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中国与欧洲的人生问题 [book_author]张君劢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哲学,学术,完结 [book_length]120939 [book_dec]这是一本由德国哲学家、诺贝尓文学奖得主奥伊肯和中国儒学大家张君劢合著而成的小书,从通俗普及的角度介绍了中国与欧洲的思想起源及发展历程。其中欧洲部分由奥伊肯撰写,他从欧洲思想的发源地——古希腊开始,对中世纪和近代启蒙运动以及德、英、法等国的著名哲学家进行阐释,中国部分则由张君劢撰写,他用精炼的语言对先秦孔孟老庄、宋明理学和朱熹、陆象山、王阳明等思想进行介绍。全书短小精悍,两位作者均为世*级的一流学者,在不长的篇幅中浓缩了中西思想的精华。 [book_img]Z_4426.jpg [book_title]序 这部于此祈求被友善接受的著作,是一部独特的著作,它将自己展示为一部“写给中国人的生命学说”(Lebenslehre für Chinesen)。其意图既不是要勾画一套特殊的伦理学体系,也不是要提交一篇汉学论文,它源自几位极受尊崇的中国政治家和学者对我的激励。对这几位人物来说重要的是,将他们现在感受到的强大内在生命动力与德国哲学的观念论和我的奋进主义(Aktivismus)紧密关联。我曾收到前往中国的诚挚邀请,以对中国的思想世界作出影响;然而由于诸种原因我无法成行,因此产生撰写一部必须尽最大努力来促进中国与德国精神联结的著作计划。这个计划的执行必须是一种独特的工作:它为人所期待地被设想成一种在欧洲与中国文化间进行的对话,它们二者中的每一位都能被独立地说出他们的特性。于此起引领作用的哲学思想是作为一种整体的生命形构(die Gestaltung des Lebens),它切合地展示那不但在此也在彼要为之提供的东西。更详细的安排如下: 首先,我尝试以简短清晰的措辞为中国人阐述一个——似乎很重要的——有关欧洲文化整体对生命问题所作的概观。随后紧接的一章是有关从孔子直到当代主要思想家的生命观的发展,这章是由与我私交甚笃的国立北京大学民法教授张嘉森所撰写,他曾居留在耶拿(Jena)好几个月,并且我们一起商讨了这些大问题。再接下来的章节出自我的手笔,我试图去阐明并推荐中国生命形貌的独特性,但同时也要指出,什么样的后续形象对这种生命而言是乐于期望的。于是这似乎提供了要去追随的人类生命之总体状况,亦即就如它在哲学上所论的那样;于此,我自然就此生命问题来展开我自己的观念和呼吁。最后,本书再返回到中国以及一个当代及不久的未来提交给它的任务。 本书优先转向现今正处在重大变革中的中国智慧,但我希望,它也会在德国找到读者,亦即一些完全赏识一种有关东方与西方紧密联结的重大意义,并因此期待着一个强而有力的德意志精神的合作者。 至于这个任务要面临多少危险和限制,我毫不怀疑,但我希望,本书所有阐述的不足之处将不会危害到其基本的思想。 鲁道夫·奥伊肯 耶拿1921年7月28日 道德与伦理的基础在中国也变得摇摆不定。古代还能维持多久?应该接受多少欧洲文化?这对中国精神世界是最重要的问题。我有幸能经常与枢密顾问奥伊肯先生谈论这些问题,其哲学思想在东亚极受珍视。这促成他完成一个尝试综合欧洲与中国文化的伦理学计划。作为对此的一个支持,我希望将以下阐述伦理学在中国之历史发展的论文,以最尊崇的心呈提给枢密顾问先生。 张嘉森 [book_title]欧洲样式的解说 相对于中国的生活,欧洲的生活有独特的过程。巨大的多样性以及持续的变动是其特征。故而该种生活包含各种不同的主要段落,并且许多民族都参与其中;总的来说,重点是由南方向北方的延展;但也一直存在相反方向的影响。其整个历史被划分为古代与现代,以15世纪为分界线。 古代的人生学说 在古代欧洲主要的文化民族(Hauptkulturvolk)是希腊人。从自然条件出发,这一片土地展现出一个很丰富的结构,它有许多海湾及岛屿,而且它向着亚洲开放,接纳了从近东传播过来的文化。文化在希腊的土地上相对年轻,但它一直独立地发展着,并在所有个别(einzeln)领域都作出自己的创造。对希腊民族来说,他们特具一种伟大的生命能量以及一种清新的生命乐趣,并且还特具一种在生命之感性面与精神面上维持完全平衡的努力倾向。希腊的特性是紧密地联结着科学思想与艺术形貌;真理与美是这种生活的主要推动力量。对于希腊人,哲学始自伟大的世界;于此,哲学提供了对于实在的洞见,这种洞见至今仍通过其清晰性和简单性而让研究者赞叹。随后它转向人的生命;如苏格拉底(Socrates,前469—前399),他给予人们追求反思这一方向,并且也给予生命一种内在的独立性。他在摇摆的个别人类想象与应允给予生命一个卓越内容和一个确定目标的科学概念间作出清楚的区分。这个目标不是向外的成就,而是人与自己的一致,也就是灵魂的健康与和谐;远离所有外在的依顺;并且由此持续地得到一种对于共同生命的深化。 柏拉图(Plato,前427—前347),他从苏格拉底以及苏格拉底的概念学说出发,完成了一个巨大的转折,并清楚地将思想世界从感官世界中分离,以及将思想世界解释为深思熟虑的和标准的世界。由此,所有的目标和标准都被改变了,而人在思想世界中的立脚处也已被其寻探到。并由此出现了柏拉图的观念学说,这种学说将真理领域提升到所有人类意见之上,并且改建成一个独立的世界。因此柏拉图是一位不仅以直观形象来实现生活,而且将一种强大的道德运动带进生活的伟大艺术家。并且诸多宗教,亦即如基督教,也受到他强烈的影响。 亚里士多德(Aristotle,前384—前322)是柏拉图的一位学生,但他将柏拉图的思想世界更进一步地引向经验世界,并让感官和精神方面相互紧密联结,如此确切地,他以精神方面为主导。亚里士多德的确是历史上最伟大的学者。他以令人惊讶的精力,对实在界的所有领域都彻底研究了一番,并且将他主导性的思想提供给所有范围的物质材料。尤其是他创造出一个庞大的思想世界的组织,并为身后几千年确立了科学的语言,就这点而论,今天欧洲的生活还遵循着他的轨道而行;亦即说,在中世纪时他是被当作所有有知识者的导师,而且现在他在天主教会中仍旧拥有一个领导性的学术地位。 希腊的生活亦即是以其高度,也就是通过艺术和科学的精神创作以及政治活动的高度来决定的;这些运动的结合成就了一个绽放得令人惊讶的文化,并因此成为后来时代的模范。然而自亚历山大大帝(Alexander,前356—前323)统治以来所完成的这种转向,亦即希腊式的生活得到无限制的扩张,并成功地让它的文化宰制了许多其他民族,因此希腊的影响甚至达至印度;然而,这一所谓古典时代的精神高度并没有稳定地持续下来。虽然希腊人后来在科学和技术上成就突出,但在精神创造方面的高度却沉降了,并且同时,希腊的城邦国家失去了它们的政治自由。这个转变造成个体的作用与实行(das Wirken und Ergehen der Individuen)成了主要的问题。于此,哲学在那给予个别生命一个确定的立足点以及崇高的目标中找到了它的主要目标。这具名地(namentlich)发生在斯多葛派身上(den Stoikern),这派人物在长远的世纪中占有生命上的道德指引。 斯多葛派的基本思想是,有一个世界理性引导着整个实在界,以及作为理性存在者(das vernünftige Wesen)的人拥有掌握这种世界理性并自由顺从于它的能力。这个思想的存在者(Das denkende Wesen)能够对世界采取两种态度,亦即它能够在盲目的强迫下承受所有命运,或是内在地将整体拉向自己,强占世界思想,以及将他的规范转化为自己的行动。必须发生的,未来将会发生;然而不管这种发生是否不由我们且反对我们,抑或是否与我们同步,这完完全全改变了生命的特征,使我们不是成为事物的奴隶就是成为它的主人。在那种自由顺服的行动中,人能够将其所有力量结聚成一个统一体,并将他的生命摆置在这种自身行动中。因此内在生命首先赢得了一种完全的独立性。这种自我知识于此变成人类灵魂境况的一种细心的测试和评量。因此行动的价值被完全安置于这种心意中;相对于德行,所有其他的善行都同样有效;基于此,在欧洲的土地上首次出现了义务以及良知。 对应于这种生命的内在化的是,将为更早期的古代所陌生的轮廓特征带入一般人群。于今联结人的并不是个别的国家或民众,而是无所不包的理性。这亦即是说,所有人都是兄弟般的相互系属,而且在最卑微的人当中,也必须尊重这种人的本质。作为理性动物,人有一种超越于出生机缘和社会地位的尊严,由此迸发出人性概念的最高目标。这种关于人的意念(humane Gesinnung)也会贯穿在共同的关系中,并且也会越过个别国家的法律构建承认共同且不可变的自然律法。凭借这种思想,斯多葛派有许多成就,它给了人类一个确定的立足点以及一种内在的价值,它造就了更勇敢、更强而有力的人格性。它将生命与一种不断的抗争奋斗相关联,这是一种走向各种不同方向的抗争奋斗;有思想的人必须对他要为事物作错误评价的周遭环境进行抗争奋斗;他必须对一种精致文化的削弱进行抗争奋斗;尤其他必须和他自己以及在他自身本质中的危险性进行抗争奋斗;我们绝不可以对单纯的印象和感受让步,相反地,我们必须将整个生命摆置在一种积极作为的思想(ein tätiges Denken),或说思想行动(Denkhandlung)上。由此,持续的警戒性与不可撼动的勇气便成为主要特质;完全实现德行就是英雄主义。凭借这种思想,斯多葛派的人在一个污浊且混乱的时代中强化了灵魂,并正直地坚持对人的道德力量的信仰。古代的基督教也吸取了许多斯多葛派的伦理学。不过,尤其是现代的启蒙运动,则重新赋予它生命并作了革新。康德(Kant)与费希特(Fichte)本身也从斯多葛派中获益良多,而且即使现今也不缺少斯多葛派良心的同道。 然而,更进一步的发展揭示出,斯多葛派自身也有着一些严重问题。他们要求强盛的,亦即合于英雄的本性,但他们不能对此无视:这种人是很少的,以及他们并不规定生命的整体情况。再走得更远些,所有对感受的拒绝都被其认为是不可能的。人越来越孤独,由于缺乏一种前进的创造力,因此斯多葛派的生活经常遁入一种疲乏的放弃;当对幸运的要求相对变得越来越高时,那么可以理解,最终就变成一种面向宗教的转变。斯多葛派的影响与思想不能够满足所有的才干,于是其即刻让整体生命陷入摇摆不定,而且也让整个人类堕入一种对生命之幸福与理性的折磨人的焦虑中。 转向宗教 宗教在欧洲至今只是民众文化的一个片段,但在古代的没落中,它越来越获得对整体生命的掌控。这是从亚洲开始发生的,并且是依于多种不同的路数而发生的。这由此引发了在不同宗教中的激烈竞争;在这场斗争中,基督教及伊斯兰教最后自我提升为主要的宗教。 首先,这个走向宗教的运动在希腊产生了一个独特的境况。在希腊的全盛时代,精神及感性展示的构成是一种完全的和谐。但世界越来越自我离析,感性展现为一种晦暗及反理性之物的产物,而人则认为那种感性的高超能力已失落了,并且只有一种超于尘世的力量显现才能够将人从这种困境中解放出来。从基督纪元前3至2世纪以来,这个运动已在欧洲初露端倪,但它经过漫长的等待,直至一位第一流的思想家来承接其领导工作。这位思想家是普罗丁(Plotin,204—270),他虽然出生在埃及,但在文化上则彻底自觉为一名希腊人。他是由一种火热的要求鼓动,要去达致人与神合一的。他把一种能够直接让人迁徙到优越世界的神灵的思想看作成此之道,这种与神合一的显示远远跨越了所有已经习惯的生命概念和形式,以将人完完全全地关联到神性的本质中去,乃至为他确保一种完全的喜乐。这是一种经由许多世纪而影响深远的思想方向之源头,亦即是神秘主义(die Mystik)。这个思想方向凭借富有意义的方式丰富了基督教、犹太教与伊斯兰教,并且它在今天仍发挥着一种不小的作用。具体地说,这种神秘主义与印度的思想和感觉相关联。 对于欧洲的生活来说,在宗教与主宰世界的希腊文化间建立一个富有成效的连接这一尝试,是特别重要的;这点首先是由亚力山大城的斐洛[Philo(死于基督之后50年)]在犹太教的土地上作出的。基督教继续延续这条连接两个世界的道路,并且这一连接获得了一个世界史的意义,在今天,这一连接仍在欧洲继续进行着。 当我们将自己转向基督教时,那么我们首先必须想到,整个古代文明最后是落到了罗马人的统治中。具体地说,罗马人在战事上和国事上具有大才干以及值得让人赞叹的组织能力,由于这种才干和能力,罗马人能够长时间地统治世界,而且罗马人也通过他们的法律对后来的诸多民族作出巨大影响。基督教首先在近东以及希腊赢得了它坚实的基础,并在之后扩展到罗马以及西方。在三百年间,它艰辛地为其存在而战斗,亦即说,这场战斗在第三个世纪中是最剧烈的,并且导致许多人殉难。但在第四个世纪时,它获得了完全的胜利。当时它给予人类一个确切的立足点以及一种内在的联结。这种思想自内而发地明显不同于希腊的思维类型。于希腊人来说,这是有关感官及精神之思维类型的主要对立命题,但于基督教它是关于道德之善恶的思维类型。生命由此得到一种更为个人的性格,而决定性的思想是,在救赎者的现身中,超越尘世的力量带给迷惘且无助的人一种完全的拯救与喜乐。故而在基督教中,奠基者的人格无可比拟地较诸其他宗教更具意义,同时,世界史成为这种生命的一个主要部分。对于接下来的基督教史——这一历史我于此无法作更贴近的追溯,这时一个伟大的新民族的出现有着很大意义,那就是日耳曼人。基督教令日耳曼人和罗马人之间的战斗松懈了,在这场战斗中,日耳曼人于公元476年打败了西罗马帝国,而东罗马帝国则在君士坦丁堡(Konstantinopel)继续维持了足足一千年。日耳曼人是强有力且具天赋的,而他们所缺乏的并不是文化,而是没有古代古老又成熟的文化。故而他们接受了罗马的那种文化,同时也接受了基督教。日耳曼世界与基督教世界的联结决定了所谓中世纪的特征。在这一时期,教会的宗教社团自我提升为更具优势的力量。于是产生了教会与国家、皇帝与教皇间的斗争。并且在13世纪这一中世纪的高点上出现一个紧密联结着文化与宗教的伟大精神组织,宰制被归于宗教,但也给文化一种有限的特殊权力(der Religion die Herrschaft zusprach,aber auch der Kultur eigentümliches Recht begrenzter Art zusprach)。那个时代处于秩序与层级划分思想的统治下。每一种特殊的人才于此拥有他们独特的地位,但他只能从整体出发以及在对整体的统治下才会拥有此地位。生活体制与封建秩序也于此产生。当时,人在精神上整体拥有的,是一种既予的和传留下来的东西;它也缺乏继续进步的思想,并且也缺乏一种完全的个体自由。经济的发展很落后;它无条件地被摆置在宗教及道德的课题之下。 近代 向一种新生活样式的转向一开始是缓慢但却长期持续着的,直至它赢得一个完全相反的意识;基本上,这个新民族由此就走上了他们自己的路,并因此偏离了传统的目标,这是很好理解的。造成的结果是兴起了一个运动,凭借这个运动打破了整个古代传统。它就是在西方被称为“再生”[文艺复兴(Renaissance)]的巨大宝藏。生活越来越独立于教会,并且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尘世生活圈。更具意义的是一种关于整体生命之重点的提出。在古代,这个整体世界被认为是一种既予而又封闭的广大领域,在以前的运动中被展示为某种较低的东西,所有追求都服务于一种必要坚持的目标。相对于此,现今的运动被看作较高者,因为它产生更多的力量,并且有无限成长可能。更主动且更根源的生命在稳定的特征下自我提升。这种变化扩及所有领域。就像世界展现为运动的那样,人际关系也越来越被当作流动的和能提升的。随后这也席卷到经济关系。由于人试图在中世纪中建立一个生产与消费间的平衡,因此兴起一个无止境生产的努力。对应于这种运动的方向是一种指向个体的方向,亦即就是指向于人的方向。早先,世界被认为是无条件地纳入考虑的东西。对人来说,所有生活内容都应从这个整体世界来达致。故而国家亦居于个体之上,而且教会也居于个别的信徒之上。不过,于今个体越来越成为主要的存在。人应该出于自己的力量来找到一条通往世界的路,他的灵魂应显现为确定的和稳定的东西。社会变得越来越由个体所建立并且屈服于他们的目的。而且在文化生活中,个体及个体性的意义越来越强化,因此这点紧密地和各民族在现代大地上更明确地相互区分,以及他们的精神特征更有力的模铸相关联。由他们开始文艺复兴的意大利人,具体地说,他们开展了普世的文化与艺术,而法国人则将生活形式予以细致化并减轻历史的压力;英国人则成为政治和经济生活的领导者;而德国人则是改革的民族,他们这些人都在其古典文化的高度上创造了一个关于艺术和科学的高贵人文主义。故而,现代生活较诸更早先的时代展示了一种更远为丰富的图像。在这种生活的整体中,接下来各章清楚地出场如下: 1.文艺复兴,它被视为现代世界的青年时期;2.启蒙时代,这一时代追求一种人类的完全成熟和自我的意识;3.人文主义的和历史的思维方式;4.19世纪的实在论。文艺复兴给予了生命引导一个很具意义的启发,然而它没有创造出封闭的体系;这种体系是借由启蒙运动而发生的。值得注意的个别人物具名如下: 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1469—1527) 他在政治学说上放弃一切伦理的探讨并且宣告一种单纯合目的性的政治学,这个学说由意大利人宣扬阐发,其观点是,人为了国家利益亦可进行不道德的行为[国家理性(Raison d'état)]。 托马斯·莫尔[Thomas Morus(Moore),1480—1535] 《乌托邦》(“Utopia”,1516)的作者。其首先要求的是一种经济生活的原理变革,一种私有财产的放弃,一种合于计划的社会组织。 培根(Bacon,1561—1626) 培根代表一种新方法,这种方法尽最大可能地割弃所有主观的属人因素(alles subjektiv Menschliche),并且屈服于事物之下。他生硬地与过去作割裂并期待所有的科学进步。他将那种要在确切经验的基础上建立起巨大金字塔的自然科学视作生命的女王。科学的主要任务是,给予人面对世界的力量。他是科技时代的先知,他曾说出这样的话:知识即力量[Wissen ist Macht(scientia est potentia)]。伟大的发明者因此成为人类的主要造福者。然而科学被认为是全体人类的财产,此方法也被看成某种针对个体进行的思考,亦即消除个体差异的东西,他说:“将杂多搁置一旁,科学就会成长。”培根构建了走向启蒙的通道。 启蒙运动 启蒙运动展示了人是如何在一个时代中相互独立地推动具有意义的思想和准则,以及在不同领域将其引领至同样的目标上去。在17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中爆发了一场巨大的运动。在这场运动中,宗教受到压制,但没有被攻击。它主要追求的是去获得一个对事物清楚且具关联性的处置,去合规矩地奠基知识并和它建立妥当的连接。于此最重要的是一种它们要去抓住,对思考理性以及人类能力的坚实信仰。这产生了要由理性来形构法律、道德、宗教、教育等等“自然的”,也就是合乎理性的这样的课题。在这场运动中,所有的权威都受到攻击,相对于历史的境况,现在的人自觉是成熟的。所有传留下来的状况都要细心地以他的律法来做检验,理性成为关于真或假的试金石。出于这种对理性的推崇,紧随其后的是人的平等,但这还需要时间来获取承认。在世界观上,灵魂与自然被作出尖锐的区分,所有灵魂都拒斥自然,然而意识则被特别看作灵魂(Seele)。这种关于自然与灵魂的分割有着重要的结果,亦即所有的魔法活动和巫术活动(Zauberwesen und Hexenwesen)随之消失了。在那个时代,在各个不同国家中出现了一些很具特色的人物,如伽利略(Galilei)可以被标榜为第一个现代科学家,如胡果·格劳秀斯(Hugo Grotius)是现代国际法(Völkerrecht[s])的领导人,以及特别是笛卡尔(Descartes)这位第一个在相互关联之整体中抓住现代思想世界的人。特别切合(eingreifend)的是他对自然科学领域的影响。由此出发,现代自然科学获得它独特的特性。在较古老的思维方式中,自然似乎出现于感官印象中,并且这些个别部分似乎要直接地在一个整体中来把握。这在过去还没有造成科学与事物的感官图像间的破裂。这个破裂于今经由笛卡尔以及他的同时代人而造成。这个转向通过三个主要层次来完成:首先是通过分析,亦即将印象拆解成细小部分。其次是通过自然法则的发现,亦即精准确立自然之作用的数学法则。这样一种数学法则首先是由德国研究者约翰尼斯·开普勒(Johannes Kepler)在天文学中发现的。第三是通过发展。当法则建构起事件发生的基本形式时,它就会变成由此诸细小元素来建构一个关联的任务。这应该是通过发展、通过一种历史运动而发生的。通过这三个基本特征:分析、法则、发展,现代自然科学获得它们独特的精确特征。同时它获得一种技术特征,使它能够对自然作出解析,从人出发来安排这些元素并作出新的联结。以这种方式,人通过他的思想变成自然的主宰者。与古老思想方式的决裂,具体地说,它清晰明了地见于颜色、声响,以及尤其是感官的感受中。颜色与声响对现代思想来说并不切合作为事物的特性,而是灵魂对由外而来之刺激的影响。 对应于这种新思想方式的是一种新种类的灵魂态度。这种思想方式通过笛卡尔,以及特别是通过启蒙运动而极大地提升了主动性,并且将清楚且明晰的思想变成文化工作的主要承载者。由此产生出一种要通过思想劳动去检测并尽最大可能去改善所有关系的热烈努力。对于教育与教学改革的努力也是在这里出现的。这所有一切的确在缓慢地进展着,并且诸民族都展现出一些偏离。对于民族整体来说,德国人首先关怀教育。总体而言我们可以说,该时代的主要成就在于精确地探究自然以及思想的澄清;主智主义和自然主义都是该时代的主要特征。然而通过将所有归总,这个努力倾向于充分地去发展人的力量,并尽最大可能提升它。现在我们想要更贴近地来探讨各个民族。 较早期的法国人:路易十四 对于法国人的生活来说有一个优势,亦即一个大国首先经由路易十四把握并促进了现代的文化任务。于此一个关于古代及现代生活之不同的明确意识首次出现了,就像“现代的”这个表述,它恰恰通过与古代的对立一样获得了精准的表述。这种法国文化无疑与一种具威胁性的野蛮文化进行对抗,并将更多的秩序与高雅带入生活中来。然而它也有许多浮于表面的东西,只有华丽的东西被拿出来展示,就长远来说,这对法国人自身也是不够的。它一直持续地发生作用,将该时代的法国人带到民族的顶峰。在当时德国正遭受可怕的三十年战争(den furchtbaren 30jährigen Krieg),只能在这种折磨中来缓慢地进行休养。 德意志的命运 德国在启蒙运动中落后于其他民族,这主要是因为阻碍国家生活并在最后召来蹂躏性战争的宗教迷乱。不过我们不可以忘记,具体地说,德国由此成就了一个伟大的精神解放,并将日耳曼世界催逼到新的路径中去。带着路德的英雄形象(Heldengestalt Luthers)的宗教改革(Die Reformation),在一开始是一个宗教行动;它力求一种灵魂与上帝的直接关系,并借此升高进入灵魂的内在以及一种自我负责的意识中去。它为人类解除了所有中世纪体系所责付之努力的压力。这种宗教的变迁对整体文化生活也有不可估量的结果。这个转变提醒人类要有更多主动性,它为生活带来更多的活力,加强了道德的存念(Gesinnung),并给予人自作决断的意识。但这种转变的后效逐渐地显现出来;尤其是在低地国家[荷兰(Niederlande)],它紧密联结了宗教与现代文化,直到18世纪时,德国才达到了精神运动的顶峰。 英国 启蒙运动首先是由洛克(Locke)及他的追随者发起的(1632—1704)。洛克构建了一种独特的思想类型,而英格兰民族对这种思想类型直到现在仍保持忠诚。这种思想方式对哲学思辨并不倾心,它不勾画一种独立的思想世界,相反地,它将自己建立在既已存在的经验基础上(auf den Boden der Erfahrung des gegebenen Daseins);对于这种生活,它希望精准地走向那个在它之中理性地且令人愉快地形构的存在。具体地说,这种关注于此转向人类的认知(Befinden)。然而人不但在其自身中被看作个体,并且也在与他人共同的人之存在、在社会的建构之中被看作个体。从最简单的元素来理解灵魂及社会,这构成了英国哲学的主要课题。它的强化是立基在心理学和社会学上;关于世界的问题被看成是次要的东西;它显示的是无法去奠立事物的本质,对我们来说,它只有一种通过它而影响我们感知的意义。于是产生了一种我们称为经验主义的生活观。这种生活观其内在有一个狭窄的界限,并且在深度与力度上它不能与后来的德国哲学来作比较。但在该界限之内,它通过它的清晰性、无偏见以及丰富满盈而影响深巨。它的主要意义在于它对实际生活、对于政治的和经济的领域所作的贡献。 洛克完全从个别的人出发来考量社会生活。他想从个体与个体的兴趣推出一切。国家不能被理解为一种思维的有机体,相反地,它应该是借由联结一种个别点之自由的统一而出现的;在其目的及界限中这是一目了然的,在其中可以看到它的主要课题是要支持诸多个别护法团体,以及保障它为之对抗的所有外来骚乱的自由。然而在社会内部,法律只能由共同生活中的事实成就来奠立。倘若这种思维严格地追求它的结果,那么所有的传统、遗产等等必然会堕坏。然而这种激进的否定远离英国的思想家,对英国思想家来说,最为独特的是,思想的后果只发展到这么远,即它不与实际的任务相矛盾。洛克相信,承载理性的个人是很明确的,他只能作为社会之一分子去发展他的理性,并为此而感到幸运。故而他在神圣的和市民的法律之外提出公共意见作为第三种法,他将这种公共意见看作可信任的真理城堡;因此政治自由获得了一种和社会联结相关联的抗衡力量。这种联结经常借着它不被注意的影响作用而为政治自由设定一个强固的栅栏。政治自由,这是英国人在社会上经常建立的联结。从英国出发,启蒙运动在18世纪越来越广泛地传播到整个欧洲。在它的领导下,事物的超自然性质越来越弱化成一种自然的、合于经验的思想方式。于此占主导地位的是一种对人性之才智与良善的强固信仰(Glaube an die Tüchtigkeit und die Güte der menschlichen Natur)。人可以将这时代的基本调性标识为乐观主义的。于此,人较以往更关注他自己的感受,具体地说,在英国首次出现了公益期刊,以及忠实描绘社会周遭环境的现代小说。在生活的内在形象勾画中,宗教越来越被道德以及对人类社会的影响作用所排挤。此时行动不再作为一种对彼岸世界的允诺,而是通过它自己的愉悦和美好来获取它的酬劳。这里必须特别提及夏夫兹博里(Shaftesbury,1671—1713)。他甚至将所有唯物主义也当作一种将彼岸思想摆在眼前的宗教而加以拒绝;他在此岸世界中找寻神圣者,并在它之中看到一种贯串并形构整体实在的力量;他发现神是直接当下的在人的灵魂中,并在自然中看见生命和美最富有的满盈。在行动中适切的是去达致一种内在的独立性以及构造出一种和谐,于此自我主义的倾向自行服从于社会的倾向。夏夫兹博里在英国生活得相当孤独,他同时将希腊的与现代的思维方式相互联结,他是第一个在这重要时刻开辟了通向德国古典主义者内在世界的观念论道路的思想家。 启蒙运动最具意义且团结一致的工作是亚当·斯密(Adam Smith,1723—1790)的经济学。在启蒙运动的土地上,经济的课题赢得了一个成长的意义,并且就像首先发生于法国那样,越来越创造出相互关联的理论。这些理论在实际生活中造成一种巨大的影响;但其现今的成效则明确地是通过亚当·斯密而超胜的。他通过其广博、清楚且富能量的思想对整个欧洲造成巨大的影响。他从劳动分工这个事实出发认为这种分工是所有文化必需的条件,尤其是它引领着人从自然走向文化。劳动分工不会产生分散,而是一种个别的个体之紧密联结。每个人只有在他为其他人提供某种富有价值的东西时,才能够存在和发展,由此他必须对某个什么东西作出成就并全力付出。于此斯密更贴近于实现这一简单的思想,因此他变成一种经济上完全自由[寻求走他自己之路(pursue his own way)]体系的奠基者。在当所有强制都消失时,这整体——就这么称呼它——就会以最佳情况来运行,而每个人也会在竞争的竞逐中达成可想见的最高点。在国家之中的自由也扩展到民族间的相对关系,并且推介一种无所限制的自由贸易,而贸易同时被内在地提升起来。相对于人在早先借着诡计与欺瞒而行贸易,斯密则是立于这样的思想,亦即在“合乎自然的贸易”中,它的所获收益不是那种通过伤害别人而得到的,而是那种双方都能赢获的。由此贸易从一种不和及敌对之源头变为一种和睦和友善的联盟关系,并变成个别职业乃至民众的团结,以及一种和平的竞争和不停进步的景象。但由此产生了严重的问题,我们将加以探讨。 莱布尼茨(1646—1716) 莱布尼茨在现代文化生活中有他自己的位置。他是一个德国思想家,并且尽力地为德国作贡献,但他以当时于文化生活中赢得了领导地位的法文来撰写他的主要著作。莱布尼茨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广博且多面的博学者,他拥有一种毫不厌倦的行动冲动,并且他努力地对一种生活领域、信仰皈依以至于民族的紧密关联产生影响,而且他对中国的生活以及中国语言也有浓烈的兴趣。他由灵魂出发规划了一个独特的世界图像。他的主要思想是,所有的实在都是灵魂之类的东西,所有的生活内容都是出自内在统一体的行动。他称这种东西为“单子”(Monaden)。感官世界是一种不可见之世界的表象,个别的单子由一种无所不包的神性(Gottheit)所承载和聚集。每一个个别的灵魂包含一个世界,然而每一个灵魂也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反映这个整体。莱布尼茨坚持一种愉悦的生活信仰,一种对生活的强力肯定,一种对个体性的高度评价和一种对不停进步的信任。他为德国的启蒙运动种下一种不停止的、同时也是持续的努力;最后他为宗教与文化的调解作出了很多贡献。这整个文化都因他而得到巨大的扩展和内化。 18世纪的法国人 法国人在18世纪时拥有民族的精神指引。他们将现代思想方式导引到一般的统治上。虽然他们显然最先继承了英国的启蒙运动,但他们还是继续领导那种独特和激进的启蒙运动。他们在品味和雅致上表现突出。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在政治及历史方面丢弃了所有超自然的关联,并且将所有的过程建立于人的本性、人的感受以及追求之上。这种生活包含着许多个别的伟大人物形象。在此时期,最主要是出现了伏尔泰(Voltaire)和卢梭(Rousseau)。 伏尔泰(1694—1778)以高度机智和卓越的诙谐批判时代的境况,他同时完成了极富意义的文学、历史及哲学的工作。具体地说,在学术上他通过对历史的普世性和批判性之处置来产生影响。他凭借着激烈的热情对抗所有迷信,但他也决绝地拒斥无神论。神和自由是他所追求的指明灯。于此满足他的是一种对人的浓厚热情。 卢梭(1712—1778)则完全不一样。他也受益于启蒙运动的激励,然而他所追求的出发点是这样的感受,即他特别追求将整体生活引领到灵魂的直接情状上。他由此出发从事一种以激情对抗传统社会的斗争。他希望拆除其人造的建筑,并从最基础的地方来作出革新;他信任不作假的自然,并且他也力求成为一种存在于其自然本性中的有力的、简单的和幸福的人。卢梭对宗教、教育及政治造成强大的影响。他想要推导出所有关于个体的权利,并坚持这些权利。根据他的学说,从个别意志的联结生发出一种每个成员必须让出其权利的一种“整体我”(Gesamt-Ich)、一种“集体的个体”(kollektiver Körper)。国家的主要目标并不像英国人那样成为个体的权利保障,而是整体的福祉。这种思想方式只承认一种在国家内的自由和平等,它不承认与国家对立的自由。卢梭对人的善性有一种坚定的信仰;根据他的观点,这种倒转的社会秩序招致让我们受苦的不幸。卢梭的这种思想使得法国大革命持续进行下去,而他留下的贡献是直接形构所有个体的灵魂生活(alles seelische Leben des Einzelnen)。 德国 启蒙运动要到18世纪30年代才成功地在德国全面活跃起来。不过之后生活急遽提升至一个令人惊讶的高度。当时的大学受到一位莱布尼茨的弟子,即克里斯蒂安·沃尔夫(Christian Wolff,1679—1754)的主导。他对当时的科学作了全面系统的研究工作,为所有的行为与思想提供了一个充分的基础,而且他还提供了许多德国的科学语言。然而他只是停留在一位纯然的学者身份上。其他具有重要意义的人如莱辛(Lessing),他介入文学、宗教及艺术领域,激活了德国人的生活并唤醒清新的力量。在莱辛深化这种启蒙运动时,赫尔德(Herder)却与启蒙运动决裂。他要求更多的直观(Anschauung)、更多的根源性(Ursprünglichkeit)、更多的直接感受(unmittelbares Gefühl)。他在所有力量的和谐中发现一种普遍人性的理想(ein Ideal universaler Humanität)。同时他热切地致力于将个人的生命与历史和民族相关联。 德意志精神生活的高度 德意志精神生活的高度一方面是在康德及其追随者,另一方面是在歌德(Goethe)及席勒(Schiller)的诗文艺术(Dichtkunst)中完成的。 康德(Kant,1724—1804) 首先是从德国的启蒙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但他后来完全与它决裂,并开启了一条新路。他的主要问题是对真理概念的把握。自笛卡尔以来,现代源于“人”,因此产生这样一个问题,即人如何获致世界的整体。作为其主要工具,这种哲学思辨是以搭建连通这种鸿沟的桥梁来展现的,意即通过两大思想家,即通过斯宾诺莎和莱布尼茨而产生的。斯宾诺莎希望能够达成一种完全的认识,由此他通过神性的统一体直观(Anschauung der göttlichen Einheit)地将人提升到万有的整体(das Ganze des Alls)中去,并宣告一种关于感性与精神性的平行主义(“一元论”)。根据他的信念,每种本质同时拥有一个感性的和一个精神性的侧面。相反地,莱布尼茨相信真理能够借由下述而获得,亦即通过把无限的整体直接放在一个存在物中来实现真理,这就预设了一个无所不包的神。相对于此,康德相信,虽然不能由人认识到事物的深层,但他确信,人是从其自身做出了一个生命架构;然而这个生命架构却将自我限制在事物的形式(die Form der Dinge),而不是物质材料(Stoff)上。这是全然暗晦不明的。于是他的观点由此产生了一个大转向,亦即所有事物的关联不是从外在来呈现,而是出自人自身。空间、时间、逻辑链,对世界做终极推论的要求,这些都是从人自身的精神结构中蹦跳出来的。因此它们只对人有效,而不是逾越他而出。这点必须在本质上改变所有的尺度和任务。而人则以其理性被摆置到中间点上。 由此出发可能显现,于康德处对生活的否定似乎占了上风,不过他赢得了一个肯定,并因此在道德行为中达致了一种自由且独立的世界核心。根据他的观点,人获得了一种没有条件限制的价值,亦即一种人不应该被当作工具,而是他必须被当作一个没有条件限制的自身目的(ein unbedingter Selbstzweck)来被有尊严地对待。于此,在德国与英国的思想间,其亲缘和差异是毋庸置疑的。两者都将自由的概念摆在前位,但自由对英国思想家所意味的是面对其他人的独立性,但对德国人则是意味着面对自己而变得独立。于此,人被认为是一个伦理价值的承载者,他赢获了一种超越尘世的自律(eine weltüberlegene Autonomie)。康德在如此理解的道德中见到人类决定性的优点;道德在那作为理性存在者而自为立法的人格性(Persönlichkeit)中高踞顶端。康德不只对个别的人要求某些成效,而且他也吁求一种对所有自然秩序都要无条件地通过其自由来思考的“道德的世界”(Welt der Moral)。自康德始,成功地完成了对生命的强化。这种生命的引领思想是那种居于自我立法之下而自由从属的义务(Pflicht)。康德将一种无法度量的运动带进精神生活并巨力千钧地撼醒世人,深入的认知与强大的道德力量相互靠拢,并给出了一种独特的生命样貌。康德的意义在于他更进一步地跨出学者的世界,由他而出现一种很大的生活变化,这种变化虽然不是新的,但在学术上它首先因康德而获得了完全的清晰性。它涉及一种不同于灵魂的(或心理学的)有关精神生活的明晰概念。具体地说,这是指那种让所有发展都从个别灵魂生发出来的英国思维方式。但在这一路径上无法达致一种有关生命与精神世界结构的内在关联。德国的思维方式则在自我行动与创造性精神的概念中,并将这种心理学一类的和精神学一类的予以相对地摆列出来(stellte dieser psychologischer Art eine noologische entgegen)。于今康德成为了一位清楚将自我行动之生命概念从所有单纯的心理学中予以凸显,并因此在本质上深化了人之基本概念的人。在这一路径上,许多优秀的思想家跟随着他,并且德国思想也因此获得一个显明的特征。在更进一步对精神生活的把握中,不同的思想家都宣告了自己独特的一面。 费希特(Fichte,1762—1814) 主要做的事是针对道德及实践行动,谢林(Schelling,1775—1854)则是试图从内心去理解艺术以及人与自然的关系。康德之后最重要的思想家是黑格尔(Hegel,1775—1831),他的强大特别体现在逻辑上,但同时也见于世界史和政治生活中。黑格尔借着更大的能量提出居于个体以及个体目的之前的整体,同时他创造出一种逻辑样式的壮观的演化学说。通过这所有一切,他对文化生活,特别是对社会主义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通过所有这些成效,德国的思维方式明确地与启蒙运动区分开来。这种思维方式曾一度创造出一个更伟大的人之形象,具体地说,在这形象上,就像发生在歌德(Goethe)这样的人身上那样,所有气力都在追求完全的和谐。因此它必须在一种历史思维方式中获致,亦即在追求一个特别的角度,从根本上将每一个别民族的独特性在语言、法律、艺术、宗教等等之上予以展现。因此在紧密的关联性中,就像它贯穿所有时间那样,存在着对个别国家更高的评价。德国在它的观念论中——这种观念论想要由内而发地来建构整体生命,并且特别是在教育上,不是将有用,而是将善和美,以其和谐而预先——达到了一个卓越的高度。这种德国观念论变成一种关于整体生命的力量,但在19世纪,却使生命愈来愈靠向实在主义,并一时还赢得了对于整体世界的掌控。这一欧洲的信念早先是由宗教,然后是由内在于世界的观念论所掌控。文学、艺术及哲学都曾是它的主要承载者。不过生命的核心,就像它在自然和在人类社会中包围着我们那样,愈来愈推迟进入可见的世界中,并且各种重要的生命图像也由这些课题而出现。 首先英国思想家边沁(Bentham)的功利主义(Utilitarismus)带来了一种新的东西。主因可能是其认为要更幸福且更有人之尊严地来形构社会生活的情况。具体地说,就像它早先存在于英国那样,它有时是相对于需求和焦虑不安而产生,有时也是为了减轻严厉刑法而产生。实证主义则显然是由孔德(Comte)作出精确表述的,但它也是通过整个时代的准备而被作出的,这种实证主义拥有一个更大的特征(Zug)。实证主义拒绝所有逾越人类及其经验框架的问题,它拒绝所有对事物根基及对神圣存在的思索。它希望将人限制于其自身的框架之中来达致一种幸福的生命,并且获取一种紧密且稳固的人之联结。然而在关于人的问题上,它不可能没有一种强烈的乐观主义(Optimismus),并且它不可能没有一种对独立的灵魂生命的压制。这个实证主义紧密地与自然生活及社会生活联结在一起,因此近代的自然科学和社会造就了它自己的生命图像。它产生了被达尔文(Darwin)和斯宾塞(Spencer)归为自然科学的演化论,并且进一步地通过马克思(Marx)而获得社会主义,这种社会主义也在法国及英国引发了许多运动。达尔文主义能够召唤近代的追求,亦即尽最大可能地由其变化来理解自然的所有现存状态。这种追求早先由于承认不可逆的有机形式而被阻绝,然而现在则通过达尔文,有机生命被安置于变化中,并由此与传统的宗教世界观背道而驰,产生出一种独特的世界观[亦即海克尔(Haeckel)与他的一元论(Monismus)]。然而在它更进一步的发展中,很清楚地就变为:一种全面包含的发展观念与带有自然挑选(natürliche[n]Auslese)和物种竞争(Kampf der Wesen)的选择学说(Selektionslehre),必须清楚地予以区分。这个问题太错综复杂了,当该选择学说能够解决上述情况时,人却在这之中发现达尔文的一个大贡献,亦即要在运动的世界图像中确保一个更宽广的空间,并且要从历史出发来理解自然。 还有更震撼的(eingreifender)是社会学说通过社会主义所经历的变革。特别是在生活处境上造成巨大变化的劳动走向技术形构的改变。早先,劳动绝大多数是由个别的人来完成的,并且存在着一种人与其劳动对象间的紧密关系。自从自然科学能够从事这样的劳作以来,自然就被拆解了,而且它的力量也被用来服务于人,因此劳动被认为具有一种技术的特性,并且完全被改头换面了。现在它在工厂中产生巨大影响,并愈来愈控制着整体生命;它由此将人的共同生活变成一种集体的特征,并产生一种庞大的牵扯纠缠,在此牵扯纠缠中,灵魂与劳动的联系愈来愈松弛,同时在业主与劳动者间形成了一种粗暴的对立。由此出现了社会主义,这个主义力求人类共同生活的一个全新样貌,以及它的代表马克思主义,则试图在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之间激起一场决不退让的阶级斗争。达尔文主义与社会主义相互对立,达尔文主义提出的一切都是立足于个别元素的力量上,而社会主义则相反,是从整体出发并将个体置于整体之下。然而这两种生命样貌都是站在感官经验以及感官存在的立场上,它们都与观念论相矛盾,观念论是在不可见的世界中找到它的立足点,并且它相信,只有由此出发才能给予生命意义和价值。 对于欧洲生活的回顾展示出一个很丰富而且变动的图像,并在不同层面交互随时地出现,而没有后来者排挤在前者,以及作出不必要的举措。在希腊一度灿烂的文化发展后,接踵而来的是转向作为压倒性力量的宗教。这种情况直至当代仍无例外地保有控制权,但逐渐地它先是被补充,之后又由于一种普遍的新生活——这种生活令各方面的面貌都焕然一新,并自行分裂为观念论与实在论两种流派——而回退。具体地说,观念论就像德意志的古典文化带给它的那样,历经了启蒙运动、对启蒙运动的回击以及它们之间对立的克服这三个阶段。实在论首先是一种单纯的反对运动;但它愈来愈取得了领导地位,最后它就像它在社会主义与共产主义中所提议的,并在现实中要排除所有其他任务那样,在社会和经济领域造成一场尖锐变革。然而这样一种窄化可能无法持续地满足文化人(Kulturmenschen)。欧洲生活已经从它的这个高度走向了一个要去缓和并尽可能克服此粗暴对立的运动。当代以及最近将来的生活将会是在两端中间移动,对于宗教这一端,代表的是一种非感官世界的法权(Recht),而对于经济生活这一端,则是被当作人类自然的自我维持生存的基本条件,这两端在今天粗暴地交相威逼着我们。克服这个矛盾是我们这一时代的最重要任务。不过此时我们处于一个很紧急的境况中,观念论已被削弱且不确定,而实在论则不可能包摄整体生命并给予它一个内容。故而,它迫切地需要一个让生命摆置到一个新陆地的深思熟虑的综合。目前这个问题在欧洲还无法得到解决,因此现在欧洲人的内在境况是很不平静和满足的。我们自己对于这个问题的立场应该在后面的章节中再加以探讨。 [book_title]伦理学在中国的历史发展 对于伦理学在中国的历史解说,它必须以中国四千年历史之精神潮流发展的一个描述来展开,这发展由五个时期构成: 第一期:孔子以前的时代; 第二期:孔子及其同时期哲学家的时代; 第三期:汉朝至唐朝的时代; 第四期:宋朝至明朝的时代; 第五期:清朝至现今的时代。 孔子以前的时代即自黄帝时代至周朝的建立,也就是自公元前1122年至公元前249年,在这期间已创造了中华帝国的基础,并因此确立了中国的国家制度与精神文化的基石。在此期间表现出中国精神潮流的著作,可以以《易经》《书经》《诗经》及《礼记》等为代表。 孔子及其他同时期哲学家的时代涵盖从春秋开始(前722—前481)到秦帝国的创立(前249—前206)。当时中国存在许多诸侯国,而在思想领域也流派林立。总体来说各家如下:北方以孔子为代表,南方以老子为代表。中部则出现了以墨子为代表的第三个学派。孔子的学说后来由孟子及荀子继续发展。在韩非及李斯——荀子(1)的追随者——帮助秦王朝首次一统全中国时,中国的精神世界逐渐地采取一种统一的性格。 第三个时期始于秦朝,并下至于唐朝(618—906)。当李斯成为秦朝的第一个丞相时,他将其政治策略转向孔子有关控制民意以及严格区分治者与被治者的基本原则上。而由于李斯的老师荀子是儒家出身,因此人们可以由此说李斯的学说是一种扩大意义上的儒学。自汉朝武帝(前140—前87)宣布独尊孔子及其学说,并罢黜所有其他学说以后,儒家在中国的政治生活中也像在中国的精神世界中一样,成为唯一的统治者。然而在魏晋这两个朝代,除儒家外,老子与庄子的学说也出场了。同时在这个时代,佛教也传播到了中国。这也就给唐朝的一位学者,即儒家的韩愈一个机缘,对孔子及孟子学说进行革新及稳固,用以有力地对抗那维护老子及庄子的道教乃至佛教。他对于仁[Yin(Menschlichkeit)]、义[Yi(Gerechtsein)]、道[Tao(Allvernunft)]、德[Te(Tugend)]、性[Sin(menschliche Natur)]以及情[Tschin(Gefühl)]之学说的引证,对宋朝的理学[Lee-Philosophie(Lehre von der wahren Vernunft)]来说是一个先驱。 第四个时期包括从宋朝(960—1280)到明朝(1368—1644)。早在这个时期开始之初,学者就已深入掌握道家及佛教的精神思辨,因此他们不再只是保存汉代学者的古老哲学的解释方法,他们更多地采取佛教的方法来改革孔子的学说,并因此而奠立了理学[die Lee-Philosophie(Theorie von der wahren Vernunft)]。 最后第五个时期包括从清朝(1644—1912)到当代。清代学者立足于古书及经典来研究著作的内容,包括每一句每一字、每一名每一物,直至其源始之处。自从国际交通开启以来,这种学术风气大规模地为欧洲科学留出空间,并且“世界大战”后也可以在中国发现新的哲学思想,甚至从欧洲传来的社会主义理论的门道。 * * * (1) 于此张君劢的德文拼写为Suntse,依音译可作“孙子”,而在后文则将“荀子”拼写作Shintse,又荀子的名字外文通常拼写作Hsüntze。由于张君劢在同一页前后两行中又同时出现有Shintse及Suntse的两种拼写,因此可以当作分别指两个不同的人。其中由于Shintse与Mengtse并列为孔子的继承者,因此明显是指荀子,而Suntse则应当理解是指另一人;但由于历史上记载韩非及李斯都曾就学荀子门下,并且荀子在历史上也有为“孙卿”的称法,因此Suntse这一音译拼写,或亦可能是指荀子,而不是兵家的“孙子”。因此即使韩非、李斯的法家思想在佐助秦始皇以武力统一中国这一点可以和兵家的孙子相关联,而为其追随者,然而就思想史脉络来说,倒不如将它视作拼写的不统一,而将之同视为是指荀子。但为存疑起见,并附说明如此注,希望不会有误译之咎。——译注 孔子以前的时代 早在著名的五帝以及人民敬如父祖的黄帝以下直至武王的时代,古代中国就以积极的形式进行思辨。敬天以及遵循祖先的范例是这一时期出现的两个重要仪式。 根据古代中国的概念,“天”这一表述有许多不同意义。《诗经》中说“天生烝民”(Der Himmel bringt das Volk hervor,《大雅·荡之什》),以及《礼记》“万物本乎天”(Alle zehntausend Dinge haben ihre Ursprung im Himmel,《郊特牲》)。由此可见,天生成所有生物与万物,而在地上的所有物类之存有都要回溯于天。天意谓着某种拥有引领管理地上所有现象的力量。因此在《诗经》中说:“荡荡上帝,下民之辟;疾威上帝,其命多辟。”(《大雅·荡之什》),进而又说:“天生烝民,有物有则。”(《大雅·崧高》)于此是说,所有自然现象的法则要在天之下来理解,因此人应该以所有归属于天者作为模范。 天最后被描述成最高的机关,不但居于皇帝之上,而且对他进行审判。因此,所有不寻常的自然现象如日蚀、彗星、洪水等等,都被想象成是上天所做警告的记号,统治者必须负起责任。于今由于天无非是一个抽象的存在,因此人民被标识为其代表。在《书经》中说道:“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书经·皋陶谟》),进而又说“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书经·泰誓中》)。 在天之外还有祖先,对祖先人们要致以很高的崇敬,其崇敬的表现则见诸献祭。此应予崇敬的,在天称为“神”,在地称为“祇”,在人称为“鬼”。“鬼”意即死去的祖先。在《礼记》中称说:“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礼记·郊特牲》),并进而说:“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于明堂以配上帝”(此语分别各见于《孝经》《史记·封禅书》以及《汉书·郊祀志》中)。于此,祖先配天以祭祀,并由此祖先崇拜而发展出家族父长的地位。家族首先要遵循秩序,并由此家族而导出社会秩序。在家族中,父亲居于最顶尖处,在国中则是统治的君主。因此统治的君主被理解为民众之父,而民众则是统治的君主之子。国是所谓大的家。由于政治生活与家庭生活紧密相连,因此帝舜(前2255—前2205)在任命他的大臣时早就提出要求:“百姓不侵,五品不逊,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宽。”(《书经·舜典》)而这神圣的五教所要求的亦即是: 父子有爱; 君臣有义; 夫妇有别; 长幼有敬; 朋友有信。 早先的帝王,因为他们敬天,以及对祖先所创造的努力守成,因此变成适切的模范。孔子谈到尧(前2205—前2198)时说:“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论语·泰伯》)而在《书经》中,尧努力的是:“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尚书·尧典》)亦即是说,尧首先让自己变得高尚,然后再及于他的周遭、他的民众,以及所有居于他之下的各国。 孔子及与他同时代的哲学家 孔子(前551—前479)周灵王二十一年生于鲁国。他祖先的出生地是先前“商”朝所统治的区域。那里的民众以坚定、勇敢的刚强性格为人所知,孔子也有这种特征。而由于鲁国因其第一位封君“周公”发展出一个灿烂的文化,因此孔子显而易见地受到这种文化影响,并将它用到其创立的学说上。由此也解释了后续的情形,亦即一个带有坚定、勇敢的个性,并同时也是一个伟大人物的孔子,他将其时代的整体文化吸纳到自身中,并给予系统的说明。孔子经常但却也是徒劳地,试图将其学说献替诸侯君主。在他最后的岁月,他根据特定的倾向删订整理《诗经》与《书经》(诗歌及文件的经典书籍),将有关礼仪与音乐的文本作成统一的说明,也研究、注解《易经》,并撰写《春秋》。由于他的这些成就,他被称为儒家的创立者。 老子(公元前604年生)也生活于孔子的时代,稍后有墨子(前312—前289)。这三个人代表古代中国三个不同的精神潮流团体。后来在周朝倾覆后,形成了六个不同的派别,亦即:儒家、墨家(墨子的追随者)、名家(die Terministen)、法家、阴阳家(die Weltentstehungslehre),以及道家。然而人们可以将墨家当作例外,并将此思想世界分作两大倾向,一个是属于中国北方的,一个则是属于中国南方的。 在中国北方,由于气候的影响,过的是一种艰困的生活。因此在那里,要在一个不调适的生活关系下建立一种社会秩序,这对于时人而言是一个困难的任务。因此在某种程度上人很少有引发研究形而上事物的动机。这即是为何中国北方之流派的代表者停留在实践土地上,并尽其可能以适应日常生活之故。为此北方流派仅仅致力于将其学说建立在经验之上。因此他们深入地研究现实中的问题,用以在内在中完善他自己的自我,以及由此以维持其家、其国的秩序,乃至世界的和平。这是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精神。 其他南方流派的代表者,由于他们是生活在一个气候适当、土地肥沃以及容易生存的地方,因此他们的思想不只局限在日常生活中。他们更是立足在眼前世界之外和之上,并试图从一个更高的视角去探讨所有的世界现象。因此他们对于依据实际面来形塑、只照管外在文化、只持守过去之经验以及依循祖先方式过活的生活,并不给予价值。总体而言,我们对他们所能够说的是,他们是从知识出发,以及所有事物与此自身之我,它们都要在一个更大的世界关系中展现为必须被同样重视的个别的部分;他们主张,所有外在的形式特性都会妨碍生命现象的自然过程,只有其生发展开才能为世界安顿秩序。这是老子所代表的中国南方之方向的精神。 这两种方向直至秦朝(前249—前206)统一中国时都还是互相对立着。在这个时期中国由于思想的自由和丰富而处在精神思辨的高峰,但自秦朝以后,中国的精神世界就因受儒家的影响而变得窄缩。 儒家的传承者 在孔子死后,儒家分裂成许多不同的流派。其中曾子及子夏的流派被认为最具意义。曾子的学说是建立在对人的德与性的推重上。相对地子夏则大大推重文学的修为。于此必须提及前者的追随者子思与孟子,以及后者的追随者荀子。 子思,他是孔子的孙子和曾子的学生,写有著作《中庸》[关于黄金中之学说(Lehre von der goldenen Mitte)]。 而孟子则确实可被看作儒家最能干的旗手。他生活在大约孔子死后的一个世纪。在那个时代周王室已经失去它古老的威望;诸侯相互攻伐,因此孔子的学说不被遵从。孟子则作为替儒学辩护的勇敢斗士出场了,他精神抖擞地对抗所有非儒家的学说。 故而孟子经常徒劳地为齐、梁、宋以及滕国诸侯讲述道德秩序的学说。在他的晚年,他必然是获得了这样的洞见,亦即其学说可获得追随的时代,仍还在遥远的未来之中。于是他与他的年轻晚辈写作了那部著名的、包含有七篇著作的《孟子》,在此书中他写下与诸侯以及其学生所进行的对话。他是子思的学生的学生。 依前面所述,子思及孟子都是儒家的优秀旗手。接着我们想试着在孔子、子思及孟子的学说基础上来获取一个在他们伦理学理论中的普遍认知。 孔子及其追随者的伦理理论 孔子经常引用出自《诗经》的这个句子:“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1] 《中庸》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2] 对这种人性的本质孟子有更进一步的处理,他说:“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非所以内交于孺子之父母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非恶其声而然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孟子·公孙丑上》)[3] 在另外一处孟子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孟子·尽心上》)[4]由这个说法我们看到,孔子、子思和孟子都在他们的研究基础上得到推论结果,即人类天性是善的,并由它而导出道德法则。 * 由此可理解到,人的任务是去展现其自在和自为的善性,以有用于社会和国家。因此《大学》说:“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大学》)[5]并在另一处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大学》)[6]《大学》这篇文章充满着这些思想,而且人们发现上述言词就出现在篇首。 《中庸》则言:“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中庸·第二十章》)[7] 孟子也表达了同样的意思:“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孟子·离娄上》)[8] 可以总结说,在孔子与孟子的意下,所有的社群,无论是天下、国或家,以及所有的社会关系,亦即不管是在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父母与子女、夫与妇、长兄与幼弟,乃或朋友之间的关系,都有同样一个基础:个体,以及那造成如此个体的,乃是真实德性的实现,换言之,作为人之本原的道德本性应该自由地被展现出来。 * 于此人应该如何展现他的本原本性,并借此而得以走上达至正确目标的正确道路呢?在这当中存在孔子学说的核心观点,并且这观点成为许多后代学者争论的对象。 依古代模范君王以及孔子所意想,人只能通过黄金中庸的学说(die Lehre von der goldenen Mitte)才能走上达到正确目标的正道。在《尚书》中就已经说过:“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书·大禹谟》)[9]而这在《中庸》中则被表达为:“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中庸·第一章》)[10] 基于上述所引的基础,现在可以理解,孔子对于中庸会说:“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中庸·第九章》)[11]他进一步还说道:“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中庸·第三章》)[12]借着这些言辞孔子认为,中庸的学说根本不是容易遵循的。 * 因此人可以等值地以“实现中庸的学说”来取代展现人之道德本性的这种说法。为达到这高度的目标包括:心的陶冶与坚定[Bildung und Festigung des Herzens(尽心/存心)],人之天性的照顾[Pflege der menschlichen Natur(养性)],自我检讨[Selbstprüfung(自省)],自我监督(Selbstaufsicht),以及自我克胜[Selbstüberwindung(克己)]。 我们更贴近来看: 曾子说:“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论语·学而第一》)[13] 有一天颜渊问到有关纯粹之仁的本质,孔子回答说:“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论语·颜渊》)[14] 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孟子·尽心上》)[15]至此对于心的陶冶与坚定、人之天性的照顾、自我检讨、自我监督以及自我克胜等所说的,也可以被这么归结表述:在感性激情之外,于人心之中也居有从天而降的理性。对于理性的一个展现,只有在激情确立其位时才能有所表达。[16] * 其契合于人之天性的照顾(养性)的依靠,在儒家之中存有两个方向。其一代表的观点是,人的德行不是通过外在世界,而是通过内在自我来规定。这点可诉诸孔子的观点:“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论语·述而》)[17]故而仁的实现依赖于人的意志。这个学说由“尊德性”(“Die Würdigung der Tugend und Natur des Menschen”)这个学派来代表。另一个方向则主张人性必须通过外在的文化来展现,而它也诉诸孔子的另一个说法,此说法称言:“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雍也》)[18]这是将大价值建立在外在文化与文学上,以及以“小康”(der“kleine Friede”)为其政治理想的方向。倡导这种观点的是荀子。将更大的价值建立在仁义原理上,以及将世界看作统一的和视世界如手足的第一种方向,其代表则是孟子。 * 由于人际关系的多样性,因此也存有不同的德行,而这些德行根本上是出于同样一种来源。《大学》称:“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仁、敬、孝、慈、信都是由相互的人际关系而得出的各殊样貌的德行,而这些德行根据其本质则是出于同样一个本性。[19] 孟子说:“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孟子·告子上》)[20]仁、义、礼、智故而基本上是出自同一本原,并因人性诸多功能而表现为诸多不同样貌的德行。 当每个人在各种人际关系中都契合于诸型范的德行行动,那么他就会发现自己处在一个走在正道上的社会中。家和国(Familien und Staaten)于是就会得到井然有序的统治,并且世界也会变得和平。因此《大学》[21]说:“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絜矩之道也。”[22]而有关适合所有行为的准绳这个问题,则是以下述言辞作回答,亦即《大学》继续说道:“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23] * 孔子的社会道德建立在“忠”与“恕”之上。“忠”意指:就像人对自己所做的那样来对待其他人(anderen gegenüber so zu handeln,als ob man es sich selbst tue.)。而“恕”意谓:对某些事由我以及他人的立场出发来作判定(etwas von meinem und vom Standpunkt der anderen aus beurteilen)。孔子说:“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中庸·第十三章》)[24] 子贡问孔子,是否有一个可以让人长期在其生命中遵循的简单字词。对此孔子说:“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25](《论语·卫灵公》) 孔子用君子[Dschüntse(der Edle)]这个表述刻画理想的人。他说:“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焉。”[26](《中庸·第十四章》) * 孔子进一步说:“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又继续说:“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27](《论语·宪问》) “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28](《论语·卫灵公》)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29](《论语·卫灵公》) * 依孔子所说,每一个政府都必须契合于道德原则。 孔子说:“为政以德。”[30](《论语·为政》)又进一步说:“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31](《论语·为政》) 谈及政治家子产,孔子说他有四个特性可以被刻画为君子:“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32](《论语·公冶长》) 季康子向孔子问为政之道,孔子回答说:“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33](《论语·颜渊》) 梁惠王接见孟子,并问道:“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34]孟子回答说:“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35](《孟子·梁惠王上》) 又孟子也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36](《孟子·梁惠王上》) 又引用《诗经》云: “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37](《孟子·梁惠王上》) 这些词语意谓:“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38](《孟子·梁惠王上》) 至此探讨的是整个孔子的学派。不过必须强调,孟子独立地对它继续作了构建。于此可以举出几点予以特加强调:1.人性善的理论;2.王道(Regierung nach moralischem Prinzip);3.养气(Pflege der Lebenskraft);4.人民权利的强调。 孟子谈论到这四点时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39](《孟子·尽心下》)他与齐宣王谈论两位受人民爱戴的诸侯杀死帝王桀和纣的故事,齐宣王认为,属下杀害其君主是不义的事,但孟子反对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弑君也。”[40](《孟子·梁惠王下》) * 荀子是子夏的一名学生,故而也是属于孔子学派。由于子夏自己特别致力于文学,荀子也认为,知识学问要以研究《诗经》开始,并且要以研习《礼》(礼仪或习俗/Riten oder Sitte)作结束。故而,荀子的学说不同于孟子:孟子倾向于尊德性的方向,他的政治理想是将世界手足同胞化,而且他经常谈及仁、义以及道德的世界秩序。荀子属于“小康”的方向,因此他经常谈论统治者的权力、习俗和礼仪,以及有关概念和事物对象的名言训诂解说。在荀子的学说中与孟子粗暴地对立的是有关人性恶这一观点。他说:“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41](《荀子·性恶篇》)在另一处又说:“故枸木必将待栝、烝矫然后直。”[42](《荀子·性恶篇》)荀子强调礼俗(或礼仪=礼)的影响,并将礼俗的作用解释如下:“注错习俗,所以化性也。”[43](《荀子·儒效篇》)“故圣人化性而起伪。”[44](《荀子·性恶篇》)“(故圣人……)所以异而过众者,伪也。”[45](《荀子·性恶篇》)更进一步,荀子说:“性伪合,然后成圣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46](《荀子·礼论篇》) 孔子和孟子都站在必须以道德来对待民众这个立场上,但荀子强调,正确的统治作为乃是基于严格的惩罚。他说:“凡刑人之本,禁暴恶恶,且征其末也。”[47](《荀子·正论篇》)并更进一步说:“故治则刑重,乱则刑轻。”[48](《荀子·正论篇》) 荀子的意思是,根据发展的原理,这个世界在时间的进程中是一直变好的。他的黄金时代不在远古时代,而是在未来中。故而他说:“天地始者,今日是也。”[49](《荀子·不苟篇》)“百王之道,后王是也。”[50](《荀子·不苟篇》) 对于荀子和孟子之间的对立,人们可以这么总结之:1.据于孟子性是善的,据于荀子则不是;2.孟子要求以道德统治,荀子则通过刑罚维持秩序;3.孟子推荐人性的展开,荀子则与习俗礼仪作联结;4.孟子是以古代帝王作为模范,荀子则以当下时代来看取模范。 荀子的学生韩非与李斯,则以他的学说帮助秦朝成为法律统一实体(Rechtseinheit)。政治只以法律和刑罚作支撑。故而人们强调,在中国的精神和政治中,自秦朝以来更多的是以荀子的学说,而不是以真正的儒家来进行统治。由于经由荀子而中断了真正的传统,故而他受到指责。 * 老子、庄子及墨子的学说 老子和墨子是孔子的同时代人,他们的影响在当时与孔子一样大。结果于今,孔子和孟子的学说支配着整个中国,而其他的哲学家则被抛弃了吗?为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多少认识些老子和墨子的学说。 * 老子 老子所著的书题称为《道德经》(Tao-te-king)。在他书中的“道”和“德”两字完全不同于孔子著作中的“道”与“德”。孔子从人的观点得“道”,老子则从宇宙的方面得“道”。老子说: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51](《道德经·第四章》) 在另一处他说: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曰复命。复命曰常,知常曰明。[52](《道德经·第十六章》) 这无非意谓,道的本质是虚和静。由此,所有被造物需要回归到虚和静。于此就隐含着老子无为理论(Theorie des Nichts-Tuns)的根源。 老子认为,在古代,人们是在无知且浑然未分的状态下生活的,由此他们没有什么需求也很少作为。这样一种处境相应于他关于道之本质的理解。后来,来了宣扬仁与义、制礼、作乐以及以礼法统治世界的圣人,于是国家愈来愈陷入司法规定之下,而这也更增加了争论的诱因,于是社会秩序翻转成了无秩序。我们更贴切地来看,老子是如何对造成如此的处境作出评断的:“上德不德,是以有德;下德不失德,是以无德。上德无为而无以为;下德为之而有以为。上仁为之而无以为;上义为之而有以为。上礼为之而莫之应,则攘臂而扔之。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夫礼者,忠信之薄,而乱之首。”(《道德经·第三十八章》)[53]老子试图从相对推进到绝对,故而他说:“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已。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道德经·第二章》)[54]故而此一个总是会由另一个来限制。 老子在道与德之下将某些东西理解为虚;因此他认为,由规则推导出来的并不确然就是道与德。根据孔子与孟子,治理的任务乃是在于领导与统一民众。老子的观点则是,所有介入民众生活的都是有害的,更好的是放任民众做他们想要做的。是故他说: 圣人无常心,以百姓心为心。善者,吾善之;不善者,吾亦善之;德善。信者,吾信之;不信者,吾亦信之;德信。圣人在,天下歙歙焉,为天下浑其心,百姓皆注其耳目,圣人皆孩之。(《道德经·第四十九章》)[55] * 庄子 庄子的学说与老子的学说关联很近。根据学派传承,他是孔子一名学生的学生,但根据他的学说,他则完全受到老子的影响。 庄子的基本思想是,那种人所肯定的或否定的,亦即称为此或彼(Dieses oder Jenes)者,乃是一种单纯的直观方式(Anschauungsweise),一种主观的意见或某种相对的东西。而走出这个是或否的,则就是“道”。我们引录庄子书中著名的这一段话: (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于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56](《庄子·齐物论》) 在另一处庄子说:“夫天下莫大于秋毫之末,而大山为小;莫寿于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57](《庄子·齐物论》) 在这句中,“万物与我为一”涉及庄子的整个世界观,道的本质即在这句话中被说出。 他还更贴切地以下述文字描写道的本质:“夫道,覆载万物者也,洋洋乎大哉!君子不可以不刳心焉。无为为之之谓天,无为言之之谓德,爱人利物之谓仁,不同同之之谓大,行不崖异之谓宽,有万不同之谓富。故执德之谓纪,德成之谓立,循于道之谓备,不以物挫志之谓完。君子明于此十者,则韬乎其事心之大也,沛乎其为万物逝也。”[58](《庄子·天地》) 由于我们已认识了他的理论观点,我们也将针对他对孔子学派之主导观念的仁与义这些道德原理的态度进行了解。这又再度确定了他对统治等的态度。 庄子说: 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 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59](《庄子·胠箧》) 庄子嘲笑经常受孔子学派称赞的所谓模范帝王:“黄帝始以仁义撄人之心,尧、舜于是乎股无胈,胫无毛,以养天下之形,愁其五藏以为仁义,矜其血气以规法度。然犹有不胜也……”[60](《庄子·在宥》)于是庄子得到这样的结论:“夫帝王之德,以天地为宗,以道德为主,以无为为常。无为也,则用天下而有余;有为也,则为天下用而不足。故古之人贵夫无为也。”[61](《庄子·天道》) * 墨子 墨子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有很大的意义。他不只是理论家,而且也是实践者,他有一个在其私生活以及政治上都严格遵循的学说。传说墨子家里的烟囱没有变黑过,这意味他几乎不留居在家,以及他是多么地将自己献身给公共利益。直到我们这年代,人们才开始注意到在其著作中的许多逻辑研究,人们可以称他为中国的第一位逻辑家。不过这对我们的主题来说,无法予以探讨。对他的学说我要列出四点,这四点多多少少与伦理学有关。 1.他强调有神鬼存在。他说:“是以吏治官府之不洁廉,男女之为无别者,鬼神见之;民之为淫暴寇乱盗贼,以兵刃毒药水火,退无罪人乎道路率径,夺人车马衣裘以自利者,鬼神见之。”[62](《墨子·明鬼下》)意思是说,对神鬼存在的信仰在国家中造成秩序,否则就由无秩序主宰了。他的鬼神理论不只见于现实的土壤,而且也在宗教的土壤上成长起来。他自己坚定地相信是有鬼神存在的。 2.兼爱[普遍的爱的理论(Die Theorie der allgemeinen Liebe)]。墨子认为,天平等地爱所有生物,亦即平等的爱是天的意志,人应该采取这点作为榜样。墨子通过实例展示了如何自行分别普遍的和特殊的爱。“是故别士之言曰:‘吾岂能为吾友之身若为吾身,为吾友之亲若为吾亲。’是故退睹其友,饥即不食,寒即不衣,疾病不侍养,死丧不葬埋。”[63](《墨子·兼爱下》)他的学说与孔子学派的忠与恕相似,但后者认为有不同等级的爱。依此对双亲的爱不同于对朋友的爱。孟子对此说过,当普遍的爱被完全执行时,那么就没有双亲了;因此他对这个理论进行了尖锐的论驳。 3.薄葬。墨子要求生活必须俭省。要弃绝葬仪的奢华。对此孟子在下述评论中采取了反对立场,一位墨子的学生夷之经由徐辟请求与孟子会谈,孟子告诉徐辟:“墨之治丧也,以薄为其道也,夷子思以易天下,岂以为非是而不贵也?然而夷子葬其亲厚,则是以所贱事亲也!”[64](《孟子·滕文公上》)之后,孟子继续说:“盖上世尝有不葬其亲者:其亲死,则举而委之于壑。他日过之,狐狸食之,蝇蚋姑嘬之。其颡有泚,睨而不视。夫泚也,非为人泚,中心达于面目。盖归,反虆梩而掩之。掩之诚是也,则孝子仁人之掩其亲,亦必有道矣!”[65](《孟子·滕文公上》)根据这个论辩,那么埋葬不应该在基本原则上俭薄,而是要符合自然的心意(Sinn der Natur)。此中存在着孟子与墨子在认知上的差异。 4.反对战争。墨子的意见是,战争的发动者是最大的罪犯,墨子是一位和平主义者。但他并不是主张保卫国家是不正确的,他自己发明许多器械用于保卫国家并参与其中。 人们可以把整个墨子思想以其自己的言辞来作概括:“视人之国若视其国,视人之家若视其家,视人之身若视其身。”[66](《墨子·兼爱中》) 上文展示了这三个学派间的差异:儒家从人性推论出道与德,并从它而生发出习俗伦常与道德(Sitte und Moral)。 老子与庄子学派在空无与静之中来看道与德的本质,并因此在无为中来看人的幸福。墨子的哲学更多地立足在逻辑和实证的基础上,较少关注道与德的本质。 倘若我们也从某一种评价来看这三种理论,那么我们就必须说,孔子的学说最符合于日常生活。老子意义下的“道”与“无为”对形而上学来说自然具有很大的意义。从统治的立场来看,非常清楚地可以看到这三种学说哪个是被偏爱的。兼爱的理论预设着人人平等;而中国长期所实行的是一种绝对君权体制,因此“兼爱”是不会被采用的。而老子的“放任”理论(die“laissez-faire”-Theorie)与专制政体也是无法合一的,因为这种专制政体介入到民众的生活中。老子和庄子嘲讽古代的帝王,因为他们越是更多地致力于统治,就越发地引起巨大的失序。儒者却不同,他强调秩序、身份等级差异以及君主的法律权力。儒家的代表者在生时与诸多不同的王侯当面交流,希望能够实现他们的学说。 儒家意味着一种对君主政体的支持,这即是为什么各个不同朝代的帝王总是偏爱儒家的主要理由。儒家的优势亦即在于它作为生活哲学与国家哲学的这一特征,以及那让它在历史进程中通过君主政体而配享的庇荫。 注释: [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Himmel bringt das Volk hervor,und jedes Wesen hat sein Naturgesetz;weil die Menschen eine solche Anlage haben,darum lieben sie die höhere Tugend.” [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Bestimmung des Himmels ist die eigentliche Natur,die Befolgung der eigentlichen Natur ist die Allvernunft(Tao),die Pflege der Allvernunft ist die Große Lehre.” [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Es gibt Dinge,die kein Mensch ohne Anteilnahme tun oder lassen kann.Wenn ein Mensch sieht,daß ein kleines Kind im Begriff ist,in einen Brunnen zu fallen,so entsteht in ihm unwillkürlich ein ängstliches und mitleidiges Gefühl,und zwar nicht deshalb,weil er die Bekanntschaft der Eltern des Kindes machen will,weil er von seiner Umgebung und seinen Freunden gelobt werden will,oder gar,weil er die verzweifelte Stimme des ertrinkenden Kindes nicht hören will.Daraus ersehen wir,daß jeder Mensch Mitleid,Schamgefühl,Bescheidenheit und Urteil über Recht und Unrecht im Herzen trägt.Mitleid ist der Anfang der Menschenliebe,Schamgefühl der Anfang des Gerechtseins,Bescheidenheit der Anfang der Sitte,die Unterscheidung von Recht und Unrecht der Anfang der Weisheit.” [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as die Menschen können,ohne es gelernt zu haben,ist das ihnen von der Natur gegebene Können.Was die Menschen wissen,ohne sich dessen bewußt zu sein,ist das ihnen von der Natur gegebene Wissen.Daher die Liebe der kleinen Kinder zu ihren Eltern und die Verehrung der Knaben für ihre älteren Brüder.” [5]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Es gilt schon seit alter Zeit der Grundsatz,daß eine Beeinflussung der Welt durch Ausübung der wahren Tugend nur dann möglich ist,wenn zuerst die Staaten in Ordnung gehalten werden;man kann aber nur dann die Staaten in Ordnung halten,wenn in den Familien Ordnung herrscht;dies ist aber wieder bedingt durch die innere Vervollkommung der Einzelnen.” [6]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Vom Kaiser bis zum einfachen Bürger muß die innere Vervollkommung als die grundlegende Bedingung angesehen werden.” [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Es gibt fünf an und für sich vernünftige Beziehungen zwischen Menschen,nämlich:die zwischen Herrscher und Beherrschten,Eltern und Kindern,Mann und Frau,älteren und jüngeren Brüdern,Freunden.Diese fünf vernünftigen Beziehungen werden verwirklicht durch die drei Tugenden:Weisheit,Menschlichkeit und Tapferkeit,die ihrerseits wieder aus ein und derselben Quelle entspringen.” [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an spricht immer von der Welt,vom Staat und von der Familie — fürwahr,die Welt hat ihre Grundlage in den Staaten,die Staaten haben ihre Grundlage in den Familien,die Familien ihre Grundlagen in den Individuen.” [9]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sinnliche Neigung ist etwas Gefährliches,und die Stimme der Vernunft ist nicht leicht vernehmbar.Am besten ist es,seinen Sinn auf Eins zu konzentrieren,nämlich darauf:sich bei allem in der Mitte zu halten.” [1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itte ist der Zustand,wo die Freude,der Ärger,die Trauer und der Frohsinn noch nicht zum Ausbruch gekommen sind.Sind sie in angemessenem Grade zum Ausbruch gekommen,so pflegt man von Harmonie zu sprechen.Mitte ist etwas,worauf die ganze Welt beruht.Harmonie ist das vernünftige Ideal auf unserer Erde.” [1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an kann die Welt und den Staat ordnen,Auszeichnungen und hohe Ämter ausschlagen,ja,sogar seinen Willen dem blanken Dolche trotzend durchsetzen;aber es ist nicht möglich,das Ziel der goldenen Mitte vollkommen zu erreichen.” [1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goldene Mitte ist die höchste Tugend;darüber hinaus gibt es nichts.Lange ist es schon her,daß man nicht ihr gemäß handelt !” [1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Ich prüfe mein Selbst täglich dreifach:ob ich in meinem Tun für andere aufrichtig war;ob ich in dem Verkehr mit Freunden treu gewesen bin;und ob ich die alten Lehren befolgt habe.” [1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an übt Menschlichkeit,wenn man sich selbst überwindet,und sich den Vorschriften der Sitte unterwirft.Wenn sie sich einen Tag selbst überwinden und sich den Vorschriften der Sitte fügen könnte,würde die ganze Welt sich zur Menschlichkeitskultur kehren.Es hängt nicht von anderen,sondern von uns selbst ab,ob wir Menschlichkeit erreichen.” [15]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r imstande ist,seinem Herzen auf den Grund zu kommen,der ist sich seiner Natur bewußt.Wer sich seiner Natur bewußt ist,der ist sich auch des Himmels bewußt.Die Bildung und Festigung seines Herzens und die Pflege seiner Natur ist etwas,womit man dem Himmel dient.” [16] 对于张君劢的这一总结命题,因为其论述抽象程度极高,译者谨在此将之抄录以供读者参考:“Es wohnt im menschlichen Herzen die vom Himmel hergeleitete Vernunft neben den sinnlichen Leidenschaften.Von einer Entfaltung der Vernunft kann nur dann die Rede sein,wenn die Leidenschaften ihr Platz machen.” [1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reine Menschlichkeit liegt nicht weit von uns.Wollt ihr sie euch aneignen,so werdet ihr sie erlangen.” [1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Ein Edler,der eine umfassende Kenntnis der Literatur besitzt,und in allem den Vorschrift der Sitte gemäß handelt,kann vor Fehltritten behütet werden.” [19] 此段引文中,张君劢将结束引号符置于全段文字后,但据《大学》本文,乃止于“止于信”处,之后的文字应该是张君劢的疏论,以是谨于此说明如上,下面全依原著照录,并于引文结束处加括号注记,原译文如下:“Für den Herrscher gilt die Menschlichkeit als das höchste,für die Untertanen die Ehrfurcht,für die Kinder die Pietät,für die Eltern die Liebe,für den Umgang mit Menschen die Treue.[(”)] Menschlichkeit,Ehrfurcht,Pietät,Liebe und Treue sind also infolge der menschlichen Beziehungen zueinander verschiedenartig gestaltete Tugenden,die ihrem Wesen nach ein und derselben Natur sind.” [2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Jeder Mensch hat Mitleid,Schämgefühl,Ehrfurcht und die Unterscheidungsfähigkeit zwischen Recht und Unrecht im Herzen.Mitleid ist Menschlichkeit,Schamgefühl ist Gerechtsein,Ehrfurcht ist Sitte(Li),Unterscheidungsfähigkeit zwischen Recht und Unrecht ist Weisheit.” [21] 本段文字中两处引文称出自Die Lehre von der goldenen Mitte(《中庸》)的书名,实际上是出自《大学》,译者于文中径改,并附识如此。 [2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der Herrscher die Alten ehrt,dann wird das Volk pietätvoll gegen seine Eltern sein;wenn der Herrscher die erfahrenen Leute als solche gelten läßt,dann wird das Volk Verehrung für seine älteren Brüder haben;wenn der Herrscher den vaterlosen Kindern zu Hilfe kommt,so wird das Volk nicht rebellisch sein.Deshalb muß der Edle in allem seine Richtlinien haben.” [2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as man ...an oberster Stelle haßt,das soll den unteren Klassen nicht zugemutet werden,was man in den unteren Klassen haßt,das soll man nicht gegen die oberste Stelle tun”usw. [2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r sich diese Eigenschaften angeeignet hat,der ist nicht mehr weit von dem Tao.Was man sich selbst nicht wünscht,das soll man seinem Mitmenschen auch nicht zumuten.” [25]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Gewiß,es ist ‘shu’ .”“was man selbst nicht gern mag,das soll man auch keinem zumuten.” [26]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Edle handelt stets seinem Stande gemäß;was außerhalb seines Standes liegt,das erhofft er nicht.Ist man reich und freut sich seines hohen Amtes,so richtet man seine Handlungen danach.Ist man arm und nichts weiter als ein einfacher Bürger,so richtet man ebenfalls seine Handlungen danach.Deshalb ist der Edle mit seiner jeweiligen Lage innerlich stets zufrieden.” [2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as,was einen Edlen als solchen ausmacht,ist dreierlei:Menschlichkeit macht ihn frei von Leid,Weisheit macht ihn frei von Zweifeln,Entschlossenheit macht ihn frei von Furcht.Von diesen drei Eigenschaften besitze ich nichts.” [2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Edle verlangt alles von sich selbst;der Unedle dagegen erwartet alles von anderen.” [29]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Edle trachtet nach der Wahrheit,nicht aber nach leiblicher Nahrung.Wer pflügt,der kann auch in Hungersnot geraten;anderseits kann der Studierende unbewußt durch sein Studium auch Lohn erwerben.Der Edle ist daher nur um der Wahrheit willen besorgt,nicht aber um das tägliche Brot.” [3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it der Tugend regiert man.” [3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man durch Erlasse leitet und durch Strafen ordnet,so weicht das Volk aus und hat kein Gewissen.Wenn man durch Tugend leitet und durch Sitte ordnet,so hat das Volk Gewissen und tut das Gute.” [3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Tse zan’ ...er habe Selbstachtung,Ehrfurcht vor den Vorgesetzen,Liebe für das Volk und Gerechtigkeitssinn gegen die Untergegeben.” [3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Regieren heißt recht machen.Wenn sie die Führung übernehmen im Rechthandeln,wer sollte es wagen,nicht recht zu handeln ?” [3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Alter Mann,tausend Meilen waren Euch nicht zu weit,um herzukommen,habt Ihr etwas,um meinem Reich zu nützen ?” [35]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arum wollte Ihr vom Nutzen reden,o König ?Stellt Euch einzig und allein auf den Standpunkt der Menschlichkeit und des Gerechtseins.” [36]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Behandle ich meine älteren Verwandten,wie es dem Alter gebührt,und lasse das auch den Alten der Anderen zugute kommen;behandle ich meine jüngeren Verwandten,wie der Jugend gebührt und lasse das auch den Jugen der anderen zugute kommen:so kann ich die Welt auf meiner Hand sich drehen lassen.” [3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In dem“Buch der Lieder”(Schi-king) heißt es: “Sein Beispiel leitete die Gattin Und rechte auf seine Brüder weiter, Bis es auf Haus und Land wirkte.” [3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Richte dich einfach nach deinem eigenen Herzen und tue den andern danach.Darum:Güte,die weiter wirkt,reicht aus,die Welt zu schützen;Güte,die nicht weiter wirkt,vermag nicht einmal Weib und Kind zu schützen.” [39]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as Volk ist am wichtigsten,die Götter des Landes und Ackerbaues kommen in zweiter Linie,und der Fürst ist am unwichtigsten.” [4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r die Menschheit verletzt,ist ein Verbrecher;wer die Gerechtigkeit verletzt,ist ein Schurke.Schurken und Verbrecher sind gemeine Kerle.Das Urteil lautet so,daß der gemeine Kerl Dschou hingerichtet worden ist;es lautet nicht,daß ein Kaiser ermordet sei.” [4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menschliche Natur ist schlecht,aber sie kann gut werden;ihre Güte ist ein Kunsterzeugnis.” [4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Gutwerden bedeutet dasselbe,wie beim Holz das Gradwerden,wenn man es streckt und biegt.” [4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as die Natur korrigiert,ist die Sitte oder Ritus.”又译者于此句的文意,虽检出最接近德文用字的荀子原文,但就“注错”与“korrigiert”的语意值,仍有未安,以是谨再附记识言存疑如上。 [4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r die künstliche Seit vervollkommnet und sie wie etwas Natürliches besitzt,ist ein Weiser.” [45] 此条作者原文加有引号,应属引文,然翻查《荀子》全书,不见有相合文句,因此以较接近一处引录作为替代。若依张君劢的德文翻译,当译作:“故而一位圣人亦即是一位大伪者。”其德文写作:“Ein Weiser ist also ein großer Künstler.” [46]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sich Natur und Kunst vereinigen,entsteht der Weise.Wie weit einer weise oder gemein ist,hängt also davon ab,wie weit Natur und Kunst sich bei ihm zusammengefunden haben.” [4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Strafe ist das,was die Grausamkeit und das Schlechte verhindert und bändigt und vor ihnen warnt.” [4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it strenger Strafe wird die Welt in Ordnung gehalten,mit leichter Strafe in Unordnung.” [49]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Anfang der Welt ist heute und immer.” [5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Lebensweg eines Volkes liegt in der Hand eines Königs der Zukunft.” [5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Tao ist leer,aber sein Wirken ist unerschöpflich.In seiner Tiefe gleicht es dem Vater aller Geschöpfe. Es mildert seine eigne Schärfe, es löst seine Wirrsale, es mäßigt seinen Glanz, es vereinigt sich mit seinem Staub. Oh !Wie still scheint es zu sein ! Ich weiß nicht,wessen Sohn es ist, Tao geht dem Herrn voran.” [5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wir den Gipfelpunkt der Leere erreichen und die Stille unerschütterlich bewahren,so mögen alle Wesen sich regen;wir schauen zu,wie sie wiederkehren.Alle Wesen entwickeln sich,doch jedes wendet sich zurück zu seiner Wurzel;Zurückgewandtsein zur Wurzel,das ist Stille;Stille bedeutet Rückkehr zur Bestimmung:das ist Ewigkeit.Die Ewigkeit erkennen,das ist Weisheit.” [5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ie hohe Tugend ist Nicht-Tugend.Also besitzt sie Tugend.Die niedere Tugend sucht ihre Tugend nicht zu verlieren.Also hat sie keine Tugend.Die hohe Tugend ist ohne Handeln und ohne Absicht.Die niedere Tugend handelt und hat Absichten.Die hohe Menschlichkeit handelt und hat keine Absichten.Die hohe Gerechtigkeit handelt und hat Absichten.Die hohe Sitte(Li) handelt,und wenn ihr nicht entgegenkommt,so fuchtelt sie mit den Armen und beginnt zu streiten.Geht Tao verloren,dann erscheint Te(Tugend).Geht Te verloren,dann erscheint Menschlichkeit;geht Menschlichkeit verloren,dann erscheint die Grechtigkeit;geht die Gerechtigkeit verloren,dann erscheint die Sitte.Die Sitte ist Beginn der Verwirrung.” [5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auf Erden alle das Schöne als schön erkennen,so ist dadurch schon das Häßliche gesetzt.Wenn auf Erden alle das Gute als gut erkennen,so ist dadurch das Schlechte gesetzt.” [55]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er Weise hat kein Herz für sich.Er macht das Herz der Leute zu seinem Herzen.Zu den Guten bin ich gut,und zu den Nichtguten bin ich auch gut;denn die Tugend ist gut.Zu den Treuen bin ich treu,und zu den Nicht-treuen bin ich auch treu,denn die Tugend ist treu.Der Weise lebt in der Welt ganz still,ohne daß sein Herz von der Welt getrübt wird.Die Leute alle starren auf ihn und horchen.Der Weise behandelt sie alle als seine Kinder.” [56]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as der andre verneint,bejaht man;was jener bejaht,verneint man.Weit besser als das Streben,jedem Nein des andern ein Ja und jedem Ja des andern ein Nein entgegenzusetzen,ist der Weg der Erleuchtung.Es gibt kein Ding,das nicht vom Namen“Jenes”genannt werden könnte.Es gibt auch kein Ding,das nicht vom Namen“Dieses”genannt werden könnte.Dieses ist die Theorie der gegenseitigen Erzeugung der Gegensätze.— Deshalb macht sich der Weise frei von dieser Betrachtungsweise und sieht die Dinge an im Lichte der Ewigkeit.Allerdings bleibt er subjektiv bedingt.Das“Dieses”ist auf diese Weise zugleich“Jenes”,das“Jenes”ist auf diese Weise zugleich“Dieses” .So zeigt sich,daß von zwei entgegengesetzten Betrachtungweisen jede in gewissem Sinne Recht und in gewissem Sinne Unrecht hat.Gibt es nun auf diesem Standpunkt in Wahrheit noch diesen Unterschied von“Dieses”und“Jenes”,oder ist in Wahrheit dieser Unterschied von“Dieses”und“Jenes”aufgehoben ?Der Zustand,wo“Dieses”und“Jenes”keinen Gegensatz mehr bilden,heißt der Angelpunkt des“Taos” .Das ist der Mittelpunkt,um den sich nun die Gegensätze drehen können,so daß jeder seine Berechtigung im Menschlichen findet.” [57]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Auf der ganzen Welt gibt es nichts Größeres als die Spitze eines Flaumharres;der Berg Taisan ist klein.Es gibt nichts,das ein höheres Alter hätte,als ein totgeborenes Kind;der alte Großvater Peng(der seine sechshundert Jahre gelebt hat),ist in frühester Jugend gestorben.Himmel und Erde entstehen mit mir zugleich,und alle Dinge sind mit mir eins.” [58]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as Tao schirmt und trägt alle Wesen;unendlich ist seine Größe.Ihm gegenüber muß der Edle alles eigne Streben aus seinem Herzen verbannen.Was wirkt,ohne zu handeln,heißt der Himmel;was ausspricht,ohne zu handeln,heißt das Te(Tugend).Die Menschen lieben und den Dingen nützen,das heißt Menschlichkeit.Das Nichtgleiche gleich machen,das heißt Größe.Die Grenze und Verschiedenheit zu überwinden,das heißt Weitherzigkeit.Zahllose Widersprüche besitzen,das heißt Reichtum.Festhalten an den Prinzipien des“Te”,das heißt Herrschaft.Verwirklichtes Te,das heißt Beständigkeit.Anschluß haben an das Tao,das heißt Vollkommenheit.Der Edle,der in diesen zehn Dingen erleuchtet ist,zeigt die Größe seines Herzens,und geht unberührt in dem Fluß aller Dinge.” [59]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Jede Ursache hat ihre Wirkung:Sind die Lippen geschlossen,so haben die Zähne es kalt.Weil der Wein von Lu zu dünn war,wurde Han Dan belagert.Ebenso:Wenn Weise geboren werden,so erheben sich die Räuber.Darum muß man die Weisen vertreiben und die Räuber sich selbst überlassen;dann erst wird die Welt in Ordnung kommen.Versiegen die Wildbäche,so werden die Täler von selber trocken;werden die Erhöhungen abgetragen,so werden die Gründe von selber ausgefüllt.Wenn die Weisen erst einmal ausgestorben sind,so stehen keine großen Räuber mehr auf,die Welt kommt in Frieden,und es gibt keine Geschichten mehr.Solange die Weisen nicht aussterben,hören die großen Räuber nicht auf.Nimmt man die Weisen wichtig,um in die Welt Ordnung zu bringen,so heißt das nur,daß man es für wichtig halt,dem Räuber Gia Gewinn zu verschaffen. Macht man Scheffel und Eimer,daß die Leute damit messen,so macht man gleichzeitig mit Scheffel und Eimer die Leute zu Dieben.Macht man Siegel und Stempel,damit die Leute echte Urkunden bekommen,so macht man gleichzeitig mit Siegeln und Stempeln sie zu Dieben.Macht man Menschlichkeit und Gerechtigkeit,um die Leute auf den rechten Weg zu weisen,so macht man gleichzeitig mit Menschlichkeit und Gerechtigkeit sie zu Dieben.” [60]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Huang-ti(der erste Kaiser Chinas),hat einst den Anfang gemacht,dem Menschenherz durch Menschlichkeit und Gerechtigkeit Unruhe zu bringen ! Yan(translator's note:Yao) and Shun scheuerten sich,vor lauter Anstrengung den leiblichen Bedürfnissen der Menschen zu genügen,die Haare von den Beinen.Sie quälten sich in ihrem Innern um Menschlichkeit und Gerechtigkeit;sie mühten ihre Lebensgeister ab,um Gesetz und Maß zu finden,und dennoch haben sie nichts gebessert.” [61]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Das Leben der Herrscher und Könige hat Himmel und Erde zum Vorbild,hat Tao und Te zum Herren,hat das Nicht-Handeln zum Gesetz.Wer nicht handelt,dem steht die Welt zur Verfügung,und er hat Überfluß.Wer handelt,der steht der Welt zur Verfügung,und er hat Mangel.Darum haben die Männer des Altertums das Nicht-Handeln so hoch geschätzt.” [62]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Wenn die Beamten”,sagt er,“bestochen werden,wenn Männer und Frauen unehelich miteinander verkehren,sehen die Geister zu;wenn die Leute auf der Straße plündern,Diebstähle ausführen,oder jemand töten,sehen die Geister zu.” [63]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Jemand sagt,wie kann ich für den Leib meines Freundes wie für meinen eignen sorgen;wie kann ich die Eltern meines Freundes wie meine eignen pflegen;darum,wenn er seinen Freund hungrig sieht,gibt er ihm kein Brot;wenn er seinen Freund ohne Kleidung sieht,gibt er ihm keine Kleidung;wenn seinen Freund krank ist,pflegt er ihn nicht;wenn sein Freund tot ist,tut er nichts für seine Beisetzung.Aber wer auf dem Boden der allgemeinen Liebe steht,tut das Gegenteil.Er sorgt für den Leib seines Freundes wie für seinen eignen Leib;er sorgt für die Eltern seines Freundes wie für seine eignen;wenn er sieht,daß sein Freund hungrig ist,gibt er ihm Brot;wenn sein Freund friert,gibt er ihm Kleidung;wenn er krank ist,sorgt er für ihn,wenn er tot ist,setzt er ihn bei.” [64] 张君劢的德文翻译作:“Mehtse vertritt den Grundsatz äußerster Dürftigkeit beim Begräbnis.I-tse will mit dieser Lehre die Welt umwandeln.So muß er demnach alles,was nicht mit diesem Grundsatz übereinstimmt,für verwerfl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