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东坡书传 【标点本】
[book_author]苏轼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102812
[book_dec]《尚书》学著作。宋苏轼所作《尚书》注本。十三卷,一作二十卷。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称,宋神宗熙宁以后,专用王安石《新经尚书义》试士,而东坡此书驳异王说颇多。由于王氏之书不传,故难较其优劣异同。但就本书而论,作者注重经世之学,明于事势,又长于议论,对于治乱兴亡,剖析明畅,较他经独为擅长。如注解《胤征》,以为羲、和二于羿而忠于夏;注解《康王之诰》,引《左传》叔向之言证服冕为非礼;又言昭王南征不复,穆王初无愤耻之意、哀痛恻怛之语,平王当倾覆祸败之极,其书与平康之世无异,有以知周德之衰;而东周之不复兴也。注古而鉴今,所论颇为精彩,连与其如水火的洛闽诸儒也不得不承认该书有可取处。朱熹认为此书虽然“失之太简”,但是解释“最好”。有《四库全书》本,《学津讨原》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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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提要
臣等谨案:书传二十卷,宋苏轼撰。尚书所载,皆帝王大政。轼究心经世之学,明于事势,而又长于议论,故其诠解经义,于治乱兴亡之故,披抉明畅,较他经独为擅长。其释禹贡「三江」,定为南江、中江、北江,本诸郑康成,远有端绪。但未尝详审经文,考核水道,而附益以味别之说,遂以启后人之讥议。至于以羲和旷职为贰于羿而忠于夏,则林之奇宗之;以康王之诰服冕为非礼,引左传叔向之言为证,则蔡沈取之。朱子亦称其解吕刑篇以「荒度作刑」为句,甚合于理,则皆卓然具有特见。朱子虽有惜其太简之说,然汉代训诂文多简质,自孔、贾以后,征引始繁。轼文如万斛源泉,随地涌出,非不能曼衍其词,当以解经之体,词贵典要,故敛才就范,但取词达而止,未可以繁省为优劣也。乾隆四十三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总校官臣陆费墀
[book_title]书传卷一
宋苏轼撰
虞书尧典第一
昔在帝尧,聪明文思。
聪者,无所不闻;明者,无所不见;文者,其法度也;思者,其智虑也。光宅天下。圣人之德,如日月之光,贞一而无所不及也。将逊于位。逊,遁也。让于虞舜,作尧典。言常道也。
曰若稽古,帝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
若,顺也;稽,考也。放,法也。有功而可法曰放勋,犹孔子曰「巍巍乎其有成功」。此论其德之辞也。自孟子、太史公咸以放勋、重华、文命为尧、舜、禹之名,然有不可者。以类求之,则皋陶为名允迪乎?钦,敬也。或言其聪,或言其敬,初无异义,而学者因是以为说,则不胜异说矣。凡若此者,皆不取。钦明文思,才之绝人者也。以绝人之才,而安于无事,此德之盛也。夫惟天下之至仁,为能安其安。
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
允,信也。克,能也。表,外也。格,至也。上下,天地也。恭有伪,让有不克,故以允克为贤。
克明俊德,以亲九族。
明,扬也。俊,杰也。尧之政,以举贤为首,亲亲为次。九族,高祖玄孙之族也。
九族既睦,平章百姓。
平,和也。章,显用其贤者也。百姓,凡国之大族,民之望也。大族予之,民莫不予也。方是时,上世帝皇之子孙,其得姓者,盖百余族而已,故曰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
协,合也。黎,众也。变,化也。雍,和也。
乃命羲、和,钦若昊天,历象日月星辰,敬授人时。
昊,广大也。历者,其书也。象者,其器也。璇玑玉衡之类是也。星,四方中星也。辰,日月所会也。或曰:星,五星。辰,三辰,心伐北辰也。重、黎之后,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故尧以是命之。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禹贡:嵎夷在青州,又曰旸谷。则其地近日而先明,当在东方海上。以此推之,则昧谷当在西极朔方,幽都当在幽州,而南交为交趾明矣。春曰「宅嵎夷」,夏曰「宅南交」,冬曰「宅朔方」,而秋独曰「宅西」。徐广曰:「西,今天水之西县也。」羲和之任亦重矣。尧都于冀州,而其所重任之臣,乃在四极万里之外,理或不然。当是致日景以定分至,然后历可起也。故使往验于四极,非常宅也。寅宾出日,平秩东作。
寅,敬也。宾,导也。秩,次序也。东作,春作也。西成,秋成也。春夏欲民早起,故先日出而作,是谓寅宾出日。秋冬寒,不能早起,故令民候日入而息,是谓寅饯纳日。二叔不言饯者,因仲之辞。
日中,星鸟,以殷仲春。
日中者,昼夜平也。二分皆昼夜平,而春言日中,秋言宵中者,互相备也。春分朱鸟七宿,昏见于南方,夏至则青龙,秋分则玄武,冬至则白虎,而夏、秋、冬独举一宿者,举其中也。殷,当也。书曰:「九江孔殷。」厥民析。
「冬寒无事,民入室处。春事既起,丁壮就田,其民老壮分析。见汉志。」鸟兽孳尾。
「乳化曰孳,交接曰尾。」申命羲叔。「申,重也。」
宅南交,平秩南讹,敬致。
讹,化也。叙南方化育之事,以敬致其功。
日永,星火,以正仲夏。「永,长也。火,心也。」厥民因。
「老弱毕作,因就在田之丁壮也。」鸟兽希革。「其羽毛希少而革易也。」
分命和仲,宅西,曰昩谷,寅饯纳日。「饯,送也。」
平秩西成,宵中,星虚,以殷仲秋。厥民夷。
夷,平也。农事至秋稍缓,可以渐休,故曰夷。鸟兽毛毨。
「毨,理也。毛更生整理。」
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在,察也。朔易,岁于此改易也。礼:「十二月,天子与公卿大夫共饬国典,论时令,以待来岁之宜。」
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墺。
墺,室也。民老幼皆入室。鸟兽氄毛。氄,软厚也。
帝曰:咨!汝羲暨和。期三百有六旬有六日,以闰月定四时成岁。暨,与也。周四时曰期,期当三百六十五日四分日之一,而云六日,举其全也。岁止得三百五十四日,故以闰月定而正之。有,读为又,古「有」「又」通。
允厘百工,庶绩咸熙。
厘,理;工,官也;绩,功也;熙,光明也。
帝曰:「畴咨若时登庸?」
畴,谁也;咨,嗟也;时,是也。犹曰时乎嗟哉,能顺是者,我登进而用之。放齐曰:「胤子朱启明。」帝曰:「吁!嚚讼,可乎?」
放齐,臣名。胤,国子爵。朱,名。书有胤侯。吁,疑怪之辞也。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或曰:太史公曰:「嗣子丹朱开明。」帝曰:「畴咨若予采?」采,事也。
𬴐兜曰:「都!共工方鸠僝功。」
𬴐兜,臣名。都,于,叹美之辞也。共工,其先为是官者,因以氏也。方,类也;鸠,聚也;僝,布也。言共工能类聚而布其功也。
帝曰:「吁!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静则能言,用则违之,貌象恭敬,而实灭其天理。滔,灭也。帝曰:「咨!四岳。」
孔安国以四岳为羲、和四子,而太史公以羲、和为司马之先,以四岳为齐太公之祖,则四岳非羲和也。当以史为正。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
汤汤、荡荡、浩浩,皆水之状也。割,害也;怀,包也;襄,上也。水逆流曰襄。
下民其咨,有能俾乂?俾,使也;乂,治也。佥曰:「于!鲧哉!」
佥,皆也。鲧,崇伯之名。帝曰:「吁!咈哉!方命圯族。」
咈,戾也;方命,负命也;族,类也;圯族,败类也。
岳曰:「异哉!试可乃已。」
异,举也。时未有贤于鲧者,故岳曰举而试之,可以治水则己,无求其他。
帝曰:「往,钦哉!」九载,绩用弗成。
载,年也。九年三考而功不成。
帝曰:「咨!四岳。朕在位七十载,尧年十六,以唐侯为天子,在位七十年,时年八十六。
汝能庸命,巽朕位?」岳曰:「否德忝帝位。」
巽,受也;否,不也;忝,辱也。曰:「明明扬侧陋。」
明其高明者,扬其侧陋者,言不择贵贱也。
师锡帝曰:「有鳏在下,曰虞舜。」
师,众也;锡,予也。无妻曰鳏。举舜而言其鳏者,欲帝妻之也。帝知岳不足禅而禅之,岳知舜可禅而不举,何也?以天下予庶人,古无是道也。故必先自岳始,岳必不敢当也。岳不敢当,而后及其余,曰:「吾不择贵贱也。」而众乃敢举舜,理势然也。尧之知舜至矣,而天下不足以尽知之,故将授之天下,使其事发于众,不发于尧,故舜受之也安。帝曰:「俞,予闻。如何?」
俞,然也。曰:然,予亦闻之。其德果何如哉?
岳曰:「瞽子。父顽,母嚚,象傲。克谐以孝,烝烝乂,不格奸。」瞽,舜父名也,其字瞍。心不则德义之经为顽。象,舜弟也。谐,和也。烝,进也。奸,乱也。舜能以孝和谐父母昆弟,使进于德,不及于乱。而孟子、太史公皆言象日以杀舜为事,涂廪浚井,仅脱于死,至欲室其二嫂,其为格奸也甚矣。故凡言舜之事,不告而娶,避尧之子于南河之南,举皆齐束野人之语,而二子不察也。
帝曰:「我其试哉!女于时,观厥刑于二女。」厘降二女于妫涒,嫔于虞。帝曰:「钦哉!」刑,法也。厘,理也。妫,水名也。妇敬曰嫔。虞,其族也。舜能以理下二女于妫水之阳,耕稼陶渔之地,使二女不独敬其亲,而通敬其族,舜之所谓诸难,无难于此者也,虽付之天下可也。尧以是信之矣,而人未足以信之,故复试之以五典、百揆、四门、大麓之事。
书传卷一
[book_title]书传卷二
宋苏轼撰
虞书舜典第二
虞舜侧微,尧闻之聪明,将使嗣位,历试诸难,作舜典。曰若稽古帝舜,曰重华,协于帝。
重,袭也;华,文也。袭尧之文也。
濬哲文明,温恭允塞。濬,深也。哲,智也。塞,实也。书曰:「刚而塞。」诗曰:「秉心塞渊,玄德升闻。」玄,幽也。
乃命以位。慎徽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
徽,和也。五典,五教也。司徒之事也。揆,度也。书曰:「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佥曰:「伯禹作司空。」而左氏传亦云:「使主后土,以揆百事。」则百揆,司空之事也。四门,四方之门也。穆穆,美也。诸侯之来朝者,舜宾迎之,宗伯之事也。
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旧说:「麓,录也。舜大录万机之政,阴阳和,风雨时。」自汉以来有是说,故章帝始置太傅录尚书事。而晋以后强臣将篡者为之,其源出于此。考其所由,盖古文「麓」作「麓」,故学者误以为录耳。或曰:大麓,太山麓也。古者易姓告代,必因泰山除地为𫮃,以告天地,故谓之禅。其礼既不经见,而考书之文,则尧见舜为政三年,而五典从,百揆叙,四门穆,风雨不迷,而后告舜以禅位,而舜犹让,不敢当也。而尧乃于未告舜禅之前,先往太山以易姓告代,岂事之实也哉?书云「烈风雷雨弗迷」,是天有烈风雷雨而舜弗迷也。今乃以为阴阳和,风雨时,逆其文矣。太史公曰:「尧使舜入山林川泽,暴风雷雨,舜行不迷。」此其实也。尧之所以试舜者,亦多方矣。洪水为患,使舜入山林相视,原隰雷雨大至,众惧失常,而舜不迷。其度量有绝人者,而天地鬼神亦或有以相之欤?且帝王之兴,其受命之祥,卓然见于书、诗者多矣。河图、洛书、玄鸟、生民之诗,岂可谓诬也哉?恨学者推之太详谶纬,而后之君子亦矫枉过正,举从而废之,以为王莽、公孙述之流,沿此作乱。使汉不失德,莽、述何自而起?而归罪三代受命之符,亦过矣。故夫君子之论,取其实而已矣。
帝曰:「格,汝舜。询事考言,乃言底可绩,三载。汝陟帝位。」格,来也;询,谋也;底,致也。犹受命而往,返而致命也。陟,升也。舜之始见尧也,必有以论天下之事,其措置当尔,其成当如何?考三年而其言验,乃致其功。舜让于德,弗嗣。以德不能继为让。
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
上日,上旬日也。太史公曰:文祖,尧之太祖也。不于其所祖受尧之终,必于尧之祖庙。有事于祖庙,则余庙可知。
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
在,察也。璇,美玉也。玑、衡,王者正天文之器,可运转者。七政,日、月、五星也。肆类于上帝。
肆,遂也;类,事类也。以事告,非常祀也。凡祀上帝,必及地示。何以知其然也?以郊之有望知之。春秋书:「不郊,犹三望。」传曰:「望,郊之细也。」书曰:庚戌,柴望,大告武成。柴,祀天也;望,祀山川也。而礼成于一日。祀山川而不及地,此理之必不然者也。是以知祀天必及地也。诗曰:「昊天有成命,郊祀天地也。」汉以来,学者考之不详,而世主或出其私意,五畤祭帝,汾阴祀后土,而王莽始合祭天地。世祖以来,或合或否,而唐明皇始下诏合祀。至于今者疑焉,以为莽与明皇始变礼,而不知祀天之必及地,盖自舜以来见于经矣。
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群神。精意以享曰禋。宗,尊也。六宗,尊神也。所祭不经见,诸儒各以意度之,皆可疑。惟晋张髦以为三昭三穆,学者多从其说。然以书考之,受终之初,既有事于文祖,其势必及余庙,岂有独祭文祖于齐七政之前,而别祭余庙于类上帝之后者乎?以此推之,则齐七政之后,所祭皆天神,非人鬼矣。孔安国六宗,四时也,寒暑也,日也,月也,星也,水旱也。其说自西汉有之,意其必有所传受,非臆度者。其神名坛位,皆不可以礼推,犹秦八神、汉太乙之类,岂区区曲学所能以私意损益者哉!春秋不郊,犹三望。三望分野之星与国中山川,乃知古者郊祭天地,必及于天地之间。所谓尊神者,鲁,诸侯也,故三望而已。则此
「禋于六宗,望于山川,徧于群神」,盖与类上帝为一礼耳。又以祭法考之,其曰:「燔柴于泰坛,祭天也;瘗埋于泰折,祭地也。」则此所谓「类于上帝」者也。埋少牢于泰昭,祭时也。相近于坎坛,祭寒暑也。王宫,祭日也。夜明,祭月也。幽宗,祭星也。雩宗,祭水旱也。则此所谓「禋于六宗」也。四坎坛,祭四方也。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为风雨,见怪物,皆曰神。有天下者祭百神,则此所谓「望于山川,徧于群神」也。祭法所叙,盖郊祀天地,从祀诸神之坛位,而舜典之章句义疏也。故星为幽宗,水旱为雩宗,合于所谓六宗者。但郑玄曲为异说,而改「宗」为「禜」,不可信也。
辑五瑞。既月,乃日觐四岳群牧,班瑞于群后。
辑,敛也。班,还也。五瑞,五玉也。公执桓圭,侯执信圭,伯执躬圭,子执谷璧,男执蒲璧。既,尽也。正月之末尽也。盖齐七政,类上帝,无暇日见诸侯。既月无事,则四岳群牧可以日觐矣。古者朝觐䞇玉,已事则还之,故始辑而终班。
岁二月,东巡守,至于岱宗,柴。
巡守者,巡行诸侯之所守也。岱宗,泰山也。柴,燔柴祭天告至也。望秩于山川,东岳诸侯境内名山大川,如其秩次望祭之。五岳牲祀视三公,四渎视诸侯,其余视伯子男。肆觐东后,东方诸侯也。
协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
合四时之气节,月之大小,日之甲乙,使齐一也。律,十二律也。
修五礼、五玉、三帛、二生、一死䞇。五礼,吉、凶、军、宾、嘉也。五玉,五瑞也。三帛,孔安国曰:诸侯世子执𫄸,公之孤执玄,附庸之君执黄。二生,卿执羔,大夫执堆。一死,士执雉。执以见曰䞇。如五器,卒乃复。
五器,五玉也。帛、生、死则否。
五月南巡守,至于南岳,如岱礼。
八月西巡守,至于西岳,如初。
十有一月朔巡守,至于北岳,如西礼。南岳,衡山。西岳,华山。北岳,恒山。归,格于艺祖,用特。
艺祖,文祖也。特,一牛也。
五载一巡守,群后四朝。敷奏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敷,陈也。奏,进也。庸,用也。诸侯四朝,各使陈其言而试其功,则赐以车服而用之。肇十有二州。
肇,始也。禹治水之后,舜分冀州为幽州、并州,分青州为营州。封十有二山。
封,封殖也。十二州之名山,皆禁采伐也。濬川。象以典刑。
典刑,常刑也。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象其所犯。流宥五刑。
五刑,墨、劓、剕、宫、辟也。作五流之法,以宥五刑之轻者。墨,薄刑也。其宥乃至于流乎?曰:「刑者终身不可复,而流者有时而释,不贤于刑之乎?」鞭作官刑。
官刑,以治庶人在官慢于事而未入于刑者。朴作教刑。
朴,槚楚也,教学者所用也。金作赎刑。
过误而入于刑与罪疑者,皆入金以赎。
眚灾肆赦,怙终贼刑。易曰:无妄行有眚。眚,亦灾也。眚灾者,犹曰不幸非其罪也。肆,纵也。春秋「肆大眚」是也。怙,恃也,终不改也;贼,害也。不幸而有罪,则纵舍之;恃恶不悛以害人,则刑之。
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恤,忧也。流共工于幽洲。
幽洲,北裔。洲,水中可居者。放𬴐兜于崇山。崇山,南裔。窜三苗于三危。
三苗,缙云氏之后,为诸侯。三危,西裔。殛鲧于羽山。
羽山,东裔,在海中。殛,诛死也。流、放、窜,皆迁也。四罪而天下咸服。
此四凶族也,其罪则莫得详矣。至于流且死,则非小罪矣。然尧不诛而待舜,古今以为疑。此皆世家巨室,其执政用事也久矣,非尧始举而用之,苟无大故,虽知其恶,势不可去。至舜为政,而四人者不利,乃始为恶于舜之世,如管、蔡之于周公也欤!
二十有八载,帝乃徂落,百姓如丧考妣。三载,四海遏密八音。
徂落,死也;考妣,父母也;遏,绝也;密,静也。尧年十六即位,七十载求禅,试三载,自正月上日至崩二十八载,凡寿一百一十七岁。
月正元日,舜格于文祖。
月正,正月也。元日,朔日也。向告摄,今告即位。
询于四岳,辟四门,明四目,达四聪,广视听于四方。
咨十有二牧,曰:「食哉惟时。
十二州之牧,所重民食,惟是而已。
柔远能迩,惇德允元,而难任人,蛮夷率服。能」,读如不相能之能。柔怀远者,使与近者相能。惇,厚也;元,善也;难,拒也;任人,佞人也。惇厚其德,信用善人,而拒佞人,则蛮夷服。盖佞人必好功名,不务德而勤远略也。
舜曰:「咨!四岳!有能奋庸熙帝之载,使宅百揆,亮采惠畴?」奋,立也;庸,功也;熙,光也;载,事也。有能立功光尧之事者,当使宅百揆,其能信事而顺者谁乎?
佥曰:「伯禹作司空。」帝曰:「俞。咨禹,汝平水土,惟时懋哉!」懋,勉也。
禹拜稽首,让于稷、契暨皋陶。
居稷官者,弃也。契、皋陶,二臣名。帝曰:「俞,汝往哉!」
然其所推之贤,不许其让也。帝曰:「弃,黎民阻饥。阻,险难也。
汝后稷,播时百谷。」帝曰:「契,百姓不亲,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
五教,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以此教民,必宽而后可。亟则以德为怨,否则相率为伪。
帝曰:「皋陶,蛮夷猾夏,寇贼奸宄。
猾,乱也。夏,华夏也。乱在外曰奸,在内曰宄。
汝作士,五刑有服,五服三就。
士,理官也。服,从也。三就,国语所谓三次也。大者陈之原野,小者致之市朝。五流有宅,五宅三居,惟明克允。」
三居,如今律五流,其详不可知矣。尧、舜以德礼治天下,虽有蛮夷寇贼,时犯其法,然未尝命将出师。时使皋陶作士,以五刑三就五流三居之法治之足矣。兵既不用,度其军政,必宇于农民。当时训农治民之官,如十二牧、司徒、司空之流,当兼领其事,是以不复立司马也。而或者因谓尧时上与司马为一官,误矣。夫以将帅之任,而兼之于理官,无时而可也,尧独安能行之。
帝曰:「畴若予工?」佥曰:「垂哉。」帝曰:「俞。咨垂。汝共。」工、垂,臣名。
垂拜稽首,让于殳析暨伯与。二臣名。帝曰:「俞。往哉,汝谐。」谐,宜也。
帝曰:「畴若予上下草木鸟兽?」上,山也;下,泽也。佥曰:「益哉!」伯益也。
帝曰:「俞,咨!益,汝作朕虞。」虞,掌山泽之官。
益拜稽首,让于朱虎、熊、罴。二臣名。
帝曰:「俞,往哉,汝谐。」帝曰:「咨!四岳,有能典朕三礼?」佥曰:「伯夷!
三礼,天地人礼。」伯夷,臣名,姜姓。
帝曰:「俞,咨!伯,汝作秩宗。秩序宗庙之官。
夙夜惟寅,直哉惟清。」
书曰:「伯夷降典,折民惟刑。」礼之所去,刑之所取,故古者礼官兼折刑。「夙夜惟寅」者,为礼也,「直哉惟清」者,为刑也,惟直则刑清。伯拜稽首,让于夔、龙。二臣名。
帝曰:「俞,往,钦哉!」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
栗,庄栗也。教者必因其所长,而辅其所不足。直者患不温,宽者患不栗,刚者患虐,简者患傲。
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言之不足,故长言之,吟咏其言而乐生焉,是谓歌永言。声者,乐声也。永者,人声也。乐声升降之节,视人声之所能至,则为中声,是谓声依永。永则无节,无节则不中律,故以律为之节,是谓律和声。孔子论玉之德曰:叩之有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夫清越以长者,永也。其终诎然者,律也。夫乐固成于此二者欤。
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此舜命九官之际也。无缘夔于此独称其功。此益稷之文也。简编脱误,复见于此。
帝曰:「龙,朕垐谗说殄行,震惊朕师。命汝作纳言,夙夜出纳朕命,惟允。」
圣,疾也。殄,绝也。绝行,犹独行,行之不可继者也。惟谗说独行,为能动众。纳言之官,听下言纳于上,受上言宣于下,枢机之官,故能为天下言行之帅。舜有不问而命臣有不让而受者,皆随其实也。
帝曰:咨!汝二十有二人。书曰:「内有百揆四岳。」尧欲使巽朕位,则非四人明矣。二十二人者,盖十二牧、四岳、九官也。而旧说以为四人。盖每访四岳,必「佥曰」以答之。访者一而答者众,不害四岳之为一人也。钦哉,惟时亮天功。亮,弼也。
三载考绩。三考黜陟幽明,庶绩咸熙。分北三苗。苗之国,左洞庭,右彭蠡,南方之国也。而窜之西裔,必窜其君耳,其民未也。至此治功大成,而苖民犹不服,故分北之。舜生三十,为民者三十载,征庸三十,
历试三载,摄位二十八载,通为三十。
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
尧崩,舜服丧三年,然后即位,盖年六十二矣。在位五十载而崩,寿百有一十二。说者以为舜巡守南方,死于苍梧之野。韩愈以为非,其说曰:「地倾东南,巡非陟也。陟方者,犹曰升遐尔。书曰惟新陟王是也。传书者以乃死为陟方之训,盖其章句,而后之学者,误以为经文。」此说为得之。
帝厘下土。方说居方。别生分类,作汨作、九共、九篇、稿饫。凡逸书不可强通其训。或曰:九共,九丘也,古文「丘」、「共」相近也。其曰「述职方以除九丘」,非也。九丘逸矣,理或然欤?
书传卷二
[book_title]书传卷三
宋苏轼撰
虞书大禹谟第三
皋陶矢厥谟,禹成厥功,帝舜申之,作大禹谟、皋陶谟、益稷。
矢,陈也。申,推明之也。
曰若稽古,大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命,教也。以文教布于四海,而继尧、舜,以文命为禹名,则布于四海者为何事耶?
曰:「后克艰厥后,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德。」
此禹之言也。君臣各艰畏,则非辟无自入,民利在为善而已,故敏于德。
帝曰:「俞,允若兹,嘉言罔攸伏,野无遗贤,万邦咸宁。」君臣无所艰畏,则易事而简贤,贤者遁去,而善言不敢出矣。稽于众,舍己从人,不虐无告,不废困穷,惟帝时克。无告,天民之穷者也。困穷,士之不遇者也。帝,尧也。
益曰:「都!帝德广运,乃圣乃神,乃武乃文,皇天眷命,奄有四海,为天下君。」
都,美也。至道必简,至言必近。君臣相与艰畏,舍己而用众,礼鳏寡,达穷士,其为德若卑约然。此夸者之所小,而世俗之所谓无所至也。故舜特申之曰:「是德也,惟尧能之,他人不能也。」益又从而赞之曰:是德也,推而广之,则乃所以为圣神文武。而天之所以命尧为天子者,特以是耳。
禹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
惠,顺也;迪,道也。言吉凶之出于善恶,犹影响之生于形声。
益曰:「吁!戒哉!儆戒无虞。
虞,忧也。自其未有忧而戒之矣。
罔失法度,罔游于逸,罔淫于乐。任贤勿贰,去邪勿疑。贰,不专任也。
疑谋勿成,百志惟熙。
人之为不善,虽小人不能无疑。凡疑则已则天下无小人矣。人之所以不能大相过者,皆好行其所疑也。疑谋勿成,则凡所志皆卓然光明,无可媿者。
罔违道以千百姓之誉,罔咈百姓以从己之欲。」
民至愚而不可欺,凡其所毁誉,天且以是为聪明,而况人君乎?违道足以致民毁而已,安能求誉哉?以是知尧舜之间,所谓百姓者,皆谓世家大族也。好行小慧,以求誉于此,固不足恤。以为不足恤,而纵欲以戾之,亦殆矣。咈,戾也。
无怠无荒,四夷来王。
九州之外,世一见曰王。国语:「日祭,月祀,时享,岁贡,终王。」
禹曰:于,帝念哉!德惟善政,政在养民。水、火、金、木、土、谷,惟修。所谓六府。
正德、利用、厚生,惟和。
所谓三事也。春秋传曰:「民生厚而德正,用利而事节。」正德者,管子所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也。利用,利器用也。厚生,时使薄敛也。使民之赖其生也者,厚也。民薄其生,则不难犯上矣。利用厚生,而后民德正。先言正德者,德不正,虽有粟,吾得而食诸?
九功惟叙,九叙惟歌。戒之用休,董之用威。劝之以九歌,俾勿坏。
先事而语曰戒。休,恩也。董,督也。太史公曰:沐浴膏泽,而歌咏勤苦。古之治民者,于其勤苦之事则歌之,使忘其劳。九功之歌,意其若豳诗也欤?
帝曰:「俞!地平天成,六府三事允治,万世永赖,时乃功。」水土治曰平,五行叙曰成。赖,利也。乃,汝也。
帝曰:「格,汝禹!朕宅帝位,三十有三载,耄期倦于勤。八十、九十曰耄,百年曰期颐。汝惟不怠,总朕师。」禹曰:朕德罔克,民不依。皋陶迈种德,德乃降,黎民怀之。帝念哉!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惟帝念功。
迈,远也。降,下也。种德者,如农夫之种殖也。众人之种,其德也近,朝种而莫获,则其报亦狭矣。皋陶之种其德也远,造次颠沛,未尝不在于德,而不求其报也。及其充溢而不已,则沛然下及于民,而民怀之。圣人之德,必始于念。故曰帝念哉。念兹者,固在兹矣。及其念之至也,则虽释而不念,亦未尝不在兹也。其始也,念仁而仁,念义而义;及其至也,不念而自仁义也。是谓「念兹在兹,释兹在兹」。名言者,其辞命也;允出者,其情实也。孔子曰:
「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是之谓名言。」名之以仁固仁矣,名之以义固义矣,是谓名言兹在兹。及其念之至也,不待名言,而情实皆仁义也,是谓允出兹在兹。此帝念念不忘之功也,故曰:「惟帝念功。」禹既以是推皋陶之德,因以是教帝也。曰迈种德者,其德不可以一二数也,念之而已。念之至者,念与不念,未尝不在德也。其外之辞命,其中之情实,皆德也,而德不可胜用矣。孔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一出于礼,而仁不可胜用矣。舜、禹、皋陶之微言,其传于孔子者盖如此。
帝曰:「皋陶!惟兹臣庶,罔或干予正。干,犯也。
汝作士,明于五刑,以弼五教,期于予治。刑期于无刑,民协于中,时乃功,懋哉!」期,至也。
皋陶曰:「帝德罔愆,临下以简,御众以宽,罚弗及嗣,赏延于世。宥过无大,刑故无小。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兹用不犯于有司。」帝因禹之让皋陶,故推其功而勉之。皋陶忧天下后世以刑为足以治也,故推明其所自,以为非帝之至德不能至也。帝曰:「俾予从欲以治,四方风动,惟乃之休。」
帝之所欲,欲民仁而寿且富也。风动者,如风动物而物不病也。
帝曰:「来,禹!降水儆予,成允成功,惟汝贤。
降,当作洚。孟子曰:洚水者,洪水也。天以洪水儆予,而禹平之,使声教信于四海。
克勤于邦,克俭于家,不自满假,惟汝贤。假,大也。汝惟不矜,天下莫与汝争能。
汝惟不伐,天下莫与汝争功。予懋乃德,嘉乃丕绩。天之历数在尔躬,汝终陟元后。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众人之心也,喜怒哀乐之类是也。道心,本心也,能生喜怒哀乐者也。安危生于喜怒,治乱寄于哀乐。是心之发,有动天地、伤阴阳之和者,亦可谓危矣。至于本心,果安在哉?为有耶?为无耶?有则生喜怒哀乐者,非本心矣。无则孰生喜怒哀乐者?故夫本心,学者不可以力求,而达者可以自得也,可不谓微乎?舜戒禹曰:吾将使汝从人心乎?则人心危而不可据。使汝从道心乎?则道心微而不可见。夫心岂有二哉?不精故也,精则一矣。子思子曰:「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夫喜怒哀乐之未发,是莫可名言者,子思名之曰「中」,以为本心之表著。古之为道者,必识此心。养之有道,则卓然可见于至微之中矣。夫苟见此心,则喜怒哀乐无非道者,是之谓和。喜则为仁,怒则为义,哀则为礼,乐则为乐,无所往而不为盛德之事。其位天地,育万物,岂足怪哉?若夫道心隐微,而人心为主,喜怒哀乐,各随其欲,其祸可胜言哉!道心即人心也,人心即道心也,放之则二,精之则一。桀、纣非无道心也,放之而已。尧舜非无人心也,精之而已。舜之所谓道心者,子思之所谓中也。舜之所谓人心者,子思之所谓和也。「无稽之言勿听,弗询之谋勿庸。可爱非君,可畏非民。众非元后何戴,后非众罔与守邦。钦哉!慎乃有位,敬修其可愿。」
人之所愿,与圣人同,而不修其可以得所愿者,孟子所谓恶湿而居下,恶醉而强酒也。
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舜之授禹也,天下可谓治矣。而曰四海困穷者,托于不能以让禹也。「惟口出好兴戎,朕言不再。」
好,爵禄也;戎,兵刑也。吾言非苟而已,喜则为爵禄,怒则为兵刑,其为授禹也决矣。禹曰:「枚卜功臣,枚,历也。
惟吉之从。」帝曰:「禹!官占,惟先蔽志,昆命于元龟。
蔽,断也;昆,后也。使卜筮之官占是事,必先断志,而后令龟。朕志先定,询谋佥同,鬼神其依,龟筮协从。
其者,意之之词也。以龟协从知之。卜不习吉。」
习,因也。卜已吉而更卜为习吉。
禹拜稽首,固辞。帝曰:「毋!惟汝谐。」正月朔旦,受命于神宗,尧之所从受天下者曰文祖,舜之所从受天下者曰神宗。受天下于人,必告于其人之所从受者。礼曰:「有虞氏禘黄帝而郊喾,祖颛顼而宗尧。」则神宗为尧明矣。舜、禹之受天下于尧、舜也,及尧、舜之存,而受命于其祖宗矣。舜受命二十八年而尧崩,禹受命十七年而舜崩。既崩三年,然后退而避其子,是犹足信乎!
率百官若帝之初。帝曰:「咨禹!惟时有苗弗率,汝徂征。」率,循也;徂,往也。
禹乃会群后,誓于师曰:「济济有众,咸听朕命。蠢兹有苗。蠢,动也。
昏迷不恭,侮慢自贤,反道败德。君子在野,小人在位,民弃不保,天降之咎。肆予以尔众士,奉辞伐罪。尔尚一乃心力。」尚,庶几也。
其克有勋。三旬,苗民逆命。益赞于禹曰:「惟德动天,无远弗届。届,至也。
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帝初于历山,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于父母。负罪引慝,祗载见瞽瞍,夔夔齐栗。瞽亦允若。夔夔,敬惧貌也。至𫍯感神。以诚感物曰𫍯。
矧兹有苗。」禹拜昌言,曰:「俞。」昌言,盛德之言也。班师振旅。班,还也。入曰振旅。帝乃诞敷文德。诞,大也。舞干羽于两阶。
干,楯也;羽,翳也;两阶,宾主之阶也。七旬,有苗格。
世传汲冢书,以尧、舜为幽囚野死,而伊尹为太甲所杀。或以为信然学者虽非之,而心疑其说。考之于书,禹既受命于神宗,出征三苖而反,帝犹在位,修文德,舞干羽,以来有苖。此岂逼禅也哉?皋陶谟第四
曰若稽古。皋陶曰:
「允迪厥德,谟明弼谐。」
迪,蹈也;谟,谋也;弼,正也;谐,和也。言世所称皋陶之德,皋陶信蹈而行之,非虚名也。其为人谋也明,其正人之失也和,皆皋陶之德也。书言「若稽古」者四,盖史之为此书也。曰:吾顺孝古昔,而得其为人之大凡如此。在尧曰放勋,钦明文思安安,
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在舜曰重华,「协于帝,
濬哲文明,温恭允塞」。在禹曰文命,「敷于四海,祗承于帝」。在皋陶曰
「允迪厥德,谟明弼谐」。皆有虞氏之世,史官记其所闻之辞也。有虞氏之世,而谓舜、皋陶为古,可乎?曰:自今已上皆古也,何必异代?春秋传凡虞书皆曰夏书,则此书作于夏氏之世,亦不可知也。禹曰:「俞,如何?」
「允迪厥德,谟明弼谐」者,史之所述,非皋陶之言也。而禹曰「俞」,所然者谁乎?此其间必有阙文者矣。皋陶有言,而禹然之,且问之,简编脱坏而失之耳。
皋陶曰:「都!慎厥身修,思永。
慎其身之所修者,思其久远之至者。礼曰:君子过言则民作辞,过动则民作则。」故言必虑其所终,行必稽其所敝。
惇叙九族,庶明励翼,迩可远,在兹。
惇,厚也;叙,次也。庶明,众显者,谓近臣也。励,勉也;翼,辅也。自修身以及九族近臣,此迩可远之道也。禹拜昌言,曰:「俞!」盛德之言,故拜。
皋陶曰:「都!在知人,在安民。」禹曰:「吁!咸若时,惟帝其难之。知人则哲,能官人;安民则惠,黎民怀之。能哲而惠,何忧乎𬴐兜?何迁乎有苖?何畏乎巧言令色孔壬?」孔,甚也;壬,佞也。
皋陶曰:都!亦行有九德,亦言其人有德,乃言曰:「载采采。」人有可知之道,而无可知之法,如萧何之识韩信,此岂有法可学哉?故圣人不敢言知人。轻用人而不疑,与疑人而不用,皆足以败国而亡家,然卒无知人之法。以诸葛亮之贤,而短于知人,况其下者乎?人主欲常有为,则事繁而民乱;欲常无为,则政荒而国削。自古及今,兵强国治而民安者,无有也。人之难安如此,此禹之所畏,尧、舜之所病也。皋陶曰:然。岂可以畏其难而不求其术乎?盖亦尝试以九德求之。亦行有九德者,以此自修也;亦言其人有德者,以此求人也。论其人,则曰斯人也,有某德;言其德,则曰是德也,有某事。某事,采者,事也。「载采采」者,历言之也。
禹曰:「何?」皋陶曰:「宽而栗。」
栗,惧也。宽者,患不戒惧。柔而立,愿而恭。
愿,悫也。悫者或不恭。乱而敬。横流而济曰乱。故才过人,可以济大难者曰乱,「乱臣十人」是也。才过人者,患在于夸傲。扰而毅。扰,驯也。直而温,简而廉。简易者,或无廉隅。刚而塞。
塞,实也。刚者,或色厉而内荏,故以实为贵。易曰:「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其德
强而义,彰厥有常,吉哉。
德惟一,动罔不吉。故常于是德,然后为吉也。
日宣三德,夙夜浚明有家。
宣,达也。浚,尽其才也。明,察其心也。言九德之中,得三人而宣达之,尽其才而察其心,则卿大夫之家,可得而治也。
日严祗敬六德,亮采有邦。得六人而严惮敬用之,信任以事,则诸侯之国,可得而治也。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俊乂在官,百僚师师,百工惟时。抚于五辰,庶绩其凝。
翕,合也。有治才曰乂。抚,循也。五辰,四时也。凝,成也。九德并至,文武更进,刚柔杂用,则以能合而受之为难。能合而受之矣,则以能行其言为难。故曰
「翕受敷施,九德咸事」。此天子之事也。古之知言者,忘言而取意,故言无不通。后之学士,胶于言而责其必然,故多碍。多碍,故多说天子用九德,诸侯用六,大夫用三言不得不尔,而其实未必然也。孔子曰:「天子有争臣七人,诸侯五人,大夫三人。」使诸侯而有争臣七人,可得谓之僭天子乎?故观书者,取其意而已。或曰:皋陶之九德,区区刚柔之迹耳,何足以与知人之哲乎?然则皋陶何为立此言也?曰:何独皋陶?舜命夔曰:「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箕子教武王:「正直、刚克、柔克,
沉潜刚克,高明柔克。」虽三圣之所陈,详略不同,然皆以长短相辅,刚柔相济,为不知人者立寡过之法也。其意曰:不知人者以此观人,参其短长刚柔而用之,可以无大失矣。譬如药之有方,聚众毒而治一病,君臣相使,畏恶相制,幸则愈疾,不幸亦不至杀人者,此岂为秦越人、华陀设乎?
无教逸欲,有邦兢兢业业,一日二日万几。
事无不待教而成,惟国君之逸欲,莫有以教之者,而自能也。
位不期骄,禄不期侈,故一日二日之间,而可致危亡者,至于无数。几,危也。
无旷庶官,天工人其代之。
天有是事,则人有此官。官非其人,与无官同,是废天事也,而可乎?
天叙有典,𠡠我五典五惇哉!𠡠,正也。
天秩有礼,自我五礼五庸哉!秩,亦叙也;庸,常也。同寅协恭和衷哉!寅,敬也;衷,诚也。
天命有德,五服五章哉!天讨有罪,五刑五用哉!政事懋哉懋哉!
懋,勉也。父义、母慈、兄友、弟恭、子孝,皆出于民性之自然。孰为此叙者?非天乎?我特从而正之,使益厚耳。豺獭之敬,啁啾之悲,交际之欢,攘夺之怒,牝牡之好,此五礼之所从出也。孰为此秩者?非天乎?我特从而修之,使有常耳。此二者,道德之事,非君臣同其诚敬,莫能致也。五等车服,天所以命有德,而我章之;刑罚,天所以讨有罪,而我用之。此二者,政事也,勉之而已。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达于上下,敬哉有土。
上帝付耳目于民者,以其众而无私也。民所喜怒,威福行焉,自天子达,不避贵贱,有土者可不敬哉!皋陶曰:「朕言惠,惠,顺也。
可底行。」禹曰:「俞!乃言底可绩。」皋陶曰:「予未有知,思曰赞赞襄哉。」曰,当作日。
书传卷三
[book_title]书传卷四
宋苏轼撰
虞书益稷第五: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汝亦昌言」者,因皋陶之言以访禹也。皋陶曰「予未有知」者,犹曰吾不知其他也,思日夜赞襄而已。赞,进也。襄,上也,读如「怀山襄陵」之襄。皋陶之意曰吾不知其他也,思日夜进益而已,知进而不知退,知上而不知下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行健者如登高,进而不知止,虽超太山可也。禹亦因皋陶之言而进之曰「予何言」。「何言」者,亦犹皋陶之未有知也。又曰「予思日孜孜,思日孜孜」者,亦犹皋陶之思日赞赞襄哉也。其言皆相因之辞,予是以知「曰」之当为「日」也。伏生以益稷合于皋陶谟,有以也夫!
皋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昏,瞀也。垫,陷也。
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
水行乘舟,陆行乘车,泥行乘𮝸,山行乘樏。秦汉以来,师传如此,且孔氏之旧也,故安国知之,非诸儒之臆说也。「四载」之解,杂出于尸子、慎子,而最可信者,太史公也。亦如六宗之说,自秦汉以来尚矣,岂可以私意曲学镌凿附会为之哉?而或者以为鲧治水九载,兖州作十有三载乃同。禹之代鲧,盖四载而成功也。世或喜其说,然详味本文,
「予乘四载,随山刊木」,则是驾此四物,以行于山林川泽之间,非以四因九,通为十三载之辞也。按书之文,「鲧九载,绩用弗成」,在尧未得舜之前,而殛鲧在舜登庸历试之后。鲧殛而后禹兴,则禹治水之年,不得与鲧之九载相接,兖州之功,安得通四与九为十三乎?禹之言曰:「娶于涂山,辛壬癸甲。」是娶在治水之中。又曰:
「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是启生在水患未平之前也。禹服鲧三年之丧,自免丧而至于娶,而至于子,自有子至于止禹而泣,亦久矣,安得在四载之中乎?反复考之,皆与书文乖异。书所云「作十有三载乃同」者,指兖州之事,非谓天下共作十三载也。近世学者喜异而巧于凿,故详辩之,以解世之惑。予决九州,距四海。九州之名川也。濬畎浍,距川。
畎、遂、沟、洫、浍,皆通水之道,达于川者也。
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
播,种也;奏,进也。鲜食,肉食也。禹之在山林也,与益同之。益,朕虞也,其鲜食,鸟兽也。其在川泽也,与弃同之。弃,后稷也,其鲜食,鱼鳖也。艰食者,草木根实之类,凡施力艰难而得者也。艰食鲜食,民粗无饥矣,乃勉之迁易其有无,以变化其所居积,而农事作矣。
皋陶曰:「俞。师汝昌言。」
禹所谓孜孜者,其言至约而近也。故皋陶吁而问之,禹乃极言孜孜之功效,其所建立成就,巍巍如此,故
皋陶曰:「俞,师汝昌言。」失以一言而济天下,利万世,可不师乎?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止,居也。安汝居者,自处于至静也。防患于微曰几,几则思虑周。无心于物曰康,康则视听审。思虑周而视听审,则辅汝者莫不尽其直也。反而求之,无意于防患则思虑浅,有心于求物则视听乱。思虑浅而视听乱,则辅汝者皆谄而已。士之志于用者众矣,待汝而作,故曰徯志。汝既能安居几康,而观利害之实,是惟无动,动则凡徯志者皆应矣。夫岂独人应之,天必与之。邻,近臣也。帝以其言切而道大,故叹曰:我独成此,非臣谁与共之。助我者,四邻之臣,而助四邻者,凡在朝之臣也。故曰臣哉邻哉,邻哉臣哉。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
左右,助也,助我所有之民也,辅翼之也。
予欲宣力四方,汝为。
朝诸侯,服四夷,凡富国强兵之事也。
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𫄨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
日,日也;月,月也。星,五纬之星也。辰,心伐北辰,三辰也。山,山也。龙,龙也。华虫,雉也。日也,月也,星辰也,山也,龙也,华虫也,此六章者,画之于宗庙之彝樽,故曰作会。宗彝也。藻,水草也。火,火也。粉,粉也。米,米也。黼,斧也;黻,两己也。藻也,火也,粉也,米也,黼也,黻也,此六章者,绣之于𫄨以为裳。𫄨,葛之精者也,故曰𫄨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者,通言十二章也。上六章绘而为衣,下六章绣而为裳,故曰作服也。自孔安国、郑玄、王肃之流,各传十二章,纷然不齐。予独为此解,与诸儒异者,以虞书之文为正也。
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在,察也。忽,不治也。声音与政通,故可以察治否也。五言者,诗也。以讽咏之言,寄之于五声,盖以声言也,故谓之五言。
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帝感禹言,有臣邻之叹,故条四事以责其臣,而又戒之曰:钦四邻。
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论语曰:「有耻且格。」格,改过也。春秋传曰:「奉承齐牺。」古者谓奉牲币而荐之曰承。承,荐也。众顽谗说之人,不率是教者,舜皆有以待之。夫化恶莫若进善,故择其可进者,以射侯之礼举之。其不率教之甚者,则挞之;其小者,则书其罪以记之。欲其并居而知耻也。此士之有罪而未可终弃者,故使乐工采其讴谣讽谏之言而飏之,以观其心。其改过者,则荐之,且用之;其不悛者,则威之,夏楚之寄之之类是也。禹曰:「俞哉。」
春秋传:「太子欲杀浑良夫,公曰:诺哉。」「诺哉」云者,口诺而心不然也。禹之所以然者,曰「俞」而已。「俞哉」云者,亦有味其言矣。舜举四事以责其臣,立射侯、书挞等法以待庶顽,皆治理也。而禹独有味于斯言也者,盖其心有所不可于此,以为身修而天下自服也。
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众贤也。
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试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额。额。顽狠之状。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
创,惩也。惩丹朱之恶。辛日娶于涂山,甲日复往治水。
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
启,禹子也。禹治水过门不入,闻启泣而不暇子也,惟大度土工而已。
弼成五服,至于五千。
五服,侯、甸、绥、要、荒也。服五百里,四方相距为方五千里。州十有二师,
师二千五百人。一州用三万人,九州二十七万人。
外薄四海,咸建五长。
五国立贤者一人为方伯,谓之五长。
各迪有功。
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
禹见帝忧谗邪之甚,故推广其意曰:帝之德光被天下,至于海滨草木,而况此众贤乎?考其言,明其功,谁敢不从?帝不能如是布宣其德,以同天下,使苗民逆命日进而终无功者,岂其修己有未至也哉?故戒之曰:无若丹朱傲。而历数其恶曰:「我惟以丹朱为戒,故能平治水土,弼成五服。」今天下定矣,而苗犹不即工者,帝不可以不求诸己也。故曰:「帝其念哉。」此禹得之于益,班师而归,谏舜之词也。而说者乃谓禹劝舜,当念三苗之罪而诛之。夫所谓「念哉」者,岂诛有罪之言乎?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
此堂上乐也。戛击,柷敔也。鸣球,玉罄也。搏拊,以韦为之,实之以糠,所以节乐。虞宾,丹朱也,二王后,故称宾。
「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此堂下乐也。镛,大钟也。夔作乐而鸟兽舞,凤凰仪,信乎?曰:何独夔也,乐工所以不能致气召物如古者,以不得中声故尔。乐不得中声者,器不当律也。器不当律,则与擿植鼓盆无异,何名为乐乎?使律能当律,则致气召物,虽常人能之,盖见于古今之传多矣,而况于夔乎?夫能当一律,则众律皆得。众律皆得,则乐之变动犹鬼神也。是以降天神,格人鬼,来鸟兽,皆无足疑者。不如此,何以使孔子忘味三月乎?丹朱之恶,几于桀、纣,
罔水行舟,朋淫于家,非纣而何?今乃与群后济济相让,此其难化,盖甚于鸟兽也。
夔曰:「于!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庶尹允谐。」
舜闻禹谏,则曰:「道我德者,皆汝功也。」今苗民逆命,皋陶方祗厥叙而行法焉,故夔又进而谏曰:「鬼神犹可以乐格,鸟兽犹可以乐致也,而况于人乎?」此所谓一执艺事以谏者也。
帝庸作歌曰:「𠡠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丛脞,细碎也。
股肱惰哉,万事堕哉!」帝拜曰:「俞,往钦哉!」
帝至此,纳禹之谏,乃作歌曰:「天命不可常也,待祸福之至而虑之,则晚矣。当以时虑其微者。」盖始从禹之谏,而取益之言,有畏满思谦之意也。「皋陶飏言曰:念哉」,申禹之谏也。曰凡所兴作,慎用刑,广禹之意也。虽成功,犹内自省,终益之戒也。帝之歌曰:「股肱喜,则元首起而百工熙。」皋陶反之曰:「良、康、惰、坏,皆元首之致也。」呜呼!唐、虞之际,于斯为盛,而学者不论,惜哉!
书传卷四
[book_title]书传卷五
宋苏轼撰
夏书禹贡第一
禹别九州,随山濬川,任土作贡。
不贡所无及所难得。禹敷土、
敷道,修载叙乂,皆治也。随山刊木。
山行多迷,刊木以表之,且以通道。史记云:「山行表木。」奠高山大川。
奠,定也。高山,五岳。大川,四渎。定其名秩,祀礼所视。冀州
尧河水为患最甚,江次之,淮次之。河行冀、兖为多,而青、徐其下流,被害亦甚。尧都于冀,故禹行自冀始,次于兖,次于青,次于徐,四州治而河患衰矣。雍、豫虽近河,以下流既治,可以少缓也。故次乎扬,次乎荆,以治江、淮,江、淮治而水患平。次于豫,次于梁,次于雍,以治江、河上流之余患,而雍最高,故终焉。八州皆言自某及某为某州,而冀独否,盖以余州所至而知之。先赋后田,不言贡篚,皆与余州异。
既载壶口,治梁及岐。
壶口在河东屈县东南。梁山在左冯翊夏阳县西北。岐山在扶风美阳县西北。梁、岐二山在雍州,今于冀州言之者,岂当时河患上及梁、岐乎?禹通砥柱,则壶口平而梁、岐自治,因河而言,非以二山为冀州之地也。
既修太原,至于岳阳。
太原,晋阳也。岳,太岳也,亦号霍太山,在彘县东。
覃怀底绩,至于衡漳。
覃怀,河内怀县漳水横流入河。衡,横也。浊漳水出长子县东至邺入清漳。清漳水出上党沾县大黾谷,东北至渤海阜城县入河。厥土惟白壤。无块曰壤。
厥赋惟上上错,厥田惟中中。
赋,田所出谷米、兵车之类。禹贡田赋皆九等,此为第一,杂出第二之赋。冀州,畿内也。田中中而赋上上,理不应尔。必当时事有相补除者,岂以不贡而多赋耶?然不可以臆说也。
恒、卫既从,大陆既作。恒水出常山上曲阳县,东入滱水。卫水出常山灵寿县,东北入滹沲。大陆在巨鹿县北。水已复故道,则大陆之地可耕作。岛夷皮服。
东北海夷也。水患除,故服皮服。夹右碣石,入于河。
碣石,海畔山,在北平骊城县西南。河自碣石山南、渤海之北入海。夹,挟也。自海入河,逆流而西,右顾碣石,如在挟掖也。济、河为兖州。
河、济之间,相去不远。兖州之境,北距河,东南跨济,非止于济也。九河既道。
河水自平原以北,分为九道。其名据尔雅,则徒骇也,太史也、马颊也、覆釜也、胡苏也,简也、洁也、钩盘也、鬲津也。汉成帝时,河隄都尉许商上书曰:「古记九河之名,有徒骇、胡苏、鬲津,今见在成平、东光、鬲县。自鬲津以北至徒骇,其间相去二百余里。」以许商之言考之,徒骇最北,鬲津最南。盖徒骇是河之本道,东出分为八枝,徒骇在成平,胡苏在东光,鬲津在鬲县,其余不可复知也。然尔雅九河之次,自北而南,既知三河之处,则其余六者,太史、马颊、覆釜当在东光之北、成平之南,简、洁、钩盘当在东光之南、鬲县之北也。其河堙塞,时有故道。春秋纬宝乾图云:「移河为界在齐吕,填阏八荒以自广。」故郑玄云:「齐威公塞之,同为一河。」今河间弓高以东至平原高津,往往有其遗处。盖塞其八枝,并使归于徒骇也。
雷夏既泽,灉、沮会同。
灉、沮,二水。雷泽在济阴城阳县西北。
桑土既蚕,是降丘宅土。厥土黑坟。黑而坟起。
厥草惟繇,厥木惟条。繇,茂也。条,长也。
厥田惟中下,厥赋贞。
贞,正也。赋当随田高下,此其正也。其不相当者,盖必有故。如向所云相补除者,非其正也。此州田中下,赋亦中下,皆第六。作十有三载,乃同。
兖州河患最甚,故功后成,至于作十有三载。
厥贡漆丝,厥篚织文。币。帛盛于篚。书曰:「篚厥玄黄。」浮于济、漯,达于河。
顺流曰浮,因水入水曰达。漯水出东郡东武阳县,至乐安千乘县入海。济水,具下文自漯入济,自济入河。海、岱惟青州。
西南至岱宗,东北跨海至辽东。舜十二州,分青为营,营州即辽东也。汉末公孙度据辽东,自号青州刺史。
嵎夷既略,潍、淄其道。嵎夷,即尧典嵎夷也。略,用功少也。潍水出琅邪箕屋山,北至都昌县入海。淄水出泰山莱芜县原山,东北至千乘博昌县入海。
厥土白坟,海滨广斥。
说文云:「东方谓之斥,西方谓之卤。」卤,咸地也。
厥田惟上下,厥赋中上。田第三,赋第四。厥贡盐、𫄨。𫄨,细葛也。海物惟错,错,杂也,鱼𫚥之类。
岱畎丝、枲、铅、松、怪石。
畎,谷也。枲,麻也。𫓪,锡也。怪石,石似玉者。贡此八物,莱夷作牧。
春秋夹谷之会,莱人以兵劫鲁侯。孔子曰:两君合好,而裔夷之俘以兵乱之。以是知古者东莱之有夷也。牧,刍牧也。传曰:牧隰皋,井衍沃。盖海水患除,始刍牧也。厥篚檿丝。
尔雅:「檿桑,山桑。」惟东莱出此丝以织缯,坚韧异常,莱人谓之山𫊱。「莱夷作牧」而后有此,故书「篚」在「作牧」之后。浮于汶,达于济。
汶水出太山莱芜县西南入济。诸州之末,皆记入河水道,以尧都在冀,而河行于冀也。虽不言河,济固达河也。海、岱及淮惟徐州。
东至海,北至岱,南及淮。
淮、沂其乂,蒙、羽其艺。
淮水出桐柏山,其原远矣,于此言之者,淮水至此而大,为害尤甚。喜其治,故于此记之。沂水出泰山盖县临乐子山,南至下邳入泗。蒙山在泰山蒙阴县西南,羽山在东海祝其县南。二水既治,则二山可种。
大野既猪,东原底平。
大野泽在山阳巨野县北。东原,今东平郡也。水之停曰猪。厥土赤埴坟,土黏曰埴。草木渐包。
进长曰渐,丛生曰包。厥田惟上中,厥赋中中。田第二,赋第五。厥贡惟土五色,
王者封五色土为社,建诸侯则以其方色土赐之,焘以黄土,苴以白茅,使归其国立社。羽畎夏翟,
夏翟,雉也。羽中旌旄,羽山之谷有之。峄阳孤桐。东海下邳县西有葛峄山,即此山也。其特生之桐,中琴瑟。泗滨浮磬。
泗水依山,水中见石,若浮于水上,此石可为磬。淮夷𧏖珠暨鱼。
诗有淮夷,知古者淮有夷也。𧏖,蚌属,出珠。惟淮夷有珠暨鱼,如莱夷之有檿丝也。贡此六物。厥篚玄纤缟。玄,黑缯。缟,白缯。纤,细也。浮于淮、泗,达于河。
自淮、泗入河,必道于汴。世谓隋炀帝始通汴入泗,禹时无此水道,以疑禹贡之言,此特学者考之不详而已。谨按前汉书:「项羽与汉约,中分天下,割鸿沟以西为汉,以东为楚。」文颖注云:于荥阳下引河东南为鸿沟,以通宋、郑、陈、蔡、曹、卫,与济、汝、淮、泗会于楚,即今官渡是也。魏武与袁绍相持于官渡,乃楚、汉分裂之处。盖自秦、汉以来有之,安知非禹迹耶?禹贡九州之末,皆记入河水道,而淮、泗独不能入河,帝都所在,理不应尔,意其必开此道以通之。其后或为鸿沟,或为官渡,或为汴,上下百余里间,不可必然,皆引河水而注之淮、泗也。故王濬伐吴,杜预与之书曰:「足下既摧其西藩,当径取秣陵,讨累世之逋寇,释吴人于涂炭,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溯河而上,振旅还都,亦旷世一事也。」王濬舟师之盛,古今绝伦,而自泗、汴溯河,可以班师,则汴水之大小,当不减于今,又足以见秦、汉、魏、晋皆有此水道,非炀帝创开也。自唐以前,汴、泗会于彭城之东北,然后东南入淮。近岁,汴水直达于淮,不复入泗矣。吴王夫差辟沟通水,与晋会于黄池,而江始有入淮之道。禹时则无之,故禹贡曰:
「沿于江、海,达于淮、泗。」明非自海入淮,则江无通淮之道。个之末,直云「浮于淮、泗,达于河」,不言自海,则鸿沟、官渡、汴水之类,自禹以来有之,明矣。淮、海惟扬州。北跨淮,南跨海。
彭蠡既猪,阳鸟攸居。
阳鸟,鸿鴈之属也。避寒就煖,九月而南,正月而北。彭蠡在彭泽西北,北方之南,南方之北也,故阳鸟多留于此。
三江既入,震泽底定。
三江之入,古今皆不明。予以所见考之,自豫章而下,入于彭蠡,而东至海,为南江。自蜀岷山至于九江、彭蠡,以入于海,为中江。自嶓冢导漾,东流为汉,过三澨、大别,以入于江,东汇泽为彭蠡,以入于海,为北江。此三江,自彭蠡以上为二,自夏口以上为三。江、汉合于夏口,而与豫章之江皆汇于彭蠡,则三江为一,过秣陵、京口以入于海,不复三矣。然禹贡犹有三江之名,曰北、曰中者,以味别也。盖此三水性不相入,江虽合而水则异,故至于今而有三泠之说。古今称唐陆羽知水味,三泠相杂而不能欺,不可诬也。予又以禹贡之言考之,若合符节。禹之叙汉水也,曰:
「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又东为沧浪之水,过三澨,至于大别,南入于江,至于东汇泽为彭蠡,东为北江,入于海。」夫汉既已入江,且汇为彭蠡矣,安能复出为北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禹之叙江水也,曰:「岷山导江,东别为沱,又东至于澧,
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东为中江,入于海。」夫江既已与汉合,且汇为彭蠡矣,安能自别为中江以入于海乎?知其以味别也。汉为北江,岷山之江为中江,则豫章之江为南江,不言而可知矣。禹以味别,信乎?曰:济水既入于河,而溢为荥,禹不以味别,则安知荥之为济也?尧水之未治也,东南皆海,岂复有吴、越哉?及彭蠡既猪,三江入海,则吴、越始有可宅之土。水之所钟,独震泽而已。故曰:
「三江既入,震泽底定。」孔安国以为自彭蠡江分为三,入震泽为北入于海,疏矣。盖安国未尝南游,按经文以意度之,不知三江距震泽远甚,决无入理。而震泽之大小,决不足以受三江也。班固曰:「南江从会稽阳羡东入海,北江从会稽毗陵县北东入海。」会稽并阳羡有此三江,然皆是东南枝流小水,自相派别而入海者,非禹贡所谓中江、北江自彭蠡出者也。徒见禹贡有南、北、中三江之名,而不悟一江三泠,合流而异味也。故杂取枝流小水,以应三江之数。如使此三者为三江,则是与今京口入海之江为四矣。京口之江视此三者犹畎浍,禹独遗大而数小,何耶?筿、簜既敷。
筿,竹箭也。簜,大竹阔节曰簜。
厥草惟夭,厥木惟乔。少长曰夭。乔,高也。
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下,厥赋下上上错。
田第九,赋第七,杂出第六。厥贡惟金三品,金、银、铜。瑶、琨、筿、簜。瑶、琨,石似玉者。齿、革、羽、毛惟木。
齿,象齿。革,犀革之类。毛,旄牛尾之类。木,楩楠、豫章之类。贡此数物。
岛夷卉服,厥篚织贝。
南海岛夷绩草木为服,如今吉贝、木绵之类。其纹斓斑如贝,故曰织贝。诗曰:「萋兮斐兮,成是贝锦。」厥包橘、柚锡贡。
小曰橘,大曰柚。包,裹而致也。禹贡言锡者三,大龟不可常得,磬错不常用,而橘、柚常贡,则劳民害物,如汉永平、唐天宝荔枝之害矣。故皆锡命乃贡。
沿于江、海,达于淮、泗。达泗,则达河矣。荆及衡阳惟荆州。旧有三条之说。北条荆山在冯翊怀德县南,南条荆山在南郡临沮县东北。自南条荆山至衡山之阳为荆州,自北条荆山至于河为豫州。江、汉朝宗于海。
二水经此州入海。百川以海为宗。宗,尊也。九江孔殷,
九江在今庐江浔阳县南。浔阳记有九江名:一曰乌白江,二曰蚌江,三曰乌江,四曰嘉靡江,五曰畎江,六曰源江,七曰廪江,八曰提江,九曰箘江。殷,当也,得水所当行也。沱、潜既道,
尔雅:「水自江出为沱,自汉出为潜。」南郡枝江县有沱水,尾入江。华容县有夏水,首出江,尾入沔。此荆州之沱、潜也。蜀郡郫县有沱江,及汉中安阳皆有沱水、潜水,尾入江、汉。此梁州之沱、潜也。孔安国云:「沱、潜发源梁州,入荆州。」孔颖达云:「虽于梁州合流,还于荆州分出,犹如济水入河,还从河出也。」以安国、颖达之言考之,则味别之说,古人盖知之久矣。梁州、荆州相去数千里,非以味则安知其合而复出耶?云土梦作乂。
春秋传曰:「楚子与郑伯田于江南之梦。」又曰:「王寝于云中。」则云与梦,二土名也。而云「云土梦」者,古语如此,犹曰「玄纤缟」云尔。
厥土惟涂泥。厥田惟下中,厥赋上下。田第八,赋第三。
厥贡羽、毛、齿、革,惟金三品,杶、干、栝、柏,
杶,柘也,以为弓干。柏叶松身曰栝。
砺、砥、砮、丹,惟箘、簬、楛。
箘、簬,美竹。楛,中矢干。贡此十物。三邦底贡厥名。
三邦,大国、次国、小国也。杶、干、栝、柏,砺、砥、砮、丹与箘、簬、楛,皆物之重者。荆州去冀最远,而江无达河之道,难以必致重物,故使此州之国,不以大小,但致贡其名数,而准其物,易以轻资致之京师,重劳人也。包匦菁茅。
匦,匣。菁茅,以供祭缩酒者。厥篚玄𫄸、玑组。
𫄸,绛也。三入为𫄸。玑,珠类。组,绶类。九江纳锡大龟。
尺二寸曰大龟,宝龟也。不可常得,故锡命乃纳之。浮于江、沱、潜、汉,逾于洛,至于南河。
江无达河之道,舍舟陆行以达于河,故逾于洛。自洛则达河矣。河行冀州之南,故曰南河。荆、河惟豫州。
自北条荆山至河甚近,当是跨荆而南,犹济、河惟兖州也。
伊、洛、瀍、涧既入于河,
伊水出弘农卢氏县东熊耳山,东北入洛。洛水出弘农上洛县冢领山,东北至巩县入河。瀍水出河南谷城县潜亭北,东南入洛。涧水入弘农新安县,东南入洛。三水入洛,洛入河。荥波既猪。
沇水入河,溢为荥泽。尧时荥泽常波,而今始猪也。今荥阳在河南,春秋卫、狄战于荥泽,当在河北。孔颖达谓此泽跨河而南北也。导菏泽,被孟猪。沇水东出于陶丘北,又东为菏泽,在济阴定陶县东。孟猪在梁国雎阳县东北,水流溢覆被之。
厥土惟壤,下土坟垆。垆,疏也。或曰黑也。
厥田惟中上,厥赋错上中。
田第四,赋第二,杂出第一。厥贡漆、枲、𫄨、纻,贡此四物。厥篚纤纩,细绵也。锡贡磬错。
治磬错也。以玉为磬,故以此石治之。
浮于洛,达于河。华阳、黑水惟梁州。
自华山之南至黑水,皆梁州。
岷、嶓既艺,沱、潜既道。
岷山、嶓冢,皆山名也。沱水出于江,潜水出于汉,二水发源此州,而复出于荆州,故于荆州亦云。蔡、蒙旅平。
蔡、蒙,二山。蒙山在蜀郡青衣县,今曰蒙顶。祭山曰旅。水患平,始祭也。和夷底绩。和夷,西南夷名。厥土青黎。黎,黑也。厥田惟下上,厥赋下中三错。
田第七,赋第八,杂出第七、第九。
厥贡球、铁、银、镂、砮、磬,
球,美玉也。镂,刚铁也,可以镂者。熊、罴、狐、貍、织皮。
以罽者曰织,以裘者曰皮。
西倾因桓是来,浮于潜,逾于沔。
西倾,山名,在陇西临洮县西南,桓水出焉。桓入潜,潜入河、汉。始出为漾,东南流为沔,至汉中东行为汉。入于渭,乱于河。
沔在梁州山南,而渭在雍州山北,沔无入渭之道。然按前汉书,武帝时,人有上书欲通褒斜道及漕,事下张汤问之,云:褒水通沔,斜水通渭,皆可以漕。从南阳下沔入褒,褒绝水至斜间百余里,以车转,从斜下渭,如此,汉中谷可致。此则自沔入渭之道也。然褒、斜之间,绝水百余里,故曰逾于沔。盖禹时通谓褒为沔也。黑水、西河惟雍州。
西跨黑水,东至河。河在冀州西。弱水既西。
众水皆东,此水独西。泾属渭、涒。
泾水入渭。属,连也。涒,水涯也。漆、沮既从,
「从」如少之「从」长。渭大而漆、沮小,故言从。沣水攸同。沣、渭相若,故言同。荆、岐既旅,荆,北条荆山也。
终南、惇物,至于鸟鼠。
三山名。武功县东有太一山,即终南山。有垂山,即惇物。
原隰底绩,至于猪野。诗云:「度其隰原。」即此原隰也。豳地武威县东有休屠泽,即猪野。
三危既宅,三苗丕叙。
春秋传曰:「先王居梼杌于四裔。允姓之奸,居于瓜州。」杜预云:「允姓之祖与三苗俱放于三危。」瓜州,今敦煌也。
厥土惟黄壤,厥田惟上上,厥赋中下。田第一,赋第六。厥贡惟球、琳、琅玕。
球、琳,玉。琅玕,石而似珠。贡此二物。
浮于积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涒。
积石山,在金城河关县西南,河所经也。龙门山,在冯翊夏阳县北,禹凿以通河也。渭水至长安东北入河,河始大。自渭涒而下,巨舟重载,皆可以达冀州矣。
织皮:昆仑、析枝、渠搜,西戎即叙。
禹贡之所篚,皆在贡后立文。而青、徐、扬三州,皆莱夷、淮夷、岛夷所篚。此云
「织皮,昆仑、析枝、渠搜,西戎即叙」,大意与上三州无异。盖言因西戎即叙,而后昆仑、析枝、渠搜三国皆篚织皮,但古语有颠倒详略尔。其文当在「厥贡惟球、琳、琅玕」之下。其
「浮于绩石,至于龙门西河,会于渭涒」三句,当在「西戎即叙」之下,以记入河水道,结雍州之末。简编脱误,不可不正也。
导岍及岐,至于荆山。
岍山在扶风,即吴岳也。荆山,北条荆山也。孔子叙禹贡曰:
禹别九州,随山濬川。盖言此书一篇而三致意也。既毕九州之事矣,则所谓随山与濬川者,复中言之。随山者,随其地脉而究其终始也。何谓地脉?曰:「地之有山,犹人之有脉也,有近而不相连者,有远而相属者,虽江、河不能绝也。」自秦蒙恬始言地脉,而班固、马融、王肃治尚书,皆有三条之说,郑玄则以为四列,古之达者,已知此矣。北条山道起岍、岐,而逾于河,以至太岳,东尽碣石,以入于海,是河不能绝也。南条之山,自嶓冢、岷山至于衡山,
过九江,至于敷浅原,是江不能绝也。皆禹之言,卓然见于经者,非地脉而何?自此以下至敷浅原,皆随山之事也。
逾于河,壶口、雷首,至于太岳。
三山之名也。雷首在河东蒲坂南。太岳者,霍太山也。
底柱、析城,至于王屋。
底柱在陜东北,析城在河东濩泽西南,王屋在河东垣县东北。太行、恒山,至于碣石,入于海。
大行山在河内山阳县西北,恒山在上曲阳县西北。西倾、朱圉、鸟鼠。
西倾山在陇西临洮县西南,朱圉山在天水冀县南,鸟鼠同穴山在陇西首阳县西南。至于太华。
太华在京兆华阴南。
熊耳、外方、桐柏,至于陪尾。熊耳山在弘农卢氏县东。外方,嵩高山也,在颍川。桐柏在南阳平氏县东南。陪尾山在江夏安陆县东北。导嶓冢,至于荆山。南条荆山。内方,至于大别。
内方山在江夏竟陵县东北。春秋传曰:「吴、楚夹汉而陈,自小别至于大别。」二别山皆在汉上。
岷山之阳,至于衡山。岷山在蜀郡湔氏西。衡山在长沙湘南县东南。
过九江,至于敷浅原。
豫章历陵县南有博阳山,即敷浅原。
导弱水,至于合黎,余波入于流沙。
合黎山在张掖郡删丹县,弱水自此西至酒泉合黎。张掖郡有居延泽,在县东,即流沙也。自此以下,皆濬川之事也。所导者九,弱水不能载物,入居延泽中不复见,此水之绝异者也。黑水、汉水与四渎皆特入海,渭、洛皆入河达冀之道,故特记此九者,余不录也。
导黑水,至于三危,入于南海。
黑水得越河入南海者,河自积石以西,皆多伏流,故黑水得越而南也。
导河积石,至于龙门。施功发于积石。
南至于华阴,东至于底柱,又东至于孟津。
孟津在河内河阳县南,都道所凑,古今以为津。东过洛涒,至于大伾。
洛涒,洛入河处,在河南巩县东。大伾山在黎阳,或曰成皋。
北过降水,至于大陆。
河至大伾而北。降水在信都。
又北播为九河,同为逆河,入于海。
播,分也。逆,迎也。既分为九,又合为一,以一迎八,而入于海,即渤海也。嶓冢导漾,东流为汉。嶓冢山在梁州南。又东为沧浪之水。
出荆州东南,流为沧浪之水,即渔父所歌者也。过三澨,至于大别。
三澨水在江夏竟陵南入于江。触大别山而南,东汇泽为彭蠡。汇,回也。
东为北江,入于海。岷山导江,东别为沱。江东南流,沱东行。又东至于澧。
澧水在荆州。楚词云:「遗予佩兮澧浦。」
过九江,至于东陵,东迤北会于汇。
迤,迤逦也。汇,彭蠡也。东为中江,入于海。
今金山以北,取中泠水,味既殊绝,称之轻重亦异,盖蜀江所为也。
导沇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
济水出河东垣县王屋山,东南至河内武德县入河。并流而南截河,又并流溢出,乃为荥泽也。东出于陶丘北。
陶丘在济阴定陶西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汶入济也。
又北,东入于海。导淮自桐柏
淮水出胎簪山,东北过桐柏。胎簪,盖桐柏之傍小山也。
东会于泗、沂,东入于海。
泗水出济阴乘氏县,至临淮雎陵县入淮。沂水先入泗,泗入淮也。导渭自鸟鼠同穴,东会于沣。
沣入渭也。沣水出扶风鄠县东南,北过上林苑入渭。又东会于泾。
泾入渭也。泾水出安定泾阳县西,东南至冯翊阳陵县入渭。
又东过漆沮,入于河。
沮水出北地直路县,东入洛。郑渠在太上皇陵东南,濯水入焉,俗谓之漆水,又谓之漆沮。其水东入洛。此言「东会于沣,又东会于泾,又东过漆沮」者,渭水自西而东之次也。雍州所云「泾属渭涒,漆沮既从,沣水攸同」者,散言境内诸水,非西东之次也。诗云:「自土沮漆」,乃豳地,非此漆沮。
导洛自熊耳,东北会于涧、瀍,又东会于伊,又东北入于河。九州攸同。书同文,车同轨。四墺既宅。墺,深也。四方深远者皆可居。
九山刊旅,九川涤源,九泽既陂,四海会同,六府孔修。水、火、金、木、土、谷,
庶土交正,底慎财赋,咸则三壤成赋中邦。
交,通也。正,平准也。庶土不通有无,则轻重偏矣,故交通而平准之。九州各则壤之高下以制国用,为赋入之多少。中邦,诸夏也。贡篚有及于四夷者,而赋止于诸夏也。锡土姓。
春秋传曰:「天子建国,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
祗台德先,不距朕行。
台,我也。我以德先之,则民敬而不违矣。五百里甸服。
王畿千里,面五百里也。甸,田也,为天子治田。百里赋纳总。
总,稿穟并也。最近,故纳总。二百里纳铚。
铚,刈也。刈其穟,不纳稿。三百里纳秸服。
秸,稿也。以稿为藉荐之类,可服用者。
四百里粟,五百里米。
稍远,故所纳者愈轻。五百里侯服。
此五百里始有诸侯,故曰侯服。百里采。卿大夫之采也。二百里男邦。
与百里采通为二百里也。男邦,小国也。三百里诸侯。
自三百里以往,皆诸侯也。诸侯,大国、次国也。小国在内,依天子而国;大国在外,以御侮也。五百里绥服。绥,安也。
三百里揆文教,二百里奋武卫。五百里要服。
总其大要,法不详也。三百里夷。杂夷俗也。二百里蔡。
放有罪曰蔡。春秋传曰:「杀管叔而蔡蔡叔。」五百里荒服。其法荒略。
三百里蛮,二百里流。罪大者流于此。
东渐于海,西被于流沙,朔、南暨,声教讫于四海。禹锡玄圭,告厥成功。
以五德王天下,所从来尚矣。黄帝以土,故曰黄;炎帝以火,故曰炎。禹以治水得天下,故从水而尚黑;殷人始以兵王,故从金而尚白;周人冇流火之祥,故从火而尚赤。汤用玄牡,盖初克夏,因其旧也。诗云:「冇客有客,亦白其马。」是殷尚白也。帝锡禹以玄圭,为水德之瑞,是夏尚黑也。此五德所尚之色,见于经者也。
书传卷五
[book_title]书传卷六
宋苏轼撰
夏书甘誓第二
启与有扈战于甘之野,作甘誓。
史记:有扈,禹之后,其国扶风雩县是也。国语曰:夏有观、扈,周有管、蔡。以比管、蔡兄弟之国也。甘,扈之南郊也。大战于甘,乃召六卿。
天子六师,其将皆命卿。
王曰:「嗟!六事之人,予誓告汝:有扈氏威侮五行,怠弃三正,
王者各以五行之德王,易服色及正朔。」孔子曰:「行夏之时,自舜以前,必有以建子、建丑为正者。有扈氏不用夏之服色、正朔,是叛也。故曰威侮五行,怠弃三正。
天用勦绝其命。今予惟恭行天之罚。左不攻予左,汝不恭命;右不攻于右,汝不恭命。
左,车左也,主射。右,车右,执戈矛。攻,治也。
御非其马之正,汝不恭命。」
春秋传曰:楚许伯御乐伯,摄叔为右,以致晋师。乐伯曰:吾闻致师者,左射以菆。摄叔曰:吾闻致师者,右入垒,折馘执俘而还。是古者三人同一车,而御在中也。车六马,两服、两骖、两𬴂,各任其事,御之正也。王良曰:「吾为之范我驰驱,终日而不获一;为之诡遇,一朝而获十。」此所谓御非其马之正也。
用命,赏于祖;不用命,戮于社。
孔子曰:「当七庙、五庙无虚主。」师行,载迁之主以行,无迁庙则以币,曰主命。故师行有祖庙也。武王伐纣,师度孟津,有宗庙,有将舟。将舟,社主在焉,故师行有社也。戮人必于社,故哀公问社,宰我对以战栗。予则孥戮汝。
戮及其子曰孥。尧、舜之世,罚弗及嗣。武王数纣之罪曰:罪人以族。孥戮非圣人之事也。言孥戮者,惟启与汤,知德衰矣。然亦言之而已,未闻真孥戮人也。
五子之歌第三
太康失邦,太康,启子也。昆弟五人,皆启子。
须于洛涒,作五子之歌。须,待也。太康尸位,尸,主也。
以逸豫灭厥德,黎民咸贰。贰,携贰也。乃盘游无度,盘,乐也。畋于有洛之表,洛表,水南也。夏都河北,而畋于洛南,言其去国之远也。
十旬弗反。有穷后羿,因民弗忍,距于河。
有穷,国名。羿,其君也。春秋传曰:「后羿自𬬺迁于穷石。」忍,堪也。
厥弟五人,御其母以从,徯于洛之涒。
母徯焉而不归,以著太康之不孝也。
五子咸怨,述大禹之戒以作歌。其一曰:「皇祖有训:民可近,不可下。民惟邦本,本固邦宁。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一人三失。」
皇祖,禹也。民可近者,言民可亲近而不可疏也。不可下者,言民可敬而不可贱。若自贤而愚人,以愚视天下,则一夫可以胜我矣。一人三失者,失民则失天,失天则失国也。
怨岂在明?不见是图。
怨不在大,当及其未明而图之。予临兆民,
十万曰亿,十亿曰兆。
凛乎若朽索之驭六马。为人上者,奈何不敬?
驭民若朽索之驭马,不已过乎?曰:天下皆有所恃,民恃有司以安其身,有司恃天子之法以安其位。惟天子无所恃,恃民心而已。民心携,则天子为独夫,谓之朽索,不亦宜乎?
其二曰:「训有之,内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墙。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其三曰:「惟彼陶唐,有此冀方。陶唐,尧也。尧都平阳,舜都蒲坂,禹都安邑,皆在冀州。
今失厥道,乱其纪纲,乃底灭亡。」
大曰纲,小曰纪。舜、禹皆守尧之纲纪。
其四曰:「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关石和钧,王府则有。荒坠厥绪,复宗绝祀。」
关,通也。和,平也。绪,余也。古者有五权,百二十斤曰石,三十斤曰钧。举其二,则余可知矣。太史公曰:禹以声为律,以身为度,左准绳,右规矩,知度、量、权、衡。凡法度之器,至禹明具,故曰:我祖有典法以遗子孙。凡法度之器,具在王府,而吾不能守以亡也。
其五曰:「呜呼!曷归?予怀之悲。万姓仇予,予将畴依?郁陶乎予心,颜厚有忸怩。弗慎厥德,虽悔可追。」
郁陶,愤懑也。颜厚,色愧也。有,读曰又。忸怩,心惭也。胤征第四
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羲、和,掌天地四时之官,尧时为四人。今此有国邑而以沈湎得罪,则一人而已。不知其何自为一也。按史记及春秋传,晋魏绛、吴伍员言帝太康、帝仲康、帝相、帝少康四世事甚详。盖羿既逐太康,太康崩,其弟仲康立,而羿为政。仲康崩,其子相立。相为羿所逐,羿为家众所杀,寒浞代之。浞因羿室,生浇及豷。使浇伐灭二斟,且杀相。相之后曰𦈏,方娠,而逃于有仍,以生少康。少康复逃于有虞,虞思邑之于纶。少康布德,以收夏众。夏之遗臣靡,收二斟之余民,以灭浞而立少康。少康灭浇与豷,然后祀夏配天,不失旧物。以此考之,则太康失国之后,至少康祀夏之前,皆羿、浞专政僭位之年,如曹操之于汉,司马仲达之于魏也。胤征之事,盖出于羿,非仲康之所能专,明矣。羲、和,湎淫之臣也,而贰于羿,盖忠于夏也。如王凌、诸葛诞之叛晋,尉迟迥之叛隋,故羿假仲康之命,以命胤侯而往征之。何以知其然也?曰:胤侯数羲、和之罪,至于杀无赦,然其实状止于酣酒不知日食而已。此一法吏所办耳,何至于六师取之乎?夫酒荒废职之人,岂复有渠魁胁从之事,是强国得众者也。孔子叙书,其篇曰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者,言其罪止于此也。曰胤往征之者,见征伐号令之出于胤,非仲康之命也。此春秋之法。曰:然则孔子何取于此篇而不删去乎?曰:书固有非圣人之所取而犹存者也。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纣之众既已倒戈,然犹纵兵以杀,至于血流漂杵,圣人何取焉?予于书见圣人所不取而犹存者二:胤征之挟天子令诸侯,与康王之诰释斩衰而服衮冕也。春秋晋侯召王而谓之巡狩,孔子书之于策曰:「天王狩于河阳。」若无简牍之记,则后世以天王为真狩也。胤征之事,孔氏必有师传之说也,久远而亡之耳。
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胤,国名。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告于众曰:「嗟予有众,圣有谟训,明征定保。先王克谨天戒,臣人克有常宪。」百官修辅,厥后惟明。明
征,犹书所谓庶征也。保,犹诗所谓天保也。羲和之罪,止于日食不知,故首引天事以誓之。
每岁孟春,遒人以木铎徇于路。
孟春观治象之法,徇以木铎。此周礼小宰之事,而在夏则遒人之职也。遒之言聚也。木铎,金口木舌也。昔者有文事则徇以木铎,有武事则徇以金铎。
官师相规,工执艺事以谏。
工各执其事谏,如虞人之箴也。
其或不恭,邦有常刑。惟时羲和,颠覆厥德。沈乱于酒,畔官离次,官局所在曰次。倜扰天纪,倜,始也。扰,乱也。遐弃厥司。乃季秋月朔,辰弗集于房。瞽奏鼓,啬夫驰,庶人走。
日月合朔于十二辰,今季秋之朔而不合于房,日食也。古有伐鼓用币救日之事。春秋传曰:惟正阳之月则然,余否。今季秋而行此礼,盖夏礼与周异。汉有上林啬夫。啬夫,小臣。庶人,庶人之在官者。
羲和尸厥官,罔闻知,昏迷于天象,以干先王之诛。政典曰:先时者,杀无赦。不及时者,杀无赦。先后时罪之薄者,必杀无赦。非虐政乎?惟军中法则或用之,穰苴斩庄贾是也。传曰:「国容不入军,军容不入国。」此政典。夏之司马法,止用于军中。今无以加羲和之罪,乃取军法一切之政,而为有司沈湎失职之罚,盖文致其罪,非实事也。
今予以尔有众,奉将天罚。尔众士同力王室,尚弼予钦承天子威命。
曹操、司马仲达、杨坚之流,讨贰己者,未尝不以王室为辞也。
火炎昆冈,玉石俱焚。天吏逸德,烈于猛火。歼厥渠魁,胁从罔治。旧染污俗,咸与维新。
玉石俱焚,言不择善恶也。天吏之势猛于火,故胁从染污,皆非其罪。言此者,以坏其党与也。
呜呼!威克厥爱允济,爱克厥威允罔功。其尔众士,懋戒哉!
先王之用威爱,称事当理而已,不惟不使威胜爱,若曰:「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又曰:「不幸而过,宁僭无滥。」是尧、舜已来,常务使爱胜威也。今乃谓威胜爱则事济,爱胜威则无功,是为尧、舜不如申、商也,而可乎?此后羿之党,临敌誓师一切之言,当与申、商之言同弃不齿。而近世儒者,欲行猛政,辄以此借口,予不可以不辨。
自契至于成汤八迁,汤始居亳,从先王居,作帝告、厘沃。自契至汤十四世,凡八徙都。契之世父帝喾都亳,汤自商丘迁焉,故曰「从先王居」。五篇皆商书也,经亡而序存,文无所托,故附夏书之末。
汤征诸侯,葛伯不祀,汤始征之,作汤征。
葛。梁国宁陵葛乡也。征葛事见孟子。
伊尹去亳适夏,既丑有夏,复归于亳。
古称伊尹五就汤,五就桀。夫汤与桀敌国也,伊尹往来其间,皆闻其政,而两国不疑,则伊尹圣人也,其道大矣,其信于天下深矣。是以废太甲复立之,而太甲安焉,非圣人而何?
入自北门,乃遇汝鸠、汝方,作汝鸠、汝方:二臣名。
书传卷六
[book_title]书传卷七
宋苏轼撰
商书汤誓第一伊尹相汤伐桀。
古之君臣,有如二君而不相疑者,汤之于伊尹,刘玄德之于诸葛孔明是也。汤言「聿求元圣,与之戮力」,而伊尹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其君臣相期如此。故孔子曰:「伊尹相汤伐桀,太甲不明而废之,思庸而复之,君臣相安,此圣人之事也。」玄德、孔明虽非圣人,然其君臣相友之契,亦庶几于此矣。玄德之将死也,嘱孔明曰:「禅可辅,辅之;不可,君自取之。」非伊尹之流而可以属此乎?孔明专蜀,事二君,雍容进退,初不自疑,人亦莫之疑者。使常人处之,不为窦武、何进,则为曹操、司马仲达矣。世多疑伊尹之事,至谓太甲为杀伊尹者,皆以常情度圣贤也。升自陑,遂与桀战于鸣条之野,作汤誓。
孔安国以谓「桀都安邑,陑在河曲之南,安邑之西。汤自亳往,当由东行,故以升自陑为出不意。」又言:「武王观兵孟津,以卜诸侯之心,而退以示弱。」其言汤、武,皆陋甚。古今地名道路,有改易不可知者,安知陑、鸣条之必在安邑西耶?升陑以战,记事之实,犹泰誓「师渡孟津」而已。或曰:「升高而战,非地利,以人和而已。」夫恃人和而行师于不利之地,亦非人情,故皆不取。王曰:格尔众庶,悉听朕言。非台小子,敢行称乱。有夏多罪,天命殛之。今尔有众,汝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予惟闻汝众言,夏氏有罪,予畏上帝,不敢不正。今汝其曰:夏罪其如台?夏王率遏众力,率割夏邑。有众率怠弗协,曰:时日曷丧?予及汝皆亡。夏德若兹,今朕必往。
桀之恶不能及商民,商民安于无事,而畏伐桀之劳,故曰:「我后不恤我众,舍我穑事而割正夏。」夏氏之罪,其能若我何?故汤告之曰:「夏王遏绝众力,以割夏邑,其民皆曰:何时何日当丧,吾欲与之皆亡。其亟若此,不可以不救。」
尔尚辅予一人,致天之罚,予其大赉汝。尔无不信,朕不食言。尔不从誓言,予则孥戮汝,罔有攸赦。
汤既胜夏,欲迁其社,不可,作夏社、疑至、臣扈。
春秋传曰:「共工氏有子曰句龙,为后土,后土为社。烈山氏之子曰柱,为稷,自夏以上祀之。周弃亦为稷,自商以来祀之。」是汤以弃易柱,而无以易句龙者。故曰:「欲迁其社,不可。」
夏师败绩,汤遂从之,遂伐三朡,
俘厥宝玉。谊伯、仲伯作典宝。
三朡,今定陶。四篇亡。
仲虺之诰第二
汤归自夏,至于大坰。
大坰,地名。史记作「泰卷陶」。仲虺作诰。
春秋传曰:「薛之皇祖奚仲居薛,以为夏车正;仲虺居薛,以为汤左相。」成汤放桀于南巢,
庐江六县东有居巢城。书有「巢伯来朝」。春秋:楚人围巢,桀奔于此。汤不杀也,
惟有惭德,曰:「予恐来世以台为口实。」
后世放杀其君者,必以汤、武借口,其为病也大矣。仲虺乃作诰曰:呜呼!惟天生民有欲,无主乃乱;惟天生聪明时乂。有夏昏德,民坠涂炭,天乃锡王勇智。
凡圣人之德,仁、义孝、弟、忠信、礼、乐之类,皆可以学。至惟勇也智也,必天予而后能。非天予而欲以学求之,则智勇皆凶德也。汉高祖识三杰于众人之中,知周勃、陈平于一世之后,此天所予智也。光武平生畏怯,见大敌勇,此天所予勇也。岂可学哉?若汉武帝、唐德宗之流,则古之学勇智者也,足以敝其国、残其民而已矣。故天不予是德,则君子不敢言智勇。短于智勇而厚于仁,不害其为令德之主也。周公亦曰:
「今天其命哲,命吉凶、命历年。」哲者,知人之谓也。知人与不知人,乃与吉凶历年同出于天命。盖教成王不强其所无也。
表正万邦,缵禹旧服。兹率厥典,奉若天命。缵,继也。服,五服也。
夏王有罪,矫诬上天,以布命于下。帝用不臧,式商受命,用爽厥师。简贤附势,实繁有徒。肇我邦于有夏,若苖之有莠,若粟之有秕。小大战战,罔不惧于非辜。矧予之德言足听闻。
矫,诈也。臧,善也。式,用也。爽,明。肇,启也。简,慢也。帝既不善桀,故用汤为受命之君,彰明其众于天下。而桀之党恶之流,欲并我以启其国,若欲去莠秕然。故小大战战,无罪而惧,况我以德见忌乎?盖言我不放桀,则桀必灭我也。惟王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已,如自已出。
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乃葛伯仇饷,初征自葛。东征西夷怨,南征北狄怨,曰:「奚独后予?」攸徂之民,室家相庆,曰:「徯予后,后来其苏。」民之戴商,厥惟旧哉。
用兵如施针石,则病者惟恐其来之后也。
佑贤辅德,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
善者自遂,恶者自亡。汤岂有心哉?应物而已。
德日新,万邦惟怀。志自满,九族乃离。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以义制事,以礼制心。
未尝作事也,事以义起;未尝有心也,心以礼作。垂裕后昆。裕,余也。
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已若者亡。好问则裕。裕,广也。
自用则小。呜呼!慎厥终,惟其始。殖有礼,覆昏暴。钦崇天道,永保天命。
汤之惭德,仁人君子莫大之病也。仲虺恐其忧媿不已,以害维新之政,故思有以广其意者。首言桀得罪于天,天命不可辞;次言桀之必害已;终言汤之勋德,足以受天下者,乃因极陈为君艰难安危祸福可畏之道,以明今者受夏,非以利已,乃为无穷之恤,以慰汤而解其惭。仲虺之忠爱,可谓至矣。然而汤之所惭,来世口实之病,仲虺终不敢谓无也。夫君臣之分,放弑之名,虽其臣子,有不能文,况万世之后乎?汤诰第三
汤既黜夏命,复归于亳,作汤诰。亳在梁国谷熟县。
王归自克夏,至于亳,诞告万方。诞,大也。王曰:「嗟!尔万方有众,明听予一人诰。惟皇上帝,降衷于下民,若有恒性,克绥厥猷惟后。
衷,诚也。若,顺也。仁义之性,人所咸有,故言天降也。顺其有常之性,其无常者,喜怒哀乐之变,非性也。能安此道,乃君也。
夏王灭德作威,以敷虐于尔万方百姓。尔万方百姓,罹其凶害,弗忍茶毒,并告无辜于上下神祗。天道福善祸淫,降灾于夏,以彰厥罪。肆台小子,将天命明威,不敢赦。敢用玄牡,敢昭告于上天神后,请罪有夏。聿求元圣,与之戮力,以与尔有众请命。
请罪者,为桀谢罪。请命者,为民祈福。
上天孚佑下民,罪人黜服。天命弗僭,贲若草木,兆民允殖。
僭,不信也。言天命有信,视民所与则殖之,所不与则蹶之,若草木然。民所殖则生,不殖则死。贲,饰也。其理明甚,炳然如丹青也。俾予一人,辑宁尔邦家。兹朕未知获戾于上下,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此亦惭德之言也。
凡我造邦,无从匪彝,无即慆淫。
彝,常也;慆,慢也。戒诸侯之言。
各守尔典,以承天休。尔有善,朕弗敢蔽。罪当朕躬,弗敢自赦,惟简在上帝之心。
言上帝当简察其善恶。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尚克时忱,乃亦有终。」庶几能信此也。咎单作明居一篇,亡。伊训第四
成汤既没,太甲元年,伊尹作伊训、肆命、徂后。
史记:「汤之子太丁,未立而卒。汤崩,太丁之弟外丙立,二年崩,外丙之弟仲壬立,四年崩。」伊尹乃立太丁之子太甲。太史公按世本,汤之后二帝七年而后至太甲,其迹明甚,不可不信。而孔安国独据经臆度,以为成汤没而太甲立,且于是岁改元。学者因谓太史公为妄。初无二帝,而太史公妄增之,岂有此理哉?经云「汤既没,大甲元年」者,非谓汤之崩在太甲元年也。伊尹称汤以训,故孔子叙书亦以汤为首。「殷道亲亲,兄死弟及」,若汤崩,舍外丙而立太丁之子,则殷道非亲亲矣,而可乎?以此知史记之不妄也。安国谓汤崩之岁,而太甲改元,不待明年者,亦因经文以臆也。经云「惟元祀十有二月,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者,盖太甲立之明年正月也。正月而谓之十二月,何也?殷之正月,则夏之十二月也。殷虽以建丑为正,犹以夏正数月,亦犹周公作豳诗于成王之世,而云「七月流火」,「九月授衣」,皆夏正也。史记秦始皇三十一年十二月,更名腊曰「嘉平」。夫腊必建丑之月也,秦以十月为正,则腊当在三月,而云十二月,以是知古者虽改正朔,然犹以夏正数月也。崩年改元,乱世之事,不容伊尹在而有之,不可以不辨。
惟元祀十有二月乙丑,伊尹祠于先王,奉嗣王祗见厥祖,侯甸群后咸在,百官总己,以听冢宰。
汤崩虽久矣,而仲壬之服未除,故冢宰为政也。
伊尹乃明言烈祖之成德,以训于王曰:呜呼!古冇夏先后,方懋厥德,罔有天灾。山川鬼神,亦莫不宁,暨鸟兽鱼鳖咸若。于其子孙弗率,皇天降灾,假手于我有命。我有天命之君汤也。
造攻自鸣条,朕哉自亳。
造、哉,皆始也。始攻自鸣条,始建号自亳。
惟我商王,布昭圣武,代虐以宽,兆民允怀。今王嗣厥德,罔不在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呜呼!先王肇修人纪。
戒其恃天命,不修人事。从谏弗咈,先民时若。居上克明,为下克忠。言君明臣忠也。
与人不求备,检身若不及,以至于有万邦,兹惟艰哉!敷求哲人,俾辅于尔后嗣。制官刑,儆于有位。曰:「敢有恒舞于宫,酣歌于室,时谓巫风。
诗云:无冬无夏,值其鹭羽。此巫风也。
敢有殉于货色,恒于游畋,
从流上而忘反,谓之游。时谓淫风。敢有侮圣言,逆忠直,远耆德,比顽童,时谓乱风。惟兹三风十愆,卿士有一于身,家必丧。邦君有一于身,国必亡。臣下不匡,其刑墨。」匡,正也,谓谏也。具训于蒙士。
蒙,童也。士自童幼,即以此训之也。
呜呼!嗣王祗厥身,念哉!圣谟洋洋,嘉言孔彰。惟上帝不常,作善,降之百祥,作不善,降之百殃。尔惟德罔小,万邦惟庆。尔惟不德罔大,坠厥宗。
尔若作德,虽小善,足以庆万邦。若其不德,不待大恶而亡。肆命、徂后二篇亡。大甲上第五
太甲既立,不明,伊尹放诸桐。三年,复归于亳,思庸,伊尹作太甲三篇。思用伊尹之言也。汤放桀,伊尹放太甲,古未有是,皆圣人不得已之变也。故汤以惭德为法受恶,曰:此我之所以甚病也。乱臣贼子,庶乎其少衰矣。汤不放桀,伊尹不放太甲,不独病一时而已,将使后世无道之君,谓天下无柰我何,此其病与口实之惭均耳。圣人以为宁惭己以救天下后世,故不得已而为之。以为不得已之变则可,以为道固当尔则不可。使太甲不思庸,伊尹卒故之而更立主,则其惭有大于汤者矣。惟嗣王不惠于阿衡。
惠,顺也;阿,倚也;衡,平也。言天下之所倚平也。阿衡,伊尹之号,犹曰师尚父云尔。师,其官也;尚父,其号也。
伊尹作书曰:先王顾𬤊天之明命,
顾,眷也。以言许人曰𬤊。言汤为天命之眷许也。
以承上下神祗,社稷宗庙,罔不祗肃。天监厥德,用集大命,抚绥万方。惟尹躬克左右厥辟,宅师。
伊尹助其君居集天下之众也。肆嗣王丕承基绪,惟尹躬先见于西邑夏。
丕,大也。夏都在亳西。自周有终,
自,由也。忠信为周,由忠信之道,则有终也。
相亦惟终。其后嗣王,罔克有终,相亦罔终,
言君臣一体,祸福同也。
嗣王戒哉!祗尔厥辟。
辟,君也。敬其为君之道。辟,不辟。添厥祖。王惟庸,罔念闻。
添,辱也。以不善为常。闻伊尹之训,若不闻然。
伊尹乃言曰:先王昧爽丕显,坐以待旦。
方天昧明之间,先王已大明其心,思道以待旦。
旁求俊彦,启迪后人。
彦,美士也。以贤者遗子孙开道之。无越厥命以自覆。越,坠失也。慎乃俭德,惟怀永图。
以约失之者鲜矣,未有泰侈而能久者也。
若虞机张,往省括于度,则释。
虞,虞人也。机张,所以射鸟兽者。省,察也;括,隐括也。度,机之准望也。释,舍也。诗曰:「舍矢如破。」准望有毫厘之差,则所中有寻丈之失矣。言人君所为,得失微而祸福大,亦如此也。钦厥止。止,居也。孔子曰:「居敬而行简。」
率乃祖攸行。惟朕以怿,万世有辞。
辞,所以名言于天下后世者也。
王未克变。伊尹曰:兹乃不义,习与性成。
性无不善者。今王习为不义,则性沦于习巾,皆成于恶也。
予弗狎于弗顺,营于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无俾世迷。狎,近也。王之不义,以近群小故也。故独使居于桐宫,密迩先王之陵墓,以思哀而生善心。此先王之训也。迷,读如怀宝迷邦之迷。我不训正太甲,则是怀道以迷天下也。
王徂桐宫,居忧,克终允德。太甲中第六。
惟三祀,十有二月朔。此亦三年正月也。
伊尹以冕服奉嗣王归于亳。始吉服也。
作书曰:民非后,罔克胥匡以生。胥匡,相正也。
后非民,罔以辟四方。
言民去之,则吾无与为君者。
皇天眷佑有商,俾嗣王克终厥德,实万世无疆之休。王拜手稽首曰:「予小子不明于德,自底不类。不类,犹失常也。欲败度,纵败礼,以速戾于厥躬。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逭。
孽,妖也。违、逭,皆避也。妖祥之来,有可以避者,此天作也。若妖由人兴,则无可避之理。
既往背师保之训,弗克于厥初,尚赖匡救之德,图惟厥终。」伊尹拜手稽首曰:修厥身,允德协于下,惟明后。允德,信有德也。下之协从,从其非伪者,盖欲天下中心悦而诚服。苟非其德,出于其固有之诚心,未有能至者。
先王子惠困穷,民服厥命,罔有不悦。并其有邦厥邻,乃曰:「徯我后,后来无罚。」
上失其道,民散久矣。凡丽于罚,皆君使之,汤来则我自无罪矣。
王懋乃德,视乃厥祖,无时豫怠。奉先思孝,接下思恭。视远惟明,听德惟聪。
视不及远非明,听不择善非聪。朕承王之休无𭣧。𭣧,厌也。太甲下第七伊尹申诰于王,申,重也。
曰:「鸣呼!惟天无亲,克敬惟亲。民罔常怀,怀于有仁。鬼神无常享,享于克诚。天位艰哉!」德惟治,否德乱。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行仁义而王,宋襄公行仁而亡。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也。必同道而后兴,道同者,事未必同也。周厉王弭谤,秦始皇禁偶语,周景王铸大钱,王莽作泉货,纣积巨桥之粟,隋炀帝洛口诸仓,其事同,其道无不同者,故与乱同事则亡矣。
终始慎厥与,惟明明后。
慎所与之人也。君子难合而易离,能与君子固难矣,能终始之尤难。
先王惟时懋敬厥德,克配上帝。
汤惟能如是勉敬厥德,故能配天。天无言无作,而四时行,百物生。王亦如是。老子曰:王乃天,天乃道。
今王嗣有令绪,尚监兹哉!若升高,必自下;若陟遐,必自
迩。
迩者,远之始;下者,高之本。升高而不自下,陟遐而不自迩,慕道而求速达,皆自欺而已。无轻民事,惟难;无安厥位,惟危。
轻之则难,安之则危。慎终于始。
虑终必自其始慎之。
有言逆于汝心,必求诸道;有言逊于汝志,必求诸非道。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伊尹忧太甲之深,故所戒者非一。有言合于道,则逆汝心;合于非道,则顺汝志,如此则是患不可胜虑,事不可胜为矣。故叹曰:「呜呼!弗虑胡获,弗为胡成?」亦治其元良而已。此所谓要道也。元,始也。良,其良心也。人君能治其始有之良心,则万邦不令而自正,前言皆筥篨矣。
君罔以辩言乱旧政,臣罔以宠利居成功,邦其永孚于休。
天下之乱,必始于君臣携离。君以辩言乱旧政,则大臣惧;臣以宠利居成功,则人主疑,乱之始也。
咸有一德第八
伊尹作咸有一德。
伊尹既复政厥辟,将告归,乃陈戒于德,曰:「呜呼!天难谌,谌,信也。
命靡常。」常厥德,保厥位。厥德靡常,九冇以亡。九有,九州也。
夏王弗克庸德,慢神虐民,皇天弗保,监于万方,启迪有命,眷求一德,俾作神主。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克享天心,受天明命,以有九有之师,爰革夏正。非天私我有商,惟天佑于一德;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惟吉凶不僭在人,惟天降灾祥在德。今嗣王新服厥命,惟新厥德,终始惟一,时乃日新。
一者,不变也。如其善而一也,不亦善乎?如其不善而一也,不几桀乎?曰:非此之谓也。中有主之谓一。中有主,则物至而应,物至而应,则日新矣。中无主,则物为宰。凡喜怒哀乐,皆物也,而谁使新之?故伊尹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予尝有言:圣人如天,时杀时生;君子如水,因物赋形。天不违仁,水不失平。惟一故新,惟新故一。一故不流,新故无𭣧。此伏羲以来所传要道也。伊尹耻其君不如尧舜,故以是训之。如众人之言新,则不能一,而一非新也。伊尹曰:「一,所以新也。」是谓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任官惟贤才,左右惟其人。臣为上为德,为下,为民。士之所求者爵禄,而爵禄我有也。挟是心以轻士,此最人主之大患。故告之曰:臣之所以为民上者,非为爵禄也,为德也。德非位不行。其所以为我下者,非为爵禄也,为民屈也。知此,则知敬其臣。知敬其臣,而后天位安。
其难其慎,惟和惟一。
和,如晏平仲之所谓「和」也。
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中无主者,虽为善,皆伪也。
俾万姓咸曰:大哉王言!
「名之必可言,言之必可行,是谓大。」又曰:「一哉王心!
如天地之有信,可恃以安也。
克绥先王之禄,永底烝民之生。呜呼!七世之庙,可以观德;万夫之长,可以观政。
非德无以遗后,非政无以齐众。后非民罔使,民非后罔事。无自广以狭人,匹夫匹妇,不获自尽,民主罔与成厥功。」
沃丁既葬伊尹于亳,咎单遂训伊尹事,作沃丁。
咎单训伊尹事,犹曹参述行萧何之政也。咎单作明居司空之职也。舜宅百揆,亦司空之事也。禹作司空。以此考之,自尧、舜至商,盖尝以司空为政也欤!沃丁,太甲子。自克夏至沃丁五十有二年,伊尹亦上寿矣。伊陟相太戊,伊陟,伊尹子。太戊,帝太庚之子。
亳有祥,桑榖共生于朝。
桑榖合生于朝,七日而拱,妖也。
伊陟赞于巫咸,作咸乂四篇。
书曰:「在太戊时,巫咸乂王家。」
太戊赞于伊陟,作伊陟原命。仲丁迁于嚣,作仲丁。仲丁,大戊子,自亳迁嚣。嚣在陈留浚仪县。或曰今河南敖仓。河袒甲居相,作河袒甲。
河袒甲,仲丁弟。相在河北。
祖乙圯于耿,作祖乙。
祖乙,河袒甲子。耿,在河东皮氏县耿乡。圯,毁也。都邑为水所毁。凡十篇,亡。
书传卷七
[book_title]书传卷八
宋苏轼撰
商书盘庚上第九
盘庚五迁,将治亳殷,民咨胥怨,作盘庚三篇。
咨,嗟也。盘庚,阳甲弟。汤迁于亳,仲丁迁于嚣,河袒甲居相,祖乙圯于耿,而盘庚迁于殷。
盘庚迁于殷,民不适有居。祖乙圯于耿,盘庚不得不迁,而小人怀上,故不肯适新居。率吁众戚出矢言,
吁,呼也。矢,誓也。盘庚知民怨,故呼众忧之人而告誓之。
曰:「我王来,既爰宅于兹。重我民,无尽刘。不能胥匡以生,卜稽曰:其如台?先王有服,恪谨天命,兹犹不常宁。不常厥邑,于今五邦。今不承于古,罔知天之断命,矧曰其克从先王之烈?
爰,于也。刘,杀也。匡,救也。我先王祖乙既宅于耿,耿圯,欲迁而不忍,曰:民劳矣,无尽致之死。然民终不能相救以生,乃稽之卜曰:是圯者无若我何。我先王自汤以来,奄有五服,以谨天命之故,犹不敢宁居,迁者五邦矣。今若不承古而迁,则天其断弃我命,况能从先王之烈乎?
若颠木之有由蘖,天其永我命于兹新邑,绍复先王之大业,底绥四方。」
木之蠹病者,虽勤于封殖,不能使复遂茂。颠,仆也。既仆而蘖生之,然后有复盛之道。不颠则无所从蘖也。言天之欲复兴殷,必在新邑矣。
盘庚敩于民,由乃在位,以常旧服,正法度,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
敩,教也。由乃在位者,教自有位而下也。箴,规也。服,事也。蒙诵,工谏,士传言,庶人谤于市。此先王之旧服正法也。今民敢相聚怨诽,疑当立新法,行权政,以一切之威治之。盘庚,仁人也。其下教于民者,乃以常旧事而已,言不造新令也。以正法度而已,言不立权政也。曰无或敢伏小人之攸箴者,忧百官有司逆探其意,而禁民言也。盘庚迁而殷复兴,用此道欤?
王命众悉至于庭。王若曰:
书凡言若曰者,非尽当时之言,大意若此而已。
「格汝众,予告汝训汝,猷黜乃心,无傲从康。谋自抑黜其心。无傲,无怀安也。
古我先王,亦惟图任旧人共政。
此篇数言用耆旧,又戒其侮老成。以此推之,凡不欲迁者,皆众稚且狂也。盘庚言非独我用旧,先王亦用旧耳,岂可违哉?
王播告之,修不匿厥指,王用丕钦,罔有逸言,民用丕变。」不仁者鄙慢其民,曰:「民可与乐成,难与虑始。」故为一切之政,若雷霆鬼神然,使民不知其所从出,其肯敷心腹肾肠以与民谋哉?今吾布告民以所修之政,无所隐匿,是大敬民也。言之必可行,无过也,是以信而变从我也。逸,过也。
今汝聒聒,起信险肤,予弗知乃所讼。
险者,利口相倾覆也。孔子曰:「浸润之谮,肤受之诉,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巧言之入人,如水之渐渍,如病之自肌理入也,是之谓肤。今汝聒聒以险肤之言起信于人,将谁讼乎?非予自荒兹德,惟汝含德,不惕予一人。予若观火,予亦拙谋,作乃逸。
荒,广也,犹诗曰「遂荒大东」,书曰「予荒度土功」也。含,容也;逸,过也。言汝妄造怨诽,若非我自广此德,以遂其事,但汝容使汝不惕畏我,则我亦不仁矣。如观火作而不救,能终不救乎?终必扑灭之。容尔而不问,能终不问乎?终必诛绝之。不忍于小而忍于大,则是我拙谋,成汝过也。作,成也。若网在纲,有条而不紊;若农服田力穑,乃亦有秋。网无纲,纵之乱也。农不力穑,安于逸也。
汝克黜乃心,施实德于民,至于婚友,丕乃敢大言,汝有积德。乃不畏戎毒于远迩。
戎,大也;毒,害也。商之世家大族,造言以害迁者,欲以苟悦小民为德也。故告之曰:是何德之有?汝曷不施实德于汝民,与汝婚友乎?劳而有功,此实德也。汝能劳而有功,则汝乃敢大言曰:「我有积德如此,则汝自得众而多助,岂复畏从我远迁之大害乎?」
惰农自安,不昏作劳,不服田亩,越其罔有黍稷。昏,强也。
汝不和吉言于百姓,惟汝自生毒。乃败祸奸宄,以自灾于厥身。乃既先恶于民,乃奉其恫,汝悔身何及!
吉,善也;奉,承也;恫,痛也。汝今所施乃恶也,非德也,当自承其疾痛。
相时𪫺民,犹胥顾于箴言,其发有逸口,矧予制乃短长之命?
𪫺民,小人也。小人尚顾箴规之言,小人违箴言,其祸败之发,有过于口舌之相倾覆,矧予制汝死生之命,而敢违之乎?
汝曷弗告朕,而胥动以浮言,恐沈于众。恐动沈溺于众人。
若火之燎于原,不可向迩,其犹可扑灭?则惟尔众自作弗靖,非予有咎。迟任有言曰:人惟求旧,器非求旧,惟新。迟任,古贤人。言人旧则习,器旧则敝,当常使旧人,用新器。我今所以从老成之言而迁新邑也。
古我先王,暨乃祖乃父,胥及逸勤,予敢动用非罚?我先王与汝祖父同其劳逸,我其敢动用非法之罚于其子孙乎?
世选尔劳,予不掩尔善。兹予大享于先王,尔祖其从与享之。作福作灾,予亦不敢动用非德。
古者功臣配食于大烝。王言吾固欲选用功臣之子孙也。然尔祖与先王同享于庙,能作福作灾者,吾亦不敢动用非德之赏于其子孙也。
予告汝于难,若射之有志。
志,所射表的也。射而无志,则孰为中?孰为否?王事艰难,当各分守,无为浮言。当若射之有志,后有以考其功罪也。
汝无侮老成人,无弱孤有幼。
有、又通,犹言孤与幼也。各长于厥居,勉出乃力,听予一人之作猷,无有远迩。汝无侮老弱幼,各为久居之计,无有远迩,惟予所谋是从。
用罪伐厥死,用德彰厥善。
有罪不伐,则人将长恶不悛,必死而后已。故我薄刑小罪者,以伐其当死者也。
邦之臧,惟汝众;邦之不臧,惟予一人有佚罚。凡尔众,其惟致告。国有不善,则我有余罪矣,尔众当尽以告我。佚,余也;致,尽也。
自今至于后日,各恭尔事,齐乃位,度乃口。度,法也。罚及尔身,弗可悔。盘庚中第十盘庚作,惟涉河。作,起也。以民迁,乃话民之弗率。
民之弗率,不以政令齐之,而以话言晓之,此盘庚之仁也。
诞告用袒其有众,咸造,勿亵在王庭。亵,慢也。
盘庚乃登进厥民,曰:明听朕言,无荒失朕命。呜呼!古我前后,罔不惟民之承。保后胥戚,鲜以不浮于天时。承,敬也。古者谓过曰浮,浮之言胜也。以敬民,故民保卫其后,相与忧其忧,虽有天时之灾,鲜不以人力胜之也。
殷降大虐,先王不怀。厥攸作,视民利用迁。
先王以天降灾虐,不敢怀安,其所作而迁者,视民利而已。
汝曷弗念我古后之闻?承汝俾汝,惟喜康共,非汝有咎,比于罚。
我古后所以敬汝使汝者,喜与汝同安耳。非为有咎之日,使汝同受其罚也。
予若吁怀兹新邑,亦惟汝故,以丕从厥志。
予所以召呼怀来新邑之人者,亦惟以汝故也。将使汝久居而安,以大从我志。
今予将试以汝迁,安定厥邦。汝不忧朕心之攸困,乃咸大不宣乃心,钦念以忱,动予一人。尔惟自鞠自苦,若乘舟,汝弗济,臭厥载。
困,病也。鞠,穷也。汝不忧我心之所病者,乃不布心腹敬念,以诚动我,但作怨诽,以自穷苦。譬如临一作流。水,具一作乘。舟,能终不济乎?无迟留以臭败其所载也。
尔忱不属,惟胥以沈,不其或稽,自怒曷瘳?
尔诚不能上达也,但相与沈溺,莫或考其利害者,自怨自怒,何损于病乎?
「汝不谋长,以思乃灾,汝诞劝忧。
汝不谋长策以虑患,则是劝忧矣。劝忧,犹言乐祸也。
今其有今罔后,汝何生在上?不谋其长,有今而无后,汝何以生于民上乎?今予命汝一。命汝一德一心也。无起秽以自臭。
起秽者,未能臭人,先自臭也。
恐人倚乃身,迂乃心,予迓续乃命于天,予岂汝威?用奉畜汝众。
出怨言者,或愚人为人所使,故告之曰:恐人倚托乃身以为奸,迂僻乃心,俾迷惑失道。予故导迎汝,以续汝命于天,予岂汝威哉?以奉养汝众而已。
予念我先神后之劳尔先,予丕克羞尔,用怀尔。然。尔之先祖有勋劳于汤,故我大进用尔以怀尔也。
失于政,陈于兹,高后丕乃崇降罪疾,曰:曷虐朕民?陈,久也;崇,大也。耿圯而不迁,以病我民,是失政而久于此也。汤必大降罪疾于我,以我为虐民也。
汝万民乃不生生,暨予一人猷同心,先后丕降与汝罪疾,曰:曷不暨朕幼孙有比?
乐生兴事,则其生也厚,是谓生生。比,同德也。
故有爽德,自上其罚汝,汝罔能迪。
非独先后罚汝也,汝有失德,天其罚汝,汝何道自免乎?」
古我先后,既劳乃祖乃父,汝共作我畜民,汝有戕则在乃心,我先后绥乃祖乃父,乃祖乃父,乃断弃汝,不救乃死。则,象也。汝同我养民,而有戕民之象见于心,故为鬼神之所断弃也。
兹予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乃祖乃父,丕乃告我高后曰:作丕刑于朕孙。迪高后丕乃崇降弗祥。
乱政,犹言乱臣也。其者,多取而兼有之之谓也。春秋传曰:「昔平王东迁,七姓从王,牲用备具,王赖之而赐之骍旄之盟。郑子产曰:我先君威公,与商人皆出自周,庸次比耦,以艾杀此地,斩之蓬蒿藜藿而共处之,世有盟誓,以相信也。曰:尔无我叛,我无强贾,母或匈夺,尔有利市宝贿,我勿与知。」盖迁国危事也,方道路之勤,营筑之劳,宝贿暴露,而贪吏扰之,易以生变。故于其将行,先盟之鬼神曰:凡我乱政同位之臣,敢利汝贝玉,则其父祖当告我高后而诛之。不独如此而已,王亦自誓于众曰:朕不肩好货。又曰:无总于货宝。丁宁如此,所以儆百官而安民心。此古者迁国之法也。呜呼!今予告汝不易,永敬大恤,无胥绝远。
迁国,大忧也。君臣与民,一德一心而后可,相绝远,则殆矣。汝分猷念以相从,各分其事以谋之。各设中于乃心。中,公平也。乃有不吉不迪。不吉,凶人也;不迪,不道者也。颠越不恭。行险以犯上者。暂遇奸宄。
劫掠行道为奸者也。我乃劓殄灭之。
轻者劓之,重者殄灭之。
无遗育。无俾遗种于兹新邑。往哉生生!今予将试以汝迁,永建乃家。
盘庚下第十一
盘庚既迁,奠厥攸居,乃正厥位。郊、庙、朝、社之位。
绥爰有众,曰:「无戏怠,懋建大命。
生者有以养,死者有以葬祭,勉立此大命也。」
今予其敷心腹肾肠,历告尔百姓于朕志。罔罪尔众,尔无共怒,协比谗言予一人。古我先王,将多于前功,适于山,用降我凶德,嘉绩于朕邦。今我民用荡析离居,罔有定极。尔谓朕:曷震动万民以迁?
古我先王,将求多于前人之功,故即于高原,近山而居。而天降此凶灾之德,我先王不即迁者,嘉与汝民,共施功于我旧邦,而民终不免流离,无所定止。我岂无故震动万民以迁哉?
肆上帝将复我高祖之德,乱越我家。济及我家也。朕及笃敬,恭承民命,用永地于新邑。
我当及此时,敬承上帝恤民之命,以永居于新邑。
肆予冲人,非废厥谋,吊由灵。各非敢违卜,用宏兹贲。冲,童也。吊,至也。灵,善也。宏,大也。贲,饰也。我非敢不与众谋,但至用其善者,自迁至于奠居,无所不用卜,以大此郊庙朝市之饰。
呜呼!邦伯师长、百执事之人,尚皆隐哉!
邦伯,诸侯也。师长,公卿也。隐,闵也。予其懋简相尔,择贤以助。尔
念敬我众。朕不肩好货,敢恭生生。鞠人、谋人之保居,叙钦。
肩,任也,不任好货之人也。敢,果也。恭者必慎,果于利,慎于厚生之道也。鞠人,穷人也。谋人,富人也。富则能谋,贫富相保而居,各以其叙相敬也。此教民厚生之道也。今我既羞告尔于朕志,若否,罔有弗钦。
若,顺我而迁者也。否,不顺者也。无总于货宝。总,聚也。生生自庸。
各自用其厚生之道。
式敷民德,永肩一心。
民不悦而犹为之,先王未之有也。
祖乙圯于耿,盘庚不得不迁。然使先王处之,则动民而民不惧,劳民而民不怨。盘庚德之衰也,其所以信于民者未至,故纷纷如此。然民怨诽逆命,而盘庚终不怒,引咎自责,益开众言,反复告谕,以口舌代斧钺,忠厚之至,此殷所以不亡而复兴也。后之君子,厉民以自用者,皆以盘庚借口。予不可以不论。
说命上第十二
高宗梦得说,使百工营求诸野,得诸傅岩,作说命三篇。高宗,武丁也,帝小乙之子。傅岩之野,在虞、虢之间。王宅忧,谅阴三祀。
谅,信也。阴,默也。居忧,信任冢宰而不言。
既免丧,其惟弗言。群臣咸谏于王曰:呜呼!知之曰明哲,明哲实作则。
自知曰明,知人曰哲。
天子惟君万邦,百官承式。式,法也。王言惟作命,不言,臣下罔攸禀令。王庸作书以诰曰:「以台正于四方,台恐德弗类,兹故弗言。恭默思道,梦帝赉予良弼,其代予言。」
信一梦而以天下之政授匹夫,此事之至难者也。武丁恭默思道,神交于上帝,得良弼于梦中,武丁自信可也,天下其孰信之?故三年不言。既免丧而犹默也。夫天子三年不言,百官万民莫不忧惧以待命,若大旱之望时雨也。故一言而天下信之,若神明然。昔楚庄王、齐威王皆三年不出令,而以一言致强霸,亦此道也。恨其所得非傅说之流,是以不王。然亦可谓神而明之者矣。
乃审厥象,俾以形旁求于天下。说筑傅岩之野,惟肖,爰立作相。
肖,似也。史记:「高宗得说,与之语,果圣人,乃举以为相。」盖非直以梦而已。
王置诸其左右,命之曰:「朝夕纳诲,以辅台德。若金,用汝作砺;若济巨川,用汝作舟楫;若岁大旱,用汝作霖雨。启乃心,沃朕心。渴其言也。
若药弗瞑眩,厥疾弗瘳。若跣弗视地,厥足用伤。
瞑眩,愦眊也。药有毒者必瞑眩,人所畏也。跣不视地,为棘茨瓦砾所伤,人所不畏也。君子为国,有革弊去恶之政,如用毒药,瞑眩非所畏也。谋之不审,虑之不周,以败国事,如跣不视地以伤足,乃所当畏也。惟暨乃僚,罔不同心,以匡乃辟。俾率先王,迪我高后,以康兆民。呜呼!钦予时命,其惟有终。」说复于王曰:「惟木从绳则正,后从谏则圣。后克圣,臣不命其承,畴敢不祗若王之休命?」
说以匹夫得政,而王虚心以待之者如此,意其必有高世绝人之谋。今其所以复于王者,曰从谏而已。大哉,仁人之言约而至也!唐太宗,中主也,其事父兄,畜妻子,正身治家,有不正者多矣。然所以致刑措,其成功去圣人无几者,特以从谏而已。说以为此一言可以圣也,故首进之。以太宗观之,知从谏之可使狂作圣也。
说命中第十三
惟说命总百官,乃进于王曰:「呜呼!明王奉若天道,建邦设都,树后王君公,承以大夫师长,不惟逸豫,惟以乱民。」古之天者,皆言民也。民不难出其力,以食诸侯卿士,以养天子者,岂独以逸乐之哉?将使济己也。此所以为天道也。
惟天聪明,惟圣时宪,惟臣钦若,惟民从乂。
未尝视也,而无不见;未尝听也,而无不闻。此天聪明也,而圣人法之。惟口起羞。
多言数穷,故吉人之辞寡。惟甲胄起戎。
春秋传曰:无戎而城,雠必保焉。无故而好甲兵,民疑且畏,致寇之道也。惟衣裳在笥。
笥也,篚也,皆所以盛衣裳币帛者也。以贡曰篚,以赐下曰笥。赵简子曰:「帝赐我二笥衣裳,不藏之府库,而常在笥以待命而赐有功。」劝其不忘于进善也。惟干戈省厥躬,
苗顽弗即工,帝其念哉是也。
王惟戒兹,允兹克明,乃罔不休。惟治乱在庶官。官不及私昵,惟其能。爵罔及恶德,惟其贤。虑善以动,动惟厥时。有其善,丧厥善。矜其能,丧厥功。惟事事乃其有备,有备无患。无启宠纳侮。
小人有宠,则慢其君,故启宠则纳侮之道也。
无耻过作非,惟厥攸居,政事惟醇。
居不醇,则驳杂之政也。史佚曰:「无始祸,无怙乱。」孔子曰:「无欲速,无见小利。」颜渊曰:「无伐善,无施劳。」其语不同,此所谓立言者也。譬之药石米粟,天下后世其皆以借口。今傅说之言,皆散而不一,一言一药,皆足以治天下之公患,岂独以训武丁哉?人至于今诵之也。
黩于祭祀,时谓弗钦。礼烦则乱,事神则难。
高宗之祀丰,数于近庙,故说因以戒之也。
王曰:「旨哉!说乃言惟服。可服,行也。
乃不良于言,予罔闻于行。」说拜稽首,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王忱不艰,允协于先王成德。惟说不言,有厥咎。」
说命下第十四
王曰:「来,汝说。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遁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
古之君子,明玉之世而不肯仕,盖有之矣。许由不仕尧、舜,夷、齐不仕周,商山之老不仕汉,怀宝迷邦,以终其身,是或一道也。武丁为太子,则学于甘盘。武丁即位,而甘盘遁去,隐于荒野。武丁使人求之,迹其所往,则居河滨。自河徂亳,不知其所终。武丁无与共政者,故相说也。旧说乃谓武丁遁于荒野。武丁为太子而遁,决无此理。遁则如吴太伯,岂复立也哉?学者徒见书云其在高宗时,旧劳于外,故以武丁为遁。小乙使武丁劬劳于外,以知艰难决非荒野之遁。又以书曰
「在武丁时,则有若甘盘」,故谓武丁即位而甘盘在也。甘盘,武丁师也,盖配食其庙。其曰「在武丁时」固宜,岂必即位而后师之哉?若武丁遁而复立,不当云「暨厥终罔显」也。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曲蘖;若作和羹,尔惟盐梅。
砺,切磨己者也;舟楫,济己者也;霖雨,泽民者也;曲蘖、盐梅,和而不同者也。
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说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
学道将以见之行事也,非独知之而已。
学于古训,乃有获。事不师古,以克永世,匪说攸闻。惟学逊志,务时敏,厥修乃来。允怀于兹,道积于厥躬。
说既勉王以学,又忧其所学者非道也,故曰「惟学逊志」。逊之言随也,随其所志而得之。志于仁,则所得于学者皆仁也;志于义,则所得于学者皆义也。若志于功利,则所得于学者皆功利而已。智足以饰非,辩足以拒谏,皆学之力也。敏于是,则随其所修而至矣。故必先怀仁义之道,然后积学以成之。惟敩学半。王者之学,且学且教。既以教人,因以修其身,其功半于学。
念终始典于学,厥德修罔觉。
积善如长,不自觉也。
监于先王成宪,其永无愆。惟说式克钦承,旁招俊乂,列于庶位。王曰:「呜呼!说!四海之内,咸仰朕德,时乃风。股肱惟人,良臣惟圣。
以良臣惟圣,犹以股肱惟人也。昔先正保衡,伊尹亦号保衡。
作我先王,乃曰:予弗克俾厥后惟尧、舜,其心愧耻,若挞于市。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佑我列祖,格于皇天。尔尚明保予,罔俾阿衡,专美有商。惟后非贤不乂,惟贤非后不食。其尔克绍乃辟于先王,永绥民。」说拜稽首,曰:「敢对扬天子之休命。」
高宗彤日第十五
高宗祭成汤,有飞雉升鼎耳而雊,祖己训诸王,作高宗肜日、高宗之训。此一篇亡。
高宗肜日,越有雊雉。祖己曰:「惟先格王,正厥事。」乃训于王曰:「惟天监下民,典厥义。降年有永有不永,非天夭民,民中绝命。民有不若德,不听罪。天既孚命,正厥德,乃曰:其如台?呜呼!王司敬民,罔非天胤,典祀无丰于昵。」祭之明日又祭。殷曰肜,周曰绎。雊,号也;格,正也;典,常也;孚,信也;司,主也;胤,嗣也;昵,亲也。绎祭之日,野雉雊于鼎耳,此为神告王以宗庙祭祀之失,审矣。故祖己以谓当先格王心之非。盖武丁不专修人事,数祭以媚神,而祭又丰于亲庙,俭于远者,敬其父,薄其祖,此失德之大者。故傅说、祖己皆先格而正之。祖己之言曰:天之监人有常义,无所厚薄。而降年有永有不永者,非天夭人,人或以中道自绝于天也。人有不顺之德,不听之罪,天未即诛绝,而以孽祥为符信,以正其德。人乃不悔祸,曰:是孽祥其如我何?则天必诛绝之矣。今王专主于敬民而已,数祭无益也。夫先王孰非天嗣者?常祀而丰于昵,其可乎?此理明甚。而或者乃谓先王遇灾异,非可以象类求天意,独正其事而已。高宗无所失德,惟以丰昵无过。此乃谄事世主者,言天人本不相与,欲以废洪范五行之说。予以为五行传未易尽废也。书曰:「越有雊雉」足矣,而孔子又记其雊于耳,非以耳为祥乎?而曰「不可以象类求」,过矣。人君于天下无所畏,惟天可以儆之。今乃曰「天灾不可以象类求」,我自视无过则已矣。为国之害,莫大于此,予不可以不论。
西伯戡黎第十六
殷始咎周。咎,恶也。周人乘黎。
乘,胜也。黎在上党壶关。祖伊恐,奔告于受,作西伯戡黎。
祖,己后也。受,纣也。帝乙子,西伯文王也。戡,亦胜也。
西伯既戡黎,祖伊恐,奔告于王,曰:「天子,天既讫我殷命,格人元龟,罔敢知吉
人。至于道为𢓜人,其言与蓍龟同也。
非先王不相我后人,惟王淫戏用自绝。故天弃我,不有康食,不虞天性,不迪率典。
天弃我,故天地鬼神,无有安食于我者。不虞天性者,父子之亲,不相虞度也。不迪率典者,五典之亲,不相道率也。
今我民罔弗欲丧,曰:天曷不降威,大命不摰,今王其如台。」
摰,鸷也。言天何不摰取王乎?今王无若我何,民不忌王如此。
王曰:「呜呼!我生不有命在天。」祖伊反,曰:「呜呼!乃罪多参在上,乃能责命于天。天子固有天命以保己,今汝罪之闻于天者众矣,天将去汝,岂可复责天以保己之命耶?
殷之即丧,指乃功,不无戮于尔邦。」
功,事也。视汝所行之事,虽邦人犹当戮汝,而况于天乎?孔子曰:纣之不善,不如是之甚也,予乃今知之。祖伊之谏,尽言不讳,汉、唐中主所不能容者。纣虽不改,而终不怒,祖伊得全,则后世人主,有不如纣者多矣。微子第十七殷既错天命。错,乱也。
微子作诰,父师、少师。
微子,纣兄也。父师,箕子,纣之诸父;少师,比干也。
微子若曰:「父师、少师,殷其弗或乱正四方。我祖底遂陈于上。
致成其法度,以陈示后。
我用沈酗于酒,用乱败厥德于下。殷罔不小大,好草窃奸宄,卿士师师非度。相师于非法。
凡有辜罪,乃罔恒获。小民方兴,相为敌雠。今殷其沦丧,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殷遂丧,越至于今。」曰:「父师、少师,我其发出狂?吾家耄逊于荒。今尔无指告予,颠𬯀,若之何其?」
我其奔走去国,若狂人然吾家之耆老,知纣之必亡,而遁于荒野者多矣。今尔无意告教我,其若颠𬯀何?父师若曰:「王子,天毒降灾荒殷邦,方兴沈酗于酒,乃罔畏。畏。不畏其可畏乎?
咈其耇长旧有位人。今殷民乃攘窃神祗之牺、牷、牲,用以容,将食无灾。
色纯曰牺,体完曰牷,牛羊豕曰牲。用,器也。盗天地宗庙之牲、器,以相容匿,且以祭器食,而曰无灾。
降监殷民,用乂雠敛,召敌雠不怠。言殷之君臣,下视其民若仇雠而聚敛之,以此为治,力行不怠,皆召敌雠之道也。
罪合于一,多瘠罔诏。
瘠,病也。君臣为一,皆病矣,无从告之者。
商今其有灾,我兴受其败;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商之有灾而未亡也,我起而正之,则受其祸。」若其既已也,我又无与为臣仆者,此所以佯狂而为奴也。
诏王子出迪!我旧云刻子,王子弗出,我乃颠𬯀。刻,害也。箕子在帝乙时,以微子长且贤,欲立之,而帝乙不可,卒立纣。纣忌此两人,故箕子曰:「子之出,固其道也。我旧所云者害子,子若不出,则我与子皆危矣。」自靖。
靖,安也。微子之告箕子,若欲与之皆去然。箕子曰:「吾三人者,各行其志,自用其心之所安者而已。」人自献于先王。
人各自以其意贡于先王。微子以去之为续先王之国,箕子以为之奴为全先王之嗣,比干以谏而死为不负先王也。我不顾行遁,不念与汝皆行也。
书传卷八
[book_title]书传卷九
宋苏轼撰
周书泰誓上第一
惟十有一年,武王伐殷。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三篇。
文王受命九年而崩,武王以大统未集,故即位而不改元。十一年丧毕,观兵于商而归。至十三年,乃复伐商。叙所谓十一年武王伐殷者,观兵之事也;所谓「一月戊午,师渡孟津,作泰誓」者,十三年之事也。而并为一年言之,疑叙文有阙误。
惟十有三年,春,大会于孟津。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越我御事庶士,明听誓。
天子有友诸侯之义。冢,大也;御,治也。
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袒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沈湎冒色,敢行暴虐。罪人以族,官人以世。
孥戮,汤事也;而罪人以族,则为纣罪。赏延于世,舜德也,而官人以世,则为纣恶者。汤之孥戮,徒言之而不用;舜之赏延,非官人也。
惟宫室台榭、陂池侈服,以残害于尔万姓。焚炙忠良,刳剔孕妇。皇天震怒,命我文考,肃将天威,大勋未集。肆予小子发,以尔友邦冢君,观政于商。
或曰:武王观政于商,欲纣改过,不幸而不悛。若其悛也,则武王当复北面事之欤?曰:否。文王、武王之王也久矣。纣若改过,不过存其社稷宗庙,而封诸商,使为二王后也。以为武王退而示弱,固陋矣。而曰复北面事之者,亦过也。
惟受罔有悛心,乃夷居。安居自若也。
弗事上帝神祇,遗厥先宗庙弗祀。牺牲粢盛,既于凶盗。乃曰:吾有民有命,罔惩其侮。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惟其克相上帝,宠绥四方。有罪无罪,予曷敢有越厥志?同力度德,同德度义。
力均以德,德均以义,则知胜负矣。
受有臣亿万,惟亿万心;予有臣三千,惟一心。商罪贯盈,天命诛之。予弗顺天,厥罪惟钧。予小子夙夜祗惧,受命文考,类于上帝,宜于冢土。
冢土,社也。祭社曰宜。
以尔有众,底天之罚。天矜于民,民之所欲,天必从之。尔尚弼予一人,永清四海。时哉,弗可失!」泰誓中第二
惟戊午,王次于河朔。群后以师毕会。王乃徇师而誓,曰:「呜呼!西土有众,咸听朕言。我闻吉人为善,惟日不足;凶人为不善,亦惟日不足。今商王受,力行无度,播弃黎老,昵比罪人。淫酗肆虐,臣下化之。朋家作仇,胁权相灭。无辜吁天,秽德彰闻。惟天惠民,惟辟奉天。有夏桀,弗克若天,流毒下国。」天乃佑命成汤,降黜夏命。惟受罪浮于桀,剥丧元良。
剥,落也;丧,去也。古者谓去国为丧。元良,微子也。微子,纣之同母兄,而谓之庶子不得立者,生于帝乙未即位之前也。以礼言之,当与纣均为嫡子,而微子长,故成王命之曰「殷王元子」。贼虐谏辅,比干也。
谓己有天命,谓敬不足行,谓祭无益,谓暴无伤。厥监惟不远,在彼夏王。天其以予乂民,朕梦协朕卜。
高宗言梦,文王、武王言梦,孔子亦言梦者,其性情治,其梦不乱。
袭于休祥,戎商必克。受有亿兆夷人,离心离德;予有乱臣十人,同心同德。
夷人,平民也。古今传十人为文母、周公、太公、召公、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括。孔子曰:「有妇人焉,九人而已。虽有周亲,不如仁人。
十人之中,虽有周、召之亲,然皆仁人,非以亲用也。
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百姓有过,在予一人。今朕必往。我武惟扬,侵于之疆,取彼凶残,我伐用张,于汤有光。
汤放桀而有惭德,今我亦为之,汤不媿矣。
勗哉夫子!罔或无畏,宁执非敌。」百姓懔懔,若崩厥角。勗,勉也。戒民无轻敌,宁执是心,曰:「我不足以敌纣。」民畏纣之虐,若崩厥角也。
呜呼!乃一德一心,立定厥功,惟克永世。泰誓下第三时厥明,戊午之明日也。
王乃大巡六师,明誓众士。王曰:「呜呼!我西土君子,天有显道,厥类惟彰。
天有明人之道,明其类德者。今商王受,狎侮五常。
五常,五典也。狎侮五典,以人伦为戏也。
荒怠弗敬,自绝于天,结怨于民。斮朝涉之胫,剖贤人之心,作威杀戮,毒𤸵四海。𤸵,病也。
崇信奸回,放黜师保,屏弃典刑,囚奴正士。郊社不修,宗庙不享,作奇技淫巧,以悦妇人。上帝弗顺,祝降时丧。祝,断也。尔其孜孜,奉予一人,恭行天罚。古人有言曰:抚我则后,虐我则雠。独夫受,洪惟作威,乃汝世雠。树德务滋,除恶务本。
滋,广也。言止取纣也。
肆予小子,诞以尔众士,殄歼乃雠。尔众士其尚迪果毅,以登乃辟。功多有厚赏,不迪有显戮。呜呼!惟我文考,若日月之照临,光于四方,显于西土。惟我有周,诞受多方。予克受,非予武,惟朕文考无罪。受克予,非朕文考有罪,惟予小子无良。」
兵,凶事也。以武王与纣犹有胜负之忧,为文王羞,是以先王重用兵也。牧誓第四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百人,
虎贲,猛士也,若虎之奔兽。
与受战于牧野,作牧誓。
春秋晋与楚战,皆七八百乘。武王能以三百乘、三百人克纣者,其德与政皆胜,且诸侯之兵助之者众也。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在朝歌南。
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
黄钺,以金饰也。军中指麾,白则见远。王无自用钺之理,以为仪耳,故左杖黄钺。麾非右手不能,故右秉白旄。此事理之常,本无异说,而学者妄相附致,张为议论,皆非其实。凡若此者不取。曰:「逖矣,西土之人。」逖,远也。
王曰:「嗟我友邦冢君、御事司徒、司马、司空。
御事,治事也,指此三卿也。六卿止言三,古者官不必备,或三公兼之。亚旅、师氏。
亚旅,众大夫,其位次卿。师氏,亦大夫,主以兵守门。
千夫长、百夫长及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春秋传:楚饥,庸与百濮伐之。庸,上庸县。濮,即百濮也。又楚伐罗,罗与卢戎两军之,盖南蛮之属楚者。羌、先零、罕、开之属。彭,今属武阳,有彭亡,髳、微阙,则知此数国皆西南之夷。
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予其誓。」王曰:「古人有言曰:牝鸡无晨。牝鸡之晨,惟家之索。今商王受惟妇言是用,昏弃厥肆祀弗答,
肆祀,所陈祭祀也。祀,所以报也,故谓之答。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不迪。
王父母及母弟,皆先王之遗胤,不以道遇之也。
乃惟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是信是使,是以为大夫卿士,俾暴虐于百姓,以奸宄于商邑。今予发,惟恭行天之罚。今日之事,不愆于六步、七步,乃止齐焉。夫子勗哉!不愆于四伐、五伐、六伐、七伐,乃止齐焉。
孙武言用兵,其势险,其节短,故不过六步、七步,四伐、五伐、六伐、七伐,必少休而整齐之。伐,击刺也。勗哉夫子!尚桓桓,如虎如貔,如熊如罴,于商郊。弗迓克奔,以役西土。
纣师能来奔者,勿复迎击,以劳役我西土之人。
勗哉夫子!尔所弗勗,其于尔躬有戮。」武成第五
武王伐殷,往伐归兽,识其政事,作武成。
自往伐至归,牛马皆记之。
惟一月壬辰,旁死魄。越翼日癸巳,王朝步自周,于征伐商。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
壬辰,未有事,先书旁死魄者,记月之生死,使千载之日,后世可考也。历法以月起,故书多记生死胐望,皆先事而书,所以正历也。
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华山之阳,有山川焉,然地至险绝,可入而不可出。桃林之野,在华山东,亦险阻,归马牛于此,示天下弗服也。春秋传曰:「天生五材,民并用之,阙一不可,谁能去兵?」兵不可去,则牛马不可无。虽尧、舜之世,牛马之政,不可不修,而武王归马休牛,倒载干戈,包之虎皮,示不复用者,盖势有不得不然者也。夫以兵雄天下,杀世主而代之,虽盛德所在,惧者众矣。武庚,纣子也,杀其父,用其子,付之以殷民,武王知其必叛矣,然必用之。纣子且用,况其余乎?所以安诸侯之惧也。楚灵王既县陈、蔡,朝诸侯,卜曰:「当得天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知伯、夫差皆以此亡。战胜而不已,非独诸侯惧也,吾民先叛矣。汤、武皆畏之,故汤以惭德令诸侯曰:「栗栗危惧,若将陨于深渊,其敢复言兵乎?」武王之偃武,则汤之惭德也。秦、汉惟不知此,故始皇不及一世而天下乱。汉虽不亡,然诸侯功臣皆叛,高祖以流矢崩,不偃武之过也。
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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