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三国史话 [book_author]吕思勉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209486 [book_dec]本书是历史学家吕思勉先生生前所写的惟一一部通俗性的史学作品。作者以丰富的历史知识为基础,从文学和史学的角度,对三国史上存在过的与三国文学中塑造的人物、事件、战争及地理环境作了细致的区分,对许多重大的历史问题进行了深入的辨析,提出了不能完全信从史书记载和文学记载的观点。本书文字流畅,是一部难得的三国普及读物。 [book_img]Z_5477.jpg [book_chapter]三国史话 [book_title]楔子 斜阳古柳赵家庄, 负鼓盲翁正作场。 死后是非谁管得? 满村听说蔡中郎。 这是宋朝陆放翁[1]先生的诗,所说的,便是现在的说书。说书虽然是口中的事,然到后来,将说书的人所用的底本,加以润饰以供众览,就成为现在的平话了。平话俗称小说,亦谓之闲书。虽然是用以消闲的,然而人们的知识得自此中的,实在不少。 现在中国的书籍,行销最广的,是《三国演义》[2]。据书业中人说:它的销数,年年是各种书籍中的第一。这部书有些地方,渲染得很有文学意味,如赤壁之战前后便是;有些地方,却全是质实的记事,简直和正书差不多。这就显见得其前身系说书的底本。说得多的地方,穿插改造得多了;说得少的地方,却依然如故。 我在学校中教授历史多年。当学校招考新生以及近年来会考时看过的历史试卷不少。有些成绩低劣的,真“不知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然而问及三国史事,却很少荒谬绝伦的。这无疑是受《三国演义》的影响。他们未必个个人自己读,然而这种知识,在社会上普遍了,人们得着的机会就多,远较学校的教授和窗下的阅读为有力。这可见通俗教育和社会关系的密切。 老先生们估量人们知识的深浅,往往以知道的、记得的事情多少为标准。讲历史,自然尤其是如此。但无意义的事实,知道了,记得了,有什么用处呢?尤其是观点误谬的,知道了,记得了,不徒无益,而又有害。而且平心论之,也不能算知道史事。因为历史上的事实,所传的,总不过一个外形,有时连外形都靠不住,全靠我们根据事理去推测它、考证它、解释它。观点一误,就如戴黄眼镜的,看一切物皆黄,戴绿眼镜的,看一切物皆绿了。我们在社会上,遇见一个人、一件事,明明是好的,却误把恶意猜测他,就会觉得处处可疑。明明是坏的,却误当他好的,也会觉得他诚实可靠。历史上的事情,又何尝不是如此? 从前论史的人,多说史事是前车之鉴。其意以为一件事办好了,我们就当取以为法,摹仿它;一件事办坏了,我们就当引以为戒,不可再蹈其覆辙。这话很易为人们所赞许,其实这话似是而非。史事哪有真相同的?我们所谓相同,都不过察之不精,误以不同为同罢了。事情既实不相同,如何能用同一的方法对付?别的事情姑弗论,在欧人东来之初,我们所以对付他的,何尝不根据旧有的知识?所谓旧有的知识,何尝不是从历史经验而来?其结果却是如何呢?真正硬摹仿古人的自然不多,就是事实也不容你如此。然而人的知识总是他所知道的、记得的事情铸造成功的。知道的、记得的事情一误谬,其知识自然随之而误谬了。所以我们现在研究历史,倒还不重在知道的、记得的事情的多少,而尤重在矫正从前观点的误谬。矫正从前观点的误谬,自然是就人所熟悉的事情,加以讲论,要容易明白些,有兴味些。 三国时代,既然是人们所最熟悉的,就此加以讲论,自然最为相宜。所以我想就这一段史事,略加论述,或者纠正从前的误谬,或者陈述一些前人所忽略的事情。以我学问的荒疏,见解的浅陋,自不免为大方所笑,我只是一点抛砖引玉的意思,希望以后人们能注意到这一方面的渐多,亦希望人们就我所说的赐与教正。 注释 [1]陆游(1125年—1210年),字务观,号放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南宋文学家、史学家、爱国诗人。主要作品有《剑南诗稿》《渭南文集》《老学庵笔记》等。 [2]《三国演义》:全名为《三国志通俗演义》,又称《三国志演义》,是元末明初小说家罗贯中创作的长篇章回体历史演义小说。明末清初,毛宗岗又对《三国演义》进行了整理,整顿回目、修正文辞、改换诗文。《三国演义》以描写战争为主,展现了东汉末年的群雄割据混战和魏、蜀、吴三国之间的政治军事斗争,终结于司马炎一统三国,建立晋朝。《三国演义》反映了三国时代各类社会斗争与矛盾的转化,并概括了这一时代的历史巨变,塑造了一群叱咤风云的三国英雄人物。 [book_title]宦官 讲起三国的纷争来,大家都知道其乱源起于后汉。后汉末年为什么会分裂呢?大家都知道其根源是灵帝的宠信十常侍,因此而政治紊乱,剥削压迫严重,农民到处流亡,引起黄巾的造反[1]。因黄巾的造反,而引起刘备和孙坚[2]的起兵。又因灵帝[3] 死后,少帝即位,国舅何进要诛戮宦官,而引起董卓的进京。因董卓的进京,而引起废立之事,又因此而引起袁绍、曹操[4]等纷纷起兵讨卓,天下就从此分裂了。然则后汉的祸源,最大的便是十常侍,这还是人谋之不臧[5]。写《三国演义》的人,说什么“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好像有什么定数似的,恐怕未必其然了。然则宦官究竟是怎样一种人呢?历来读史的人,怕知道宦官之为害者多,知道宦官的来源者少。我不妨借此机会,和诸君谈谈。 所谓宦者,大家都知道是曾经阉割的人。近代的俗语,亦称为太监。那是因为在明朝,他们所做的官,有二十四个,都称为某某监之故,这是不难解的。然则何以又称为宦者呢?在后汉时代,这一种人威权很大,败坏政治很厉害,所以写《后汉书》的人特地替这一班人做了一篇传。《后汉书》(宋刻本)名为《宦者列传》,《宦者列传》序里说:“中兴之初,宦者悉用阉人。”这句话和我们通常的见解有些不符。通常的见解,都以为宦官就是阉人,现在却说光武中兴之后,宦官才全用阉人,那么,自此以前宦官就并非阉人了。所以有人疑心这“宦”字是错的,说当作“内”字。然而他这句话,实在是错的。 宦字的意思,本来并非指阉割。而宦官二字,亦本非指阉割的人所做的官。我们所谓五经,中间有一部唤作《礼记》[6]。《礼记》的第一篇是《曲礼》,《曲礼》里有一句:“宦学事师,非礼不亲。”学就是进学校,宦是什么呢? 须知道古代所谓学校,和现代全然不同。现代的学校,必须要传授些知识技能,古代的学校则全无此事。古代的学校亦分为大学小学,所谓小学,只是教授一些传统的做人道理以及日常生活间的礼节,如洒扫应对进退之类。又或极粗浅的常识,如数目字和东西南北等名称之类。根本说不上知识,更无实际应用的技能。 至于大学,其中颇有些高深的哲学,然而宗教的意味是很浓厚的。《礼记》里又有一篇,唤作《文王世子》。《文王世子》说:当时大学中所教的,是诗、书、礼、乐。这并不是现在的《诗经》《书经》《礼记》等等。须知古代的人研究学问的很少,而古人的迷信,却较后世人为深。当时的人对于一切问题的解释,都含有迷信的意味。所以在后世,学术和宗教是分离的,在古代则是合一的。所以古代的学问只存于教会之中,而教育权也操在教会手里。古代教会中非无较高深的学问,然总不能全脱离宗教的意味。至于实用的知识技能,则是他们所看轻的,学校里并不传授。所谓诗、书、礼、乐:礼即宗教中所行的礼,乐即宗教中所用的乐,诗就是乐的歌辞,书大约是宗教中的记录。在古代,历史和宗教中的经典,也是分不开的。印度和(我国)西藏都是如此。古代学校中有所谓养老之礼,其仪式非常隆重。天子对于所养的老人,要自己割好了肉,捧着酱送去请他吃。吃了,还要自己斟酒,给他漱口,就因为他是一个宗教中的长老,与不带迷信色彩的师长不同。《礼记》上还有一篇,唤作《王制》。《王制》里有一句说:“出征执有罪,反释奠于学。”释奠是一种祭祀之名。发兵出去,打了胜仗,回来却在学校里去举行祭礼,就可见古代学校不是一个学术机关,而其宗教意味极为浓厚了。古书上说学校制度的地方很多,不能全说它是子虚乌有,然而从没见古书上记载一个人在学校里学到了什么知识技能,就是为此。 然则古人没有应用的知识技能么?不然。我们知道:所谓三代之世,已有较高度的文明,其时有许多事情,已非有专门知识技能不能办,就是现在所传的几部先秦子书,其中包含专门的知识技能也颇多,不能说全是后人伪造的。然则古人的知识技能,从哪里来的呢?这就是从宦之中得来。 古人解释宦字,有的说是学,有的说是仕;的确,这二者就是一事。因为在古代,有些专门的知识技能,就是在办理那件事的机关里,且办事且学习而得的,从其办事的一方面说,就是仕;从其学习的一方面说,就是学。 读者诸君,总还有读过《论语》的,《论语》的《先进篇》有一段,说:“子路[7] 使子羔为费宰。子曰:‘贼夫人之子。’子路曰:‘有民人焉,有社稷焉。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路再鲁莽些,也不会主张人不学就可以办事。子路只是看重且办事且练习,而反对不能直接应用的知识,和现在有些人看重应用技术,而藐视高深学理一般。这就是重视宦而轻视学。汉时皇室的藏书,由刘向和他的儿子刘歆编成一部书目,谓之《七略》[8]。班固《汉书》的《艺文志》,大部分就是抄录他的。他对于每一类的书,都有推论这种学问从何发源及其得失的话。其论先秦诸子之学,都以为是出于一种官署,就是为此。然则宦就是在机关中学习做公务员。公务员中,自然有出类拔萃,有学术思想的,就根据经验,渐渐地成为一种学术了。 话越说越远了,这和后世所谓太监者何干呢?不错,听我道来。刚才所说的只是宦的正格。譬如现在机关中正式办理公务的公务员。现在机关中不有名为公务员,而实在无事可办,或者只是替长官办理私事的么?在古代亦何尝不是如此。所以秦始皇少年时,有一个人唤作嫪毐[9]的,和他的母亲奸通了,嫪毐自然阔起来了,于是“诸客求宦为嫪毐舍人千余人”。这句话,见于《史记》的《吕不韦列传》里。这所谓宦,哪里是在什么机关里学习什么公务?不过在他家里做他的门客罢了,所以要称为舍人。嫪毐的舍人固然极一时之盛,然而古代的贵族,决不止嫪毐一个人有舍人。这种在贵族家里做舍人的,都谓之为宦。所以“宦”字又有一个训释是“养”。“养”字可从两方面解释。他们是他们主人的食客,是他们的主人养活他的,所以谓之养。亦可以说:他们是以奉养他们的主人为职务的,所以谓之养。 此等门客,皇帝名下自然也是有的,这便是所谓宦官。中常侍即宦官之一。在前汉时,并不一定都用阉割过的人,到后汉光武帝之后,才专用此等人。所以《后汉书·宦者列传》序要说:中兴之初,宦官悉用阉人了。 然则阉割的人是从哪里来的呢?说到这里,又有一件有趣味而且又有些意义的事情。诸位知道“刑”字是怎样讲的呢?在下发这个问,逆料诸位一定会说:“刑”字不过是惩罚的意思,所以把人拘禁起来,剥夺其自由,也是刑的一种。然而古代的“刑”字,却不是这样讲的。在古代,必须用兵器伤害人的身体,使之成为不能恢复的创伤,然后可以谓之刑。 “十三经”[10]里,有一部书,唤作《周礼》。《周礼》全是记古代所设的官及各官的职守的。其体例,极似明清时的《会典》。须知《会典》原是依据《周礼》的体例编成的。不但《会典》的体例是摹仿《周礼》,就是隋唐以后的官制,其大纲也是摹仿《周礼》制定的。《周礼》有天、地、春、夏、秋、冬六官,后世就摹仿之而设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周礼》的地官司徒,就是后世的户部,是管理人民的。治理地方的官,都属司徒管辖。他们都可以治理狱讼。狱便是现在所谓刑事,讼便是现在所谓民事。然而他们所用的惩罚,只能到拘禁和罚作苦工为止。如要用兵器伤害人的身体,那是要移交司寇办理的。司寇便是后世的刑部,其长官称为司寇,寇是外来的敌人。听讼之官谓之士,其长官谓之士师,师字的意义是长,士师就是士的长,士本是战士的意思。然则古代用兵器伤害人的肉体,使其蒙不可恢复的创伤,其根本,实在是从战争来的,不是施之俘虏,就是施之内奸。后来社会的矛盾渐渐深刻了,才有以此等惩罚施之于本族,用之于平时的。然而管理本族人民的机关里,还是不能用。这一因其为习惯之所无,一亦因此等施刑的器具及其技术,本非治理本族的机关里所有,所以非把他移交到别一种机关里不可。把现在的事情比附起来,就是从司法机关移交军法审判了。 古代有所谓五刑[11],都是伤害人的肉体的,便是墨、劓(yì)、剕(fèi)、宫、大辟。墨是在脸上刺字;劓是割去鼻子;剕亦作膑,是截去足趾;宫,男子是阉割,女子是把她关闭起来[12];大辟是杀头,这是伤害人的生命的,和墨、劓、剕、宫又有不同,所以又称为大刑。五刑对于男子,都是伤害身体的,独宫刑对于女子不然,不过是拘禁。这亦可见伤害肉体之刑,原起于军事。因为在军事中,女子倘或做人俘虏,战胜的人还要用来满足性欲,所以不肯施以阉割,于是自古相传阉割之刑,只对于男子有之。到后来,要将此刑施于女子,就只得代以不伤肉体的拘禁了。 伤害身体的刑罚,最初只施诸异族,或者内奸。所以较古的法子,是“公家不畜刑人,大夫不养”。这话亦见在《礼记·王制》上,因为俘虏原来是敌人,内奸是投降异族的,也和敌人一样,怕他们报仇之故。到后来伤害身体的刑罚,渐渐地施诸本族了,于是受过刑罚的人,其性质的可怕,就不如前此之甚,因此,就要使他们做些事情。《周礼》这一部书,从前有人说它是周公所做的,这是胡说。这部书所采取的,大概是东周以后的制度,时代较晚,所以受过各种刑罚的人,都有事情可做。而其中受过宫刑的人所做的事情是“守内”。因为古代的贵族,生怕他的妻妾和人家私通,所以在内室里要用阉割过的人。 到后来,就有一种极下贱的人,虽未受过宫刑,而希望到贵族的内室里去服役,就自行阉割,以为进身之阶了。宫刑,当隋文帝时业已废除。自此以后,做内监的人,都是自行阉割的。汉时虽还有宫刑,然据《后汉书·宦者列传》序里说,当时的宦者,亦以自行阉割进身的为多。后汉时的宦官,即专用此种人。自此以后,宦官二字,遂成为此种人的专称,失其本义了。 皇帝为什么会相信宦官呢?在历史上,有少数是因其性多疑忌,以为朝臣都要结党营私,只有宦官,是关闭在宫里,少和外人交接,结党要难些,而且宦官是没有家室的,营私之念也要淡些,所以相信他们。 然而这只是极少数。须知古来的皇帝,昏愚的多,贤明的少。这也并不是历代的皇帝生来就昏愚。因为人的知识,总是从受教育得来的。这所谓教育,并非指狭义的学校中的教育,乃是指一切环境足以使我们受其影响的。如此说来,皇帝所受的教育,可谓特别坏。因为他终年关闭于深宫之中,寻常人所接触到足以增益知识的事情,他都接触不到。所以皇帝的天性,是一个上知,仅能成为中人;如其本系中人,就不免成为下驷[13]了。 皇帝是一个最大的纨绔子弟,要知道皇帝的性质,只要就纨绔子弟加以观察,就可以做推想的根基了。纨绔子弟不是有的不肯和上等人交接,而专喜和奴仆攀谈,且专听奴仆的话么?这是因为他们的知识,只够听奴仆的话,而且只有奴仆,本无身份,亦无骨气,所以肯倾身奉承他们。历代皇帝的喜欢宦官,其原因亦不过如此。但是有等人,因其所处地位的重要,其所做的事,往往会闯出大乱子来。譬如在清朝末年,慈禧太后和光绪皇帝不和,这种情况若在民间,也闯不出多大的乱子。母子不和之事,我们在社会上亦是时时看到的。然在皇室之中,就因此而酿成“戊戌政变”[14]“庚子拳乱”[15]种种关系大局之事了。历代皇帝喜欢宦官,所以酿成大患,其原因亦不外此。 注释 [1]黄巾起义:东汉晚期农民战争。汉灵帝光和七年(184年),朝廷腐败,宦官外戚争斗不止,边疆战事不断,国势日趋疲弱,又值全国大旱,颗粒不收,但赋税丝毫不减。走投无路的贫苦农民终于无法忍受,在巨鹿人张角的号令下,纷纷揭竿而起,他们头扎黄巾,高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的口号,向官僚地主发动了猛烈攻击,对东汉的统治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为平息叛乱,各地拥兵自重,形成了军阀割据之势。黄巾起义虽然最后以失败告终,但军阀割据、东汉名存实亡的局面却不可挽回,最终导致了三国局面的形成。 [2]孙坚(155年—192年),字文台,吴郡富春(今浙江杭州富阳区)人。东汉末年将领、军阀,东吴政权的奠基人之一。据传为春秋时期军事家孙武的后裔。 [3]汉灵帝刘宏(157年或156年—189年),东汉第十二位皇帝(168年—189年在位),汉章帝刘炟的玄孙。刘宏在位的大部分时期,施行党锢及宦官政治。他巧立名目搜刮钱财,甚至卖官鬻爵以用于自己享乐。灵帝在位晚期,爆发了黄巾起义,凉州等地陷入持续动乱之中。中平六年(189年),刘宏去世,谥号孝灵皇帝,葬于文陵。 [4]曹操(155年—220年),字孟德,小名阿瞒、吉利,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市)人。中国古代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书法家,曹魏政权的奠基者。建安十八年(213年),获封魏公,建立魏国,定都邺城。建安二十一年(216年),册封魏王,权位在诸王之上。建安二十五年(220年3月15日),去世,谥号为武,安葬于高陵。其子曹丕称帝,追封皇帝,谥号为武,庙号太祖。 [5]不臧:意为不善,不良。 [6]《礼记》:儒家思想的资料汇编,又名《小戴礼记》《小戴记》,成书于汉代,为西汉礼学家戴圣所编。《礼记》是中国古代一部重要的典章制度选集,共二十卷四十九篇,书中内容主要写先秦的礼制,体现了先秦儒家的哲学思想(如天道观、宇宙观、人生观)、教育思想(如个人修身、教育制度、教学方法、学校管理)、政治思想(如以教化政、大同社会、礼制与刑律)、美学思想(如物动心感说、礼乐中和说)。 [7]子路:仲由(前542年—前480年),字子路,又字季路,鲁国卞人。“孔门十哲”之一、“二十四孝”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受儒家祭祀。他性情刚直,好勇尚武。孔子对他启发诱导,设礼以教,子路接受孔子的劝导,请为弟子,跟随孔子周游列国,做孔子的侍卫。后做卫国大夫孔悝的蒲邑宰。任内开挖沟渠,救穷济贫,政绩突出,辖域大治。周敬王四十年(鲁哀公十五年),卫国内乱,子路临危不惧,冒死冲进卫国国都救援孔悝,混战中被砍成肉泥,葬于澶渊(今河南濮阳)。 [8]《七略》:由西汉经学家、天文学家、目录学家刘向和刘歆撰写的中国第一部官修目录和第一部目录学著作。七略分为辑略、六艺略、诸子略、诗赋略、兵书略、术数略、方技略七部。先是由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步兵校尉任宏校兵书,太史令尹咸校术数,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校定本既成,概由刘向写一叙录,随书奏上。刘向所写叙录单行录出后,汇编为《别录》,计有二十卷。公元前6年刘向死。汉哀帝刘欣命刘歆继承父业,将新校本集中于天禄阁,综合编目成《七略》七卷。 [9]嫪毐(lào ǎi)(?—前238年)。秦始皇之母赵姬的男宠。他受秦国丞相吕不韦之托,假扮宦官进宫,与秦王嬴政之母太后赵姬私通,倍受太后宠信,被封为长信侯,与太后私生两子,并自称秦王嬴政的“假父”。后被告发,发动叛乱失败而被秦王嬴政处以极刑,车裂而死。 [10]“十三经”:由汉朝的五经逐渐发展而来,最终形成于南宋的十三部儒家经典,分别是《诗经》《尚书》《周礼》《仪礼》《礼记》《易经》《左传》《公羊传》《榖梁传》《论语》《尔雅》《孝经》《孟子》。 [11]“五刑”,是指中国古代官府对犯罪者所使用的五种主要刑罚的统称。先秦以前的五刑是指墨(在脸或身体其他部位刺字)、劓(割去鼻子)、剕(断足)、宫、大辟(死刑)。汉代经过刑制改革,肉刑逐渐废除。以后随着流放刑罚的不断发展,其地位不断提升,至南北朝时期流刑正式纳入正刑“五刑”之中。自隋律起,正式形成了笞、杖、徒、流、死的新五刑体系,这种体系稳定下来,一直延续到清末。 [12]对于女子的宫刑方式,历来说法不一。《尚书正义》中说是把女子关在深宅中禁止外出,也有其他说法认为与男子宫刑类似,采用暴力手段使女子不能生育。本书作者采纳了前一种说法。 [13]下驷:出自《史记·孙子吴起列传》,指劣等马。比喻物之粗劣者,犹言下品或下等。 [14]戊戌政变:1898年6月至9月21日(清光绪二十四年),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势力向以光绪皇帝为首的改良派势力发动的一场血腥政变。政变使持续了百余日的戊戌变法宣告失败,戊戌六君子被杀,康有为、梁启超等逃往国外,光绪帝被软禁,以慈禧太后为首的守旧派势力重新掌权。 [15]庚子拳乱:指义和团运动,又称“义和拳”“庚子事变”。 [book_title]外戚 宦官是后汉的乱源,这是个个人都知道的了,却不知道后汉还有一个祸源,那便是所谓外戚。什么叫作外戚呢?外戚便是皇帝的亲戚,俗话谓之国戚。其实这是不通的。皇帝是皇帝,国家是国家,如何好并作一谈呢?但是君主专制时代的人,对于这个区别是不甚清楚的。所以皇帝的舅舅,就唤作国舅。 读者诸君,不还记得《三国演义》上,有“何国舅谋诛宦竖”一回么?何国舅便是何进。他是后汉少帝的舅舅,少帝名辩,是灵帝的儿子,正宫皇后何氏所生。灵帝不喜欢他,而喜欢后宫美人王氏所生的儿子,名唤协。不立正宫皇后的儿子做太子,却立后宫美人的儿子,在君主时代唤作“废嫡立庶”,是违反习惯的,不免引起朝臣的谏阻,招致全国的批评。所以灵帝迟迟未能举行。后来却一病死了。 据历史上说:灵帝是把后事嘱托宦者蹇硕[1],叫他拥立协做皇帝的。当灵帝死的前一年,曾设立八个校尉。校尉是汉朝直接带兵最高的官,就像现在的师长一般。凡校尉手下,都是有兵的。再高于校尉的将军,却像现在的军长一般,手下不一定有兵了。当时设立八校尉,其中第一个便是蹇硕。其余七个校尉,袁绍、曹操,还有后来属于袁绍、乌巢劫粮时为曹操所杀的淳于琼,都在其中。历史上说其余七校尉,都统于蹇硕。大约蹇硕是八校尉中的首席。以一校尉而兼统七校尉,其实权就像将军一般,不过没有将军的名目罢了。大概因为他是宦官,不好加他以将军的称号罢。然而其实权的不小,却可想见了。当时到底是灵帝因为他有兵权,把废嫡立庶的事嘱托他,还是他因兵权在手,生出野心,想要废嫡立庶,诈称有灵帝遗命?我们现在也无从断定。 须知历史上这类不知真相、难以断定的事实,正多着呢。灵帝未曾废嫡立庶,灵帝死后,一个宦官却出来干这件事,无论其立心如何,在法律上总是毫无根据的,非靠实力不能解决。蹇硕虽是八校尉的首席,其余七校尉未必肯听他的命令。而且八校尉只是新设的兵。在京城里还有旧有的兵呢。旧有的兵属谁?那何进在名义上是大将军,一切兵都该听他的调遣的。汉朝离封建时代近,大家都有尊重贵族之心。国舅是贵族,容易得人拥护。宦者却是刑余贱人,大家瞧不起的,无人肯听他的命令。所以蹇硕在当时,要废辩而立协,名义上既觉得不顺,实力上,倘使为堂堂正正的争斗,亦决不能与何进敌,只有运用手段,把何进骗进宫里去杀掉之一法。在宫外是大将军的势力大,在宫内却是宦官的势力大,宫禁是皇帝所在,攻皇宫就有造反的嫌疑,这件事无人敢轻易做。蹇硕在当时,倘使真能把何进骗进宫杀掉,他的希望,倒也或许可以达到,至少是暂时可以达到的。苦于何进也知道他的阴谋,不肯进宫,蹇硕无法,只得听凭辩即皇帝位。此即所谓少帝。蹇硕既未能废立,那不过是一个宦者,他手下的兵,是既不足以作乱,并不能拥以自固的,就给何进拿下监,治以死罪。 当后汉时,宦官作威作福,天下的人民恨极了。当时的士大夫也都痛恨他。这时候,要诛戮宦官的空气,自然极其浓厚。何进便想把专权得宠的宦官,一概除尽。然而宦官和太后是接近的,天天向太后诉苦。女人家的耳根是软的。太后听了他们的话,就不肯听从何进的主张。何进无法,乃想调外边的兵进京来威吓太后。这样一来,宦官知道事机危急,乃诈传太后的诏旨,叫何进入宫。何进想不到这时候的宫内还会有变故,轻率进去,竟给宦官杀掉。宦官此等举动,不知道是以为无人敢犯皇宫呢,还是急不暇择,并未考虑?总之,在此种情势之下,还要希望人家不敢侵犯皇宫,就没有这回事了。这时候,袁绍的堂兄弟袁术,正受何进之命,选了两百个兵,要去代宦官守卫宫禁。听得这个消息,就去火烧宫门,攻击宦官,宦官如何能抵敌?只得挟持少帝,逃到黄河边上的小平津。有的为追兵所杀,有的自己投河而死在京城里。那袁绍此时,正做司隶校尉,是京城里管缉捕督察的官,把他(们)尽数搜杀。 宦官到此,算一网打尽,然而西凉将董卓,亦因应何进之召,适于此时入京。西凉的兵是强的,董卓又是个粗暴的人,敢于妄作妄为。进京之后,便专擅朝权。把少帝废掉,而立协为皇帝,这个就是汉献帝。于是袁绍逃到东方。东方的州郡,纷纷起兵,讨伐董卓。董卓就把洛阳烧毁掉,逃到西京长安。东方起兵的人,并无意于讨伐董卓,各自占据地盘,互相争夺,天下就从此分裂了。 追源祸始,宦官固然不好,外戚也不是好东西。因为外戚不好,后汉的皇帝总和宦官合谋诛戮他,宦官因此才得专权,而和外戚亦遂成为不两立之势。积聚了许多次的冲突,最后一次,到底撞出很大的乱子来,其事就不可收拾了。所以外戚也不能不算是后汉的一个祸源。然则外戚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们现在,亲戚二字是指异姓而言,古代却不然。戚字只是亲字的意思。凡是和我们有血统上的关系的,都谓之戚。我们的血统是有父母两方面的。父亲的父母和母亲的父母,父亲的兄弟姊妹和母亲的兄弟姊妹,和我们的关系,正是一样;夫妻之间,妻对于夫之父母,和夫对于妻之父母,其关系也是一样的。但是从父系家庭成立以来,父亲一方面的亲属和我们是一家人,母亲一方面的亲属却是两家人。夫妻之间,妻是住在夫的家庭之内的,夫的家就是妻的家,妻的家却不是夫的家。凡在家庭团体以外的人,古人都于其称谓之上加一个“外”字,以示区别。所以母亲的家庭,称为外家。母亲的父母亲,称为外祖父母。妻称夫的父母为舅姑,夫却称妻之父母为外舅外姑。“外戚”二字,正是一个意义,就是指不是一家的亲属。单用一个“戚”字,或用“亲戚”两字,则是指一个家族以内的亲属的。 古人对于血统有关系的人,亲情特别厚,后世的人却淡薄了。世人都说:这是古代的人情厚,后世的人情薄。其实不然。亲密的感情,是从共同生活而来的。所谓生活的共同,并不限于财产相共。凡一切事实上的关系都是。如几个人共同经营一件事业,共同研究一种学问,都和生活有关系。所以现在同事或同学之间,感情会特别亲厚。人类的团体,其范围是愈扩愈大的。所以愈扩愈大,则其根源是经济上的分工合作。譬如现在,上海木匠所用的材料,或者是江西、湖南等省贩来的,或者是外国贩来的。如此,上海的木材行,就不能不和江西、湖南等省的人有关系,甚而至于不能不和外国人有关系。各省或各国的人都可以做起同事来。既利害相同,又时时互相接触,彼此之间,自然容易互相了解,而其感情自然也易于浓厚了。这是举一事为例,其余一切都是如此的。古人则不然。其时交通不便,这一个部族和那一个部族,往往不相往来。事实上有关系和互相接触的,都限于部族以内。亲厚的感情,自然也限于部族以内了。古代同部族之中,大抵是血缘有关系的人。后人不知道其感情的亲厚,由于当时人的生活局促于部族之内,误以为血缘有关系的人,其感情自然会特别亲厚。遂以为血缘有关系的人,其间另有一种天性存在,这真是倒果为因。假如血缘有关系的人,其间自然而然会有一种天性存在。那么,把小孩从小送入育婴堂里,为什么长大后,不会自然认得其父母呢?所以现在伦理上所谓天性,无不是事实所造成,根本没有一件是生来就有的性质。读者诸君一定要驳我,说别种性质都可以说是事实造成的,母爱怕不能这么说罢?不然,最初的人类如何能绵延到如今呢?当时是没有所谓社会习染的,最初的母亲,如何会自动抚育其子女呢?要问这句话,只要请你就动物试验试验。假如你家里有雌猫,当它生小猫的时候,你试把它自己所生的取掉,换几只别一只猫所生的小猫给它,它一样会把乳给它吃的。可见母猫的哺乳小猫,只是满足它自己的哺乳欲,哺乳欲是并不限于自己所生的幼儿的。人类远古的母亲怕也是如此。以当时人类能力的薄弱,倘使个个母亲都只肯抚育自己所生的子女,那怕人类真不会绵延至于今日了。然而人类这一类倒果为因的误解,是非常之多的。既误以为血缘相近的人,其间有一种特别的天性,就以为血缘相亲近的人,在伦理上应当特别亲厚,于是有国有家的人,也就要特别任用自己的亲戚了。 亲戚分为两种:一种是父系时代自己家里的人,后世谓之宗室;一种是母亲家里或者妻子家里的人,后世谓之外戚。 伦理上的训条只是一句空话。到实际上的利害和伦理上的训条相冲突的时候,普通人是不会遵守训条、不顾利害的。所以古人误以为宗室、外戚和自己特别亲厚,而把他们封了许多国,到后来,其冲突就起于宗室和外戚之间。因为并吞人家的国,利益就大,也就顾不得什么一家不一家,亲戚不亲戚了。试看东周列国,互相吞并,其间哪一国不有同姓或者婚姻的关系呢?然而直到汉朝,人心还没有觉悟。汉高祖得了天下,就把子弟及同姓分封了许多在外边,而朝内之事,则专一托付吕后[2]。诸位读过《两汉演义》么?韩信[3]、彭越是何等样厉害的人,为什么都会给吕后杀掉?这不是汉高祖自己在外面跑,把京城里一切政治都交付给吕后,才会这样么?倘使吕后亦像别一朝太平时代的皇后,专门坐在宫里,不管外事,能够忽然跳起来杀掉这两个人么?可知后来吕后的临朝称制,事非偶然了。 一种不适宜的制度,人类是非经过长久的经验,不会觉悟的。把宗室封建于外,后来要互相攻击,甚而至于对天朝造反,这是从封建时代就积有很长久的经验的。所以秦始皇并吞六国之后,已不肯再封建子弟。汉高祖虽不行其法,到景帝时吴楚七国造反之后,也就觉悟其制度之不可行,把所封的王国,地方都削小,政权也都夺去了。至于外戚秉政,足以贻祸,则其经验较浅。因为古代等级森严,诸侯是要和诸侯结婚的,和自己国内的大夫结婚,是个例外。所以古代国内,甚少外戚,自然不会撞出多少祸事来。所以在汉代,前汉为外戚王氏所篡,后汉还是任用外戚。所用的外戚,没一个有好结果,然而一个外戚去,一个外戚又来。正和辛亥革命以前,一个皇帝被打倒,又立一个皇帝一样。当一种制度的命运未至灭亡的时节,虽有弊病,人总只怪身居其位的人不好,而不怪到这制度不好。譬如我们现在,天天骂着奸商,却没有人攻击商业制度一样。 注释 [1]蹇硕(?—189年),东汉末宦官。中平五年(188年),蹇硕为上军校尉,汉灵帝因蹇硕壮健而有武略,对其特别信任。蹇硕虽然握有兵权,但对何进非常畏忌,曾和宦官们一起说服灵帝派遣何进西击边章、韩遂。中平六年(189年),灵帝在病重时将刘协托给蹇硕,后被何进诛杀。 [2]吕雉(前241年—前180年),字娥姁(xū),砀郡单父县(今山东单县)人。西汉时期汉高祖刘邦的皇后。参与诛杀韩信、彭越。汉惠帝即位,尊为皇太后,成为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和皇太后。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成为第一个临朝称制的女性。统治期间,实行黄老之术、与民休息的政策,为后来的文景之治打下了很好的基础。 [3]韩信(约前231年—前196年),泗水郡淮阴县(今江苏省淮安市淮安区,一说淮阴区)人。西汉开国功臣、军事家,“汉初三杰”之一,“兵家四圣”之一,后人奉为“兵仙”“神帅”。经萧何保荐,担任大将军,制定“汉中对策”。作为统帅,擒魏、取代、破赵、胁燕、击齐,灭楚。汉五年,带兵会师垓下,围歼楚军。项羽死后,解除兵权,徙为楚王。因人诬告,贬为淮阴侯。吕后与萧何合谋,诱杀于长乐宫钟室,夷灭三族。著有《韩信兵法》三篇。 [book_title]黄巾 后汉的乱源,还有一个“黄巾贼”。“黄巾贼”的事迹,料来诸位都知道的了,用不着在下来谈。在下却想借这机会和诸位谈一谈道教。 大家不都知道,在江西的龙虎山上,有一个张天师么?这天师的称号,从何而来?据《魏书·释老志》说是这样的:当魏世祖时,有道士寇谦之[1],少修张鲁之术,后来太上老君下凡,授以天师之位。据太上老君说:自从天师张衡去世,地上久已无修善之人。因为寇谦之为人好,修道诚,所以特将此位授给他的。然则张陵[2]是第一位天师了。张陵是谁?便是三国时代割据汉中的张鲁的祖父。 据《三国志》[3]说,张陵是在四川的鹄鸣山中学道的。要学他的道的人,都要出五斗米,所以时人称为“米贼”。张陵的道,传给他的儿子张衡,张衡又传给他的儿子张鲁,然而《后汉书·灵帝纪》说:中平元年(184年)七月,巴郡妖巫张修反。注引刘艾说:张修替人治病,病好的给他五斗米,号为五斗米师。《三国志·张鲁传》注引魏文帝所做的《典略》也说:灵帝时妖贼大起。在现在陕西省城一带,就是汉朝人所称为三辅的地方,有骆曜。在东方有张角。在汉中有张修。张修之道,称为五斗米道。并没有说起什么张陵和张衡。张修和张鲁都是益州牧刘焉[4]手下的军官,刘焉差他俩去夺取汉中的。既得汉中之后,张鲁又将张修杀却,而并其众。《典略》说五斗米道,本起于张修,张鲁在汉中,因百姓相信张修的道,把他增加修饰的。 倘使张鲁之道,真系受之于其父祖,则三代相传,历时不为不久,为什么魏文帝和他是同时代人,绝不提及其父祖?而且张鲁是江苏丰县人。魏文帝说五斗米道和张角的太平道,大略相同,张角是巨鹿人,巨鹿是现在河北的宁晋县;还有被孙策[5]杀掉的于吉,是琅琊人,琅琊是现在山东的诸城县;其地亦都在东方,为什么五斗米道独出于四川?江苏人跑到四川去传道,固然不是没有的事,为什么其道在四川又并无影响呢?《三国志》和《后汉书》的《刘焉传》都说张鲁的母亲是懂得鬼道的,因此在刘焉家中进出,亦不说她的鬼道和她的丈夫张衡、公公张陵有何关系。 然则张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殊不可知。似乎张鲁既据汉中之后,因人民信奉五斗米道,不能不行,而又不愿意承认此道出于其仇敌张修。五斗米道既为人民所尊奉,把它拿来装在自己的祖父和父亲身上,至少在当时的环境里是光荣的,而且三代相传,则根柢深厚,又可以引起人民信仰之心,于是妄言其道出于父祖。然则张陵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殊不可知,而后世自称为他子孙的人,居然代代以天师自居;历代的政府,也居然多加以天师、真人等封号。倘使张陵有知,怕也要觉得出于意外罢? 替人治病,使人思过,给他符水吃,这是张修和张角相同的。 就是于吉[6],也用符水替人治病的。然而他们的行径,也有大不相同的地方。 张角是要煽动人民造反,夺取天下的。他分遣弟子八人,传道于四方。据《后汉书·皇甫嵩传》说,相信他的人,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都有。后汉时这八州,要包括现在江苏、安徽、江西、湖南、湖北、山东、河南、河北八省。他的徒党有几十万人。他把他们部署为三十六方。大方万余人,小方六七千。一朝事泄,他一个命令传出去,这些徒党就同时并起了。他又谣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句话,《三国演义》上有,《后汉书》上也是有的。诸位读了,一定要觉得奇怪,怎么天会得死呢?也不过以为草寇的说话,是不通的,不求甚解,一笑便置之罢了。其实不然。摇惑人心的话,也是要人家懂得的。倘使没有人懂,还造作它做什么?就使造的人不通,这话又何能风行呢? 须知古人的见解,和今人不同。今人说天子,只是一句空话。古人说天子,则真当他是天的儿子的。这种思想起源很早。到汉朝时候,其迷信还未尽破除。诸位大概都知道“汉高祖斩蛇起义”这句话。这件事《史记》《汉书》上是这样说的:汉高祖夜行,前有白蛇当道,汉高祖拔剑斩之,高祖走过之后,又有人走过这地方,见有老妪夜哭。问她为什么事情,她说:我的儿子被人家杀了。过路的人问她:你的儿子是什么人?给什么人杀掉?她说:我的儿子是白帝的儿子,现在给赤帝的儿子杀掉了。过路的人听她这话奇怪,觉得她不老实,正要给她些苦头吃,她却忽然不见了。这话自然是假造的。然而为什么要造这段话,就可见得当时的人有此思想,造出来足以摇动人心了。什么叫作赤帝、白帝呢?这正和张角所说的苍天、黄天,是一个道理。把天和地当作整个的,天上只有一个总的天神,地下也只有一个总的地神,这是业经进化后的宗教思想,古人却不是这样。古人所祭的地,只是自己所居住、所耕种的一片土地,这便是现在的社祭。所祭的天,也只是代表一种生物的功用。农作物是靠着四时气候的变化,才能够生长成熟的。古人看了这种变化,以为都有一个天神在暗中主持着,所以有青、赤、白、黑四个天帝,青帝主春生,赤帝主夏长,白帝主秋收,黑帝主冬藏。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都是要靠土地的,所以又有一个黄帝,以主土地的随时变化。古人又很早就有五行的思想,把物质分成五类,那便是水、火、木、金、土。把五行来配五方和四时,则木在东方,属春;火在南方,属夏;金在西方,属秋;水在北方,属冬。这大约因春天草木生长;夏天炎热,火的性质也热;秋天草木都死了,其性质为肃杀,而金属是做兵器的;冬天寒冷,水亦是寒冷的,所以如此配合。至于土,则古人每以自己住居的地方为中心,自然只好位置之于中央;其次序,自然在木火和金水之间了。 古人认为天上的五帝[7],是应该依着次序来管理人间之事的。为天下之主的,必须是天帝的儿子。所以朝代的更换,便是这一个天帝的子孙让位给那一个天帝的子孙。这就是所谓“五德终始”。所以我们看古史,往往说某一个帝王是以某德王,如以木德王、以火德王之类。五德终始又有两种说法:一种是依相克的次序,木德之后该金德,金德之后该火德,火德之后该水德,水德之后该土德,土德之后又该火德;一种是依相生的次序,木德之后该火德,火德之后该土德,土德之后该金德,金德之后该水德,水德之后又该火德的。在秦朝和西汉的前半期,是依着相克的次序。所以秦朝以周朝为火德,自己为水德,汉朝又自以为土德。到西汉的末年,却改用相生之说了,于是以周朝为木德,自己为火德,而把秦朝去掉不算。后来魏文帝代汉,又自以为是土德。 张角说什么苍天、黄天,自然也是想做皇帝的,不过依相克的次序,应该说黑天已死,黄天当立;依相生的次序,应该说赤天已死,黄天当立;总不该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不知道是张角另有说法呢,还是写历史的人弄错了一个字。不过他说到这一类的话,其有取汉朝而代之之心总是显而易见的了。所以我说:张角是要煽动人民造反,夺取天下的。 至于张修,则其规模大不相同。据《三国志》和注引魏文帝《典论》说:他隔了若干里,就设立一个义舍,以便行人歇宿。又把米和肉置于其中谓之义米肉。过路的人都可以按照自己的量吃饱。但是不能多取的,多取的鬼会罚他。他又禁酒。春夏则禁杀生。有小罪的人罚他修路一百步。如此,人民的经济,颇可因之而宽余。 张鲁据汉中,亦有二十余年,始终未曾出兵争夺别的地方。后来曹操去伐他,他的意思还不愿抗拒。可见其宗旨只要保守一地方,与民相安。于吉又和张修、张鲁不同。张鲁虽无意于争夺天下,扩充地盘,毕竟还带过兵,打过仗。张修并还造过反。至于于吉,则大约是个文人。所以《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说:他在现在的苏州,设立精舍,这精舍乃是汉人读书讲学之处。他的被杀,《江表传》和注所引的《搜神记》[8]说法亦有不同。《江表传》说:孙策在城楼上聚会诸将宾客,于吉从楼下走过,诸将宾客有三分之二都下楼迎拜他。孙策大怒,说他摇惑众心,使自己手下之人失掉君臣之礼,就把他捉起来。信奉于吉的人,都使家中的妇女去见孙策的母亲,替他求情。诸将又联名请求孙策,要替他保全性命。孙策不听,竟把他杀了。《搜神记》说:孙策要乘虚袭击许昌,带着于吉同行,时适大旱,舟行困难。孙策一清早就自出督促。将吏却多在于吉处,不能依时聚集。孙策大怒,说他败坏部伍,就把他绑在地上晒,叫他求雨,说午时以前得雨就赦他。果然大雨倾盆,大家以为孙策要赦他了,孙策却把他杀掉。这两说谁真谁假,连写《三国志注》的裴松之,也不能决断。依我看来,都未必确实。因为《江表传》说:诸将替他求情时,孙策说,你们不要信他。从前有个交州刺史(交州是现在的越南地方,在唐以前,也是中国的郡县)张津,就是相信这般邪道的,后来到底为外夷所杀。据裴松之说,张津确是死在于吉之后的,就可见得《江表传》的不确。至于《搜神记》说孙策要袭击许都,依我看来,根本没这一回事。这话另有一段考据,只好将来再谈。现在假定我的说法是正确的,《搜神记》的话也是靠不住的了。但《江表传》和《搜神记》毕竟是离于吉年代不远的人所做。他们想象中,以为于吉是怎样一个人,毕竟不会错的。据他们的想象,则于吉是一个术士,或者也可以说是一个江湖医生。他至多只能以幕友的资格随军,决不能带兵打仗的。看孙策手下的诸将宾客如此信奉他,可见他专和阔人来往。和张角、张修、张鲁等,专在小百姓面上做功夫的,又有不同。 须知宗教是有这三种:一种是在小百姓面上做功夫,而想煽动了他们,以图大事的,如近代洪秀全所创的上帝教便是。一种亦是在小百姓面上做功夫,确有些劝人为善的意思。如波斯的摩尼教,在唐朝时候曾经输入中国,后来被唐武宗禁止了,然而到宋朝时候,人民仍有信奉他的。其教徒都不吃肉,而且还要互相救济。所以多有致富的,能维持一部分的信仰。还有一种,则是专和上中流社会中人交接的。如在距今十余年以前,风行一时的同善社就是。这三件年代比较近的事,恰好和汉末的张角、张鲁、于吉做一个比喻。这种宗教,因其教理大都浅陋,而且既是宗教,总不免有些迷信的地方。迷信这件事,是在本团体以内便被视为神圣,在本团体以外就会被视为邪道的。再加有张角一类人,借此煽动了老百姓以图大事,就更被一般人所痛恶,要目为邪教;而朝廷也要加以禁止了。然第三种不过可鄙,并不会有什么大害。第二种可以说是有些益处的。只有第一种危险些。然而第一种的危险,实由于社会的不安,和宗教的本身并无多大关系。《后汉书·杨震传》说:他的孙儿杨赐,在灵帝时位居司徒,曾上疏说张角所煽惑的全是流民。这件事,但惩治张角是无用的。要令各地方的官吏把流民都送还本乡,然后把太平道的头目惩治几个,其事就不劳而定了。可见得张角能够发动人民,全由于社会的不安。宗教的本身并无多大力量。 还有,后世所谓道教,其根源,分明是出于张角、张修、张鲁、于吉一班人的,和老子毫无相干,他们却都奉老子为始祖。因为老子这一派学问,古代称为道家,他们的教就称为道教;而且竟有称佛道为释老的,如《魏书》的《释老志》便是,这又是什么道理呢?我说:这是因黄帝而牵及老子的。据《后汉书》说,张角所奉的道,称为黄老道,而《典略》说张修在汉中,并不置官吏,但令教中的祭酒治理百姓,祭酒要将老子的五千言教人学习。老子的五千言和张修之道有何关系,而要使人学习呢?原来秦汉时的方士,就是让秦始皇、汉武帝派人到海外去寻神仙、炼合丹药,服之以求不死的,都依附于黄帝。黄帝是没有书的,老子却有五千言。黄老在秦汉时代是并称的。张角、张修、张鲁、于吉等的道术,本来和方士有相当的关系,就因黄帝而牵及老子,把老子的书来使人诵习了。反正是当他咒语念,管什么意义合不合,念的人懂不懂呢?而老子,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人牵去,作为他们教中的始祖了。倘使老子地下有知,怕更要莫名其妙罢? 注释 [1]寇谦之(365年—448年),字辅真。北魏时期道教代表人物与改革者,新天师道(北天师道)领袖。 [2]张道陵(34年—156年),字辅汉,原名张陵,东汉丰县(今江苏徐州丰县)人。道教创始人。因其最初创立的五斗米道又称天师道,故又称张天师。 [3]《三国志》,二十四史之一,是由晋朝西晋时期史学家陈寿所著,记载中国三国时期的纪传体史书,是二十四史中评价最高的“前四史”之一。《三国志》也是二十四史中最为特殊的一部,因为其过于简略,没有记载王侯、百官世系的“表”,也没有记载经济、地理、职官、礼乐、律历等的“志”,不符合《史记》和《汉书》所确立下来的一般正史的规范。 [4]刘焉(?—194年),字君郎(《华阳国志》又作君朗)。江夏郡竟陵县(今湖北天门市)人。东汉末年宗室、军阀,汉末群雄之一,西汉鲁恭王刘余之后,刘璋之父。 [5]孙策(175年—200年),字伯符,吴郡富春(今浙江杭州富阳区)人。破虏将军孙坚长子、吴大帝孙权长兄。东汉末年割据江东一带的军阀,汉末群雄之一,孙吴政权的奠基者之一。 [6]于吉(?—200年)别称干吉、干室,东汉末年黄老道代表人物之一,后为孙策所杀。史书对于他有两种说法:(1)认为其即《太平经》作者。《后汉书·襄楷传》:“顺帝时,琅邪宫崇诣阙,上其师干吉于曲阳泉水上所得神书百七十卷,皆缥白素朱介青首朱目,号《太平青领书》。”(2)认为其乃三国时道士,《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时有道士琅邪于吉,先寓居东方,往来吴会,立精舍,烧香读道书,制作符水以治病,吴会人多事之。” [7]五帝,即东、南、西、北、中五方上帝,又称为五帝、五方帝、五方天帝、五方天神等,说法不一。唐贾公彦疏《周礼·天官》“祀五帝”,为东方青帝灵威仰、南方赤帝赤熛怒、中央黄帝含枢纽、西方白帝白招拒、北方黑帝汁先纪。他们的命名之义和他们分处的方位或季节是密切相关的。 [8]《搜神记》是一部记录古代民间传说中神奇、怪异故事的小说集,作者是东晋的史学家干宝。原本《搜神记》已散,今本系后人缀辑增益而成,二十卷,共有大小故事四百五十四个。主角有鬼,也有妖怪和神仙,杂糅佛道,所记多为神灵怪异之事,也有一部分属于民间传说。 [book_title]历史和文学 讲《三国志》,大家所最喜欢听的是战事。我现在说了许多话,一点战事也没有提到,读者诸君一定要不耐烦了。且慢!战事是可以讲的,《三国演义》式的战事却不能讲,因为这根本是文学,不是历史。文学固然有文学的趣味,历史也有历史的趣味。 充满了离奇变幻的情节,使人听了拍案惊奇,这是文学的趣味,但意义实在是浅薄的。因为文学是刺激感情的东西。要求感情满足,其势不能使人多用心。所以演义一类的书,所说的军谋和外交手段等,看似离奇变幻,神出鬼没,要是我们真肯用心,凭着事理想一想,就知道他所说的话,都极幼稚,只好骗小孩子罢了。 讲历史却不然。历史上的事情,都是真实的。其中如军谋和外交问题等,关系何等重大!应付这些问题的人,各方面都要顾到。而他们当日的环境,就是他们四面八方的情形,十分里倒有八九分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的。那么,他们当日应付的手段,我们如何会了解?更何从批评其得失呢?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句话,只是旁观者不负责任之辞,并不是真理。因为当局者的环境,旁观者总不能尽知。假如一个人对付一个问题要顾到三方面,而旁观者只知道两方面,那从旁观者看起来,这个问题自然要好对付得多。在当局者,还要多顾全一方面,旁观者所主张的办法,他就决不能采用。在旁观者看来,他的手段就很不高明,而要说他是一个迷者了。其实何尝是如此呢?读史的所以难,解释古事、批评古人的所以不可轻易,其原因就在乎此。然则史事根本无从说起了,还会有什么趣味呢?不,听我道来。古人的环境我们固然不能全知道,也不会全不知道。因而古人所做的事情,我们决不能全了解,也不至于全不了解。所以解释古事、批评古人,也不是绝对不可以,不过要很谨慎,限于可能的范围以内罢了。谨守着这个范围,我们能说的话,实在很少。然在这些少的话中,却多少见得一点事实的真相。其意义,要比演义等假设之以满足人的感情的,深长得多。满足感情固然是一种快乐,了解事实的真相,以满足求知的欲望,又何尝不是一种快乐?所以有史学天才的人,听了我的话,固然不会比听《三国演义》乏味。就是通常人听了我的话,也不一定会觉得乏味的。因为历史上有许多问题,原是普通的问题,人人能够了解的,学问的能够通俗化,其原因就在于此。 现在要说三国时的战事了,却还要请诸位耐烦一些,听一听东汉时地理的情形。东汉的行政区划是分为十三个州,其中十二个州各有一个刺史,又有一个州,则是属于司隶校尉的。把现在的地方说起来,则: 幽州:包括河北省的北部和热河(今辽宁省西部,河北省东北部)、辽宁两省,还包括朝鲜半岛的北部。因为朝鲜在汉时,也是中国的郡县。 冀州:河北省的南部。 并州:山西省的大部分、陕西省的北部和察哈尔(并入今河北、山西)、绥远(并入今内蒙古自治区)两省的一部分。 凉州:大略是现在的甘肃和宁夏两省。 青州:山东省的东北部。 兖州:山东省的西部和河南省的东北部。 豫州:河南省的东南部和安徽的江北。 徐州:山东的东南部和江苏的江北。 扬州:江苏、安徽的江南及江西、浙江、福建三省。 荆州:河南的西南部和湖南、湖北两省。 益州:陕西省的南部和四川、云南两省。 交州:广东、广西两省,还包括现在的越南。因为越南在汉时也是中国的郡县。 司隶校尉:河南省的西北部、山西省的西南部、陕西省的中部。 汉朝的行政区划,下级的是县。这和后世的情形是一样的,是官治的最下级。自此以下,就只有自治的机关,而没有官治的机关了。上级的是郡。郡的幅员,在中原繁盛之地,和清朝时代的府差不多。县的长官,户口多的称为令,少的称为长;郡的长官,称为太守;都是地方行政官。郡以上更大的区域称为州。每州有一个刺史,却是监察官而不是行政官了,所以他只查察人家的失职与否,而自己并不办事。而且所监察的专注重于太守,县以下的事情,即非其所问。 原来秦汉时代的县,就是古代的一个国。诸位总还有读过《孟子》[1]的。《孟子·万章下篇》说古代国家的大小,不是说“天子之地方千里,公、侯皆方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么?《汉书·百官公卿表》说:汉朝承袭秦朝的制度,每一县的地方,大概是方一百里。我们读《左传》等书屡见当时的大国灭小国而以为县,而秦汉时的县名,和古代的国名相同的很多,就可见古代之国被灭之后,在大国中仍成为一个政治单位。春秋、战国之世,次等国大约方五百里,如《孟子·告子下篇》所说“今鲁方百里者五”便是。大国则方千里,如《孟子·梁惠王上篇》所说“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便是。这其大小,就是《万章篇》所说的天子之国了。所以孟子说梁惠王,说齐宣王,都希望他们行王政而王天下,因为他们实在有这个凭借。 在春秋以前,大国或次等国灭掉了别一国,大概都把它作为自己国里的一县,直隶于中央政府,其上更无任何等级。战国时的大国,才有在边地置郡的,内地还没有什么郡。郡的兵力比县要充足些。所以战国时,秦王派甘茂去攻韩国的宜阳县,甘茂说:宜阳虽名为县,其实是郡,是不容易攻的。内地用不到很厚的兵力,所以各国都不设郡。到秦始皇灭六国,六国的人民都非心服,到处都有用兵力镇压的必要,所以把天下分作三十六郡,而郡就成为普遍的制度了。所以郡的设立,根本就是为镇压起见,并不是为治理地方起见。但是既不放心各地方的人民,怕其要反叛,县的兵力不足镇压,而要设置了许多郡守,又怕郡守的权力太大了,于己不利,于是每郡又派一个御史去监视着他。到汉朝,皇帝不再派御史,而由丞相分派若干个史,出去监察各郡,这个史便称为刺史。刺史本非行政官,一个刺史监察几个郡,只是办事上一个分划的手续,并不是什么行政区划,所以其初并没有州的名目而称之为部。这“部”字,便是现在“部分”两个字的意思。到后来才改称为州,但是名目虽改,其实权还是一样。直到后汉灵帝时候,改刺史为州牧,其实权才有变更的。改刺史[2]为州牧[3],前汉时就有此举,但是不久又改回来了。 当时主张改刺史为牧的人,议论是这样的,他们说:刺史的责任在监察太守,可是他们的官位比太守小,他们的资格也比太守浅。政治上的秩序,是要使大官去治小官,不该使小官去治大官的。所以要把刺史改名为牧,算作太守的上级官,用资格深的人去做。其实这话是错的。监察和行政是两个系统。监察一系的官吏,可以监察行政官,乃其职权如此,并非把其官位和所监察的官的官位,比较大小而定的。而在事实上,则行政官宜用资格较深的人,监察官宜用资格较浅的人。因为行政有时候要有相当的手腕,而且也要有相当技术,这是要有经验然后才能够有的,所以要用资格深的人。至于监察官,则重在破除情面。要锋锐,不要稳重;要有些初出茅庐的呆气,不要阅历深而世故熟;要他抱有高远的理想,看得世事不入眼,不要他看惯了以为无足为怪;要他到处没有认得的人,可以一意孤行,不要交际多了,处处觉得为难。用现在的事来说,学校里初毕业的人,文官考试刚录取的人,宜于做监察官。在官场上办过若干年事情的人,宜于做行政官。而且行政官和当地的人,总不能毫无联络。对于土豪劣绅等,有时虽明知其不好,也不容易专走方路,把他们尽情惩治的,因为如此,他就要暗中和你为难,使你缓急之际办事棘手,有时为害甚大。就是平时的政务,也不免要受他牵掣的。我前文说行政官必须要有些手腕,这也是其中的一端。至于监察官,则根本不办什么事情,不怕你掣肘。而且汉朝的刺史,只有一年一任,到你要和他为难,他倒早已离开你这地方了。土豪劣绅的势力,大抵只限于本地。要离开本地,赶进京,或者到别地方去和前任刺史为难,是不容易的。所以汉朝刺史的制度,确有相当的价值。前汉时主张改刺史为州牧的人,其议论实不得当。所以后来行之而不好,就不得不将旧制回复了。 但是到东汉末年,此论复起。主张的人便是刘璋的父亲刘焉。他的理由是四方多乱,非有资深望重的人不能镇慑;而资深望重的人是不能使他为刺史,而不得不改其名为牧,以示隆重的。当时听了他的话,便派了几个资深望重的人出去做州牧。其余不重要的去处,还是称为刺史。到后来,则一个人往往先做刺史,过了几年,资格渐深,名望渐高,然后升为州牧。论当时的情势,有实力的人,无论称为刺史,或称为牧,其能霸占一地方,总是一样。而且既占一地方之后,其势也不得不升他做牧。但是有几个人,其能霸占一地方,和州牧的制度也是有些关系的。 譬如刘表,若非有州牧之制,他这种名望很高的人,或者就不会久任一州的刺史。又如他的名目只是刺史,在地位上比州牧要低些,或者他也要小心一些,有许多僭越的事情,根本就不敢做。所以把后汉末年的分裂,过分归咎于州牧之制,是不对的;然而州牧之制,确也有相当的关系。据地自专,和中央政府对抗,是要有相当大的地盘的。从春秋以来,像后世一府这么大的地方,就不足以为轻重。所以和鲁国差不多大小的国,如宋国、卫国、郑国等,都不能和大国相抗,到秦汉之世,此等情形就更为显著。 诸位有读过柳宗元的《封建论》[4]的么?他的《封建论》里有一句说:汉朝“有叛国而无叛郡”。这就因为汉时的郡,只有后世一府这么大,而汉初所封诸国,都兼五六郡之地之故。后汉末年,割据的人,大约都有一州或大于一州之地,也是为此。后汉的十三州大小是极不相等的。小的如青州、兖州,不过现在山东省的一半。大的如扬州、益州,都要包括现在的好几省。这是因人口多则设治密,而当时的南方还未甚开发之故。所以翻开读史地图来看,吴国的地方并不小于魏,而实力却远不如魏,就是为此。 司隶校尉是前汉武帝所设的官。因当时有巫蛊之祸,使之督捕,是带有非常时期的侦缉性质的。后来事过境迁,此等特殊性质渐渐消灭,乃使其监察数郡。在这一点上,其性质与刺史无异。所以后汉有十三州[5],中有一州不设刺史而即由司隶校尉监察。 注释 [1]《孟子》是儒家的经典著作,被南宋朱熹列为“四书”(另外三本为《大学》《中庸》《论语》)。战国中期孟子及其弟子万章、公孙丑等著。最早见于赵岐《孟子题辞》:“此书,孟子之所作也,故总谓之《孟子》。” [2]刺史:秦制,每郡设御史,任监察之职,称监御史(监郡御史)。又称刺使,职官。“刺”是检核问事的意思,即监察之职。“史”为“御史”之意。汉武帝继废诸郡监察御史后,又于元封五年(前106年)分全国为十三部(州),各部始置刺史一人。汉成帝绥和元年(前8年)刺史改称州牧,职权进一步扩大,由监察官变为地方军事行政长官。 [3]州牧:中国古代汉代至宋代的官名。古代以九州之长为“牧”,“牧”是管理人民之意。 [4]《封建论》:唐代文学家柳宗元创作的一篇政治论文。文章对“分封制”进行了全面的历史的分析,论证了郡县制的巨大优越性。肯定了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任何人也无力改变这一历史发展的趋势,痛斥了各种鼓吹分封制的谬论。这篇文章从理论上有力地抨击了维护分封制的谬论,打击了藩镇们的气焰,具有强烈的现实性和鲜明的战斗性。全文观点明确,重点突出,结构严谨,条理清晰;既有正面论述,也讲反面教训,具有不容置辩的逻辑力量;且多用排偶句子,骈散相间,语言凝练,语气清峻。 [5]州:汉代监察区名。又称部。汉朝东汉全国设十三州,一州所辖郡、国多少不等。每州设刺史或州牧一人,巡察所属郡、国,督察郡、县官吏和地方豪强,纠举不法,弹劾污吏。东汉灵帝中平五年(188年),选朝廷重臣出任州牧。从此,州逐渐变成行政区,州牧也成为常设的一方军政长官。东汉末年,各州或置牧,或置刺史,以资望轻重为转移。 [book_title]董卓的扰乱 现在真要说起三国时的战事来了。说起三国时的战事来,第一个要提到的,便是董卓。董卓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三国的纷争,起于汉献帝初平元年东方州郡的起兵讨伐董卓。其时为公元190年。直到晋武帝太康元年,把东吴灭掉,天下才算统一。其时为公元280年。分裂扰乱的局面,共历九十一年。政治上最怕的是纲纪废坠。纲纪一废坠,那就中央政府的命令不能行于地方,野心家纷纷乘机割据,天下就非大乱不可了。 专制时代的君主,虽然实际也无甚能力。然而天下太平了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大家都听中央政府的命令惯了,没有机会可乘,决没人敢无端发难。后汉时,离封建时代还近,尊君的思想极为普遍。读过书的知兵大员,虽然很有威望,兵权在手,也都不敢违犯中央的命令。黄巾虽然分布很广,起兵时声势浩大,幸而张角并非真有才略的人,一起兵,就被官军扑灭了,其余党虽未能尽绝;黄巾以外,各地方的盗贼起义的虽然还不少,都是迫于饥寒,并无大志。倘使政治清明,再有相当的兵力辅助,未始不可于短期之内剿抚平定的。何进的死,虽然京城里经过一番扰乱,恰好把积年盘踞的宦官除掉了,倒像患外症的施行了手术一般。所以经过这一番扰乱以后,倒是一个图治的好机会。而惜乎给董卓走进去,把中央的局面弄糟了。还给有野心要想割据的人一个好机会。自此以后,中央政府就命令不行,政治上的纲纪全然失去了。所以论起汉末的分裂来,董卓确是一个罪魁祸首。 董卓初进京城时,也未始不想做些好事。当后汉桓、灵二帝时,宦官专权,曾诬指反对的人为党人,把他们杀的杀,治罪的治罪。最轻的,也都不准做官。这个在古时谓之锢,所以史家称为党锢之祸[1]。董卓初进京时,替从前受祸的人一一昭雪,而且还引用了一班名士。有名的蔡邕[2] 表字唤作伯喈的,便是其中的一个。他自己所喜欢的人,只做军官,并不参与政治。倘使他真能听这一班名士的话,约束手下的武人,政治也未始不可渐上轨道。苦于他其实是不懂得政治的人。一上政治舞台,便做了一件给人家借口的事。那便是废少帝而立献帝。在专制时代,无故废立,那是怎样容易受人攻击的事啊!公忠体国之臣,固然皇帝不好,不敢轻于废立。就是奸雄想要专权,甚而至于想要篡位的,也正利于君主的无用,何必要废昏立明?历代篡弑之事,能够成功的,都在权势已成,反对自己的人诛锄已尽之后。哪有一入手便先做一件受人攻击之事的呢?董卓的举动如此,就见得他是一个草包了。 而他所以失败之由,尤其在于不能约束兵士。当时洛阳城中,富贵之家甚多,家家都有金帛。他就放纵兵士,到人家去抢劫,还要奸淫妇女。有一次,他派兵到洛阳附近的地方去。这地方正在作社(中国民间最重的是社祭,就趁这时候,举行种种宴乐、游戏等事,谓之作社),人民都聚集在社庙附近。他的兵,就把男人都杀掉,再抢了他们的车,把所杀的人头挂在车辕上,载其妇女而还。这件事,《三国演义》上也曾说及的。《三国演义》的话,有些固然靠不住,有些却是真的。这件事,正史中的《后汉书》上也有,并非写《三国演义》的人冤枉董卓。他的军队如此,就连京城里的秩序都不能维持,还说得上收拾天下的人心么?无怪东方州郡要起兵讨伐他了。 东方的兵一起,董卓的所作所为,就更不成话了。他的兵虽也相当的强,然而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东方州郡的兵,声势浩大,也不易力敌的。于是想到从洛阳迁都长安。一者路途遥远,且有函谷关(函谷关,本在今河南的灵宝县,汉武帝时,东移到现在河南的新安县。这是从河南到陕西一条狭路的东口,现在的潼关是其西口)之险可守,东方的兵不容易到。二者董卓是西凉人,所用的是西凉的兵,长安离他的老家近些。这还可说是用兵的形势不得不然。然而迁都也有迁法。他却令手下的兵,逼着人民迁徙。当时洛阳居民共有数百万人,互相践踏。有饿死的,也有遇着抢劫而死的,死尸堆满在路上。他自己带兵,仍留在洛阳附近。一把火,把皇宫、官署、民居都烧毁了。二百里内更无人迹。他又使吕布[3]把汉朝皇帝和官员的坟,都掘开了,把坟中所藏珍宝取去。你想这还成什么行为?无怪批《三国演义》的人,要说他是强盗行径,不成气候了。 当时东方的兵,如果能声罪致讨,这种无谋的主帅,这种无纪律的军队,实在是不堪一击的。至多经过一两次战事,就平定了。苦于这些州牧、郡守,都只想占据地盘,保存实力,没有一个肯先进兵。其中只有曹操,到底是有大略的人。他虽然是个散家财起兵,本来并无地盘的,倒立意要成就大事。替义兵(当时称东方讨伐董卓的兵为义兵)画了一个进取之策。诸人都不听,曹操就独自进兵。董卓的兵力是相当强的。合众诸侯的力量以攻之,虽然有余,单靠曹操一个人的力量,自然不够。兵到荥阳(今河南省荥阳县东北有旧荥泽县),就给董卓的部将徐荣打败。然而曹操的兵虽少,却能力战一天。徐荣以为东诸侯的兵都是如此,也就不敢追赶。 这时候,董卓的兵似乎胜利了,却又有一个孙坚,从豫南而来。孙坚是做长沙太守的。汉朝时候,湖南还未甚开辟,长沙僻在南方,与中原大局无甚关系。倘使做太守的是一个苟且偷安的人,大可闭境息民,置境外之事于不问。孙坚却是有野心的。他听得东诸侯(当时称东方的州牧、郡守为东诸侯,乃是沿用封建时代的旧名词)起兵讨卓,也就立刻起兵。路过荆州、南阳,把刺史太守都杀了。前到鲁阳,这就是现在河南的鲁山县,为从南阳到洛阳的要道。这时候,袁术因畏惧董卓,屯兵在此,便表荐孙坚做豫州刺史。孙坚向北进兵,也给徐荣打败。明年,孙坚收兵再进。董卓使吕布、胡轸去拒敌。二人不和,军中无故自乱。给孙坚打败,把他的都督华雄[4]杀掉。华雄明明是被孙坚所杀的,《三国演义》却说他被关公所斩,这就是演义不可尽信之处了。于是孙坚进兵,离洛阳只有九十里,董卓自己出战,又败。乃留兵分屯关外,自己也退到长安。 董卓这时候,大抵是想雄踞关内,看东诸侯的兵将怎样的。果然东诸侯心力不齐,不能进兵。孙坚进到洛阳,修复了汉朝皇帝的坟墓,也就无力再进了。而且这时候,洛阳业已残破,不能驻兵。只得仍退到鲁阳。倘使这时候,董卓的所作所为成气候一些,确也还可以据守关内。无如他的所为,更不成气候了。他在关中的郿县(今陕西省眉县)造了一个坞。据《后汉书》说:高厚各有七丈。《后汉书注》是唐朝的章怀太子(唐高宗的儿子,名字唤作贤)做的。据说其时遗址还在,周围有一里一百步。他在郿坞中,堆积了三十年的粮食。说:“事成雄踞天下,事不成,守此也足以终身了。”你想:乱世的风波,多着呢,险着呢,哪有这种容易的事?而且他一味暴虐,不论文官武将,要杀就杀。于是再没有人归心他。再到明年,就是汉献帝的初平三年(192年),就给王允、吕布合谋所杀。这件事的大概,料想诸君都知道的,不必细讲了。 董卓虽死,朝廷却仍不能安静,他手下的军队还多着呢,都没有措置得妥帖。排布这件事,是要有些政治手腕的。王允虽然公忠,手腕却缺乏。没有下一道赦令暂安他们的心,然后徐图措置。当时董卓的女婿牛辅,屯兵在现在河南的陕县,吕布既杀董卓,派李肃到陕县,要想借皇帝的命令,杀掉牛辅。这如何办得到?于是李肃给牛辅打败了。吕布便把李肃杀掉。这其实也是冤枉的。牛辅心不自安。有一次,营中的兵,有反去的。辅以为全营都反,取了金宝,带着亲信五六个人逃走,他的亲信又垂涎他的金宝,把他杀掉,将头送到长安。他的部将李傕[5]、郭汜[6]、张济等,本来是去侵略现在河南省的东南部的,回来之后,军中已无主将。又听得谣言说:京城里要尽杀凉州人。急得没有主意,想各自分散,逃归本乡。当时有一个讨虏校尉,名唤贾诩[7]的,也在军中。对他们说道:你们弃众单行,一个亭长(汉时十里一亭,亭有长,亦主督捕盗贼),就把你们绑起来了。不如带兵而西,沿路收兵,替董卓报仇。事情成功了,还怕什么?不成,到那时再想法逃走,亦未为晚。一句话点醒了李傕等,就照着他的话行。大约当时想乱的人多了,沿路收兵,居然得到十几万。就去攻长安城。十天工夫,把城攻破了。吕布战败逃走,王允给他们杀掉。于是长安为李傕、郭汜所据,张济仍分屯于外。 李傕、郭汜的不成气候,自然也和董卓一样的。纵兵到处抢劫。当时长安附近,人民还有几十万家,因此穷到人吃人。两年之间,几乎死尽了。后来李傕、郭汜又互相攻击。李傕把汉献帝留在营中,做个人质,却派公卿到郭汜营中讲和。郭汜便把他们都扣留起来。幸得张济从外面来,替他们讲和,汉献帝才得放出。 献帝知道在李傕、郭汜等势力范围之下,总不是一回事。派人去请求李傕,要东归洛阳。使者来回了十趟李傕才答应了。献帝如奉到赦令一般,即日起行。此时护卫献帝的:一个是杨定,乃董卓部将;一个是杨奉,本来是白波贼(白波,谷名,在今山西汾城县。白波贼,是在白波谷地方做强盗的)帅,后来做李傕部将,又反李傕的;一个是董承,是牛辅的部将。走到华阴,有一个带兵的人,唤作段煨的,把献帝迎接入营。 段煨的为人,是此较成气候一点的,却和杨定不合。杨定就说他要造反,发兵去攻他的营。恰好李傕、郭汜把皇帝放走了,又有些懊悔,乃合兵去救段煨。杨定逃奔荆州。献帝乘机脱身。而张济又和杨奉、董承不合,和李傕、郭汜合兵来追。杨奉、董承大败。乃诈与李傕等讲和,而暗中招白波贼帅李乐、韩暹、胡才等和南匈奴的兵来,把李傕等打败。李傕等合兵再来,杨奉、董承等又败。乃逃过黄河,暂住在山西安邑县地方。韩暹又和董承相攻。 董承逃奔河内,就是现在河南的武陟县。河内太守张杨,叫他到洛阳去,把宫室略为修理,发兵迎接献帝,回到洛阳。此时洛阳城中,房屋都没有什么了,到处生着野草。百官都住在颓墙败壁之间。有的自出樵采,有的竟至饿死。在洛阳护卫献帝的,是董承、韩暹两人。他俩依旧不和。董承暗中派人去唤曹操进京,以后的大权,就归于曹氏了。 我们总看,从董卓入洛阳以后,到献帝迁回洛阳之时,汉朝的中央政局,可说全是给董卓和他部下的人弄坏的。这件事,别有一个深远的原因在内。我们且看蔡文姬的诗: 汉季失权柄,董卓乱天常。志欲图篡弑,先害诸贤良。逼迫迁旧邦,拥主以自强。海内兴义师,欲共讨不祥。卓众来东下,金甲耀日光。平土人脆弱,来兵皆胡羌。猎野围城邑,所向悉破亡。斩无孑遗,尸骸相撑拒。马边悬男头,马后载妇女。长驱西入关,回路险且阻。还顾邈冥冥,肝脾为烂腐。所略有万计,不得令屯聚。或有骨肉俱,欲言不敢语。失意机微间,辄此斃降虏。“要当以亭刃,我曹不活汝。”(这十个字,是西凉兵骂俘虏的话。)岂复惜性命,不堪其詈骂。或便加捶杖,毒痛参并下。旦则号泣行,夜则悲吟坐。欲死不能得,欲生无一可。彼苍者何辜?乃遭此戹祸。 蔡文姬名琰,就是蔡邕的女儿,是后汉时的一个才女。这一首诗,写尽了西凉兵野蛮的情形。 看了“来兵皆胡羌”一句,可知当时西凉兵中,夹杂了许多异族。原来羌人的根据地,本在今甘肃东南部。战国时,才给秦国人赶到黄河西边,羌人就以今青海省城附近大通河流域为根据地。西汉时,中国又经开拓,羌人又逃向西边去了。到王莽[8]末年,乘中原内乱,又渡过大通河来。后汉初年,屡次反叛。中国(汉朝)把他打平了,都把降众迁徙到内地。一时来不及同化。又贪官污吏、土豪劣绅都要欺凌剥削他们,于是激而生变。从安帝到灵帝,即大约从公元107年起到176年,七十年之间,反叛了好几次。中国(汉朝)这时候政治腐败,带兵的人都无意于打仗,地方官则争先恐后,迁徙到内地。凉州一隅,遂至形同化外。后来表面上虽然平定,实际乱事还是时时要发动的。 羌人的程度本来很低,他的反叛全是原始掠夺性质。胡本来是匈奴人的名称,后来汉朝人把北边的异族都称为胡。其初,还称匈奴东方的异族为东胡,西方的异族为西胡或西域胡。再后来,便把西字或西域字略去,竟称之为胡了。这一首诗中“来兵皆胡羌”的胡字,大约是西域胡,也是野蛮喜欢掠夺的。 而汉人和这一班人打仗打久了,也不免要传染着他们的气习。所以当时的西凉兵野蛮如此。带兵的人就要约束,又从何约束起呢?况且董卓自己也是这样的。《后汉书》上说:他有一次到郿坞去,汉朝的官员替他送行。他将投降的几百个人,即在席间杀害。先割掉他们的舌头,再斩断他们的手脚,再凿去他们的眼睛,然后用锅子来煮。这些人要死不得死,都宛转杯案之间。大家吓得筷子等都丢掉了,董卓却饮食自如。他的性质如此,又怎会约束他手下的人呢?他的这种性质,是哪里来的?《后汉书》说他“少游羌中,尽与其豪帅相结”。可见董卓的性质,有一半被他们同化了。不但董卓如此,他的部将和他的兵,怕大都如此。后来“五胡乱华”[9]时,有一大部分人还是带着这种性质的。 可见后汉时西凉兵的扰乱,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政治问题,其中实含有很深远的民族问题、文化问题在内了。 注释 [1]党锢之祸:东汉桓帝、灵帝时,士大夫、贵族等对宦官乱政的现象不满,与宦官发生党争的事件。事件因宦官以“党人”罪名禁锢士人终身而得名。前后共发生过两次。两次党锢之祸都以反宦官集团的失败而结束,反宦官的士大夫集团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党人被残酷镇压。当时的言论以及日后的史学家多同情士大夫一党,并认为党锢之祸伤汉朝根本,为黄巾之乱和汉朝的最终灭亡埋下伏笔。 [2]蔡邕(133年—192年),字伯喈。陈留郡圉县(今河南杞县南)人。东汉时期名臣,文学家、书法家,才女蔡文姬之父。 [3]吕布(?—199年),字奉先,并州五原郡九原县(今内蒙古自治区包头市九原区)人。东汉末年群雄之一。善于骑射,骁勇尚武,号称“飞将”,时称“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建安三年(198年),吕布遣将击败刘备与夏侯惇后,曹操亲自出马征讨吕布,水淹下邳。吕布被部下叛变,于十二月癸酉(199年2月7日)城破被俘,被处死。吕布所用的实战武器为矛。在《三国演义》及民间其他艺术形象,吕布多被塑造成三国第一猛将。其武器也被虚构为方天画戟。 [4]华雄(?—191年),中国东汉末年董卓部下的武将,为董卓帐下都督。191年,关东军阀联合讨伐董卓,董卓派大将胡轸统率华雄等进攻时任长沙太守的孙坚,结果被孙坚大败,华雄在此战中被孙坚枭首。罗贯中所著《三国演义》中则对这段历史做了改动,描写华雄被刘备二弟关羽所杀,这段被称为“温酒斩华雄”的故事情节也流传于后世。 [5]李傕(,作为姓时读 )(?—198年),字稚然。北地郡泥阳县(今陕西省耀县)人,汉末群雄之一。东汉末年汉献帝时的军阀、权臣,官至大司马、车骑将军、开府、领司隶校尉、假节。在小说《三国演义》中,李傕是董卓手下的排名第一的凉州系心腹大将,统领董卓的西凉精锐部“飞熊军”。 [6]郭汜(?—197年),本名郭多,凉州张掖(今甘肃张掖)人。东汉末年割据军阀。出身马贼,投靠董卓部下,善于用兵。董卓被杀后,采用谋臣贾诩计策,联兵攻破长安,击败温侯吕布,杀死司徒王允,占领长安。挟持汉献帝,加号扬烈将军。初平三年(192年),迁后将军,册封美阳县侯。护送汉献帝东归洛阳,加号车骑将军。建安二年(197年),郭汜被部将伍习杀死。 [7]贾诩(147年—223年),字文和,武威郡姑臧县(今甘肃武威市)人。汉末三国时期曹魏开国功臣、军事战略家。 [8]王莽(前45年—23年),字巨君,魏郡元城县(今河北省大名县)人。新朝开国皇帝(9年—23年在位)、政治改革家。在位时宣布推行新政,史称“王莽改制”,引发天下大乱。 [9]五胡乱华:指在西晋时期塞外众多游牧民族趁西晋八王之乱国力衰弱之际,陆续建立数个非汉族政权,形成与南方汉人政权对峙的时期。“五胡”主要指鲜卑、匈奴、羯、氐、羌五个胡人大部落,但事实上五胡是西晋末各乱华胡人的代表,数目远非五个。五胡乱华的时间一般从西晋灭亡(316年)开始算起,一直到鲜卑北魏统一北方(439年)。有的学者也称之为“永嘉之乱”“中原陆沉”“中原沦陷”等。这一时期,历史学家普遍认为是汉民族的一场灾难。581年隋文帝杨坚建立隋朝,589年灭陈朝,方使中国结束了300年的动乱和分治。 [book_title]曹操是怎样强起来的 董卓劫迁献帝之后,东方州郡既无人能跟踪剿讨,自然要乘机各据地盘了。当时的南方还未甚发达,在政治上的关系也比较浅。北方,洛阳残破了。从函谷关以西,则还在董卓手里。所以龙争虎斗,以幽、并、青、冀、兖、豫、徐七州和荆、扬两州的北部为最厉害。这就是现在的山东、山西、河南、河北四省,及江苏、安徽、江西、湖北四省中江、汉、淮三条大水沿岸的地方。 当灵帝末年,做幽州牧的是刘虞。他是汉朝的宗室。立心颇为仁厚,居官甚有贤名,颇得百姓爱戴。然实无甚才略。幽州有个军官唤作公孙瓒[1],性情桀骜,而手下的兵颇强,自然不免有些野心。不过当政治上秩序未大坏时,还不敢公然反抗罢了。到董卓行废立之后,情形又有不同。献帝既系董卓所立,在专制时代的皇位继承法上,自不能算作正当。讨伐董卓的人,自然有不承认献帝的可能。于是袁绍和冀州牧韩馥联合,要推刘虞做皇帝。刘虞是没有实力的人,假使承认了,岂非自居叛逆,甘做他人的傀儡?所以坚决不受。反派人到长安去,朝见献帝。献帝正为董卓所困,想要脱身而无法。见刘虞的使者来,大喜。此时刘虞的儿子刘和,还在长安做官。献帝就叫他回见父亲,密传诏旨:令刘虞派兵来迎。刘和不敢走函谷关大路,打从现在商县东面的武关出去。这时候袁术因惧怕董卓,带兵驻扎在南阳。恰好孙坚自长沙带兵而北,把南阳太守杀掉,袁术就趁此机会,把南阳占据起来。 迎接皇帝,是一件大有功劳,而且存心要想专权,也是一件大有希望的事。有此机会,袁术如何肯让刘虞独占。刘和经过其境,袁术便把他留下,派人去告诉刘虞,叫他派兵来和自己的兵会同西上。刘虞果然派了几千个马兵来,就叫刘和统带。这事倘使成功,刘虞的名望地位岂不更要增高,公孙瓒要把他推翻就难了。所以公孙瓒力劝刘虞不可派兵。刘虞不听。公孙瓒便串通袁术把刘和拘留起来,而把刘虞所派的兵夺去。这是董卓劫迁献帝以后,关于帝位问题,当时几个有兵权和地盘的人勾心斗角的一幕。因其事情没有闹大,读史的人都不甚注意,把它淡淡地读过了。其实此项阴谋,和当时东方兵争序幕的开启,是很有关系的。 公孙瓒串通袁术,把刘和拘留起来,刘虞派去的兵夺掉,既阻止刘虞迎驾的成功,又可和袁术相联结,他的阴谋似乎很操胜算了。于是志得意满,以讨伐董卓为名,带兵侵入冀州,要想夺韩馥的地盘。韩馥如何能抵敌?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又随其后。鹬蚌相持,渔翁得利,反替袁绍造成了一个机会。此时袁绍正因董卓西迁,还军河北,便乘机派人去游说韩馥。韩馥乃弃官而去,把冀州让给袁绍。袁绍的高、曾、祖、父都是做汉朝的宰相的(所谓“四世三公”,后汉是以司马、司徒、司空算相职的),归心于他的人很多。其才能,比之韩馥,自然也要高出几倍。公孙瓒要占据地盘不得,反而赶去了无用的邻居,换了一个强敌来。世界上的事情,正是变化多端,不由得人打如意算盘了。 袁绍和公孙瓒地势逼近,自然是要想互相吞并,不会合式的。袁术和公孙瓒联结,对于北方也有一种野心。凭空跳出一个袁绍来,这种野心不免要受一个打击。自然要和袁绍不对,顾不到什么弟兄不弟兄了。 曹操和袁绍是讨卓时的友军。当群雄初起之时,各人都怕兵力不够,总想多拉帮手。不是利害真相冲突之时,总要戴着假面具,互相利用。这是当时曹操、刘备、吕布等所以内虽不和而当人家穷困来投奔时,总要假意敷衍,不肯遽行决裂的原因。袁曹初时的互相提携,理由亦不外此。此时兖州北境,适有乱事,本来的地方官不能平定。曹操带兵去把他打平了。袁绍就表荐他做东郡太守(治东武阳,在今山东朝城县西[2])。此事在汉献帝的二年。明年,青州黄巾攻入兖州。兖州刺史刘岱为其所杀。济北(济北国,在今山东长清县南)相鲍信是最赏识曹操的,就劝刘岱手下的人共迎曹操为兖州牧。此时黄巾声势浩大,曹操和鲍信进兵讨伐,鲍信力战而死。 曹操到底把黄巾打败。黄巾投降的共有三十多万人。曹操把他精锐的留下,编成军队,称为青州兵。这些都是百战的悍贼。于是曹操不但得兖州为地盘,手下的军队也比较精强了。 南阳在后汉时,也是荆州的属地。这时候的荆州刺史是刘表,已从今湖南境内迁徙到湖北的襄阳,和中原之地接近了,和南阳势尤相逼。孙坚也是个没有地盘的人,屯扎在河南鲁山县境内。袁术就表荐他做豫州刺史,和他互相联结,要想夺刘表的地盘。这样一来,袁绍就要和刘表联结。而徐州和兖州是相接境的。徐州可以吞并兖州,兖州也可以吞并徐州。徐州牧陶谦[3],照《三国演义》上看来,是一位好好先生,这个不是真相。他虽无才能,而亦颇有野心。青州刺史田楷,则本系公孙瓒的人。 当时的斗争,遂成为冀州的袁绍、兖州的曹操、荆州的刘表站在一条线上,幽州有实权的公孙瓒、寄居荆州境内的袁术和豫州的孙坚、徐州的陶谦站在一条线上的形势。刘备是以讨黄巾起兵的,后来跟随公孙瓒。公孙瓒荐他做平原(今山东平原县)相。平原属于青州,常做田楷的帮手,所以也在公孙瓒、袁术战线之内。 两个集团开始斗争,袁术和公孙瓒一方面是失败了。公孙瓒进兵攻袁绍,既为所败(即《三国演义》所谓袁绍磐河战公孙。据《三国演义》上看,似乎两军无大胜败,实在是公孙瓒败的)。袁术使孙坚攻刘表,虽然战胜,围困襄阳,然孙坚的用兵太觉轻率,因单马独出,被刘表的军士射杀了。刘表就进兵截断袁术的粮道。此事在汉献帝的四年。前一年,公孙瓒已经发动刘备和陶谦,进兵山东西北境,以逼袁绍,给袁绍、曹操联合打败。至此,袁术又自己带兵到现在豫东的陈留,又给曹操打败了。袁术逃到九江。汉朝的九江郡,在现在安徽的寿县,也就是扬州刺史的治所。袁术逃到九江之后,将扬州刺史杀掉,把其地占据起来。寿春虽然是东南重要的都会,其势离北方已经远一步了。陶谦却在此时发动大兵以攻曹操。和下邳(在今江苏邳县境内)地方自称天子的阙宣联合,攻取了山东的泰安、费县,进逼济宁。 这一年秋天,曹操进攻陶谦,连破了十几座城池。明年夏又继续进攻,直打到徐州东境。曹操攻陶谦,《后汉书》和《三国志》都说他是要报父仇。这句话是不确的。 曹操的父亲名曹嵩,是沛国谯县人。汉朝的谯县就是现在安徽的亳县。他被杀的情形,《三国志·魏武帝本纪》中说:“董卓之乱,避难琅琊,为陶谦所害。”《后汉书·陶谦传》则说他避难琅琊,陶谦的别将(部将离开主将,自带一支兵驻扎在外面的,谓之别将)有守阴平的,士卒贪他的财宝把他袭杀。这两说须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曹嵩避难的琅琊,该是现在山东诸城县东南的琅琊山(后汉有琅琊郡,在今山东临沂县北)。董卓之乱,亳县并没有受影响。曹嵩所以要避难,乃因曹操起兵以讨董卓之故。这是避人耳目,并非逃避兵灾,所以要躲在山里。汉朝的阴平县,在现今江苏沭阳县西北,其地离琅琊山颇近,所以守阴平的兵会把曹嵩杀掉。《后汉书》没有说出曹嵩避难的原因。《三国志》则没有说明杀害曹嵩的主名。所以我说:二说要互相补充,才觉得完全。至于《三国演义》之说,则出于《三国志》注引《世语》,《世语》说曹嵩的被害,在泰山、华县之间。汉朝的泰山郡,就是现在山东的泰安县,华县就是费县,大约因陶谦曾夺取其地,所以有此传讹,其说全不足信了。然则曹嵩确系陶谦部将的兵所杀。 做主将的固然有约束部下的责任,然亦只到约束为止。部将的兵杀人,要主将负约束不严以外的责任,也是不合理的。所以因曹嵩被杀,而曹操声言向陶谦报仇,理由并不充足。不过师出无名,以此作一个借口罢了。可见得当时用兵的人,论其实际,无一个不意在扩充地盘了。 曹操这一次的用兵,是颇为残暴的。《三国志》谓其“所过多所残戮”,这个不像曹操做的事情。大约这时候,曹操的兵,系以收编的青州黄巾为主力。其人本系强盗,所以难于约束。然战斗力颇强,所以袁术、刘备、陶谦都非其敌。倘使竟吞并了徐州,则曹操以一人而坐拥两州,形势就更强了。不意忽然跳出一个吕布来。 吕布从长安逃出来之后,就去投奔袁术。袁术很敷衍他。而吕布手下的军队很无纪律,专事抄掠。袁术就有些难于容留他。吕布觉得不安,逃到现在河南的武陟县,去投靠河内太守张杨。这时候,长安悬挂赏格,缉拿吕布很急。 吕布怕张杨手下的人要谋害他,又逃去投奔袁绍,帮助袁绍攻击常山里的强盗张燕。吕布的武艺是颇为高强的。他手下的军队亦颇精练,而马队尤其得力。 平话中叙述两军争战,大都是将对将厮杀,而兵对兵相厮杀似乎无甚关系。这固然不是事实。然将对将相厮杀,而其余的兵士看着不动,前代亦偶有其事。不过不像平话中所说,以此为决定胜负的要件罢了。像《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李傕、郭汜攻长安时,郭汜在城北,吕布开门迎敌,对郭汜说:“咱俩可约退兵马,一决胜负。”郭汜听了他的话,被吕布用矛刺伤。郭汜的从兵,前来解救。二人乃各自退去。这就是一个将对将决斗的例子。这大约是古代战争规模很小时,所遗留下来的打法。 吕布能刺伤郭汜,可见其武艺确较郭汜为高强。此等个人的勇力,固然不是战争时决定胜负的唯一条件。然主将能冲锋陷阵,确亦足以引起士卒的勇气。 《三国志·吕布传》说:他有良马,唤作赤兔。攻张燕时,常和其亲近将校冲锋陷阵,因此得把张燕的兵打破。注引《曹瞒传》说:当时的人有句口头话,说“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到后来,吕布被曹操擒获时,他对曹操说:“你所怕的人,也没有超过我的。现在我已经服你了。倘使你带了步兵,我带了马兵,天下不足定也。”他做了俘虏,还说得出这几句话,可见他马队的精强,确非虚语了。兵在精而不在多,曹操的青州兵,以御陶谦、袁术、刘备等久疏战阵、乌合凑集的兵(据《三国志·先主传》刘备离田楷归陶谦时,只有兵一千多人。此外便是杂胡骑及掠得的饥民等),虽然有余,以当吕布的兵,确乎是遇着劲敌了。然而吕布平生,也到处吃军队不守纪律的亏。在袁绍处,又因此而站不住脚。再想投奔张杨,路过陈留,却一时交到好运。 陈留太守张邈[4],是和曹操最有交情的人。曹操的起义兵讨董卓,张邈就是最先赞助他的。这时候,曹操东征徐州,还对家属说:“我如其死了不回来,你们可以去依靠张邈。”其交情深厚如此。陈宫也是曹操的亲信。曹操本来是以东郡太守发迹的。这时候东征陶谦,陈宫却留守东郡,其为亲信可知。不知如何,两个人却反起曹操来了。 《三国演义》说:曹操借献宝刀为由,要想刺死董卓,未能成功,情虚脱逃。董卓行文各处捕拿他。这时候,陈宫正做县令。曹操于路为其所获。陈宫密问,知其用意,感其忠义,弃官与之同逃。路过曹操故人吕伯奢家,同往投宿。伯奢殷勤招待,自己出去买酒,吩咐家人预备肴馔。曹操心虚,听得厨下磨刀之声,疑其有不良之心。再听,又听得里面说道:“缚而杀之可乎?”曹操说:“是了。”就和陈宫拔剑入内,把吕伯奢家人一齐杀死。直杀到厨下,见绑着一只猪。陈宫说:“孟德心多,误杀好人了。”两人只得匆匆起行。路遇吕伯奢买酒回来,曹操又把他杀掉。陈宫大骇。曹操说:“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使天下人负我。”陈宫闻言,恶其狠心毒手,乘曹操熟睡后,要想把他杀掉。再一想,这也不是事,就弃了曹操而去。这是演义上妆点附会的话。 董卓废立后,曹操改变姓名、弃官东归是有的,却并非因献刀行刺。王允、吕布合谋诛杀董卓,还不能禁李傕、郭汜的造反,以致长安失陷。单刺死了一个董卓,又将如何呢?曹操路过中牟县(今河南中牟县),为亭长所疑,捉住送到县里。有认得他的人,把他释放了,这事情也是有的。然县令并非陈宫。 又曹操过成皋(今河南汜水县)时,到故人吕伯奢家,把他家里的人杀掉,则见于《三国志》注引《魏书》《世语》及孙盛《杂记》。《魏书》说:曹操带数骑到吕伯奢家,伯奢不在。他的儿子要和宾客(没有亲族关系,也够不上算朋友,而寄食人家的谓之宾客。文的如门客,武的如上海的老头子家里养活几个白相人,都可以谓之宾客)打劫曹操的马和行李,“曹操手刃击杀数人。”《世语》说:伯奢不在,他的五个儿子殷勤招待曹操,而曹操“疑其图己,手剑夜杀八人而去”。《杂记》说曹操“闻其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之,既而凄怆曰:宁我负人,无人负我。遂行”。这件事的真相未知如何。然曹操本来是有些武艺的(见《三国志·魏武帝本纪》引孙盛《杂语》:说曹操“曾私入中常侍张让室。让觉之,乃舞手戟于庭,逾垣而出”),汉朝离战国时代近,战国以前本来道路不甚太平。走路的人要成群结队,带着兵器自卫。居家的人亦往往召集徒党,做些打家劫舍,或打劫过往客商之事,根本不足为奇。曹操因疑心吕伯奢家而将其家人杀掉,或吕伯奢的儿子要想打劫曹操而被曹操所杀,都属情理所可有。不过其中并无陈宫罢了。 《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陈宫归吕布后,吕布部将郝萌暗通袁术造反,陈宫亦与通谋。吕布因其为大将,置诸不问。则陈宫似乎是一个反复无信义的人。但《英雄记》的话亦难于全信。 至于张邈,《三国志》说因袁绍和他不和,叫曹操杀掉他,曹操不听,而张邈疑惧曹操终不免要听袁绍的话,因此就和陈宫同反,这话也不近情理。 总而言之,历史上有许多事情,其内幕是无从知道的。因为既称内幕,断非局外人所能知,而局中人既身处局中,断不肯将其真相宣布。除非有种事情形迹太显著了,太完备了,才可以据以略测其内幕,此外则总只好付诸阙疑之列了。陈宫、张邈为什么要叛曹操,似乎也只好付诸阙疑之列。然而这确是当日东方兵争史上重要的一页。 汉献帝五年夏,曹操东征徐州,张邈、陈宫叛迎吕布。兖州郡县到处响应,曹操后方的大本营,此时由荀彧[5]、程昱[6]主持,只保守得-城(在河南省濮阳东)。此外则只有范(今河南省范县)、东阿(今山东阳谷县阿城镇)两县固守不下。此时确是曹操生死存亡的一个关头。倘使其大本营而竟为吕布所破,或者曹操还救,而其主力军队竟被吕布所粉碎,则徐州未得,兖州先失,曹操就要无立脚之地了。幸得三县固守,而曹操东征的兵力也还强盛,乃急急还救。此时吕布屯兵濮阳,《三国志·魏武帝纪》说,曹操说:“吕布一旦得一州,不能据东平(汉郡,今山东东平县),断泰山、亢父(今山东济宁县南)之道,乘险要我,而乃屯濮阳,吾知其无能为也。”遂进兵攻之。这话亦系事后附会之辞。吕布的军队是颇为精锐的。他大约想诱致曹操的兵,一举而击破其主力,所以不肯守险。果然,战时,吕布先用骑兵去攻青州兵。青州兵摇动了,曹操阵势遂乱,给吕布打败。这就是《演义》上渲染得如火如荼的濮阳城温侯破曹操一役。然曹操兵力本强,又是善能用兵的人,断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收兵再进。相持百余日,这一年,蝗虫大起,谷一斛卖到五十多万钱。汉朝的一斛,相当于现在的二斗,谷价廉贱时,一斛只卖三十个铜钱。现在卖到五十多万钱,是加出两万倍了。物质缺乏如此,军队安能支持?曹操只得把手下的兵遣散一部分。吕布也只得移屯山阳(汉郡,今山东金乡县)。如此,吕布的攻势就顿挫了,旷日持久,自然于曹操有利。到明年,吕布就为曹操所击破,此时陶谦已死。刘备初与田楷同救陶谦,就离田楷归陶谦,屯于小沛(今江苏沛县)。陶谦死时,命别驾糜竺往迎刘备为州牧。刘备遂领有徐州,吕布为曹操所破,就去投奔刘备。刘备也收容了他。 刘备的才略自然非陶谦之比。倘使他据徐州稍久,未尝不可出兵以攻击曹操,倒也是曹操一个劲敌。苦于他旧有的兵力和徐州的兵力都太不行了。而才得徐州,袁术又来攻击。袁术本来是和刘备站在一条战线上的,论理他这时候该和刘备联合以攻曹操。他却贪图地盘,反而进攻刘备。刘备和他相持,吕布又乘虚以袭其后。刘备腹背受敌,只得逃到现在的扬州,遣人求和于吕布。吕布也要留着刘备以抵御袁术,就招他还屯小沛。于是徐、扬二州,因刘备、吕布、袁术三角式的相持,不足为曹操之患,曹操就得以分兵西迎献帝了。 注释 [1]公孙瓒(?—199年),字伯圭,辽西令支(今河北省迁安市)人,东汉末年武将、军阀,汉末群雄之一。公孙瓒出身贵族,先做郡中小吏。相貌俊美,声音洪亮、机智善辩,得到涿郡太守赏识。累迁中郎将,强硬对抗北方游牧民族,作战勇猛,威震边疆。初平四年(193年),击杀刘虞,挟持朝廷使者,得到了都督北方四州军事的授权,成为北方最强大的诸侯之一,对抗冀州刺史袁绍,后为袁绍击败。建安四年(199年),登上高楼,引火自焚。 [2]今山东省莘县。 [3]陶谦(132年—194年),字恭祖。丹阳郡人。东汉末年大臣,汉末群雄之一。 [4]张邈(?—195年),字孟卓,东平寿张(今山东东平县)人。东汉大臣、名士,“八厨”之一。 [5]荀彧(yù)(163年—212年),字文若,颍川颍阴(今河南许昌)人。东汉末年政治家、战略家,曹操统一北方的首席谋臣和功臣。荀彧早年被称为“王佐之才”,曾被袁绍待为上宾。后投奔曹操,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居中持重十几年,处理军国事务,被人敬称为“荀令君”。后因反对曹操称魏公,令其“心不能平”。于寿春忧郁而亡(一说服毒自尽),获谥为“敬”,后追赠太尉,被曹操称为“吾之子房”。 [6]程昱(yù)(141年—220年),字仲德,兖州东郡东阿(今山东省东阿县)人,东汉后期至三国时期曹魏谋士、名臣、将领。本名程立,因梦中在泰山捧日,更名程昱。 [book_title]曹孟德移驾幸许都 诸葛亮[1]隆中之对,有一句话说:“今曹操已拥百万之众,挟天子以令诸侯,此诚不可与争锋。”这句话,是人人知道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大家都以为是曹操胜利的一个条件了。其实亦不尽然。中国从前的皇帝,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号召力。除掉异族侵入时,大家把他看作民族国家的象征之外(明朝的皇帝昏庸暴虐的很多,清朝时候,秘密社会里,却持反清复明的宗旨很久,就是为此),这一座宝位不论谁坐都好。自食其力的百姓,何苦要帮这一个、打那一个呢?即如前汉为王莽所篡,后来光武帝[2]兴起,还是前汉的子孙。而且王莽末年起兵的,真正汉朝的子孙和冒充的汉朝子孙,光武以外还有好几个。大家就都说人心思汉,所以起兵的都要推戴汉朝的子孙,或假托汉朝的子孙以资号召了。其实哪有这一回事?要是人心真个思汉,为什么王莽篡汉时,除掉几个姓刘的和一个别有用心的翟义之外,再没有人起而替汉朝抱不平?倒是王莽灭亡时,还有许多人对他效忠、替他尽节呢?然则把王莽说得如何坏,又说当时海内的人心如何思汉,怕只因做《汉书》的班固本是汉朝的亲戚,他又是一个无识见的人,根本不懂得历史是国民的公物,而只把他看成一家的私物罢?(《汉书》也是一部大家崇奉的名著。其实班固这个人是无甚识见的,根本不配写历史。只要看《汉书》的末了一篇《叙传》,就可以知道。《汉书》的所以被人崇奉:(一)由中国人崇古的观念太深。(二)由古书传世的少了,没有别的书同他校勘,其弱点不易发现。这是一切古书都是这样的,不独《汉书》。《汉书》中自然也有一部分好东西,这是由于作史的总是把许多现成材料编辑而成,并非一个人所作,根本不是班固一人的功劳。) 然则说三国史事,一定要把蜀汉看作正统,魏、吴看作僭窃,也不过是一种陈旧的见解罢了。就说曹操的成功,和挟天子以令诸侯有多大的关系,也是一个不正确的见解。试问当时因曹操挟天子而归顺他的,到底是哪一个?刘备、孙权不就是明知其挟天子而还要和他抵抗的么?然则曹操的所以不可与争锋,还是拥百万之众的关系大,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关系小。曹操所以能有相当的成功,还是因其政治清明,善于用兵,和挟天子以令诸侯,根本没有多大的关系。 虽然如此,所谓皇帝,在事实上如其略有可以利用之处,想做一番事业的人还是要利用他的。这不过是政治手腕的一个方便,以利用为便则利用之,以推翻为便则推翻之罢了。这在汉献帝初年,本来有两条路可走。当东方州郡起兵讨伐董卓之时,别立一君,而否认了汉献帝,本亦无所不可。所以袁绍就想走这一条路,因刘虞的不肯做傀儡而未能成功。到曹操平定兖州之后,要出来收拾时局,这时候的形势,利用汉献帝却比推翻汉献帝便利些。所以曹操就走了后一条路了。 曹操的打退吕布,平定兖州,事在汉献帝兴平二年(195),即献帝即位后的第六年。这一年冬天,献帝逃到河东。其明年,为建安元年(196年),即献帝即位后的第七年。七月里,献帝回到洛阳。这一年春天,曹操早就打平了现在的淮阳,和洛阳的形势更为接近了。献帝在洛阳,为什么不能自立,一定要叫一支外兵进来呢?说是为饥荒,这句话是似是而非的。饥荒是要望人家来进贡的,用不着带兵来。带了兵来,粮食、赏赐只有格外竭蹶[3]。然则这时候所以要召外兵,还是在中央的几个人势均力敌,不能够互相吞灭,而要召外兵以为援罢了。 《三国志·吕布传》注引《英雄记》,说汉献帝在河东时,曾有诏书叫吕布去迎接他。这一道诏书不知是谁的意思。据事迹推测起来:张杨和吕布是要好的。这时候,张杨业已遣人进贡,汉献帝很得他接济之力。这个主意出于张杨,也很有可能。吕布在这时候,正苦于漂泊无归,找不到一个地盘。而他是诛董卓有功的人,在中央也有相当的历史。倘使带兵勤王,倒也名正言顺,在于他,实在是一个好机会。苦于吕布的军队太穷困了,连开拔费都筹划不出来,因此没有能去。 后来汉献帝又靠张杨帮助之力,才得回到洛阳。这时候,驻扎在京城里的,是韩暹和董承二人。张杨仍在河内,杨奉则驻扎在河南的商丘县。他的兵在诸人中最强。韩暹和董承争权,董承便去勾引曹操,叫他进京。曹操这时候既然平定了兖州,落得再向西南发展,平定豫州,把洛阳也收入自己势力范围之内。要达到这个目的,推翻汉献帝,自不如拥护汉献帝为便,所以曹操就走了勤王的一条路。这正是我所说的政治手腕上的一个方便,可以利用则利用之。勾结着曹操去勤王,只是董承一个人的意思。其余诸人有没有问题呢,韩暹大约不足顾虑。杨奉有强兵,张杨是一郡的太守,而且献帝从河东到洛阳,一路得其接济之力。他的举动是比较成气候一些的。倘使要和曹操反对,也是一个小小的阻力。固然,曹操的兵力不会怕这两个人,但能不打总是不打的好。竞争的时候,人人都想保存实力,谁肯妄耗实力呢?好在当这时候,曹操对这两方面都有相当的接洽。 原来这时候,有一个人唤作董昭,本是袁绍手下的人。因为袁绍听信了人家的话,要想加罪于他,他就想走向中央政府去投效。路过河内,被张杨留了下来。这时候,汉献帝尚在河东。曹操也派人去进贡。路过河内,也被张杨所阻。董昭知道曹操的做事是最为有望的,便替他运动张杨,放他的使者过去。后来张杨连董昭也放走了。董昭到了河东,献帝拜为议郎,就做了中央政府的官。这时候,董昭对于曹操,大约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运用机谋,到处替他开通道路。董昭知道杨奉的兵最强,却没有党羽,他的意思一定希望拉帮手的,就替曹操写了一封信给杨奉,说“现在的局势,不是一个人独力所能平定的。最好你在内中做主,我做你的外援。而且你有的是兵,我有的是粮,我可以供给你。我们两个人正好合作”。杨奉得书大喜。于是曹操进京勤王的阻力,全然除去了。 献帝还洛阳未久,曹操也就到了洛阳。董昭又对他说:“在这里,人多主意多,由不得你一个人做主。不如把皇帝搬到许县(今河南许昌县),只说是洛阳饥荒,为就粮起见。到那里,就离你的兖州近,脱出了这班带兵的人的势力范围了。”曹操说:“这真是好主意。但杨奉怎肯安然放我们过去呢?”董昭说:“杨奉勇而无谋。我们只要再写封信敷衍他,而且送他些礼物。到他觉悟,事已嫌迟了。”曹操又听了他,一面写信送礼物给杨奉,一面就把汉献帝搬到许县。果然,杨奉觉悟了,要想在路上拦阻,已经来不及了。 曹操到了许县,立刻和杨奉翻脸,发兵去讨伐他。杨奉怎敌得曹操。此时韩暹亦已逃到杨奉处。只得两个人同去投奔袁术。后来合了袁术去打吕布。吕布又派人去运动他们倒戈,说我打仗所得的油水全给你们。二人欣然允诺,反和吕布合力,把袁术的兵打得大败。然而这种强盗般的行径,终究是站不住的。再后来,杨奉被刘备骗去杀掉。韩暹发急了,他本来是山西的强盗,要想跑回老家,在路上给人杀掉了。他的同党李乐,算是病死的。胡才为怨家所杀。李傕、郭汜一班人,郭汜是给自己的部将杀掉的。张济因没有给养,走到南阳境内,去攻击穰县(今河南邓县东南),为流矢所中而死。他的侄儿张绣[4],统领了他的兵,归附了刘表。建安三年,汉朝下诏书给关中诸将段煨等,令其讨伐李傕,把他三族都灭掉。于是从董卓以来,扰乱中央政府的一班人,大概完了。只剩得一个董承。董承本来是牛辅的余孽,哪里是什么公忠体国的人?他叫曹操进京,也不过是想借曹操的力量,排除异己罢了,哪里会真和曹操一心? 所以后来,又有奉到什么衣带诏,说献帝叫他诛灭曹操之说。从董卓拥立之后,到曹操进京之前,这一班拥兵乱政的人的行径,献帝还领教得不足么?就是要除曹操,如何会付托董承呢?这话怕靠不住罢?曹操到这时候,势力已成,也不怕什么董承不董承了。所以董承一党人,徒然自取灭亡之祸。只有一个刘备,因在外面,是走脱的。这是后话。 曹操这时候,在名义上做了汉朝的宰相,实际上也得到了一大块地盘,是很有利益的。这一次的事情,得董昭的力量实在不小。董昭并不是曹操的谋臣策士,而如此尽力帮他,那是由于扰乱之际,顾全大局的人总要想大局安定。而要想大局安定,总要就有实力的人中拣其成气候的而帮他的忙。这是从来的英雄所以能得人扶助的原因。明朝的王阳明[5]先生说:“莫要看轻了豪杰。能做一番大事业的人,总有一段真挚的精神在内。”可见天下事一切都是真的,断不是像平话家所说,用些小手段可以骗人的啊! 注释 [1]诸葛亮(181年—234年),字孔明,号卧龙,琅琊阳都(今山东沂南县)人,三国时期蜀汉丞相,中国古代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文学家。诸葛亮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忠臣与智者的代表人物。 [2]刘秀(前5年—57年),字文叔,南阳郡蔡阳县(今湖北省枣阳市)人。东汉开国皇帝,汉高祖刘邦九世孙,汉景帝之子长沙定王刘发后裔。在经过长达十二年的统一战争,结束农民战争、军阀混战与地方割据局面。平定动乱之后,他励精图治。政治上,提倡“柔道”治国,改革官制,整饬吏治,精简结构,优待功臣;经济上,休养生息,发展经济;文化上,大兴儒学、推崇气节,开创“光武中兴”时代。 [3]竭蹶(jié jué),意思是颠仆倾跌,行步匆遽貌。出自《荀子·儒效》:“故近者歌讴而乐之,远者竭蹶而趋之。”杨倞注:“竭蹶,颠倒也。远者颠倒趋之,如不及然。” [4]张绣(?—207年),武威郡祖厉(今甘肃靖远县)人也。骠骑将军张济的从子。东汉末年割据宛城的军阀,汉末群雄之一。曹魏时期,与段煨、贾诩、明元郭氏皇后是同乡,也是凉州豪族集团的代表人物。 [5]王守仁(1472年—1529年),本名王云,字伯安,号阳明,浙江余姚人。明朝杰出的思想家、文学家、军事家、教育家。王守仁是心学的集大成者,阳明心学后传入了日本、朝鲜等国。其弟子极众,世称“姚江学派”。有《王文成公全书》传世。 [book_title]袁绍和曹操的战争 袁绍[1]是曹操的大敌。他不但地广兵强,在社会上声望很高,势力极大,即论其才具,在当时群雄中,亦当首屈一指。从袁绍败后,北方就没有人能和曹操抵敌的了,虽然并没有全平定。曹操的破袁绍,事在汉献帝[2]建安五年(200年)。《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说:“初,桓帝时,有黄星见于楚宋之分(古人有分野之说,把天文、地理都分画做若干部分,说那一部分天象的变动,主地面上那一部分的休咎,也是一种迷信之谈)。辽东殷逵善天文,言后五十岁,当有真人起于梁、沛之间,其锋不可当。至是凡五十年,而公破绍,天下莫敌矣。”这些话,固然是附会之谈,然而当时的人重视袁曹的战争,也就可想而知了。 许昌城东北约二十五公里的许田,西二里许有射鹿台,为汉献帝射鹿狩猎的地方。因当时台周围是盐碱地,不长庄稼,每逢天气潮湿,白色一片,犹如积雪。当时的文人、达官显贵,只知赏景作乐,不关心民间疾苦,把这不长庄稼的盐碱地称为“许田积雪”。 怎说袁绍的才具并不算弱呢?读史的人都说袁绍地广兵强,而当曹操没有平定河南以前,不能起而与之争衡,坐令他破陶谦,平吕布,且收服了刘备,赶走了袁术,到他养成气力,挟天子以令诸侯,再要起来和他争衡,就难了。其实不然。 要和大敌争衡,先要后方没有顾虑。袁绍的地盘,是现在河北、山西两省,在建安四年(199年)以前,问题正多着呢。别的且不论,公孙瓒就是到建安四年三月,才给袁绍灭掉的,而在建安三年的冬天,吕布业已给曹操灭掉了。到四年的春天,河内太守张杨为其将杨丑所杀,又有一个唤作眭固的,杀掉杨丑,归附袁绍,曹操就进兵把他打破。这一年八月里,曹操进兵黎阳(汉县,在今河南浚县东北),旋又回兵,而分兵把守官渡(城名,在今河南中牟县东北)。此时曹操的兵力,业已达到河北了。袁绍从公孙瓒破灭以后,就派他的大儿子袁谭去守青州,第二个儿子袁熙去守幽州,又派他的外甥高干去守并州,其布置并不算迟。 至于说他坐视曹操入居中央,挟天子以令诸侯,以致于己不利,则当时挟着一个天子,实际并无甚用处,在上一节中业经说过;而袁绍在曹操迁献帝许都之后,曾经挟着兵威,胁迫曹操,要令他把献帝迁徙到-城(汉县,在今山东-城县东),置于自己势力范围之内。袁绍的本意,是要否认献帝的,此时又有此转变,其手段也不算不敏捷。曹操自然是不肯听的,因为曹操断不是虚声所能恐吓的。袁绍此时,既因河北内部尚有问题,不愿和曹操以实力相搏,自然只好听之而已。然而袁曹的成败,始终和挟天子与否无关,所以这也算不得袁绍的失策。 这时候,曹操的后方,也不是绝无问题的。其中最是为患的,就是屯扎在穰县(今河南邓县)的张绣。因为他的地势,可以南连刘表,是有接济的。然而张绣听了贾诩的话,却投降了曹操。贾诩所以劝张绣投降曹操,大约因兵力不足和曹操相敌,袁绍相隔太远,不能应援,刘表又系坐观成败之徒,未必能切实联合之故。《三国志·贾诩传》载他劝张绣的话:(一)是因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二)则袁绍兵多,你投降他,他未必看重,曹操兵少,你投降他,他必另眼相看之故;怕也未必确实的。张绣的投降,是建安四年十一月的事,到十二月,曹操就又进兵官渡了。 然而张绣之难甫平,刘备之兵又起。原来这时候,袁术在淮南,因其荒淫过甚,弄得民穷财尽,不能立脚,要想去投奔袁绍,打从下邳经过,曹操便派刘备去拦截他。刘备是有野心的,不肯服从曹操,他把袁术拦截回去,袁术又气愤,又穷困,病死了,他却和董承通气,说奉到了献帝的衣带诏,叫他们诛灭曹操,就在下邳起兵。把徐州刺史车胄杀掉,屯兵小沛。 曹操派刘岱、王忠去打他,都给他打败了。建安五年正月,董承等阴谋发觉,都给曹操杀掉,曹操立刻起兵东征。这件事,《三国志·魏武帝本纪》上说:“诸将皆曰:‘与公争天下者袁绍也,今绍方来,而弃之东,绍乘人后,若何?’公曰:‘夫刘备,人杰也,今不击,必为后患。袁绍虽有大志,而见事迟,必不动也。’郭嘉[3]亦劝公。”曹操遂决计东行。《袁绍传》上说:曹操攻刘备时,田丰劝袁绍袭其后方,袁绍说儿子有病,不听。“丰举杖击地曰:‘夫遭难遇之机,而以婴儿之病失其会,惜哉!’”这也是事后附会之谈。 曹操是善于用兵的人,后方绝不会空虚无备;况且当时曹操也有相当的兵力,后方绝不至于空虚无备。袁绍的根据地在河北,要袭击许昌,先要渡过黄河,渡过黄河之后,还有好几百里路,决非十天八天可以到达。如其说轻兵掩袭,那是无济于事,徒然丧失兵力的。刘备初起兵,力量有限,未必能牵制曹操许久。这一点,曹操和袁绍都是明白的。曹操所以决计东征,也是为此。 接触之后,自然是刘备败了,便投奔袁绍。当时守下邳的是关羽,孤军自然难于抵抗,就暂时投降。关羽的投降,的确不是真降的,至于封金、挂印、过五关、斩六将等事,就都是演义上渲染之谈,无关宏旨的了。 刘备在当时,兵力虽然不足,然而他是个有野心、有能力的人,倘使曹操和袁绍以主力相持,而刘备从后方捣乱,这确是一个大患,所以曹操要先把他除掉。刘备既败之后,曹操后方就无甚可怕的捣乱之徒了。 当时还有一个臧霸,本来是泰山一带的强盗。他是服从吕布的。曹操破吕布后,招降了他,就把青、徐二州的事情交给他。这时候,臧霸颇能出兵以牵制袁绍,所以曹操不怕袁绍从现在山东的北部进兵。不过臧霸的兵力,亦只能牵制袁绍不从这一路进兵而已,要想捣乱现在的河北,成为袁绍的大患,其兵力也是不够的。于是袁曹二人,不得不各出全力,在现在河南境内的黄河沿岸,决一死战。 建安五年二月,袁绍派颜良[4]等攻东郡太守刘延于白马城(汉县,在今河南滑县东)。袁绍带着兵马,进至黎阳。四月,曹操自己带兵去救刘延。荀攸因袁绍兵多,劝曹操引兵西向延津(黄河渡口,在今河南延津县北),装出要绕道袭击袁绍后方的样子。袁绍果然分兵而西。曹操就赶快引兵回来,派张辽和关羽先登,把颜良击斩。关羽就在这时候,封书拜辞曹操,走归刘备了。于是袁绍整兵渡河,攻击曹操。刘备和文丑[5]先到。曹操又把文丑击斩。《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说:“良、丑皆绍名将也,再战悉禽,绍军大震。”颜良、文丑之死,曹操固然先声夺人,然而袁军的主力并没有动,胜负还是要决一死战的。 曹操破颜良、文丑之后,回兵官渡。袁绍便进兵阳武(今属河南原阳县)。彼此相持,直到这一年八月里,袁绍才慢慢地进兵,靠着沙堆扎营,从东到西,连绵好几十里。曹操也分兵和他相持。出兵决战,曹操的兵不利。袁绍就进攻官渡。在地面上筑起土山,地下掘了隧道,要攻破曹操的营。这时候,曹操的兵势是很危急的。论起防守来,曹操自然有相当的力量,然而兵既比较少,粮食又要完了,眼看着不能支持。 于是曹操写一封信给后方的荀彧,商议要退兵回许都。当时曹操的兵势既较袁绍为弱,倘使一动脚,袁绍乘机追击,是很危险的。所以荀彧的复信说:“公以至弱当至强,若不能制,必为所乘。”又说:“此用奇之时,不可失也。”这不过说退军决无全理,叫他不论什么险路,到此时也只得拼死干一干罢了。 《三国志》上所说的兵谋,大都是靠不住的。这大约因军机秘密,局外人不得而知,事后揣测,多系附会之谈,而做历史的人所听见的,也不过是这一类的话之故。独有荀彧这一封信,据《三国志》本传注引荀彧的《别传》载曹操表请增加荀彧封邑的表文,曾经郑重地说及。官文书不能伪造,可以相信其是真的。 我们因此可以窥见当时兵事形势的一斑。形势是不得不冒险了,险却怎样冒法呢?那还是只有在兵粮上想法子。当时袁绍有运粮的车子几千辆到了,曹操派兵袭击,把他尽数烧掉。然而还不能摇动袁军,这大约因袁军粮多,不止这一批之故。到十月里,袁绍又派车辆出去运粮。这一次,袁绍也小心了,派淳于琼等五个人带着一万多兵去护送。 据《三国志》说,袁绍手下有一个谋士,唤作许攸[6],性甚贪财,袁绍不能满足他,许攸便投奔曹军,劝曹操去袭击淳于琼。曹操左右的人都疑心他。只有荀攸、贾诩两个人劝曹操去。于是曹操带着马、步兵五千,夤夜前往。到那里,已经天明了。淳于琼等见曹操兵少,直出营门排成阵势。曹操向前急攻。淳于琼等退入营内。曹操就直前攻营,把营攻破,淳于琼等都被杀掉。这一次,曹操大概是舍死忘生,拼个孤注一掷的。 《三国志·魏武帝本纪》说,袁绍听得曹操攻淳于琼,对袁谭说道:“我趁这时机,把他的大营打破,他就无家可归了。”就派张郃[7]、高览去攻曹操的大营,不能破。后来听得淳于琼被杀,张郃、高览就投降了曹操。《张郃传》则说,郃闻曹操攻淳于琼,劝袁绍派兵往救。郭图说不如去攻曹操的大营。张郃说:曹操的营很坚固,攻他必不能破。袁绍不听,而听了郭图的话,只派些轻骑去救淳于琼等,而遣张郃和高览去攻曹操的大营。果不能破,淳于琼等却被曹操杀了。郭图觉得惭愧,反对袁绍说:“张郃等闻兵败而喜。”郃等因此畏惧,就去投降曹操。这些话,也都是不实的。淳于琼屯兵之处,名为乌巢,离袁绍的大营只有四十里。倘使来得及救援,袁绍不是兵少分拨不开的,何难一面派兵去攻曹操的大营,一面再多派些兵去救淳于琼等?曹操的兵不过五千,淳于琼等的兵已有一万,袁绍倘使再派马兵五千名去,也比曹操的兵加出三倍了,何至于还不能敌?倘使还不能敌,相隔四十里,续派大兵何难?何至淳于琼等还会被杀?可见曹操的攻淳于琼,是疾雷不及掩耳的。他所以只带马、步兵五千,正因兵多容易被人觉察之故。然则当时淳于琼等被攻的消息传到袁绍的大营时,怕早已来不及救援。派张郃、高览去攻曹操的大营,也不过无聊的尝试而已。袁绍连营数十里,而曹操能分兵和他相持,其兵数虽不如袁绍之多,亦必不能甚少。曹操攻淳于琼等,不过抽去五千人,何至于大营就不能守呢?据此看来,可见历史上所传的情节,多非其真,读书的人不可不自出手眼了。 淳于琼等既破,张郃复降,据《三国志》说:袁绍的兵就因此大溃,袁绍和袁谭都弃军而走,曹操大获全胜。这大约因袁绍的兵屯扎日久,锐气已挫,军心又不甚安宁,遂至一败而不可收拾。曹操的攻淳于琼,固然有胆气,也只是孤注一掷之举,其能耐,倒还是在历久坚守,能挫袁军的锐气上见得。军事的胜败,固然决于最后五分钟,也要能够支持到最后五分钟,才有决胜的资格哩。 《三国志·袁绍传》说:袁绍未出兵之前,田丰劝他“分兵多枝,乘虚选出,曹操救左则击其右,救右则击其左,使其军队疲于奔命,百姓亦不得安业,不要和他决胜负于一旦”,袁绍不听;颜良、文丑被杀之后,沮授又说:“北兵数多而不及南兵之精,南兵粮草缺乏,财力不及北兵的充足,所以南军利在速战,北军利在缓战,宜用持久之计。”袁绍又不听,以至于败。这两说也不确实。 田丰的话,袁绍固然没有听,然而袁绍从四月里和曹操相持,直到八月里才进攻曹营,可谓已充分利用持久之计。当时曹操因军粮垂尽,议欲退还许都,就是袁绍持久之计的效验,不幸曹操的兵,实在坚固难于动摇,以至功败垂成罢了。至于袁绍既进兵,还是用稳扎稳打之计,则本来并不冒险,田丰之计听不听也无甚关系。所以说历史上的话,总是不可尽信,我们读书非自出手眼不可的。 袁绍兵败之后,当时北强南弱之势,遂变为南强北弱。然亦不过南强北弱而已,说曹操的兵力就可以一举而扫荡袁绍,那还是不够的。当时曹操乘势追击,冀州郡县多有投降曹操的。然袁绍回去之后,收合散兵,就又把降曹的郡县收复了。曹操的用兵是最精锐不过的,倘使力足扫荡河北,岂肯中途停顿?可见袁绍的兵力也还足以自守。不但如此,当袁绍未败之时,还分兵给刘备去攻略汝南(汉郡,治平舆,今河南汝南县)。汝南降贼龚都等就做了他的内应。可见袁绍对于扰乱曹操的后方,亦很注意。不过大军既败,此等游军就无甚用处罢了。 曹操既不能扫荡河北,就回兵许都。旋又出兵南征。刘备就逃奔刘表,龚都等都逃散了。这是建安六年(201年)冬天的事。七年(202年)春天,曹操又进兵官渡。这一年五月里,袁绍病死了。手下的人立了他的小儿子袁尚,因此和袁谭兄弟失和。然而曹操进攻,还没有能够竟把他打平。到建安八年(203年)五月,曹操已把攻取河北之事,暂时搁起,回兵许都,八月里,出兵南征刘表了。 袁谭和袁尚,却因曹兵退去,自相攻击。袁谭被袁尚打败了,派人求救于曹操。曹操见机会不可失,才再回兵攻取河北。从建安九年(204年)二月里攻击袁尚的根据地邺城(汉邺县,今河南临漳县),到八月里才攻下。袁尚是本来在外面的,逃到中山(今河北定县)。此时袁谭已乘机占领了冀州的东部,就去攻击袁尚,袁尚逃到故安(汉县,今河北易县东南)去,依靠袁熙。曹操突然又和袁谭翻脸了。建安十年(205年),在南皮县(今河北南皮县)地方把他攻杀。袁熙、袁尚逃入乌丸。 乌丸[8]亦作乌桓,乃是一种异民族,在现今热河、辽宁境内,屡次侵犯边界。建安十一年(206年),曹操筹划出兵去征伐他,在现在河北的东北境辟了两条水路,以便运粮。十二年(207年)七月里出兵,因沿海大水,道路不通,先是刘虞被公孙瓒所杀,他手下的田畴,立意要和他报仇,就带着宗族,入居徐无山中(在今河北遵化县西)。避难的人民依附他的很多。 田畴替他们立起章程,申明约束,居然很有条理,北边都很信服他。曹操出兵时,把田畴也招罗在军中。田畴说:旧北平郡之北,本来有一条路,出卢龙塞到柳城去的(这是从今遵化向东北出龙井关的路。柳城,汉县,在今辽宁兴城县西南)。从后汉以来,路绝不通,然而还有些痕迹。倘使从这一条路出兵,攻其不备,一定可大获全胜的。曹操听了他的话,就从这条路出去。果然一战而杀了三个乌丸的酋长,剩下来一个,和袁熙、袁尚逃到辽东。当时的辽东太守是公孙康,也是要据地自立的,袁熙、袁尚的资格岂能服从他?所以有人劝曹操进兵辽东,曹操就逆料他们不能相容,径从柳城回兵。果然公孙康把袁熙、袁尚的头送来了。到此,袁氏才算全灭。 从建安四年袁曹交兵至此,前后共历九年,和曹操的破陶谦、吕布、袁术等,前后不过两三年,大不相同。所以说袁绍确是曹操的一个劲敌。 注释 [1]袁绍(?—202年),字本初,汝南汝阳(今河南商水县)人。东汉末年军阀,汉末群雄之一。 [2]汉献帝刘协(181年—234年),字伯和,河南洛阳人。东汉末代皇帝(189年—220年在位)。 [3]郭嘉(170年—207年),字奉孝,颍川阳翟(今河南禹州)人。东汉末年曹操帐下著名谋士。为曹操统一中国北方立下了功勋,官至军师祭酒,封洧阳亭侯。在曹操征伐乌丸时病逝,年仅三十八岁。谥号贞侯。史书上称他“才策谋略,世之奇士”。曹操称赞他见识过人,是自己的“奇佐”。 [4]颜良(?—200年),安平郡堂阳县(今河北新河县)人。东汉末年袁绍部将。颜良性格促狭,虽骁勇不可独任,为一夫之勇。官渡之战,袁绍令颜良进攻白马(今河南滑县)。司空曹操采用军师荀攸“声东击西,轻兵掩袭”之计,亲自率军兼行,击破颜良军。颜良本人也被关羽亲自斩杀死,白马之围遂解。 [5]文丑(?—200年),东汉末年袁绍部将。文丑为一夫之勇。建安五年(200年),带领左将军刘备进驻延津,误中曹操军师荀攸的“饵敌”之计,其麾下“五六千骑”惨败于“不满六百”的曹军骑兵。文丑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三国演义》将此段历史改编为“关羽斩文丑”。 [6]许攸(?—204年),字子远,南阳(今河南南阳)人。本为袁绍帐下谋士,后因家人因犯法被捕背袁投曹,并设计使袁绍大败于官渡。后许攸随曹操平定冀州,自恃功高,屡屡口出狂言,后触怒曹操被杀。 [7]张郃(?—231年),字俊乂,河间郡鄚县(今河北省任丘市)人。汉末三国时期魏国名将。早年参与镇压黄巾起义。归属袁绍后,击破公孙瓒有功,随后投降曹操,屡建战功。太和五年(231年),张郃受司马懿所迫,领兵追击蜀军,追至木门,中箭身亡,谥曰壮侯。 [8]中国古代北方游牧民族之一。乌桓族原为东胡部落联盟中的一支。原与鲜卑同为东胡部落之一。其族属和语言系属有突厥、蒙古、通古斯诸说,未有定论。公元前3世纪末,匈奴破东胡后,迁至乌桓山(又曰乌丸山),遂以山名为族号。建安十二年(207年),乌桓的最后一任大单于蹋顿在白狼山之战中被张辽斩杀。乌桓自此散落,分别被汉、鲜卑、铁勒等同化。 [book_title]赤壁之战的真相 赤壁之战,是三国史事的关键。倘使当时没有这一战,或者虽有这一战而曹操又胜了,就成为统一之局而不会三分天下了。所以这一战,实在是当时分裂和统一的关键。 要知道赤壁之战的真相,先要知道当时曹、刘、孙三方面的形势。 刘备是个有领袖欲的人,他是不甘心坐第二把交椅的。所以当他和曹操联合破灭吕布之后,他很可以依附曹操,做一个资深望重的大员了。他却不肯甘心,又和董承勾结,反叛曹操。到被曹操打败了,则始而投奔袁绍,继而投奔刘表。这时候,他和曹操业已成为不可复合之势。简单明了些说,他若再投降曹操,曹操必不能容他,而他也决不会是真心的。所以他对于曹操,无论兵势如何,总是要抵抗到底的。 至于孙权,情形就大不相同了。我们要说到孙权,又得先说到他的哥哥孙策。孙坚有四个儿子:大的唤作孙策,第二个就是孙权,第三个唤作孙翊,第四个唤作孙匡。孙坚是和袁术联合的,他死了之后,他的儿子自然是依靠袁术。孙策也是个轻剽勇敢的人,大有父风。袁术看他不错,就把孙坚手下的人都还了他。他曾替袁术打过好几次仗,都是胜利的。袁术是个赏罚不明、不能用人的人,派他出去打仗时,允许他战胜之后如何酬劳他,后来都不能实现。 孙策心中失望,觉得在袁术手下,一辈子没有出路,就自告奋勇,愿去平定江东。江东就是江苏省里长江以南的地方,现在称为江南,古人却称为江东,而把对江之地,称为江西。古人所说的江南,是现在湖南地方。 后汉时,江东西同属扬州。扬州刺史本来驻扎在寿春,就是现在安徽的寿县。这时候,寿春给袁术占据了,扬州刺史刘繇只得寄治在曲阿,在现今江苏省丹阳县地方。虽然兵力有限,也还能和袁术相持,袁术一时不能吞灭他。到孙策渡江而东,情形就大不相同了。孙策是最剽悍善战的,一渡江,就把刘繇打败,刘繇逃到现在江西的湖口,不多时就病死了。于是从江苏到江西沿江一带,全成为孙策的势力范围。孙策就不再服从袁术,袁术称帝时,公然写信和他绝交了。 曹操在这时候,势力还顾不到江东,而且他和袁术是反对的,自然要拉拢孙策。于是表荐他,加他讨逆将军的称号,封为吴侯。 建安五年,曹操和袁绍正在隔河相持,孙策也要出兵渡江而北,不想还没有开拔,就给人家刺死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呢?原来当孙策到江东时,有个吴郡太守(后汉分会稽郡所置的郡,治所即今江苏的吴县)唤作许贡,密表汉帝,说孙策骁勇,和项籍相像,该把他早些召回中央,不可听他留在江外,致成后患。孙策是立意要割据一方的,听得这个消息,很不高兴,就把许贡杀掉。这许贡的门客,有几个潜伏在民间,想替许贡报仇。孙策最喜欢打猎,他骑的马又好,从人都跟随不上。这一次出去打猎,和许贡的门客狭路相逢,就给他们打伤,回来不久就死了。 孙策这一次的出兵,《三国志》本传说:他是要袭击许都,迎接汉献帝的,这也是痴话。曹操是善于用兵的人,虽然和袁绍相持,后方不会无备,上一节中业经说过了。江东离许都,比河北更远,孙策有多大兵力能去攻袭?别说不能战胜,能否到达,还是个疑问呢!孙策也是个善于用兵的人,是这样傻的么?况且挟着一个天子,实际上并无多大用处,前文也早经说过了。然则孙策的出兵,到底是什么主意呢?这里面,却有一段大家不很注意的故事。 当时有个沛相(汉朝的郡和王国,是一样的等级。王国治民之权在相),唤作陈珪[1],他是个归心中央的人,看得吕布和袁术一班人很不入眼。当袁术要想称帝,又替他的儿子向吕布的女儿求婚时,陈珪怕他们两人联合,更难平定,就去游说吕布,把他破坏了。又叫儿子陈登去见曹操,说吕布勇而无谋,反复无常,不可相信,要早些设法收拾他。曹操大喜,便拜陈登做广陵太守(广陵郡,本治现在的江都,此时陈登治射阳县,在今淮安东南)。临别的时候,握着他的手说道:“东方之事,便以相付。”叫他暗中收合部众,预备做个内应。后来曹操攻吕布时,陈登曾带着本郡的兵,做曹兵的先驱。吕布灭后,汉朝因他有功,加给他伏波将军的名号。《三国志·陈登传》注引《先贤行状》,说他在这时候,慨然有吞灭江南之志。孙策的用兵,几于所向无敌,独有两次攻陈登,都是失败的。孙策心中甚为愤怒。他临死前的出兵,《三国志·孙策传》注引《江表传》,说他是想去攻陈登的,这大约是实情。 孙策用兵甚锐,这一次大举而来,假如不死而渡过了江,陈登能否抵抗,自然是一个问题。然而陈登不是像刘繇等武略不济的人,即使一时失败,必不至于一蹶不振,总还能收合余烬,求救于中央,或者和别一支兵马联合,和孙氏相持。况且孙策善战,陈登未必和他野战,还可用守势对付呢。所以陈登在广陵,确是孙氏的一个劲敌。现在孙策北伐未成,先已自毙,那是中央最好的机会了。曹操却把陈登调做东城太守(汉县,在今安徽定远县东南。此时临时设置太守)。于是隔江之地,就无能牵制孙氏的人,这是曹操的一个失策。到后来,再临江而叹,“恨不早用陈元龙之计”(亦见《先贤行状》。元龙是陈登的字),就迟了。 孙翊的性质,最和孙策相像。孙策临死时,张昭[2]等都逆料他要把后事托付给孙翊,他却把印绶佩在孙权身上,对他说:“举江东之众,决机于两阵之间,与天下争衡,卿不如我。举贤任能,各尽其心,以保江东,我不如卿。”这几句话,不知道真是孙策说的,还是后人附会。孙权足以当之而无愧,却是实在的。只要看他赤壁战时任用周瑜[3],袭取荆州时任用吕蒙,猇亭战时任用陆逊,就可知道了。孙策虽然长于战阵,然而平定江东,开创基业,也不是一味勇敢就能办得到的。或者他亦有些知人之明,所以把后事托付给他罢。孙权继任之后,一面整理现在江、浙、皖、赣之地,又频年出兵,攻击江夏(江夏郡在今湖北黄冈县)太守黄祖。到建安十三年(208年),把黄祖杀掉。于是孙权的势力,达到现在湖北省的东南部,再向西,就可到现在的汉口,窥伺江陵和襄阳了。而曹操也在这一年进攻刘表。 刘表的性质,究竟是个文人。他只会坐观成败,图收渔人之利,而不会身临前敌,去攻城夺地。此等人物,在天下扰乱时亦足以保境息民,偷一时之安,到天下将定时,就没有立足之地了。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南征荆州。八月,刘表病死了。他大的儿子唤作刘琦[4],小的儿子唤作刘琮[5]。刘表和他的夫人蔡氏,都心爱刘琮,要立他为后。刘琦觉得不安,去请教诸葛亮。诸葛亮对他说:“君不见申生在内而危,重耳在外而安乎?”刘琦明白了。恰好黄祖为孙权所杀,就乘机请求外出,做了江夏太守。刘表死后,襄阳一方面立了刘琮。对于曹兵,自然无法抵御。九月里,曹操的兵到新野,刘琮就举州投降了。 这时候,刘备屯驻在襄阳对岸的樊城。他对于曹操,是不能投降,而又无从抵抗的,只得渡过汉水,西南而走。《三国志·先主传》说:他走过襄阳时,诸葛亮劝他攻击刘琮,荆州可取。他说:“吾不忍也。”这话也未必确实。当时的襄阳,人心自然不定,攻破它自然是容易的,转瞬曹操的大兵来了,却如何能守呢?“诸葛一生唯谨慎”,怕不会出这种主意罢? 刘备于是再向南走。《先主传》说:刘琮的左右和荆州人,归附他的很多,到当阳时,人众已有十几万了,一天只走十几里路。这话或者有些过甚,却不是毫无影响的。因为要做事业,手下一定要有人。老百姓只要饱食暖衣,安居乐业,谁来管你们争天夺地的事情?一个光杆,到了什么地方,要发动该地方的民众替自己战斗,决不是容易的,所以基本的队伍决不能弃掉。再加以荆州人不愿降北的,其数自有可观。而两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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