而衰病久辍铅椠,索然意尽,读先生书,或冀氵忍然汗出而霍然病已也乎! 嘉庆五年岁次庾申六月十日嘉定钱大昕序 ●序(二) 经者治之理,史者治之迹。三代以上明于理而经立,三代以下详于迹而史兴。世愈积,事愈多,其于天下之情变,古今之得失,盖有不可枚举者矣。立乎今日以溯古人,辽阔数千年,世尽狃于目前之近,沿流既远,前后迥判,不特封建井田之制为乎其不可返也。昔三代忠、质、文之运,递相救也,亦递相因,往往有此一代之所趋,而前代已启其端;有彼一代之所开,而后代遂衍其绪。世第纷然,交眩于成败废兴之迹;回惶变易,则卒不得其所以致之者。后之读史者排比事类,商榷伦物,不过取一人一事而予夺之,毁誉之,盖皆未离乎经生之见也。阳湖赵瓯北先生以经世之才,具冠古之识,自太史出守,擢观察,甫中岁即乞养归,优游林下者将三十年,无日不以著书为事,辑《廿二史箚记》三十六卷。方先生属稿时,每得与闻绪论,及今始溃于成,窃获从编校之役,反覆卒读之。嗟夫!自士大夫沉湎于举业,局促于簿书,依违于格令,遇国家有大措置,民生有大兴建,茫然不识其沿革之由,利病之故,与夫维持补救之方。虽使能辨黄初之伪年,收兰台之坠简,于以称博雅,备故实足矣,乌足以当经世之大业哉。然则使先生翱翔木天,径青云,以备经筵之启沃,必能援古证今,指陈贯串,否则攵历外台,建牙仗节,斟酌时宜,折衷往昔,其所裨于斯世者不少,而惜乎其仅托之此书以传也。昔赵中令自谓以《论语》一部理天下,夫中令则何能然,读是书而有会焉,洵乎其得史学之大且重者,举而措之天下无难也。世尝谓宰相须用读书人,岂不谅哉!爰承先生之督,序而谨述之如此。 嘉庆五年五月宝山后学李保泰拜书 ●小引 闲居无事,翻书度日。而资性粗钝,不能研究经学。惟历代史书,事显而义浅,便于流览,爰取为日课,有所得辄札记别纸,积久遂多。惟是家少藏书,不能繁征博采以资参订。间有稗乘脞说与正史岐互者,又不敢遽诧为得间之奇。盖一代修史时,此等记载无不搜入史局,其所弃而不取者,必有难以征信之处,今或伏遁以驳正史之讹,不免贻讥有识。是以此编多就正史纪、传、表、志中,参互勘校,其有牾处,自见辄摘出,以俟博雅君子订正焉。至古今风会之递变,政事之屡更,有关于治乱兴衰之故者,亦随所见附著之。自惟中岁归田,遭时承平,得优游林下,寝馈于文史以送老,书生之幸多矣。或以比顾亭林《日知录》,谓身虽不仕,而其言有可用者,则吾岂敢。阳湖赵翼谨识。 乾隆六十年三月 [book_title]●卷一 ○司马迁作史年岁 司马迁《报任安书》谓:“身遭腐刑,而隐忍苟活者,恐没世而文采不表于后世也。”论者遂谓迁遭李陵之祸始发愤作《史记》,而不知非也。其《自序》谓:父谈临卒,属迁论著列代之史。父卒三岁,迁为太史令,即纟由石室金匮之书。为太史令五年,当太初元年,改正朔,正值孔子《春秋》后五百年之期,于是论次其文。会草创吸锻,而遭李陵之祸,惜其不成,是以就刑而无怨。是迁为太史令,即编纂史事,五年为太初元年,则初为太史令时乃元封二年也。元封二年至天汉二年遭李陵之祸,已十年。又《报任安书》内谓:“安抱不测之罪,将迫季冬,恐卒然不讳,则仆之意终不得达,故略陈之。”安所抱不测之罪,缘戾太子以巫蛊事斩江充,使安发兵助战,安受其节而不发兵。武帝闻之,以为怀二心,故诏弃市。此书正安坐罪将死之时,则征和二年间事也。自天汉二年至征和二年,又阅八年。统计迁作《史记》,前后共十八年。况安死后,迁尚未亡,必更有删订改削之功,盖书之成凡二十余年也。其《自序》末谓:“自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乃指所述历代之事止于太初,非谓作史岁月至太初而讫也。李延寿作《南》、《北史》凡十七年,欧阳修、宋子京修《新唐书》亦十七年,司马温公作《资治通鉴》凡十九年,迁作史之岁月更有过之。合班固作史之岁月并观之,可知编订史事未可聊尔命笔矣。元末修《宋》、《辽》、《金》三史,不过三年;明初修《元史》,两次设局,不过一年,毋怪乎草率荒谬,为史家最劣也。 ○班固作史年岁 《汉书》武帝以前纪、传、表多用《史记》文,其所撰述,不过昭、宣、元、成、哀、平、王莽七朝君臣事迹,且有史迁创例于前,宜其成之易易。乃考其始末,凡经四人手,阅三四十年,始成完书,然后知其审订之密也。据《后汉书 班固传》,固父彪接迁书太初以后,继采遗事,傍贯异闻,作《后传》数十篇,是彪已有撰述也。固以父书未详,欲就其业,会有人告其私改国史,明帝阅其书而善之,使固终成之。固乃起高祖,终于孝平、王莽之诛,十有二世,二百三十年,为纪、表、志、传凡百篇。自永平始受诏,积二十余年,至建初中乃成,是固成此书已二十余年。共八表及《天文志》尚吸锻而固已卒,和帝又诏其妹昭就东观藏书阁踵成之。是固所未成,又有妹为之卒业也。《汉书》始出,多未能通,马融伏于阁下,从昭受读。后又诏融兄续继昭成之,是昭之外又有马续也。百篇之书,得之于史迁者已居其半,其半又经四人之手而成。其后张衡又条上《汉书》与典籍不合者十余事,卢植、马日、杨彪、蔡邕、韩说等校书东观,又补续《汉记》,则是书亦尚有吸丁善者,益信著书之难也。 ○各史例目异同 古者左史记言,右史记事,言为《尚书》,事为《春秋》。其后沿为编年、记事二种,记事者,以一篇记一事,而不能统贯一代之全。编年者,又不能即一人而各见其敝拴。司马迁参酌古今,发凡起例,创为全史。本纪以序帝王,世家以记侯国,十表以系时事,八书以详制度,列传以志人物,然后一代君臣政事,贤否得失,总汇于一编之中。自此例一定,历代作史者遂不能出其范围,信史家之极则也。魏禧序《十国春秋》,谓迁仅工于文,班固则密于体,以是为《史》、《汉》优劣。不知无所因而特创者难为功,有所本而求精者易为力,此固未可同日语耳。至于篇目之类,固不必泥于一定,或前代所有而后代所无,或前代所无而后代所有,自不妨随时增损改换。今列二十二史篇目异同于左: 本纪古有《禹本纪》、《尚书》、《世纪》等书,迁用其体以叙述帝王。惟项羽作纪颇失当,故汉书改为列传。《三国志》亦但有《魏纪》,而吴蜀二主皆不立纪,以魏为正统故也。《后汉书》又立《皇后纪》,盖仿《史》、《汉》、《吕后纪》之例,不知史迁以政由后出,故《高纪》后即立后纪。至班固则先立《孝惠纪》,孝惠崩,始立后纪,其体例已截然,以少帝既废,所立者非刘氏子,故不得以伪主纪年而归之于后也。若东汉则各有帝纪,即女后临朝,而用人行政已皆编在帝纪内,何必又立后纪?《新唐书》武后已改唐为周,故朝政则编入后纪,宫闱琐屑事仍立后传,较有斟酌。《宋史 度宗本纪》后附瀛国公及二王。不曰帝而曰瀛国公,曰二王,固以著其不成为君,而犹附于纪后,则以其正统绪余,已登极建号,不得而没其实也。至马令、陆游《南唐书》作李氏本纪,吴任臣《十国春秋》为僭大号者皆作纪,殊太滥矣。其时已有梁、唐、晋、汉、周称纪,诸国皆偏隅,何得亦称纪耶?《金史》于《太祖本纪》之前,先立《世纪》,以叙其先世,此又仿《尚书》、《世纪》之名,最为典切。 世家《史记 卫世家赞》:“余读《世家》言”云云。是古来本有世家一体,迁用之以记王侯诸国,《汉书》乃尽改为列传。(按《班固传》,改世家为列传系其父彪变例。)传者,传一人之生平也。王侯开国,子孙世袭,故称世家,今改作传,而其子孙嗣爵者又不能不附其后,究非体矣。然自汉书定例后,历代因之。《晋书》于僭伪诸国数代相传者,不曰世家而曰载记,盖以刘、石、苻、姚诸君有称大号者,不得以侯国例之也。欧阳修《五代史》,则于吴、南唐、前蜀、后蜀、南汉、北汉、楚、吴、越、闽、南平皆称世家。《宋史》因之,亦作十国世家。《辽史》于高丽、西夏,则又变其名曰外记。 表《史记》作十表,于周之谱牒,与纪、传相为出入。凡列侯、将相、三公、九卿功名表著者,既为立传,此外大臣无功无过者,传之不胜传,而又不容尽没,则于表载之。作史体裁,莫大于是。故《汉书》因之,亦作七表。以《史记》中《三代世表》、《十二诸侯年表》、《六国表》皆无与于汉也,其余诸侯皆本《史记》旧表,而增武帝以后沿革以续之。惟《外戚恩泽侯表》,《史记》所无。又增《百官公卿表》,最为明晰。另有《古今人表》,既非汉人,何烦胪列?且所分高下亦非定评,殊属赘设也。《后汉》、《三国》、《宋》、《齐》、《梁》、《陈》、《魏》、《齐》、《周》、《隋》及《南》、《北史》皆无表。《新唐书》、《宰相》、《方镇》、《宗室世系》三表。薛《五代史》无表,欧《五代史》亦无表,但有《十国世家年谱》。《宋史》有《宰相》、《宗室》二表。《辽史》立表最多,有《世表》、《皇子表》、《公主表》、《皇族表》、《外戚表》、《游幸表》、《部属表》、《属国表》,表多则传可省,此作史良法也。《金史》《宗室》、《交聘》二表。《元史》《后妃》、《宗室世系》、《诸王》、《公主》、《三公》、《宰相》六有。《明史》《诸王》、《功臣》、《外戚》、《宰辅》、《七卿》共五表。(后人有因各史无表而补之者,伏无忌、黄景作《诸王》、《王子》、《功臣》、《恩泽侯表》,边韶、崔、延笃作《百官表》,皆不传。袁希之又有《汉表》,熊方有《后汉表》,李焘作《历代宰相年表》,皆所以补前人之缺。近时万斯同又取历代正史之未著表者,一一补之,凡六十篇,益以《明史》表十三篇,最为详赡。) 书志八书乃史迁所创,以纪朝章国典。《汉书》因之作十志,《律历志》则本于《律书》、《历书》也,《礼乐志》则本于《礼书》、《乐书》也,《食货志》则本于《平准书》也,《郊祀志》则本于《封禅书》也,《天文志》则本于《天官书》也,《沟洫志》则本于《河渠书》也,此外又增《刑法》、《五行》、《地理》、《艺文》四志。其后《律历》、《礼乐》、《天文》、《地理》、《刑法》历代史皆不能无。《后汉书》改《地理》为《郡国》,又增《礼仪》、《祭祀》、《百官》、《舆服》四志。三国无志。《晋》、《宋》、《齐书》大概与前书同,惟《宋书》增《符瑞志》,《齐书》亦有《祥瑞志》,《梁》、《陈书》及《南史》无志。《魏书》改《天文》为《天象》,《地理》为《地形》,《祥瑞》为《炅征》,余皆相同,而增《官氏》、《释老》二志。《齐》、《周》及《北史》皆无志,《隋书》本亦无志,今种怂合《梁》、《陈》、《齐》、《周》、《隋》并撰者,其《艺文》则改为《经籍》。《新唐书》增仪卫、选举、兵制三志。薛《五代史》志类有减无增。欧《五代史》另立《司天》、《职方》二考,亦即《天文》、《地理》而变其名也。《宋史》诸志与前史名目多同。惟《辽史》增《营卫》、《捺钵》、《部族》、《兵卫》诸志,其国俗然也。《金》《元》二史种丝与《宋史》同,惟少《艺文》耳。《明史》种丝与《宋史》同,其《艺文志》内专载明人著述,而前代流传于世者不载。 列传古书凡记事立论及解经者,皆谓之传,非专记一人事迹也。(说见《陔余丛考》。)其专记一人为一传者,则自迁始。又于传之中分公卿将相为列传,其《儒林》、《循吏》、《酷吏》、《刺客》、《游侠》、《佞幸》、《滑稽》、《日者》、《龟策》、《货殖》等又别立名目,以类相从。自后作史者,各就一朝所有人物传之,固不必尽拘迁《史》旧名也。如《汉书》少《刺客》、《滑稽》、《日者》、《龟策》四传,而增《西域传》,盖无其人不妨缺,有其事不妨增。至《外夷传》则又随各朝之交兵、通贡者而载之,更不能尽同也。惟《货殖》一款本可不立传,而《汉书》所载货殖又多周、秦时人,与汉无涉,殊亦赘设。《后汉书》于列传,《儒林》、《循吏》、《酷吏》外,又增《宦者》、《文苑》、《独行》、《方术》、《逸民》、《列女》等传。《三国志》名目有减无增。《晋书》改《循吏》为《良吏》,《方术》为《艺术》,不过稍易其名,又增《孝友》、《忠义》二传,其逆臣则附于卷末,不另立逆臣名目。《宋书》但改《佞幸》为《恩幸》,其二凶亦附卷末。《齐书》改《文苑》为《文学》,《良吏》为《良政》,《隐逸》为《高逸》,《孝友》、《忠义》为《孝义》,《恩幸》为《幸臣》,亦稍变其名,其降敌国者亦附卷末。《梁书》改《孝义》为《孝行》,又增止足一款,其逆臣亦附卷末。《陈书》及《南史》亦同,惟侯景等另立《贼臣》名目。《后魏书》改《孝行》为《孝感》,《忠义》为《节义》,《隐逸》为《逸士》,《宦者》为《阉宦》,亦稍变其名,其刘聪、石勒、《晋》、《宋》、《齐》、《梁》俱入外国传。《北齐》各传名目无所增改。《周书》增《附庸》一款。《隋书》改《忠义》为《诚节》,《孝行》又为《孝义》,余皆与前史同,而以李密、杨玄感次列传后,宇文化及、王世充附于卷末。《北史》各传名目大概与前史同,增《僭伪》一款。《旧唐书》诸传名目亦与前史同,其安禄山等亦附卷末,不另立逆臣名目。《新唐书》增《公主》、《藩镇》、《奸臣》三款,《逆臣》中又分《叛臣》、《逆臣》为二,亦附卷末。薛《五代史》增《世袭》一款。欧《五代史》另立《家人》、《义儿》、《伶官》等传。其历仕各朝者,谓之《杂传》,又分《忠义》为《死节》、《死事》二款,又立《唐六臣传》,盖五代时事多变局,故传名亦另创也。《宋史》增《道学》一款及《周三臣传》,余与前史同。《辽史》改《良吏》为《能吏》,余与前史同,另有《国语解》。金史无《儒学》,但改《外戚》为《世戚》,《文苑》为《文艺》,余与前史同,亦另有《国语解》。《元史》增《释老》,余亦与前史同。《明史》各传名目亦多与前史同,增《阉党》、《流贼》及《土司传》。 ○史记编次 《史记》列传次序,盖成一篇即编入一篇,不待撰成全书后,重为排比。故《李广传》后忽列《匈奴传》,下又列《卫青、霍去病传》。朝臣与外夷相次,已属不伦,然此犹曰诸臣事皆与匈奴相涉也。《公孙宏传》后忽列《南越》、《东越》、《朝鲜》、《西南夷》等传,下又列《司马相如传》,相如之下又列《淮南衡山王传》。《循吏》后忽列《汲黯郑当时传》,《儒林》、《酷吏》后又忽入《大宛传》,其次第皆无意义,可知其随得随编也。 ○褚少孙补史记不止十篇 《汉书 司马迁传》谓:《史记》内十篇有录无书,颜师古《注》引张晏曰:“迁没后,亡《景纪》、《武纪》、《礼书》、《乐书》、《兵书》、《汉兴以来将相年表》、《日者列传》、《三王世家》、《龟策列传》、《傅勒蒯成列传》,凡十篇。元、成间褚少孙补之,文词鄙陋,非迁原本也。”是少孙所补。只此十篇。然细按之,十篇之外尚有少孙增入者。如《外戚世家》增尹、邢二夫人相避不相见,及钩弋夫人生子,武帝将立为太子,而先赐钩弋死。又卫青本平阳公主骑奴,后贵为大将军,而平阳公主寡居,遂以青为夫等事。《田仁传》后增仁与任安皆由卫青舍人选入见帝,二人互相举荐,帝遂拔用之等事。又《张苍》、《申屠嘉传》后增记征和以后为相者,车千秋之外,有韦贤、魏相、丙吉、黄霸,皆宣帝时也;韦元成、匡衡,则元帝时也。此皆少孙别有传闻,缀于各传之后,今《史记》内各有“褚先生曰”以别之。其无“褚先生曰”者,则于正文之下另空一字,以为识别。此少孙所补显然可见者也。又有就史迁原文而增改者,《楚元王世家》后叙其子孙有至地节二年者,则宣帝年号也。《齐悼惠王世家》后叙朱虚侯子孙有至建始三年者,则成帝年号也。此亦皆在迁后,而迁书内见之,则亦少孙所增入也。又《史记 匈奴传》:太初四年,且侯单于立。其明年,浞野侯亡归。又明年,汉使李广利击右贤王于天山,又使李陵出居延,陵败降匈奴。则天汉二年也。又二年,汉使广利出朔方,与匈奴连战十余日,广利闻家已族灭,遂降匈奴,则应是天汉四年事。然《汉书 武帝纪》,天汉二年,李陵降匈奴,与此传同。而广利之降,则在征和三年,距天汉四年尚隔七年,殊属歧互。不知者必以史迁为及身亲见,与班固事后追书者不同,自应以史记为准。然征和元年巫蛊事起,二年太子斩江充,战败自杀,而广利之降,则以太子既死之明年。广利出击匈奴,丞相刘屈饯于郊外,广利以太子既死,属屈劝上立昌邑王为太子。昌邑王者,广利妹李夫人所生子,广利甥也。此语为人所告发,帝遂诛其家,广利闻之,乃降匈奴。是广利之降在卫太子死后,而太子之死实在征和二年。此等大事,《汉书》本纪编年记载,断无差误,则广利之降必不在天汉四年明矣。再以《汉书 匈奴传》核对,则李陵降匈奴以前皆与《史记 匈奴传》同。陵降后二年,广利出兵,与单于连战十余日,无所得,乃引还,并未降匈奴也。又明年,匈奴且侯单于死,狐鹿姑单于立,是为汉太始元年。狐鹿姑立六年,遣兵入寇上谷、五原、酒泉,汉乃又遣广利出塞,战胜追北,至范夫人城,闻妻子坐巫蛊事被收,乃降匈奴。计其岁年,正是征和三年之事,与武帝纪相合。则知《史记 匈奴传》末所云天汉四年广利降匈奴者,非迁原本也。迁是时目击其事,岂有错误年岁至此!盖迁所作传,仅至李陵降后二年,广利出塞不利引还便止。(迁《自叙》谓讫于太初,则并在陵降匈奴之前。)而褚少孙于数十年后,但知广利降匈奴之事,不复细考年代,即以系于天汉四年出兵之下,故年代错误也。可知史记十篇之外,多有少孙所窜入者。 按史公《自叙》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共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是史公已订成全书,其十篇之缺乃后人所遗失,非史公未及成,而有待于后人补之也。班固作《迁传》,但云十篇有录无书,而不言少孙所补。然班书内燕王旦等封策及平阳公主以卫青为夫等事,皆采少孙语入列传,则知少孙所补久附《史记》并传矣。 又案史公自序作《武帝纪》,谓:“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修法度,举封禅,改正朔,易服色,故作《今上本纪》。”是迁所作《武纪》,凡征匈奴,平两越,收朝鲜,开西南夷,以及修儒术,改夏正等事、必按年编入,非仅侈陈封禅一事也。今少孙所补,则系全取《封禅书》下半篇所叙武帝事,遂以作《武帝本纪》。凡封禅书中所云今上,皆改曰武帝。(中尚有一“今上”字未改。)其文字稍异者,惟亳人谬忌,《武纪》改云“薄诱忌”;少翁以书置牛腹中,天子识其手书,《武纪》改云“天子疑之,有识其手书者”而已。《武纪赞》亦全用史公《封禅书》后文,无一字改易。因思少孙所补,大概多钞录旧文,不必自作。如《龟策传》内,宋元王与卫平论龟之文,皆是韵语,此必掌故中本有此文字。其后所云“首仰、首亻免,足开、今开”之类,亦是当时龟卜成法,特少孙钞入以补缺耳。至《扁鹊、仓公传》,虽非少孙所补,然于意答文帝诏问之语,所治何人,所疗何症,自成一篇,亦必当时有此现成文字而钞入者,使史迁为之,必不如此琐屑。窃意《扁鹊传》史迁原文也,《仓公传》亦少孙钞入者也。 褚少孙,沛人,尝受诗于王式,后应博士弟子选,由是鲁诗有张、唐、褚氏之学。(张长宏、唐长宾与少孙同受业王式,《汉书 儒林传》。) ○史记有后人窜入处 《史记 田儋传赞》,忽言蒯通辨士,著书八十一篇,项羽欲封之而不受,此事与儋何涉而赞及之?《司马相如传赞》谓:“相如虽多虚词滥说,然其要归,引之节俭。扬雄以为靡丽之赋,劝百讽一,犹驰骋郑卫之音,曲终而奏雅,不已亏乎?余采其语可论者著于篇”云云。按雄乃哀、平、王莽时人,史迁何由预引其语?此并非少孙所补,而后人窜入者也。《汉书相如传赞》正同,岂本是班固引雄言作赞,而后人反移作《史记》传赞耶?《外戚世家》叙卫子夫得幸之处,不曰今上而曰武帝,此或是少孙所改耳。 ○史记律书即兵书 《史记》所缺十篇,张晏谓《礼书》、《乐书》、《兵书》,颜师古据《史记》目录但有《律书》而无《兵书》,以驳张晏之误,不知《律书》即《兵书》也。迁自序云:“非兵不强,非德不昌。《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徐广曰:王子成甫。)能绍而明之,故作《律书》”云云。是迁所作《律书》即兵书也。今褚少孙所补序亦云:“六律为万事根本,其于兵械尤重”。遂极论秦时黩武,汉定天下,偃兵息战等事。是亦尚见兵律相关之意,而其传则又专序律吕上生下生之法,与兵事亳不相涉。此篇最无头绪,盖少孙补作时,见迁序目有《司马法》太公、孙、吴字样,故其序以兵律相关为言。至其正文,则以律书为名,遂专取律吕以实之,而与兵事不相涉也。张晏谓《兵书》者,专指史迁序目而言。颜师古驳之者,专据少孙所补律吕而言。度史迁原文必有兵与律相应之故,惜不可考矣。 ○史记变体 《史记 曹参世家》叙功处,绝似有司所造册籍。自后《樊哙》、《郦商》、《夏侯婴》、《灌婴》、《傅宽》、《靳歙》、《周纟》等传,记功俱用此法,并细叙斩级若干,生擒若干,降若干人,又分书身自擒斩若干,所将卒擒斩若干,又总叙攻得郡若干,县若干,擒斩大将若干,裨将若干,二千石以下若干,纤悉不遗,另在一格。盖本分封时所据功册,而迁料简存之者也。(《张良传》:以诸将未定封,上急趣丞相、御史定功行封,是必先有功册。)然亦可见汉初起兵,即令诸将各立简牍,以纪劳绩,无枉无滥,所以能得人死力,以定大业也。又张苍、任敖、周昌合为一体,窦婴、灌夫、田亦合为一传,似断不断,似连不连,此又是一体。《汉书》皆全用之。《汉书 韩安国传》下半篇全载王恢与安国辩论击匈奴事,一难一答,至十余番,不下断语,亦一奇格。 ○汉王父母妻子 《高祖记》称汉王之二年,定三秦,将五诸侯兵破彭城,寻为项羽所败,西奔过沛,使人求家室,家室已亡去。道遇孝惠、鲁元公主,载以行,而家属反遇楚军,为羽所得,常置军中为质。据《史记》谓是时羽取汉王父、母、妻、子置军中,《汉书》则但谓取太公、吕后,而不言父母妻子。其后羽与汉王约:中分天下,以鸿沟为界。遂归汉王家属。据《史记》谓归汉王父母妻子,而班书亦但言归太公、吕后,而不言父母妻子。盖以高祖之母久已前死,(高祖起兵时,母死于小黄。)羽所得者,但有太公、吕后,而以《史记》所云父母妻子者不过家属之通称,非真有母与子在项羽军中,故改言太公、吕后也。不知高祖母虽已前死,而楚元王为高祖异母弟,则高祖尚有庶母也。(《史记》谓同母少弟,《汉书》则谓同父少弟。颜师古注:“言同父则知其异母也。”按《吴王濞传》:晁错曰:“高帝大封同姓,庶弟元王王楚四十余城。”则元王乃异母弟无疑。陆机《汉高功臣颂》:“侯公伏轼,皇媪来归。”正指侯公说项羽,羽归汉王家属之事,曰皇媪来归,明言汉高之母也。)孝惠帝尚有庶兄肥,后封齐,为悼惠王。当高祖道遇孝惠时,与孝惠偕行者但有鲁元公主,则悼惠未偕行可知也。悼惠既未偕行,又别无投归高祖之事,则必与太公、吕后同为羽所得,故高祖有子在项军也。然则《史记》所谓父、母、妻、子,乃无一字虚设,而《汉书》改云太公、吕后,转疏漏矣。 ○五世相韩 《史记》称张良以五世相韩,故为韩报仇。然五世指韩王而言,谓韩王五世皆张氏为相,非张氏五世皆相韩也。良大父开地相韩昭侯及宣惠王、襄哀王,良父相王及悼惠王,是为五世。颜师古注:从昭侯至悼惠王,凡五君也。 ○过秦论三处引用 贾谊《过秦论》大指谓秦尚法律,不施仁义,以至一夫作难,天下土崩。史迁用之《秦本纪》后,最为切当。乃褚少孙又引之于《陈涉世家》后,则以其中有“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数语,故牵用之,然已非正旨矣。班固又于《陈涉项羽传》后引此及史迁所论项羽者,以作二人传赞,未免数典而忘其祖也。再《汉书》武帝以前纪传多用《史记》文,而即以为己作,未尝自言“引用史迁”云云。所引《过秦论》及《战国策》陆贾《新语》之文,亦即以为己作,未尝自言“引用某人”。盖古人著述往往如此,不以钞窃为嫌也。(《汉书 五行志》记秦始皇氵高池君遗璧之事,却书明引用《史记》之文。) ○史记自相歧互处 《史记田儋传》,项梁趣齐进兵,共击章邯,儋欲楚杀田假,然后出兵。据《项羽纪》,项梁曰:“假与国之王,穷来归我,杀之不义。”而《田荣传》则以此语为楚怀王之言。 《齐悼惠王传》,悼惠子哀王将发兵诛诸吕,乃先诱燕王刘泽入齐,使祝午至燕,发其国兵并将之。泽不得归,乃愿往长安,议立哀王为帝,哀王遂资其行。而《泽传》不言被诱入齐事,但云:太后崩,泽即曰:“帝少,诸吕用事,刘氏孤弱。”遂与齐合兵,而泽先至长安。(《汉书》亦同。) 《朱建传》谓:黥布欲反,建谏之不听。布诛,建得不诛。事在《黥布传》中云云。今《布传》无此语。 《佞幸传序》,高祖有籍孺,孝惠有闳孺。而《朱建传》又云孝惠有闳籍孺,是并二人为一人。《汉书》亦云闳籍孺。 《郦食其传》既叙食其见高祖之事,而《朱建传》又重叙郦生见高祖之事,与彼传小异。 《周仁传》,仁以不洁清得幸。景帝崩,仁尚为郎中令。终无所言,景帝以此再自幸其家。案既云“景帝崩”,乃又云“景帝再幸其家”,文义不顺,《汉书》删“景帝崩”三字便明。 《田仁传》戾太子斩江充,发兵与丞相刘屈战之事,既云“丞相令司直田仁闭守城门,因纵太子,下吏诛死。”下又云“仁发兵,长陵令车千秋上变,仁族死陉城”,文既繁复,且不可解。 ○史汉不同处 一代修史,必备众家记载,兼考互订,而后笔之于书。观各史艺文志所载各朝文士著述,有关史事者何啻数十百种。当修史时,自必尽取之,彼此校核,然后审定去取。其所不取者,必其记事本不确实,故弃之。而其书或间有流传,好奇之士往往转据以驳正史,此妄人之见也。即如班固作《汉书》,距司马迁不过百余年,其时著述家岂无别有记载?倘迁有错误,固自当据以改正。乃今以《汉书》比对,武帝以前,如《高祖记》及诸王侯年表、诸臣列传多与史记同,并有全用《史记》文,一字不改者。然后知正史之未可轻议也。其间有不同者,张泌有《汉书刊误》,朱子文有《汉书辨正》,刘巨容有《汉书纂误》,今皆不传。现存者惟刘《汉书刊误》、吴仁杰《两汉刊误补遗》,皆不过就本书中穿穴订正,非于此二书外别有援据,以资辨驳也。刘辰翁有《班马异同》,盖亦就《史记》、《汉书》岐互处分别指出。今少有其本,姑以二书比对,摘其不同者列于后。 韩信击魏豹,《史记》在汉三年,《汉书》在二年。韩信袭杀龙且,《史记》在三年,《汉书》在四年。诸侯会垓下,《史记》在四年,《汉书》在五年。项羽使海春侯曹咎守成皋,为汉王所虏,《史记》在刘、项同军广武之后,《汉书》在同军广武之前。徙王韩信于楚,《史记》在汉王即帝位后,《汉书》在杀羽未即位前。萧何造未央宫,《史记》在八年,《汉书》在七年。黥布封九江王后,《史记》谓七年朝陈,八年朝洛阳,《汉书》谓六年朝陈,七年朝洛阳。二书纪事,每差一年。 项羽、陈涉二人,《史记》称项王、陈王,《汉书》改为列传,故皆称名。 《史记》,项羽立田都为齐王,田荣怒,乃杀都,自立为齐王。《汉书》谓荣攻都,都走降楚。 《史记 项纪》、《高纪》皆言项羽徙义帝长沙,都郴,使衡山王、临江王击杀义帝。《汉书 高纪》则云:羽使九江王布击杀义帝于郴。(颜师古注谓:衡山、临江、九江三王,羽皆使杀义帝,而击杀者乃九江王也。) 《史记 项纪》,楚军败于定陶,项梁死,楚怀王恐,乃从盱眙徙彭城,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汉书》谓羽与沛公等闻项梁死,乃徙怀王。都于彭城。 项羽分王诸将,《史记》先叙诸将分王毕,方叙徙楚怀王于长沙。《汉书》则先叙徙怀王,然后分王诸将。 《史记》,分王诸将,韩王成都阳翟。《汉书》无“都阳翟”三字,以成虽有此封,实未至国也。(案《史记》,成无军功,羽不使之国,与俱至彭城,杀之。) 《史记》,田荣击杀济北王田安,并王三齐。《汉书》,彭越击杀田安,荣遂王三齐。 《史记》,项羽美人名虞,《汉书》谓姓虞氏。 《史记》,汉骑将追项羽,为羽所叱,人马俱惊者为赤泉侯,而不著姓名。《汉书》则曰杨喜。然《史记》羽死后分其四体者有杨喜,又不言即赤泉侯。 《史记 张耳传》,外黄富人女嫁庸奴,亡其夫,去抵父客,谓所嫁者乃庸奴,故逃之至父客处也。《汉书》谓庸奴其夫,亡抵父客,则富人女以夫为庸奴,故去之也。 《史记》,卢绾、陈分两传,《汉书》两人合为一传,以绾之反因陈事见疑而起也。 荆王刘贾,《史记》谓不知其何属,《汉书》谓高祖从父兄。 燕王刘泽,《史记》谓诸刘远属,《汉书》谓高祖从祖兄弟。 《任敖传》,《史记》谓高后崩,敖不与大臣共诛诸吕,故免官。《汉书》皆与大臣共诛诸吕,后坐事免官。 《史记》,倪宽在儒林尚书条内,董仲舒在《儒林春秋》条内,《汉书》皆改入列传。 《史记 循吏传》载周、秦间人孙叔敖、子产、公仪休、石奢、李离。《汉书》所载则文翁、王成、黄霸、朱邑、龚遂、召信臣,皆汉人也。 《史记》张汤在《酷吏传》。《汉书》以其子孙多为名公卿,乃以汤另入列传。其他《酷吏》、《游侠》、《佞幸》内较《史记》各有所增,则皆迁以后人也,惟《货殖传》多仍《史记》之旧,列入白圭、猗顿、乌氏倮、巴寡妇清等,但去子贡耳。诚思《汉书》也,而叙周、秦间人耶。 《史记 儒林传》以《诗》为首,次《尚书》,次《礼》,次《易》,次《春秋》。《汉书儒林传》以《易》为首,次《尚书》,次《诗》,次《礼》,次《春秋》。 《史记》高祖为亭长,以竹皮为冠,命求盗之薛治之。(求盗者,亭长之副也。薛有作冠师,故令其副至薛,使冠师治之。)《汉书》但云:令求盗之薛治。(删一“之”字便不明。) 《史记》,秦始皇以东南有天子气,乃东游以厌之。高祖即自疑,隐于芒山泽之间,吕后以其所居处常有云气,求辄得之。《汉书》删却“即自疑”三字。高祖以匹夫而以天子自疑,正见其志气不凡也,《汉书》删此三字,便觉无意。 《史记》,沛公破丰,命雍齿守之,齿以丰降魏。沛公攻之不能下,项梁益沛公五千兵攻丰,而不言攻之胜负。《汉书》则云:攻丰拔之,雍齿奔魏。 《史记》,汉王败入关,又东出,袁生说汉王出武关,令荥阳、成皋间且得休息。《汉书》作辕生。 《陈涉传》,《汉书》改伍徐曰伍逢,朱房曰朱防。 《史记》,项羽烧秦宫室东归,说者讥其沐猴而冠。《汉书》,说者乃韩生也。 《吴王濞传》,《史记》高祖封兄仲为阳侯,《汉书》作合阳侯。 《韩信传》,《史记》汉王之败彭城,信收兵与汉王会荥阳。《汉书》谓信发兵,与汉王会荥阳。案是时信未有分地,从何发兵?盖收集溃卒耳,收字得实。 《张良传》,《史记》载其所致四皓姓名:东园公、里先生、绮里季、夏黄公。《汉书》但云四人,不著氏名。 《周勃传》,《史记》沛公拜勃为虎贲令,《汉书》作襄贲令。 《史记》周文,《汉书》作周仁;张叔,《汉书》作张殴。 《史记 梁平王传》,有告变者曰:类犴反,《汉书》作犴反。又《史记》告变后验实,削梁八城,梁尚有十城。《汉书》则云削五县,尚有十城。 《史记 田传》,景帝后三年,封为武安侯。《汉书》则云:武帝初即位,以舅封武安侯。案景帝后三年正是武帝即位之岁,乃武帝所封,特是时尚未改元故耳。 《李广传》,《史记》广为匈奴所得,络而盛两马间,广佯死,睨其旁一胡儿骑善马,乃忽腾而上,推堕儿,乘其马归。《汉书》谓抱胡儿,鞭马南驰。 《李陵传》,《史记》陵降匈奴,汉闻单于以女妻陵,遂族其母妻子。《汉书》谓汉闻李陵教匈奴为兵,遂族其母妻子,后乃知教兵者李绪,非李陵也。 ○史汉互有得失 垓下之战,《史记 高祖纪》叙韩信、孔将军、费将军等战颇详,《汉书 高纪》但撮叙数语。然杀项羽是汉王一大事,《汉书》略之,殊失轻重。 《高祖纪》末,《史记》但记其诸子。《汉书》独总叙高祖之明达好谋,虽日不暇给,而规模宏远,《史记》少此议论。又《史记 高纪》既叙高祖八男,而《吕后纪》内又叙之,殊复。《汉书》两纪俱不叙,另立《高五王传》。 《孝文纪》,《史记》于后六年忽总叙帝之节俭宽厚,下方叙后七年六月帝崩,殊属非法,总叙自应在帝崩后也。《汉书》取此语作赞。 《吴王濞传》,《史记》晁错议削诸王地,楚王戊以在薄太后服中有奸,削东海郡,因削吴之豫章、会稽二郡。及前二年削赵王河间郡、胶西王六县。汉廷臣方议削吴,吴王恐削地无已,因此发谋。案是时廷臣所议削者,即豫章、会稽也,故下文云:及削豫章、会稽书至,吴王遂反。今先云削吴之豫章、会稽,下又云方议削吴,是又于二郡外再议削矣,则下文所谓及削豫章、会稽书至者,又何说耶?《汉书》先删去削豫章、会稽字,但云削楚及赵胶西地,廷臣方议削吴,及削豫章、会稽书至,吴王遂反,较为明析。 七国反时,《史记》谓胶西王听吴王计,约同反,遂发使约齐、川、胶东、济南、济北,皆许诺。《汉书》独无济北。按《齐孝王传》,是时孝王狐疑不同反,寻被川等三国围急,阴与三国通谋,会路中大夫来告汉兵且至,遂坚守。及汉将栾布等解三国围后,闻齐亦通谋,将伐之。孝王惧,自杀。而济北王以城坏未完,郎中令劫守其王,不得发兵,故亦不同反。后闻齐王自杀,济北王亦欲自杀,梁孝王为之辨雪,乃得不坐。(《邹阳传》据此则齐与济北二王亦非必能坚守之人,《史记》谓胶西来约同反时,齐、济北皆许诺,从其实也。《汉书》独无济北,则以其未成反也。然以其未成反而遂不列于约反之内,则齐王不惟不反,且有坚守之功,何以转列于从反之内乎?岂以齐王自杀,遂坐以反谋;济北免罪,则并其先欲从而不得反之处,概为隐讳耶? 四国攻临时,《史记》谓胶西为渠率,与胶东、川、济南共攻临。《汉书》则云胶西、胶东为渠率,与川、济南共攻临。案胶西听吴王之谋,使人约诸王反,则主兵者胶西也,《汉书》增胶东为主谋,亦非。 《淮南厉王传》,《史记》高帝过赵,赵王献美人,帝幸之,有身。会贯高等谋反,帝令尽捕赵王家属系之。美人亦在系中,告吏曰:“得幸上,有身。”吏以闻,上方怒未理。及美人生厉王,即自杀。吏奉厉王诣上,上令吕后母之。《汉书》叙事亦同,而改美人告吏曰:“得幸上,有子。”案是时厉王尚未生也,何得先言有子?《史记》以为有身,较稳。 厉王以罪废徙蜀,《史记》谓一路传送者皆不听发车封。王为侍者曰:“吾以骄故,不闻过至此。人生一世间安能邑邑如此!”乃不食死。至雍,雍令发封,以死闻。案既不发封,则王在车中与谁语?若有人共语,则饿死后岂不声言,直待雍令发封始知耶?《汉书》先叙王语,方叙传送者不敢发封,以致饿死,文义较明。 [book_title]●卷二 ○汉书移置史记文 《汉书》武帝以前纪传多用《史记》原文,惟移换之法别见翦裁。如鸿门之会,沛公危急,赖项伯、张良、樊哙等得免。彭城之败,汉王道逢孝惠、鲁元,载以俱行。陈平间楚使,去范增。鸿沟解兵,张良、陈平劝汉王追楚。汉王至固陵,彭越、韩信兵不至,用张良策,分地王之,遂皆会兵等事,《史记》皆详于《项羽本纪》中,《汉书》则《项羽传》略叙数语,而此等事皆详于《高祖纪》内。盖史记为羽立纪,在《高纪》前,故大事皆先载《羽纪》,使阅者得其大概,而其下诸纪传自可了然。《汉书》则项羽改作列传,次于帝纪世家之后,而《高纪》则在首卷,故此等事必先于《高纪》详之,而《羽传》不必再叙也。 吕后杀戚夫人及赵王如意,《史记》载《吕后纪》内,而《外戚传》叙吕后处不复载。《汉书 吕后纪》专载临朝称制之事,而杀戚姬等事,则入《外戚传》中。盖纪以记朝政,传以详细事,固各有所当也。 齐悼惠王来朝,惠帝庶兄也,帝以家人礼,使坐上坐。吕后怒,欲之。帝起取卮为寿,吕后恐,急自起泛卮。此事《史记》中在《吕后纪》内,《汉书》则入于《齐悼惠传》,而《吕纪》不载。 韩信从至汉中,不见用,亡走。萧何自追之,荐于汉王,遂拜大将。《史记》在《信传》内,《汉书》已详其事于《高纪》,故《信传》不复叙。 蒯通说范阳令降武信君,又说武信君以侯印封范阳令。《史记》在《张耳陈余传》内,《汉书》另立《通传》详其事,故《耳余传》仅摘叙数语。 卢绾反,高祖亲击邯郸,即用赵人为将。《史记》详于《绾传》,《汉书》入《高纪》,故《绾传》不载。 《史记 韩信传赞》另提出信贫时葬母,度其旁可置万家,以见其志度不凡。《汉书》则以此叙入《信传》。 韩信将击齐,闻郦食其已说下齐,欲止。蒯通曰:“将军受诏击齐,宁有诏止将军乎?何得无行也。”《史记》详《信传》内,《汉书》另入《通传》。蒯通说信三分鼎足之计,至数千言。《史记》在《信传》内,《汉书》亦另入《通传》。 吴、楚反,袁盎对景帝以为不足忧,晁错在旁善其语。上问盎计安出,盎请屏人语,惟错尚在。盎又谓:“臣所言人臣不得知”,乃并屏错避入东厢。盎遂请斩错以谢七国,上因斩错。《史记》以此事叙在《吴王濞传》内,《汉书》叙入《错传》而《濞传》删之。 淮南王安与伍被谋反,被先谏之,继又为划策,其文甚丽。《史记》载入《淮南王世家》内,《汉书》另立《伍被传》载此文而《安传》删之。 《田叔传》,《史记》载高祖过赵,骂赵王,王之臣赵午、贯高等不平,谋逆,后事发收捕赵王等。《汉书》以此事叙入《赵王传》,故《田叔传》不复详叙。 ○汉书多载有用之文 晋张辅论《史》、《汉》优劣,谓司马迁叙三千年事惟五十余万言,班固叙二百年事乃八十余万言,以此分两人之高下。然有不可以是为定评者,盖迁喜叙事,至于经术之文、干济之策多不收入,故其文简。固则于文字之有关于学问,有系于政务者必一一载之,此其所以卷帙多也。今以《汉书》各传与《史记》比对,多有《史记》所无而《汉书》增载者,皆系经世有用之文,则不得以繁冗议之也。摘开于后。 《贾谊传》,《史记》与屈原同传,以其才高被谪,有似屈原,故列其《吊屈赋》、《鸟赋》,而《治安策》竟不载。案此策皆有关治道,经事综物,兼切于当日时势,文帝亦多用其言,何得遗之?《汉书》全载。 《晁错传》载其《教太子》一疏,《言兵事》一疏,《募民徙塞下》等疏,《贤良策》一道,皆有关世事国计。 《路温舒传》载《尚德缓刑疏》。 《贾山传》载其《至言》。 《邹阳传》载其《讽谏吴王濞邪谋》一书。 《枚乘传》载其《谏吴王谋逆》一书。 《韩安国传》载其与王恢论伐匈奴事,恢主用兵,安国主和亲,反复辩论,凡十余番,皆边疆大计。 《公孙宏传》载其《贤良策》并待诏时上书一道,帝答诏一道。 以上皆《史记》无而《汉书》特载之者。其武帝以后诸传,亦多载有用章疏。 《韦玄成传》载其宗庙议礼之文,原本经义,可为后世法,而并及匡衡、王舜、刘歆等所论庙制。案匡衡等皆玄成以后之人,与玄成何涉?以其于礼制互相发明,故并载《玄成传》内。 《匡衡传》载其所上封事,元帝时论教化之原,成帝时论燕私之累,皆有关君德。 总计《汉书》所载文字皆有用之文。至如《司马相如传》所载《子虚赋》、《喻蜀文》、《谏猎疏》、《宜春宫赋》、《大人赋》,(《史记》亦载。)《扬雄传》载其《反离骚》、《河东赋》、《校猎赋》、《长杨赋》、《解嘲》、《解难》、《法言》序目,此虽无关于经术政治,而班固本以作赋见长,心之所好,爱不能舍,固文人习气,而亦可为后世词赋之祖也。 ○汉书增传 《汉书》武帝以前王侯公卿皆用《史记》旧文,间有《史记》无传而增立者,今列于后。 《史记》无《吴芮传》,蒯通则附《韩信传》内,伍被则附《淮南王传》内,《汉书》俱另立传。 《史记》有《齐悼惠王世家》,而赵隐王如意、赵共王恢、燕炅王建皆无传,赵幽王友附于《楚元王世家》内。然皆高帝子也,何得阙之?《汉书》皆立传。 景帝子为王者十三人,《史记》以同母者为一宗,作《五宗世家》。《汉书》则十三王各立传,而《河间献王传》详叙其好古爱儒,所积书与汉朝等。《鲁共王传》叙其好治宫室,坏孔子宅,广其宫,因得壁中古书。《史记》皆不载。《史记》张骞附《卫青传》后,寥寥数语而详其事于《大宛传》。《汉书》另立《骞传》。 《史记》李陵附《李广传》后,但云陵将步骑五千人,出居延,与单于战,杀伤万余人。兵食尽欲归,匈奴围陵,陵降匈奴,其兵遂没,得还者四百余人。盖迁以陵事得祸,故不敢多为辨雪也。《汉书》特为陵立传,详叙其战功,极有精采,并述司马迁对上之语,为之剖白。 《史记》无《苏武传》,盖迁在时武尚未归也。《汉书》为立传,叙次精彩,千载下犹有生气,合之《李陵传》慷慨悲凉,使迁为之,恐亦不能过也。魏禧谓固密于体,而以工文专属之迁,不知固之工于文盖亦不减子长耳。 ○汉书增事迹 《韩信传》,信贫时葬母,营高燥地,度其旁可置万家。《史记》以此事作赞,《汉书》则叙于传内。又增汉王使信击魏豹,信问郦生:“魏得无用田叔为将乎?”曰:“柏直也。”信曰:“竖子耳。”遂进兵。又增信既虏豹,使人请汉王,愿益兵三万,北举赵,东击齐,绝楚粮道,与大王会荥阳,汉王即与兵三万。《史记》但云:汉王遣张耳,与信北击赵代。 《楚元王传》,《史记》但载其封国生卒,及子孙承袭之事。《汉书》增元王少时也尝与穆生、申生、受诗于浮邱伯,后随高祖军中,出入卧内。及封楚王,又遣子郢至长安,与申公仍从浮邱卒业。申公好《诗》,为《鲁诗》;元王次之,其诗传号曰《元王诗》。并其孙戊袭位,初为穆生设醴,后竟胥靡申公等事。 《萧何传》,《汉书》增项羽负约,封沛公于巴蜀,为汉王。汉王怒,欲攻羽,萧何力言不可,乃之国。 《王陵传》,《史记》吕后欲王诸吕,问陵,陵曰:“不可。”问陈平,平曰:“可。”《汉书》增陵责平负先帝约,及平自解之语。 淮南王安好文学及神仙之事,其始固贤王也。《史记》世家开首即叙其以父厉王死,怨望欲叛,初不述其贤行,并其谏伐南粤一书最可传者,亦但载入《严助传》,而《安世家》内不载。《汉书》则增其好学,作内书二十一篇,外书甚多,中书八篇,言神仙黄白之事。武帝好文,每作报书,必令司马相如等视草。及安入朝,献赋颂等事。 《石庆传》,《汉书》增武帝责丞相一诏。 《李广传》,《汉书》增广斩霸陵尉自劾,武帝不责,反加奖誉一诏。 《卫青传》,《汉书》增青初为平阳公主骑奴,及后贵为大将军,而平阳主以夫曹寿有恶疾,当另嫁,问左右列侯谁贤,左右皆以大将军对,主笑曰:“是常骑从我,奈何用为夫。”左右曰:“于今尊贵无比。”遂以青尚主。案此事本在褚少孙《外戚世家》遗事内,史迁是时目击其事而不载入传,盖其时青正贵盛,不敢直书以取怨也。《汉书》盖即取少孙所补。 《公孙弘传》,《汉书》增弘没后为相者,李蔡等十余人尽诛,惟石庆得善终,正以见弘之能得君也。 《郑当时传》末,《汉书》增翟公罢官,宾客皆散,后复官,旧时宾客又将来,乃署其门,有“一贵一贱,交情乃见”等语。此本《史记》引之作赞语,已无甚关涉,而《汉书》增入《当时传》中,尤觉无谓。 ○汉书书恒山王 《汉书 吕后纪》,孝惠帝张后无子,取后宫美人子,杀其母,名之,立为太子。惠帝崩,太子立,太后称制。立孝惠后宫子强为淮阳王,不疑为恒山王,弘为襄城侯,朝为轵侯,武为壶关侯。四年,帝自知非皇后子,而所生母被杀,出怨言,太后乃废之,以幽死,更立恒山王弘为帝。太后崩,大臣以弘及三弟皆非孝惠子,共诛之。(《恩泽表》、《五行志》并云,皆吕氏子。《周勃传》亦云:吕后以计诈名他人子,杀其母,令孝惠子之。)由前所书则强等孝惠后宫子也,由后所书则皆非孝惠子也,此已属歧互。且先所书恒山王则不疑也,弘则襄城侯也,后忽云立恒山王弘为帝,更不明晰。据《史记》则襄城侯本名山,因常山王(即恒山王。)不疑薨,以山改封常山王,更名义,后立为帝,又名弘,始觉了了。此虽小节,亦见《史记》之密。 ○汉书武帝纪赞不言武功 《汉书 武帝纪赞》谓帝:“罢黜百家,表章六经,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举封禅,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后嗣得遵洪业,有三代之风。以帝之雄才大略,不改文、景之恭俭,虽《诗》《书》所称,何以加焉?”是专赞武帝之文事,而武功则不置一词。抑思帝之雄才大略,正在武功。因匈奴屡入寇,则使卫青七出塞,击,收入河南地,置朔方郡。公孙敖筑受降城,徐自为筑五原塞,千余里列亭障,至卢朐,徙贫民实之。又使霍去病六出塞,击匈奴右地,降浑邪王,筑令居以西,置酒泉、武威、张掖、敦煌四郡。又使李广利伐大宛,斩其王母寡。自敦煌西至盐泽,起亭障,屯田于轮台、渠黎。此开境于西与北者也。使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取南粤,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趾、九真、日南九郡。此开境于极南者也。又使杨仆及横海将军韩说等击东越,东越人杀其王余善降,遂徙东越之民于江淮而空其地。此开境于东境者也。又使唐蒙、司马相如讽谕西南诸夷,继遣中郎郭昌、卫平等平南夷为柯郡,邛都为越隽郡,都为沈黎郡,冉ζ为文山郡,白马为武都郡。夜郎、滇王先后入朝,以滇地为益州郡。此开境于西南者也。又使杨仆及左将军荀彘击朝鲜,以其地为真番、临屯、乐浪、元菟四郡。此开境于东北者也。又使张骞等通西域,而三十六国君长皆慕化入贡。此开境于极西者也。其中有秦所本有,已沦入外国而武帝恢复之者,如朔方、朝鲜、南越、闽越,秦时虽已内属,然不过羁縻附隶,至武帝始郡县其地也。并有秦所本无而新辟之者,西北则酒泉、敦煌等郡,南则九真、日南等郡,西南则益州等郡,而西域三十六国,又秦时所未尝闻也。统计武帝所辟疆土,视高、惠、文、景时几至一倍,西域之通尚无与中国重轻,其余所增地永为中国四至,千万年皆食其利。故宣帝时韦玄成等议,以武帝丰功伟烈,奉为世宗,永为不毁之庙。乃班固一概抹煞,并谓其不能法文景之恭俭,转以开疆辟土为非计者。盖其穷兵黔武,敝中国以事四夷,当时实为天下大害。故宣帝时议立庙乐,夏侯胜已有“武帝多杀士卒,竭民财力,天下虚耗”之语。至东汉之初,论者犹以为戒,故班固之赞如此。其《西域传赞》亦谓光武闭玉门关,谢外国朝贡,虽大禹之叙西戎,文帝之却走马,殆无以过。其持论犹此意也。 ○汉帝多自立庙 西汉诸帝多生前自立庙。《汉书》本纪,文帝四年,作顾成庙。注:帝自为庙,制度狭小,若可顾望而成者。贾谊策有云,使顾成之庙为天下太宗,即指此也。景帝庙曰德阳,武帝庙曰龙渊,昭帝庙曰徘徊,宣帝庙曰乐游,元帝庙曰长寿,成帝庙曰阳池。俱见《汉书》注。 ○汉初布衣将相之局 汉初诸臣,惟张良出身最贵,韩相之子也。其次则张苍,秦御史;叔孙通,秦待诏博士。次则萧何,沛主吏掾;曹参,狱掾;任敖,狱吏;周苛,泗水卒史;傅宽,魏骑将;申屠嘉,材官。其余陈平、王陵、陆贾、郦商、郦食其、夏侯婴等皆白徒。樊哙则屠狗者,周勃则织薄曲吹箫给丧事者,灌婴则贩缯者,娄敬则挽车者,一时人才皆出其中,致身将相,前此所未有也。盖秦、汉间为天地一大变局。自古皆封建诸侯各君其国,卿大夫亦世其官,成例相沿,视为固然。其后积弊日甚,暴君荒主既虐用其民,无有底止,强臣大族又篡弑相仍,祸乱不已。再并而为七国,益务战争,肝脑涂地,其势不得不变,而数千年世侯世卿之局,一时亦难遽变,于是先从在下者起。游说则范睢、蔡泽、苏秦、张仪等,徒步而为相。征战则孙膑、白起、乐毅、廉颇、王翦等,白身而为将。此已开后世布衣将相之例,而兼并之力尚在有国者,天方藉其力以成混一,固不能一旦扫除之,使匹夫而有天下也。于是纵秦皇尽灭六国,以开一统之局。使秦皇当日发政施仁,与民休息,则祸乱不兴,下虽无世禄之臣,而上犹是继体之主也。惟其威虐毒,人人思乱,四海鼎沸,草泽竞奋,于是汉祖以匹夫起事,角群雄而定一尊。其君起自布衣,其臣亦自多亡命无赖之徒,立功以取将相,此气运为之也。天之变局,至是始定。然楚汉之际,六国各立后,尚有楚怀王心、赵王歇、魏王咎、魏王豹、韩王成、韩王信、齐王田儋、田荣、田广、田安、田市等。即汉所封功臣亦先裂地以王彭、韩等,继分国以侯绛、灌等。盖人情习见前世封建故事,不得而遽易之也。乃不数年而六国诸王皆败灭,汉所封异姓王八人,其七人亦皆败灭。则知人情犹狃于故见,而天意已另换新局,故除之易易耳。而是时尚有分封子弟诸国,迨至七国反后,又严诸侯王禁制,除吏皆自天朝,诸侯王惟得食租衣税,又多以事失侯,于是三代世侯世卿之遗法始荡然净尽,而成后世征辟、选举、科目、杂流之天下矣。岂非天哉! ○汉初诸侯王自置官属 《汉书齐悼惠王传赞》云,高祖初定天下,大封同姓诸侯,得自置御史大夫以下,汉但为置丞相而已。此可见当日法制之疏也。今案悼惠初封,得自置二千石。(《悼惠传》)是二千石得自置也。田叔为人廉直,赵相言于赵王张敖,即以为郎中。(《田叔传》)是郎中亦自置也。薄昭与淮南厉王书云:“大王逐汉所置相、二千石,而请自置,皇帝屈法许之。”是并得自置相矣。昭书又云:“今诸侯子为吏者御史主,为军吏者中尉主,出入殿门者卫尉大行主,从蛮夷来归者内史县令主。”如曰:“御史以下皆王官也。”是诸侯王有此等官以主诸事矣。至景帝以梁孝王属官韩安国为梁内史,孝王则欲以公孙诡为之,窦太后诏不许,是时已在七国反后,故禁令稍严。武帝以衡山王骄恣,乃为置吏二百石以上,则禁网更密矣。其后又有左官、附益、阿党之法,诸侯王惟得食租衣税,贫者或乘牛车。(《悼惠传赞》)盖法制先疏阔而后渐严,亦事势之必然也。 ○武帝年号系元狩以后追建 古无年号,即有改元,亦不过以某年改作元年。如汉文帝十六年,因新垣平侯日再中以为吉祥,乃以明年为后元年。景帝即位之七年,改明年为中元年,又以中元五年,改明年为后元年是也。至武帝始创为年号,朝野上下俱便于记载,实为万世不易之良法,然武帝非初登极即建年号也。据《史记 封禅书》,武帝六年,窦太后崩。其明年,征文学之士。明年,至雍,郊见五。以后则但云其后其后,而不著某年。下又云,后三年,有司言元宜以天瑞命,不宜以一二数。一元曰建元,二元以长星见曰元光,三元以郊得一角兽曰元狩。是帝至元狩始建年号,从前之建元、云光等号,乃元狩后重制嘉号,追纪其岁年也。不然则武帝六年即应云建元六年,其下所云明年、又明年,皆可书元光几年、元朔几年,岂不简易明白,而乃云明年、后年耶?又案武帝自建元至元封,每六年一改元,太初至征和,每四年一改元,征和四年后,但改为后元年而无复年号,盖帝亦将终矣。 ○汉儒言灾异 上古之时,人之视天甚近。迨人事繁兴,情伪日起,遂与天日远一日,此亦势之无可如何也。即以六经而论,《易》最先出,所言皆天道。《尚书》次之,《洪范》一篇备言“五福”、“六极”之征,其他诏诰亦无不以“惠迪”、“从逆”为吉凶。至《诗》、《礼》、《乐》盛于商、周,则已多详于人事,而天人相应之理略焉,如“正月繁霜”诸作,不一二见也。惟《春秋》记人事,兼记天变,盖犹是三代以来记载之古法,非孔子所创也。战国纷争,诈力相尚,至于暴秦,天理几于灭绝。汉兴,董仲舒治《公羊春秋》,始推阴阳为儒宗者。宣、元之后,刘向治《谷梁》,数其祸福,傅以《洪范》,(《五行志》序)而后天之与人又渐觉亲切。观《五行志》所载,天象每一变必验一事,推既往以占将来,虽其中不免附会,然亦非尽空言也。昌邑王为帝无道,数出微行,夏侯胜谏曰:“久阴不雨,臣下有谋上者。”时霍光方与张安世谋废立,疑安世漏言,安世实未言,乃召问胜。胜对《洪范五行传》云:“皇之不极,厥罚常阴,时则有下人谋上者。”光、安世大惊。(《胜传》)宣帝将祠昭帝庙,旄头剑落泥中,刃向乘舆,帝令梁邱贺筮之,云有兵谋,不吉,上乃还。果有任宣子章匿庙间,欲俟上至为逆,事发伏诛。(《贺传》)京房以《易》六十四卦更直日用事,以风雨寒温为侯,各有占验。每先上疏言其将然,近者或数月,远或一岁,无不屡中。(《房传》)翼奉以成帝独亲异姓之臣,为阴气太甚,极阴生阳,恐反有火灾。未几,孝武园白鹤馆火。(《奉传》)是汉儒之言天者,实有验于人,故诸上疏者皆言之深切著明,无复忌讳。翼奉谓,人气内逆则感动天地,变见于星气。犹人之五脏六体,脏病则气色发于面,体病则欠伸动于貌也。李寻谓,日失其度,ㄙ昧无光,阴云邪气,在日出时者为牵于女谒,日出后者为近臣乱政,日中者为大臣欺诬,日入时者为妻妾役使所营也。孔光谓:皇之不极,则咎征荐臻。其传曰:有日月乱行诸变异也。而尤言之最切者莫如董仲舒,谓国家将有失道之败,天乃先出灾害以谴告之,以此见天心之仁,爱人君,欲止其乱也。谷永亦言,灾异者,天所以儆人君过失,犹严父之明诫,改则祸消,不改则咎罚。是皆援天道以证人事,若有秒忽不爽者。而其时人君亦多遇灾而惧,如成帝以灾异用翟方进言,遂出宠臣张放于外,赐萧望之爵,登用周堪为谏大夫。又因何武言,擢用辛庆忌。哀帝亦因灾异用鲍宣言,召用彭宣、孔光、何武,而罢孔宠、息夫躬等。其视天犹有影响相应之理,故应之以实不以文。降及后世,机智竞兴,权术是尚,一若天下事皆可以人力致,而天无权。即有志图治者,亦徒详其法制禁令。为人事之防,而无复有求端于天之意。故自汉以后,无复援灾异以规时政者。间或日食求言,亦只奉行故事,而人情意见,但觉天自天,人自人,空虚廖廓,与人无涉。抑思孔子修《春秋》,日食三十六,地震五,山陵崩二,彗星见三,夜恒星不见星陨如雨一,火灾十四,以及五石陨坠,六退飞,多麋,有蜮,鸲鹆来巢,昼暝晦,大雨雹,雨木冰,李梅冬实,七月霜,八月杀菽之类,大书特书不一书,如果与人无涉,则圣人亦何事多费此笔墨哉? 《汉书 艺文志》有刘向《五行传》十一卷,是以言《五行传》者,皆以为刘向所作。然《汉书 五行志》先引“经曰”,则《洪范》本文也。次引“传曰”,颜师古初未注明何人所作。今观夏侯胜引《洪范五行传》以对张安世,则武帝末已有是书,不自刘向始也。汉代言阴阳灾异者,惟眭孟与胜同时,其余京房、翼奉、刘向、谷永、李寻、解光等皆在胜后。(见《眭弘等传赞》。)则胜所引必非诸人所作也。在胜前者,有董仲舒、夏侯始昌。然仲舒之阴阳本之《春秋》,不出于《洪范》,今仲舒所著《繁露》具在,初无推演五行之处。至《尚书》虽自景帝时伏生所传,而伏生亦未言《洪范》灾异,其弟子作《尚书大传》,亦无五行之说。惟夏侯始昌以《尚书》教授,明于阴阳,先言柏梁台灾日,至期果验。自董仲舒、韩婴死后,武帝甚重始昌。然则胜所引《洪范五行传》,盖即始昌所作也,其后刘向又推演之成十一篇耳。 ○汉重日食 汉文帝诏曰:“人主不德,则天示之灾。今日食适见于天,灾孰大焉。”宣帝诏曰:“皇天见异,以戒朕躬。”光武诏曰:“吾德薄致灾,谪见日月,战忄栗恐惧,夫何言哉!今方念愆,庶消厥咎。其令百官各上封事,上书者不得言圣。”明帝诏曰:“朕奉承祖业,无有善政,日月薄蚀,彗孛见天,虽夙夜勤思,而知能不逮。今之动变,倘有可救,其言事者靡有所讳。”又诏曰:“朕以无德,下贻人怨,上动三光,日食之变,其灾尤大,《春秋》图谶,所谓至谴。永思厥咎,在予一人。”章帝诏曰:“朕之不德,上累三光,震忄栗切切,痛心疾首。前代圣君,博思咨诹,有开匮反风之应。今予小子,徒惨惨而已。”以上诸诏,皆有道之君,太平之世,尚遇灾而惧如此。他如西汉成帝建始三年、何平元年、永始二年之诏,哀帝元寿元年之诏、东汉和帝永元六年之诏,虽庸主亦以灾异为忧。甚至明帝永平十三年日食,三公亦皆免冠自劾。盖汉时去古未远,经传垂戒之语,师友相传。如孔光论:“日者众阳之宗,人君之表。君德衰微,则日蚀应之。”谷永以正月朔日蚀为兵乱将作。刘向并以《春秋》日食三十六为弑君三十六之应。郑兴亦疏言:“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今孟夏纯乾,阴气未作,其灾尤重。”马严亦疏言:“日者众阳之长,食者阴侵之征,是阴盛陵阳之象也。”丁鸿亦以为臣陵君之象。盖皆圣贤绪论,期于修德弭灾,初不以为次舍躔度之常,不关人事也。 ○汉诏多惧词 文帝诏曰:“朕以不敏不明,而久临天下,朕甚自愧。”又诏曰:“间者岁比不登,朕甚忧之。愚而不明,未达其咎。”元帝诏曰:“元元大困,盗贼并兴,是皆朕之不明,政有所亏,咎至于此。朕甚自耻,为民父母,若是之薄,谓百姓何!”又诏曰:“朕ㄙ于王道,靡瞻不眩,靡听不惑,是以政令多违,民心未得。”东汉明帝诏曰:“朕承大运,继体守文,不知稼穑之艰难,惧有废失。若涉渊冰而无舟楫,实赖有德左右小子。”又诏曰:“比者水旱不时,边人食寡,政失于上,人受其咎。”章帝即位诏曰:“朕以无德,奉承大业,夙夜战忄栗,不敢荒宁,而灾异仍见,与政相应。朕既不明,涉道日寡,又选举乖实,俗吏伤人,官职耗乱,刑章不中,可不忧欤!”岐山得铜器,诏曰:“今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民之无良,相怨一方,斯器曷为来哉!”和帝诏曰:“朕奉承鸿烈,阴阳不和,水旱违度,而未获忠言至谋所以匡救之策。寤寐永叹,用思孔疚。”又诏曰:“比年不登,百姓虚匮,京师去冬无雪,今春无雨,黎民流离,困于道路。朕痛心疾首,靡知所济,瞻仰昊天,何辜今人?”安帝诏曰:“朕以不德,不能兴和降善,灾异蜂起,寇贼纵横,百姓匮乏,疲于征发。朕以不明,统理失中,亦未获忠良,以毗阙政。”顺帝诏曰:“朕涉道日寡,政失厥中,阴阳气隔,寇盗肆暴,忧瘁永叹,如疾首。”以上诸诏,虽皆出自继体守文之君,不能有高、武英气,然皆小心谨畏,故多蒙业而安。两汉之衰,但有庸主而无暴君,亦家风使然也。 ○汉时以经义断事 汉初法制未备,每有大事,朝臣得援经义以折衷是非。如张汤为廷尉,每决大狱,欲傅古义,乃请博士弟子治《尚书》、《春秋》者,补廷尉史,亭疑奏谳。(《汤传》)倪宽为廷尉掾,以古义决疑狱,奏辄报可。(《宽传》)张敞为京兆尹,每朝廷大议,敞引古今处便宜,公卿皆服是也。(《敞传》)今见于各传者:宣帝时,有一男子诣阙,自称卫太子,举朝莫敢发言,京兆尹隽不疑至,即令缚之。或以为是非未可知,不疑曰:“昔蒯违命出奔,辄拒而不纳,《春秋》是之。卫太子得罪先帝,已为罪人矣。”帝及霍光闻之曰:“公卿当用经术明大义者。”(《不疑传》)匈奴大乱,议者遂欲举兵灭之。萧望之曰:“春秋士モ侵齐,闻齐侯卒,引师还,君子善其不伐丧。今宜遣使吊问,则四夷闻之,咸服中国之仁义。”宣帝从之。呼韩邪单于遂内属。(《望之传》)朱博、赵玄、傅晏等奏,何武、傅喜虽已罢退,仍宜革爵。彭宣劾奏,博玄、晏等欲禁锢大臣,以专国权。诏下公卿议,龚胜引叔孙侨如欲专国,谮季孙行父于晋,晋人执囚行父,《春秋》重而书之。今傅晏等职为乱阶,宜治其罪。哀帝乃削晏封户,坐玄罪。(《朱博传》)哀帝宠董贤,以武库兵送其第,毋将隆奏:“春秋之谊,家不藏甲,所以抑臣威也。孔子曰:‘奚取于三家之堂’臣请收还武库。”(《隆传》)贾捐之与杨兴迎合石显,上书荐显,为显所恶,下狱定谳,引《书》“谗说殄行”,《王制》“顺非而泽”,请论如法。捐之遂弃市,兴减死一等,(《捐之传》)此皆无成例可援,而引经义以断事者也。援引古义,固不免于附会,后世有一事即有一例,自亦无庸援古证今,第条例过多,竟成一吏胥之天下,而经义尽为虚设耳。 ○贤良方正茂材直言多举现任官 汉时贤良方正等人,大抵从布衣举者甚少,今见于各列传者,贤良惟公孙弘由布衣起。晁错则已为太子家令;董仲舒已为博士;冯唐已为骑都尉,归家,群臣举为贤良,唐年九十余,不能为官;王吉已为云阳令,举贤良为昌邑中尉;贡禹已为凉州刺史,病去官,更顿贤良,为河南令。此贤良之多已仕者也。杜钦举方正时已为武库令;朱云举方正时已为槐里令;孔光已为议郎,举方正,迁谏大夫;盖宽饶亦已为郎,举方正,对策高第,亦迁谏大夫;陈咸已为九卿,罢归,举方正直言,为光禄大夫给事中。此方正之多已仕者也。薛宣为不其丞,举茂才,迁乐浪都尉;尹赏为楼烦长,举茂材,迁粟邑令。此茂材之多已仕者也。至于孝廉之举,其名虽合为一,而廉与孝不分,大约举孝者少,而察廉者多。如平陵令薛恭,乃本县孝者,不能繁剧。其他如赵广汉以察廉为阳翟令尹,翁归举廉为缑氏尉,又举廉为弘农尉,张敞察廉为泉仓长,萧望之察廉为大行治礼丞,王尊察廉为盐官长,黄霸察廉为太守丞是也。 ○汉时诸王国各自纪年 三代诸侯,各自纪年。孔子志在尊王,而修《春秋》亦以鲁公编年,盖成例相沿,虽圣人不能改也。至汉犹然。《史记》诸侯王世家,纪年不用帝年,而仍以诸侯王之年纪事。如《楚元王传》,元王子戊二十一年,景帝之三年也。又《梁孝王传》,十四年入朝,二十二年孝文帝崩,二十四年入朝,二十五年复朝。最后云:梁共王三年,景帝崩。是转以侯国岁年记天子之事矣。《汉书》亦同。盖当时虽已大一统,而列国纪载犹用古法也。案《汉书 齐悼惠传》,城阳景王章,孝文二年,以朱虚侯与东牟侯兴居俱立,二年薨,子喜嗣。孝文十二年徙王淮南。是又以帝年纪侯国事。 ○三老孝悌力田皆乡官名 汉文帝诏曰:“孝悌,天下之大顺也。力田,为生之本也。三老,众民之师也。其以户口率置常员。”章怀《后汉书注》,“三老、孝悌、力田皆乡官之名也。三老,高帝置。孝悌、力田,高后。”云。而其时孝与悌又稍有差别。文帝赐三老及孝者帛人五匹,弟及力田人一匹。武帝赐县三老、孝者帛人五匹,乡三老、弟者、力田帛人三匹。元帝诏赐三老、孝者帛人五匹,弟者、力田人三匹。东汉章帝诏曰:“三老尊年也,孝悌淑行也,力田勤劳也,其赐帛人各一匹。” ○汉三公官 汉承秦制,设丞相、御史大夫,以理朝政,谓之二府。刘向封事所云:“今二府奏佞谄,不当在位”是也。亦称三公。晁错之父谓错曰:“人口议多怨公者。”以父而呼子为公,徐孚远曰:“御史大夫,三公也。”错父盖以官称之。又汲黯谓公孙弘,身为三公而犹布被,是时弘为御史大夫,是御史大夫已称三公也。其掌兵者则曰太尉,武帝改为大司马,而冠以将军之号。(如卫青为大司马大将军,霍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成帝以何武言政事烦多,丞相一人事多废滞,于是改御史大夫为大司空,与丞相、大司马备三公官。哀帝又改丞相为大司徒。至东汉光武又改大司马为太尉。于是太尉、大司徒、大司空称为三公。建武二十七年,诏大司徒、大司空去“大”字,故刘昭《百官志》称太尉公、司徒公、司空公。此三公亦曰三司。安帝以旱蝗诏责三公曰:“三司之职,内外是监。”顺帝诏亦云,“刺史、二千石之选,归任三司”是也。邓骘以车骑将军仪同三司,于是三司之外又有仪同之号,自骘始也。东汉诸帝多幼年嗣位,于是三公之上又以太傅录尚书事。如和帝初,窦太后临朝,以邓彪为太傅录尚书事。殇帝初,邓太后临朝,以张禹为太傅录尚书事是也。于是太尉、太傅、司徒、司空又称四府,种疏“请敕四府,条举近臣之亲为二千石残秽者”是也。至大将军、骠骑、车骑将军,本由太尉改为大司马而冠以此号,后省大司马仍为太尉,则将军之号可不必设,然自霍光以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辅政,自后外戚辅政者往往为是官,于是大将军之权又在太傅、太尉、司徒、司空四府之上。旧制大将军位在三公下,明帝以弟东平王苍为骠骑将军辅政,故位在三公上,后仍更渡制。和帝初,窦宪以大将军辅政,权势既盛,公卿希旨,奏宪位在太傅下三公上。嗣后梁商、梁冀为大将军皆因之,故顺帝举将帅、选武猛等诏,皆以大将军列三公之首。终汉之世,以外戚秉权者为大将军,以老臣录尚书者为太傅,否则不设,惟三公官常为宰相之任。至献帝时,董卓自为相国,(相国又在丞相上,萧何由丞相进位相国。)而太尉、司徒、司空之官仍旧。迨曹操柄国,虑人分权,乃复汉初旧制,罢三公官,专设丞相、御史大夫,而自为丞相,于是大权尽归于操矣。 ○灾异策免三公 案《周官》三公之职,本以论道经邦,燮理阴阳为务。汉初犹重此说,陈平谓文帝曰:“宰相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遂万物之宜者也。”丙吉问牛喘,以为“三公调和阴阳,今方春少阳用事,未可大热,恐牛因暑而喘,则时节失气,有所伤害。”魏相亦奏:“臣备位宰相,阴阳未和,灾害未息,咎在臣等。”是汉时三公官,犹知以调和阴阳引为己职,因而遇有灾异,遂有策免三公之制。《徐防传》,防为太尉,与张禹参录尚书事,后以灾异寇贼策免,三公以灾异策免自防始也。(《防传》)然薛宣为丞相,成帝册曰:“灾异数见,比岁不登,百姓饥馑,盗贼并兴。君为丞相,无以帅示四方,其上丞相印绶罢归。”是防之先已有此制。如《汉书注》谓:“天文大变,天下大祸,则使侍中以上尊养牛赐丞相,策告殃咎,丞相即日自杀。”则并有不止策免者矣。亦有不待免而自劾者,如元帝永光元年,春霜夏寒,日青无光,丞相于定国自劾,归侯印,乞骸骨。明帝永平十三年,日蚀,三公免冠自劾是也。盖西汉三公之官,无所不统,观安帝诏谓:“三司之职,内外是监。”顺帝诏谓:“刺史、二千石之选,归任三司。”此虽东汉之诏,而职任实自西京。可见选用牧守,举劾奸邪,皆三公之责。《朱浮传》,汉故事,刺史奏二千石不任职者,事先下三公,三公遣掾吏案实,然后黜退。武帝又置丞相司直,助丞相举不法者。如鲍宣为冀州牧,司直奏宣举错烦苛,代二千石置吏。又王商为丞相,有琅邪太守杨彤,其郡有灾十四以上,商部属案实,商遂奏免彤官。此可见西汉三公之任也。自光武躬亲吏事,三府任轻,机事转委尚书。(《陈忠传》)其刺史劾二千石亦不复下三公,而权归刺举之吏。故朱浮谓,帝以使者为腹心,使者以从事为耳目,是谓尚书之平决于百石之吏。(《浮传》)自和、安以后,女后临朝,外戚辅政,三公之任益轻。如邓彪年老,窦太后兄宪以其柔和易制,让彪为太傅录尚书事,而宪实握事权,有所施为,外令彪奏,内白太后,事无不从。是录尚书者且听命于戚臣矣。三公之轻如此,而策免三公则沿为故事,此实非事理之平,故陈忠以为非国体,而仲长统谓光武虽置三公,权归台阁,(谓尚书也。)然政有不理,犹加谴责。(如韩歆、欧阳歙、戴涉等先后为司徒,皆坐事死。)以后则权移外戚之家,宠被近习之竖,及至灾异屡见,反以策让三公,至于死免。往者任之重而责之轻,今者任之轻而责之重,此两汉三公轻重不同之大概也。 ○上书无忌讳 贾谊《治安策》,愿文帝“生为明帝,没为明神。使顾成之庙,称为太宗,上配太祖,与天无极。”又曰:“若畜乱宿祸,使万年之后传之老母弱子,将使不宁,不可谓仁。”是直谓帝必早崩于太后之前,太子未成人之时也。又谷永奏成帝曰:“汉兴九世,百九十余岁,继体之主七,皆顺承天道。至陛下独违道纵欲,轻身妄行,积失君道,不合天意,亦已多矣。为人后嗣,守人功业如此,岂不负哉!”(《永传》)刘向奏成帝亦曰:“陛下为人子孙,而令国祚移于外家,降为皂隶,纵不为身,奈宗庙何?”此等狂悖无忌讳之语,敌以下所难堪,而二帝受之不加谴怒,且叹赏之,可谓盛德矣!然文帝以谊所言分封王国子弟等事,多见之施行。成帝则徒叹向之忠,而不能收外家之权,卒至日后篡夺之祸,是徒受直言亦无益也。 ○上书召见 汉高祖驻军,郦食其谒见,帝方洗足,即召入。郦生责以不宜倨见长者,帝又改容谢之。陈平以魏无知入见,即召赐食,遣出。平曰:“臣所言不可过今日。”遂欣然留,使尽言。(《平传》)帝在洛阳,娄敬脱挽辂谓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虞将军欲为易衣,敬曰:“臣衣帛帛见,衣褐褐见。”将军入言上,上即召见赐食。(《敬传》)此高祖创业时,固以收揽人才为急也。至武帝则继体已五世,朝廷尊严,宜与臣民阔绝矣,乃主父偃上书,朝奏入,暮即召见。同时徐乐、严安亦上书,俱召见,曰:“公等皆安在,何相见之晚也。”(《主父偃传》)终军上书言事,帝奇其文,即拜为谒者。(《军传》)甚而东方朔上书,自言:“年十三学书,十五学剑,十六学《诗》、《书》,诵二十二万言,十九学《孙》、《吴》,亦诵二十二万言。今年二十三,长九尺三寸,目若悬珠,齿若编贝,勇若孟贲,捷若庆忌,廉若鲍叔,信若尾生,若此可为天子大臣矣。”其狂肆自举如此,使在后世,岂不以妄诞得罪?乃帝反伟之,而令待诏金马门,遂以进用。(《东方朔传》)史称武帝招英俊,程其器能,用之如不及,宜乎兴文治,建武功,为千古英主也。又戾太子死巫蛊之祸,车千秋上书为太子讼冤,帝大感悟,召见,即拜为大鸿胪。不数月,遂为丞相,帝之度外用人如此,而当时禁网疏阔,怀才者皆得自达,亦于此可见矣。 ○汉武用将 武帝长驾远驭,所用皆斥也之士,不计流品也。《张骞传》,自骞开外国道致尊贵,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利害,天子为其绝远辄予节,募吏民无问所从来,为备人众遣之。或道中被侵盗失物及失指,天子为其习之,辄案致重罪,以激之令赎,复求使,大者予节,小者为副,故妄言无行之徒争应募,此其鼓动人材之大略也。至其操纵赏罚,亦实有足以激劝者,如卫青、霍去病等,屡经出塞,为国宣力,固贵之宠之,封侯增邑不少靳。或奋身死事,如韩千秋战死南越,帝曰:“千秋功虽不成,然亦军锋之冠。”则封其子为成安侯。或在军有私罪而功足录者,如李广得伐大宛,斩其王母寡,而私罪恶甚多,则以其万里征伐,不录其过。甚至失机败事,而其罪可谅,其才尚可用者,亦终不刑戮,使得再自效。如张骞与李广俱出右北平击匈奴,广失亡多,骞后期,皆当斩,皆许赎为庶人。广又全军覆没,身为匈奴所得,佯死夺其马奔归,当斩,亦赎为庶人。他如公孙敖亡七千人,赵食其迷失道,楼船将军杨仆击朝鲜,坐兵至列口不待左将军,以致失亡多,皆当斩,皆许赎为庶人,后皆重诏起用,使之立功。且任用时不拘以文法,如李广夜行,为灞陵醉尉所辱,及为将,请尉俱行,至即斩以报怨,上疏自言,帝不惟不以为罪,反奖誉之以成其气。其有恃功稍骄蹇者,则又挫折而用之。如杨仆已破南越,会东越反,帝欲以为将,为其伐前劳,特诏责之,又数其受诏不至兰池宫等罪,激使立功自赎。其驾驭豪杰如此,真所谓绦镟在手,操纵自如者也。而于畏忄Й者则诛无赦,如大司农张成、山州侯刘齿击东越,畏贼不敢进,赛锻便处,即立诛之。又或冒功行诈,如左将军荀彘击朝鲜,与杨仆争功嫉妒,虽克朝鲜,终坐弃市。(以上皆见各本传。)赏罚严明如此,孰敢挟诈避险而不尽力哉!史称雄才大略,固不虚也。 ○武帝三大将皆由女宠 汉武帝三大将,皆从嬖宠擢用。卫青父郑季,给事平阳侯家,与卫媪通,生青,故青冒姓卫氏,为平阳主骑奴。而卫媪先有女子夫,以主家讴者得幸于帝,立为后。青以后同母弟见用为大将军,征匈奴有功,封长平侯。平阳主寡居,青即尚焉。霍去病父霍仲孺,先与卫子夫之姊少儿通,生去病。去病以皇后姊子见用为骠骑将军,征匈奴有功,封冠军侯。李广利之进也,其女弟本倡,后得幸于帝为李夫人。帝用广利为贰师将军,伐大宛,得其王母寡头以归,封海西侯。三大将皆出自淫贱苟合,或为奴仆,或为倡优,徒以嬖宠进,后皆成大功,为名将,此理之不可解者也。且卫媪一失节仆妇,生男为大将军。生女,长君孺,嫁公孙贺,官至丞相;次少儿,生去病,又嫁陈掌,亦为詹事;小女子夫,且为皇后。而去病异母弟光,又因去病入侍中,后受遗辅政,封博陆侯,为一代名臣。其始皆由贱妇而起,间气所钟,固有不择地者哉! ○与苏武同出使者 苏武使匈奴,守节不屈,十九年始得归,人皆知之。然是时守节绝域,或归或不得归,不止武一人也。先是长史任敞使匈奴,欲令单于为外臣,单于怒,留敞不遣。又郭吉讽单于,单于亦留吉,辱之于北海上。路充国为单于所留,且侯单于立,始得归。是诸人皆在武之先。又《匈奴传》,匈奴欲和亲,先归苏武、马弘等以通善意。马弘者,前副光禄任忠使西域,为匈奴所遮,忠战死,弘被擒,不肯降,至是得归。是武之外尚有马弘也。赵破奴以浚稽将军与匈奴战,为所得,在匈奴中十年,与其子定国逃归,是破奴亦守节不屈者也。张骞先使月氏,道半为匈奴所得,留十年,持汉节不失。后乃逃出,由大宛、康居至月氏、大夏。从羌中归,又为匈奴所得。岁余,乘其国内乱乃脱归。是骞之崎岖险阻,更甚于武也。即与武同时出使者,有中郎将张胜及假吏常惠等,后胜为匈奴所杀,惠仍在匈奴,教汉使言天子在上林射,得雁足书,知武等所在,故武得归。是惠在匈奴亦十九年也。同时随武还者九人,见于《武传》者常惠、徐圣、赵终根,然至今但称武而已。惠后以军功封长罗侯,尚在人耳目间,圣、终根虽附书于传,已莫有知之者,其余尚有六人,并氏名亦不载,则同一使也,而传不传亦有命。又况是时二十余年间,汉留匈奴使,匈奴亦留汉使以相当,前后凡十余辈,则其中守节不屈者亦必有人,而皆不见于史籍,则有幸有不幸,岂不重可叹哉! [book_title]●卷三 ○汉使立功绝域 自汉武击匈奴,通西域,徼外诸国无不慑汉威。是时汉之兵力实强,晁错谓匈奴之长技三,中国之长技五。陈汤亦谓外夷兵刃朴钝,胡兵五当汉兵一,今颇得汉巧,犹三当一。此可见兵威之足以慑服诸外夷也。而其时奉使者亦皆有胆决策略,往往以单车使者,斩名王,定属国于万里之外。如傅介子使大宛还,知匈奴使者在龟兹,即率其从人诛匈奴使者,龟兹遂服。霍光以楼兰王尝遮杀汉使,遣介子赍金币,扬言赏赐外国,楼兰王不甚亲附,介子引去,谓译者曰:“汉有重赐而王不来受,我去之西国矣。”王贪汉物,果来见。介子与饮,酒酣引入帐后,二壮士杀之,左右皆乱。介子谕以“王负汉罪,天子遣我诛之。汉兵方至,毋敢动,动则灭国矣。”遂持其首归。关都尉文忠送宾使还其国,国王欲害忠,忠与容屈王子阴末赴合谋,攻杀王,立阴末赴而还。小昆弥末振将杀大昆弥雌栗,靡,有翎侯杀末振将,汉恨,不自诛之,使段会宗往。会宗以三十弩至其国,召其太子番邱至,手刃之,官属惊乱,会宗谕以来诛之意,乃散去。此皆以单使立奇功者也。又有擅发属国兵而定乱者。汉公主嫁乌孙,乌孙为匈奴所攻,上书请救。汉使常惠往护其兵,入右谷蠡王地,获名王都尉以下四万级,马牛羊七十余万。杆弥太子赖丹为汉校尉,屯田轮台,龟兹贵人姑翼嗾其王杀赖丹。常惠自乌孙还,以便宜发诸国兵攻龟兹,龟兹出姑翼,送惠斩之。郅支单于杀汉使谷吉,夺康居地,汉使三辈求谷吉死状皆被辱。都护甘延寿及副陈汤谋:“夷狄畏大种,今留郅支,必为西域患。”乃发屯田兵及乌孙诸国兵,攻单于城,破之,郅支被创死,斩其头,并斩阏氏以下千五百级。莎车杀汉所置莎车王万年,并杀汉使奚充国,以其属属匈奴。适冯奉世送大宛使者至伊修城,以为不急击之,则莎车日强,必为西域患,乃以节发诸国兵万五千人,拔其城,莎车王自杀,传首长安。此又以一使者用便宜调发诸国兵以靖反侧者也。可见汉之威力行于绝域,奉使者亦皆非常之才,故万里折冲,无不如志。其后楚王侍者冯,随公主嫁乌孙,常持汉节为公主行赏城郭,诸国咸敬信之,号曰冯夫人。都护郑吉遂使冯夫人说乌就屠来降。则不惟朝臣出使者能立功,即女子在外,亦仗国威以辑夷情矣。东汉班超为假司马使西域,至鄯善。鄯善王广初甚敬超,后忽疏懈,超谓其吏士,此必有虏使来,乃召侍胡诘之,果然,遂与其吏士三十六人夜攻杀虏使,召广以首示之,广遂纳子为质。后超又出使西域,先至于阗,其王广德礼甚疏,信巫言,求超善马。超令巫来受马,即斩送广德,广德大恐,杀匈奴使者而降。龟兹王建为匈奴所立,攻破疏勒,立龟兹人兜题为疏勒王。超遗吏田虑先往降之,戒虑曰:“兜题本非疏勒种,国人不附,若不即降,可即执之。”虑遂劫缚兜题,超即赴之,因立其故王兄子为疏勒王。后超奉诏还朝,疏勒、于阗皆抱超马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超遂仍驻疏勒,击斩其反者。又率疏勒、康居、于阗、拘弥兵万人,攻姑墨,破之。后疏勒王忠反,超又讨斩之。又发于阗诸国兵击莎车,杀五千余级,莎车遂降。以次降月氏、龟兹、姑墨、焉耆诸国,于是西域五十余国皆内属。后其子勇复为西域长史,谕降龟兹王白英,发其兵至车师,击走匈奴。又发鄯善诸国兵,击擒车师后部王军,就立故王子加特奴为王。又使别校斩东且弥王,亦更立其种人为王。又发诸国兵,击匈奴走之。于是车师无复虏迹,城郭皆安。此班氏父子之功,更优于西汉诸人也。 ○武帝时刑罚之滥 《杜周传》:“武帝时诏狱益多,二千石系廷尉者不下百余人,其他谳案一岁至千余章,大者连逮证案数百人,小者数十人,远者数千里,近者数百里。既到,狱吏责如章告,不服,则笞掠定之,于是皆亡匿。狱久者至更数赦,十余岁犹相告言,大抵诋以不道以上,廷尉及中都诏狱,逮至六七万人,吏所增加又十有余万。”是可见当日刑狱之滥也。民之生于是时,何不幸哉! ○两帝捕盗法不同 汉武时,酷吏盛行,民轻犯法,盗贼滋起,大者至数千人,攻城邑,掠库兵。帝使光禄大夫范昆、九卿张德等衣绣衣,持节发兵,斩首或至万数,并诛通行饮食者。数年稍得其渠率,而散亡者又聚党阻山川,无可奈何,乃作沈命法,盗起不发觉,觉而勿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皆死。其后小吏惧诛,虽有盗不敢发,恐累府,府亦使不言,故盗贼益多。(《咸宣传》)光武帝建武十六年,群盗并起,所在杀长吏,讨之则解散,去又屯结。乃下令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斩一人者除其罪,牧、守、令、长界内有盗贼及弃城者,皆不以为罪,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惟蔽匿者罪之。于是更相追捕并解散。(《光武纪》)同一捕盗也,一则法愈严而盗愈多,一则法稍疏而盗易散,此亦前事之师也。 ○吕武不当并称 母后临明,肆其妒害,世莫不以吕、武并称,然非平情之论也。武后改朔易朝,遍王诸武,杀唐子孙几尽,甚至自杀其子孙数人,以纵淫欲,其恶为古今未有。吕后则当高帝临危时,问萧相国后孰可代者,是固以安国家为急也。孝惠既立,政由母氏,其所用曹参、王陵、陈平、周勃等,无一非高帝注意安刘之人,是惟恐孝惠之不能守业,非如武后以嫌忌而杀太子弘、太子贤也。后所生惟孝惠及鲁元公主,其他皆诸姬子,使孝惠而在,则方与孝惠图治计长久。观于高祖欲废太子时,后迫留侯划策,至跪谢周昌之廷诤,则其母子间可知也。迨孝惠既崩,而所取后宫子立为帝者,又以怨怼而废,于是己之子孙无在者,则与其使诸姬子据权势以凌吕氏,不如先张吕氏以久其权。故孝惠时未尝王诸吕,王诸吕乃在孝惠崩后,此则后之私心短见。盖嫉妒者,妇人之常情也。然其所最妒亦只戚夫人母子,以其先宠幸时几至于夺嫡,故高帝崩后即杀之。此外诸姬子,如文帝封于代,则听其母薄太后随之。淮南王长无母,依吕后以成立,则始终无恙。齐悼惠王以孝惠庶兄失后意,后怒欲之,已而悼惠献城阳郡为鲁元汤沐邑,即复待之如初。其子朱虚侯章入侍宴,请以军法行酒,斩诸吕逃酒者一人,后亦未尝加罪也。赵王友之幽死,梁王恢之自杀,则皆以与妃吕氏不谐之故。然赵王友妃,吕产女;梁王妃,亦诸吕女;又少帝后及朱虚侯妻皆吕禄女。吕氏有女,不以他适,而必以配诸刘,正见后之欲使刘、吕常相亲,以视武后之改周灭唐,相去万万也。即其以辟阳侯为左丞相,令监宫中,亦以辟阳侯先尝随后在项羽军中同患难,虽有所私,而至是时其年已老,正如人家老仆,可使令于阃阈间,非必尚与之昵。《史记 刘泽传》,太后尚有所幸张子卿。(《汉书》作张卿。)然如注谓奄人也,则亦非私亵之嬖,以视武后之宠薛怀义、张易之兄弟,恬不知耻者,更相去万万也。武后之祸,惟后魏之文明冯后及胡后约略似之,而世乃以吕、武并称,岂公论哉! ○汉初妃后多出微贱 高祖薄姬先在魏豹宫,汉击虏豹,姬入织室,高祖纳之,岁余不得幸。先是姬与管夫人、赵子儿相约,先贵者毋相忘。已而二人先幸,相与笑姬初约时,高祖问之,以实对。高祖怜之,乃召幸,遂生男,后为文帝,尊薄姬为皇太后。武帝母王太后先嫁为金王孙妇,后母臧儿卜此女当大贵,乃从金氏夺归。景帝时为太子,后母以后纳太子宫,生男。景帝即位,立为太子,遂立王夫人为后。太子即位,是为武帝,尊王后为皇太后。武帝卫皇后本平阳主家讴者,名子夫,帝过主家,悦之,遂进入宫。后生男据,乃立子夫为皇后,据为皇太子。两太后一皇后皆出自微贱,且多有夫者。其后成帝时,赵飞燕亦由阳阿主家讴者得幸,立为皇后,其妹亦进位昭仪。 ○婚娶不论行辈 汉惠帝后张氏及帝姊鲁元公主之女,则帝之女甥也。吕后欲为重亲,遂以配帝,立为皇后,是以甥为妻也。哀帝后傅氏乃帝祖母傅太后从弟之女,太后初为元帝昭仪,生定陶共王,王生哀帝,(入继成帝,故为帝。)是哀帝乃傅太后之孙,而傅太后欲重亲,以侄女妻之,则以外家诸姑为妻也。汉时法制疏阔如此。 ○皇子系母姓 汉时皇子未封者,多以母姓为称。武帝子据立为太子,以母卫氏,遂称卫太子。太子之子进,以母史良娣,故称史皇孙。后汉炅帝生子协,炅帝母董太后自养之,因号曰董侯,即献帝也。亦有不用母姓,而以所养之家为姓者,献帝兄辨,养于史道人家,号曰史侯。又按滕公夏侯婴曾孙颇,尚主,主随外家姓,号孙公主,故滕公子孙更姓孙氏。是主既随母姓,子又随母姓,盖当时习尚如此。 ○汉公主不讳私夫 武帝姊馆陶公主寡居,宠董偃十余年。主欲使偃见帝,乃献长门园地,帝喜,过主家。主亲引偃出,偃奏:“馆陶公主庖人偃昧死拜谒。”帝大欢乐,呼为主人翁。(《东方朔传》)武帝女鄂邑盖公主寡居,昭帝初立,年八岁,主以长姊入禁中供养帝。而主素私通丁外人,帝与霍光闻之,不绝主欢,诏外人侍长公主。上官桀谄外人,欲援列侯尚主例,为外人求封侯。燕王旦亦上书言:“陛下幸使丁外人侍公主,宜有爵号。”是时霍光秉政,不许。(《霍光传》)以帝女私幸之人,天子闻之,不以为怪,亲王大臣且为上书乞封,其时宫庭淫逸之习固已毫无忌讳。《东方朔传》谓,自董偃后,公主贵人多逾礼制,盖上行下效,势所必至也。 ○汉诸王荒乱 燕王刘定与父康王姬奸,生一子,又夺弟妻为姬,并与子女三人奸,事发自杀。衡山王孝与父侍婢奸。赵太子丹与同产姊及王后宫乱,为江充所告。梁王立,与姑园子奸。江都王建,父易王薨未葬,即召易王美人淖姬等与奸,又与女弟征臣奸。建又欲令人与禽兽交而生子,令宫人裸而据地,与羝羊及狗交。齐王终古使所爱奴与妾八子(妾号。)及诸御婢奸,或使白昼裸伏,与犬马交接,终古临视之。广陵王胥子宝,与胥姬左修奸,事发弃市。(皆见《汉》、《史》各本传。)此汉诸王荒乱之故事也。推原其始,总由于分封太早,无师友辅导之益,以至如此。观文帝八岁即封代王,出居于代,其他诸王可知。故《汉书》传赞引鲁哀公之言曰:“寡人生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未尝知忧知惧。”因以明汉诸王率多骄淫失道,盖沉溺放恣之中,居势使然也。刘立奸事发,讯治,立对曰:“立少失父母,处深宫中,独与宦者妇妾居,渐渍小国之俗,加以性质下愚,辅相亦不以仁义相辅,遂至陷于大戮。”此虽畏罪自解之辞,实亦当时致弊之由也。 ○上尊养牛 汉制,大臣告老,特诏留之者则赐养老之具以慰之。如平当乞骸骨,诏赐养牛一,上尊酒十石;匡衡乞骸骨,诏赐上尊酒、养牛;张禹告病,亦赐养牛、上尊酒,大官致餐是也。而其时大臣有罪当诛,亦用此法赐死。翟方进被谴,成帝赐册曰:“今赐君上尊酒十石,养牛一,君其自审处焉。”方进即日自杀。上仍秘之,赠丞相印绶、乘舆、秘器,更亲临吊。(以上见各本传。)如注曰:“《汉仪注》,有天文大变,天下大祸,皇帝使侍中持节,乘四白马车,赐上尊酒十斛、牛一头,策告殃咎。使者去半道,丞相即上病。使者还,未白事,尚书以丞相不起闻。”盖自文帝感贾生水加剑之言,优礼大臣,不加显戮,后世遂制此法,虽赐死而仍若以病终者,于是遂成故事。其有不肯自杀,愿就狱对簿者,转以为违制拒命。如王嘉为丞相,有诏诣廷尉,掾吏泣进药,嘉不肯服。主簿曰:“丞相不对簿已为故事,宜自引决。”嘉曰:“备位三公,负国者当伏尸都市,何为咀药死。”帝闻其诣廷尉,遂大怒,嘉欧血死。(《嘉传》) ○两汉多凤凰 两汉多凤凰,而最多者,西汉则宣帝之世,东汉则章帝之世。本纪所载:本始元年五月,凤凰集胶东千乘。四年五月,集北海安邱、于。地节二年夏,凤凰集鲁郡,群鸟从之。元康元年,凤凰集泰山。二年三月,凤凰又集。三年,神爵数集雍。又五色鸟万数飞过属县,翱翔而舞,欲集未下。四年,神爵五采万数集长乐、未央、北宫等处,乃改元神爵。神爵二年,凤凰集京师,群鸟从之者万数。四年,凤凰又集京师,又集杜陵者十一。五凤三年,鸾凤集长乐宫东阙中树上,飞下地,文章五采,留十余刻。甘露三年,凤凰集新蔡,群鸟四面行列,皆向凤凰立,以万数。此宣帝时事也。元和二年,凤凰集肥城。三年,告岱宗,有黄鹄三十,从西南来,经祠坛上过宫屋。五年,诏曰:“乃者凤凰、黄龙、鸾鸟比集七郡,或一郡再见。”又诏:“凤凰所见亭部,无出今年租。先见者赐帛十匹,近者三匹。”此章帝时事也。案宣帝当武帝用兵劳扰之后,昭帝以来与民休息,天下和乐。章帝承明帝之吏治肃清,太平日久,故宜皆有此瑞,然抑何凤凰之多耶?观宣帝纪年以神爵、五凤、黄龙等为号,章帝亦诏曰:“乃者鸾凤仍集,麟龙并臻,甘露宵降,嘉谷滋生。”似亦明其得意者,得无二帝本喜符瑞,而臣下遂附会其事耶?案宣帝时,黄霸守颍川,颍川凤凰尤数见。后霸入为丞相,会有雀自京兆尹张敞舍飞集丞相府,霸以为神爵,欲奏闻,后知从敞舍来,乃止。当日所谓凤凰者,毋乃亦雀之类耶?又东汉桓帝时,济阴言有五色大鸟见于已氏;炅帝时,河南言凤凰见新城。以衰乱之朝而凤凰犹见,可知郡国所奏符瑞,皆未必得实也。 ○汉多黄金 古时不以白金为币,专用黄金,而黄金甚多。尉缭说秦王,赂诸侯豪臣,不过三十万金,而诸侯可尽。汉高祖以四万斤与陈平,使为楚反间,不问其出入。娄敬说帝都关中,田肯说帝当以亲子弟封齐,即各赐五百斤。叔孙通定朝仪,亦赐五百斤。吕后崩,遗诏赐诸侯王各千斤。陈平交欢周勃,用五百斤。文帝即位,以大臣诛诸吕功,赐周勃五千斤,陈平、灌婴各二千斤,刘章、刘揭各千斤。吴王濞反,募能斩汉大将者赐五千斤,列将三千斤,裨将二千斤,二千石一千斤。梁孝王薨,有四十万斤。武帝赐平阳公主千斤,赐卜式四百斤。卫青击匈奴,斩首虏万九千级,军受赐二十余万斤。昌邑王赐故臣君卿千斤。宣帝既立,赐霍光七千斤,广陵王五千斤,诸王十五人各百斤,赐孔霸二百斤,赐黄霸百斤。元帝赐段会宗、甘延寿、陈汤各百斤。成帝赐王根五百斤。王莽聘史氏女为后,用三万斤,赐孝单于千斤,顺单于五百斤。莽末年,省中黄金,万斤者为一匮,尚有六十匮,黄门钩盾尚方,处处各有数匮。(以上见本纪及各本传。)可见古时黄金之多也。后世黄金日少,金价亦日贵。盖由中土产金之地已发掘净尽,而自佛教入中国后,塑像涂金,大而通都大邑,小而穷乡僻壤,无不有佛寺,即无不用金涂。以天下计之,无虑几千万万,此最为耗金之蠹。加以风俗侈靡,泥金悬董,贴金作榜,积少成多,日消月耗。故老方言,黄金作器,虽变坏而金自在,一至泥金、涂金,则不复还本,此所以日少一日也。 ○先生或只称一字 古时“先生”二字,或称先,或称生。《史记 晁错传》,错初学于张恢先所。《汉书》则云,初学于张恢生所。一称先,一称生,颜注云,皆先生也。又《晁错传》,校尉邓公,诸公皆称为邓先。颜注亦曰,邓先生也。《贡禹传》,禹以老乞骸骨,元帝诏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史鱼之直。”师古注,生谓先生也。梅福上书曰:“叔孙先非不忠也。”师古亦注,先谓先生也。是古时先生或称先,或称生,不必二字并称。 ○汉外戚辅政 汉自吕后王诸吕,使产、禄掌兵,几致夺国,故诸大臣以薄太后家仁善,遂立文帝,固有鉴于外戚之祸矣。乃武帝又以祖母窦太后弟子窦婴为丞相,母王太后之同母弟田亦为丞相。已而卫后弟青为大司马大将军,后姊子霍去病为大司马骠骑将军,于是外戚又日以宠贵。其后去病之弟光遂以大司马大将军受遗诏辅政,自此大司马兼将军一官遂永为外戚辅政之职。宣帝祖母史良娣死巫蛊之祸,帝乃以良娣弟高为大司马车骑将军领尚书事。又许后为霍氏毒死,乃以后叔父延寿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然武、宣二帝皆英断,不假以权,故刘向谓正所以安全之也。元帝又以延寿子嘉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嘉女为成帝后,成帝又以嘉辅政。后又以母王太后弟凤为大司马大将军辅政。凤卒,从弟音为大司马车骑将军辅政。音卒,又以其弟根为大司马骠骑将军辅政。根荐兄子莽自代,会成帝崩,哀帝即位,莽避帝外家,退就国。哀帝以祖母傅太后从弟喜为大司马辅政,寻罢。又以母丁太后兄明为大司马骠骑将军辅政,然帝亦不假以权,不如王氏在成帝时也。哀帝崩,成帝母王太后仍诏莽为大司马,立平帝,莽辅政,遂以篡汉。 ○两汉外戚之祸 两汉以外戚辅政,国家既受其祸,而外戚之受祸亦莫如两汉者。崔る疏言,汉兴以后,至于哀、平,外家二十余,保全者四家而已。章怀注谓:“高帝吕后,产、禄谋反诛;惠帝张后,废;文帝母薄太后,弟昭被杀;文帝窦后,弟子婴诛;景帝薄后、武帝陈后,俱废;武帝卫后,自杀;昭帝母赵太后,赐死;昭帝上官后,家族诛;宣帝祖母史良娣,以巫蛊死;宣帝母王夫人,弟子商下狱死;霍后废,亦家破;元帝王后,弟子莽篡位伏诛;成帝许后赐死;赵后废,自杀;哀帝祖母傅太后,家属徙合浦;平帝母卫姬,家属诛。其四家者:景帝王后,宣帝许后、王后,哀帝母丁姬,家皆保全也。”(案章怀此注亦有误,史良娣死时,卫太子未为帝,史氏并未以外戚干政致祸也。惟哀帝后傅氏,帝崩后为王莽所废,自杀,此当在る所言二十余家之内耳。)东汉后家,惟光武郭后、阴后家皆无祸。郭后虽废,帝待郭后恩礼无替,明帝即位,待阴、郭二家亦均。明帝马后戒饬外家,以王氏五侯及田、窦婴为戒,故马廖兄弟虽封侯,而退居私第,迄无祸败。章帝窦后,其兄宪以谋不轨诛。和帝阴后被废,其父纲自杀,家属徙日南。邓后终身称制,亦约束外家,兄骘等忠谨无过,然后崩后骘等俱被谗死,一门七人皆死非其罪。安帝阎后,兄显及弟景、耀、晏,俱以谋立外藩诛,后亦迁离宫。顺帝梁后,兄冀以弑逆诛。桓帝梁后以忧死。邓后,被废,从父万世、从兄会皆下狱死。窦后,以父武谋诛宦官,为宦官所害,后亦迁南宫。炅帝母董后,兄子重为何进所收,自杀。炅帝宋后,废,以忧死,父兄皆诛。何后,兄进谋诛宦官,亦为宦官所害,后又为董卓所弑。献帝伏后,为曹操所弑。曹后,随帝废为山阳公夫人。计东京后族,亦只阴、郭、马三家保全,其余皆无不败者。推原祸本,总由于柄用辅政,故权重而祸亦随之。西汉武、宣诸帝,东汉光武、明、章诸帝,皆无外戚之祸,由于不假以权也。成帝柔仁,专任王氏,而国祚遂移。东汉多女主临朝,不得不用其父兄子弟以寄腹心,于是权势太盛,不肖者辄纵恣不轨,其贤者亦为从忌所归,遂至覆辙相寻,国家俱敝,此国运使然也。至伏后之死,不关母家辅政,然犹为曹操所忌,外戚之危如此。 ○两汉丧服无定制 汉文帝临崩,诏曰:“令到,吏民三日释服。”案天子之丧,吏民尚齐衰三月,今易以三日,故后世谓之以日易月。然此专指吏民而言,未尝概之于臣子也。诏又曰:“殿中当临者,旦夕各十五举音。以下则服大红十五日,小红十四日,纤七日。”已下者,下棺已葬也。自始崩至葬皆衰,既葬则大功、小功及纤,以次而杀也。刘谓汉诸帝自崩至葬,皆有百余日,未葬则服不除,既葬又有大功、小功及纤,以次而杀。是文帝虽有短丧之诏,其实臣子尚有未葬以前之服,即既葬后,大功、小功、纤亦有三十六日,初非二十七日也。且此专指国丧而言,非令天下臣民,凡父母之丧皆以日易月也。乃自有此制,大臣不行三年丧,遂为成例。翟方进为丞相,后母死三十六日,除服起视事,以为身备汉相,不敢逾国家之制。直至东汉安帝时,邓太后临朝,始诏长吏不为亲行服者不得选举,而议者犹谓牧守不应同此制。刘恺独以为刺史一州之表,二千石千里之师,若不以身率先,是浊其源而欲流之清也。(《恺传》)于是牧守皆行服。邓后崩,安帝又改制,仍不听行丧。桓帝时,又令刺史、二千石行丧,未几又断之。统计两汉臣僚,罕有为父母服三年者,盖因习俗相沿,已成故事也。然虽成故事,而朝廷本未有不许行丧之令,故行不行仍听人自便,而汉河间王良丧太后,服三年,哀帝特诏以为宗室仪表,益封万户。(《良传》)东汉济北王次守丧,梁太后诏曰:“王谅ウ以来二十八月,自诸国有忧,未之闻也。”(《次传》)薛宣后母死,弟修去官持服,宣以为三年丧人罕行之。兄弟自相驳,修遂竟服。兄弟一也,而一服一不服,可见朝廷本无定制也。邓衍不服父丧,明帝闻之,虽薄其为人,然本无服丧定例,故亦不能以此罪之。其臣下丁忧,自愿持服者则上书自陈,有听者,有不听者,亦有暂听而朝廷为之起复者。如太尉赵熹遭母忧,乞身行丧,明帝不许,遣使者为释服。(《熹传》太仆邓彪遭母忧,乞身,诏以光禄大夫行服。(《彪传》)桓郁遭母忧,乞身,诏以侍中行服。桓焉以母忧,乞身,诏以大夫行服,逾年,诏赐牛酒释服。(《郁》、《焉传》)霍为金城太守,崔为辽东太守,俱以母忧,自上归行丧服。(《传》、《传》)盖本无必当行丧之制,故欲行丧者皆须自乞,亦无不许行丧之制,故乞身者亦多得请也。惟其无定制,听人自为轻重,于是徇名义者宁过无不及。如江革遭母忧,三年服竟,犹不忍除,郡守遣丞掾为除服。(《革传》)东海王臻丧母,服阕,又追念丧父时幼小,哀礼有阙,乃重行丧制。(《臻传》)袁绍母死,去官,三年礼毕,追感幼孤,又行父丧。(《绍传》)甚至有如傅燮、荀爽、桓鸾为举主服丧三年,李恂、桓典、王允为郡将服丧三年,崔以期丧去官,侯苞、冯胄以师丧持服,可见两汉丧服本无定制,故转以此立名。青州民赵宣,葬亲而不闭埏隧,居其中,行服二十余年,乡里称其孝,然五子皆服中生。(《陈番传》)又可知徇名者之未必出于真也。 ○长官丧服 两汉父母之丧无定制,而魏晋以后,长官之丧转有定制。盖自汉制,三公得自置吏,刺史得置从事,二千石得辟功曹,掾吏不由尚书选授,为所辟置者,即同家臣,故有君臣之谊。其后相沿,凡属吏之于长官皆如之。《晋书 向雄传》,雄为主簿时,为太守刘毅所笞,又吴备为太守,亦系雄于狱。后雄为黄门侍郎,而奋、毅俱为侍中,同在门下,不交一言。武帝闻之,特诏雄复修君臣之好。可见是时长官属吏有君臣分谊,虽帝王不禁也。既有君臣之礼,遂有持服之制。《晋书》,丁潭为琅邪王裒郎中令,裒薨,潭上书求终丧礼,曰:“今制,王侯之丧,官僚服斩,既葬而除。今国无嗣子,丧廷乏主,臣宜终丧。”诏下博议,令既葬除服,心丧三年。(《潭传》)桓温卒,服终,府州文武咸辞去。(《桓玄传》)《齐书》,皇太子妃薨,宫臣未知应服与否,王俭议,宫僚本属臣隶,存既尽敬,亡自应服。褚渊由司徒改司空,未拜而卒,司空掾属疑应服与否,王俭议,依妇在途,闻夫家丧,改服而入之礼,其司徒掾属,宜居官持服。(《王俭传》)《魏书》,公孙邃为青州刺史,卒,佐吏疑所服,孝文帝诏曰:“专古也理与今违,专今也大乖曩义。主簿云,近代相承服斩,过葬而除,自余无服,如此则太廖落。可准诸境内为齐衰三月。”(《邃传》)是晋以后属吏为长官持服,并有定制,非如汉时之自以为意为之也。 ○王莽之败 汉祚中衰,元后长寿,王莽藉其势以辅政,援立幼弱,手握大权,诡托周公辅成王,由安汉公而宰衡,而居摄,而即真。权势所劫,始则颂功德者八千余人,继则诸王公侯议加九锡者九百二人,又吏民上书者前后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虽宗室有安众侯刘崇、徐乡侯刘快等,臣僚有东郡太守翟义、期门郎张充等,先后起兵匡复,皆旋即败灭。其威力所劫,亦已遍天下,靡然从风,使能逆取顺守,沛大泽以结人心,则天下虽未忘前朝,而亦且安于新政,未必更有发大难之端起而相抗者。其败也,一由收天下田名曰王田,禁之不得买卖,一夫田过一井者分与里族,敢有非议者投四裔。又禁积五铢钱,犯者亦投四裔。于是农商皆失业,以卖田积钱坐罪者不可胜数。继又设六之令,令州县酤酒、卖盐、铸造铁器、诸采取名山大泽众物者税之。此召怨于中国也。莽自以为北化匈奴,东致海外,南怀黄支,惟西方未廓,乃遣人诱西羌献地,置西海郡,而西羌以失地遂叛。又改蛮夷诸王皆为侯,使人援单于新印,收故汉印,改玺为章,单于欲得故印,使者椎破之,单于大怒,遂寇边。句町王亦以改王为侯而叛。此召怨于外夷也。又以匈奴之叛,遣十二将出讨之,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兵三十万。又レ铸钱邻伍坐罪者,男子槛车,儿女步行,铁锁琅当其颈诣军前,以十万数,到者易其夫妇。州县馈运粮饷,自江海至北边。兵先到者屯驻,候到毕同出。于是将吏在边者纵恣为害,五原、代郡尤被其害。(《汉书 匈奴传》,北边自宣帝以来,不见烽火,人民繁盛,牛马蔽野,及莽挠乱匈奴,与之扌勾难,边民亡死相继。又十二部屯兵久不出,肆行侵暴,于是野多暴骨。)其讨句町者,士卒死什之五六。此又因用兵而病民,使外夷与中国胥怨者也。于是四海沸腾,寇盗蜂起,更始、赤眉、光武因得以刘宗号召天下。人但知莽之败由于人心思汉,而不知人心之所以思汉,实莽之激而成之也。当其始也,诡激立名以济其暗干之计,似亦奸雄之所为。及僭逆已成,不知所以抚御,方谓天下尽可欺而肆其毒,结怨中外,土崩瓦解。犹不以为虞,但锐意于稽古之事,以为制定则天下自平。乃日夜讲求制礼作乐,附会六经之说,不复省政事。制作未毕而身已为戮矣,此其识真三尺童子之不若。语云:“今之愚也诈而已矣。”若莽者,其诈也愚而已矣。 ○王莽时起兵者皆称汉后 汉自高、惠以后,贤圣之君六七作,深仁厚泽,被于人者深。即元、成、哀三帝稍劣,亦绝无虐民之政,只以运祚中衰,国统频绝,故王莽得乘便窃位。班彪所谓危自上起,伤不及下,故虽时代改易,而民心未去,加以莽政愈虐,则思汉之心益坚。王常曰:“莽政令苛酷,失天下心。民之讴吟思汉,非一日也。”(《常传》)郑兴说更始曰:“天下同苦王氏虐政,而思高祖之旧德。”(《兴传》)冯衍说廉丹曰:“海内淆乱,人怀汉德,甚于诗人之思召公也。”(《衍传》)冯异说光武曰:“天下同苦王氏,思汉久矣。”(《异传》)历观诸说,可见当日之民心也。故群雄之起兵者,无不以刘氏举号。刘圣公在平林群盗中为安集掾,军虽众而无所统一,诸将以圣公本汉裔,遂立为天子,建元曰更始。更始初都洛阳,将大封功臣,朱鲔以为高祖约非刘氏不王,是诸将初起事即守汉祖法也。(《更始传》)赤眉樊崇起兵,已屡胜,闻更始立,即往洛阳降。后仍亡归,因齐巫言城阳景王云:“当为县官,何故作贼?”遂奉刘盆子为帝。(《刘盆子传》)平陵人方望谓弓林等曰:“莽篡夺而孺子婴尚在,今皆云刘氏更当受命,婴故汉主也。”乃求得婴立之。(《更始传》)卜者王郎伪称成帝子子舆,有赵王子林欲立之,会赤眉将至,林乃宣言,赤眉来当立子舆为帝,以欢众心。百姓果信之,遂立郎于邯郸,于是赵国以北,辽东以西,皆从风而靡。(《王郎传》)卢芳因人心思汉,乃诡自称武帝曾孙刘文伯,谓曾祖母匈奴谷蠡浑邪王之姊,为武帝后,生三子,遭江充之乱,小子回卿流出在外,再传生文伯,以此诳惑人。诸豪杰以其为刘氏子孙,遂立为上将军,使人与匈奴通和,匈奴即立芳为帝。而是时五原人李兴、朔方人田飒、代郡人石鲔等各自起兵者,闻芳系汉后,即迎入塞奉之。(《芳传》)刘永亦汉后,更始封为梁王,更始败,永据睢阳起兵,遣使拜董宪、张步为王。宪、步本特起,不借刘氏为号者,以永系汉后,遂受其爵命,为之尽力。(《永》及《张步》等传)公孙述虽自帝于蜀,然其先亦借辅汉起事。时宗成、王岑皆以应汉为将军,述在成都,迎之。而成等暴掠,述乃谓少年曰:“天下同苦新室思汉,故闻汉将到即迎之,今反肆虐,此寇贼,非义兵也。”乃使人诈称汉使者自东方来,假述辅汉将军益州牧印绶,遂击破成等,自立为蜀王,寻称帝。(《述传》)隗嚣后虽割据天水诸郡,然初起时亦思奉汉,因王莽尚在长安,隔更始不得通,即立高帝庙,称臣奉祠。莽死,更始至长安,嚣即入谒,见更始政乱,遂逃归。后又受光武将邓禹所封官号,并遣子入侍。末年惑于王元之说,始怀贰志。(《嚣传》)历观诸起事者,非自称刘氏子孙,即以辅汉为名,可见是时人心思汉,举天下不谋而同。是以光武得天下之易,起兵不三年,遂登帝位。古未有如此之速者,因民心之所愿,故易为力也。 ○王莽自杀子孙 王莽妻生四子,宇、获、安、临其名也。哀帝时,莽退就国,获杀奴,莽切责获,迫令自杀。及平帝立,莽秉政,虑帝母卫姬及舅卫宝、卫玄入朝挠己权,遂建议奉太宗者不顾私亲,但封以爵号而不许入京师。莽子宇心窃非之,乃与师吴章及妇兄吕宽窃议,章以莽不可谏而好鬼神,当为变怪惧之。宇即使宽夜持血洒莽门,为门吏所发,莽执宇送狱,饮药死。宇妻怀子系狱,俟产后亦杀之。此吸队摄以前,托大义灭亲之说以立名也。僭位后,以安有疾,立临为太子,而莽妻以数哭子失明,莽使临侍养。妻侍儿原碧者,旧为莽所幸,至是临又通焉。惧事泄,谋杀莽,适以事眨出外第。而莽妻病,临寄书于母,为莽所见,中有怨望语,莽疑之,收原碧考问,具得谋逆状。莽欲秘之,乃杀考问者,而赐临药。临不肯饮,自刺死,并其妻亦自杀。是月安亦病死,已而莽孙宗自画容貌,服天子衣冠,刻三印,其母舅吕宽家徙合浦,宗又私与通书。事发,宗亦自杀。又其兄子光少孤,莽旧尝敬事寡嫂,抚光以立名。莽僭位后,光私嘱执金吾窦况为之杀人,莽闻之大怒,切责光,光母谓光曰:“汝自视孰与长孙仲孙?”(即宇、获二人也。)遂母子俱自杀。是莽三子一孙一从子皆为莽所杀,其意但贪帝王之尊,并无骨肉之爱也。 ○王莽引经义以文其奸 王莽僭窃,动引经义以文其奸。居摄时,使群臣奏曰:“周成王幼小,不能修文武之烈。周公摄政则周道成,不摄则恐失坠天命。故《君》篇曰:‘我嗣子孙,大不克共上下,遏失前人光,在家不知命不易,天应谌,乃亡队命。’”此言周公服天子衮冕,南面朝群臣,发号施令,常称王命,召公不知其意,故不悦也。“《书》逸《嘉禾》篇曰:‘周公奉鬯,立于阼阶,延登,赞曰,假王莅政,勤和天下。’”此周公摄政,赞者所称也。又《康诰》篇:“王若曰:‘孟侯,朕其弟小子封。’”此周公居摄称王之文也。平帝疾,莽又作策,请于泰,戴璧秉,愿以身代,藏策金,置于前殿,敕诸公勿言。又以汉高庙为文祖庙,取《虞书》“受终文祖”之意。此皆援《尚书》以行事也。又引《礼记明堂位》曰:“周公朝诸侯于明堂,天子负斧,南面而立。”此言周公践天子位,朝诸侯,制礼作乐,而天下大服也。莽又欲定封建之制,引《礼记》《王制》千七百余国,是以孔子《孝经》曰:“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于是封爵高者为侯伯,次为子男。此引《礼记》、《孝经》以文其奸也。又引孔子作《春秋》至于哀公十四年而一代毕,协之于今,亦哀之十四也。谓哀帝六年,平帝五年,至莽居摄三年,共年十四。此引《春秋》以文其奸也。其侮圣言以济其私也如此! [book_title]●卷四 ○后汉书编次订正 《光武纪》开首即称光武,至即位后称帝,此仿《班书 高祖纪》,初称高祖,继称沛公,称汉王,即位称帝之例也。惟光武曾封萧王,此纪乃省却称萧王一节,稍不同耳。列传例皆称名,独光武兄纟寅则书其字伯升。此亦本《班书 王莽传》内已称伯升故也。至其编次卷帙,如《循吏》、《酷吏》、《宦者》、《儒林》、《文苑》、《独行》、《方术》、《逸民》、《外戚》等传,既各以类相从矣,其他列传自应以时代之先后分别编次,乃《范书》又有不拘时代,而各就其人之生平以类相从者。此亦本之《史记》,如老子与韩非同传,屈原与贾谊同传,鲁仲连与邹阳同传,但以类相从,不拘时代。《汉书》黄霸为丞相,朱邑为大司农,而皆入《循吏传》,以其长于治郡也。夏侯胜治《尚书》,京房治《易》,宜入《儒林传》,而另为列传,与眭弘等同卷,以其皆精于占验也。蒯通、伍被、江充、息夫躬或国初人,或中叶末造人,而列为一卷,以其皆利口也。《后汉书》亦仿此例,如卓茂本在云台图像内,乃与鲁恭、魏霸、刘宽等同卷,以其皆以治行著也。郭、杜诗、孔奋、张堪、廉范皆国初人,王堂、苏章皆安帝时人,羊续、贾琮、陆康皆桓炅时人,而同为一卷,亦以其治行卓著也。张纯国初人,郑康成汉末人,而亦同卷,以其深于经学也。张宗、法雄国初人,度尚、杨璇汉末人,而亦同卷,以其皆为郡守能讨贼也。王充国初人,王符、仲长统汉末人,而亦同卷,以其皆著书恬于荣利也。邓彪、张禹、徐防、胡广等同卷,以其皆和光取容,人品相似也。袁安、张、韩棱、周荣、郭躬、陈宠等同卷,以其皆明于法律,决狱平允也。班超、梁忄堇同卷,以其立功绝域也。杨终、李法、翟、应奉同卷,以其文学也。杜根、刘陶、李云同卷,以其皆仗节能直谏也。樊宏、樊倏、樊准、阴识、阴兴、阴就同卷,以其皆外戚而有功绩可纪,故不入《外戚》,而仍列一卷也。苏竟、杨厚、郎ダ、襄楷同卷,以其皆明于天文,能以之规切时政也。周燮、黄宪、徐犀、姜肱、申屠蟠同卷,以其皆高士也。此编次之用意也。至《崔传》载其《政论》一篇,《桓谭传》载其《陈时政》一疏,《冯衍传》载其说廉丹一书、说鲍永一书,《王符传》载其《潜夫论》中五篇,《仲长统传》载其《乐志论》及《昌言中》二篇,《张衡传》载其《客问》一篇、上疏《陈事》一篇、《请禁图谶》一篇,《蔡邕传》载其《释诲》一篇、《条陈所宜行者七事》,皆以有关于时政也。至如《崔る传》载崔篆《慰志赋》一篇、る《达旨》一篇,《班固传》载其《两都赋》、《明堂璧雍诗》及《典引》篇,《杜笃传》载其《论都赋》,《傅毅传》载其《迪志诗》,《崔琦传》载其《外戚篇》,《赵壹传》载其《穷鸟赋》,《刘梁传》载其《和同论》,《边让传》载其《章华赋》,皆以其文学优赡,词采壮丽也。《郎ダ传》载占验七事,《郭太传》载其遗事九条,此又略仿《史纪 扁鹊等传》体。《儒林传》五经各先载《班书》所记之源流,而后以东汉习经者著为传,尤见各有师法。《卓茂传》叙当时与茂俱不仕莽者孔林、蔡勋、刘宣、龚胜、鲍宣等五人,《来历传》叙同谏废太子者礻殳讽、刘、薛皓、闾邱宏、陈光、赵代、施延、朱伥、第五颉、曹成、李尤、张敬、龚调、孔显、徐崇、乐阐、郑安世等十七人,此等既不能各立一传而其事可传,又不忍没其姓氏,故立一人传,而同事者用类叙法,尽附见于一人传内,亦见其简而该也。又有详简得宜,而无复出叠见之弊者。《吴汉传》叙其破公孙述之功,则《述传》不复详载。《耿传》叙其破降张步之功,则《步传》亦不复详载。宦者孙程以张防诬扌勾虞诩,上殿力争,事见《诩传》,则《程传》不复载。张俭奏劾中常侍侯览,籍没其家,事见《览传》,则《俭传》不复载。俭避难投孔褒,褒弟融藏之,后事泄,褒兄弟争相死,事见《融传》,则《俭传》不复载。张让矫杀何进,事见《进传》,则《让传》不复载。刘虞以十万众攻公孙瓒,事见《虞传》,则《瓒传》不复载。袁绍尽诛宦官二千余人,无少长皆死,事见《何进传》,则《绍传》不复载。此更可见其悉心核订,以避繁复也。又其论和熹后终身称制之非,而后崩后则朝政日乱,以见后之能理国。论隗嚣谓其晚节失计,不肯臣汉,而能得人死力,则亦必有过人者。论李通虽为光武佐命,而其初信谶记之言起兵,致其父及家族皆为王莽所诛,亦不可谓智。此皆立论持平,褒贬允当,足见蔚宗之有学有识,未可徒以才士目之也。 ○后汉书间有疏漏处 《光武本纪》,建武十六年,郡国大姓及兵长群盗处处并起,攻劫所在,害杀长吏,讨之则解散,去又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乃遣使者下郡国,听群盗自相纠摘,五人斩一人者除其罪。其牧、守、令、长坐界内有盗贼及弃城者,皆不以为罪,但取获贼多少为殿最,惟蔽匿者罪之。于是更相追捕,并解散。案是时天下初定,民方去乱离而就安平,岂肯又生变乱?此必有激成其祸者,而本纪全不著其根由。但上文有河南尹张及诸郡守十余人坐度田不实,皆下狱死。则是时民变盖因度田起衅也。案《刘隆传》,天下户口垦田多不以实,户口年纪互有增减。建武十五年,有诏核检,而刺史太守多不平均,优饶豪右,侵刻羸弱,百姓嗟怨。帝见陈留吏牍有云:“颍川、弘农可问,河南、南阳不可问。”帝怒,不得其故。时明帝年十二,在侧曰:“河南帝城多近臣,南阳帝乡多近亲。”帝更诘吏,吏对果如明帝所言。于是遣谒者考实,具知奸状,守令等十余人皆死。据此则十六年之民变,必因十五年之检核户口田亩不均而起衅也。其解散,亦必非令盗贼自相捕斩遂能净尽,盖因守令皆以检核不实坐死,遣谒者为更正,然后解散耳。而《范书》略不见起灭之由。 《光武纪》书帝崩,年六十二。然纪又书帝起兵时年二十八,下有更始元年破王寻、王邑,持节北渡河,镇慰州郡,二年诛王郎,更始拜帝为萧王,明年六月,始即位改元建武,是帝年已三十一矣。建武凡三十二年,又加以中元二年始崩,则应是六十四岁。本纪所云六十二,殊不符也。(案《前汉书》,汉王四年幸薄姬,生文帝,年八岁,立为代王,十七年入为帝,则应是二十五岁。而臣瓒注谓,文帝二十三即位,在位二十三年,寿四十六。是文帝年岁亦不符。) 安帝以延光元年三月崩,阎后立北乡侯懿即位,是年十月薨。计北乡侯在帝位已阅八月,应有本纪,乃《范书》无之,盖以未逾年未改元故耳。然殇帝在位仅一年,冲帝在位并只半年,皆为立纪,此不应独缺也。 《班书 王莽传》,长安士民攻莽,三日死,独未央宫烧,其余仍安堵如故。及赤眉至,遂烧长安宫室至市里。又《外戚传》,莽女为平帝后,帝崩,莽篡位,号后为黄皇室主,及汉兵诛莽,燔烧未央宫,后投火中死。《范书 更始传》,王莽败,惟未央宫被焚,其余宫殿一无所毁。更始至,居长乐宫。《董卓传》亦言,赤眉之乱,宫室营守焚灭无余,惟有高庙及京兆府舍。是未央宫当莽死时已被焚,赤眉之乱则长安为墟,并不特未央宫无存而已。乃《献帝纪》,董卓劫帝西迁,车驾至长安,幸未央宫。《董卓传》亦云,帝之长安,移于未央宫。寻帝以病愈,大会诸臣于未央宫。此宫已被焚于王莽之败,何以献帝西迁又有未央以驻跸耶?案《顺帝纪》,永和元年,帝西巡,幸未央宫。想王莽时被焚之后,东汉诸帝又曾修葺也。然《范书》不经见,而先则被焚,后则驻跸,殊不明晰。 《皇后纪》,董卓弑弘农王,其妃唐姬归乡里。及李亻、郭破长安,遣兵钞略关东,掠得姬,亻欲妻之,固不听,而终不自名。贾诩知之,以告献帝,帝乃下诏迎姬,置园中,使侍中持节拜为弘农王妃。初平元年二月,葬弘农王于故常侍赵忠成圹中。此文殊不明晰。卓以初平元年正月弑弘农王,二月即迁都长安,而葬弘农王亦以是月,盖将迁时草草瘗之也。亻、之乱则在初平三年,其掠得姬,而献帝迎还册拜,自是在长安时事,而叙于葬弘农王之前,已属倒置,而又曰置园中,所谓园者安在耶?汉时凡诸王葬处曰园陵,其姬妾守园陵者曰某园贵人。(桓帝尊孝崇王夫人曰孝崇园贵人。炅帝尊孝仁皇妃曰慎园贵人。)今弘农王妃所居之园,即弘农王葬处耶?则是时妃在长安,而葬处在洛阳,时方扰乱,不能送往也。或即宫内之园以居之耶。 《吴汉传》,汉伐公孙述,去成都二十里,阻江北为营,造浮桥,使副将刘尚屯于江南,相去二十里,帝闻之大怒,诏曰:“贼若出兵缀公,以大众攻尚,尚破,公必败矣。”以其与尚相隔二十里,不及相救援也。后汉引还广都,留刘尚拒述。以状奏上,帝曰:“公还广都,甚合其宜,述必不敢略尚而击公也。若先攻尚,公从广都五十里赴之,适当其危,破述必矣。”案先以相距二十里,谓不足相及,今又云五十里赴救,正可破贼,语似矛盾。盖汉先营江北,尚营江南,恐述断浮桥,则彼此不能相救耳,而传未分别言之。 史传叙事皆书名,未有以字行文者,《范书》惟光武兄纟寅字伯升,凡纪传皆书其字,盖帝之亲兄舂陵首事,其功最大,且《班书 王莽传》内已书伯升,故《范书》仍之也。乃范式、张劭合传,前半篇叙劭事则称元伯,叙式事则称巨卿,皆其字也,殊非史体。盖本当时人为张、范作合传,蔚宗即钞入史,不复改订耳。 《三国 魏志》有《方技传》,备载华陀、管辂等,而道士于吉尤有异术。据《江表传》谓吉制符水治病,吴人争事之。孙策在城楼会诸将,吉适过,诸将争下楼迎拜。策怒,令收之。诸将咸为之请,策曰:“此子妖妄惑众。昔张津在交州,常著绛帕头,烧香读道书,卒为南夷所杀,此甚无益,诸君但未悟耳。”遂斩之。《搜神记》谓策杀吉后,偶出行,为许贡客射伤,归治疮,尝独坐,仿佛见吉在左右,意恶之。后照镜,忽见吉在镜中,因大叫疮裂而死。是吉乃汉末一技术之士,陈寿《吴志》不为立传,盖以《魏志》有《方技》一门,《吴志》不立《方技》,故遗之也。蔚宗作《后汉书》,既以华陀入《方技》矣,于吉在顺帝时,已有琅邪人宫崇者,以吉所得神书上之,则其人与华陀同时,而年寿在陀之前,蔚宗既传陀,何以不传吉耶?案《范书 襄楷传》,顺帝时,宫崇上其师于吉所得神书一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清领书》,其言以阴阳五行为宗,而多巫觋杂语。有司奏其书妖妄不经,乃收藏之。蔚宗或以于吉名已见于《楷传》,故不复有传耳。 ○汉帝多自作诏 两汉诏命皆由尚书出,故比之于北斗,谓天之喉舌也。《后汉书 周荣传》,荣子兴有文学,尚书陈忠疏荐兴曰:“尚书出纳帝命。臣等既愚暗,而诸郎多俗吏,每作诏文,转相求请,或以不能而专己自由则词多鄙固。请以兴为尚书郎。”又宦官曹节欲害窦武,拥炅帝上殿,召尚书官属至,胁以白刃,使作诏版。此可见诏命皆由尚书郎所撰也。汉诏最可观,至今犹诵述,盖皆简才学士充郎署之选。而如陈忠所云,则亦有拙于为文,及辗转倩人者,可知代言之职綦重矣。然亦有天子自作者,武帝以淮南王安工文词,每赐安书,辄令司马相如等视草,是帝先具草,而使词臣讨论润色也。哀帝策董贤为大司马,有“允执其中”之语,萧咸谓此乃尧禅舜之文,非三公故事,长老莫不心惧,此必非代言者所敢作也。光武诏司徒邓禹曰:“司徒尧也,亡贼桀也,宜以时进讨。”立阴贵人为后,诏曰:“贵人乡里良家,归自微贱,自我不见,于今三年。宜奉宗庙,为天下母。”又帝疑侯霸荐士有私,赐书曰:“崇山幽都何可偶,黄钺一下无处所。欲以身试法耶?将杀身成仁耶?”此等文词,亦必非臣下所代作者。明帝登极诏曰:“今上无天子,下无方伯,(本引《公羊传》之词。)实赖有德,左右小子。”章帝诏亦有云:“上无明天子,下无贤方伯。”按二帝方在位,而诏云上无天子,人臣代草,敢为此语耶?不特此也。明德马皇后答章帝请封外家诏曰:“吾为天下母,而身服大练,欲以身率下,以为外亲见之当伤心自饬,但笑言太后素好俭。前过濯龙门,见外家车如流水,马如游龙,仓头衣绿,领袖正白,顾视御者,不及远矣。”又饬章帝曰:“吾素刚急,有胸中气,不可不顺也。”此等语无论非人所能代,且马后并未称制,尚书乃帝之近臣,岂有答帝诏而即令帝之近臣代作者?后本好学能文,此诏亦必自作者也。 ○光武信谶书 谶纬起于西汉之末。张衡著论曰,汉以来并无谶书,刘向父子领校秘书,尚无谶录,则知起于哀、平之际也。(《汉书 路温舒传》,温舒从祖父受历数天文,以为汉厄三七之期,乃上封事以预戒。温舒系昭帝时人,则又在哀、平之前。)案《樊英传》有《河》、《洛》七纬,章怀注曰:“《易纬》《稽览图》、《乾凿度》、《坤炅图》、《通卦验》、《是类谋》、《辨终篇》也,《书纬》《璇玑钤》、《考炅耀》、《刑德放》、《帝命验》、《运期授》也,《诗纬》、《推度灾》、《历枢》、《含神雾》也,《礼纬》《含文嘉》、《稽命征》、《斗威仪》也,《乐纬》《动声仪》、《稽耀嘉》、《斗图征》也,《孝经纬》《援神契》、《钩命决》也,《春秋纬》《演孔图》、《元命包》、《文耀钩》、《运斗枢》、《感精符》、《合诚图》、《考异邮》、《保乾图》、《汉含孳》、《佑助期》、《握诚图》、《潜潭包》、《说题辞》也。此等本属不经,然是时实有征验不爽者。杨春卿善图谶,临死戒其子统曰:“吾绨中有祖传秘记,为汉家用。”(《杨厚传》)哀帝建平中,有方士夏贺良上言赤精子之谶,汉家历运中衰,当再授命,故改号曰太初元将元年,称陈圣刘太平皇帝。其后果篡于王莽,而光武中兴。(《汉书 李寻传》,成帝时有甘忠可者,造《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言汉家当再受命,以其术授夏贺良等。刘向奏其妖妄,甘忠可下狱死,贺良等又私相传授。)又光武微时,与邓晨在宛,有蔡少公者学谶,云刘秀当为天子。或曰:“是国师公刘秀耶?”(刘歆以谶文欲应之,故改名秀)。光武戏曰:“安知非仆。”(《晨传》)西门君惠曰:“刘氏当复兴,国师姓名是也。”(《王莽传》)李通素闻其父说谶云,刘氏复兴,李氏为辅,故通与光武深相结。(《通传》)其后破王郎,降铜马,群臣方劝进,适有旧同学强华者,自长安奉《赤付符》来,曰:“刘秀发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在野,四七之际火为主。”群臣以为受命之符,乃即位于高阝南。是谶记所说实于光武有征,故光武尤笃信其术,甚至用人行政亦以谶书从事。方议选大司空,《赤伏符》有曰“王梁主卫作玄武”,帝以野王县本卫地之所徙,玄武水神之名,司空水土官也,王梁本安阳人,名姓地名俱合,遂拜梁为大司空。(《梁传》)又以谶文有“孙咸征狄”之语,乃以平狄将军孙咸为大司马。(《景丹传》及《东观汉记》)此据谶书以用人也。因《河图》有“赤九会昌”之文,光武于高祖为第九世,故其祀太庙至元帝而止,成、哀、平三帝则祭于长安。(本纪)会议炅台处所,众议不定,光武曰:“吾以谶决之。”此据谶书以立政也。且廷臣中有信谶者则登用之。贾逵欲尊《左氏传》,乃奏曰:“五经皆无证图谶以刘氏为尧后者,惟左氏有明文。”(《左传》,陶唐氏既衰,其后有刘累,学扰龙,范氏其后也。范归晋后,其处者皆为刘氏。)由是《左氏传》遂得选高才生习。(《逵传》)其不信谶者则贬黜随之。帝以尹敏博学,使校图谶,令蠲去崔发为王莽著录者。敏曰:“谶非圣人所作,其中多近鄙别字,恐疑误后生。”帝不听。敏乃因其阙文增之曰:“君无口,为汉辅。”帝诏敏诘之,对曰:“臣见前人增损图书,故学为之耳。”帝深非之。(《敏传》)桓谭对帝言“臣不读谶书”,且极论谶书之非经。帝大怒,以为非圣无法,欲斩之。(《谭传》)帝又语郑兴,欲以谶断郊祀。兴曰:“臣不学谶。”帝怒曰:“卿非之耶!”兴诡词对曰:“臣于书有所不学,而无所非也。”兴数言政事,帝以其不善谶,终不任用。(《兴传》)是光武之信谶书,几等于圣经贤传,不敢有一字致疑矣。独是王莽、公孙述亦矫用符命。(莽以哀章献金匮图有王寻姓名,故使寻将兵讨昆阳,迄于败灭。莽又以刘伯升起兵,乃诡说符命,引《易》曰:“伏戎于莽,升其高陵,三岁不兴。”以为莽者御名也,升者伯升也,高陵者高陵侯翟义也。义先起兵被杀,谓义与伯升伏戎于新皇帝之世,终灭不兴也。又案金匮辅臣皆封拜,有王兴者,城门令史,王盛者,卖饼儿,莽案符命求得此姓名十余人,而二人容貌应卜相,遂登用之,以示神焉。公孙述亦引谶记,谓孔子作《春秋》为赤制而断十二公,明汉至平帝十二世而绝,一姓不得再兴也。又引《运法》曰:“废昌帝,立公孙。”《括地象》曰:“帝轩辕受命,公孙氏握。”)光武与述书曰:“图谶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当涂高,君岂高之身耶?王莽何足效乎?”则光武亦明知谶书之不足信矣。何以明知之而又深好之?岂以莽、述之谶书多伪,而光武所得者独真耶?同时有新城蛮贼张满反,祭天地,自云当王,为祭遵所擒,乃叹曰:“谶文误我!”遂斩之。(《遵传》)又真定王刘扬造作谶记云:“赤九之后,瘿扬为主。”扬病瘿,欲以惑众,为耿纯所诛。(《纯传》)是当时所谓图谶者,自夏贺良等实有占验外,其余类多穿凿附会,以惑世而长乱。乃人主既信之,而士大夫亦多有留意其术者。朱浮自言:“臣幸得与讲图谶。”(《浮传》)苏竟与刘龚书曰:“孔子秘经,为汉赤制。元包幽室,文隐事明。火德承尧,虽昧必亮。”(《竟传》)郑康成戒子,亦自言“睹秘书纬术之奥”。(《康成传》)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范蔚宗曰:“世主以此论学,悲哉!” ○光武多免奴婢 光武时,彭宠反,其苍头子密杀宠降,光武已封为不义侯矣。其他加恩于奴婢者,更史不胜书。建武二年,诏:“民有嫁妻卖子欲归父母者,恣听之。敢拘执者论如律。”六年,诏:“王莽时吏人没入为奴婢不应旧法者,皆免为庶人。”七年,诏:“吏人遭饥,为青、徐贼所略为奴婢下妻,欲去留者,恣听之。敢拘制不还者,以卖人法从事。”十一年,诏曰:“天地之性人为贵,其杀奴婢,不得减罪。”又诏:“敢熏灼奴婢论如律,免所炙灼者为民。”又除奴婢射伤人弃市律。十二年,诏:“陇、蜀民被掠为奴婢自讼者,及狱官未报,一切免为庶民。”十三年,诏:“益州民自八年以来被掠为奴婢者,皆免为庶人。或依托人为下妻欲去者,恣听之。敢有拘留者,以掠人法从事。”十四年,诏:“益、凉二州八年以来奴婢自讼在官,一切免为民,卖者无还直。”此皆见于本纪者。主藉奴婢以供使令,奴婢亦藉主以资生养,固王法所不禁,而光武独为之偏护,岂以当时富家巨室虐使臧获之风过甚,故屡降诏以惩其弊耶。案《班书 王莽传》谓贫富不均,置奴婢之市与牛马同阑,制于臣民,专断其命,奸人因缘为利,至略卖人妻子,逆天心,讠孛人伦云云。是莽时奴婢之受害实甚。其后兵乱时,良民又多被掠为奴婢。光武初在民间亲见之,故曲为矜护也。 ○东汉功臣多近儒 两汉开国功臣多出于亡命无赖,至东汉中兴,则诸将帅皆有儒者气象,亦一时风会不同也。光武少时,往长安,受《尚书》,通大义。及为帝,每朝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故樊准谓帝虽东征西战,犹投戈讲艺,息马论道。是帝本好学问,非同汉高之儒冠置溺也。而诸将之应运而兴者,亦皆多近于儒。如邓禹年十三能诵诗,受业长安,早与光武同游学,相亲附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