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朝鲜王朝实录【宣祖修正实录】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历史传记,史学,完结
[book_length]554859
[book_dec]朝鲜李氏王朝的实录,又称《李朝实录》。记载李朝太祖始至哲宗止25代王472年间的历史,整个李氏王朝各代王中只缺少最后两代高宗、纯宗年间的部分。该书以编年史体例,分别各代王编修实录,汇集成书。孝宗8年(1657)时,修正了光海君时期所编纂的《宣祖实录》,然后编纂成《宣祖修正实录》。光海君时期,由东人分裂出来的北人执掌大权,《宣祖实录》为这一时期所编纂。《宣祖实录》的编纂始于光海君元年(1609)7月,完成于光海君8年(1616)11月。最初参与编纂的人士以总裁官李恒福为首,还包括李好闵、申钦、柳根、李尔瞻、李廷龟、李尚毅、尹昉、朴承宗、李睟光等。不过,光海君5年,随着癸丑祸狱(仁穆大妃被废位)的发生,政治上出现了变动,编纂改由奇自献、李尔瞻、朴健等北人主导完成。《〈宣祖大王〉实录修正厅仪轨》(孝宗8年,1657) 然而,对于罢黜光海君后执掌王权的仁祖及西人来说,全部接受《宣祖实录》有些困难。特别是仁穆大妃是因光海君而被废位,并成为庶人的。因此和其相关的记录更是难以接受。所以,从西人执政的仁祖初期起,便展开了对《宣祖实录》的修正作业,不过,该修正作业并没有完成。因为以李适之乱为首,丁卯胡乱、丙子胡乱等事件接连发生,导致修正作业被迫中断。而且,主导修正作业的李植身亡,这也给修正作业造成了影响。修正作业到了孝宗时期才最终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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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總序
○大明隆慶元年。明宗大王二十二年丁卯六月二十八日辛亥,明宗大王薨于景福宮之寢殿。前二十七日,上疾猝重,日午尤篤。時,右議政權轍朝京,大臣只有領議政李浚慶、左議政李蓂及藥房都提調沈通源三人而已。右承旨尹斗壽,手書宋朝文彦博入宿禁中故事,示李浚慶,浚慶入宿闕內,夜半大漸。王妃沈氏急召大臣浚慶、通源,入對于寢殿,上已不省事。浚慶進前大聲曰:「臣等來。」上不應。浚慶使史官書進二人名,上亦不能視。浚慶仍啓王妃曰:「事已至此,當定社稷之計。主上不能顧命,中殿須有指揮。」王妃答曰:「乙丑年曾得上旨,須以其人爲嗣。」蓋於乙丑九月,上疾篤,中殿下一封書于大臣,以河城君鈞爲嗣。浚慶等拜謝曰:「社稷之計定矣。」是曉上薨。大臣使都承旨李陽元、同副承旨朴素立、注書黃大受及兵曹判書元混,領侍衛將士,迎上于德興君第。大受執陽元帶曰:「何以不問當迎某君?」陽元曰:「已定之事,不須問也。」大受曰:「雖已定,此事不可草草。」大臣曰:「河城君也。」大受書于紙,擧示大臣,而袖出。時,倉卒無僕馬,陽元欲步往,大受曰:「此時不可失儀,以駭人視。」卽求得騎從,旣至第則侍衛未及至,而雜人已闌入矣。陽元不明言迎某君,只呼出上舅鄭昌瑞,通謁而已。大受曰:「此大事不可糊塗。宮中有王孫三人,豈可不明言乎?當請三王孫,皆出親見然後,乃可扈衛。」陽元不肯,但問昌瑞曰:「何君粧束?」昌瑞曰:「前日所定河城君也。」時,上方居河東郡夫人之喪,哭辭靈座,着白衣、烏紗帽以出。將乘輦,大受又請擧簾諦視,陽元等遂進輦前,審視環拜而行。入自光化門,由勤政殿東庭,卽喪次。時,雜人妄言:「扈從者當錄功。」於是,朝士、儒生、吏胥輩,多記名以授宮奴,宮奴以授大受曰:「嗣君命,藏之。」大受不受曰:「嗣君此時,豈有命令耶?」朴素立受之,傳于政院,人多譏誚。後,臺諫啓焚其錄,劾罷陽元等。陽元之不明言迎某君,蓋是時,顧命未顯,恐變生意外,往迎者反獲大禍也。李浚慶素有重望,國人倚信,傾想皆曰:「此時有此人,國必賴之。」嗣位纔定,人情大安者,浚慶鎭物之功也。大受造次之際,卓有所守,由此知名,未及顯而歿。
○上,德興君第三子也。幼有美質,相表淸秀。大行王旣喪順懷世子,擇於諸姪中,默眷已久。乙丑夏,大行王寢疾,從大臣建儲之議,與王妃密議定策,惟大臣知之。雖未正名號,別置師傅韓胤明、鄭芝衍等敎之,數召試學業。每進見歎曰:「福哉,德興!」上讀書甚精,時有難問出人意表,師傅或不能答。至是,入承大統,時年十六。改御諱曰昖。
○準故事,置院相,領議政李浚慶、右贊成吳謙、禮曹判書洪暹三人應選,輪直政院,參決機務。
○時,相臣以上初入宮孤單,欲進舊乳媪入侍保護,承旨沈義謙爭以爲不可,引漢王聖事爲比,乃止。
[book_title]卽位年
秋七月
7月3日
○丙辰,上卽位于勤政殿。是日成服後,百官備禮以請,上牢讓不出喪次。大臣懇請,王妃亦堅請,乃出次,猶不敢上御床。大臣以下再三勸進,乃上座,受百官賀,尊王妃爲王大妃,大赦殊死以下。王大妃始垂簾,同聽政。上旣卽位,動遵法制。前時內番宦官猥衆,命減其半,常閉戶默坐,不與宦寺接言語,朝野想望聖德之成就。上乳母乘屋轎入謁,有所干請,上不許,且責其僭乘,乳母步還其家。
7月17日
○庚午,詔使檢討官許國、給事中魏時亮入都。國等以新皇帝頒登極詔來,朴忠元爲遠接使。至嘉山聞有國喪,謂譯官曰:「此事前所未有,吾等之行適値焉,殊不幸矣。」仍問:「國王有子乎?」譯官曰:「世子夭歿,無他嗣矣。」又問:「首相何如人?」曰:「首相,李浚慶,賢相也,國人信之。」兩使曰:「無虞矣。」卽使頭目兪深,託以問喪禮,先馳入都,實欲偵探事故也。及至都,上稱權知國事,具世子袞冕、章服,出迎于慕華館,禮曹判書李鐸相禮,終始無違禮。兩使注目歎曰:「這等少年,動中禮節,東國之福也。」是日兩使以上未受冊封,不許乘輦,鐸爭之乃已。翌日兩使素服弔喪,又謁文廟,儒生二千餘人庭謁,兩使答揖甚肅,謂館伴曰:「益見東方禮義之盛矣。」許詳悉從容,魏嚴正,擧止有法度。畢事而還,橐裝蕭然。東人服其淸標以爲:「前後使臣,皆無出其右。」
○兩使好學,求見東國文章,又問:「東國亦有心孔、孟心者乎?」事聞,命禮曹,抄示先正臣十餘人姓名。魏求見李彦迪著書,李滉示以《論太極書》,不以爲可,蓋魏爲陸學,與朱子異論也。
○上大行廟號曰明宗。大行平日常曰:「得謚爲明足矣。」至是,果合先旨。大妃泣以諭群臣。
○時,將請謚上國,設廳撰出行狀。大臣請開史庫,考出實跡,史官不肯開庫,與兩司啓請勿視,乃止,蓋懲於史禍也。
以尹斗壽爲大司諫,以白仁傑爲弘文館校理。仁傑高邁疎曠,慷慨有氣節。少師趙光祖,就其宅傍,搆書室學焉。光祖被禍,謝絶交遊,杜門靜坐,書九容、九思於座右,居三月。友人愼居寬見之而大驚曰:「君容貌、辭氣,大異昔時,何修而致是耶?」久之,爲親老家貧,應擧登第。時,金安老當國,見詆爲己卯黨,而擯屬成均學諭。安老敗後,始入史官。明廟初爲諫官,危言正論,指斥時忌。獨啓密旨之非,坐是下獄謫配,偶有救之者,得不死,因赦放還鄕里。元衡敗,始敍復常參。至是,首拜弘文館校理,年七十一矣。俄陞直提學,擢承旨,朝野想望,上亦倚重焉。
○以李滉爲禮曹判書知經筵春秋館事。再辭不許。滉守道山樊,聲望日隆,明宗累召不至。詔使之來,領議政李浚慶,請以製述官召滉,遂應命入都,未拜命,而明宗昇遐。滉因在朝,撰進明宗行狀,旋拜宗伯,辭以疾。上曰:「聞卿賢德久矣。若今新政,卿不仕則予豈安於心?宜勿辭。」
八月
8月1日
○朔癸未,禮曹判書李滉,解官歸鄕。滉累辭,解職明日,不辭而歸。時,山陵未畢,或以徑歸爲非。奇大升以書問之,滉答書有云:「古之君子,明於進退之分者,一事不放過。小失官守,必奉身而亟去。彼其愛君之情,必有所大不忍者,然不以此廢其去者,豈不以致身之地,義有所不行,則必退其身然後,可以循其義。當此之時,雖有大不忍之情,不得不屈於義所掩也。」又謂所親曰:「昔,考亭以煥章閣待制,不待孝宗發引而行,義所當去,不得不爾也。」蓋時人以大儒推重滉,望其輔幼主,致太平,而滉自謂非經濟才,難進易退如此。士論益重之,恐不得大用焉。
九月
9月1日
○朔壬子,削前議政沈通源官爵,放歸田里。通源,連源之弟也。於王大妃爲從祖季父。少時累擧不中,金安老當國,通源對策庭試,指安老爲忠讜,遂擢壯元。中廟薄其爲人,故不得通顯。及明廟卽位,驟躐淸要,以至預政。爲人庸懦,無廉隅,處事含糊,貪黷無厭,賄賂輻輳,門如市肆。二子鐳、鏵,皆射利攘財,僮僕亦爲民害。與尹元衡、李樑,聲勢相倚。元衡旣敗,通源亦解相。家居鬱鬱不平,士林憂其釀禍。至是三司發論,三公率百官,請竄黜于外,逾月乃允。
9月22日
○癸酉,葬康陵。明宗之喪,當以十月葬,日官以爲不吉,進卜九月。生員李愈上疏言,渴葬非禮。王大妃下敎曰:「凡吉凶在於天命。日官之言,何足取信?可定于十月。」大臣李浚慶等啓曰:「葬不擇吉,雖是盛意,但用凶日,恐先靈亦不安也。」大妃乃從之。大臣以上幼沖,請勿會葬。故事,嗣王不得陪喪,則大臣替行,立主奠禮,而大臣不考前例,以秩高宗室代之,皆非禮也。
冬十月
10月5日
○朔壬午,初五日丙戌,明宗卒哭禮畢後,命行白笠終喪之制。《國朝五禮儀》:「國喪旣卒哭,朝臣公會則權着烏紗帽、黑角帶,着白衣,而常時則着白笠、白帶。」成廟朝議者以爲:「紗帽旣用烏,則笠亦當黑。」廷臣皆從之,非制也。中廟之喪,左相柳灌議以:「燕居黑笠,是,卒哭卽脫喪也。」復用白笠。仁廟初喪,灌等殺死,大臣卽廢其議,復着黑笠。文定之喪,尹元衡又詆灌議爲非,衆不敢爭。至是,復用白笠如禮。
○以鄭澈爲弘文館副修撰。
○大臣以冬雷辭職,大妃下敎曰:「大臣何辜?過在君上。若有賢士沈滯者;無辜被罪者,悉皆疏解敍用。」於是,大臣以乙巳以來,被羅織者,抄錄以啓,或請放還;或請復職,遂復宋麟壽職牒,人心大悅。時,領議政李浚慶當國,僚議有言:「作事無漸,恐有後患。」浚慶不聽,議者多之。
○宋麟壽爲人,忠厚誠篤。幼年喪母,任情過哀,所伏苫席,因淚成腐。燕棲廬幕,雛皆白色,人謂孝感。仁廟初,立朝謇諤,有重名,士林倚賴。麟壽無經濟才,虛心待人,銳於治化,不量時勢,欲做三代事業,群姦側目,卒陷大禍。初以浮薄之魁,削黜鄕里,壁書之獄,尹元衡誣以首倡擇賢之說,而賜死。李芑謂人曰:「宋麟壽豈不是善人?但行大事,不可拘小仁。比如作堂,欲開基築址,則其地面,雖有好花卉,不得不芟治也。」
○命盧守愼、柳希春、金鸞祥、柳堪、李元祿等復官。皆乙巳以後得罪之人也。守愼素以文行致重名,姦黨忌之,誣以浮薄,竄珍島。在謫中,學問不廢,與金鸞祥,俱有淸名。至是,拜弘文館校理。柳希春博學强記,同時被罪。希春謫鍾城;鸞祥謫南海,在謫凡二十年,而復官。柳堪、李元祿,皆以吏曹郞官,坐讒構被謫。至是,堪爲舍人尋卒。李元祿爲判校,俄陞工曹參議,病廢不用。
○大臣請遵舊制,復常膳,上不聽。三公率百官,堅請乃允。又命百官開素,皆遵舊制也。時,上頻御經筵,辨問甚詳,講官淺學者,皆憚於入侍。朴淳入侍,出語人曰:「瞻上玉容,眞英主也。」奇大升每入侍而退,歎曰:「好學樂善,眞聖主也。」至於感泣。先是,未卒哭,御經筵,只臨文讀之,無質問之語,群臣頗疑闕略。卒哭後始反覆辨論,蓋上欲存諒闇之禮而然也。
○復以李滉兼同知經筵春秋館事,下旨促召,滉上疏辭職,乞致仕。
○以奇大升爲司憲府執義。大升入侍經筵啓曰:「天下事,不可無是非。是非分明,然後人心服,而政事順矣。中宗大王勵精圖治,登庸賢士,士亦樂爲之用,以唐、虞、三代之治,爲可復致。當時趙光祖,善人也。取重士林,小人之徒,欲行讒間,適光祖等,論靖國功臣濫錄者,南袞、沈貞等,以此謂:『光祖收拾人心,圖爲不軌。』或置之死,或黜或竄。中廟末年,始知其實,或宥或用。而先王初年,士林有學行者,小人媒孽以爲:『倡起己卯之習。』初論以浮薄,竟律以亂逆,李彦迪、宋麟壽、盧守愼、丁熿、柳希春等是也。先王沖年,豈能知之?乙巳後,更無有言是非者矣。高麗末,鄭夢周始爲程、周之學,入我朝,傳習夢周者,金宗直也。金宏弼,宗直弟子也。成廟賢之,擢爲佐郞,而燕山朝亦被謫死,中廟初贈職右議政。光祖又宏弼弟子也。有篤學功夫,欲回世道,塞利源,不遂而死。李彦迪學行,亦近代所無,其遺書之藏于家者,宜搜訪表章。而彦迪與光祖,竝追贈其職,則是非可明,而人心興起矣。李滉自少力學,當初見善人受罪,故退歸矣。欲用賢人,則先須使是非分明也。」上從之,命取進李彦迪遺書。初,彦迪在謫中,取《易經》進德修業之義,衍爲八條。一曰明道理、二曰立大本、三曰體天德、四曰法往聖、五曰廣聰明,六曰施仁政、七曰順天心、八曰致中和,欲爲聖政之助,而以時義之不可,而不敢進。至是,其庶子全仁上疏呈進。上下旨奬諭,卽復彦迪官爵,下敎曰:「李彦迪非特無罪,實有學行。近代獨有著述,學本程、朱,故所言皆道理。欲以示諸天使,遺書在其家者,搜訪得出,使後學矜式。」彦迪所著有《求仁錄》、《九經衍義》、文集行世。
○是日,奇大升移拜弘文館典翰兼藝文館應敎。上講《禮記》。奇大升入侍啓曰:「古之聖人,以禮爲重,後世不明於禮,率情而行,事多苟且。自上方在私喪,入承大統,則大統爲重。而初喪未葬,大臣啓請行祭私親,不知禮之當然也。國君初喪則宗廟之祭,亦且廢焉,況於私親乎?臣在外聞之,今始啓達。旣往無及,將來可及也。且祭文,亦不考禮。稱伯父者,雖援濮王故事程子之論而爲之,其實則有大不同焉。彼謂皇伯父者,皇帝之伯父也。後世之以皇考皇妣,書于神主者,以皇字有大字義,故尊之也。上自天子,下至庶人,莫不通用,至元時,嫌避皇字,以顯字通用。今用皇字爲祭文,則誤矣。祭文又稱孤姪,以《家禮》見之,當稱姪孤。而以文字之難,今稱孤姪,此一字亦關輕重。孔子曰:『必也正名乎!』宜令禮官,更爲講究。」又言:「禮學不明,儀文亦缺。今於喪祭,只用《家禮》一書,而知之者亦鮮。《禮記》乃漢儒掇拾於灰燼之餘,或有傅會處。《儀禮》乃周公所著,此,本經也。朱子晩年,專意禮書,作《儀禮經傳通解》,未終而卒。門人黃幹續之,合四十餘卷,明白會通。此冊今在弘文館,宜令書館,刊印行布,以便學禮者參考取法。」其後《通解》書,刊行于世。
○尹春年卒。春年爲人輕浮,自喜聚徒,講說詩文,以師道自處,所談皆佛老緖餘。其言曰:「聖人無他,只是合天心者耳。」不論義理,而以成事爲合天心。好談妖誕俚俗之傳,推尊金時習,比之孔子。妖僧普雨嘗質業,春年大賞之以爲:「雨因禪悟心,知止而未及於定性。」其詭誕,多類此。以尹元衡族子,附托元衡,驟至大官。元衡之搆殺元老,實春年上疏啓之也。然,春年不喜酒色、財賂,人以是稱之。爲大憲,頗操法按劾;爲六卿,多所改革,謂之行道。元衡敗,春年亦坐貶,歸鄕里,發病以死。或謂:「春年家晩有妖異,仍感疾狂惑,夜於密室,自爲巫覡,鼓舞祠神,以至於死。」蓋亦好怪爲祟也。
○沈銓有罪削職。銓,達源之子也。少有才望,官至觀察使,有椒親之勢,貪鄙罔利。嘗曰:「我有十女,不貪何爲?」至是,兩司論劾見黜,民多攘臂唾罵者。
○以閔箕爲議政府右議政。左議政李蓂以年老辭位,遞爲領中樞府事。權轍陞左議政,箕拜右議政。箕少有儒名,及立朝,浮沈取容,無所建明,但以好善,見重於時。時,洪暹、吳謙爲貳相,皆非時望,故箕越次拜相。〈明廟末,繼嗣未定,箕憂之,以《大學衍義》論儲嗣卷付標,送于沈義謙,使以此進于王妃,早定大計矣。及上卽位,人以此推箕,故時望特重云。〉
○金明胤有罪,削奪官爵。時,三司論明胤,上以:「明胤年老,事在已往。」久不許。奇大升入侍經筵啓曰:「明胤反覆無狀,鳳城之死,由於明胤,不可留於朝廷也。」上納之。明胤少有善名,以賢良薦,擢己卯科。及薦科之罷,復從擧業,入場登第。急於進取,不恤人之是非。乙巳之難,希權奸旨,誣啓:「尹任欲推戴鳳城君岏、桂林君瑠,窺覦大位。」以致巨禍彌天。明廟末,群奸勢衰,明胤乃於經席啓曰:「乙巳餘黨多冤枉,請稍伸雪。」及請以曹植、李恒等爲臺諫,士林憤其壟斷。至是削職,猶以得保首領爲未快。仁宗初年,臺諫啓雪己卯之冤,其啓辭有曰:「己卯士類,無非正直之人。」白仁傑請抹其辭曰:「君上不可以一毫欺也。己卯固多賢士,豈如薦科罷後,負冊袱入場屋者,亦正直之人乎?」蓋指明胤也。仁傑嘗面斥明胤曰:「君是千百億化身。」人以爲的論。
○特召李滉,拜知中樞府事,繼以敎書,諭旨,辭不至。承旨許曄白上曰:「自古帝王,得賢師爲學,然後王業可興。李滉累辭病,上若致敬盡禮,欲以爲師,則可至矣。」上從之。許曄又啓:「士人朴泂以《小學》爲敎,學徒常數百人。前者薦補童蒙敎官,以不就考試見罷。請依前朝李仲虎、張崙例,畀以祿秩。」從之。泂以庶孽,不通仕路,居家以經書,敎誨初學之徒,程科精嚴,士大夫子弟,無不出其門,朝士亦多從學者。泂律己以禮,盧守愼、許曄皆與之友。
○召處士曺植、成運,前郡守李恒等,皆不至。植於明廟之末,累被徵召,丙寅始造朝,拜尙衣判官,嘗一登對,卽辭歸。恒同時被召入對,陳進學、致治之方,除林川郡守,赴任一年,棄歸。至是,朝臣交薦之,皆下書特召。〈植居三嘉,運居報恩,恒居泰仁。〉
○上御經筵,講《大學》。奇大升入侍。上因論古帝王政治優劣,問曰:「堯、舜、湯、武,皆得賢臣,共成至治。三代以下,雖有濟世安民之賢,而不樂仕宦,以道自守,是皆不得其時而然耶?雖遇其時,亦有不仕者,何也?」大升曰:「明德、新民、體用之學也。若眞儒則豈獨善其身乎?一偏之士,則或有長往山林者矣。」仍歷陳程、朱諸賢進退之節與時君離合之機,以及我國祖宗朝賢人、君子立朝遭讒之事,上然之。又言:「自上留意求賢,臣民之福也。頃日李滉、李恒、曺植,皆被特旨,此繼述先志,甚盛擧也。第三人年皆七十,日氣方寒,若登途得病,則恐顚仆道路。待賢士,當從容寬假,不宜驅迫使之,觀日候上來爲便。」李俊民因言:「賢者信任無疑之論,固至矣。當今之人,豈能一如古人乎?觀其人而灼知其君子,然後用之可也。」大升曰:「微臣固無知識,有難仰達。然以大槪觀之,則李滉則地位甚高,祖述程、朱,其論述近於程、朱,我國近代所稀有也。其性恬退,不樂仕宦,聞其居鄕甚貧苦。李恒則少時好俠業武,悔悟爲學,做得工夫,其勇與古人無異,德器亦成,見之儼然。但晩而知學,學問不能該通。曹植則氣節磊落,壁立千仞,可以廉頑立懦,而學問則不循規矩。成運亦遺佚之士也。年過七十,臣未知其學如何,大抵恬淡自守人也。一時賢士,人品亦不一,而李滉當爲最。自上召數人等,欲致三代之治,則彼豈敢以伊、周自任乎?必以學問未至爲嫌。接待過厚則亦恐不敢當也。待其上來,接見則必有所言。信任則所當專一,接待則當有斟酌。一時厚待,而不能繼之,則讒間之所由生也。且必聖學高明然後,政事得失、人物賢否,可以知之矣。」上然之。
○大升又於經筵。極言己酉獄事之冤濫,而至今在竄配者猶多,又:「丙辰年間,湖南人安瑞順上疏,言宋麟壽非罪竄死,尹元衡、李芑等惡之,酷刑殺之。辭連鄭綸者,皆斬不待時,籍沒家産,妻子爲孥。其時寫疏人,今尙流配遠方,宜皆沛宥,此聖世事也。前者慈敎,欲待聖學高明,然後改之;自上亦以事在先朝,難之。此乃先王欲改,而未及施者也。當此繼述之日,以無辜被禍者,雖遲一日,亦可惜也。況方召草野賢士,而此一事,有未盡昭雪,則恐無以觀聽而興起也。」上然之。未幾,皆得疏釋。
○上,下諭李滉等,使待日暖,從容上來,從大升之言也。
○曺植再辭不至。且請以救急二字,獻爲興邦一言,以代獻身。又「方今邦本分崩,百弊斯極,所宜大小汲汲,如救焚拯溺,罔或支持,而徒事虛名論篤是與,名不足以救實,猶畫餠之不足以救飢。請以緩急虛實,分揀處置。」是時,主上方向儒學,諸賢滿朝,論說性理,而朝綱不振,邦本日蹙,故植有此說。
○以辛應時爲弘文館校理。上,一日講罷,謂諸臣曰:「《皇明通紀》,甚是好書。」應時對曰:「殿下何從得見此書耶?筵中所講書外,願一切勿觀。況《通紀》末卷,所論不正,士子猶不屑觀,況人主乎?」蓋指興獻追崇事也。
○以尹根壽爲副應敎,鄭澈爲弘文館副修撰。
○以盧禛爲全州府尹。禛事母至孝,自明廟朝,累除淸顯,皆懇辭退歸,或乞補外。及守全州,淸愼愛民,勤於政務,不以老爲懈,州人皆有去後思。
○領議政李浚慶於經筵白上曰:「主上新服厥命,此,億兆傾心之日也。凡所施爲,一切不可放過。人主一語一默、一動一靜,莫不係於國家興亡,不可以一動靜、一語默之微,而有所自逸。人心之難制,莫甚於慾。匹夫不是無慾,而或畏法有制;或所遇不豐,不甚爲慾所使。然猶有喪身亡家者,唯其難制故也。至於人君,則所交於前者,莫非豐亨豫大之事,而無法制之可畏,故雖明,易溺;雖安,易危,唯慾易放故也。自古人君,以慾致亂者多矣。當此卽位之初,願先以此爲戒,以爲保宗社、保生民之第一本焉。況直言者,國家元氣,不可一日無也。言雖合道,以逆于心,而怒其人,則治亂之所由分也。又必親近儒臣,誠心講學,先正本原之地,可以爲措事出治之本矣。」上動容聽納。
[book_title]元年
(戊辰)元年大明隆慶二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辛亥,知中樞府事李滉上疏自劾,申乞致仕,疏略曰:
臣聞,古之帝王,莫不以尊賢任士爲急務。然其所謂賢士,必皆正得其人,而眞取其實,苟或徒有好賢之志;樂善之誠,而不思知人之爲難;人器之如何,不才、不德之人,謬加之以招延之勤,虛名欺世之士,遽被之以尊賢之儀,則擧枉錯直,而萬民不服;賢愚混淆,而國政日紊。臣在先朝,累被召命之下,其前之三召也,皆官降其品,別無嫌疑,則臣聞命卽行,未嘗有遲疑不進之時矣。惟其後之兩召也,或將陞秩而擬重責;或已陞秩而授重任。臣以區區之危懇,不得不極力辭免。況去年入都,遭變罔極,賤疾遽劇,不能供職,其於匪躬之地,義旣不展,則獨有退身一義,的然明甚。是以,山陵在前,不能留待,率爾徑歸。其亦理極義變,出於迫不得已也,而一時物情,固所咸怪。或以爲好名;或以爲佯病,或比於山禽;或斥爲異端。是則臣爲臣失道,獲罪時賢大矣,更將何道,可以當聖眷,而爲時用乎?伏願寬虞人不至之誅,考先王退人之禮,收還誤下之綸言,申擧致仕之盛典。
疏入,以御札答之曰:
觀卿疏辭,謙讓過矣。卿以累朝舊臣,德行之高;學問之正,雖閭巷之人,孰不知之?予亦聞焉久矣。卿在先朝,累被召赴,至於末年,又至都下,奄遭罔極之變,遽卽旋歸。是必以新政之無道;尊賢之不誠故也。予之悔恨,其可勝言?古之人君雖明聖,必求賢爲師,況予自少,不受嚴師之敎,遽承艱大之業?慈敎亦曰:「予無知識。況在煢疚之中,我何敎導乎?當如李滉則可也。常望卿之上來。」慈意如是之勤,而卿不肯來,無乃未之思乎?當今朝廷,雖多宿德,予之望卿,亦如星斗。卿須不以進退爲嫌,而上來,勉疾留廷,以輔予愚末之質。
○特陞李滉崇政大夫議政府右贊成,下旨促召。上諭大臣曰:「李滉爲軍職,尊賢之道有所未足,可授贊成,更諭上來。」故有是除。滉繼上疏辭,略云:
臣自前年十月,至今年二月之終,凡七被聖旨,皆緣召除之故。臣極知無狀,不足以塞厚望、應明旨。故每一命下,輒露丹悃,狀啓疏陳,乞賜罷免,而誠未上格,兪音尙閟。蓋天下人才之品,有大有小,大者不可以爲小;小者不可以爲大。先王知其然,故爵命之加,各隨其才品,大而處大;小而處小,未嘗踰分而僭受。豈惟君人之用人如此,其臣之進爲世用者,莫不自度其能否,而就之。故曰:「量而後入,不入而後量也。」臣以至愚極陋之資,抱長年沈痼之疾,歸農食力,欲以守素分而免吏議。不意因此,而盜得虛名,致令聖朝,誤恩累加。在臣則方辭本職而退伏,朝命則因其所辭而擢陞,臣又力辭其所陞,而朝復因陞而又陞。以言乎勞績,則無一毫之有著;以言乎職秩,則巍然六卿之列矣。此乃古今天下絶無之事,而爲臣之大愆,俯仰愧慄,無如之何也。今龍飛九五,萬物咸覩,好善樂聖,出於至誠,乃有滯見之臣,猥擧臣名,夸張而論薦之,以誤側席求賢之美意。所以召臣與命臣者,荐沓隆重,皆非臣所敢承當。臣方且陳疏自劾,覬蒙恩免,而其疏未達之頃,又有特陞贊成之命,則視臣曾今乞辭之意,其輕重大小,能堪與否何如也。伏願曲賜矜惻,渙發德音,已曾冒受職秩,雖不敢遽望竝遞,見今新授崇品之秩、貳公之職與兼帶經筵,亟令還收成命,因以前職秩,許其致仕。
上不許,仍命各道監司,水陸一路,輿馬護送,滉又上狀力辭。
○以李鐸爲兵曹判書。
○以盧守愼爲弘文館直提學兼藝文館應敎。盧守愼懇乞歸養父母,上曰:「守愼學行卓異,將共治效,恐未可許歸養。」令大臣議之。李浚慶曰:「聖學日進,經筵不可無此人。令本道監司,敦諭其親來京,可免遠遊之憂,專意勸講。」上從之。
○上御經筵,講論語。奇大升啓曰:「近來公論之發,臺諫不能不力爭,大臣亦從而上達,而自上事事留難,此非開言路之意也。人主若不聽臺諫之言,則非但人不肯言,人心解體,自上亦仍以成習,意以謂,此事何害也則此,大可畏之機也。頃日因金明胤事,兩司連啓,久未得請。故,大臣亦啓之。三代以上,則未能知矣,自漢以後,則大臣建請,人主無不聽從,大臣不合則退之可也。若使在位,則其言不可不從,必如是然後,大臣亦知無不言。自上當重待臺諫,尤當重待大臣。議事之際,十分商量而處之,則無紛撓之患也。國事之弊,要不可一時盡革,當漸次議改。遐遠之地,卽有弊瘼,無由徹聞。今是上卽位元正也,宜倣先朝故事,下旨求言。」上從之。又於晝講入侍啓曰:「人主欲興治化,不但先修一身,當急聚集人材,比之欲作室,當先備材木也。二十年來,士禍慘酷,先輩凋零,後生不務爲學。宜修明學校之政,培養人才。若有能知國家治亂;生民休戚者輩出,則國家舊弊可革,未遑之事可以修擧矣。中廟末年,人材衆多,而不幸士林遭禍,存者無多。二十年在謫中,而有不廢學問者,雖蒙恩立朝,年已耆艾。若循次遷敍,則恐不及大用,亦非用賢之道也。表著之人不次登用爲當。」此指白仁傑、盧守愼、柳希春、金鸞祥而言也。又啓曰:「中廟朝監司使鄕校諸生,講讀《小學》。故,臣爲諸生時,亦因此始知《小學》。自乙卯兵變以後,監司不復以宣化爲意,惟檢閱軍器而已。若以可合師表者,擢授方面,則庶可興學。」上令大臣議行。
○復召曺植,不至,上封事,開陳君德,大抵以明善、誠身爲要,而於終篇有云:「臣前日所達救急之言也,尙未聞天意感動。應以爲,老儒賣直之言,不足以動念也。況此開陳君德,不過爲古人已陳之塗轍,然不由塗轍,更無可適之路矣。」又極言胥吏姦欺之狀曰:「堂堂千乘之國,藉祖宗二百年之業,公卿大夫濟濟,後先相率而歸政於儓隷,此,不可聞於牛耳也。夫以尹元衡之勢,而朝廷克正之,況此狐狸鼠雛腰領,不足以膏齊斧乎?」上答曰:「觀此格言,益知才德之高矣。當留念焉。」
○以金孝元爲正言。孝元登甲子壯元科,文名已著,而困於常調。嘗以刑曹佐郞,求爲黃腸木敬差官于嶺南,徧謁曺植、李滉及其門下諸名士,論學結交,人多稱譽焉。吳健以銓郞赴京,曺植擧孝元託之,健還朝,首開淸望爲持平。臺官欲彈之,大司憲朴應男止之曰:「此佳士,今入臺晩矣。」孝元旣入臺郞,有風聲,未久而爲吏曹佐郞。
二月
2月1日
○朔辛巳,擢拜直提學奇大升爲同副承旨。
○罷吏曹參議姜士弼。士弼素無才德,而爲時輩所推,備歷臺閣,出身未十年,已陞承旨。爲人暗昧,無志操,妄希當路。及拜忠淸道觀察使,乃大失望,怏怏出怨言,縱飮沈酗,不治職事,還朝拜吏曹參議。李浚慶語人曰:「姜士弼不被劾,是,朝無淸議也。」諫官乃論罷之。
○右議政閔箕卒。箕雖爲時論所推,而好聲色、治産業,人或譏之。旣登相位,外爲扶植士論,而內實顧望沮撓,不知者稱爲賢相焉。許曄嘗謁李浚慶,浚慶曰:「今皆以道學,推趙光祖,而朴英、鄭鵬世無知者。」〈英、鵬皆善山人,亦以儒名,非不見重,而比之光祖則下矣。〉曄曰:「不特朴、鄭二人,近日閔箕學行,人亦無知者。」浚慶怪其比擬不倫,曄曰:「閔公居卿相位。故,人不推仰。若居淸涼山〈李滉所居。〉、智異山,〈曺植所居。〉當加尊重,豈止相望而已?」浚慶不以爲然。〈曄自以在朝,故,已不得與曺、李齊名,實自喩也。〉閔箕之判銓也,李珥爲郞,每欲銓選以公,以防請託之路,箕輒戒勿過越生事。珥語人曰:「閔公固賢相,但畏小人,而不畏君子。」人問其故,珥曰:「使閔公得罪於君子,不過不置顯班而已,小人性刻,若相忤則或有滅族之禍,故閔公畏之。」識者以箕爲工於涉世矣。「
○帝使太監張朝、行人歐希稷,來贈大行謚曰恭憲及致祭而還。張朝入王京,求五明馬,稱帝旨也。歐希稷〈新進文官。〉性躁無威儀,事畢,卽發倍程而馳,沿路州郡,多以供帳不及得罪。時,吏曹判書朴淳爲遠接使。〈歐與遠接使唱酬,而詩不成語。張朝多求請,歸裝甚繁。畏歐見之,秘匿輸去。希稷亦有私裝,皆留付義州,使我人追輸,蓋有所憚也。〉
○大妃還政于上。時有日上虹暈之變。大妃謂侍臣曰:「女主爲政,雖使庶事咸熙,而大本不正,他無足觀。況未必盡善乎?日變之作,良由未亡人聽政也。」卽命撤簾。〈前數月,白仁傑以大妃還政之意,言于李浚慶,浚慶曰:「君上大權,不可輕議。姑遲數月,未晩也。」仁傑一日入侍,因說古事,微及還政之意,大妃已納其說矣。〉
三月
3月1日
○朔戊戌,承旨奇大升白上曰:「左贊成李滉,又辭職陳疏,其情實則然矣。自古人君,以禮招賢,賢人不敢當而不來者多矣。前日議者,必欲以高官致之,滉之不安於心,亦宜矣。我國無致仕之風,滉意亦欲致仕。國家待士大夫,當以禮,老病之人,雖許以致仕亦可。臣恐自上未知滉本情,故特白之矣。」
○洪曇爲兵曹判書,李鐸爲吏曹判書,鄭澈爲吏曹佐郞。時承權姦濁亂之政,仕路混雜,鐸奮然欲矯積弊,銓選一主公論,裁抑僥倖,不悅者衆。鄭澈爲郞官,亦力主公道,激揚甄別太峻,鐸皆勉從之。一日謂澈曰:「銓衡宜採衆論,故我於公言,無所拂。然我去此後,勿以我必用君言,望於人。人必有不能容君者。」後果然。
○上命薦遺逸之士。京畿觀察使尹鉉以成渾應命曰:「遺逸之士,今世難得。有成渾者,學問有自得之竗。」云。渾,守琛之子也。早承家庭之訓,行純而不雜;學進而不退,鄕人稱善士。故鉉擧州牧申狀,而上其名。渾之友李珥止之曰:「渾,學者也。暴得善名,恥也。當使之安靜成就。」鉉不聽。
夏四月
4月1日
○朔丁卯,帝遣太監姚臣、李慶,賜封王誥降勑,賜彩幣。
○上御經筵。奇大升入侍啓曰:「方今上意欲圖治;下情欲補治,此機會甚難得也。國家積弊已久,今若一一欲改之,則必有妨礙處,欲舍之,則兪深而難捄,當酌其輕重,次第而行之。古人論治,以定大綱爲主。程子曰:『欲爲治者,必先立志,求賢責任。』如欲致太平,則當以三代聖王爲師法,常以爲:『一國民生,以至昆蟲、草木,皆仰賴我身,欲使之各得其所。』此人君之立志也。此志旣立,則逸欲不敢生,而天理自明。然九重之內,耳目未廣,而下無奉行之臣,則恩澤不得下究。必得賢而任之勿疑,使引其所知之賢才,布列朝廷,則政事自平』此,求賢也。所謂責任者,得賢而置相位及與六卿之長,而倚重之謂也。祖宗朝六卿長官,事多自決,然後上達,而今則每以擅斷得罪爲懼,凡事必稟上旨,上勞而下逸,此非古法也。昔爲兵判者,四五年乃遞,故武臣賢否、兵事首末,皆得詳之。近則吏兵判,過一年卽辭遞。戶判則十餘年不改,故國計多少;年運豐凶,皆詳知酌處,而爲之低昻,國之用度,視如一家用財矣。近則或五六朔卽遞』以此,官府之物耗竊居半。古則不如是矣。請以立志、求賢、責任三事,常加體念。」
○以洪暹爲右議政。暹有文名,而無才局。是時,輿望屬于李滉,而滉不至,乃以暹卜相,非士望也。
五月
5月1日
○朔庚戌,命遞李滉左贊成,移授判中樞府事,下旨促召,滉旣力辭新命,朝廷知不可强起。有於經席,請授閑官,以至誠召之,則宜無不至,乃有是命。下旨曰:「予以眇躬,生長民間,入承大統。臨御以來,罔知攸措,思聚賢德之士,以輔不逮。卿雅性沖澹,存履純明,居閑守靜,潛心儒者之學。蓋亦眞積力久,其於義理、性命之奧;格致、誠正之要,必有脫然釋悟,而超然造詣者。置之經席觀儀度,而聽議論,足以去予之昏愚;長予之心智,而累次徵召,皆出至誠,而竟無起意,予甚缺然。頃授卿以左贊成之職者,乃予慕卿之深;望卿之重,而實循乎僉議之公也。卿反以此爲嫌,辭退尤力,是予所以褒卿者,適足以沮卿。已命遞改,卿復何嫌?卿其念之,不可安安而居;遲遲而來也。」滉乃承命就召,在途連狀,請竝改正崇政加階,不許。
○平安道節度使金秀文,襲胡于西海坪,焚其聚落。西海坪,本我地,絶遠不能守。恐胡人來居滋蔓,故有時領兵驅逐,不從則擊之。土地肥饒,宜菜穀,故胡人抵禁竊居,驅而復還。自江界入其地,逕路甚狹,僅容一足,上有絶壁;下有深川,名曰虛空橋。乙丑年,金德龍爲節度使,遣虞候奉昕等,覘伺逐捕,胡人覺之,伏兵橋旁,下石皷噪,我軍驚散,頗損國威,德龍坐罷。至是,朝議欲報其恥,以秀文爲節度使。秀文宿將,有威望,銳意勦滅,部分諸將,潛師夜行,掩胡不意,未曉至西海坪。將四面合攻,衛將張弼武性躁,未合圍,而遽吹角,胡人覺而大呼曰:「高麗兵至矣。」壯者乘暗皆遁去。我軍盡燒其村落,老稚女子皆死。秀文奏捷得賞,階正憲。後,秀文聞壯胡皆逃,乃愧懼,疽發背而卒。
○洪仁慶以父喪去位。仁慶與李文馨,皆有時名,而仁慶頗使氣熖,且以不廉聞。聞文馨言其疵,大銜之,亦掇文馨之過,遂成嫌隙。朝紳多兩人之友,各與其所親,頗有朋黨之漸,識者憂之。大臣右文馨,故,仁慶不得意,以大司諫,謝病解職。至是遭父喪,朋黨之說乃息。
○以盧守愼爲副提學,金鸞祥爲直提學,閔起文爲典翰,柳希春爲應敎,李湛爲副應敎,皆乙巳以後被罪人也。未幾,皆陞堂上。
○以李珥爲弘文館校理。珥上疏,有曰:
臣髫年求道,學未知方,泛濫諸家,罔有底定。生丁不辰,早喪慈母,以妄塞悲,遂耽釋敎,因昧本心,走入深山,從事禪門,迨周一年。賴天之靈,一朝覺悟,纍然歸家,慙憤求死。自古中釋氏之毒,未有如臣之特深者。當是時,自分爲世所棄,便欲躬耕讀書,以送天年。臣父惜臣雕蟲末技,强令求名,遂作擧人,應擧不輟。區區之意,只求升斗之祿,以救飢寒耳。豈期好官倘來,謬恩橫被?歷職郞署,出入華省,自顧初心,不寒亦慄。請命解臣職,退之畎畝,勉力爲學,以修舊慝。
上答曰:「自古豪傑之士,未免佛氏所陷溺。不可以昔日耽釋之小失,輕遞論思重任。且悔過自新,其意可嘉。宜勿辭。」
六月
6月1日
○朔己卯,別試文科取鄭熙績等三十三人。卽位頒慶取人,例也。
秋七月
7月1日
○朔戊申,判中樞府事李滉,承命入京。滉以赴召稽延,詣闕待罪。上答曰:「今予得卿,實國家之福也。」滉之來,姑以仰答恩命,而無久住之計矣。
○上御思政殿,召對李滉。滉又力辭崇品新秩,不許。
○帝遣翰林檢討成憲、兵科給事中王璽,頒立皇太子詔,以吏曹判書朴淳爲遠接使。
○白仁傑謝病歸鄕。〈坡州〉仁傑志氣不群,喜於敢言。時,奇大升、沈義謙,方有時望。仁傑語人曰:「奇大升,果於自信,必誤國事。義謙,以外戚,安可預政?今之士類,大抵與義謙相善,外戚之權,不可太盛。」聞其言者,疑仁傑有攻擊之意。於是,士類譁言仁傑爲嫉善,仁傑乃棄官還鄕。或問:「仁傑何以退歸。」仁傑言:「吾學術不足,雖進不能有爲。」云。
八月
8月1日
○朔戊寅,以李滉兼弘文館藝文館大提學。時,朴淳爲大提學,滉爲提學。淳辭曰:「高年碩儒,乃處次官,而臣以後進初學,不合冒居其右。請以相換。」故,有是命。滉復力辭,得遞。
○李滉上疏陳六條。上親札批答曰:
卿之道德,質之古人,亦鮮其倫。凡此六條,眞千古之格言;乃當今之急務。予雖眇末,敢不服膺?
其疏:
一曰、重繼統,以全仁孝。主上以王室至親,入承大統,凡所以繼志、述事者,莫非出於至誠,其於仁孝之道,不患其不致隆也。然心難持於盤水;善莫保於風燭。異時,耳目之蒙蔽雜陳;愛憎之妖惑竝進,日久月深,事玩情狃,所以承宗廟、奉長樂者,動有違慢。馴致於殺其所當隆,隆其所當殺,安保其必無乎?此,古來入繼之君,所以多得罪於彝敎,而今日之所宜戒者也。二曰、杜讒間,以親兩宮。孝慈之道,出於天性,其倫至重;其情最切,宜無有不盡者。而或至於孝道有缺;慈天亦虧,恒人固有不免。而帝王之家,此患尤多,其故何哉?昵侍左右,便嬖給事者,無非宦侍與婦人也。此輩之性,例多陰邪狡獪,挾奸懷私,喜亂樂禍。情狀萬端,一或傾耳而聽信,則自陷於不孝,而陷親於不慈必矣。又今日殿下之事親,所謂以義而隆恩;以變而處常,實小人、女子之所伺隙而造釁者也。況宮闈之間,宿奸老蠱,猶未盡祛,不但如羸豕之躑躅焉。伏願殿下,監《大易》家人之義;法《小學》明倫之訓,嚴於自治,而謹於正家;篤於事親,而盡於子職,使左右近習之人,洞然皆知兩宮至情,而讒間無以得行於其間,則自然無陰邪間亂之患,而孝道無闕。又推此心,以致孝敬於恭懿殿,道隆繼繼,仁至義盡,而三宮懽洽,萬福畢臻矣。三曰、敦聖學,以立治本。帝王之學;心法之要,淵源於大舜之命禹。其言曰:『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然,舜之此言,但道其危微,而不及其危微之故;但敎以精一,而不示其精一之法。後之人雖欲據此,而眞知實踐乎道,殆亦難矣。其後列聖相承,至孔氏而其法大備,《大學》之格致、誠正,中庸之明善、誠身是也。臣請先以致知一事言之。自吾之性情、形色,日用彝倫之近,以至於天地萬物,古今事變之多,莫不有至實之理;至當之則存焉,卽所謂天然自有之中也。故學之不可以不博;問之不可以不審;思之不可以不愼;辨之不可以不明。四者致知之目也,而四者之中,愼思爲尤重。殿下旣已啓其始,而發其端矣。臣請因其積累之功,至於歲月之久,功力之深,而一朝有豁然貫通處,則始知所謂體用一源,顯微無間者,眞是其然,而不迷於危微;不眩於精一,而中可執,此之謂眞知也。臣請復以力行之事言之。誠意必審於幾微,而無一毫之不實;正心必察於動靜,而無一事之不正,修身則勿陷於一辟;齊家則毋狃於一偏,戒懼而謹獨;强志而不息。數者,力行之目也。願殿下,隨時隨處,念念提撕;件件兢業,萬累衆欲,灑滌於靈臺;五常百行,磨礱乎至善。食息酬酢,而涵泳乎義理;懲窒遷改,而懋勉乎誠一,廣大高明,不離於禮法,參贊經綸,皆原於屋漏。如是積眞之多,歷時之久,自然義精仁熟,欲罷不能,而忽不知其入於聖賢中和之域矣。四曰、明道術,以正人心。唐、虞、三代之盛,道術大明,無他岐之惑。故人心得正,而治化易洽也。周衰以後,道術不明,而邪慝竝興。故人心不正,治之而不治;化之而難化也。何謂道術?出於天命,而行於彝倫,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也。故臣愚必以明道術,以正人心,爲新政之獻焉。然,其明之之事,亦當有本末、先後、緩急之施,本乎人君躬行,心得之餘,而行乎民生日用彝倫之敎者,本也。本在所先而急;末在所後而緩也。臣伏見東方異端之害,佛氏爲甚。老、莊之虛誕,或有耽尙,而侮聖蔑禮之風,間作管、商之術業,幸無傳述,而計功謀利之弊猶痼,鄕愿亂德之習,濫觴於末流之媚世,俗學迷方之患,燎原於擧子之逐名。而況名途宦路,乘機抵巇,反側欺負之徒,亦安可謂盡無也?以此觀之,今之人心不正甚矣。設若不幸而主上向道之心,少不如初,則凡此數等之人,必有雜然竝進,百端攻鑽,一爲所中,便與之俱化於彼矣。伏願殿下,執志如金石,貫終始而無渝,明道如日月,廓氛陰而罔干,常久不已,則待興之士、自新之民,皆升於大猷,向之群邪雜慝,亦將受變於神化之不暇矣。五曰、推腹心,以通耳目。人主者一國之元首,而大臣腹心也;臺諫耳目也。三者相待而相成。古之人君有不信任大臣,不聽用臺諫者,譬如人自決其心腹;自塗其耳目,固無元首獨成人之理。其或有信任大臣,而不由其道,其求之也,不求其能匡濟輔弼之賢,而唯求其阿諛順旨者,以謀遂其私,所得非奸邪亂政之人,則必兇賊擅權之夫。君以此人爲濟欲之腹心;臣以此君爲濟欲之元首,上下相蒙,締結牢固,人莫能間,忠賢盡逐,國內空虛,而耳目之司,皆爲當路之私人矣。所謂耳目者,非元首之耳目也,乃當路之耳目也。於是,憑耳目,而鼓勢煽焰,以黨助權臣之惡;由腹心,而積戾稔禍,以畜成暗主之慝。侈然自以爲各得所欲,而不知元首之鴆毒,發於腹心,腹心之蛇蝎,起於耳目也。皋陶之歌曰:「元首叢脞哉,股肱惰哉,萬事墮哉。」言萬事之墮,責在元首也。宋臣王介之言曰:「宰相而承宮禁意向;給舍而奉宰相風旨,朝廷紀綱掃地矣。」言邪逕之爲害也。至呂公弼之諫仁宗則曰:「股肱耳目,必相爲用然後,身安而元首尊。」故臣以爲,不由邪逕,而能相爲用,至善之道也。六曰、誠修省,以承天愛。殿下握符御極,一期于玆,而乾文屢變;時孽竝作,和氣不應,兩麥全耗,水旱之慘,振古所無風雹蝗螟,衆異畢見。此乃天心仁愛殿下之深,而威警殿下之至也。伏願殿下,推事親之心,以盡事天之道,無事而亦修省;無時而不恐懼。聖躬雖未有過失,而心術隱微之間,疵病山積,不可以不淨盡。宮禁雖本有家法,而戚屬幽陰之類,納謁霧集,不可以不過防。聽諫雖如轉圜之美,有時乎以私而牢拒,在所當改。樂善雖如好色之誠,或至於以虛而强求,在所當審。爵賞毋濫,使無功者倖得,而有功者解體;赦宥毋數,使爲惡者獲免,而爲善者受害。尙節義,礪廉恥、以壯名敎之防衛者,不可疏;崇儉約、禁奢侈,以裕公私之財力者,不可緩。祖宗之成憲舊章,積久而生弊者,不可不稍變通。然或竝與其良法美意,而一切紛更之,必致大患。縉紳之嫉正忌異,伺釁而生事者,固不可不預鎭靜。然或自乖於賢儔善類,而互相排擊之,必見反傷。專倚於守舊循常之臣,則有妨於奮興至治;偏任於新進喜事之人,則亦至於挑生亂階。抑京外胥僕,狼噬納使,而猶不足,盜空府庫;鎭浦帥將,虎呑軍卒,而猶不饜,毒遍隣族。饑荒已劇,而賑救無策,恐群盜之大起;邊圉卒虛,而南北有釁,慮小醜之猝入。凡若此類,臣不敢枚擧。惟殿下深知天所以仁愛己者,不徒然也,內而自反於身心者,一於敬,而無作輟;外而修行於改治者,一於誠,而無假飾。不然,臣恐否泰相極,禍亂相承,數百年昇平之末,國事之可憂,將日倍於今時之弊,而天心之仁愛殿下者,反爲殿下之自棄也。
○以前府使李楨爲弘文館副提學。楨辭以疾,上疏勸戒甚切。有曰:
人心之操舍無常;事物之幾端甚微,今日之淸明,雖可恃,而後日之持守,尤可慮。
○柳希春爲司憲府執義。
○以洪聖民爲司諫院正言。
○時議行軍籍。李滉於經筵,進箚言:
纔經山陵,又經天使,蒐兵擾民,非其時也。請姑停,以俟年稔。上從之。臺諫方論老宮人石氏,自先朝有干政之迹,請黜之。
上不從。滉又箚言:
宮府宜一體,若謂內間,非外廷所知,則甚不可。
因抄錄朱子上孝宗封事中,論宮禁一款以上之。
○上御經筵。李滉入侍,因講《論語》「假我數年,卒以學《易》,則可以無大過矣。」及其註「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仍推衍其義,進啓曰:「姑以乾卦言之,上九,位已亢極,故貴而無位;高而無民,有亢龍有悔之象。人君若以崇高自處,簡賢自聖,獨知馭世,無下下之意,則應此象,而有窮之災。人君知此,則可以無大過矣。」翌日又別爲箚記以進,上曰:「警戒之言,予當日以爲戒。」時,上傾嚮滉甚切。在經筵,隨事陳戒,臺諫之啓,或不從者,皆右之,上無不從之。而滉每以老病,曠職乞退,士大夫以其去留,卜世道汚隆。
○以李滉兼實錄廳堂上。時,修《明廟實錄》,總裁官洪暹薦也。
○上御夕講。李滉入侍,上問曰:「頃者朝議,欲追贈趙光祖,其人學問行事何如?」滉對曰:「光祖天稟秀異,居家孝友,早有志於性理之學。中廟求治如渴,光祖自以爲不世之遇,與金淨、金湜、奇遵、韓忠等,協力同心,大有更張,設立法條,以小學爲敎人之方,且欲擧行《呂氏鄕約》,四方風動,若久不廢,治道不難行也。但當時士類,急於致治,舊臣之見擯者,失職怏怏,搆成罔極之禍,餘禍蔓延。至今士林之間,有志於學行者則惡之者,輒指爲己卯之類。人心孰不畏禍?士風大汚,名儒不出,職此故也。南袞之罪,可謂上通于天。今日衆論,乃彰善癉惡之擧,必褒贈光祖;追罪南袞,是非可明也。」上從之。
○領議政李浚慶,連疏乞致仕,不許,命賜几杖。故事,大臣受賜几杖,迎恩宴禮務爲豐侈,至求請州郡,以充需費。浚慶略設杯酒,只邀耆舊,謝使命而已。
○柳希春爲議政府舍人。
冬十月
10月1日
○朔丙子,李滉侍晝講,因天變陳戒曰:「孟子言:『存其心,養其性,所以事天也。』事天之道,只在存心、養性。宋張橫渠作《西銘》,說此理甚分明。因事親之道,以明事天之道,推其極則乃聖人地位之事,而下學工夫,亦無不曲盡。知此然後,敬天之道,不待假飾於外,而可做眞實工夫。請講《小學》畢後,先講《西銘》。」從之。
十一月
11月1日
○朔丙午,雷震,又八路地震。
十二月
12月1日
○朔乙亥,李滉進箚上聖學十圖,一,《太極圖》、二,《西銘圖》、三,《小學圖》、四,《大學圖》、五,《白鹿洞規圖》、六,《心統性情圖》、七,《仁說圖》、八,《心學圖》、九,《敬齋箴圖》、十,《夙興夜寐箴圖》。上以爲甚切於爲學,命作屛帖以觀省。時,滉歸意已決,爲此圖以進曰:「吾之報國,止此圖而已。」
○上命醫員楊仁壽,除東班正職,以潛邸幼時,嘗受《史略》故也。臺諫啓請改正,復命長與上護軍祿。兩司又論資級未準請改,不從。奇大升因侍講啓曰:「自上以楊仁壽有句讀之勞,欲賜爵報功,此雖公心,命以東班,則不免爲私意所累。臺諫論其不可,則以西班極職與之,此可謂從諫有其實乎?自上在諒闇中,屈於大義,事有不得施爲者多矣。大事時未擧,而思報微勞,則先後失序矣。此等事,可徐徐行之也。」不省。時,朝廷欲擧伸冤、削勳事,而未遑。故,大升云然。大升又啓:「近來李滉所啓,上或敎之曰:『言聽計從。』至於臺諫、侍從之言雖小,必留難,臣恐滉反不自安。尊賢當自修身始,徒以外貌尊寵之,老病之人,又豈欲苟容於朝乎?」上曰:「此言至當。」上曰:「李滉比之古則何等人耶?予爲此評論,亦未安,而素懷如此。故,言之矣。」大升對曰:「臣迷暗,何以測知?以臣之見,則滉年已七十,所見亦高,而不主張己見,雖年少所論,必商量反覆。其觀書,小無執滯,篤信程、朱,功夫純至。古人則不可知,東方學問之人所著述,臣亦見之,如此人者蓋寡。」又言:「滉稟性恬淡,雖勉膺召命而來,寒苦適意;富貴無心,心欲求退。以無所展布,尋常從仕,死於朝廷之上爲悶,乃其本誠也。」
○時議革防納之弊。奇大升曰:「自古欲改弊法,必知弊源而治之。舍其本而防其末流,則事必難成。當今防納,固爲巨弊。然,此弊因循,迄玆百年。一朝不治根本,而遽卽快革,或他弊橫生,不免仍舊,則國事還爲擾亂,必須詳審,可以萬全。」〈其後卒不能革,而防納之弊,到今益甚。〉 ○上御經筵,問誰可爲六卿者,左右薦鄭大年可擢用。卽除漢城判尹,尋拜戶曹判書。
○擢柳希春爲大司成,鄭大年爲大司憲。
○以盧守愼爲忠淸道觀察使。守愼累乞歸養,上惜之。大臣議令奉親居京,守愼辭以父老病,不能上道,力乞歸養。始除淸州牧使,以便覲省,旋陞忠淸監司。守愼乃就職,上疏勸上立志爲學,以爲出治之本,且進所撰《夙興夜寐箴註解》。上答曰:「卿所上章,實是格言,敢不服膺?且此《夙夜箴》,予前日受學於師傅韓胤明。胤明以此授予曰:『此暗室盧某所解。』予敬而受之。自此始知卿之爲學,出類超群矣。今幸復見,予當以此,常自警焉。」〈未幾,守愼奔父喪歸。〉 ○以金命元爲鍾城府使。命元以持平爲御史,出巡關北,多奏覆弛張,朝廷稱其幹局。會,鍾城缺牧,朝議薦之,有是拜。命元本儒臣,久在近密,忽有外除,人疑有中傷者。
○以金繼輝爲黃海監司。時,洪汝諄麤縱無識,爲世所輕。由刑曹佐郞,爲黃海都事,狎娼嬉、遊自恣,繼輝子弟皆譏笑之。繼輝戒之曰:「京華子弟,氣魄如許,終必不屈於下位。汝曹愼勿忽視以取怨。」其言卒驗。
[book_title]二年
(己巳)二年大明隆慶三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乙巳,以白仁傑爲大司憲。仁傑旣退,上思其風節,屢下旨召之,仁傑固辭以疾。至是,特命進秩爲憲長,仁傑三辭。上手札答之曰:「君子揚于王庭,致君堯、舜,立準則於後世可也。而梏於一言,遠引而去,豈爲士之道哉?卿忠誠可以貫日月;節義可以凌氷霜,不待人言而知之矣。宜速赴朝勿辭。」仁傑乃拜命。
○以李滉爲吏曹判書,不拜,乞放歸田里,不許。
○判中樞府事李滉,請於文昭殿正太祖東向及昭穆之位,不從。初,世宗倣漢原廟之制,立文昭殿,以奉四親及太祖神主,藏主後寢同堂異室,以西爲上。四時,祫享于前殿,太祖居中南向,高、曾、祖、禰,列於東西,略如昭穆之制。成宗追崇德宗,以睿宗已袝文昭,袝德宗於別殿,號曰延恩。及仁宗薨,明廟卽位,時議以爲:「仁宗袝則世祖當祧,而於明廟親未盡,不祧則過五室,非世宗之意。」乃袝仁宗於延恩。時,李芑、尹元衡等當國,以仁宗爲未踰年之君,凡喪禮有所降殺,故爲此論,以絶仁宗,國人悲憤。至是,大臣李浚慶等,初因衆論,請於明宗入袝時,幷袝仁宗,旣獻議蒙允矣。及奉審本殿,則當加增間架,可以奉安,形勢不便。李浚慶遂更議,仍前不袝,於是,衆議譁然。李滉因考《實錄》、儀軌,詣闕上箚及廟圖曰:
文昭殿卽漢原廟,其爲制則後寢五間,以奉高、曾、祖、禰與太祖五位之神主,前殿三間,大祭則合享于此,太祖居北南向,昭二位在東西向;穆二位在西東向,此,當初所定之制也。而其間有兄弟繼立,則有同昭穆共一位之法,見於《五禮儀》、《宗廟圖說》,然不可以同一室竝一座。故當依賀循七室加一之議、《宋史》同位異座之文,如仁、明兩廟,同昭穆也。仁宗袝時,世祖於明宗,亦爲高祖不祧,故室與位數,自至於加一爲六矣。然則當於本寢本殿內,議置變禮之宜可,而安得曲生異議,別入他廟乎?人神鬱抑,二十有餘歲,況彼時明廟聖旨有曰:「仁宗後日,自當袝入。」見於《承政院日記》乎?今聖上繼述,已兪同祔之請,可以正典禮之失,慰神人之望。然,其同袝之際,節目之詳,必須熟講而處之。且以後寢室數言之,則世祖於今親盡,當祧而虛其室,睿宗進居于此,其下以次而陞,仁宗袝第五室,則又有明宗一位,如前成六,而無室可入。故,今擬就其東偏,依宗廟增室故事,別立一間,以奉明宗神位,正合古人不以室數,限王數之義。至於前殿三間,專爲合享諸位而設,其制南北短而隘;東西長而闊。從前設位,自北而南,恰設五位外,更無餘地,今加一位,實爲難處。若以此爲患,欲更制大作,以展其地,則拆開殿屋,事甚非輕,鉅材難得,功役不易,袝廟之前,恐未及成也。臣伏聞,古之祫享,皆太祖東享,以南北分左右,昭穆之列,自西以東,此,萬世所當法也。今玆南面之位隘礙,難行如此,不如因時處宜,以古祫之制,通今祫之礙,擧而行之,無一不可。臣旣爲殿圖於前,以見南向難行之故,繼以朱子周祫九圖、宋祫一圖,以明祫必東向之意,終復爲殿圖,以表東向得禮之懿。伏願殿下,按圖據禮,揆以義理,只就殿內,轉北從西,太祖西壁東向,睿宗、中宗在南北向;成宗、仁宗、明宗在北南向,世祖今雖祧出,仍虛其位,而成宗依舊與中宗相對,不敢進居世祖虛位。此朱子祫圖,武王不敢對文王之說也。如是則可免拆屋之撓,而又無地隘難通之患,其於奉先之道,允爲便益。
箚入,卽引見,詳問其說,滉敷對如箚意。命下大臣、禮官議之,皆以爲:「殿內享祀儀貌,不純用古禮,乃世宗孝思無窮,以伸晨夕事生之敬,位置、向背,規制已定。百四十年常行之制,一朝改易,事體未安。」於是,滉議格不行。滉又啓云:「臣非不知原廟爲俗禮,然俗禮之中,有一端難行處,變通而從古禮之懿,以祖宗聰明正直,與天合德之靈,豈不諭其議,以爲非禮,而不安其享乎?」不從。滉連上章乞退,復除左贊成,辭遞,復拜判中樞。
三月
3月1日
○朔乙巳,判中樞府事李滉,謝病歸鄕。滉自陳老病,懇乞還鄕,章累上不已,上引見,再三懇留,滉求退益力。上曰:「卿今歸矣。乃有所欲言者乎?」滉對曰:「古人云:『憂治世,而危明主。』蓋明主有絶人之資,治世無可憂之防,則獨智馭衆,有輕忽群下之心,而驕侈之心生矣。今世雖似治平,南北有釁,生民困悴,不可謂無可憂之防也。聖質高明,群臣才智,不足以滿聖意。故,論議處事之間,不無獨智御世之漸,識者預以爲慮。臣前日所上乾卦『飛龍在天』之上,又有『亢龍有悔』之言。人君過自高亢,不肯與臣下,同心同德,則賢人在下位而無輔,所謂亢龍有悔也。然必學問之功,不廢然後,私意可勝,而此等病痛,當消釋矣。臣前日所進聖學十圖,非臣私見,皆先賢所爲。其功夫則臣所進箚中思字、學字爲要。以此致思焉,則所得益深,而小臣願忠納誨之意也。」上復問所欲言,對曰:「我國士林之禍,起於中葉,廢朝戊午、甲子之禍,不須言矣。中廟朝己卯之禍,賢人、君子皆被大罪。自是,邪正相雜,奸人得志,報復私怨,則必以爲己卯餘習,士林之禍,連續而起。明廟幼沖,權奸得志,一人敗,又一人出,相繼用事,士禍不忍言矣。願以旣往之事,爲將來之戒。自古人君,初政淸明,正人見用,君有過則諫;有失則爭,人主必生厭苦之意。於是,奸人乘隙,而逢迎之。人主之心以爲,若用此人,則吾所欲,無不如意。自此,與小人合,而正人無着手處然後,奸臣得志,無所不至矣。今新政之初,凡所諫諍,皆屈意從之,無大過矣。久而聖心或移,安能保其如今日乎?如此則奸人必勝,而與初政,必大相反矣。唐玄宗開元時,賢臣滿朝,以致太平。而緣玄宗多慾,而李林甫、楊國忠,一意逢迎。由是,君子盡去,而小人獨留,終致天寶之亂。一君之身,而其事如二人者,初與君子合;終與小人合故也。願上,以此爲大戒,保護善類,勿使小人陷之。此,宗社、臣民之福也。臣之所欲戒告,無大於此也。」上曰:「所啓當以爲戒。」又問:「卿於朝臣,無可薦者乎?」對曰:「今日在大臣之位者,皆淸愼,六卿無邪慝之人。至於首相,當危疑之際,不動聲色,而措國勢於泰山之安,誠柱石之臣,所當倚重者,意其無出於此人也。」上又問:學問之士有誰?「對曰:」此難言也。昔有問於程子曰:『門人孰爲有得?』程子曰:『謂之有得,則未易言也。』其時,如游酢、楊時、謝良佐、張繹、李籲、尹焞諸人,不爲不多,而程子不敢輕許之。臣亦豈敢上欺天日,以爲某人有所得乎?如奇大升多見文字,其於理學,所見超詣,乃通儒也。但收斂工夫少耳。「啓訖而退。〈滉之歸也,名士傾都出餞,賦詩敍別。滉和奇大升、朴淳兩詩,留別諸人,有」可憐累代承恩渥,空作區區七往還。「之句。〉上之初卽位,英明穎悟,一國顒望聖德之成就。未幾,流俗之說,日聒于前,上意不能無惑。滉之入朝,每以聖賢之學勉上,上雖寵敬,而無虛懷反躬之實。滉本執謙退,又知道之難行,力辭求退,朝野莫不缺然。執義權德輿上疏,論政院不請留,而徑請引見;又不待許退,而徑請給驛以送,未聞有縶駒之人,而反有給馬之請何也?由是,上不許遞職。
○上遣醫,問盧守愼疾,且賜藥物。守愼居喪疾劇,上遣醫,持藥救療,守愼上疏哀謝。疏末陳戒六條云:
臣前日所陳立志之說,誠能盡誠於此,則其他要務,卽擧而措之耳。臣猶有所憂者,憂殿下所務之如何耳。務討文義訓解,而不務求義理事實;務察政事瑕纇,而不務立治道治法;務攬權柄,而不務合於人心;務循前例,而不務斷以古義;務悅諂諛,而不務愛正直;務喜才藝,而不務重器識,玆六者,皆臣病中之過憂也。
上答曰:「病中陳列,愛君之忠可知矣。予當服膺自省。」
○上旣從大臣之議,仁宗仍袝延恩殿。於是,三司交章攻大臣,至比於乙巳權奸。領議政李浚慶上箚自辨云:
文昭殿之事,物情憤激,皆以仁廟不得入袝爲痛心。明廟將袝,適當機會,物情倍前奮發,臣意亦以爲然,故將物情所同,啓請入袝,旣蒙聖允。而人皆以爲,必須增構然後,可容六位。故又請增修,而言者以爲,不可增加,故又出作隔之計。言者又以爲不可,而欲壞撤四位唐家,通作長家,推移作隔,爲六位之規。臣又恐怖以爲,四位唐家,是亦祖宗遺訓,遽加壞撤,無乃未安乎?平日不曾講究,事到目前,罔知攸處。要考列聖故典,則五室不可加之說,如出一口。臣之老妄以爲,世宗立原廟,以意酌定,不可以常禮求之。臣將是議,與古事而啓之,則同僚以爲:『必招群議。』臣以爲:『主上新承大統,國家典故,皆未諳悉。廟制,國之大事,豈可使上,不知本末,而自下束迫,而爲之乎?不可不啓也。』同僚不得已從之。此是臣主張,非他僚之罪也。臣雖至微至劣,然豈無一毫如人之心乎?其於仁廟入袝,有何慼焉;其於不入袝,有何欣焉?蓋拘於先王之制,而有處置之難故耳。今乃謂爲悖戾,指爲踵惡,臣本愚妄,老而加耗,當此醜詆,非臣而誰哉?自古議禮,名爲聚訟,互相詆訾,至欲相斬者有之,自是常事。臣何敢憚此,而不盡底蘊?又何敢嫌忌衆謗,而少萌怨嫉之念乎?臣之欲守先憲;群議之欲其陞祔,要之意不相悖也。但今者物議沸騰,至於草野,莫不憤發,人心洶洶,無以寧靖,臣實懼焉。乞依初議,俯從群情。
由是,不袝之議遂寢。〈時議以李滉所定爲最;添作間架,同位竝享爲次,仍袝迎恩爲大不可。故從次議而止。至壬辰之亂,文昭殿逐廢不復,以其初非正禮也。〉
夏四月
4月1日
○朔甲戌,上御朝講,講《論語》勿欺而犯章,以雙峰饒氏所註:「人臣自好貨色,而却諫其君好貨色。」之說爲是。翌日奇大升入對曰:「人臣若非聖賢地位,則豈能盡善乎?或欲爲善,而工夫未及,氣質偏滯,有不能焉。然其愛君之心,欲使吾君所爲,盡善而無過,故不得不諫。若以爲,吾身不能,而不諫君過,則是,幾於吾君不能而謂之賊者矣。自上見得似偏,外間聞之,亦甚疑訝矣。」且言「上泛觀雜書,有妨正學。四書小註及《性理大全》所編,與先儒定論,違戾者多。請一度覽過後,專觀大文大註。世宗大王晩年亦如是,請以爲法。」
○大妃欲親謁康陵,臺諫論啓乃止。〈奇大升言:「自古祭,內外備職之禮廢,皇后不復參祭獻。后妃獨上陵行祭,非古制也。」〉
○是月有霜雹之災。命弘文館博考古事以啓,命議獄緩刑。
五月
5月1日
○朔甲辰,慶尙監司啓晋州儒生毁人家斷罪事。先是,晋州故進士河宗岳後妻寡居,以淫行聞於鄕里。處士曺植,偶與門人鄭仁弘、河沆等言其事。仁弘等通于監司,按治起獄,死者數人。植又以其友人李楨,以河妻姻黨,陰庇其事,發書絶交,歷數其罪。河沆等憤其獄事不成,率倡朋徒,破毁河家,監司仍繫囚沆等。弘文館上箚伸救,又以獄不成故,推官被臺劾坐罷者多,朝論亦相左右。上御經筵,問於入侍諸臣,大司憲朴應男等啓:「毁家儒生,便是無賴,非儒生也。若不治罪,恐後日復然。」大臣洪暹亦是其議,事竟不行。嶺南士人,毁家黜鄕之習始此。〈李滉答李楨書問以:「朋儕間仍小事相失不解,爲不可曉。」云。後,其書傳於世,鄭仁弘追咎滉,著書攻斥,終身不已。嶺南分黨之禍,亦始於此矣。〉
○上御文華殿夕講。承旨奇大升啓曰:「朝廷論議,各持所見,不無異同,惟在上分辨擇善而已。頃者文昭殿之議,不得其當,廷臣非不知祖宗故事,而不敢擧論者,以其事有未盡故也。大臣之啓,有謬誤之言,事雖已過,臣不得不陳。世宗毋過五室之敎,乃言其常,而不言變也。安知後世有難處之變,而預爲定論乎?領相以恭靖、文宗之不得入袝爲証,恭靖自以權攝,一時遺敎,降殺禮制;文宗之不得與世祖同祔,乃其時大臣鄭麟趾謬議。麟趾雖稱名相,獻議處置魯山,有口不可道之言,至今人稱其不祥,今,引以爲証,此必未及思之也。臣非敢訾議大臣,以是非不可不白故也。」時朝議,多以此咎大臣,浚慶引疾辭職,不許。〈大升自此忤大臣意,不安於朝矣。〉
○以前府使張弼武爲慶尙兵使,進階嘉善。臺諫請罷職鐫資,上不許。累啓,乃許降資。弼武淸介,爲人所嫉,上特優之。
六月
6月1日
○朔癸酉,上御殿朝講。先是,獻納閔德鳳、正言黃廷式,論龍宮縣監贓汚事,上命下獄究問,竟無實。德鳳因此遞職,大臣李浚慶救解,上不以爲然。至是,奇大升入侍啓:「近來臺諫,風聞言事,不可謂盡無差誤也。風聞之法,出於唐武后之世告密之時,而宋朝優待言官,許以風聞。風聞用之於暴則僞;用之於公則正也。我祖宗朝,亦許風聞按劾,然以風聞論貪汚之人,非盡法正罪,不過罷職而已。若以爲不實而罪之,則怯懦之人,誰敢彈駁?苟有所聞,使之盡言可也。」不省。
○是月太白經天。
○金鎧有罪,削職黜外。鎧以舊臣,持身居官,稍稱廉簡,而爲人剛愎自信,不喜道學之士,見人異於流俗,則必深嫉之。李滉旣退,鎧心不平曰:「景浩此行,所得不少。暫詣京城,手握一品告身,以爲鄕里榮,豈不充然乎?」嘗乞暇下鄕,過全州遇觀察使宋賛,極論儒者之弊,傍若無人。府尹盧禛聞其言,退而脫帽投地曰:「着此烏帽,終不免禍矣。」蓋畏鎧將害士林也。鎧素與洪曇,同志相善。及曇判銓,鎧之族子金繼輝聞之曰:「金判書殆哉!」蓋知曇必引鎧持憲故也。曇果引鎧爲大司憲,鎧大言曰:「當今士類,妄言有爲,不可不抑制也。」蓋指奇大升、李後白等也。乃於經席白上曰:「爲士者,當自飭其躬,而口不言人過失。今之所謂士者,自顧缺然,而妄談是非,詆毁大臣,此風不可長也。己卯年間,朝多浮薄之士,推引同類,排斥異己,趙光祖之得罪,皆由其浮薄之徒釀成之也。頃者追罪南袞,亦未爲當。願聖明,抑制此習。」於是士類疑鎧,欲逐之,或問于李浚慶,浚慶曰:「且止。一金鎧,安能害士林?此非獨鎧意也。若輕發論劾,則爲害滋大矣。」鎧聞士類疑忌,引疾遞職。復以特進官,入侍。啓曰:「臣曾忝大司憲,自前聞,年少輩多雜議,至以領相爲非,臣謂不當如此。故因論說經義,略陳所懷,欲使雜議之人,知而自戢,同寅協恭而已。且己卯之事,則臣意以爲,趙光祖學問,誠不偶然,但信人太過,徒能言者,亦以爲善人,遂倂引用,終致生事。今見其時傳旨有『附己者進之;異己者斥之,之語,想其時人心,不能和平也。」大司諫安自裕謂:「此是小人治君子之常談。」鎧曰:「己卯之人,大綱是矣,豈無所失乎?臣聞,年少輩論議太過,欲防微而啓之矣。臣今得罪於朝議,必不保全,將引身而退。故,畢陳所懷矣。」上曰:「卿意非嫉善,何必自明?」於是,入侍諸臣,合辭非之。持平鄭澈進曰:「金鎧熒惑聖聽,欲嫁禍士林,聖明不可不察。」上勵聲曰:「澈過矣。金鎧何至於此?」澈曰:「雷霆雖嚴,臣言不可不盡。」仍歷數鎧失,鎧慙沮,先拜而出。是日左承旨奇大升、右承旨沈義謙、左副承旨金就文、右副承旨李湛、同副承旨宋賀請對。大升啓曰:「今日朝筵金鎧所言,極其包藏,皆小人惑君之言也。自古小人之攻君子,或稱謗訕朝政或稱凌侮大臣,人主不察,禍由是滋。今雖聖明在上,大臣稱職,然其間豈無是非可否事乎?自上有過擧,猶且力爭,況大臣乎?以此媒孽,謂爲毁大臣,是欲一網打盡之計也。」又言銓曹薦用非人爲臺諫之失,沈義謙等,從而辨白。上曰:「今聞啓辭,非徒以金鎧爲非,將欲動搖朝廷,極爲過越,而可畏也。己卯之事,是非已定,而鎧乃言之非矣。此豈有深意?設有過誤,國之是非,自有臺諫、大臣,而自上自當有處分,承旨請對非矣。」大升謝曰:「上敎如此,不勝惶恐。此由鎧欲動搖朝廷,臣等何敢動搖朝廷乎?」上曰:「以銓曹用人爲非,此殊不可。」大升謝曰:「臣願陳所懷。聖上卽祚,朝廷淸明,前爲物議所棄者,不見容於時。或如小臣者,濫得虛名,蒙恩通顯,經席所言,或見施行。故,特爲人指目久矣。年少輩云者,亦臣身所當者。然,若避嫌不言,則是負聖恩矣。頃日文昭殿之議,發而未定,至延五六朔,爭辨是非,何可已也?奸人乘此機會,捏成虛言,交亂兩間,金鎧所言,實出於此。臣聞,有人訴於大臣謂:『臣大升私言,領相當劾罷,左相當打腮。』此言甚駭愕。若此流言,不務鎭定,而啓於上前謂爲防微,其意可知也。臣亦果有所聞,金鎧將誣搆五六人矣。」上問五六人爲誰,義謙曰:「李鐸、朴淳、奇大升、尹斗壽、尹根壽、鄭澈等云矣。」上問言根所自,義謙等言:「聞於淳、鐸,而鎧之子,亦言之云。」上曰:「鎧以匹夫,安得陷許多人乎?」義謙曰:「彼言若不誣,則鎧必與數三人締結,欲爲南袞、鄭順朋之事矣。」大升言:「鎧本無知識,明廟末年,患心熱,鎧疏言攝養之方。且請委政冡宰,乃指首相元衡。鎧以此,爲時論所棄矣。」上曰:「鎧旣有此言,則以此罪鎧,何不宜?但謂數三人締交,竝指銓曹爲非,則易言也。」大升曰:「締交之說,果易言也,聖敎至矣。銓曹誤薦之失,自上當知之。故,不得不言也。」翌日三司交章,論鎧請削奪官爵,門外黜送,累啓乃允。鎧見啓辭,驚曰:「此啓辭乃以我爲小人也。」憂懣發病,數月而卒。
○是時,上新政圖治甚切。所登庸新進之士,皆宗主李滉,朋游講學,自爲一隊。其論以挽回世道,激濁揚淸爲尙,時人以小己卯目之。尹元衡、李樑黨類,多坐廢不調,怨憾入骨,而舊臣之有名望者,雖自以爲經歷世變,不失操持,而浮沈取容,富貴安佚已久。見新進之人,輕視前輩詆爲流俗,皆懷不平,亦自爲一隊。尹、李之黨,因而助爲流言,交煽兩間,欲朝廷撓亂,幸而乘時逞忿。李浚慶懲己卯之禍,志在裁抑過激,而性素倔强,中立自信,譏評儒者,至比李滉於山禽,頗與後進崖異。金鎧假託承望,欲起鬧端,仍彈擊大升等五六人,以附於浚慶。故,先論己卯人得失,陰斥李滉,以試上意,賴上心堅定,浚慶本無害士類意。故,得無變。李滉聞而益懼,力勸大升退避,舊臣亦皆自安。然自此,形色界限頗別,閭閻指目,號爲老少黨。
○坤方有聲,如風水相激。
○吏曹判書洪曇,辭病免。曇,居家以孝友著聞;立朝以廉簡材局,稱爲名宰相。但嫉學行之士,常語人曰:「眞儒豈出於今世乎?今之自謂學問者,皆僞也。若有眞儒,則吾當尊敬,豈敢瑕疵乎?」明廟朝權奸遞執國命,賄賂成風,仕路混濁。自元衡、通源等,相繼得罪,朝野拭目望治,而銓衡仍踵弊習,以干請除官,及李鐸判銓,務張公道以爲:「初入仕者,若非上舍生,例以門蔭試才,而得補官,若賢者,豈肯屑就乎?」乃使郞僚,選知名之士啓請,被郞薦者,雖不試才,而擬望。於是仕路稍淸,而流俗非之以爲,輕毁舊規。鐸與正郞具鳳齡,被謗而不撓。及曇爲判書,盡反鐸之所爲,與郞官相忤,尤忌士類,思所以逐之。與從兄右相暹、判書宋純意合,先用純爲大憲,欲攻士類,純適坐他事遞,繼用鎧,鎧得罪。曇不自安,辭疾免,暹亦辭疾乞罷,上不許。
○弘文校理李珥,再上疏辭職,且言外祖母有養育恩,年老寡居,在江陵遠鄕,無所依託。乞解官歸養,且俟學進復仕,上不許,命吏曹,令珥破格省覲外祖母,如覲親例。
○明宗大王禫後,不受賀、行慰禮,從李珥之言也。
閏六月
閏6月1日
○朔癸卯,上御晝筵,謂侍臣曰:「頃者筵臣言:『尹元衡當國,無一人直言,偏邦人賦性不厚,不及中國。』此言思之,甚害理也。」奇大升對曰:「此乃憤激之論。但謂我國不及中國,則偏而有弊之言也。方前朝紀綱板蕩之後,我太祖東征北伐,大濟生民,天命人歸,理當主國。然麗氏之臣,欲扶持而不濟,繼之以死者有之,革命後亦有不仕者,一時氣節可見矣。至于我祖宗朝,名士每罹慘禍,而後來者不少懲創,相繼興起。近來,風俗大謬,士夫間有不言自守者,交相贊譽,多占美官。朋儕間雖細小彈駁,亦不敢爲。若有言之者,必曰:『有某事,嫌芥而然。』風俗之誤,一至於此。元衡之世,兩司長官皆其門下,非但於國事不敢可否,元衡稍有意向,必逢迎成之,如妾子許通等事,是也。明宗洞燭凶邪之狀,有厭苦之旨,故人得以論之。不然則豈能去之乎?今之時習,大抵以不言爲貴,臣竊悶焉。」辛應時啓曰:「辛旽擅恣,滿朝靡然,獨有李存吾、鄭樞上疏論之。元衡之時則人主孤立,無一人言者。」上曰:「鄭樞、李存吾非他國人,亦我國人也。不但上疏,至於廷辱辛旽,豈不及中國人乎?此議一偏,故特言之矣。」大升曰:「聖念及此,深知其病,東方萬世之福也。」仍言元衡時事:「元衡。以妾爲妻,明宗一日泛問:『古有以妾爲妻之時乎?』入侍諸臣不能出一言,此,畏禍而不敢也。元衡之爲右相,文定以其非老成難之,元衡又辭退,三司論啓以爲:『賢者不可不在於此位。』臣曾於玉堂,見箚稿矣。」上曰:「其時爲其論者,今尙在朝耶?」對曰:「臣與同僚共觀以爲:『世難則不可仕宦,恐如此遣臭於後世也。』儕輩相與笑之矣。」上不問其人姓名曰:「此,初由一二人承順倡言,而其餘則畏禍而從之。士氣當培養也。」大升又言:「明廟欲使閭巷,常讀《小學》,尹漑從而贊襄。元衡折之曰:『人當爲善於心。己卯年崇尙《小學》,而辛巳年生亂,乙巳年又生亂,此乃亂逆之書也。』尹漑聞之,震慄云。」上曰:「元衡之害我國,不可勝言。此言今始聞之,眞得罪萬世者也。」
秋七月
7月1日
○朔壬申,袝明宗于太廟。上親祭,還宮,受百官賀,大赦。以李彦迪、沈連源配祀廟庭。連源,王大妃祖父也。連源雖無學術,頗知愛士。乙巳之難,欲援連源,以固僞勳之勢,竝錄連源于三等,連源雖不敢辭,心傷善類之士,且慙錄勳,至於涕泣。自嫌門戶太盛,有孫八人,皆名以謙字,義謙、忠謙最著。
○校理李珥進《東湖問答》書。時,湖堂賜暇讀書儒臣,例呈一朔所製詩文,大提學科次勸課。珥在東湖,因朔課,製《東湖問答》數萬言以進,先論古今君臣、國家治亂,以及當今經濟之策,條陳畢備。上深留意,省覽焉。
○李珥侍講,因啓曰:「人君不欲治則已,如欲爲治,必先學問。所謂學問,非特勤御經筵,多讀古書,必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工夫不懈,實有功效然後,乃可謂之學問也。匹夫在家,雖有學問之功,其效不見於世。人君則蘊於心者,發於事其效立見。當今民生困悴,風俗薄惡,紀綱陵夷,士習不正,而殿下臨御數年,未見治效,竊恐格致,誠正之功,有未盡也。若此因循,日益頹敗,國之爲國,未可知也。伏願殿下,奮發大有爲之志,存心道學,講求善政,使民曉然知聖主將興三代之治然後,熟察群臣之臧否,擇其忠君憂國者,與之共事,而不使碌碌無志,只求餔啜者,冒居大位。擧措得宜,人器相稱,則經濟之士,必有出爲世用者,而國事庶可爲也。」領議政李浚慶進曰:「朝廷之上,當守體統。頃日承旨面對非近規,恐壞體統也。假使有可畏之機,自有臺諫及論思從臣,何必承旨面對乎?」珥曰:「此言不是。但問所言如何耳。承旨亦經筵官,請對言事,乃其職也。浚慶之言太執也。今者善政不擧,百度廢弛,若不奮然作新一代之規矩,而徒欲拘常守舊,則安能袪積弊,而大有爲哉?大臣不能引君當道,而惟近規是務,殊非群下所望也。」上皆不答。〈按,我國承旨,初倣漢給事中之職,朝夕侍上,左右出入,奏復政事,皆口陳於上前,不用文字。昇平之久,內外漸隔,承旨、史官,與兩館侍從同體,不復出入禁密,只管文書出納。人主左右,只有婦寺而已,此,前代所無之事。李浚慶至以承旨請對爲非,殊無義理。〉 ○王大妃命會經筵官及修實錄諸史臣于闕庭,賜酒及色紬表裏。
○李珥入侍經筵啓曰:「爲治,先須識時。人君雖欲有爲,若權奸專國、或兵革撓亂,則雖有其志,治務難成。今者幸無權奸及戎馬,此正殿下有爲之秋也。」上曰:「此言則然矣。但戰國擾攘之時,孟子勸齊、梁行王道,則雖有戎馬,亦可行王道也。」珥拜謝曰:「殿下所見,誠卓冠千古矣。但王道之行,在於實功,不在於言語。孟子曰:『一正君而國定。』此最要語也。」
○吏曹判書朴忠元免。忠元仕明廟朝,浮沈取容,馴致六卿,及爲吏判,白仁傑欲劾之,忠元辭疾。
八月
8月1日
○朔壬寅,太白經天,熒惑入輿鬼。時,日月薄蝕,陰雨害稼。領議政李浚慶等以災變辭職,不許。弘文館上箚,請因恐懼之時,奮有爲之志,上例答不省。
○贈儒臣李彦迪謚文元。
○以成運爲尙瑞院判官,召不至。
九月
9月1日
○朔辛未,校理李珥,每因進講,陳達爲學、爲治之說,而上默無一言。珥啓曰:「自古有爲之主,必推誠待賢,酬酢如響。故,上下交孚,而政治成焉。堯、舜之時,不言而信;無爲而化,若無待於言語,而考之古書,則堯、舜與廷臣,都兪吁咈,無言不答。況後世乎?至如我朝,世宗、世祖,與群臣相親,如家人父子。故群臣感恩懷德,竭其死力。今臣累得入侍,每見殿下於群臣之言,略不酬答。夫一家父子、夫婦雖至親,若使父不答子;夫不答妻,則情必阻隔。況君臣名位懸絶者乎?群臣得見上面,只在經筵入侍之臣,預思所奏,晝思夜度,及至上前,怯於天威,言不盡意,十達二三。自上雖虛心酬酢,尙患下情不達,況不言以阻之乎?目今天災時變,臣民惴惴,不知更有何事。殿下當敷求善策,汲汲救時,不宜深拱無所猷爲也。」上曰:「蘊之爲德行然後,乃可發之爲事業。豈可無德行而有事業乎?三代之治,不可猝然遽復也。」珥曰:「殿下此言,固是循本之論。但德行非一朝可辦,而政事不可一日廢也。允德未成之前,將置政事於不問,而任其紊亂乎?三代之治,固不可猝復,若革弊救民,則此豈難行之事乎?但求堯、舜之用心,法堯、舜之善政,則庶幾堯、舜之治矣。」上曰:「古亦有無堯、舜之德,而有堯、舜之治者乎?」珥曰:「程子有言曰:『後王若明《春秋》之義,則雖無舜、禹之德,亦復三代之治。』此其明訓也。德雖不及舜、禹,而奮發大志,信任賢臣,每事取法堯、舜,則舜、禹之治可庶幾也。」上問珥曰:「爾所進《東湖問答》,何以漢文爲自棄乎?其論過矣。」對曰:「文帝固天下之賢君也。臣所謂自棄者,抑有意焉。先儒謂:『若道將一等讓與別人,且做第二等,便是自棄。』文帝以質美之君,當漢道全盛之時,可以復古,而志趣不高,終於雜伯。故臣以爲自棄耳。」上曰:「文帝之不能復古,以經籍遇火,眞儒不作耳。豈是文帝之過乎?」珥曰:「文帝無大志,每好卑論。雖有文獻,亦將如之何哉?人君立志不高者,大抵皆是自棄也。」珥意,蓋有所諷,故上亦嘗以珥,比賈誼。
○時,壼位未建。吳健啓曰:「擇妃當先觀家法。且外戚之患,不可不預防。」上曰:「人君自不賢,故外戚爲患。苟賢矣,外戚安能作威福乎?」珥曰:「殿下之見卓然矣。但人君,不可自恃其賢,而不爲之檢防也。擇妃須見家法之如何。不然則聖女未必得,而後日豈無外戚橫恣之患乎?」上曰:「王莽之女孝平皇后,亦賢明則何必繫於父母乎?」珥曰:「若泛論事理,盡其常變,則上敎當矣。今擇聖配,而不問父母賢否,無乃未可乎?須必咨訪大臣,博採群議,必得家法純正、父母仁賢者然後,乃爲國家之福也。
○以李陽元爲慶尙道觀察使。
○李浚慶侍上,語及乙巳之事曰:「衛社之時,善士或有坐死者。」李珥曰:「大臣之言,何可含糊不明乎?衛社,是僞勳也。其得罪者,皆善士也。仁廟禮陟,中廟嫡子只有明廟,天命人心,豈歸於他人乎?姦人乃敢貪天之功,斬伐士林,以錄僞勳,神人之憤久矣。當此新政,削勳正名,以定國是,不可緩也。」浚慶曰:「此言則然矣。但先朝之事,不可猝改。」珥曰:「不然。明廟幼沖,雖爲姦兇所蔽欺,在天之靈洞照其姦,豈可不改乎?」先是,白仁傑每見浚慶,稱珥賢,且才可薦用。及珥於上前,再折其言,浚慶不悅,謂仁傑曰:「爾之李珥,何其言輕乎?」未幾,珥解官歸江陵。
○上幸成均館,謁聖廟試士,取盧稙等七人。
○上王大妃尊號曰懿聖,百官進賀。
○命革四館新進之習。李珥白上曰:「作人之效,雖非一朝可見,弊習傷敎者,不可不革。今者士之初登第者,四館目爲新來,汚辱侵虐,無所不至。夫豪傑之士,尙不以科擧爲念,況使之毁冠裂服,盡喪威儀,以棄廉恥然後,乃登仕版,則孰肯爲用乎?中朝則接待新恩之人,禮貌頗重。若聞此事,則必以爲胡風矣。」上曰:「侵虐何意,昉於何代?」珥曰:「文獻無徵。但聞之,麗末科擧不公,登第者貴家子弟,口尙乳臭。故,時人目之曰紅粉榜。人情憤激,遂兆侵辱云。」上曰:「可革也。」特命痛禁,其弊少減。
○弘文館上疏,請立聖志,以求實效;崇道學,以正人心;審幾微,以護士林;謹大禮,以重配匹;振紀綱,以肅朝廷;尙節儉,以舒國用;廣言路,以集群策;收賢才,以共天職;革弊法,以救民生。疏入,上斥以過越,不納。於是,上臨御三年,君臣無圖治之意,皆習於因循,人心趨利,憸細伺隙,紀綱陵夷,僭侈踰度,國用虛竭,賢士退縮,民瘼日滋。大婚當前,主壼之選未定,故堂疏竝擧以爲言。
○以沈義謙爲吏曹參議。
冬十月
10月1日
○朔辛丑,有日變。上避正殿,減膳撤樂,下敎求言,延訪群臣。領議政李浚慶對以:「嘉禮在前,而變異如此,恐有後日,宮闈干政,外戚恣橫之患,宜恐懼修省。」
○李珥於經筵,因講《孟子》至王顧左右而言他,仍啓:「當今民生憔悴,紀綱紊亂,四境之內,不治甚矣。設使孟子問上以如何,則自上將何以答之耶?」上不答。
○明宗袝太廟禮成,頒慶設科,取尹覃休等十六人。
十一月
11月1日
○朔庚午,尊德興君爲大院君,加嗣子河原君珵爵一級,給田土、臧獲。上欲以一品爵世襲、奉祀,朝臣皆以爲不可,且曰:「宗室之祿,例限四代,舊規不可變也。」且限四代爵祿,論者謂:「大院君誕育聖躬,而四代之後,嗣孫絶祿,其與祀濮王世祀之禮異矣。此,朝臣不揆情禮,膠守法文之過也。」
○以刑曹參判宋純超拜漢城判尹,俄遷右參贊,引疾去位。
○上娶縣令朴應順女爲妃。嘉禮成,告廟頒赦。應順初拜敦寧都正,至是超拜潘城府院君領敦寧府事。
[book_title]三年
(庚午)三年大明隆慶四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己巳,吏曹判書朴淳辭疾免,以李鐸爲吏曹判書。鐸雅望,雖不及淳,而愛士好賢,有局量。及居銓部,務張公道,政事比淳爲優。
二月
2月1日
○朔己亥,以全羅監司柳希春爲大司憲。
○大司成奇大升,解職還鄕。大升自忤大臣,更爲舊臣所指謗,李滉引張南軒與時相虞允文相忤,不仕事以戒之,遂謝病歸羅州,築室山中,聚徒講學,爲終老之計。或問:「君何不以疏章獻忠?」大升曰:「可言之事,已於經席陳達。吾不欲爲無益之言,徒自取名也。」
○以鄭澈爲弘文校理,以成渾爲積城縣監。渾入京謝恩,卽歸鄕里,不赴官。
○嶺南大饑,遣吏曹正郞辛應時,按察賑救。
○上親試武士于慕華館。
○春旱甚,下旨問弭災之策于三公,李浚慶等各陳數千言,無所建明。
○雨雹,白虹貫日。大臣、政院、臺諫,據前例,請避正殿,下敎求言,不聽。時,士論退縮,不敢言時事,廷臣泛擧古事,上厭之,故不應。
○藏聖胎于林川。上初卽位,朝議欲依舊例,擇藏聖胎,求于潛邸,得之園北松林間。乃卜地于江原道春川地,功役垂畢,審其穴,乃古藏地。乃移卜黃海之江陰,開基之際,去正穴數十步,得舊埋小甖。觀察使具思孟曰:「此非正穴,不可只以曾埋小甖,輕撤大役。」置而不聞,役又垂畢,朝廷流聞之大驚,憲府劾思孟不敬罷之。大臣建請更擇潔淨之地,乃擇藏于林川。時,百姓飢饉,勞於運石,一藏聖胎,害徧三道,識者歎惋。胎經之說,肇於羅、麗之間,非中朝古方也。我國之規,國葬擇吉,則務求吉地,至於盡拔士民墳塋而卜穴,胎封則必欲極擇淨地如此,非惟義理乖舛,揆諸堪輿方術,亦無據矣。
三月
3月1日
○朔戊辰,左議政權轍稱病不出,上敦諭,乃出視事。轍於經席,聞白仁傑進言曰:「君相相和,如父子、兄弟然後,乃成事功,今則恐不能然。」轍誤聞其語以爲,仁傑斥轍與上相不和,退而語人曰:「吾被白君重駁,不可復出。」浚慶以病辭職,轍又引疾,時議囂然。洪暹聞之啓曰:「仁傑之言未知何意,權轍與李浚慶,素無芥嫌。不可因人言,而使大臣不安。」上曰:「仁傑性本朴直,有古人風。雖有過言,不可介意。」乃諭轍,出視事。仁傑聞之驚怪,詣政院,請考《日記》則別無斥轍之言,乃上疏自解,轍乃出視事。
○式年文科,取金大鳴等三十三人。
夏四月
4月1日
○朔戊戌,政院復請避殿應災,上曰:「此是人君貶己之道,人臣豈可輕言?」旣而,旱氣益甚,上命避正殿,減膳撤樂,下敎求言于四方。
○上將親行夏享于太廟,大臣、諫官、侍臣皆言:「災異示警,請停親祭。」從之。論者以爲:「宗廟奉先之禮,人君禮當親行,不可以災異,停廢也明矣。上不憚親行,發於孝思,而廷臣爭論沮之。此由群臣尊嚴君父太過,導之以安佚,反以四時應行之祭,視若希曠盛典。雖欲協和神祗,消弭災異,得乎?」
○上親祭南郊壇,祈雨禮也。
○館學儒生上疏,請以先正金宏弼、鄭汝昌、趙光祖、李彦迪四人,從祀文廟,上曰:「如此莫重之事,何以輕擧乎?」疏三上,不允。
○兵曹參判白仁傑上疏,一請革弊政、二請雪乙巳、己酉之冤、三請以趙光祖從祀文廟、四請招李滉、五請致仕還鄕。上優奬答之,下其疏于大臣,使之議啓。李浚慶等議啓曰:「疏中聖學做功、招賢委任之事,惟在聖上省察而篤行之,其餘陳弊則皆方今商確講究之事,有司之任也。觀其大意,則欲昭雪乙巳、己酉之冤枉,從祀先賢於文廟,而乙巳之事,實多可疑之端,在今日似不敢更議也。己酉之獄,最爲冤枉,從祀之擧,雖指趙光祖一人,吾東方理學,實自金宏弼啓之。兩人之從祀文廟,誠無所愧。但前日聖敎以爲:『乙巳人等事,非今日所當議,從祀之禮,不宜輕擧。』臣等不敢容喙矣。」答曰:「知道。」仁傑以老臣,陳時弊,皆切要之論,而卒無一事施行,議者惜之。
○中外大饑,湖嶺三道尤甚。上於經筵,問洪暹曰:「欲遣御史于三道,問弊賑飢,誰可者?」暹曰:「小臣茫昧,不識其人。自上簡命宜當。無已則當退與諸大臣,同議以啓。」出,與權轍議啓:「御史當簡在上心,非臣等所預。」上固問之,於是,三公同議以啓曰:「三公之薦御史,無前例,恐有後弊。」上乃止,不問。
○親祭于社稷祈雨,是日雨。
○領議政李浚慶等,請雪丁未、己酉罪人之冤,削李芑、鄭彦慤官爵,不允。是時災害切迫,人心洶懼,三公別無建白,士論非之。李浚慶不自安,與新進益阻。奇大升旣退去,士類皆惜之。白仁傑語人曰:「方今朝廷,新舊不和,大臣務欲安靖,其弊也偸;後進務欲建白,其弊也激,當使調劑得中,吾欲見上盡言。」聞者恐仁傑言煩失旨,反致主上疑有朋黨,乃力止之。洪暹謂仁傑曰:「我作相何如?若有可相者在朝,則君可劾我。」仁傑不能對,退謂人曰:「退溪若上來則洪暹相位論遞,何難?特退溪不來耳。」仁傑旣發乙巳伸冤之端,衆情憤鬱,咸以爲冤枉未伸,致此旱災。浚慶見物議難抑,乃率同僚發論,只請雪丁未壁書獄、己酉忠州獄冤死人,猶未擧乙巳獄。翌日三司發論,請雪乙巳以下冤枉,猶未擧僞勳。
○以朴漸爲正言,謝病免。漸居家以孝友,著聞。沈義謙與之深交,李樑用事之時,漸見士林將被禍,力勸義謙,白其父鋼,密白逐樑。樑旣黜,漸不能韜晦,自言其功,名譽頓盛,所交皆名士,門庭不靜。漸才智不足,又無學術,而每發憂國之言,若聞善士不得通顯,必欲薦于當路,識者閔其騃,而干進者或附麗爲名。由是,毁譽交至。薦以孝行,與成渾等拜參奉,未幾登第。白仁傑素不知漸,只聞名,及成渾擢拜六品,仁傑白上曰:「朴漸學行俱備,當超拜六品而柄用之。」上從之。物情未快,而忌者益衆,人或尤仁傑誤薦,仁傑悔之。李浚慶聞之,亦不平。一日,有族人求通關節,浚慶不許。其人怒曰:「朴漸以白衣,尙有權勢,一紙之簡,使州郡振動。何物宰相,反冷落如是?」浚慶曰:「漸無行如此,而乃盜重名耶?」尤惡之。及漸拜正言,浚慶見大司諫金鸞祥,言朴漸不合淸要狀,鸞祥亦已聞漸過失,發論欲劾之,同僚驚拒之。鸞祥曰:「我爲長官,不能取信於人,當自劾。」乃詣闕啓曰:「朴漸好議論,爲儒生時,非議政事,交結朝士,此人不合淸要。故欲與同僚劾遞,而同僚不聽。是臣無狀,不見信於同席故也,請遞臣職。」上不許,而臺諫以鸞祥爲非,劾遞之,漸遂謝病不拜。浚慶入侍經筵,極言漸之罪過,上曰:「漸無狀,我幾爲所誤。」顧仁傑曰:「何以薦漸?」仁傑謝曰:「臣誤聞妄達。浚慶之言是也。」
○復以李珥爲弘文校理,召還京。
○大司諫金鸞祥卒。鸞祥旣遞,士友多咎其謬論,鸞祥曰:「我二十年竄謫,幸蒙聖恩生還。一身尙不自惜,遑恤其他?只恐朴漸以虛名誤事,故奮不顧身而劾之。此,只爲國耳。」未久病卒。鸞祥以乙巳名流,抗直被罪。及放還,人尙其風節,旋以論朴漸,與士類不合而罷,論者惜之。
○弘文館上箚,請從兩司伸雪之論,竝論削衛社僞勳,不從。箚曰:
伏以,叛逆,天下之大惡也。其爲人也必誅;其在法也罔赦,凡爲人臣子者,生當爲不共戴天之讐;死當結萬世同憤之怨。嗚呼!苟非亂臣賊子之徒,則孰敢有一毫庇護逆臣之心哉?惟其叛逆之名,出於誣罔;衛社之號,生於樂禍,忠賢受叛逆之罪;兇慝錄衛社之功,故萬姓不敢言而敢怒,怨憤之氣,徹天徹地焉耳。今者衆怒之積,如久壅之水,不決自潰,公論之發,出於國人,不可沮遏則順輿情,定國是,正在今日。而自上留難至此者,良由殿下於奸兇之情狀,尙未洞照,只求其名,不求其實耳。臣等雖已陳達,猶未詳盡,今請泝其源而極言之。在昔中廟末年,仁廟在東宮,而尹元衡兄弟,與尹任搆隙,含怨日深。於是有大、小尹之說,識者已知其爲禍胎矣。元衡與李芑等,潛謀秘計,無所不用其極,只爲報怨之術,不顧宗社興亡。仁廟卽祚,元衡等乃造不測之語,欺罔文定,驚動明廟,每以爲大禍朝夕將起。當是時也,文定深居內殿,明廟方在沖年,外間之事,何由灼見?玆不能不動於邪說,而尹任叛逆之名,肇於此矣。及仁廟大漸,丁寧授受,明廟以嫡統介弟,入承丕緖,天命人歸,名正言順,如白日中天,億兆咸覩,孰敢有異議於其間哉?只緣元衡與李芑等,挾憾煽毒,將殲善類,鼓無根之說,搖動宮掖,脅制朝廷。尹任固爲机上肉,而柳灌、柳仁淑,皆與李芑有嫌,故俱得大罪,猶未敢加以叛逆之名。鄭順朋以陰譎叵測之人,欲圖大利,誣飾進疏,敢欺君上於白日之下,兇謀旣逞,大禍斯作。夫以尹任麤鄙無狀,濫侍宮禁之罪,誅之固不足惜,而叛逆之事,實無形迹,罪非其罪矣。況柳灌之盡心國事;柳仁淑之好善愛士者,豈有毫髮疑貳之端哉?三人旣死,無可推問,林百齡知尹任之壻李德應,輕躁怯弱,可怵以威,遂誘脅百端,約以免死。彼德應之愚妄,冀其苟活,胡言亂語,莫見端緖,群奸捃摭其稍涉不道者,定爲叛逆之律,此以一人之亂言,斷其大獄也。夫三人之罪,誠是叛逆,則當推鞫得情,明示典刑,夫誰曰不可?今也不然,始則或遞或罷,次則竄謫,次則賜死,終則梟首、夷族,不問其情;不取其服。自古未聞,誅叛討逆之擧,迂回不明,若此其甚也。至於瑠之被訊也,酷加陰刑,極其慘毒,瑠不勝其苦,欲誣服速死,而不得其說,推官敎之,乃得取招。鳳城之死,出於金明胤之讒口;壁書之禍,生於鄭彦慤之毒手;忠州之獄,始於同氣之䦧墻,成於元兇之鍛鍊。紛紛告變者,不知其幾,此由罔蔽君上,羅織忠賢。冤痛極天,擧國之人莫不知之,故元兇恐其奸狀發露,欲以戕殺之威,鎭定國人。於是貪功嗜利之徒,希旨生事,此所以告變者接踵,而善人無孑遺也。彼誠叛臣也則旣誅之後,人所同惡,衆心帖然矣。奈之何,淸議日沸,人情不服,必大加誅戮,芟刈士林然後,僅能箝制萬夫一談之口,使之不言耶?夫以明廟大王之恭儉愛士,少無失德,而臨御二十餘年,天心未豫,災異荐臻,水旱極備,癘疫頻作,日月薄蝕,星宿騁怪,肓風怪暴,雹發無時,桃李冬華,山冡卒崩。其他虹霧、雷震之變;草木、昆蟲之妖,史不絶書。迄于殿下,變怪尤酷,殆無虛日,夫孰使之然哉?豈非大冤未雪,傷和召沴,以至此極哉?明廟末年,天誘聖衷,惕然覺悟,漸啓伸雪之端,弓劎忽捐,麘志未就。垂簾之日,克遵遺意,人皆引領而望,庶見天日還昭,而霈恩中止,此亦幾會未發而然耳。今則擧國之人,同然一辭,願雪忠賢之冤;願食奸兇之肉,此豈非辨誣、誅奸之一大幾會乎?明廟末年,覺悟之意,皎如日星;慈聖垂簾,伸雪之恩,盎如春和。在今殿下,不過遵先旨、奉慈衷,以終其事耳。何所未燭而遲疑至此乎?嗟呼!廟堂老成之相,孰非先王之股肱乎;朝著夙夜之賢,孰非先王之臣子乎?先王仁深澤厚,臣庶感戴,有如天地父母,一朝昇遐,攀號莫及,喬山宿草,淚痕纔晞,若使乙巳之人,稍有可疑之迹,則今日爲何等時,而乃欲伸雪,如此其汲汲耶?爲人臣子者,乃舍沒世不忘之先王,而欲庇叛臣地下之朽骨,天下之理,寧有是耶?若殿下終閟兪音,則此以叛逆待乙巳之人也,乙巳之人實爲叛逆,則是今日滿朝衣冠,摠汚黨逆之名,擧國之人無非亂臣賊子之徒也,豈不痛哉;豈不苦哉?此,臣等所以不勝太息流涕,繼之以痛哭也。目今公議否塞,人心洶懼,如沸如羹,罔有攸屆。今日之勢,若非盡雪無辜;悉削僞勳,則終無以鎭慰衆情;肅淸朝綱,而是非未定,倚伏無常,國之存亡,未可知也。噫!奸兇威脅士林,動輒搆禍者,爲日已久,削勳二字,人不敢出諸其口,豈非積威所刼,心膽墮地而然哉?大臣引而不發;兩司言而未瑩。臣等忝在論思之地,亦不免趑趄囁嚅,今始進達,臣等之罪大矣。伏願殿下,深思決斷,先責群臣以不能盡言之罪然後,渙發兪音,乙巳以來無辜之人,悉復官爵,因削僞勳,告于宗廟、社稷,與一國更始,上以繼先王未伸之志;下以雪群賢九泉之冤,毋使一國臣民,盡汚黨逆之名。
弘文館旣發削勳之論,兩司避嫌後就職,竝請削僞勳。自是,擧朝同辭以請,上命丁未、己酉罪人,竝命伸雪,唯李弘胤不赦,削奪李芑、鄭彦慤官爵。是時,臺諫逐日伏閤,弘文館日再上箚,宗親、儒生、忠義衛之屬,皆爭上疏合請,而始有是命。
○弘文館又上箚,略曰:
冤痛不可不伸;兇慝不可不誅;僞勳不可不削。擧朝力爭久而益激,天聽邈然,峻拒日甚,反覆思之,未曉其故。豈不以辭不盡言;言不盡意,以致天鑑尙未洞照而然歟?臣等請枚擧當時之事,明其誣罔之實。伏願聖明,試垂察焉。當初搆禍之時,尹元衡簧鼓邪說,欺罔文定,下密旨而亦不顯言叛逆之狀。鄭順朋、李芑、林百齡等,陰囑兩司,欲罪尹任、柳灌、柳仁淑,而兩司長官閔齊仁、金光準則欲隨其指嗾,其他臺諫,持正議不撓。於是,兇黨相顧,罔知所措,林百齡乃倡告變之謀。夫叛逆,天下之大變也。當聲罪致討,使人心,曉然知其極惡罔赦可也。安有潛謀秘議,陰囑兩司之理,而臺諫亦人臣也,安有食人之祿,而欲護逆臣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一也。忠順堂入侍之時,李芑進言曰:「尹任多有不自安之心,柳灌、柳仁淑亦有形迹。」因議其罪,竄任,罷仁淑,遞灌。彼誠叛逆則李芑於任等,有何畏忌,而不明言其叛狀,乃以不自安、存形迹爲辭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二也。大禍之作,專出於順朋之一疏,疏中誣飾,無所不至。而今按疏辭,則論尹任之罪者,不過丁酉之事也。且順朋旣知任等不軌,則何不於忠順堂悉陳之,而追疏如此乎?忠順堂入侍,距上疏之時,只隔六日。六日之間,旣罪之人,乃謀不軌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三也。元衡旣以飛語,熒惑文定,而又造諺書,以誣恭懿,至今臣民,尤不勝痛骨之至。惟我恭懿王大妃,聖神之配,任、姒之儔,尹任縱有姦計,恭懿王大妃當不顧私親,擧義討賊之不暇,安有反秘兇謀,與之交通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四也。凡定罪之時,雖雜犯死罪,必窮推得情,結案取招然後,乃正典刑,況治叛逆之賊乎?任與二柳之死也,不問其情;不取其服,此不過速殺掩口,以秘其邪術而已。此其爲誣罔之證五也。瑠之逆名,始於尹元老之亂言。當其時也,中廟在位,仁廟在東宮,尹任雖無狀,豈有捨此二聖,而豫附他人之理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六也。當仁廟大漸之時,尹任之入侍大內,固有罪矣。但當日正統之傳,無毫髮異議。若使尹任欲行奸計,則宮中耳目,不爲不多,豈無形迹之可見者乎?傳授之時,旣無異議,而乃以德應之誣服,斷以叛逆,竝及無瑕之兩柳。此其爲誣罔之證七也。治逆討叛,王法之至嚴者也。當據大義,以訊其情,安有潛行誘脅,以取誣服之理乎?德應之被訊也,林百齡甘言于外;宋世珩詐泣于內,使愚妄之人,信其利口,欲以陷人之功,苟免其死。此其爲誣罔之證八也。許磁、閔齊仁,初附奸兇,欲取富貴,而及其羅織日熾,鍛鍊日酷;以錄僞勳之後,自知不免小人之歸,方始悔悟,漸與奸兇不合,遂得重罪,齊仁則至於削勳。兇黨之中,亦相矛盾,況一國之公議乎?此其爲誣罔之證九也。李彦迪、權橃皆伸救任等者也。兇黨以二人,竝錄于勳籍者,欲援引名賢,以欺士林也。橃之錄功,乃在書啓之後,尤爲無理,安有伸救逆賊,而得參勳籍之理乎?小人之欲借重於君子者,於此可見矣。二人之錄勳,固非本心,而守正奮忠,伸救不已,竟陷姦穽,幾至赤族。朝錄其功;暮治其罪,錄之削之,惟其胸臆,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也。沈連源素不與邪議,元衡等乃曰:「必以連源竝參功臣然後,勳籍乃固。」連源心恥其非,外畏其禍,不敢力辭,錄功還家,與妻相對而泣。夫衛社之勳,果實不虛,則安富尊榮,自有山河帶礪之固,何必强援外戚,爲長久之計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一也。兇威雖酷,淸議未滅。街巷之間,言或稍正,則輒加以庇護逆黨之名。至於柳堪,只以『《武定寶鑑》不必印看』之語,流謫遐裔,幾死復還。夫好善惡惡,國人之所同然也。何必以陰刑鉗制然後,乃息國言之囂囂乎?此其爲誣罔之證十二也。陳其大槪,雖止於斯,其他可證之實,難以悉擧。天地神祗,昭布森列,臣等雖無狀,待罪近密之地,安敢以一言一辭,上誣天聰乎?
不允。
○又上箚,略曰:
伏覩聖明答翰苑之批曰:「謀叛之狀、衛社之功,皆載於《武定寶鑑》。」若然則殿下之所信,只在《武定寶鑑》而已。夫《續武定寶鑑》者,姦兇欺罔聖母,極其誣飾,羅織成書,無有餘巧,自謂:「無瑕可指,可傳萬世者也。」雖然,今見其書,疵隙百出,難掩其僞,適足爲識者嗤笑而已。古人有言曰:「直者操筆,不待累累,讀之如破竹,橫斜反覆,自中節目,曲者雖使假辭於子貢;問字於揚雄,如列五味,而不能調和,食之於口,無一可愜。」信乎斯言也!臣等不援他說,請以《武定寶鑑》所載,明其虛僞。伏願聖明,試垂察焉。當初忠順堂入侍之日,李芑進曰:「尹任多有不自安之心,柳灌、柳仁淑亦有形迹,任可竄,仁淑可罷,灌可遞,衆議皆如此。」申光漢曰:「危疑之際,不可不鎭定人心。任等之罪,皆可斟酌。」李彦迪曰:「事必光明正大。不然,恐有士林之禍。」彼三人者,誠是謀叛,則李芑、順朋等,何不直言,而光漢、彦迪,伸救若此乎?自古未聞誅叛、討逆而禍及士林者也。此其爲虛僞之端一也。越二日,加罪三人之時,順朋曰:「任包藏禍心,罪固不赦,若至依律,恐其太重,灌與仁淑,陰付尹任,謀危宗社,其罪極重,而事涉脅從,恐不可以一律斷之。」夫包藏禍心,謀危社稷者,極惡大罪,在法罔赦。《春秋》之法,尤嚴於治其黨與,則順朋於彼三人,有何愛惜而救護如此乎?此不過搆造虛言,驟加大戮,則人情駭怪,莫可鎭服。故欲以浸潤之術,漸致重典耳。此其爲虛僞之端二也。權橃,社稷之臣也。書啓之辭,皎如星日,殿下試垂睿覽,則可以想見其爲人矣。橃之伸救,如此其至,而反錄于勳籍,此小人欲假君子,以服人心也。自古安有伸救逆賊,而得爲功臣者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三也。順朋因橃之啓,而發怒,乃上誣罔之疏,大禍斯起。夫順朋之疏未上,則尹任只爲不自安之人;灌等只爲稍存形迹之人而已。順朋之疏旣上,則三人乃爲締結謀逆之賊,順朋早知三人所爲,則何不於面對之日,盡言不諱,而反欲救護乎?且廷議不然,而順朋之疏獨如此,則當使順朋,與三人對辨,取服定罪可也。今也不然,獨以順朋之疏爲信,而不問三人謀叛之狀,朦朧賜死。此其爲虛僞之端四也。順朋之疏,極其誣飾,固爲巧密,而其論尹任之罪,則只擧丁酉之事,且曰:「陰圖不軌。」而不能言其不軌之狀,所謂不軌者何事耶?知而不言,則順朋亦有罪矣,不知而言,則其爲誣罔亦明矣。此何異於以莫須有三字,斷岳飛之罪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五也。順朋所論柳灌、柳仁淑之罪,尤無指的之處。灌則以爲有當立何人之說,仁淑則有默然不悅之色。自古安有見其辭色,便指爲叛逆者乎?且順朋則曰:「柳灌與首相,附耳相語曰:『當立何人?』尹仁鏡則曰:『與林百齡會坐時,柳灌入來曰:「稟宗社大計。」』」言旣有異,日亦不同。奸凶合謀之說,自相矛盾乃如此。此其爲虛僞之端六也。諺簡之說,上誣恭懿,至今思之,腐心痛骨。文定爲元衡所欺罔,不能不致疑於恭懿,元衡之罪,可勝誅哉?若非文定以慈愛扶護,則事且不測矣。恭懿之塞淵,寧有交通尹任,陰閟凶謀之理乎?此其爲虛僞之端七也。順朋之疏旣上,定罪二人之時,林百齡曰:「三人自懷疑懼,反有患失之心,其漸將無所不至。」百齡旣參元勳,得炳幾之號,則三人不軌之狀,宜無所不知,何不明言其叛狀,而乃以患失之漸爲辭乎?人臣之患失,雖曰有罪,若悉取世上之鄙夫而誅之曰:「汝有患失之心,將無所不至。」則世上之人,得免叛逆之罪者幾希矣,此豈理耶?此其爲虛僞之端八也。錄功之時,或以告變、或以入侍、或以承旨、或以史官,此則有言可執矣。至如尹元衡、韓景祿、林九齡、萬年、尹敦仁、崔彦浩、鄭礥、申守涇等,一事不載;一言不現,而乃參勳籍何耶?此不過或以潛通宮掖;或以交結奸凶而已。誅討叛臣,若是實事,則元衡等之所爲,無非出於憂國之誠心,何不顯錄其事,使後世曉然知其爲大功耶?惟其魑魅鬼蜮之謀,罔聖欺明,不可示於後世,故錄其名,而閟其迹。此其爲虛僞之端九也。金明胤貪功樂禍,希旨生事,誣啓岏、瑠之事,挑生大亂之階。夫三人若爲推戴岏、瑠之事,則順朋之疏,面對之時何不一言及此乎?三人旣死,無可推問之時,乃造無形之說。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也。安世遇誘脅任家之老婢,以中奸凶之欲,以遂徼幸之計乃曰:「若問毛麟,則情狀可知。」夫尹任雖無識,非不辨菽麥之人也。謀叛,莫大之事也,乃與老婢相議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一也。世遇又曰:「任陰謀、秘計,鄭淑儀婢內隱難知之。」此言尤爲無理。謀叛之計,雖父子之間,不敢輕說,鄭淑儀婢,於任爲何如人,而乃知任之陰謀乎?其他從伊、玉梅香、頓一之類,皆迷暗女子也。任非病風喪心,狂言亂走者也。欲擧大事,而乃與此等女子,說其懷抱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二也。群凶所持而雀躍者,只在李德應之供,而今據供辭,自相乖戾甚多。蓋緣畏死求生,胡亂說道故也。今擧其一二,則德應曰:「任謂:『自上凡事,皆議決於大臣,吾門可保五六年無事。』」又曰:「大行王昇遐後,大王大妃遣內官,勸粥於任及汝弼,任曰:『我侍病入內,必以我圖爲不測,而終無異議,傳位于主上,是必感喜而然也,心甚自安。』」又曰:「任欲通於灌、仁淑,而臣曰:『安知灌、仁淑以父爲無狀,而反害父也?』任曰:『果然。』」如此等說,或以尹任爲心甚自安;或以灌、仁淑疑任之無狀,則與所謂灌、仁淑共謀者,何其懸絶耶?且只稱其共謀,而終不能言共謀之爲何事,可見其誣服也。此其爲虛僞之端十三也。假使二人共謀不軌,必有實迹,辭證歸一然後,乃可依律定罪。今也不然,玉梅香之供則曰:「瑠到任家,任坐庭中語瑠曰:『汝當立矣。』」從伊供則曰:「七月初三日,任謂興義曰:『欲立鳳城君。』」興義供則曰:「仁宗大漸時,父任言:『鳳城君若以問安入內,卽使傳位,則孰能禦之?』」瑠之供則曰:「任欲議諸朝廷,封主上爲上王,將立臣,或鳳城矣。」前後各人之招,互相逕庭,一至於此,尙可謂之辭證歸一乎?此其爲虛僞之端十四也。姦兇手自粉澤之書,其謬妄乃如此,雖欲信之,不可得也。況當時目覩之人,孰不懷憤含悲,欲言而未言乎?今之卿相,多有目覩者,而殿下不信其言,乃信姦兇所造之書,抑何意耶?姦兇一時之說,可以取信於後世,則是,司馬光永爲姦黨;朱子永爲僞學,唐之《羅織經》,可爲用法之程式矣。天下寧有是理耶?伏願殿下,取《武定寶鑑》,參以臣等之言,反覆相證,臣等之言若有差謬,則當治欺罔之罪,如其不然,則快順輿情,以定是非。
是時,李珥在弘文館,首發削勳之論,主張甚力,前後四十一箚,皆其所筆定也。勳貴人等,多不悅。
○館學儒生亦上疏,請伸雪乙巳冤死諸人,論罪姦黨。
○鄭士龍卒。士龍以文章致大名,儐接詔使,最被激賞。自少酷慕豪富,營産致饒,侈美自奉,不恤人言。自經副提學以後,每遭彈駁,末以交結權姦,臺論加峻,以判中樞府事,奪爵置散以死。後以光國原從功,追復職牒。其致位崇品,皆用文事受賞,終始以文華,勝醜名,亦爲所掩云。
六月
6月1日
○朔丁酉,以奇大升爲大司成,未至。復充聖節使,大升上疏辭免。疏略曰:
四月間,成均丘史來言,臣復爲大司成。臣病未得赴,身在遠外,呈辭亦難,卽謝遣丘史,通于同僚,使之入啓改差矣。今聞,尙未得遞,國學長官,久虛其位,臣之罪大矣。惶恐屛伏,方俟彈劾之至,今者又聞,以臣差赴京使臣。臣積病未瘳,勢不克赴,臨事規避,邦有常刑,臣罪當竄殛。然臣之私義,亦有難立於百官之後者,非獨疾病然也。臣天賦樸愚,輕肆言語,觸忤相臣,招尤速怨,猜阻之迹已著;排根之機亦露。人言藉藉,道路流聞,臣雖無狀,心竊恥之。故謹己引咎省愆,奉身退避以爲:「自此之後,或不爲當路之所狠怒焉。」今若冒昧寵命,更爲彈冠結綬之計,則深恐有害於義,而重貽異日之禍也。臣以是,彷徨怵惕,無地自處,敢以疾病之實,仰煩聖聰。伏願賜臣罷免,獲安畎畝,以畢螻蟻餘命。
上答曰:「爾豈可輕退?調理上來。」大升再乞免,疏末復申前說云:
臣之危懇,已具前疏,不敢重有塵瀆,以溷聖聰。而區區私義,亦有不容苟止者。臣嘗伏讀朱子之言曰:「仕所以行君臣之義,故雖知道之不行,而不可廢。然謂之義則事之可否;身之去就,亦自有不可苟者。是以,雖不潔身以亂倫,亦非忘義而徇祿也。」程叔子之言曰:「臣家傳忠孝,世受國恩,擢自草萊,久侍經幄,豈無愛君憂國之心乎?義迫當去,無路自效,惟今日爲陛下,陳爲臣去就之義,覬望有補,乃區區上補之心也。」臣妄竊以爲:「前賢垂訓,炳如日星,後之儒者,所當勉慕企及,而不能已者,固不可以己之不肖,而不自盡也。」臣之無狀,雖不敢自附於儒者,然亦嘗與聞長者之餘論,究觀聖賢之遺則矣。何忍棄義忘道,以自媚於世乎?世不我容,而乃欲拘攣戚促,以爲持祿榮身之計,不亦可羞之甚乎?是以,爲今日之計,惟有乞身就閑,以保餘生,庶足以下全素守;上裨聖明,過此之外,更無可爲者。臣迹涉違慢,死有餘罪。乞恕臣狂妄,亟賜罷免。
因此得遞。
秋七月
7月1日
○朔丁卯,自五月大雨,至于七月雷震,人畜多死。
○選前郡守鄭惟一、修撰柳成龍,賜暇讀書于湖堂。
○奏請使金貴榮,回自燕京,皇帝降勑,策封王妃,賜誥命冕服。
八月
8月1日
○朔丙申,大臣、三司連啓乙巳伸冤事不止。上御思政殿,命召三公、左右贊成、參贊、六卿、三司長官,咨議處分,始削奪鄭順朋、林百齡官爵。
○三公率百官伏閤,請削僞勳,伸雪柳灌、柳仁淑之冤。自是,兩司日五啓;玉堂日上三箚。李浚慶之啓,略云:「削奪僞勳;昭雪冤枉之論,自殿下卽位之初,有口者皆欲言之。而臣之意以爲:『兇邪之輩陷人於死,圖利於己,鍛鍊旣久,流毒已痼,遽爾發論,至於多少費力,而未易回天,則事多難處。』故臣力止其議,欲待主上臨御之久;學問高明之後,縱容啓迪,以開聖衷,分別淑慝之毋難者矣。今則公論鬱抑之餘,遇事而發,如江河之奔放,不可防止。臣等始計,雖不如此,而公論旣發,則不敢坐視而置諸秦、越者。忠賢之冤死,不可以久枉;僞籍之留穢,不可以久淹;公論之憤冤,不可以久鬱故也。」上以大臣初無削勳之論,而今發於三司之後者,乃見迫而爲不得已之論也,批辭嚴峻,不允。浚慶等又啓:「臣等切於誅討、伸雪之心,初無異於方今言者之意矣。第以每承傳敎,辭多嚴峻,而權奸誣罔羅織之禍,痼閉已極,非朝夕唇舌,可易回天。故玆援納約之義,姑先其易於開悟者啓之,而遲留停待,不敢輕發。此,臣等之本意也。今則正論已發,義氣澟澟,臣等雖欲遲留沮抑,而士論大作,義直辭正,與臣等初無有異之心,果與之合而有不可已者。況臣等前日論說之際固曰:『乙巳之獄,多有可議之事。』爲後日詳論張本而發之也。特聖念忽此,而過視焉耳,與今啓意,實不相反,前後互相發也。」又啓云:「當初尹任,旣與諸尹結爲深讐,當仁廟大漸之際,以無知武夫,託肺腑之地,謀爲自全之計,其兇慝之狀,固不可掩矣。柳灌、仁淑則或以顧命大臣;或以帷幄重臣,名位已極,年又衰老,有何不滿之心,而乃與賊任,謀生意外之望,自陷不測之端乎?當初旣無可據之罪,分遠近竄逐而已,繼而巧加名目,賜之以死。厥後又因金明胤要功告變,乃拿取子弟,百般誘脅,造出可欺之言,論以大逆之罪。叛逆是何等罪名,而生時未嘗取服,乃於身死之後,第三節而勒以加之,反以爲功乎?其巧搆成獄之狀,於此甚的然矣。」
○大臣啓辭中有云:「此由慈殿方御,故自上不敢改革。」云云,大妃聞之,下敎曰:「聞此語,予極未安。當此大議,只隨其事體而處之,主上豈可以予之故,而有不從之理者?予不當與人主同居。」欲爲移御別宮。於是,李浚慶等啓曰:「臣等只念,主上孝思無窮,恐傷慈殿之心,未忍遽允其言,皆設辭擬議,非敢謂慈殿實有是念也。臣等辭不明白,被此意外之敎,罪當萬死。」上又下敎以:「言者不諫於當世,而乃言於易代之後,爲不可。」浚慶等又啓:「當時以討逆之名爲一大題目,人有一言,輒以叛逆誅殺之,誰敢出一言,以當叛逆之名乎?口雖不敢言,而人心之不服,終不能泯。今者白日中天,萬化維新,前日敢怒之心,如草木之枯枿衰根,遇時而發,安可以前日之不言,歸罪於今日,而拒絶公論,以沮方萌之士氣乎?」
○是時,上繼統未久,孝奉慈殿,元衡黨類,猶有怨懟退伏者。浚慶等懲己卯削勳招禍之轍,遲疑不發,其於尹任逆順之辨,語未明晳,及三司發論之後,方始庭請。故上疑非其本心,而不卽開允。判書宋麒壽因入侍,極言乙巳人冤死之狀,至於泣下。上曰:「卿其時不在朝耶?」對曰:「在朝列矣。」上曰:「然則卿何無一言耶?」麒壽不能對。左右曰:「死生亦大矣。捐身盡言,未易也。」上曰:「然則白仁傑何至今生全耶?」左右亦不能對。
九月
9月1日
○朔丙寅,臺諫以久未蒙允,辭職不出。
○以柳希春爲副提學,姜士尙爲大司憲。
冬十月
10月1日
○朔乙未,臺諫復就職,論雪冤、削勳如故。
○乃命伸雪柳灌、柳仁淑逆名。
十一月
11月1日
○朔乙丑,臺諫停伸削之啓。自發論後,百司廢職叫閤者,凡七朔而竟不得削勳。浚慶等曰:「擧事當以漸進。削勳之議太遽,故未能得請耳。」
○方上之牢拒公論也,或勸沈義謙密白慈殿,期於成事,義謙辭不敢。白仁傑曰:「李樑之竄,實義謙啓迪成之,而今獨云不敢,是不欲削勳也。」以此,衆多咎義謙。義謙語人曰:「吏胥與掖庭人,參原從者千餘人,互相締結。此人等必冒死,圖沮公論。若擧而未成,則反有害焉,不如且已。」其後聞,掖庭人等,泣訴慈殿以『公論爲負先王』慈殿不能無動,自上難於擅斷,故卒不從。
○設正供都監。李浚慶等建議,請設局詳議,以袪代納奸濫之弊,從之。以三公領之,選朝士之有識者爲郞屬。初欲革弊利民,而上意務循前例,大臣亦憚於更張,秪以文簿,筆削勘定,卒無利益。客有語於權轍曰:「正供都監,本欲均列邑之貢進也。而州縣或昔饒而今乏;物産或昔有而今無;民戶或昔衆而今寡;田野或昔治而今荒,當觀各邑物産之有無、民戶之多寡、田野之荒闢、錢穀之豐嗇,改定貢進之數,各得其當,則貢進均平,而民受實惠矣。今也不然,小縣不啻大州十分之一,而其所定貢物,略有差等而已,無大小之別。小縣之民,尤苦役重,此不可不改者也。」轍曰:「如此大政,非命世之才不能也。但州郡百需爲官用者,一切不賦於民,皆以倉穀自備,則民可休息。」客曰:「州郡貧富不同,大邑則或可支持,小邑倉穀無多,守令必不免憑公營私,巧立名目,以取於民。假使不取於民,若倉穀已盡而經用不可支,則將何以處之?」轍不以爲然。
十二月
12月1日
○朔甲午,崇政大夫判中樞府事李滉卒。命贈領議政,賜賻葬祭如禮。滉旣歸鄕里,屢上章,引年乞致仕,不許。至是有疾,戒子寯曰:「我死,該曹必循例,請用禮葬,汝須稱遺令,陳疏固辭。且墓道勿用碑碣,只以小石,題其面曰:『退陶晩隱眞城李公之墓』以嘗所自製銘文,刻其後可也。」數日而卒,寯再上疏辭禮葬,不許。滉,字景浩,其先眞城人。叔父堣、兄瀣,皆聞人。滉天資粹美,材識穎悟,幼而喪考,自力爲學,文章夙成,弱冠遊國庠。時經己卯之禍,士習浮薄,滉以禮法自律,不恤人譏笑,雅意恬靜。雖爲母老,由科第入仕,通顯非所樂也。乙巳之難,幾陷不測,且見權奸濁亂,力求外補以出,旣而兄瀣忤權倖冤死,自是,決意退藏,拜官多不就。專精性理之學,得《朱子全書》,讀而喜之,一遵其訓。以眞知、實踐爲務,諸家衆說之同異、得失,皆旁通曲暢,而折衷於朱子,義理精微,洞見大原。道成德立,愈執謙虛,從遊講學者,四方而至,達官、貴人,亦傾心向慕,多以講學、飭躬爲事,士風爲之丕變。明廟嘉其恬退,累進爵徵召,皆不起。家居禮安之退溪,仍以寓號。晩年築室陶山,有山水之勝,改號陶叟。安於貧約,味於淡泊,利勢紛華視之如浮雲。然平居不務矜持,若無甚異於人,而於進退辭受之節,不敢分毫蹉過。其僑居漢城,隔家有栗樹,數枝過墻,子熟落庭,恐家僮取啖,每自手拾,投之墻外,其介潔如此。上之初服,朝野顒望皆以爲:「非滉不能成就聖德。」上亦眷注特異,滉自以年已老,才智不足當大事,又見世衰俗澆,上下無可恃,儒者難以有爲,懇辭寵祿,必退乃已。上聞其卒嗟悼,贈祭加厚,太學生及弟子會葬者數百人。滉謙讓不敢當作者,無特著書,而因論學酬應,始筆之書,發揮聖訓,辨斥異端,正大明白,學者信服。每痛中原道學失傳,陸、王諸子頗僻之說大行,常極言竭論,以斥其非。我國近代亦有花潭徐氏之學,有認氣爲理之病,學者多傳述,滉爲著說以明之。所編輯有《理學通錄》、《朱子節要》及《文集》行于世,世稱退溪先生。論者以爲:「滉爲世儒宗,趙光祖之後,無與爲比,滉才調器局,雖不及光祖,至深究義理,以盡精微,則非光祖之所及矣。」
○復召處士曺植,不至。
○命副提學柳希春,撰進《儒先錄》。上御經筵,謂希春曰:「《李彦迪文集》,予旣覽之矣。金宏弼、鄭汝昌、趙光祖,皆不世出之賢,亦豈無著述?卿可爲予撰進。」希春退與玉堂僚屬,採集撰定。倣《伊洛淵源錄》爲一編,請名爲《國朝儒先錄》,上覽繹,下校書局印行,命都承旨李後白,作序文。
○沈義謙爲大司諫,盧禛爲副提學,李鐸遞吏判,鄭大年代之,洪聖民、柳成龍爲吏曹佐郞,李海壽爲獻納。
○左贊成吳謙,謝病歸鄕。謙歷職中外,皆能擧職,長於吏才,剖決如流。雖乏謇諤之節,內有所守,仕於尹元衡亂政之朝,未嘗依附,惟以謹愼免禍,故望實不衰。然士論猶議其苟同之失,謙遂退歸羅州。
○副提學盧禛累疏,乞歸養老母,不許,給暇歸省。禛旣歸鄕,又上疏辭職,乞伸終養,附陳箴戒,略曰:
殿下作其卽位,未嘗不以古昔帝王自期,自頃以來,浸不如初,嘗有謂古難行之意,切切於近規;拘拘於守常。凡政事設施之間,只取諧於俗者而用之,協於心者而行之,則終至委靡汚下而止矣。
上優旨答之,仍命遞職,令本道題給老母食物。
[book_title]四年
(辛未)四年大明隆慶五年
三月
3月1日
○朔壬戌,以盧守愼爲大司憲。守愼旣免喪,上素聞其賢,虛己而待之,進授憲長。守愼又力辭,乞歸省病母,上曰:「卿不可一日不在左右,將母上京,以全忠孝可也。」仍令沿路,輿馬護送,守愼感恩流涕,以其母亦欲歸京,故不復辭退。時,李滉已卒,重望在守愼,而守愼亦創於前禍,不復以行道自任,士林猶以賢士在朝,倚以爲重。
○命汰童蒙敎官不才者,別選名儒代之。吏、禮曹薦裵紳、趙穆,皆嶺南士人也。
○以進士洪可臣爲參奉,用銓郞薦也。
○命賜曺植食物。植上疏辭謝,且言:
殿下國事已去,無一線可恃。臣累陳荒疏,未蒙施行,請以君義二字爲獻。
○前慶州府尹李楨卒。上遣官致祭。楨,泗川人。明宗朝登第,以孝行聞,在州郡,皆有治績。嘗一爲諫長,上書論治道,爲養求外補,爲慶州府尹。上卽位,以副提學召,不赴。上書陳戒,累除官不就以卒。楨自少好道學,晩而尤篤,師友李滉,羽翼經術。居官以興學右文爲己任,門人稱以龜巖先生,立祠祀之。
五月
5月1日
○朔壬戌,領議政李浚慶以病去位,拜領中樞府事,兼領經筵如故。浚慶爲相,務欲鎭靜,不能有爲,士林多短之。然有淸德,門無苞苴,世稱賢相。浚慶自嫌盛滿,自庚午冬,引疾乞退,章累十上不止,上不得已從之。
○以吳謙爲右議政,權轍進拜領議政,洪暹爲左議政。憲府以謙人望未洽劾之,乃免。
○以李鐸爲右議政。鐸雖短於學問,淳厚有器度,且有好善之量,故時望歸之。居相位,謹飭自守而已。
○以奇大升爲副提學。大升辭不至,不許,再下旨召,大升又辭。俄除吏曹參議,又辭不赴。
○以李珥爲議政府舍人、弘文館應敎,皆辭免,歸海州鄕里,除淸州牧使,乃赴任。
六月
6月1日
○朔辛卯,以朴忠元爲右贊成,尋免。忠元爲人無節槪,備歷淸要,以致卿宰。少時爲正言,許沆爲大司諫,方附金安老,勢焰翕赫,殘害士類。忠元素交具壽聃,一日見壽聃,壽聃曰:「近日臺諫駁擊太過,豈不感傷和氣?」忠元然之。他日謂同僚曰:「近來彈章過激,識者以爲不可。」沆怒曰:「識者爲誰?」忠元不以告,沆曰:「正言若不吐實,亦是黨惡。」忠元懾怵,以壽聃告,沆曰:「壽聃,罪人也。正言往見之,非也。若不能自首,當竝坐之。」忠元尤恐懼,乃詣闕自言:「聞,壽聃言如此。」壽聃坐是遠竄。由是,國人指謗以忠元爲賣友。及拜贊成,兩司交章,劾之累日,乃命落職。
秋七月
7月1日
○朔辛酉,白仁傑解官,歸坡州。是時,士類雖據淸要,而大臣皆循俗苟安,與士類論議矛盾,舊臣之不得志者,頗俟間隙。及吳謙、朴忠元相繼被論,大官之庸碌者,咸懷不平。仁傑素服李浚慶之爲人,每以士類不附大臣爲恨,有時發於言語。且不取奇大升、沈義謙,每對人揚其過失,士類頗疑之。李元慶者,浚慶之再從弟也,失職怏怏,深欲朝廷生事。上舅鄭昌世,德興夫人之弟,以恩澤得官,爲內乘,亦欲自攬權勢,相與潛謀,欲攻朴淳、李後白、吳健等凡十餘人。元慶藉仁傑及浚慶爲聲勢,每謁仁傑,誣詆淳等過失。仁傑衰老不能察,汎聽例答,無所可否。元慶每托浚慶之言,以動仁傑。一日以浚慶意,謂仁傑曰:「上甚厭李後白、朴淳,去之易也。」仁傑然之,以語閔起文,起文往見盧守愼,元慶亦在座。起文曰:「白士偉欲妄作,公須止之。」元慶曰:「白老決死生而擧事,豈以他人之言中止乎?」起文起去,元慶謂守愼曰:「叔度〈起文字。〉非可信者。今日與我同聽白公之言,而乃告公止之,此豈可信者?」頃之,仁傑謂守愼曰:「士林之年少氣盛者,吾欲抑之。」守愼止之。有李濬者,得元慶遺昌世書,示沈義謙兄仁謙,其書大槪云:
先見領樞,次見士偉,此事今明當發,內通,不可不速圖也。
於是,朝論譁然皆以爲:「仁傑將害士林,而浚慶主之。」李鐸聞而大疑,使其族朴受問其故,且止之,仁傑驚曰:「我豈害士林?但以方叔爲未便耳。」受曰:「南袞輩神武門事,公豈踵之乎?」仁傑大駭曰:「士林疑我至此乎?」權轍亦使人止仁傑,仁傑歷見轍及朴淳以自明,士大夫莫不驚駭。仁傑因此退歸。是時,白仁傑、盧守愼、金鸞祥、閔起文以乙巳遺直,望實俱隆,鼎列淸要,以地位自尊。亦蔑視後輩,嫌其過激,與李浚慶意合。由是失職庸瑣之類,從而剌謁,扇動言語,欲起鬧端,乘時圖利者,不可勝紀。士林皆懼大禍之至,相繼辭官。仁傑等亦不安於朝,惟守愼意無偏係,自上寵遇日隆,故居職如故。
○上特命以朴淳爲右贊成。淳,嘉靖癸丑,庭試第一。明廟親試一經,淳神姿爽朗,擧止雍容,辨析文義,應對詳敏,明廟奇之,擢爲狀元。由是,名動朝廷,踐歷淸要。時,尹元衡權勢猶盛,士大夫有淸名者,皆操持自守,不敢有爲。淳在玉堂,獨主林百齡謚議,議以恭昭曰:「旣過能改曰恭;容儀恭美曰昭。」蓋貶之也。元衡大怒,倡言于朝曰:「國之元勳,謚無忠字,其意叵測。」遂請鞫問。事且不測,賴安玹力救得免,遞職歸家。癸亥以後,士類復進用,淳擢爲諫長,慨然曰:「劾冀斬憲,挽回世道,吾責也。」遂與大司憲李鐸謀合,辭劾元衡,爭論月餘,元衡先黜,繼論沈通源罷相,百姓歌舞於道。自此亂政一新。淳以舊臣,無所汚染,獨持風裁,放黜權奸,爲士林儀表。遂被擢用,虛懷待士,士亦樂附,又上眷特加,故士林賴以復安。李後白執法不撓,而度量不弘。吳健爲吏曹郞官,欲淸仕路,以矯積弊,甄別黑白,不避怨謗,故群小尤忌嫉之。仁傑旣退,臺閣惡元慶欲罪之,又恐不靖皆以爲:「大臣於經席,詳陳其故,因以斥逐,則深得事宜。」左議政權轍欲以此論啓,以連累浚慶爲嫌,竟不果。其後有人作詩,榜于鍾樓,醜詆朝賢盧守愼、許曄、李後白、吳健等十餘人,詞筆精工,非庶人所能,士大夫益疑之。幸而國無變難,朝無權倖,上秉公臨政,故士林之禍不作矣。
○以金繼輝爲大司諫。
○以盧禛爲昆陽郡守。銓曹以:「禛歸養就閑。」爲除近郡,以便奉母。
八月
8月1日
○朔庚寅,康陵丁字閣火。上與百官,素服五日,禮也。
○冬,京畿多虎患,命將起軍蒐獵,士卒侵掠閭閻,民間苦之,甚於虎。
○改葬中宗故嬪朴氏。嬪,福城君嵋母也。本尙州民家女,選入宮得幸,姿艶傾後宮。嵋年長於仁宗,朝野頗疑其干嫡。金安老以羽翼自任,藉以修隙攬權,戕賊士大夫不附己者。宮人相應,誣朴氏詛呪東宮,福城與妹壻洪礪皆遇害。嬪黜歸尙州,竟賜死,藁葬其地。至是,因其外孫金虎秀上疏,命改葬如禮。福城之死也,名士皆參其論,故安老雖敗,人不能明其冤。上在潛邸,明宗命爲福城後,故上特追䘏焉。
[book_title]五年
(壬申)五年大明隆慶六年
春正月
1月1日
○朔戊午,處士曺植卒。植字楗仲,其先昌寧人,家于三嘉縣。少時,豪勇不羈,自雄其才,爲文務奇古,謂科第功名可俯取。嘗與友人,讀《性理大全》,至許魯齋語:「志伊尹之所志;學顔子之所學,出則有爲;處則有守。」丈夫當如此,乃惕然發憤,篤志實學,因斷棄擧業。嘗游漢都訪成守琛,見其搆屋白岳峯下,謝絶世故,遂與爲友。歸鄕不仕,居智異山下,取與不苟,少許可,常危坐一室,以劍拄頣,佩鈴以自警,雖夜未嘗昏睡。閑居旣久,澄汰欲念,有壁立氣像,耿介嫉惡,鄕人之不善者,視之若浼,故鄕人不敢干謁,只有學徒從游,皆心服焉。明宗朝,與李恒同被召入對,問以治道,植對甚率略。退與恒飮醉戲語曰:「汝爲上賊,吾爲副賊。此賊豈非穿窬之類耶?」遂辭歸鄕里,淸名益播。今上朝,累除官不就。至是有疾,上遣醫治疾,未至而卒,年七十二。朝臣請易名以示褒奬,上以無舊例不許,贈大司諫,賜賻物以葬。植之爲學,以得之於心爲貴;致用踐實爲急,而不喜爲講論辨釋之言,未嘗爲學徒談經說書,只令反求而自得之。其精神、風力,有竦動人處,故從學者多所啓發。頗喜看《參同契》以爲:「極多好處,有補於爲學。」又言:「釋氏上達處,與吾儕一般。」嘗書敬義二字于壁,以示學者。臨終謂門人曰:「此二字,如日月,不可廢也。」植不著書,有詩文若干篇行於世。學者稱南冥先生。
○以鄭宗榮爲禮曹判書,俄遷戶曹。
二月
2月1日
○朔戊子,上親耕籍田,還宮大赦,受百官賀。
閏二月
閏2月1日
○朔丁巳,吏曹正郞吳健,棄官歸鄕。健少好學,從曺植游,晩以科第發身,非門閥,故仕不顯。名士多知其賢,薦以史官。史官例試材,健不就。人問其故,健曰:「我何苦自入千古是非叢中乎?」旣陞六品,入踐淸要,作銓郞,務恢公道。爲人淳實果敢,遇事直前,無所回撓,人多怨者。盧禛與健有舊,呵之曰:「汝從草萊發跡,致身淸顯,於汝過分。當鞱晦小心,何故妄執所見,自取衆怒乎?」健猶不改,衆怒益甚。且上意厭士類,而流俗之勢益盛,健度不能有爲,乃棄官而歸。
三月
3月1日
○朔丙戌,中殿親蠶。
○上御春塘臺,試士取沈忠謙等十五人。
○以親耕設科,取柳根等十六人。
○復以奇大升爲大司成。時以改宗系奏請,極選使臣,以大升爲副使。大升以此入朝,道拜大司諫,旣至京辭遞。嘗一入經筵言事,出曰:「聖質與前日頓異,無復可爲者。此,輔導者之罪也。」
夏四月
4月1日
○朔丙辰,朴淳謝病遞贊成。以鄭大年拜右贊成。
○特陞姜士尙爲兵曹判書,俄遷吏曹,鄭宗榮爲兵曹判書。
五月
5月1日
○朔乙酉,副提學柳希春進《六書附錄》,〈《詩》、《書》、四書。〉上嘉奬之。希春博極群書,强記成誦,而實無眞知,所上《附錄》,只可資於考閱而已。
○蟲食禾苗。
○以特旨拜朴淳左贊成。淳自春辭大提學,至夏不止,章累上,上終不許。
○以李珥爲副應敎,謝恩卽辭免。遠接使請爲從事,病辭還鄕。
六月
6月1日
○朔乙卯,右議政李鐸以病免。鐸居相位,別無建白,而常懷扶護士林之意,故人望重之。
○時以旱災及太白晝見,避正殿。大臣以暑月,啓復正殿,上答曰:「太白未復,方懷危懼,安可遽復正殿乎?」大臣復啓曰:「自上危懼,未復正殿,修德弭災之方,可謂無不至矣。但應天以實,不以文。畏日如爍,露坐簷楹,恐傷聖體,請亟復正殿。」,上乃許之。是時,又有風災害稼,上雖不御正殿,大臣謂:「露坐簷楹。」則旣非其實,而又以爲:「修德弭災之方無不至。」苟爲諂辭,識者譏之。
○以右贊成鄭大年爲議政府右議政。諫官劾之以爲:「曾附金安老。」而實無其事。其後削去其語,而猶論之不已,上知其不就,遂允之。大年粗有淸儉之行,而爲人凡俗,不喜儒者,故人望不歸。復除右贊成,不拜,退歸鄕里。
○以鄭澈爲吏曹正郞。初,李鐸爲銓長,力恢公道,士望甚重。澈每當銓注,必持公論,多所違覆,鐸無言不從。旣而謂澈曰:「惟我能容君,後人必有所不堪者。」厥後判吏曹者,皆不能然,澈歎曰:「李公之量,不可及也。」澈未幾,陞拜議政府舍人。
秋七月
7月1日
○朔甲申,領中樞府事李浚慶卒。浚慶寢疾逾月,至疾甚却醫曰:「吾天祿已終,豈可服藥延活?第欲貢一言于吾君。」口號草疏以進曰:
入地臣某,謹條四件,仰瀆身後之聽。伏願殿下,少垂察焉。一曰、帝王之務,惟學爲大。程子曰:「涵養須用敬,進學在致知。」殿下之學,其於致知之功,思過半矣。涵養之力,多有所不逮。故辭氣之間,發之頗厲,接下之際,少含容遜順氣象。伏願殿下,於此加功焉。二曰、待下有威儀。臣聞,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威儀之間,不可不謹也。臣下進言之際,當優容而禮貌之。雖有違拂之辭,時露英氣而振警之,不宜事事表襮,高自賢聖,以示群下。如此,百僚解體,救過不贍矣。三曰、辨君子、小人。臣聞,君子、小人自有定分,不可掩也。昔唐之文宗;宋之仁宗,未嘗不知君子、小人,而牽於私黨,不能辨別而用之,遂致眩於是非,朝廷不靖。苟君子也,雖或小人攻治,拔而用之勿貳;苟小人也,雖有私意,斥而去之勿疑。如此則安有河北朝廷之難易也哉?四曰、破朋黨之私。臣見,今世之人或有身無過擧;事無違則,而一言不合,排斥不容。其於不事行檢;不務讀書,而高談大言,結爲朋比者,以爲高致,遂成虛僞之風。君子則竝立而勿疑;小人則任置而同其流可也。此乃殿下公聽竝觀,務去此弊之時也。不然,終必爲國家難救之患矣。
疏入,答曰:「啓辭當省警。其復有所言乎?」令承旨往問,則已卒矣。年七十四。浚慶自少磊磈不群,儀貌雄偉,有名於多士間,爲鄭光弼、金安國所器重。立朝淸嚴絶俗,與兄潤慶,同負時望,人稱二鳳。潤慶尤剛直,論者以兄爲優。當權姦之用事,浚慶自守不阿,數遭撓挫,而終不敢加害者。以操履無玷,論議不偏故也。其於橫議,雖不敢匡正,心護士類,故淸議有所恃賴,輿望歸之。元衡旣敗,始得當國,翊戴今上,轉危爲安,上亦委任不疑。浚慶開誠布公,文武隨用,謀行功從,鎭人心、培國脈,眞所謂『社稷之臣』矣。但以本朝士禍數起,見新進論議果銳,每欲裁抑調停,又不欲更張生事,故士林多短之。浚慶笑曰:「寧人負我,無我負人。」浚慶爲相,矜持體貌,雖好善奬士,未嘗卑屈。當曺植被召入京,浚慶以故舊,書信通問,終不往見。植將還鄕,乃就而告別,且曰:「公何以相位自高?」浚慶曰:「朝家體貌,吾不敢自貶也。」李滉之入來,士大夫朝夕候其門,滉一皆禮接,最後往謁浚慶。浚慶曰:「入城已久,何來見之晩?」滉答以應接不暇。浚慶不悅曰:「往在己卯,士習如是。其間亦有羊質虎皮,禍由是媒。趙靜庵外,吾不取也。」仁廟在殯,諸臣會賓廳,皆欲殺尹元老,先行後聞,令諸宰詣政丞前,言其可否。浚慶以右尹參列,獨言:「今時異於前日,大妃在上,豈可不稟而擅誅其同氣乎?」議由是沮,宋麟壽等,皆非之。未久,士禍大作,一隊虀粉,而浚慶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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