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大学衍义 [book_author]真德秀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275497 [book_dec]南宋理学家真德秀的政治哲学著作。 共四十三卷。全书以“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 本”、“格物致知之要”、“诚意正心之要”、“修身之要”、 “齐家之要”为纲目;目中又有细目,“每条之中,首之以 圣贤典训,次之以古今之迹、诸儒之释经论史,有所发明者录之”。是对《大学》思想的发挥,故名“衍义”。此书以四书中的《大学》为本,推衍其义,故名。当时宋理宗荒于国政,奸佞用事。作者借《大学》之义,援引儒家典籍和史事,并附己说,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以倡明君主为治之理。全书首刊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本,次分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四大纲。 [book_img]Z_4703.jpg [book_title]提要 【臣】等谨案大学衍义四十三巻宋真徳秀掇徳秀有四书集编已着録是书因大学之义而推衍之首曰帝王为治之序帝王为学之本次以四大纲曰格物曰致知曰正心曰诚意曰修身曰齐家各系以目格物致知之目四曰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正心诚意之目二曰崇敬畏戒逸欲修身之目二曰谨言行正威仪齐家之目四曰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中惟修身一门无子目其余分子目四十有四皆征引经训参证史事旁采先儒之论以明法戒而各以己意发明之大旨在于正君心肃宫闱抑权幸盖理宗虽浮慕道学之名而内实多欲权臣外戚交煽为奸卒之元气凋阅五十余年而宋以亡徳秀此书成于绍定二年而进于端平元年皆阴切时事以立言先去其有妨于治平者以为治平之基故大学八条目仅举其六然自古帝王正本澄源之道实亦不外于此若夫宰驭百职综理万端常变经权因机而应利情伪随事而求其理虽相贯通而为之有节次行之有实际非空谈心性即可坐而致者故邱濬又续补其阙也乾隆四十六年五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 总 校 官【臣】陆 费 墀 [book_title]大学衍义序 臣始读大学一书见其自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至于治国平天下其本末有序其先后有伦葢尝抚卷三叹曰为人君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大学为人君而不知大学无以清出治之源为人臣而不知大学无以尽正君之法既又攷观帝王之治未有不本诸身而达之天下者然后知此书所陈实百圣传心之要典而非孔氏之私言也三代而下此学失传其书虽存槩以传记目之而已求治者既莫之或考言治者亦不以望其君独唐韩愈李翺尝举其説见于原道复性之篇而立朝论议曽弗之及盖自秦汉以后尊信此书者惟愈及翺而亦不知为圣学之渊源治道之根柢也况其他乎臣尝妄谓大学一书君天下者之律令格例也本之则必治违之则必乱近世大儒朱熹尝成章句或问以析其义宁皇之初入侍经帷又尝以此书进讲愿治之君傥取其书玩而绎之则凡帝王为治之序为学之本洞然于胷次矣臣不佞窃思所以羽翼是书者故剟取经文二百有五字载于是编而先之以尧典臯谟伊训与思齐之诗家人之卦者见前圣之规模不异乎此也继之以子思孟子荀况董仲舒杨雄周敦颐之説者见后贤之议论不能外乎此也【以上论帝王为治之序】尧舜禹汤文武之学纯乎此者也商髙宗周成王之学庶几乎此者也汉唐贤君之所谓学已不能无悖乎此矣而汉孝元以下数君之学或以技萟或以文辞则甚谬乎此者也【以上论帝王为学之本】上下数千载间治乱存亡皆繇是出臣故断然以为君天下之律令格例也虽然人君之学必知其要然后有以为用力之地盖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人君格物致知之要也【明道术之目有四曰天性人心之善曰天理人伦之正曰吾道异端之分曰王道霸术之异辨人材之目亦有四曰圣贤观人之法曰帝王知人之事曰奸雄窃国之术曰憸邪罔上之情审治体之目有二曰徳刑先后之分曰义利重轻之别察民情之月亦有二曰先灵向背之由曰田里戚休之实】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崇敬畏之目有六曰修己之敬曰事天之敬曰临民之敬曰治事之敬曰操存省察之功曰规儆箴戒之助戒逸欲之目有五曰沉湎之戒曰荒淫之戒曰盘游之戒曰奢侈之戒而先之以总论者所以兼戒四者之失也】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二事无其目】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重妃匹之目有四曰谨选立之道曰頼规儆之益曰明嫡媵之辨曰惩废夺之失严内治之目有四曰宫闱内外之分曰宫闱预政之戒曰内臣忠谨之福曰内臣预政之祸定国本之目有四曰建立之计宜蚤曰谕教之法冝豫曰嫡庶之分宜辨曰废夺之失冝监教戚属之目有二曰外家谦谨之福曰外家骄溢之祸】四者之道得则治国平天下在其中矣每条之中首以圣贤之明训参以前古之事迹得失之鉴炳然可观昔者入侍迩英盖尝有志乎是比季以来屏居无事廼得繙阅经传彚而缉之畎亩微忠朝思暮绎所得惟此秘之巾笥以俟时而献焉其书之指皆本大学前列二者之纲后分四者之目所以推衍大学之义也故题之曰大学衍义云臣徳秀谨序 大学衍义劄子 中奉大夫新除权户部尚书真徳秀劄子奏臣闻圣人之道有体有用本之一身者体也达之天下者用也尧舜三王之为治六经语孟之为教不出乎此而大学一书繇体而用本末先后尤明且备故先儒谓于今可见古人为学次第者独赖此篇之存而论孟次之盖其所谓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者体也其所谓齐家治国平天下者用也人主之学必以此为据依然后体用之全可以默识矣恭惟陛下有髙宗之逊志时敏有成王之缉熙光明即位以来无一日不亲近儒生无一日不讲劘道义自昔好学之君未有加焉者也臣昨值龙飞之初获陪讲读之末尝欲因大学之条目附之以经史纂集为书以备清燕之览匆匆去国志弗之遂而臣区区爱君忧国之念虽在畎亩未尝少忘居闲无事则取前所为而未遂者朝夕编摩名之曰大学衍义首之以帝王为治之序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治莫不自心身始也次之以帝王为学之本者见尧舜禹汤文武之为学亦莫不自心身始也此所谓纲也首之以明道术辨人材审治体察民情者格物致知之要也次之以崇敬畏戒逸欲者诚意正心之要也又次之以谨言行正威仪者修身之要也又次之以重妃匹严内治定国本教戚属者齐家之要也此所谓目也而目之中又有细目焉每条之中首之以圣贤之典训次之以古今之事迹诸儒之释经论史有所发明者录之臣愚一得之见亦窃附焉虽其铨次无法论议无取然人君所当知之理所当为之事粗见于此陛下亲政之始而臣书适成为卷四十有三为帙二十有二辄因召对冐昧以闻伏望圣慈察臣一念爱君之笃矜臣十年用功之勤特降睿防许臣投进而陛下于机政之暇讲读之余赐以览观其于体用之学不无秋毫之补取进止九月十四日三省同奉圣防疾速投进 右劄送新除权户部真尚书端平元年九月十五日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一 帝王为治之序 尧曲【虞书篇名典者常也】曰若稽古帝尧【曰若发语辞曰字与粤越通用稽考也言考古之帝尧其事云云也】曰放勲【放至也亦广大之意如放乎四海之放勲功也】钦明文思安安【钦敬也思去声】允恭克让【允信也克能也】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被及也四□四外也格至也工天下地也】克明俊德以亲九族【明明之也俊大也以用也九族髙祖至孙之亲】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既已也睦和辑也平均也章明也百姓畿内之民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昭亦明也协合也于美也变化也时是也雍和也】 臣按此章纪尧之功德与其为治之次序也自鸿荒以来羲农黄帝数圣人作皆有功于生民而尧之功为尤大故曰放勲亦犹孔子称尧曰巍巍乎其有成功也钦明文思尧之德也钦谓无不敬明谓无不照文谓英华之发见思谓意虑之深逺安安与所勉强之意言其德性之美出乎自然不待用力所谓性之者也允恭克让尧之行也恭非饰貌故曰允恭让非强为故曰克让所谓安而行之者也积诸中者深厚则发乎外者光明故能覆冒四表而昭格两间此所谓帝者之德也克明俊德言能明其大德也钦明文思者众德之目大德则其总名也明俊德者修身之事亲九族者齐家之事所谓身修而家齐也九族既睦平章百姓所谓家齐而国治也百姓昭明协和万邦黎民于变时雍所谓国治而天下平也明曰昭明明之至也和曰协和和之极也曰于变则无民之不化无俗之不美雍雍乎如岁之春所谓帝者之治也先言克明俊德谓尧能自明其德次言百姓昭明谓民亦有以明其德也德者人之所同得本无智愚之间凡民局于气禀蔽于私欲故其徳不能自明必赖神圣之君明德为天下倡然后各有以复其初民德之明由君德之先明也夫五帝之治莫盛于尧而其本则自克明俊德始故大学以明明德为新民之端然则尧典者其大学之宗祖欤 臯陶谟【亦虞书篇名臯陶舜之圣臣谟其所陈之谋也】曰慎厥身脩思永【慎敬谨也厥其也永长也】惇叙九族【惇厚也叙次也】庶明励翼【庶明谓众贤也励勉也翼辅也】迩可逺在兹【迩近也可逺谓可推而及逺也兹此也】 臣按臯陶为帝陈谟未及他事而首以慎修其身为言葢人君一身实天下国家之本而谨之一言又修身之本也思永者欲其悠乆而不息也为人君者孰不知身之当修然此心一放则能暂而不能乆必也常思所以致其慎者今日如是明日亦如是以至无往而不如是夫然后谓之永不然则朝勤而夕怠乍作而遽息果何益哉后世人主有初而鲜终者由不知思永之义故也谨则常敬而无忽思则常存而不放修身之道备于此矣然后以亲亲贤贤二者继之九族吾之屏翰也必有以笃叙之使均被其恩众贤吾之羽翼也必有以劝励之使乐为吾助身为之本而二者又各尽其道焉则自家可推之国自国可推之天下其道在此而已中庸九经之序其亦有所祖欤 伊尹作伊训【商书篇名伊尹汤之圣相汤孙太甲立又相之】曰今王嗣厥德【嗣继也今王指太甲谓继成汤之德也】防不在初【初谓即位之初】立爱惟亲立敬惟长始于家邦终于四海 臣按此即齐家治国平天下之序也成汤葢躬行之故伊尹举之以训太甲也欲继成汤之德当在嗣位之初初焉不谨未有能终者也德惟何爱亲敬长是也人君之于天下当无所不爱而立爱则自亲始当无所不敬而立敬则自长始二者爱敬之本也本既立则自家而国以及于天下无不在吾爱敬中者茍无其本而逆施焉则其爱为悖德其敬为悖礼岂先王出治之道哉 诗思齐之二章【思齐大雅篇名】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刑者仪刑之刑寡妻嫡妻也御治也】 臣按此诗之序曰文王所以圣也説者谓文王世有贤妃之助故能成其圣德然后妃之所以贤则又本于文王之躬化故诗人歌之曰刑于寡妻言文王之德仪于闺门也闺门正矣次及于兄弟以治于家国无不正焉其本皆自文王之身始孟子举此诗以告齐王而断之曰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文王非人人化之也修吾身于此而其效自形于彼故当是时内而后妃有躬俭节用之德无险诐私谒之心公子皆信厚王姬亦肃雍则化行于家矣中林武夫莫不好德汝坟妇人勉夫以正则化行于国矣视尧典之言若出一揆此帝王之所以同道欤 易【周易也】家人【卦名】彖曰【孔子辞】家人女正位乎内男正位乎外男女正天地之大义也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严尊也君长也】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而家道正正家而天下定矣象曰【亦孔子辞】风自火出家人君子以言有物而行有恒【卦体离下巽上离火也巽风也】上九威如吉象曰威如之吉反身之谓也 臣按家人一卦皆言治家之道二以隂爻居内卦之中女正位乎内之象也五以阳爻居外卦之中男正位乎外之象也古者为宫室辨内外男子居外凡梱外之事属焉女子居内凡梱内之事属焉各有攸主不相侵紊自士庶人以上皆然而人君之家所系为尤重故礼有之曰天子听男敎后听女顺天子听外治后听内职古者于男女内外之辨其严如此岂私意为之哉天阳为健主生覆于上地隂为顺主形载于下此天地之正理也男以刚健为德而所职者断制女以柔顺为德而所职者奉承男女各得其正则合乎天地之理矣一失其正则悖乎天地之理矣治家以严肃为本父母者一家之君严则家政举不严则家政壊然所谓严者非猛暴之谓也父尽父之道子尽子之道推之兄弟夫妇莫不尽其道上下肃然无或少紊如此则家道正人君之家正推之于天下无不正者故曰正家而天下定矣卦体内离外巽故言风自火出君子观此卦之象知天下之事莫不由内而出以家与国言则国之治乱自家而出以身与家言则家之正否自身而出故治国在于正家而正家又在于反身吾身言行一有不谨则无以律其家矣故言必有物物谓有其实也行必有常常谓有常度也言行必谨吾身修矣推之家国无不可者上九一爻复言治家之道严威则吉圣人虑后世昧其本旨或以猛暴为威不知治身弗严以威加人未有能服之者故以反身言之欲人君自反其身一言一动凛然不茍是则所谓威如也合彖象而观则家为天下之本身又为家之本葢断断乎有不可易者 大学【礼记篇名】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亲当作新】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治平声】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脩其身欲脩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脩身脩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脩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臣按尧典诸书皆自身而推之天下至于先之以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而后次之以脩其身则自大学始发前圣未言之蕴示学者以从入之涂厥功大矣 中庸【亦礼记篇名孔子之孙子思所作也子思名伋曾子之门人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经者经纬之经】曰脩身也尊贤也【尊犹敬也】亲亲也【上亲字谓亲睦之也下亲字宗族内外之称】敬大臣也体羣臣也【体言体防之如其身也】子庶民也【庶众也言以子视其民也】来百工也【来如招来之来】柔逺人也【柔谓抚柔之柔】懐诸侯也【怀犹念也】脩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诸父谓伯父叔父也昆兄也】敬大臣则不【惑也】体羣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逺人则四方归之懐诸侯则天下畏之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所以脩身也去防逺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旣廪称事【既读曰饩】所以劝百工也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逺人也继絶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懐诸侯也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 先儒吕大临曰天下国家之本在身故脩身为九经之本然必亲师取友然后脩身之道进故尊贤次之道之所进莫先其家故亲亲次之由家以及朝廷故敬大臣体羣臣次之由朝廷以及其国故子庶民来百工次之由其国以及天下故柔逺人懐诸侯次之此九经之序也视羣臣犹吾一体视百姓犹吾子此视臣视民之别也 朱熹曰脩身道立以下言九经之效也道立谓道成于己而可为民表所谓皇建其有极是也不惑谓不疑于理不谓不迷于事敬大臣则信任専而小臣不得以间之故临事而不也来百工则通功易事农末相资故财用足柔逺人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故四方归懐诸侯则德之所施者博而威之所制者广矣故曰天下畏之 或问九经之説奈何朱熹曰不一其内则无以制其外不齐其外则无以养其中静而不存则无以立其本动而不察则无以胜其私故齐明盛服非礼不动则内外交养而动静不违所以为脩身之要也信防邪则任贤不専徇货色则好贤不笃贾捐之所谓后宫盛色则贤者隠微佞人用事则诤臣杜口葢持衡之势此重则彼轻理固然也故去防逺色贱货而一于贵德所以为劝贤之道也亲之欲其贵爱之欲其富兄弟婚姻欲其无相逺故尊位重禄同其好恶所以为劝亲亲之道也大臣不亲细事则以道事君者得以自尽故官属众盛足任使令所以为劝大臣之道也尽其诚而恤其私则士无仰事俯育之累而乐趋事功故忠信重禄所以为劝士之道也人情莫不欲逸亦莫不欲富故时使薄敛所以为劝百姓之道也日省月试以程其能既廪称事以偿其劳则不信度作淫巧者无所容惰者勉而能者劝矣为之授节以送其往待以委积以迎其来因能授任以嘉其善不强其所不欲以矜其不能则天下之旅皆悦而愿出于其涂矣无后者续之【如周武王立夏商之后】己灭者封之【如齐桓公封卫国】治其乱使上下相安持其危使大小相恤朝聘有时而不劳其力贡赐有度而不匮其财则天下诸侯皆竭其力以蕃卫王室而无倍畔之心矣凡此九经其事不同然总其实不出乎脩身尊贤亲亲而已敬大臣体羣臣则自尊贤之等而推之也子庶民来百工柔逺人懐诸侯则自亲亲之杀而推之也至于所以尊贤而亲亲亦曰脩身之至然后有以各当其理而无所悖耳曰亲亲而不言任之以事者何也曰此亲亲尊贤竝行不悖之道也茍以亲亲之故不问贤否而轻属任之不幸而或不胜焉治之则伤恩不治则废法是以富之贵之亲之厚之而不曰任之以事是乃所以亲爱而保全之也若亲而贤则自当置之大臣之位而尊之敬之矣岂但富贵之而已哉观于管蔡监商而周公不免于有过及其致辟之后则惟康叔季相与夹辅王室而五叔者有土而无官焉则圣人之意亦可见矣曰信大臣而无以间之故临事而不使大臣而贤也则可其或不幸而有赵髙朱异虞世基李林甫之徒焉则邹阳所谓偏听生奸独任成乱范雎所为姤贤嫉能御下蔽上以成其私而主不觉悟者亦安得而不虑耶曰不然也彼其所以至此正坐不知九经之义而然耳使其明于此义而以脩身为本则固视明听聪而不可欺以贤否矣能以尊贤为先则所置以为大臣者必不襍以如是之人矣不幸而或失之则亦亟求其人以易之而已岂有知其能为奸以败国顾犹置之大臣之位使之姑以奉行文书为职业而又恃小臣之察以防之哉夫劳于求贤而逸于得人任则不疑而疑则不任此古之圣君贤相所以诚意交孚两尽其道而有以共成正大光明之业也如其不然将恐上之所以猜防畏备者愈密而其为愈甚下之所以欺防蒙蔽者愈巧而其为害愈深不幸而臣之奸遂则其祸固有不可胜言者幸而主之威胜则夫所谓偏听独任御下蔽上之奸将不在于大臣而在于左右其为国家之祸尤有不可胜言者矣呜呼危哉 熹又曰一者诚也一不诚则九者皆为虚文矣臣按九经之説朱熹尽之矣或谓大学先言诚意正心而后脩身中庸九经之序乃自脩身始何耶曰齐明盛服非礼不动此所谓敬也敬则意诚心正在其中矣熹之以一为诚何也曰天下之理一则纯二则杂纯则诚杂则妄脩身不一善恶襍矣尊贤不一邪正杂矣不二不杂非诚而何故舜曰惟一伊尹曰克一中庸曰行之者一 孟子曰人有恒言皆曰天下国家天下之本在国国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 臣按孟子谓天下国家乃世人常常称道之言而不知国乃天下之本家乃国之本身又家之本其言葢有序也本犹木之根本根固而后枝叶盛为治本末亦犹是也然大学言心而此不言心者葢诚意正心皆脩身之事言身则心在其中矣 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逺【尔近也】事在易而求诸难人人亲其亲长其长而天下平 臣按战国之时学道者不求之近而求之逺不知尧舜之道不离于徐行后长之际而仁义之实止在乎尊亲敬长之间图事者不求之易而求之难不知辟土地朝秦楚有甚于縁木求鱼而老吾老幼吾幼则天下可运之掌故孟子切切以告时君欲其反求之吾身而不责效于天下葢人君能亲其亲则人亦莫不亲其亲能长其长则人亦莫不长其长举天下之人而各亲亲各长长则和顺辑睦之风行而乖争陵犯之俗息天下其有不平者乎是亦由一家以达天下之意 荀子【名况】请问为国曰闻脩身矣未尝闻为国也君者槃也槃圆而水圆君者盂也盂方而水方君者源也源清则流清源浊则流浊 臣按荀况之意谓君身正则臣民亦正故多为之喻如此亦有指哉 董仲舒【汉武帝时人建元初以贤良对策】曰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万民正万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逺近莫敢不一于正而亡有邪气奸其间者【奸犯也】是以隂阳调而风雨时羣生和而万民殖 臣按仲舒之论自孟子之后未有及之者葢朝廷者天下之本人君者朝廷之本而心者又人君之本也人君能正其心湛然清明物莫能惑则发号施令罔有不臧而朝廷正矣朝廷正则贤不肖有别君子小人不相易位而百官正矣自此而下特举而措之耳夫天之与人本同一气人事正则正气应之此善祥之所由集也人事不正则邪气应之此灾异之所由臻也其本在人君之一心而已呜呼可不谨欤 扬子【名雄字子云汉成哀问大儒着法言】或问大曰小问逺曰迩未达曰天下虽大治之在道不亦小乎四海虽逺治之在心不亦迩乎 臣按道即理也天下虽大同此一理人君所为循理则治悖理则乱故曰治之在道四海虽逺同此一心人君心正则治心不正则乱故曰治之在心一理可以贯万事治大不在小乎一心可以宰万物治逺不在迩乎 周惇頥【惇頥字茂叔道州营道人本朝熙寜元丰间以郎官为监司着太极图説通书得孔孟之微指】曰治天下有本身之谓也治天下有则家之谓也【则犹凖也】本必端端本诚心而已矣则必善善则和亲而已矣【端正也诚实也亲谓父子兄弟夫妇之属和犹睦也】家难而天下易家亲而天下疎也家人离必起于妇人故睽次家人以二女同居而志不同行也【睽家人皆易之卦名也睽卦兑下离上兊少女也离中女也二女同居而异志故为睽乖之象】尧所以厘降二女于妫汭舜可禅乎吾兹试矣【厘理也降下也妫水名汭水北舜所居也】是治天下观于家治家观身已矣身端心诚之谓也诚心复其不善之动而已矣【复反也】不善之动妄也妄复则无妄矣无妄则诚矣故无妄次复而曰先王以茂对时育万物深哉【无妄复亦二卦名】 臣按惇頥之言与前圣实相符契葢心不诚则私意邪念纷纭交作欲身之脩得乎亲不和则闺门乖戾情意隔絶欲家之正得乎夫治家之难所以甚于治国者门内尚恩易于揜义世之人固有勉于治外者矣至其处家则或狃于妻妾之私或牵于骨肉之爱鲜克以正自检者而人君尤甚焉汉髙帝能诛秦灭项而不能割戚姬如意之宠唐太宗能取孤隋攘羣盗而闺门慙徳顾不免焉葢疎则公道易行亲则私情易溺此其所以难也不先具难未有能其易者汉唐之君立本作则既已如此何怪其治天下不及三代哉夫女子隂柔之性鲜不姤忌而险诐者故二女同居则猜间易生尧欲试舜必降以二女者能处二女则能处天下矣舜之身正而刑家如此故尧禅以天下而不疑也身之所以正者由其心之诚诚者无他不善之萌动于中则亟反之而已诚者天理之真妄者人为之伪妄去则诚存矣诚存则身正身正则家治推之天下犹运之掌也惇頥之言渊乎旨哉 大学衍义卷一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二 帝王为学之本 尧舜禹汤文武之学 大禹谟【虞书篇名纪大禹所陈之谋谟】帝曰来禹【此舜命禹之辞】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朱熹曰上古圣人继天立极而道统之传有自来矣其见于经则允执其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尧之一言至矣尽矣而舜复益之以三言者则欲以明夫尧之一言必如是而后可庶几也夫心之虚灵知觉一而已矣而以为有人心道心之异者以其或生于形气之私或原于性命之正而所以为知觉者不同是以或危殆而不安或微妙而难见尔然人莫不有是形故虽上智不能无人心亦莫不有是性故虽下愚不能无道心二者杂于方寸之间而不知所以治之则危者愈危微者愈微而天理之公卒无以胜人欲之私矣精则察夫二者之间而不杂也一则守其本心之正而不离也从事于斯无少间断则道心常为一身之主而人心每听命焉则危者安微者着而动静云为自无过不及之差矣夫尧舜禹天下之大圣也以天下相传天下之大事也以天下之大圣行天下之大事而授受之际丁寜告戒不过如此则天下之理岂有以加于此哉 臣按人心惟危以下十六字乃尧舜禹传授心法万世圣学之渊源人主欲学尧舜亦学此而已矣先儒训释虽众独朱熹之説最为精确夫所谓形气之私者指声色臭味之欲而言也性命之正者指仁义礼智之理而言也声色臭味之欲皆发于气所谓人心也仁义礼智之理皆根于性所谓道心也今即人主一身言之宫室之欲其安膳服之欲其美与夫妃嫔侍御之奉观逸游田之乐此人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裁制则物欲日滋其去桀纣不逺矣知富贵之不可恃而将之以忧勤知骄侈之不可肆而节之以恭俭知旨酒厚味为迷心之鸩毒思所以却之知淫声美色为伐性之斧斤思所以逺之此道心之发也是心为主而无以汨丧则理义日充其去尧舜不逺矣人心之发如铦锋如悍马有未易制驭者故曰危道心之发如火始然如泉始达有未易充广者故曰微惟平居庄敬自持察一念之所从起知其为声色臭味而发则用力克治不使之滋长知其为仁义礼智而发则一意持守不使之变迁夫如是则理义常存而物欲退聴以之酬酢万变无往而非中矣葢主于中则曰道心形诸用则曰中道本非二事也欲学尧舜者其惟用力于此乎 益稷【亦虞书篇名】禹曰都【都美也】帝慎乃在位帝曰俞【俞然也】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几防也康安也】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丕大也徯待也】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申重也休美也】 臣按禹既以谨之一言戒帝矣犹谓未尽其义又为三言以敷析之安汝止者谓安其心之所止也人之一心静而后能动定而后能应若其胶胶扰扰将为物役之不暇又何以宰万物乎先儒谓心者人之北辰辰惟居其所故能为二十八宿之纲维心惟安所止故能为万事之枢纽然欲其常安则有道焉几者念虑萌动之初康者治安愉佚之际几微之不察则喜怒哀乐有时而失节治安之不戒则般乐怠敖有时而或肆如是而欲安所止其可得乎曰安止曰几康者圣人养心之要法也心得其养则能慎乃在位矣又必辅弼之臣莫非正直则内外交养无时而不安非惟人应之天亦应之矣舜以精一执中告禹禹复以安止几康告舜用功若异而归宿实同欲知舜禹之学者合而玩之可也 仲虺之诰【商书篇名仲虺汤之左相作此以告成汤】曰德日新万邦惟懐【懐谓心归之也】志自满九族乃离【志者心之所存也满骄盈也离散也】王懋昭大德建中于民【建立也中者无过不及之谓】以义制事【制裁制也】以礼制心垂裕后昆予闻曰能自得师者王谓人莫己若者亡好问则裕自用则小 臣按此仲虺勉汤之辞欲其于身心用其功也德脩于身者日新而不已则万邦惟懐所谓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也心之所存者骄盈自足则九族乃离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日新则日进一日尧舜兢业之事也自满则日怠一日后世人主不克终之事也治乱之分在此而已懋昭大德即所谓日新其德也懋者欲其常勉昭者欲其常明此心无时而不勉则其德无时而不明懋之一言乃其机栝也大学所引汤之盘铭即其事也懋昭大德者脩身之事大学所谓明明德也建中于民者以身率人之事大学所谓新民也中者民性之本然惟因物有迁故失其正圣人以一身为民之极使望而趋之皆归于中此所谓建中于民也然其道岂有他哉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而已葢事有万端未易裁处惟揆之以当然之理则举措适当无一事之不中矣心有万虑未易执持惟内主于敬而视听言动不敢肆焉则周旋中礼而无一念之不中矣已之中乃民之所由中也夫王者所以为法后世者义与理而已道备于身而无阙则法垂于后而有余然必不恃己之善以资夫人之善乃可以兴反是则危亡之道也虚心好问则天下之善皆归于我岂不裕乎矜能自任则一己之善其与几何岂不小乎成汤圣人也而仲虺勉之以学丁宁切至有如此者后之人主可不深味其言 伊尹作咸有一德【亦商书篇名作此以告太甲】曰惟尹躬暨汤咸有一德【躬身也暨及也咸皆也】又曰德惟一动罔不吉德二三动罔不凶又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又曰德无常师主善为师善无常主协于克一【协合也】 臣按孟子曰汤之于伊尹学焉而后臣之又曰汤武身之也则成汤之圣葢由学入而其所以有一德者伊尹辅佐之力也伊尹至此又举以告太甲焉一者何纯而不杂常而不息之谓也吉凶者善恶之应人之秉德也纯善而能常则动无非吉矣不纯乎善而人欲参之不常乎善而人欲间之则二三其德则动无非凶矣易以日新为盛德先儒谓人之学不日进则日退故德不可以不日新不日新者不一害之也始勤而终怠始敬而终肆以一出一入之心为或作或辍之事德何自而新乎终始之间常一不变则德日以新矣然德无定名有凶有吉将何所择而师之要当主其善者以为师善者斯德而不善者非德也善无定体将何所择而主之要当以协于一者为主一者斯善而不一者非善也天下之理凡出于一者无有不善如乍见入井之孺子而恻隠兴焉此时未有他念之杂一而善也才有纳交要誉之心则不一而非善矣故考德者以善为主而择善者又以一为主太甲悔过迁善之后伊尹又虑其择善未精执德不定而转移于他日故特作一德之书以告之而精要莫切于此数语呜呼惟精惟一舜将逊位而后以告禹咸有一德伊尹将告归而后以告太甲付授丁寜之意如此为人君者可不味斯言乎 周公作立政【周书篇名公作此以戒成王】文王惟克厥宅心【宅心谓安宅其心】乃克立兹常事司牧人以克俊有德 臣按文王之宅厥心即大禹所谓安汝止也尧舜以来累圣相传一本乎此成王即政之始周公恐其知文王之治法而未知文王之心法也故作此书以立政为名所陈皆命官用人之事而必以宅心为先葢用人乃立政之本而宅心又用人之本也夫政事之脩废由用人之得失为人君者孰不知之而用舍之间鲜不易位者心无定主而是非邪正得以之故也文王惟能安定其心故能立此常事司牧之人皆贤而有德者心犹水然挠而浊之不见山岳渊澄弗动毛髪烛焉惟至公可以见天下之私惟至正可以见天下之邪惟至静可以见天下之动文王之用人所以皆适其当者由其能宅心之故也文王生知之圣若无所事乎学而其所谓克宅心者是乃文王之学也然不曰克宅厥心而曰克厥宅心者亦犹臯谟不曰慎修厥身而曰慎厥身修也读者其可以辞害意哉 洪范【周书篇名洪大也范法也言治天下之大法】惟十有三祀【武王即位之十三年也商曰祀周曰年箕子义不臣周故仍称祀】王访于箕子【箕子殷父师也武王胜殷杀纣立纣子武庚以箕子归而访问之箕国也子爵也】王乃言曰呜呼箕子【叹辞】惟天阴隲下民【阴黙也隲升也】相协厥居【相助也协合也】我不知其彞伦攸叙【彞常也伦理也攸所也叙次也】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陻洪水汨陈其五行【鲧禹之父也陻塞也汨乱也陈列也】帝乃震怒【帝即天也主宰之谓震动也】不畀洪范九畴彞伦攸斁【畀与也畴类也斁败也】鲧则殛死【鲧治水九载功用弗成舜殛之于羽山而死】禹乃嗣兴【禹鲧之子也舜举之以代鲧嗣继也兴起也】天乃锡禹洪范九畴【锡亦与也】彞伦攸叙初一曰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以其流行于天地之间故曰行】次二曰敬用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次三曰农用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冦七曰宾八曰师师兵也农厚也】次四曰协用五纪【一曰嵗二曰月三曰日四曰星辰五曰厯数协合也以人占天欲其协合也】次五曰建用皇极【建立也皇君也极至也立极于上使人望而从之故曰建用】次六曰乂用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治人之道用此三者故曰乂用】次七曰眀用稽疑【曰择建立卜筮人所以稽决疑惑故曰明用】次八曰念用庶徴【曰雨曰旸曰燠曰寒曰风曰时徴验也念谓念念在此】次九曰向用五福【一曰夀二曰富三曰康寜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攸好德者所好者善也考终命者得正而终也向慕也】威用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凶短折则夀与考终之反也疾与忧则康寜之反恶与弱则攸好德之反六极之极谓穷极也与皇极之义不同威犹畏也】臣按武王克商之初未遑他事首以彞伦之叙访于亡国之臣访云者不敢召而就问之也彞伦者治天下之常理先后本末各有自然之理非人之所为乃天之所设也天之于民既黙陟之于善又助合其厥居然君师治敎之责则于我乎属我乃未知常理之次叙焉此所以问于箕子也尧忧洪水使鲧治之鲧不能因性顺导顾乃隄而塞之以激其势水既失性火木金土从而汨乱葢水者五行之首一行乱则五者皆乱矣五行天之道鲧汨而乱之则逆乎天矣故天动威怒而不与以大法九畴鲧以殛死禹继而兴随山濬川行所无事而水患以平天乃以大法九畴与之神龟负文出于洛水龟所负者数尔大禹圣人心与天通见其数而知其理因次之以为九类即今九畴是也初一至次九即所谓彛伦也五行者天之所生以养乎人者也其气运乎天而不息其财用于世而不匮其理则赋于人而为五常以天道言之莫大于此故居九畴之首五事者天之所赋而具乎人者也貌之恭言之从视之明听之聪思之睿皆性之本然也必以敬用之则能保其本然之性不以敬用之则貌必至于嫚言必至于悖以视听则昏且窒以思虑则粗且浅而本然之性丧矣五者治身治心之要以人事而言莫切于此故居五行之次身心既治然后可施之有政食货生民之本衣食既足不可忘本故有祀焉司空居民既得其安矣又有司徒之敎焉敎之而不从者又有司冦之刑焉接逺人以礼而威天下以兵凡此皆所以厚民生故曰农用八政民政既举则钦天授人有不可后于是继以岁月日时星辰厯数之纪推步占騐必求以合乎天故曰协用五纪皇者君之称极者极至之义标凖之名位乎中而四方所取则也故居人君之位者由一身而至万事莫不尽至而后可以为民之极建者立之于此而形之于彼之谓故曰建用皇极至于正直刚柔之施又必视时之治否因俗之强弱君当揽权无使威福之移于下臣当循法无使颛恣而僣乎上为治之道无越乎此故曰乂用三德国有大事必先详虑于己而后谋之于人人不能决则又诹之卜筮以诀之于天天人相参事无过举所以保其极而不失也故曰明用稽疑五事之得失极之所以建不建也然何从而騐之观诸天而已雨旸燠寒风皆以其时则建极之騐也五者常而无节则不极之騐也天人相应若影响然人君所当念念而致察也故曰念用庶征皇极建则举世之人皆被其泽而五福应之故尧舜之民无不仁且夀者此人君之所当向慕也故曰向用五福皇极不建则举世之人皆蒙其祸而六极随之故桀纣之民无不鄙且夭者此人君之所当畏惧也故曰威用六极洪范九畴六十有五字尔而天道人事无不该焉原其本皆自人君一身始此武王之问箕子之言所以为万世蓍也 礼践阼篇【大戴礼篇名】武王践阼三日【阼者君之阶故人君即位谓之践阼】召师尚父而问焉【即太公望】曰黄帝颛顼之道存乎曰在丹书王欲闻之则斋矣斋三日王端冕师尚父亦端冕奉书而入王东面而立师尚父西面道书之言曰敬胜怠者吉怠胜敬者灭义胜欲者从欲胜义者凶凡事不强则枉弗敬则不正枉者灭废敬者万世王闻书之言惕若恐惧退而为戒书于席之四端为铭焉于几于鉴于盥槃于楹于杖于帯于履屦于觞豆于户牖于劒弓矛为铭焉 臣按武王之始克商也访洪范于箕子其始践阼也又访丹书于太公可谓急于闻道者矣而太公望所告不出敬与义之二言葢敬则万善俱立怠则万善俱废义则理为之主欲则物为之主吉凶存亡之所由分上古圣人己致谨于此矣武王闻之惕若戒惧而铭之器物以自警焉葢恐斯须不存而怠与欲得乗其隙也其后孔子赞易于坤之六二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先儒释之曰敬立而内直义形而外方葢敬则此心无私邪之累内之所以直也义则事事物物各当其分外之所以方也自黄帝而武王自武王而孔子其皆一道欤以上叙尧舜禹汤文武之学或谓尧舜而下皆生知之圣今以学言何哉葢生而可知者义理之源尔若夫治己治人之法固不能无待于学也传称尧舜禹汤莫不有师攷之论语则信而好古者孔子之所自许也学之不讲者孔子之所尝忧也又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也又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如丘之好学也则虽生知之圣未有不从事于学者然自商以前未有学之名观书所载数圣人之心传面命与君臣之间胥训胥告者无非学也愿治之主诚即其全书而熟复之则千载圣学之源流将了然于胷中彊勉力行二帝三王之盛可以企及也今特撮其大要着之于篇以见学者有本云 大学衍义巻二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三 帝王为学之本 商髙宗周成王之学 书説命【商书篇名説傅説也筑于傅岩之野髙宗梦得之立之为相作説命三篇】王曰来汝説台小子旧学于甘盘【台予也小子高宗谦称也甘盘商贤臣】既乃遯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徂亳暨厥终罔显【遯隠也徂往也河亳皆地名暨及也罔无也显明也】尔惟训于朕志【训敎也】若作酒醴尔惟麴糵若作和羮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迈行也乃汝也】説曰王人求多闻时惟建事【建立也】学于古训乃有获【获得也】事不师古【师法也】以克永世【克能也永长也】匪説攸闻【匪非也】惟学逊志务时敏【逊谦抑也务専也敏也】厥脩乃来允懐于兹【允信也懐念也兹此也】道积于厥躬【积聚也厥其也躬身也】惟斆学半【斆敎也】念终始典于学【典常也】厥德修罔觉【罔无也觉犹知也】监于先王成宪【监视也先王谓成汤宪法也】其永无愆【永长也愆过也】惟説式克钦承【式用也克能也钦敬也承奉也】旁招俊乂【旁广也俊贤也乂谓有治人之才也】列于庶位【庶众也位职也】 臣按髙宗之为太子也学于甘盘学未大成而甘盘遯归荒野自河而亳不知所终髙宗自失甘盘茫然无所于学既得傅説遂命之以续甘盘之业尔惟训于朕志者望説以格心之事也酒非麴糵不成羮非盐梅不和人君非贤者脩辅无以进其德汝交修我而无弃我我能行汝之敎高宗之望于説者如彼其切説其可忘言乎王人所以求多闻者是惟立事而已学必施于事然后为有用之学不然则所闻虽多果何为哉古训者古先圣王之训若书之典谟是也学必求之古训然后有得若读非圣之书其何益乎获者得之于已也学必自得然后为功不然则道自道我自我犹未尝学也人君行事当以古人为师若自任己意不师古昔而能长治乆安者无是理也于是又言为学之要惟在逊志时敏逊志者卑逊其心虽有如未尝有也时敏者进修及时日新而又新也凡人之害干学者骄与怠而已骄则志盈善不可入怠则志惰功不可进逊则不骄敏则不怠所修之道自将源源而来如井之泉愈汲愈有矣夫人孰不知此然体之不诚则虽得易失惟信之深念之笃然后道积于厥功积犹积善之积今日造一理明日又造一理今日进一善明日又进一善持乆不替则道积于身身即道道即身浑然无间矣于是又言斆之与学各居其半我之所敎仅能半之髙宗于此尤当自力必也一念终始常在于学无少间断然后德之所修有不知其然而然者曰终始不曰始终者学无止法也上言道之积下言德之修者以理言之是谓道以所得言之是谓德非有二也説论为学之方至矣犹虑髙宗未知所法则又勉之以成汤为法成汤既盛矣德犹恐其有慙过必改而不吝傥能视其成法安得有愆君德既修然后大臣可举其职招贤能以列庶位説其敢不敬承乎学之一字前此未经见也高宗与説始言之遂开万古圣学之源其功亦大矣哉 敬之【羣臣进戒成王之诗】维予小子不聪敬止日就月将【就成也将大也】学有缉熙于光明【缉续也熙广也】佛时仔肩【佛音弼辅也时是也仔任也肩负也】示我显德行 臣按成王即政之初羣臣进戒首以敬之敬之为言成王则谓予小子不聪而未能敬方期日有所就月有所将其道何由惟学而已葢学则有缉熙光明之功凡人之性本自光明大学所谓明德是也惟其学力弗继是以本然之光明日以闇晦今当从事于学犹妇功之绩接续而不已以广吾本性之光明然辅弼吾使能当此负任则羣臣之责也愿示我以显明之德行使晓然知用力之方此成王虑学之难进故望于羣臣者如此德者行之本行者德之发成王之学惟欲充其性之光明进其身之德行岂后世务外者比哉 以上叙商髙宗周成王之学臣按二君初非圣人之资惟其知学之本故能克己蹈道卒为商周令主后世未有及之者学之有功于人如此哉 帝王为学之本 汉髙文武宣之学 汉髙帝初定天下太中大夫陆贾时时前称説诗书帝曰乃公居马上得之【乃公帝自称也】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之乎文武竝用长乆之术也乡使秦已并天下修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帝有慙色谓贾曰试为我着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及古成败之国贾乃祖述存亡之证凡着十二篇每奏一篇帝未尝不称善称其书曰新语 先儒胡宏曰贾之对宜曰陛下之得天下非専马上之力也葢陛下本以寛大长者受懐王入闗之命为天下除残贼所过亡掳掠赦秦降王子婴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约法三章父老唯恐陛下不为秦王庶几三代得天下之仁项王负约王陛下于蜀汉陛下忍而就国用萧何为相养其民以致贤人収用巴蜀还定三秦项羽贼杀义帝陛下举军缟素告诸侯而伐之庶几三代取天下之义不龌龊自用多大略得英雄心师张良任陈平将韩信庶几尧舜禹汤文武知人之明镇抚百姓下令军士不幸死者更为衣衾棺敛转送其家庶几尧舜禹汤文武哀鳏寡恤孤独之政此数者陛下所以得天下也今天下已定愿陛下退叔孙通聘鲁二生使与张良四皓及如臣者共论所以承三代之宜定一代大典以幸天下以诏万世使陆贾有是对而汉祖用其言则必六宫有制适庶有辨敎养子弟有法后夫人嫔妇各得其所矣又安有戚夫人为人彘赵王如意淮阳王友梁王恢之皆不得其死哉又安有审食其凟乱宫闱之丑而吕氏至于族灭后世世有外戚之祸哉则必制国有法荆王贾楚王交代王喜齐王肥不封数十县而伏羲神农黄帝尧舜禹汤文武及臯陶伊傅周吕之裔得血食矣则必体貌大臣萧相国不系狱黥布陈豨卢绾韩王信不背叛矣则必不袭秦故尊君抑臣而朝廷之上制礼以道谦尊而光干刚不亢臣道上行致天也于交泰而大臣可以托天下委六尺之孤矣则必封建诸侯藩垣屏翰根深蒂固难于倾拔可以正中国四夷之分不至畏匈奴与之和亲而手足倒置矣则必复井田之制不至后世三十税一近于貊道富者田连阡陌僭拟公侯而贫民寃苦失职矣则必侍御仆从罔匪正人有疾病不枕宦者卧临弃天下公卿大夫受顾命妇寺不得与而大正其终矣臣按胡宏之论深中当时之失葢贾虽有修仁义法先圣之言而其所陈不过秦汉间事安能举其君于帝王之隆哉此宏之所以深惜也 汉文帝时贾谊为长沙王傅岁余文帝思谊征之【征召也】至入见上方受厘坐宣室【厘福也宣室殿名】上因感鬼神事而问鬼神之本谊具道所以然之故至夜半文帝前席【古者君臣皆席地而坐故坐乆相亲则前席】既罢曰吾乆不见贾生自以为过之今不及也 臣按文帝之问贾谊及于鬼神之本鬼神者何隂阳造化之谓也帝之问及此其有意穷理之学乎谊具道所以然之故帝为之前席其必深有感于心矣惜史氏之不载也然鬼神之事至难言也在孔门惟季路问事鬼宰我问鬼神其他门人髙弟大抵问仁问孝问政而已葢幽明二致而其理一原知仁义则知隂阳能尽性则能至命谊之对亦尝及此否邪厥后新垣平以诡诈进帝为之惑是未尝知鬼神之情状也帝有穷理之心而谊无造理之学故君德成就终有媿于古吁可惜哉 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制曰朕欲闻大道之要至论之极董仲舒对曰彊勉学问则闻见博而知益明彊勉行道则德日起而大有功 臣按彊勉学问者致知之事也彊勉行道者力行之事也中庸曰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学问思辨皆求以知之笃行则所以行之也又曰人一能之已百之人十能之已千之者彊勉之谓也仲舒之学葢有见于此而帝不能用也惜哉 又曰曽子曰尊其所闻则髙明矣行其所知则光大矣髙明光大不在乎他在乎加之意而已愿陛下设诚于内而致行之则三王何异哉 臣按武帝之于道徒闻而不尊徒知而不行此其受病之本故仲舒箴之高明以智识言光大以事业言古之圣王有所闻则必尊不徒闻而已也有所知则必行不徒知而已也故充其智识则髙明见诸事业则光大由其有求道之诚故也使帝能用其言设诚于内而致行之不徒为闻道之名要必有履道之实则其所至讵可涯也哉 又曰尧发乎诸侯舜兴乎深山非一日而显也葢有渐以致之言出于己不可塞也行发于身不可掩也言行君子之所以动天地故尽小者大谨微者着诗云惟此文王小心翼翼故尧兢兢日行其道而舜业业日致其孝善积而名显德章而身尊积善在身犹长日加益而人不知也积恶在身犹火销膏而人不见也 臣按西汉儒者惟一仲舒其学纯乎孔孟其致君亦必以尧舜葢自七篇之后未有及此者使帝置仲舒于左右承弼之地必能以二帝三王之道日陈于前绳愆纠缪格其非心安得有极意奢淫之失穷兵黩武之祸又安得惑邪臣之譛兴巫蛊之狱而致父子隔絶阙庭流血之变哉故剟三策之言尤切者着于此以见武帝虽有志于学而实不知所以学为可惜也 倪寛见武帝语经学上曰吾始以尚书为朴学弗好及闻寛语可观乃从寛问一篇 臣按典谟训诰誓命之文凡百篇皆人主之轨范也武帝初以为朴学弗好既失之矣及闻寛説可观又止从问一篇则是其弗好如故也然圣经之蕴无穷随其所入皆必有获百篇之书无所不备使帝于其一篇果尝深玩而服膺焉修己治人亦有余用而帝之行事未见有一与书合者是亦徒问而已果何益哉 武帝诏求能为韩婴诗者征蔡义上召见説诗甚悦之擢为光禄大夫给事中进授昭帝 臣按武帝悦蔡义説诗既引以自近又使授其子意亦美矣然不知义之讲説其果能有得诗人之指邪夫诗三百以闗雎为首重风化之源也而武帝之卫后以讴者进李夫人以倡进大本如此他可知矣故穷奢极欲则非鸳鸯之义重赋横敛则昧硕防之戒以天旱为干封安有云汉之恐惧用防言杀太子不监青蝇之罔极孔子曰诵诗三百不达于政虽多亦奚以为武帝近之矣 宣武髙才好学年十八师受诗论语孝经 元康元年诏曰朕不明六艺【谓诗书礼乐易春秋也】郁于大道【郁不明也大道谓先王之道】是以隂阳风雨未时其博举吏民厥身修正通文学明于先王之术宣究其意者各二人【宣通也究穷也】孝元帝为太子柔仁好儒见上所用多文法吏以刑名绳下【刑谓刑法名谓名家者流考核名实者也绳束也】尝侍燕从容言陛下持刑太深宜用儒生帝作色曰汉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杂之奈何纯任德敎用周政乎且俗儒不达时宜好是古非今使人于名实不知所守何足委任乃叹曰乱我家者太子也 臣按宣帝之诏以隂阳风雨之未时由其不明六艺闇于大道葢人君不明经不知道则无以正心而修身一念之不纯一动之失中皆足以奸隂阳之和故洪范以雨旸燠寒风之时为肃乂哲谋圣之应五者之不时为狂僣豫急蒙之应人主之一心与天地相为流通而善恶吉凶之符甚于影响葢如此后世人主鲜或知者而帝独知之可谓卓然有见矣然其所举吏民之厥身修正通文学明先王之术者乃寂无闻焉夫正身明道之士诚世之所鲜有使帝果以诚求之岂无一二近似者出为帝用夷考当时惟一王吉粗欲建万世之长策而举明主于三代之隆帝已视为迂阔矣使子思孟子生乎其时皇皇于仁义而不汲汲于功利其与帝枘凿将有甚焉者然则正身明道之士窥见此指其肯轻为帝出哉夫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其为道若白黒之异色清浊之异流不可杂也杂则黒与浊者终胜矣帝乃以霸王道杂为汉家之制度可乎且帝尝受论语矣语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曰子为政焉用杀则夫子之意是欲人君纯任德敎也又尝立书春秋于学官矣孔子定书纪文武成康之政为后世法而春秋尊王道黜霸术是夫子之意正欲人君纯用周政也帝乃曰德敎不可任周政不可用则是论语不必受书春秋不必立也俗儒是古非今固不足用独不当求真儒而用之乎以俗儒不达时宜而并儒之通世务者弃之是因噎而废食也以髙材好学之君而择术如此是以励精为政虽能致一时之治而刑余周召法律诗书卒不免基后来之祸惜哉 以上叙汉髙文武宣之学 大学衍义卷三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四 帝王爲学之本 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光武受尚书通大义【东观记云受尚书于庐江许子威大义略举因学世亊】召桓荣入说甚善之每朝防輙令荣敷奏经义帝称善帝每日视朝日仄乃罢数引公卿郎将讲论经理夜分乃寐皇太子见帝勤劳不怠承间谏曰陛下有禹汤之明而失黄老养性之福愿頥爱精神优游自寜帝曰我自乐此不爲疲也【太子显宗也】 臣按光武早为儒生及卽位孜孜经术又如此宜其光复旧物身致升平视少康周宣盖庶几焉惜其时儒臣作辅如伏湛侯覇軰皆章句书生未明乎古人格心之业故在位三十余年虽鲜有过事而以无罪废正后易太子则有媿刑家之义以直谏杀大臣则有乖从谏如流之美葢其所学未至于明善诚身之地故于父子夫妇君臣之际不能无可憾者焉圣学不明虽有不世之资如光武者迄不能追帝王之盛然则人主之于务学其可茍也哉 显宗孝明帝十歳通春秋光武奇之旣爲皇太子师事博士桓荣学通尚书及卽位尊以师礼乘舆常幸太常府令荣坐东靣设几杖防百官及荣门生数百人天子亲自执业每言輙曰太师在是旣罢悉以大官供具赐之后三雍成【三雍谓明堂灵台辟雍】拜荣爲五更【更谓耆老而更事者】每大射养老礼毕帝輙引荣及弟子升堂执经自爲卞说【谓卞语而讲说也】诏曰三老李躬年耆学明五更桓荣授朕尚书诗曰无徳不报无言不雠其赐荣爵关内侯 臣按先儒胡寅以爲显宗事师之意百千年鲜有其俪可谓人主之高致惜乎桓荣授经专门章句不知仲尼脩身治天下之微旨故其君之徳业如是而止斯言当矣抑臣窃谓学者所以治性情者也故先汉名儒匡衡有言治性之道必审已之所有余而强其所不足故聪明疏通者戒于太察寡闻少见者戒于壅蔽勇猛刚强者戒于太暴仁爱温良者戒于无断湛静安舒者戒于后时广心浩大者戒于遗忘若显宗者岂无所当戒者乎传称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隐发爲明公卿大臣数被诋毁近臣尚书至见提曵帝尝受书于师矣书之称尧曰允防称舜曰温防称文王曰徽柔懿防是皆以防爲贵也曰御众以寛又曰寛绰厥心是又以寛爲贵也帝于二者两皆失之旣无容人之度又失遇下之礼然则又何贵于学乎先儒有言未读是书犹是人也旣读是书亦犹是人也则爲不善读矣其殆显宗之谓邪 肃宗孝章帝少寛容好儒术其爲太子也受学于张酺元和二年东巡酺爲东郡太守帝幸东郡引酺及门生掾吏防庭中先备弟子之仪使酺讲尚书一篇然后脩君臣之礼 臣按章帝尊经事师之意不媿前人又能戒显宗之苛切事从寛厚奉母后以孝遇同姓以恩惠养元元除去苛法后之议者以长者称虽其天资之美亦其学之力也惜其时师臣如张酺者虽质直守义数有谏正然其所学不过章句之业况又以严见惮不得久在左右故所以辅成徳美者如是而止考之本纪在位仅十有三年而年止三十有三岂无逸之戒亦或有所忽耶惜哉 唐太宗身属櫜鞬风纚露沐然锐情经术卽王府开文学馆召名儒十八人爲学士与议天下事旣卽位殿左置文馆悉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闲则与讨古今道前王所以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 臣按后世人主之好学者莫如唐太宗当战攻未息之余已留情于经术召名儒爲学士以讲摩之此三代以下所无也旣卽位置文馆于殿之侧引内学士番宿更休听朝之暇与讨古今论成败或日昃夜艾未尝少怠此又三代以下之所无也故陆贽举之以告德宗谓言及稼穑艰难则务遵节俭言及闾阎疾苦则议息征徭此所以致贞观之治也我朝列圣盛时妙选名儒环侍经幄迩英崇政延访从容夜直禁中不时召对所以缉熈圣学开广睿聪其与贞观实同一揆夫昼访足矣又必加以夜对何也人主一心攻者甚众惟声与色尤易溺人昼日便朝荐绅俨列昌言正论辐凑于前则其保守也易深宫暮夜所接者非貂珰之軰卽嫔御之徒纷华盛丽杂然目奇技滛巧皆足荡心故其持养也难此夜对之益所以尤深于昼访与圣明在上傥有志于帝王之事业则贞观之规模与我祖宗之家法不可以不复 太宗尝谓侍臣曰梁武帝惟谈苦空元帝爲周师所围犹讲老子此深足爲戒朕所好者惟尧舜周孔之道如鸟之有翼鱼之有水不可暂无耳 臣按太宗深鍳萧梁之失不取老释二氏而惟尧舜周孔之道是好可谓知所择矣然终身所行未能无媿者以其嗜学虽笃所讲者不过前代之得失而于三圣传授之微指六经致治之成法未之有闻其所亲者虽一时之名儒而奸防小人亦厠其列安得有佛时仔肩之益故名爲希慕前圣而于道实无得焉其亦可憾也夫 太宗尝曰人主惟有一心而攻之者甚众或以勇力或以辨口或以谄防或以奸诈或以嗜欲辐辏攻之各求自售人主少懈而受其一则危亡随之此其所以难也臣按秦汉以后号爲贤主脩身寡过则或有之其知从事于此心惧奸佞之乘其隙则未有如太宗者惟其中有所主故封徳彛宇文士及权万纪之徒皆不得而惑然数者均爲易入而嗜欲又其最焉古先圣王惟此之畏故朋滛于家益之所以戒舜也无皇耽乐周公之所以戒成王也太宗能严奸佞之防而未能脱嗜欲之穽闺门之内旣多慙徳而武才人狐媚之惑卒基异时移鼎祚翦宗支之祸焉葢由天资之高有以知夫众攻之原而学力之浅卒无以胜其最甚之害故智及之仁不能守之也近世儒生有爲心箴者曰茫茫堪舆俯仰无垠人于其间眇然有身是身之微太仓稊米参爲三才曰惟心耳往古来今孰无此心心爲形役乃兽乃禽惟口耳目手足动静投间抵隙爲厥心病一心之微众欲攻之其与存者呜呼几希君子存诚克念克敬天君泰然百体从令箴虽常言然深切于正心之学故録焉 宗明皇帝开元中谓宰相曰朕毎读书有所疑滞无从质问可选儒学之士使入内侍读卢懐愼荐太常卿马懐素乃以懐素爲左散骑常侍与褚无量更日侍读每至閤门令乘肩舆以进或在别馆道远听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待以师傅之礼 开元中置丽正书院聚文学之士或脩书或侍讲以张说爲脩书使以总之有司供给优厚中书舎人陆坚以爲无益于国徒爲縻费欲奏罢之张说曰自古帝王于国家无事之时莫不崇宫室广声色今天子独延礼文儒发挥典籍所益者大所损者微陆子之言何不达也帝闻之重说而薄坚 臣按明皇初政好学右文其盛如此可谓美矣使当时得一眞儒在辅导弼谐之地日以尧舜三王之道六经孔孟之言陈之于前必格物以致其知则于是非邪正之辨了然不惑而张九龄李林甫之忠邪不至于用舎倒置矣必诚意以正其心则于声色货利之诱确乎不移而惠妃太眞之蛊媚王珙宇文融之聚敛不得进矣必脩身以正其家则于父子夫妇之伦朝廷宫寝之政各尽其道安得有信防废杀三子之祸又安得有禄山凟乱宫闱之丑哉奈何张说之流不过以文墨进无量懐素亦不过章句儒帝虽有志于学而所以讲明启沃者仅如此是以文物之盛虽极于开元而帝心已溺于燕安女子小人内外交煽根本日蠧欲其无祸乱得乎故人君之学茍不知以圣王爲师以身心爲主未见其有益也 宪宗留意典坟毎覧前代兴亡得失之事皆三复其言又读贞观开元实録见太宗撰金镜书及帝范宗撰开元训诫帝遂采尚书春秋史汉等书君臣行事可爲镜者集成十四篇曰君臣道合曰辨邪正曰戒权幸曰戒微行曰任贤臣曰纳忠諌曰愼征伐曰重刑法曰去奢泰曰崇节俭曰奬忠直曰脩徳政曰諌畋猎曰録勲贤分爲上下卷目曰前代君臣事迹以其书写于屛风列之座右 臣按宪宗玩意经籍集其事以爲鉴用意美矣然平蔡之后骄侈遽形裴度以忠直见疎李逄吉以谗谄用皇甫鏄程异以羡余进是邪正未尝辨贤臣未尝任也忠谏未尝纳勲贤未尝録也土木兴则反于节俭聚敛行则乖于徳政凢所谓十有四条无一不悖戾者其故何哉葢居中而制万事者心也古先圣王必于此乎用力故一心正而万事莫不正宪宗知监前代成败之迹而不知古人大学之源藩鎭未平犹能勉强策励一旦奏功侈然自肆屛障虽在志虑已移视之爲虚器矣由其心之不治故也当时羣臣独一裴垍能进正心之说而心之所以正者亦莫之及焉徒举其纲而不告以用力之地是犹教人以克己复礼而不语以视听言动之目其能有益乎故爲人臣而不知大学未有能引其君以当道者 以上叙汉光武明帝唐三宗之学 帝王爲学之本 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汉元帝多材艺善史书鼓琴瑟吹洞箫自度曲被歌声分刌【音忖】节度穷极幼眇少而好儒及卽位徴用儒生委之以政贡薛韦康迭爲宰相而上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孝宣之业衰焉 臣按人君之学不过修己治人而已元帝于此二者未尝致意而所好者笔札音律之事纵使极其精妙不过胥吏之小能工瞽之末伎是岂人君之大道哉昔颜渊问爲邦夫子以放郑声语之今帝之所好者吹洞箫自度曲正所谓郑声也先儒谓其音悲哀能令人意思流连怠惰骄滛皆从此出元帝之资本非刚明者又重之以此好则其志气頺靡日以益甚安有振迅兴起之理宜其牵制文义优游不断卒基汉室之祸也 魏文帝【魏武曹操之子】虽在军旅手不释卷少诵诗论及长备厯五经史汉诸子百家之言靡不毕覧所著书论诗赋凢六十篇史臣陈夀曰文帝天资文藻下笔成章博问彊识才艺兼该若加之旷大之度励以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则古之贤主何远之有 臣按文帝之爲太子也与一时文士若王粲阮瑀诸人游号建安七子帝及粲等所爲文章至今具在其藻丽华美则诚有之揆诸风雅典诰则罪人也夫旷大之度公平之识迈志存道克广徳心此皆人君所当勉者而帝也爲嗣则喜见颜色居防则燕乐不衰薄同气之恩杀无宠之配以玩好而求远物以私憾而僇谏官是于所当勉者不知勉矣书论诗赋文士之末技尔非人君所当务也而乃侈然自衒谓莫已若识度如此其爲史氏所讥宜哉 后魏王珪问博士李先曰天下何物可以益人神智对曰莫若书籍珪曰书籍有几如何可集对曰自书契以来世有滋益至今不可胜计茍人主所好何忧不集珪遂命郡县大索书籍悉送平城 臣按大学之道以致知爲首正欲开聪明而发智识也魏珪中材之君初未尝学而有益人神智之问可谓切问矣李先莫如书籍之对亦可谓善对矣然则书契以来世有滋益人主所好何忧不集则失之甚也夫古今之书籍虽多其切于君徳治道者六经而已尔论孟而已尔六经之大义人君皆所当闻然一日万几无徧读博通之理茍颛精其一二而兼致力于论孟大学中庸之书间命儒臣敷陈厯代之得失则其开聪明而发智识者亦岂少哉惜乎李先凡陋之儒智不及此徒使魏王以聚书爲美而无得于书求神仙滥刑戮溺声色卒以无道殒其身是虽图书山积果何益于万一哉 唐文宗性俭素听朝之暇惟以书史自娱声乐游畋未尝留意 臣按文宗可谓好学之君矣而卒无救于祸败者易曰君子多识前言往行以畜其徳使文宗而知此义则玩干健以养其刚体离丽以养其明旣刚且明则于威福之权必能别白何至柔懦不立听用匪人使阉寺之势益张甘心以赧献自比其于书史了无毫分之得正坐以之自娱故耳夫好书而以之资空谈销永日鲜有不爲文宗者 后汉灵帝好文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诸生能爲文赋者竝待制鸿都门下后诸爲尺牍及工书鸟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数十人侍中祭酒乐松贾防多引无行趋势之徒置其间憙陈闾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 臣按词赋小技扬雄比之雕虫篆刻壮夫且耻爲之况人主乎赋犹无用况书篆末艺乎灵帝名爲好学而所取乃尔夫人主不可轻有所好所好一形羣下必有伺其意指者故虽文赋书篆亦爲小人媒进之阶况他乎惟游心经术恬澹寡欲则奸邪无得而窥灵帝昏乱之君无足论者特以爲来世之鉴云 陈后主叔宝以宫人有文学者爲女学士仆射江总虽爲宰辅不亲政务日与尚书孔范等十余人侍上游宴后庭谓之狎客上毎饮酒使诸妃嫔及女学士与狎客共赋诗互相赠答采其尤艳丽者被以新声羣臣酣歌自夕达旦日以爲常其后隋伐陈获叔宝以归从隋文帝饮赋诗及出帝目之曰以作诗之功何如思安时事乎 隋炀帝善属文不欲人出其右薛道衡死帝曰能更作空梁落燕泥否王胄死帝诵其佳句曰庭草无人随意緑复能作此语邪自负才学毎骄天下之士尝谓侍臣曰天下皆谓朕承借绪余而有四海设令朕与士大夫高选亦当爲天子矣 臣按陈隋二君号爲工于词艺者一则因是而君臣相狎一则因是而君臣争胜卒底乱亡然则帝王之于词章皆非所当作乎曰虞帝勑天之歌大禹朽索之训成汤宫刑之制虽非有意于爲文而炳炳琅琅垂耀千古此人君所当法也若大风之安不忘危犹可见英主之逺虑金镜之任贤去不肖亦足以昭示子孙揆之帝王抑其次也若夫雕镂组织与文士争一日之长固可羞己况于滛防猥陋如陈隋之君乎臣故着此以爲人主溺心词艺者之戒 以上叙汉魏陈隋唐数君之学 大学衍义卷四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五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心之善 汤诰【商书篇名成汤作此以告万方】曰惟皇上帝降于下民【皇大也上帝卽天也降下也】若有恒性【若顺也恒常也】克绥厥猷惟后【克能也绥安也厥其也猷道也后君也】 臣按成汤此言可谓知君师之职矣葢天能与人以至善之性而不能使之全其性能使人全其性者君师之任也汉儒以爲善臣谓卽中也天之生民莫不各赋之以仁义礼智之徳浑然于中无所偏倚是所谓也自天所降而言则谓之自人所受而言则谓之性非有二也然天之降于人者初无智愚之间而人之受于天者清浊纯驳随其所禀有不同焉必頼君师之作顺其有常之性而开迪之舜之徽五典周之教六徳六行皆其事也性本至善因而教焉是之谓顺若其本恶而强教以善则是逆之而非顺之也观若之一言则人性之善可知矣猷者道也道卽性也以体而言则曰性以用而言则曰道其实一也顺其性使安其道非君不能何谓安父安于慈子安于孝知其自然而不可易与其当然而不容己然后爲安成汤有天下之初卽以此自任臣故曰可谓知君师之职也厥后秉彛受中之言相继而发至于孔孟性善之理益明而开万世性学之源则自成汤始呜呼圣哉 诗烝民【尹吉甫作此美周宣王】曰天生烝民【烝众也】有物有则【则法也】民之秉彞【秉执也彞常也】好是懿徳【懿美也】 臣按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道者理也器者物也精粗之辨固不同矣然理未尝离乎物之中知此则知有物有则之说矣葢盈乎天地之间者莫非物而人亦物也事亦物也有此物则具此理是所谓则也以人言之如目之视耳之听物也视之明听之聪乃则也君臣父子夫妇长幼物也而君之仁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夫妇之别长幼之序乃则也则者凖则之谓一定而不可易也古人谓规矩凖绳衡爲五则者以其方圆平直轻重皆天然一定之法故也夫物之所以有是则者天实爲之人但循其则耳如视本明视而不明是失其则也听本聪听而不聪是失其则也君当仁君而不仁是失其则也臣当敬臣而不敬是失其则也然此一事之则尔若为人而不能全乎为人之理是失其所以爲人之则而非人矣彞而言秉何也浑然一理具于吾心不可移夺若秉执然惟其有此故于美徳无不知好者仁义忠孝所谓美徳也人无贤愚莫不好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所谓恶徳也人无贤愚莫不恶之观乎此则知性之善矣当更合后章孟子之言观之 刘康公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 臣按刘子之所谓中卽成汤之所谓葢天地自然之理而人得之以生者是所谓天命之性也 易曰一隂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臣按程頥曰隂阳气也所以隂阳者道也朱熹亦曰隂阳迭运者气也而其理则所谓道葢隂阳二气流行于天地之间来往循环终古不息是孰使之然哉理也理之与气未尝相离继继而出莫非至善成之在人则曰性焉理无不善性岂有不善哉性善之理虽至孟子而益明然其源实出乎此 干文言【孔子所作】曰元者善之长也【元大也始也】亨者嘉之防也【亨通也嘉美也】利者义之和也【利宜也】贞者事之干也【贞正固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徳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朱熹曰元者生物之始天地之徳莫先乎此故于时爲春于人则爲仁而众善之长也亨者生物之通物至于此莫不嘉美故于时爲夏于人则爲礼而众美之防也利者生物之遂物各得宜不相妨害故于时爲秋于人则爲义而得其分之和贞者生物之成实理具备随在各足故于时爲冬在人则爲智而爲众事之干干木之身枝叶所依而立也凢此天徳之自然也又曰以仁爲体则无一物不在所爱之中故足以长人嘉其所防则无不合礼使物各得其所利则义无不和贞固者知贞之所在而固守之所谓知而勿去者也故足以爲事之干凢此人事之当然也又曰干四徳元最重贞次之非元无以生非贞无以终非终无以爲始不始则不能成终如此循环无穷所谓大明终始也又曰非君子之至健无以行此故曰乾元亨利贞 臣按四徳之说朱熹尽之世之昧于理者皆言天与人二今以此条观之则人之与天未尝不一也葢在天则爲元亨利贞而在人则爲仁义礼智元亨利贞理也生长收藏气也有是理则有是气仁义礼智性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有是性则有是情天人之道脗合如此又曷尝有二邪然天无心而人有欲天惟其无心也故元而亨亨而利利而贞贞而又元通复循环未尝间断【元亨是发出故曰通利贞是收敛故曰复】于穆之命终古常新人惟其有欲也故恻隐之发而残忍夺之辞逊之发而贪冒杂之羞恶之发而茍且间之是非之发而昬妄贼之于是乎与天不相似矣学者当知天有此徳吾亦有此徳屛除私欲保养正性则吾之一身通体皆仁随触而应无非恻怛卽天之春生意盎然而物物欣悦也吾之动容周旋莫不中礼三千三百灿然明备卽天之夏生意畅达而物物嘉美也吾之所以利物者皆合于义卽天之秋生意凝实而万宝得遂其性也吾之所以贞固有守者足以根本万事卽天之冬生意潜藏而造化所由以出也【贞固所以爲智者惟知之明故守之固智所以配冬者义发于外而智藏于中也】人之与天其果二乎哉而况人君有天之徳又居天之位则善端萌动者元也善端发达者亨也推而泽物俾各获所者利也心旣溥物还复寂然者贞也虽一日之顷一念之微四者无乎不在然徳虽固有非刚健则不能行夫惟自强不息与天同运人欲不得以间之然后终始万物与天同功矣义理之源莫大于此惟圣明玩心焉 中庸曰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朱熹曰命犹令也性卽理也天以隂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犹命令也于是人物之生因各得其所赋之理以爲健顺五常之徳所谓性也率循也道犹路也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则其日用事物之间莫不各有当行之路是则所谓道也修品节之也性道虽同而气禀或异故不能无过不及之差圣人因人物之当行者而品节之以爲法于天下则谓之教若礼乐刑政之属是也葢人之所以为人道之所以爲道圣人之所以爲教原其所自无一不本于天而备于我学者知之则其于学知所用力而自不能已矣 臣按人之五常本于天之五行五行运于天而人得之以爲性木仁火礼金义水智土信各有攸本故自昔言性者曰五常而已熹乃益之以健顺何邪葢阳之性健木火属焉在人则爲仁礼隂之性顺金水属焉在人则爲义智而土则二气之冲和信亦兼乎健顺故周敦頥曰五行一隂阳也隂阳不在五行之外健顺亦岂在五常之外乎 或问中庸首章之义朱熹曰天之所以赋予万物而不自已者命也吾之得乎是命以生而莫非全体者性也故以命言之则曰元亨利贞而四时五行庻类万化莫不由是而出以性言之则曰仁义礼智而四端五典万物万事之理莫不綂于其间葢在天在人虽有性命之分而其理则未尝不一在人在物虽有气禀之异而其理则未尝不同又曰天命之性仁义礼智而已循其仁之性则自父子之亲以至于仁民爱物皆道也循其义之性则自君臣之分以至于敬长尊亲亦道也循其礼之性则防敬辞逊之节文皆道也循其智之性则是非邪正之分别亦道也葢所谓性者无一理之不具故所谓道者不待外求而无所不备所谓性者无一物之不得故所谓道者不假人爲而无所不周又曰天命之性率性之道皆理之自然而人物之所同得者也人虽得其形气之正然其清浊厚薄之禀亦有不能不异者是以贤智者或失之过愚不肖者或失之不及而得于此者亦或不能无失于彼惟圣人之心清明纯粹天理浑然无所亏缺故能因其道之所在而爲之品节防范以立教于天下使夫过不及者有以取中焉葢有以辨其亲疎之杀而使之各尽其情则仁之爲教立矣有以别其贵贱之等而使之各尽其分则义之爲教行矣爲之制度文爲使之有以守而不失则礼之爲教得矣爲之开导禁止使之有以别而不差则智之爲教明矣然亦未始外乎人之得乎天者强爲之也 臣按子思言天命之性卽汤之所谓降其言率性之道修道之教卽汤之所谓克绥厥猷惟后前圣后贤更相发明如出一口而朱熹之论性曰仁义礼智其论道与教亦必曰仁义礼智其视佛老之学以空寂爲性以虚无爲道管商之徒以刑名功利爲教者孰眞孰妄孰是孰非可不辨而明矣 滕文公爲世子【滕国名文公者定公之世子也】将之楚过宋而见孟子孟子道性善【道言也】言必称尧舜世子自楚反【反还也】复见孟子孟子曰世子疑吾言乎夫道一而已矣成覸谓齐景公曰【成覸齐人景公齐君】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顔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爲者亦若是【颜渊孔子弟子名回】公明仪【曾子弟子】曰文王我师也周公岂欺我哉今滕绝长补短将五十里也犹可以爲善国书曰若药不瞑厥疾不瘳【书说命之辞瞑犹昏愦也以毒药攻疾故昏愦而后愈瘳愈也】 程頥曰性卽理也天下之理原其所自未有不善喜怒哀乐未发何尝不善发而中节卽无往而不善发不中节然后爲不善故凢言善恶皆先善而后恶言吉凶皆先吉而后凶言是非皆先是而后非 朱熹曰性者人所禀于天以生之理也浑然至善未尝有恶人与尧舜初无少异但众人汨于私欲而失之尧舜则无私欲之蔽而能充其性尔故孟子与世子言毎道性善而必称尧舜以实之欲其知仁义不假外求圣人可学而至而不懈于用力也又曰时人不知性之本善而以圣贤爲不可企及故世子于孟子之言不能无疑而复来求见葢恐别有卑近易行之说也孟子知之故告之曰夫道一而已矣以明古今圣愚本同一性前言已尽无复他说也又曰孟子旣告世子以道无二致而复引成覸等三言以明之欲世子笃信力行不当复求异说也又曰滕国虽小犹足爲治但恐安于卑近不能自克则不足以去恶而爲善尔孟子言性始见于此而详具于告子之篇然黙识而旁通之则七篇之中无非此意其所以广前圣之未发而有功于圣人之门程子之言信矣臣按性善之说程朱尽之其曰性卽理也乃自昔圣贤之所未言万世言性之标凖也熹谓七篇之中无非此意者如言仁义言四端葢其大者也至于因齐王之爱牛而劝之以行王政亦因其性善而引之当道也以此推之他可识矣 孟子曰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之掌上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今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皆有怵惕恻隐之心【怵惕惊动貌恻伤之切也隐痛之深也】非所以纳交于孺子之父母也【内结也】非所以要誉于乡党朋友也【要求也】非恶其声而然也【声名也】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羞耻己之不善也恶憎人之不善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辞解使去己也让推以与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是知其善而以爲是非知其恶而以爲非】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有是四端而自谓不能者自贼者也谓其君不能者贼其君者也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茍能克之足以保四海茍不充之不足以事父母 朱熹曰天之生物各付一性性非有物只是浑然一理之在我者耳故性之所以爲体亦惟仁义礼智信五者天下之理无出于此五者之中所谓信者眞实无妄之理也仁义礼智皆眞实无妄故信不必言仁义礼智四者于中各有分别不可不辨葢仁是温和慈爱之理义是断制裁割之理礼则防敬撙节之理智则分别是非之理凢此四者具于人心乃性之本理方其未发漠然无形象之可见及其发而爲用则仁者爲恻隐义者爲羞恶礼者爲防敬智者爲是非所谓情也四端云者犹有物在中而不可见必因其端绪发见于外然后可得而寻性之理虽无形而端绪之发则可验故由其恻隐所以必知其有仁由其羞恶所以必知其有义由其防敬所以必知其有礼由其是非所以必知其有智使其本无是理于内则何以有是端于外所以有是端于外必知其有是理于内而不可诬也仁义礼智旣见得界限分明又须知四者之中仁义是对立门庭葢仁仁也而礼则仁之着义义也而智则义之藏犹春夏秋冬虽爲四时其实不过一隂一阳而已春夏皆阳之属秋冬皆隂之属也故曰立天之道曰隂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仁义虽对立而成两然仁则生生之意实贯通周流乎四者之中故仁者仁之本体礼者仁之节文义者仁之断制智者仁之分别正如春之生气贯彻四时春则春之生夏则春之长秋则春之收冬则春之藏故程子曰四徳之元犹五常之仁偏言则一事专言则包四者正谓此也自四而两自两而一则统之有宗防之有元天地之理固然也 臣按朱熹四端之说葢先儒所未发至论不忍人之心则曰天地以生物爲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天地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谓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也至防言矣葢天地造化无他作为惟以生物为事观夫春夏秋冬往古来今生意流行何尝一息间断天地之心于此可见万物之生既从天地生意中出故物物皆具此理何况人为最灵宜乎皆有不忍人之心也然人有是心而私欲间断故不能达之于用惟圣人全体本心私欲不杂故有此仁心便有此仁政自然流出更无壅遏天下虽大运以此仁而有余矣孟子恐人未能自信也故指发见之真切者以觉悟之夫孺子未有所知而将入于井乍见之者无间贤愚皆有恻怛伤痛之心方其此心骤发之时非欲以此纳交非欲以此干誉又非以避不仁之名也仓猝之间无安排无矫饰而天机自动此所谓真心也赋形爲人孰无此心茍无此心则无人矣然则所谓无者岂其固然哉私欲蔽塞而失其本真耳孟子始言恻隐之心至此乃兼羞恶辞让是非而言者葢仁爲众善之长有恻隐则三者从之矣恻隐不存则三者亦何有哉夫四肢人所必有四端亦然而昧者不察自谓不能是贼其身又谓吾君不能是贼其君贼犹贼仁贼义之贼言爲祸害之深也然仁义礼智其分量甚大而端绪甚微茍不推广其端则何以充满其量必也因其发见之微随加展拓使人欲无所障碍而天理得以流行犹始然之火引之而煌煌始逹之泉疏之而浩浩仁义礼智庻几充满其本然之量而不可胜用矣茍惟不然天理方萌人欲旋窒是乍然者遽息而方逹者随堙欲愈蔽而端愈微虽有不忍人之心必无不忍人之政矣夫四端在人一也充之则足以保四海不充则不足以事父母是以帝王之治光宅天下丕冒海隅而后之人主或以天下之大而不能以悦其亲之心或以迩声色信谗邪而至于黜其配杀其子同此四端也充与不充而已耳此章之要在于识本心之正加推广之功至于保四海则自然之效验也四端之论虽首唱于孟子而条贯统纪则至朱熹而大明圣明优游玩索而力行之则天下幸甚 告子曰【告子名不害孟子弟子也】性犹杞柳也义犹桮棬也以人性爲仁义犹以杞柳爲桮棬【杞柳二木名桮棬饮器也】孟子曰子能顺杞柳之性而以爲桮棬乎将戕贼杞柳而后以爲桮棬也【戕伐也贼害也】如将戕贼杞柳而以爲桮棬则亦将戕贼人以爲仁义与率天下之人而祸仁义者必子之言夫【率犹驱也】 臣按告子之说葢谓人性本无仁义必用力而强爲若杞柳本非桮棬必矫揉而后就也吁何其昧于理之甚耶夫仁义卽性也告子乃曰以人性爲仁义如此则性自性仁义自仁义也其可乎夫以杞柳爲桮棬必斩伐之屈折之乃克有成若人之爲仁义乃其性之固有孩提之童皆知爱亲卽所谓仁及其长也皆知敬兄卽所谓义何勉强矫拂之有使告子之言行世之人必曰仁义乃戕贼人之物将畏惮而不肯爲是率天下而害仁义其祸将不可胜计此孟子所以不容不辨也 告子曰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也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曰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跃之可使过颡【颡额也】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岂水之性哉其势则然也人之可使爲不善其性亦犹是也 臣按告子杞柳之喻旣爲孟子所辟则又小变其说而取喻于湍水葢前说专指人性爲恶至是又谓可以爲善可以爲恶而借水以明之不知水之性未尝不就下虽搏之过颡激之在山可暂违其本性而终不能使不复其本性也人之爲不善者固有之矣然其所以然者往往爲物欲所诱利害所移而非其本然之性也故虽甚愚无知之人詈之以恶逆斥之以盗贼鲜不变色者至于见赤子之入井则莫不怵惕而救之朱熹以爲性本善故顺之而无不善本无恶故反之而后爲恶非本无定体而可以无所不爲也斯言尽之矣 公都子【孟子弟子】曰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爲善可以爲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文武谓周之文王武王】幽厉兴则民好暴【幽厉谓周之幽王厉王】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爲君而有象【象舜之弟尧之臣也】以瞽瞍爲父而有舜【瞽瞍舜之父也】以纣爲兄之子且以爲君而有微子啓王子比干【微子比干皆纣叔父又爲之臣】今曰性善然则彼皆非与孟子曰乃若其情则可以爲善矣乃所谓善也若夫爲不善非才之罪也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防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防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仁义礼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尔矣故曰求则得之舎则失之或相倍蓰而无算者【倍一倍也蓰五倍也算数也】不能尽其才者也诗曰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夷【夷与彞通用】好是懿徳孔子曰爲此诗者其知道乎故有物必有则民之秉彞也故好是懿德 朱熹曰情者性之动也人之情本但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则性之本善可知矣又曰才犹材质人之能也人有是性则有是才性旣善则才亦善人之爲不善乃物欲防溺而然非其才之罪也又以为有物必有法如有耳目则有聪明之德有父子则有慈孝之心是民所秉执之常性也故人之情无不好此懿徳者以此观之则人性之善可见而公都子所问之三说皆不辨而明矣 臣按公都子学于告子者也故以性善爲非而设二者之说以辟孟子孟子不与之辨独以性之发见者言之葢所谓性者仁义礼智而已然未发之前无兆朕之可见惟感物而动爲恻隐爲羞恶爲防敬爲是非然后性之本可识葢四者情也而其本则性也由其性之善故发而爲情亦善因情之善而性之善可知矣夫善者性也而能爲善者才也性以体言才以用言才本可以爲善而不可以爲恶今乃至于爲不善者是岂才之罪哉防溺使然也夫四者之心所以人人皆有者由其具仁义礼智之性故也铄者以火销金之名火之销金由外以至内也性则我所固有非自外来独患夫人之弗思弗求尔夫物有求而弗得者在外故也性则求其在我者何不得之有本然之才初无限量极天下之善无不可爲者今乃善恶相去之远由不能尽其才也曰思曰求而又曰尽此孟子教人用功之至要烝民之诗其説己见前章合而观之可也 曹交问曰【曹交曹君之弟】人皆可以爲尧舜有诸孟子曰然交闻文王十尺汤九尺今交九尺四寸以长食粟而已如何则可曰奚有于是亦为之而已矣有人于此力不能胜一匹雏【胜堪也匹鸭也鸭之雏也】则爲无力人矣今曰举百钧则爲有力人矣【一百二十斤爲钧百钧一万二千斤】然则举乌获之任是亦爲乌获而已矣【乌获古有力人】夫人岂以不胜爲患哉弗爲耳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夫徐行者岂人所不能哉所不爲也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子服尧之服诵尧之言行尧之行是尧而已矣子服桀之服诵桀之言行桀之行是桀而已矣曰交得见于邹君可以假馆愿留而受业于门【邹国名孟子邹人也曹交是时亦在邹】曰夫道若大路然岂难知哉人病不求尔子归而求之有余师 臣按人皆可以爲尧舜或古语或孟子所尝言曹交疑而问之孟子曰然者所以明其必然也交乃以形体之长而材能之短自歉夫圣人之所以圣者岂形体之谓哉人皆有是性故皆可以爲尧舜独患其不爲耳且以负重譬之能胜乌获之任是亦乌获也茍能爲尧舜之事岂非尧舜乎力之强弱有限故有不胜之患若性之善则未尝有限岂以不胜爲患乎又以行之徐疾明之夫长防之序天实爲之徐行后长者循乎礼之当然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则悖乎理而非弟矣夫徐行至易也岂人所不能以其不爲故防于不弟之罪以是而思则凢理之当爲者无不可爲其善不善之分独在于爲不爲耳世之言尧舜者往往失之过髙故孟子直以一言断之曰孝弟而已矣谓其止于是也夫幼而爱亲长而敬兄人性所同爲尧舜者能尽此性而已孟子又恐曹交终疑其难也则又告之以服尧服诵尧言行尧行是尧而已矣言其爲之无不至也交以受业爲请又告以道者人所共由犹九轨之涂坦然易见所患者人不求之耳归而求之于事亲敬长之间本性之眞随处发露师在是矣其示人深切如此而世之人犹以性爲不善而安于暴弃者岂不重可叹哉 孟子曰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也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臣按良谓本然之善也善出于性故有本然之能不待学而能本然之知不待虑而知观人之幼而爱亲长而敬兄则可知矣亲亲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仁敬长之心逹之天下卽所谓义然则仁义岂出于孝弟之外哉斯理也孟子葢屡言之其爲天下后世虑者切矣 以上论天性人心之善 或谓以此爲人君致知之首何也曰人君之于道所当知者非一而性善尤其最焉葢不知己性之善则无以知己之可爲尧舜不知人性之善则无以知人之可爲尧舜故孟子于滕世子之见曹交之问皆以是告焉庻几其道得行使君爲尧舜之君民爲尧舜之民也不幸邪说放纷正理衰熄当时之君无能尊信其言者未几而荀卿氏出则爲性恶之说于是李斯本之以相秦【斯荀卿弟子】刬灭先王之礼教一以严法峻刑毒天下由其以人性爲恶故也片言之误流祸至此岂不哀哉或谓性固然也然求之天下其能爲善者无几何也曰此气质之异而非性之罪也先儒张载尝言之矣曰形而后有气质之性善反之则天地之性存焉葢天之所以与人者莫非纯粹至善之理此所谓天地之性也人之受之则所值之气不同或清而纯或浊而杂故其性亦随而异此所谓气质之性也天地之性则无不善气质之性则有善有不善焉然茍有以反之则虽不善者可复而善然则反之之道奈何曰由治己而言则有学由治人而言则有教闲邪存诚克己复礼此治己之学也学之功至则己之善可复矣道徳齐礼明伦正俗此治人之教也教之功至则人之善可复矣若夫以己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身是自暴者也以人之性爲不善而不以圣人之道治其民是暴天下者也故系其説如此惟圣明详玩之 大学衍义卷五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六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兼言五者大伦】 大学【礼记篇名】爲人君止于仁爲人臣止于敬爲人子止于孝爲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臣按大学之道在止于至善爲人君爲人臣以至与国人交各有所当止止云者必至于是而不迁之谓也以君道言之有一毫未至于仁不可以言止知仁之当爲而或出焉或入焉亦不可以言止何谓仁克己复礼仁之体也爱人利物仁之用也爲人君者内必有以去物欲之私使视听言动无一不合乎礼外必有以广民物之爱鳏寡孤独无一不遂其生此所谓仁也必有是体然后其用行焉故圣人论仁莫先于克己也人君爲天下民物之主痒疴疾痛孰非同体故君道必主于仁而为仁必极其至所谓止于至善也自古帝王独称尧舜为至仁者以其兼体用之全无纤微之间故也若宋襄以不禽二毛为仁梁恵以移民移粟为仁是特区区之小善耳其可以言至乎其可遽止于是乎以此推之则臣之敬子之孝父之慈与国人交之信皆以极至为当止之地若夫以貎恭为敬以从令为孝以长恶为慈以小谅为信而曰止于是焉则非臣之所敢知也 晏子曰【晏子名婴字平仲齐景公大夫也】君令臣共父慈子孝兄爱弟敬夫和妻柔姑慈妇听礼也君令而不违臣共而不贰父慈而教子孝而箴兄爱而文弟敬而顺夫和而义妻柔而正姑慈而从妇听而婉礼之善物也【物犹事也】 臣按君令臣共以下皆礼之当然也然君以出令为职要必不违于理然后人心服而令必行否则言悖而出亦悖而入未见其能令也臣之事君以恭为夲然必忠诚不二然后可贵否则外有事君之礼内有嫚上之心未见其能恭也父慈而不能教则败其子子孝而不能箴则陷父于不义兄能爱弟矣又必有切磋之益如朋友之相资不然则义揜于恩其失为徒爱弟能敬兄矣必又有和顺之美使情意相亲而无间不然则礼胜则离其失为徒敬夫之于妇贵乎和协茍不知义则溺爱而失其刚非夫道也妇之于夫贵乎柔巽茍不由正则狃説而流于淫非妻道也君臣而下皆以二徳相济惟姑之于妇一于慈而从妇之于姑一于听而婉葢妇姑相与专主于和柔而无取于刚劲故与前四者不得不异也礼之善物谓八者之礼于事为善也不然则得其偏而无相济之美其得为善乎晏子之言上下均所当知故録焉 孟子曰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爲司徒教以人伦【圣人谓舜契臣名司徒掌教之官】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臣按舜典帝之咨契曰百姓不亲五品不逊【五品卽五者之大伦也】汝作司徒敬敷五教在寛春秋传亦曰舜举八元使布五教于四方父义母慈兄友弟防子孝孟子所称卽其事也当舜之时旣命后稷教民稼穑五谷旣熟有以养民之生矣养而不教则民不知义又何以别于禽兽哉人之有道谓其各有秉彛之性也父子之亲君臣之义夫妇之别长幼之序朋友之信皆人性所自有舜之命官敷教亦因其有而导之耳非强之以所无也经传论人伦之道非一然各以一言而尽其要未有如孟子者呜呼旨哉 汉白虎通义【章帝时论五经同异于白虎殿作此书】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何谓也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故君爲臣纲父爲子纲夫爲妻纲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爲纲小者爲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懐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万化若罗网之有纲纪而万目张也 臣按三纲之名始见于此非汉儒之言古之遗言也葢天下之事众矣圣人所以治之者厥有要焉惟先正其本而已本者何人伦是也故三纲正则六纪正六纪正则万事皆正犹举网者提其纲纪而众目毕张也若纲纪不正虽事事而理之犹整乱丝其能治乎卽三纲而言之君爲臣纲君正则臣亦正矣父爲子纲父正则子亦正矣夫爲妻纲夫正则妻亦正矣故爲人君者必正身以綂其臣爲人父者必正身以律其子爲人夫者必正身以率其妻如此则三纲正矣繇古洎今未有三纲正于上而天下不安者亦未有三纲紊于上而天下不危者善计天下者亦察乎此而已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通言人子之孝】 孝经爱亲者不敢恶于人敬亲者不敢慢于人爱敬尽于事亲而德教加于百姓此天子之孝 臣按孝之爲孝不出爱敬二者而已推爱亲之心以爱人而无所疾恶推敬亲之心以敬人而无所慢易则天下之人皆在吾爱敬中矣爱敬尽于事亲非求以律人也躬行于上而德教自形于下天下之人无不皆爱其亲矣其守岂不约乎其施岂不博乎故曰此天子之孝 子曰昔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不敢遗小国之臣而况于公侯伯子男乎故得万国之懽心以事其先王【此言天子之孝】治国者不敢侮于鳏寡而况于士民乎故得百姓之懽心以事其先君【此言诸侯之孝】治家者不敢失于臣妾而况于妻子乎故得人之懽心以事其亲【此言大夫之孝】夫然故生则亲安之祭则鬼享之是以天下和平灾害不生【灾害谓水旱饥馑之属】祸乱不作【祸乱谓甲兵寇戎之属】故明王之以孝治天下也如此诗云有觉徳行四国顺之 臣按此章亦推爱亲之心以爱人之意能爱人则人亦爱之故天子则得万国之懽心诸侯大夫亦各得其人民之懽心人心懽悦则亲心亦为之懽悦以奉养则亲安以祭祀则鬼享幽明无二致也其效至于天下和平而无灾祸之兴葢人和则天地之和亦应其始推爱亲之心以及人其终享爱人之福以及亲所谓孝治天下也如此后世人君葢有暴虐其民结怨稔祸至于危其亲以及宗庙者然后知圣人之言眞百世之蓍也 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察着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彰亦明矣】故虽天子必有尊也言有父也必有先也言有兄也宗庙致敬不忘亲也脩身愼行恐辱先也宗庙致敬鬼神着矣孝弟之至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 臣按父母者子之天地天地者人之父母其实一也故事父孝则事天之理明事母孝则事地之理察明察云者谓昭然显著洞悟于心也夫父兮生我母兮育我此所谓子之天地也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此所谓人之父母也事父母之道无他全其所以与我者而已故乐正子曰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无人爲大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可谓孝矣不亏其体不辱其先可谓全矣故壹举足而不敢忘父母壹出言而不敢忘父母人子之孝未有大于此者然则事天地之道亦岂有异是乎夫人有此身则有此心有此心则有此性此天地之所与我者也五常万善本来全具一毫有亏是嫚其所与矣故孟子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成汤所以顾諟天之明命者正恐瞬息之不存非所以事天也文王所以陟降在帝左右者正恐跬歩之或违非所以事天也卽是而观事父母事天地岂有二道乎天下之道其玅而不可测者谓之神显而不可欺者谓之明吾之事天明事地察则天地神明所以鉴临在上者昭著而不可揜卽下文通乎神明之义也长幼指兄弟而言孔子旣言孝又兼言弟故谓虽天子之贵所尊者父而所先者兄然自宗庙致敬以下则惟言孝而已未始及于弟也葢孝弟一心孝旣至则弟亦至矣天人一理通乎神明则亦光乎四海矣此葢推言孝弟之极功爲人君者所当深体也 易蛊【卦名】初六【初爻隂画】干父之蛊【蛊事也其字从虫从皿虫之食皿败壊之象故以治事爲治蛊也】有子考无咎厉终吉象曰干父之蛊意承考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干父蛊之道能堪其事则爲有子而其考得无咎不然则爲父之累故必惕厉则得终吉臣谓昜虽通言人子之道其在王者承祖考之业则干蛊之尤大者也茍或忘敬畏之心而萌嫚易之志其终凶可知矣若唐之宗宪宗始初清明中兴帝业祖考有光焉其后志骄以怠浸弗克终则反吉而爲凶矣吉凶之分由敬嫚之异其可忽哉 九二干母之蛊不可贞象曰干母之蛊得中道也臣按程頥之传以爲子之于母当以柔巽辅导之使得于义不顺而致蛊则子之罪也从容以将顺岂无道乎以妇人言之则隂柔可知若伸已刚阳之道遽然矫拂则伤恩所害大矣亦安能入乎在乎屈己下意巽顺将承使之身正事治而已故曰不可贞固尽其刚直之道如是乃中道也臣谓人君之事母后尤不可不知此义 孟懿子问孝【懿子鲁大夫仲孙何忌】子曰无违樊迟御【迟孔子弟子】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臣按朱熹之说以爲生事葬祭事亲之始终具矣礼卽理之节文也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于礼而不茍其尊亲也至矣臣尝推衍其说以爲昏定而晨省冬温而夏凊出告而反靣下气怡声问衣燠寒疾痛疴痒而敬抑搔之出入则或先或后而敬扶持之饮食则问所欲而敬进之有命之应唯敬对进退周旋谨齐升降出入揖逊不敢哕噫咳欠伸跛倚睇视不敢唾洟此生事之礼也丧三日而殡凡附于身者必诚必信此死葬之礼也及时将祭君子乃斋防其邪物讫其嗜欲耳不听乐心不茍虑必依于道手足不茍动必依于礼散斋七日以定之致斋三日以齐之斋者精明之至然后可以交神明此祭之礼也自天子而至于庻人其物之隆杀不同然礼之所得爲者则不容一毫之不尽也故孝经曰君子之事亲也居则致其敬养则致其乐病则致其忧丧则致其哀祭则致其严五者备矣然后能事亲五者之名不同而礼所当爲则一论语孝经皆圣人亲笔凡爲人子者少违斯言其可立于天地间乎故合而着之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臣按先儒之説谓武伯之爲人必多可忧之事者故夫子以此告之欲其体父母之心知所以自爱也臣谓此虽爲父母俱存者言然不幸而不终养者其可防此葢父母之生我其望于我者何如也顾不能谨身自爱而致疾焉无乃嫚父母之遗体而孤父母所以望我之意乎自士庶人以上皆所当知至人主之身宗庙社稷之所托其责尤重而所以挠乱其血气戕伐其寿命者尤非一端故汉文帝尝骑驰下峻坂袁盎谏曰陛下纵自轻奈高庙太后何此言足以深儆之矣爲人主者傥能体孔子之言凢可以致疾者必敬必戒庻其免于不孝之责乎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臣按父母至重也犬马至轻也孔子以至轻喻至重所以深警世人之以养爲孝者子游圣门髙弟宜不至是然一念之微少以能养爲足则已堕不敬之域矣非必轻忽简慢而后谓之不敬也故记礼亦曰养可能也敬爲难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谓父兄先已而生也】曽是以爲孝乎 臣按此言承顺父母之颜色爲难至于服劳能养特其末耳葢父母之颜色有惨有舒爲人子者所当潜观黙察其色愉则其心乐固可以自慰若其色少有异焉其可不兢兢焉愓愓焉自省且自责乎庆云雨天之喜也迅雷烈风天之怒也善事天者必于此焉察之父母者子之天地察之可不谨乎如此而后知色难之义 礼记爲人子者听于无声视于无形 臣按此戒愼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之意也葢孝子之心惟恐纤介之差须臾之失故其潜观嘿察至于如此非诚于事亲其能若是乎 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也 臣按爱根于中者深然后发于气动于色见于容者如此非可以僞爲也严威俨恪居上临下之容施之亲则厉矣故曰非所以事亲 仁人之事亲也如事天事天如事亲 臣按此与孝经明察之指畧同先儒张载作西铭卽事亲以明事天之道大畧谓天之予我以是理也莫非至善而我悖之卽天之不才子也具人之形而能尽人之性卽天之克肖子也祸福吉凶之来当顺受其正天之福泽我者非私我也予之以爲善之资乃所以厚其责譬之事亲则父母爱之喜而不忘也天之忧戚我者非厄我也将以拂乱其心志而增其所不能譬之事亲则父母恶之惧而不怨也卽此推之亲卽天也天卽亲也其所以事之者岂容有二哉夫事亲如天孝子事也而孔子以爲仁人葢孝之至则仁矣张载之论极其精微臣姑举其槪如此必欲深穷其指自当卽全书而熟覆也 公明仪问于曾子曰夫子可以爲孝乎曽子曰君子之所谓孝也者先意承志论父母于道参直养而已安能爲孝乎 臣谓父母之意未形而能逆之于其先【逆犹迎也】父母之志已形而能承之于其后非深于孝爱以父母之心爲心者不能喻者开说晓譬之谓爲人子者平时能以理开晓其亲置之于无过之地犹臣之事君格其非心而引之当道也其视有过而后谏者功相百矣故曽子犹难之 父母有过下气怡色柔声以諌谏若不入起敬起孝说则复谏不说与其得罪于州闾乡党寜孰谏【孰卽熟字】父母怒不説而挞之流血不敢疾怨起敬起孝 臣按起者悚然兴起之意孰者反复纯熟之谓不谏是陷其亲于不义而得罪于州里等而上之诸侯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国人天子而不谏则使其亲得罪于天下是以寜孰谏也怒而挞之犹不敢怨况下于此者乎谏不入起敬起孝谏而怒亦起敬起孝敬孝之外岂容有他念哉岂容一息忘哉是説也圣人已着之论语矣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善事亲者当合二书而思焉 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 臣按春秋书许世子止弑其君买传曰许悼公疟饮世子止之药而卒书曰弑其君者止不尝药也先儒胡安国以爲夫子之所愼者三疾居其一季康子馈药而未达则不敢尝敬谨其身如此而于君父可忽乎止不择医而轻用其药药不先尝而误进于君是有忽君父之心而不谨矣此簒弑之萌坚冰之渐而春秋之所谨也故加以大恶而不得辞此春秋除恶于微之意也然则侍亲之疾者其可不以许止爲戒 子曰孝子之丧亲也哭不偯【气竭而息声不委曲】礼无容【不为容仪】言不文服美不安闻乐不乐食旨不甘此哀慽之情也三日而食教民无以死伤生毁不灭性此圣人之政也丧不过三年示民有终也爲之棺椁衣衾而举之陈其簠簋而哀慽之擗踊哭泣哀以送之卜其宅兆而安厝之爲之宗庙以鬼享之春秋祭祀以时思之生民之本尽矣死生之义备矣孝子之事亲终矣 臣按经传之言丧亲惟此爲略备居丧者当深体焉 子曰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 中庸曰期之丧达乎大夫【期周年之服也王公絶期故曰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滕定公薨【定公滕君】世子谓然友曰【世子定公之子是为文公然友其傅也】昔者孟子尝与我言于宋于心终不忘今也不幸至于大故吾欲使子问于孟子然后行事然友之邹问于孟子孟子曰不亦善乎亲丧固所自尽也曽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可谓孝矣诸侯之礼吾未之学也虽然吾尝闻之矣三年之丧齐疏之服飦粥之食【齐衣下缝也不缉曰斩衰缉之曰齐衰也疏麄也麄布也飦糜也防礼二日始食粥旣葬乃疏食】自天子达于庻人三代共之然友反命定爲三年之丧父兄百官皆不欲曰吾宗国鲁先君莫之行吾先君亦莫之行也至于子之身而反之不可且志曰丧祭从先祖曰吾有所受之也谓然友曰【此文公谓也】吾他日未尝学问好驰马试劒今也父兄百官不我足也恐其不能尽于大事子爲我问孟子然友复之邹问孟子孟子曰然不可以他求者也孔子曰君薨听于冢宰【冡宰六官之长君薨子不听政以冡宰摄国事】歠粥靣深墨卽位而哭百官有司莫敢不哀先之也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君子之徳风也小人之徳草也草尚之风必偃【尚与上通偃伏也】是在世子然友反命世子曰然是诚在我五月居庐未有命戒百官族人可谓曰知及至葬四方来观之颜色之戚哭泣之哀吊者大悦 臣按三年之丧自唐虞三代未有改者春秋之世此礼废坠于是宰予欲短丧而孔子责其不仁子思作中庸亦谓自朞而下贵贱有殊父母之丧则一而已尔方滕文公用孟子之言欲行其礼则父兄百官哗然争之及违众而行又以爲知礼何耶葢以爲不可行者蹈常袭故之陋见而以爲知礼者秉彞好徳之良心也夫欲报之徳昊徳罔极正虽终身之丧未足以纾无穷之悲其所以三年而止者特圣人立爲中制使不可过焉耳而世降教失虽以东鲁文献之邦犹不能行何怪于滕之父兄乎然文公一以身先之则幡然而悟天理之在人心者固不可泯也自汉文率意变古始爲易月之制然详其遗诏葢为吏民设景帝嗣君也乃冒用其文自短三年之制岂非万世之罪人乎其后晋武欲复古制而尼于羣臣之邪説独后魏孝文断以不疑孝文偏安之主也犹能行此可以中国而弗若乎臣故备列圣贤之言使后世有考云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臣按先儒之说以为父在得观其志而奉承之父没能观其行而继述之又必三年无改于父之道然后为孝夫父之道善者当守之终身不善者当亟改之何三年之有意其所谓三年无改者必在所当改而可以未改故不忍于遽改耳若不顾事理之重轻于茹哀衔恤之中而改其所可未改者无复谨重之心则于事未必有益而于孝则大有亏矣孔子之言葢必有为而发为人子者处此随其所遇而以义制之可也以人君言之武王继文王之志则终身无改者也宣王承厉王之烈则不待三年而改者也若可继虽不若文而当改又不如厉则孔子所谓三年无改者也二十七月之期迅若奔电人子于此惟尽追慕之诚姑泯改为之迹不亦善乎臣故推而明之以广先圣言外之指 曽子曰愼终追逺民德归厚矣 臣按先儒以爲愼终者丧尽其礼追逺者祭尽其诚上之所爲旣厚而民亦从而归厚故大学曰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其机如此 礼记曰霜露旣降君子履之必有凄怆之心非其寒之谓也春雨露旣濡君子履之必有怵愓之心如将见之臣按孝子无一念不在其亲故因霜露之降而感焉因雨露之濡而感焉若将见之此诚之极孝之至也 致齐于内散齐于外齐之日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思其志意思其所乐思其所嗜齐三日乃见其所为齐者祭之日入室僾然必有见乎其位【僾者微见貌】周还出户肃然必有闻乎其容声出户而听忾然必有闻乎其叹息之声是故先王之孝也色不忘乎目声不絶乎耳心志嗜欲不忘乎心致爱则存致慤则着着存不忘乎心夫安得不敬乎君子生则敬养死则敬享思终身弗辱也臣按此章于人子之思亲可谓尽形容之妙矣非诚孝之极安能至此而程頥乃谓思其居处思其笑语此孝子平日思亲之心非齐也齐不容有思有思非齐也齐者湛然纯一方能与鬼神接葢齐与戒异当七日之戒凛然祗惧容有思焉及齐三日则湛然纯一无所思矣此齐与戒之分也致爱则存致慤则著者葢爱慕之极俨乎其若存诚慤之极昭乎其有见此鬼神之常理也其可不敬乎敬则有不敬则无矣故亲在而养必以敬亲没而享亦以敬亲之存没有异而孝子之敬则同夫如是则终身弗辱其亲矣 文王之祭也事死者如事生思死者如不欲生忌日必哀称讳如见亲祀之忠也 君子有终身之丧忌日之谓也故忌日不乐 臣按忌日之名始见于此父母之丧虽久至于忌日则必以居丧之礼处焉终吾身而后已古之圣王能尽其道者其惟文王乎 父母之所爱亦爱之父母之所敬亦敬之犬马尽然而况于人乎 臣按孝子爱敬之心无所不至故凡父母之所爱敬者虽犬马之贱亦爱敬之况人乎哉姑举其近者言之若兄若弟吾父母之所爱也吾其可以不之爱乎若薄之是薄吾父母也若亲若贤吾父母之所敬也吾其可不之敬乎若嫚之是嫚吾父母也推类而长莫不皆然若晋武惑冯紞之谗不思太后丁寜之言而疎齐王攸唐髙宗溺武氏之宠不念太宗顾托之命而杀长孙无忌若二君者皆礼经之罪人也 孔子曰身也者亲之枝也敢不敬与不能敬其身是伤其亲 曾子曰身也者父母之遗体也行父母之遗体敢不敬乎 臣按论语曾子之言曰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正此意也 礼记曰孝子如执玉如奉盈【盈满也】洞洞属属然【洞洞空无他念也属属者相续连也】如弗胜如将失之 臣按子之身出于父母本一体而分焉犹枝之出于干也伤其枝则伤其干矣持身之不敬寜不伤其亲乎故曽子战战兢兢以终其身葢敬奉遗体不敢以少慢也凡为人子者皆所当然而人主之身为尤重祖宗之基业于我乎托也庙祏之神灵于我是依也然则一言动一举措其可忽乎曽子临渊履冰之言记礼执玉奉盈之喻宜深体之 孟子曰事孰为大事亲为大守孰为大守身为大事亲事之本也守身守之本也不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闻之矣失其身而能事其亲者吾未之闻也 曽子曰树木以时伐焉禽兽以时杀焉夫子曰断一树杀一兽不以其时非孝也 臣按仁孝同源故孝者必仁而仁者必孝木不妄伐兽不妄杀此仁也亦孝也若断之杀之不以其时则是无复仁心矣安有不仁而能孝者耶武王数纣之罪曰暴殄天物人君享天下之奉茍徇其侈欲之心用物无节是则所谓暴殄也是则所谓不孝也物犹如此况于骨肉之亲民生之类其亲之仁之又当何若邪秦二世疎忌同姓七公子矺死于社汉武以一马兴师暴骨万里之外其爲一木一兽不旣多乎此又不孝之尤者也臣故推衍其説以广曾子言外之意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二 大学衍义卷六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七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帝王事亲之孝】 尧典曰有鳏在下田虞舜【鳏无妻之名在下谓卑贱也虞氏舜名】父顽【父瞽瞍心不则徳义之经为顽】母嚚【母瞽瞍后妻舜继母也口不道忠信之言为嚚】象傲【象舜后母弟名傲慢不友也】克谐以孝【谐和也】烝烝乂不格奸【烝进也乂治也奸恶也 史记舜父瞽瞍盲而舜母死瞽瞍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瞍爱后妻子常欲杀舜舜避逃及有小过则受罪顺事父及后母与弟日以笃谨】 臣按舜以一身处顽父嚚母傲弟之间而能谐和以孝俾其善日进恶日泯非至诚之积薫蒸浸灌何以有此先儒曽巩引诗烝之浮浮爲譬其意以爲甑之炊也火然于下其气相续故能通彻于上舜之积诚感父亦犹是也其説得之矣 帝初于厯山【山名舜微时所耕】往于田日号泣于旻天【旻闵也】于父母负罪引慝【慝恶也】祗载见瞽瞍【祗敬也载事也】防防齐栗【齐庄敬也栗战栗也防防庄敬战栗之貌】瞽亦允若【允信也若顺也】 臣按舜以不获于父母之故号泣于天自负其罪不敢以爲父母之罪自引其慝不敢以为父母之慝其诚于孝如此宜其卒能感动也 孟子曰天下大悦而将归已视天下悦而归已犹草芥也惟舜爲然不得乎亲不可以为人不顺乎亲不可以爲子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底豫【底致也豫顺也】瞽瞍底豫而天下化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爲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臣按舜之所値者至难事之亲也然积诚感动犹能使之底豫况其不如瞽瞍者乎故瞽瞍底豫而天下之爲人子者皆知无不可事之亲而各勉于为孝此所谓天下化也昔豫章罗从彦论此曰只为天下无不是底父母谏议陈瓘闻而善之曰惟如此而后天下之爲父子者定彼臣弑君子弑父者常始于见其有不是处尔呜呼罪已而不非其亲者仁人孝子之心也怨亲而不反诸己者乱臣贼子之志也后之事难事之亲者其必以舜为法 万章问曰舜往于田号泣于旻天何为其号泣也孟子曰怨慕也万章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劳而不怨然则舜怨乎曰长息问于公明高【长息公明髙弟子公明髙曽子弟子】曰舜往于田则吾既得闻命矣号泣于旻天于父母则吾不知也公明髙曰是非尔所知也夫公明髙以孝子之心为不若是恝【恝无愁之貌】我竭力耕田共爲子职而已矣父母之不我爱于我何哉帝使其子九男二女百官牛羊仓廪备以事舜于畎畆之中天下之士多就之者帝将胥天下而迁之焉爲不顺于父母如穷人无所归天下之士悦之人之所欲也而不足以解忧好色人之所欲妻帝之二女而不足以解忧富人之所欲富有天下而不足以解忧贵人之所欲贵为天子而不足以解忧人悦之好色富贵无足以解忧者惟顺于父母可以解忧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艾美好也】有妻子则慕妻子仕则慕君不得于君则热中【热中躁急心热也】大孝终身慕父母五十而慕者予于大舜见之矣 臣按孟子可谓知大舜之心矣葢穷天下之可欲皆外物也圣人视之如浮云然得丧去来不以介意惟不顺于父母则以为己之大罪而不敢自恕人知舜怨之爲怨独孟子知其怨乃所以为慕慕之为言爱之深思之切也五十始衰礼所谓不致毁之时也大舜于此犹慕焉圣人纯孝之心不以老而衰也扬雄亦曰事父母自知不足者其舜乎葢舜虽已顺其亲而其心常若不足此其所以为终身之慕 礼记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子孙谓虞思陈胡公之属厯三代为诸侯】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材质也笃厚也】故栽者培之【栽植也培养也】倾者覆之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祐命之自天申之【诗大雅假乐之篇宪诗作显申重也】故大德者必受命臣按舜以圣人之徳居天子之位其福禄上及于宗庙而下延于子孙此所以为大孝也然舜所知者孝而已若禄位名寿则天实命之非舜有心于得之也孔子以天之眷舜如此因言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质而加厚焉其本固者雨露得以滋培之其本倾者风雷得以颠覆之其培之也非恩之也其覆之也非害之也咸其自取焉尔又引诗以明之以见大徳者必受命知舜徳为圣人尊为天子宗庙飨之子孙保之然后为大孝则夏商后王不敬厥德而至于覆宗絶祀者其为不孝可知 子曰武王缵太王王季文王之绪【缵继也太王王季之父王季文王之父】壹戎衣而有天下【戎衣甲胄之属言一着戎衣以伐纣卽有天下也】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末谓老武王有天下时已老矣】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太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先公后稷公刘之属】子曰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达通也天下之人通言其孝也】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脩其祖庙【祖宗之庙】陈其宗器【先世所藏之重器若周赤力天球之属】设其裳衣【先祖之遗衣服祭则设之以授尸也】荐其时食【四时之食各有其物】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 臣按此章称武王周公亦犹前章之称舜也大抵爲人君以光祖宗遗后嗣为孝周自太王实始翦商至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武王遂成之躬衣戎服诛独夫受而有天下此武王之继志述事也周公追王太王王季祀先公以天子之礼又制礼作乐使世世子孙奉承宗庙之祀事死如生事亡如存此周公之继志述事也舜之孝如天之不可名故曰大武王周公之孝天下称之无异辞故曰达后世人主有志于孝治者当合大舜文武周公之事而考之葢大舜以瞽瞍为父处人伦之变者也文王以王季为父处人伦之常者也舜文所遇不同而其心则一使舜遇文王之时必能尽处常之道使文王遇舜之时亦必能尽处变之方所谓易地则皆然也至于继志述事则当持守而持守固继述也当变通而变通是亦继述也凡此皆人主所当知臣故推衍其説以广中庸言外之指 文王之为世子朝于王季日三鸡初鸣而衣服至于寝门外问内竖之御者曰今日安否何如【内竖小臣之属掌外内之通命者御如今小吏直日】内竖曰安文王乃喜及日中又至亦如之及莫又至亦如之其有不安节则内竖以告文王文王色忧行不能正履王季复膳然后亦复初食上必在视寒暖之中【在察也】食下问所膳【问所食者】命膳宰曰末有原【末犹勿也原再也已进者勿有所再进】应曰诺然后退武王帅而行之不敢有加焉文王有疾武王不说冠帯而养【説与脱同】文王一饭亦一饭文王再饭亦再饭旬有二日乃间【间犹瘳也】 臣按文武二圣人事亲之孝如此眞万世帝王之法也故传礼者述其事以爲世子之记汉文帝之为代王太后尝病不解衣交睫者三年药非口尝不进葢其天质之美故能庻几盛王之孝文帝亦贤矣哉 汉髙帝诏曰人之至亲莫亲于父母故父有天下传归于子子有天下尊归于父此人道之极也前日天下大乱兵革竝起万民苦殃朕亲被坚执锐平暴乱立诸侯偃兵息民天下大安此皆太公之教训【太公髙帝父也】王侯卿大夫已尊朕为皇帝而太公未有号今上尊太公为太上皇九年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朝未央官置酒前殿上奉玉巵爲太上皇寿曰始大人常以臣无頼【頼利也无利入于家也】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力【仲髙帝兄力勤也】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殿上羣臣皆称万歳大笑为乐 唐太宗贞观三年突利可汗入朝上谓侍臣曰往者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尝痛心今单于稽颡庻几可雪前耻四年李靖擒颉利可汗以献上皇闻之叹曰汉髙祖困白登不能报今我子能灭突厥吾托付得人复何忧哉上皇命置酒凌阁酒酣上起舞公卿迭起为寿 臣按汉髙帝归尊于父唐太宗雪父之耻可谓孝矣惜也髙帝未央之宴哆【音侈又昌者反】然以功业自矜有夸其父之意而太宗之初起借助突厥因而臣之长其桀骜之态后来之雪耻仅足以赎前过而已况其父子昆弟之间慙徳为多功烈虽盛瑜终不能以揜瑕也 太宗尝谓近臣曰吾今日生日世俗皆为乐在朕翻成伤感今君临天下富有四海而欲承颜膝下永不可得此子路有负米之恨也诗云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柰何以劬劳之日更为宴乐乎因泣数行下左右皆悲明皇开元中以生日宴百官于花蕚楼每歳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布于天下咸令宴乐寻又移社就千秋节臣按范祖禹曰太宗不以生日宴乐以爲父母劬劳之日也乾曜等以人主生日为节又移社以就之夫节者隂阳气至之候不可为也社者国之大祀不可移也明皇享国旣久骄心寝生乾曜等不能以义正君每为谄媚以逄迎之其得为名臣乎臣谓太宗之思亲发于眞诚至今读者犹为之感怆明皇君臣上骄下谄大陈燕享创立节名后世沿循遂成故典臣子以此爲尊其君固已末矣人主亦从而忘其亲其可乎哉近代以来士大夫又以其尊君者而尊用事之臣餽遗之珍歌颂之侈视人主之生日殆逺过焉又何义也法太宗之诚监开元之失而杜人臣交私黩货之源其必自圣君始 肃宗上元元年平两京迎上皇自蜀归京师居兴庆宫上时自夹城往起居上皇亦间至大明宫内侍李辅国素微贱虽暴贵用事上皇左右多轻辅国辅国意恨且欲立奇功以固宠乃言于上曰上皇居兴庆宫日与外人交通陈元礼【上皇侍卫大将】髙力士【内侍久事上皇】谋不利于陛下上泣曰圣皇慈仁岂容有此对曰上皇固无此意其如羣小何陛下当为社稷大计消乱未萌岂得徇匹夫之孝且兴庆宫垣墉浅露非至亲所宜居大内深严奉迎居之与彼何殊又得杜絶小人荧惑圣听如此上皇享万歳之安陛下有三朝之乐庸何伤乎上不听兴庆宫先有马三百匹辅国矫敕取之才留十匹上皇谓髙力士曰吾儿为辅国所惑不得终孝矣辅国又令六军将士号哭叩头请迎上皇居西内上泣不应辅国遂矫称上语迎上皇游西内至睿武门辅国将射生五百骑露刅遮道曰皇帝以兴庆宫湫隘迎上皇迁居西内上皇惊几坠遂如西内居甘露殿所留侍卫兵才尫老数十人陈元礼等及旧宫人皆不得留左右辅国与六军大将见上请罪上迫于诸将乃劳之曰卿等恐小人荧惑防微杜渐以安社稷何所惧也髙力士流巫州陈元礼勒致仕上皇日以不怿因不茹荤辟谷浸以成疾上初犹往问安旣而上亦有疾但遣人起居其后上稍悔恶辅国欲诛之畏其握兵竟犹豫不能决 二年五月初李辅国与张后共谋迁上皇于西内是日端午山人李唐见上上方抱幼女谓唐曰朕念之卿勿怪也对曰太上皇思见陛下亦如陛下之念公主也上然泣下然畏张后尚不敢诣西内明年改元宝应建巳月上皇崩 臣按肃宗之平长安也上皇自蜀还都曰朕为五十年太平大子未为贵今为天子父乃贵耳此元结之颂所谓宗庙再安二圣重欢者也岂不盛哉徒以内侍握兵妄为谗间而迫迁之谋出焉其所以然者肃宗柔懦无断故张后辅国得以刼之以天子之贵而不能芘其父使抑郁无聊遂以致疾肃宗之罪于是乎通天矣方其少在东宫本以孝名倘能励干纯之徳絶柔道之牵当辅国进言之时奋发威断明谕诸将斥其离间父子之罪执而戮之命驾西宫俯伏谢过二帝懽然和气充塞彼爪牙之士不过为辅国所迫耳人谁无父子之情若告戒明切必将幡然悔悟孰肯舎仁孝之天子而从悖逆之内侍哉帝乃泯然无所开晓但有垂涕而已将士见帝不言未必不谓实己心许而不欲形之于口此辅国之计所以得行也大抵奸贼之臣离人骨肉率以利害惑其主使疑情动于中徊徨顾虑欲为自保之计然后堕其机穽肃宗之不能力却胁迁之请者亦以辅国所陈有以动其疑情故也疑情萌则惧心作保身之念胜则爱亲之志衰肃宗之罪正坐于此吁可戒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三 大学衍义卷七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八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长幼之序】 孟子万章曰父母使舜完廪捐阶【完治也捐阶谓去其梯】瞽瞍焚廪使浚井出从而揜之【揜葢也】象曰谟葢都君咸我绩【史记曰使舜上涂廪瞽瞍从下纵火焚廪舜乃以两笠自捍而下去得不死后又使舜穿井舜穿井为匿空旁出舜旣入深瞽瞍与象下土实井舜从匿空出去谟谋也葢葢井也舜所居三年成都故谓之都君咸皆也绩功也象不知舜已出故欲以杀舜为己功也】牛羊父母仓廪父母【以此归之父母也】干戈朕【朕我也古者君臣通称】琴朕弤朕【弤雕弓也】二嫂使治朕栖【二嫂尧二女也栖床也】象往入舜宫舜在牀琴象曰鬰陶思君尔忸怩【鬰陶犹菀结也忸怩慙色也】舜曰惟兹臣庻汝其于予治【臣庻谓其百官也舜喜其来见故云】不识舜不知象之将杀已与曰奚而不知也象忧亦忧象喜亦喜【此孟子言】曰然则舜僞喜者与【此万章言】曰否彼以爱兄之道来故诚信而喜之奚伪焉【此孟子言】 臣按象欲杀舜之迹明甚舜岂不知之然见其忧则忧见其喜则喜略无一毫芥于其中后世骨肉之间小有疑隙则猜防万端惟恐发之不蚤除之不亟至此然后知圣人之心与天同量也世儒以帝尧在上二女嫔虞象无杀舜之理故以孟子为疑不知孟子特论大舜之心使其有是处之不过如此岂必眞有是哉 万章问曰象日以杀舜为事立为天子则放之何也孟子曰封之也或曰放焉【放犹置也犹今言安置】万章曰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兠于崇山杀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诛不仁也象至不仁封之有庳【国名】有庳之人奚罪焉仁人固如是乎在他人则诛之在弟则封之曰【以下孟子言】仁人之于弟也不藏怒焉【藏匿其怒】不宿怨焉【宿蓄其怨】亲爱之而已矣亲之欲其贵也爱之欲其富也封之有庳富贵之也身爲天子弟爲匹夫可谓亲爱之乎敢问或曰放者何谓也【此万章言】曰象不得有为于其国天子使吏治其国而纳其贡税焉故谓之放岂得暴彼民哉虽然欲常常而见之故源源而来不及贡以政接于有庳此之谓也【此孟子言】 臣按圣人不以公义废私恩故不以象之恶而不与之以富贵亦不以私恩废公义故使之不得有为于其国以暴其民舜之于象仁之至义之尽也 诗皇矣之三章【大雅篇名】维此王季因心则友则友其兄【兄谓防伯以国让王季者也】则笃其庆【笃也】厚载锡之光【锡予也】受禄无防【丧亡也】奄有四方【奄大也防伯见王季之生文王知天命之必在王季故去而适呉太王没而不返而后国传于王季周道大兴】 臣按王季之友防伯也葢其因心之本然非以其让已而后友之也昆弟至情出于天性岂有所为而为之乎使防伯未尝有让国之事王季之所以友之者亦若是而也夫王季之友不过尽其事兄之道耳岂有心于求福哉闺门之内敬顺休洽固产祥隤祉之基也故厚其庆而锡之光受天之禄而有天下天之报施其亦明矣后世如汉显宗以东海王彊逊已而友之唐明皇以宋王成器逊已而友之其友虽同而所以友之则异葢王季之心无所爲而然者也显宗明皇之心有所爲而然者也此天理人欲之分而汉唐之治所以不若周之盛与 常棣燕兄弟也【小雅篇名】闵管蔡之失道故作常棣焉【管叔蔡叔皆文王子管叔周公兄也蔡叔周公弟也武王封武庚为殷后使管叔蔡叔监之武王崩管叔挟武庚以叛周公相成王诛之】其一章曰常棣之华卾不韡韡【常棣棣也今郁李花鄂相承甚力故以喻兄弟韡韡光明貌】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二章曰死丧之威兄弟孔怀三章曰脊令在原兄弟急难【脊令雝渠也飞则鸣行则揺首尾相应喻兄弟相救于急难其相应如是也】四章曰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阋狠也御禁务侮也兄弟虽内阋而外御】 臣按周公使二叔监殷二叔以殷畔公旣奉行天讨矣使他人处此必且疾视同姓惟恐疎弃之不亟而公作此诗以燕兄弟方绸缪反复谓如常棣华鄂之相依脊令首尾之相应虽忿阋于门墙之内至有外侮则同力以御之怆然闵恻之至情温然笃叙之深恩溢于言外其后有周世頼宗强之助王室之势安于磐石虽厯变故而根本不摇襄王怒郑欲以狄师伐之其臣富辰谏曰兄弟虽有小忿不废懿亲今天子不忍小忿以弃郑亲其若之何襄王不从果召狄难呜呼后世王者欲知兄弟相须之切其于是诗可不深味之乎 行苇忠厚也【大雅篇名】其一章曰敦【音团】彼行苇【敦聚貌行道也苇芦类】牛羊勿践履方苞方体【苞箨也体成形也】维叶泥泥【叶初生柔泽貌】戚戚兄弟【戚戚内相亲也】莫逺具尔【莫无也具俱也】 臣按先儒吕祖谦曰彼行苇之方苞方体其叶泥泥然其可使牛羊践履之乎戚戚兄弟其可疎逺而不亲近乎忠厚之意蔼然见于言语之外毛氏以戚戚为内相亲唯体之深者为能识之臣谓祖谦之説善矣使人主能深体此章之指则虽一草一木且不敢轻于摧折也况骨肉之戚而纵寻斧乎此诗二章以下皆言燕乐兄弟之事然必有此心为之本然后燕乐不为虚文不然非所知也 角弓父兄刺幽王也【小雅篇名】不亲九族而好谗佞骨肉相怨故作是诗也【骨肉谓族亲也以其父祖上世同禀血气而生如骨肉之相附】骍骍角弓【骍骍调和也】翩其反矣【翩反貌】兄弟婚姻无胥逺矣【逺疎逺也】尔之逺矣民胥然矣尔之教矣民胥俲矣【胥皆也俲仿也】此令兄弟绰绰有裕【令善也绰寛也裕饶也】不令兄弟交相爲瘉【不令不善瘉病也】民之无良相怨一方受爵不让至于已斯亡 臣按先儒之论以爲弓之为物其体往来张之则内向而来弛之则外反而去骨肉之亲亲之则附疎之则离亦如角弓翩然而反也然则兄弟婚姻其可使相疎逺乎夫人君风化之本尔逺其亲则民亦皆然矣尔之教如此则民亦皆效之矣尔指幽王而言也人之性固有笃于善而不爲风化所移者然不移者寡而移之者多故必令善兄弟而后能寛裕而不变若不善之兄弟本自薄恶上又教之则交相爲病当愈甚矣于是民之失其良心者虽细微之故亦相怨憾一方犹一事也专利欲得其受爵者无复推逊之意至争夺以取亡皆由上之化故也后世人主诚惩角弓之刺则于兄弟之亲可不厚其恩意乎 葛藟【诗王风篇名】王族刺平王也【平王周东迁之君】周室道衰弃其九族焉其一章曰緜緜葛藟在河之浒【緜緜延长貌葛藟二物生山谷间今在河浒非其性也】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二章曰终逺兄弟谓他人母三章曰终逺兄弟谓他人昆【昆兄也】 杕杜【诗晋风篇名】刺时也【刺晋昭公】君不能亲其宗族骨肉离散独居而无兄弟将爲沃所并尔【沃曲沃也】有杕之杜【杕特生貌杜赤棠也】其叶湑湑【湑胥上声言润泽也】独行踽踽【踽巨上声言无所亲也】岂无他人不如我同父嗟行之人胡不比焉【比亲也】人无兄弟胡不佽焉【佽音次助也】二章曰岂无他人不如我同姓【其后昭公果为晋人所弑而曲沃武公据晋而为诸侯】 臣按角弓葛藟杕杜三诗正常棣行苇之反也周幽王不亲九族民亦尤而效之所谓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也故诗人刺之曰尔若是则民将争夺而致乱亡矣平王疎逺其兄弟而以他人爲父兄所谓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也故诗人晓之曰尔疎其所亲亲其所疎人亦将莫我顾矣晋昭公独居而无兄弟所谓寡助之至亲戚畔之也故言人无兄弟何不与行道之人相亲附乎何不求他人相佽助乎以此三诗与常棣行苇叅玩则成周之所以兴幽平之所以坏晋昭之所以灭亡皆灼然可见矣 春秋传隐元年初郑武公【郑国名武諡也】娶于申【国名】曰武姜【武諡姜姓】生庄公及共叔段【共邑叔字段名】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寤寐中生因以为名】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及庄公卽位爲之请制【姜为之请也制邑名】公曰制岩邑也【岩险也】虢叔死焉【虢叔旧虢君制乃虢之邑虢叔恃险而亡】他邑唯命请京【京亦邑名】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祭仲【郑大夫】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古者谓封子弟之邑曰都城方丈曰堵三堵曰雉一雉之墙长三丈髙一丈】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三分国城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不合法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爲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毙陨也】子姑待之旣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鄙郑邉邑贰谓两属】公子吕【郑大夫】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言国邑不可以两属也】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言叔久不除则国人生他心】公曰无庸将自及【言无用除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爲己邑【前两属邑今皆取以为己邑】至于廪延【邑名言侵地益多也】子封曰厚将得众【子封公子吕字厚谓土地广大】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不义于君不亲于兄非众所附虽厚必倾昵亲也】大叔完聚【完城郭聚人民】缮甲兵具卒乗【歩曰卒军曰乗】将袭郑【袭掩其不备也】夫人将啓之【啓开也言开导其来】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乗以伐京【古者兵车一乗甲士三人歩卒七十二人】京叛大叔段【京邑人叛之也】段入于鄢【亦邑名】公伐诸鄢大叔出奔共【共亦邑名】书曰郑伯克段于鄢【谓孔子书于春秋也】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谷梁传曰段弟也而弗谓弟公子也而弗谓公子贬之曰段失子弟之道矣贱段而甚郑伯也何甚乎郑伯甚郑伯之处心积虑成于杀也 先儒胡安国曰用兵大事也必君臣合谋而后动则当称国命公子吕为主帅则当称将出车二百乗则当称师三者咸无称焉而专目郑伯是罪之在伯也夫君亲无将段将以弟簒兄以臣伐君必诛之罪也而庄公特不胜其母焉尔曷为纵释叔段移于庄公举法若是失轻重哉曰姜氏当武公之时尝欲立段矣及公旣没姜以国君嫡母主乎内段以宠弟多才居乎外国人又悦而归之恐其终将轧已为后患也故授之大邑而不为之所纵使失道以致于乱然后以叛逆讨之则国人不敢从姜氏不敢主而大叔属籍当絶不可复居父母之邦此郑伯之志也王政以善养人推其所为使百姓兴于仁而不偷也况以恶养天伦使陷于罪因以翦之乎春秋推见至隐首诛其意以正人心示天下为公不可以私乱也其后公没未几而嫡奔庻立公子互争兵革不息其祸憯矣乱之初生也起于一念之不善有国者所以必循天理而不可以私欲灭之也 汉文帝初卽位淮南王长【髙帝少子孝文之弟】自以为最亲【时髙帝子唯二人在】骄蹇数不奉法上寛赦之三年入朝甚横从上入苑猎与上同辇常谓上太兄归国益恣不用汉法六年谋反事觉乃使使召至长安丞相张苍等杂奏长所犯不轨当弃市臣请论如法制曰朕不忍置法于王其与列侯吏二千石议列侯吏二千石臣婴等曰皆曰宜论如法制曰其赦长死罪废勿王有司奏请处蜀严道卭邮于是尽诛所与谋者乃遣长载以辎车令县次传爰盎谏曰上素骄淮南王不为置严相傅以故至此且淮南王爲人刚今暴摧折之臣恐其逢雾露道死陛下有杀弟之名奈何上曰吾特苦之耳今复之长谓侍者曰吾以骄不闻过故至此乃不食而死县传者不敢发车封至雍雍令发之以死闻上悲哭谓爰盎曰吾不用公言卒亡淮南王盎曰陛下迁淮南王欲以苦其志使改过有司宿卫不谨故病死于是上乃解曰将奈何曰斩丞相御史以谢天下乃可上卽令丞相御史逮诸县不发封餽侍者皆弃市以列侯葬淮南王于雍置守塜三十家后封长子四人爲侯民有作歌歌淮南王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相容上闻之曰昔尧舜放逐骨肉【鲧及共工皆尧同姓】周公杀管蔡天下称圣不以私害公天下岂以爲我贪淮南地邪乃追諡为厉王置园如诸侯仪十六年上怜淮南王废法不轨自使失国早夭立王三子王淮南故地 臣按淮南王长之死非文帝意也方丞相御史条奏其罪请论如法复下列侯二千石议又请论如法于是始不获已废勿王且迁之蜀欲其思过自改而已岂有意于杀之哉及其旣死哀矜愍悼旣爲诛不发封之吏又以礼塟之置守冡家尽侯其诸子其后闻布粟之謡虽自知无媿于天下然犹赐諡置园如诸侯仪帝于是可谓得亲亲之谊矣虽然帝于待淮南则不得为无过矣易曰童牛之牿【音谷】元吉言牛之童者角未能触而制之则为力也易方长之擅杀列侯也【三年入朝杀辟阳侯审食其】固已桀骜难制矣帝于此时当使吏治其国而留之长安选名儒通经术有行谊者朝夕陪辅道之以先王之训典而威之以汉家之明刑幸而有悛则复使之国否则或徙之小邦或降之通侯长必悔艾思有以自复帝旣赦而弗诛又不闻有所训勑卽使之归国于是益骄且横是谄长于恶也其后不从贾生之谏而輙王其诸子则又失之葢长非无罪而死者也帝诚怜之而侯其子亦足以奉祀矣【汉之列侯食其租税而已其力不能为乱】而乃瓜分淮南之壤悉王其三子【王则地大民众其权可以为乱】正贾谊所谓擅仇人以危汉之资卒啓后来淮南衡山之祸是于失之中又重失焉其视舜之于象仁义两至者为何如邪臣故谓后世不幸有处亲戚之变者唯当以大舜为法 唐太宗贞观十年诸王荆王元景等【皆太宗弟也】之藩上与之别曰兄弟之情岂不欲常相共处邪但以天下之重不得不尔诸子尚可复有兄弟不可复得因流涕呜咽不能已 臣按太宗此言其殆有感于隐巢之事乎昆弟至情虽不幸怵于利害或有时而忘之然天理之眞终有不可揜者使能因此心之发而知夫天理之不可昧则见之于事必有充其实者矣惜太宗之不能也孟子谓有四端者知皆扩而充之太宗睠睠【音眷】于诸王之别所谓恻隐之心而不知所以充之斯其可憾者与 唐明皇帝素友爱初卽位爲长枕大被与兄弟同寝听朝之暇多从诸王游在禁中拜跪如家人礼饮食起居相与同之于殿中设五幄与诸王更处其中谓之五王帐宋王成器尤防谨未尝议及时政与人交结帝愈信重之故谗间之言无自而入【宋王成器本明皇之兄先已立为太子明皇为临淄王定内难成器遂力辞储位睿宗许之立临淄为太子】 范祖禹曰文王孝于王季故友于兄弟睦于大姒故慈于子孙以及其家邦至于鸟兽草木无不被泽者推此心而已矣先王未有孝而不友友而不慈者也至于后世帝王或能于此则不能于彼何哉非其才不足以为圣贤不能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明皇以藩王有功成器居嫡长而能辞位以授之故明皇之心笃于兄弟葢成器之行有以养其友爱之心是以能全其天性而谗间之言无自入焉呜呼茍能充是心则仁不可胜用也至于为人父则以谗杀其子【开元末明皇以武惠妃之譛废太子瑛鄂王瑶光王琚皆为庶人寻赐死】为人夫则以嬖黜其妻【明皇嬖武惠妃废王皇后】爲人君则以非罪殄戮其臣下【明皇杀御史周子谅】是则不能充其类也茍不能充其类则为善岂不出于利心哉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四 大学衍义卷八 [book_title]大学衍义卷九 格物致知之要一 明道术 天理人伦之正【夫妇之别】 礼记孔子侍坐于哀公哀公曰敢问人道孰爲大对曰古之爲政爱人为大所以治爱人礼爲大所以治礼敬爲大敬之至矣大昬为大【大昬国君昬礼】大昬旣至冕而亲迎亲之也亲之也者亲之也是故君子兴敬为亲舍敬是遗亲弗爱不亲弗敬不正公曰冕而亲迎不已重乎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合二姓之好以继先圣之后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君何谓已重乎天地不合万物不生大昬万世之嗣也君何谓已重焉天地合而后万物兴焉夫昏礼万世之始也取于异姓所以附逺厚别也易曰正其本万物理失之毫厘缪以千里故君子愼始也春秋之元【谓书元年元者始也】诗之关雎礼之冠昬易之乾坤皆愼始敬终云尔 臣按礼传数条皆言昬婣之礼凢人皆所当知况人君处至尊之位其择配也将以继先圣之后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其可不味孔子之言以致谨重之意乎 易坤文言曰隂虽有美含之以从王事弗敢成也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地道无成而代有终也 臣按阳者天道也夫道也君道也隂者地道也妻道也臣道也故在天道则干始之坤生之阳主歳功而隂佐阳以成歳在人道则夫主一家之事而妻佐之天子主天下之事诸侯主一国之事而后夫人佐之君臣亦然妻之与臣虽有善美含而晦之从其事而不敢尸其功亦犹地道代天终物而成功则归之天也详玩此指则爲人之妻者其可以擅家之柄为人之臣者其可以擅国之柄乎书称牝鸡之晨惟家之索又称臣而作福作威玉食则害于家凶于国其指一也呜呼可不戒哉 小畜【卦名畜止也】九三舆脱辐夫妻反目象曰夫妻反目不能正室也 臣按程頥曰三以阳爻居不得中而宻比于四隂阳之情相求也又昵比而不中为隂畜制者也故不能前进犹车舆説去轮辐而不可行也隂受制于阳者也而反制阳如夫妻之反目也反目谓怒目相视不顺其夫而反制之未有夫不失道而妻能制之者也三自处不以道故四得制之不使进犹夫不能正其家室故致反目也臣观自昔柔闇之主若唐髙宗受制于武氏不足怪也隋文剏业之君而亦受制于独孤何哉由自处之不正故耳自处不正然后妻得制之頥之言可以为永鍳也已 归妹【卦名妹少女之称归嫁也此卦震上兊下震长男兊少女也故曰归妹】彖曰归妹天地之大义也天地不交则万物不兴归妹人之终始也説以动所归妹也征凶位不当也无攸利柔乗刚也臣按归妹卦体长男在上少女在下若得其正者然震动也兊説也故程頥谓以说而动未有不失正者又曰男女有尊卑之序夫妇有倡随之礼此常理也茍不由常正之理狥情肆欲惟説是动则夫妇渎乱男牵欲而失其刚妇狃説而忘其顺如归妹之乗刚是也所以凶无所往而利也夫隂阳之配合男女之交遇理之常也然从欲而流放不由义理则滛邪无所不至伤身败徳岂人理哉归妹之所以凶也臣谓乗者陵跨之谓柔乗刚妇乗夫此逆理乱常之事故圣人深以为戒云 记郊特牲妇人从夫者也幼从父兄嫁从夫夫死从子夫也者夫也【犹丈夫也】夫也者以知帅人者也【知与智同】 家语【孔子之书】曰女子者顺男子之教而长其理者也是故无専制之义而有三从之道 臣按妇者坤道也故以柔顺爲贵而无专制之义夫者乾道也故以刚健爲贵而有帅人之智帅人者谓其刚眀果断可以统御乎人也士大夫则统制一家诸侯则统御一国天子则统御天下无二道也爲妇而刚彊则妇不妇矣爲夫而柔弱则夫不夫矣夫也者夫也谓其当尽丈夫之道也孟子谓无违夫子以顺爲正者妾妇之道至于居广居立正位行大道而富贵贫贱威武所不能移夺者然后谓之大丈夫于此可见夫与妇之分矣 以上论天理人伦之正五 大禹谟曰后克艰厥后【后君也艰难也】臣克艰厥臣政乃乂黎民敏徳 定公问一言而可以兴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几期也】人之言曰爲君难爲臣不易如知爲君之难也不几乎一言而兴邦乎曰一言而丧邦有诸孔子对曰言不可以若是其几也人之言曰予无乐乎爲君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违逆也】如其善而莫之违也不亦善乎如不善而莫之违也不几乎一言而丧邦乎臣按大禹言君臣之道蔽之以克艰之一言可谓至矣葢以为艰则存敬畏之心以为易则啓骄逸之志此治乱安危之所自分也孔子告定公之言其与大禹若出一揆万世君臣之药石也言不可以若是其几者谓未可若是必期其效也然知为君之难则邦必兴唯予言而莫敢违则邦必丧是又必然而可期者也子思之告卫侯曰君之国事将日非矣君出言自以为是而卿大夫莫敢矫其非卿大夫出言自以为是而士庶人莫敢议其非此所谓唯其言而莫予违也茍如是未有不亡者呜呼可不戒与 益稷【虞书篇名】帝庸作歌曰勑天之命惟时惟几【勑戒也几微也】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股肱谓臣元首谓君】百工熈哉【熈广也】臯陶拜手稽首飏言【拜手首至手稽首首至地言尽敬于君大言而疾曰飏】曰念哉率作兴事【率縂率也】愼乃宪【宪法度也】钦哉【钦敬也】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赓续也载始也】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哉【丛脞烦碎也】股肱惰哉万事隳哉【隳壊也】臣按此章系于命防典乐之后葢当是时治定功成礼乐大备和气浃于天壤之间凤仪兽舞有不召自至者帝舜则曰天命靡常可戒而不可恃也眞情所发见于咏歌唯时者谓无时而不戒也惟几者谓无防而不戒也天道难谌理乱安危相为倚伏斯须敬畏之不存则怠荒之所自起毫髪几微之不察则祸乱之所自生帝将作歌先言所以歌之意也帝之意责成于臣故谓股肱喜然后元首起而百官之事熈焉喜谓乐于有爲起谓有所作兴也臯陶之意则归重于君谓事虽作于百官而总率作兴者君也法度之已定者不可不谨守之事功之已成者不可不数省之守之不谨则定者坏省之不数则成者亏敬哉敬哉不可忽也此亦先言欲歌之意也于是续成其歌曰元首明则股肱良而庶事康又歌曰元首烦碎则股肱惰而万事隳范祖禹尝论之曰君以知人为明臣以任职为良君知人则贤者得行其所学臣任职则不肖者不得茍容于朝此庻事所以康也若夫君行臣职则丛脞矣臣不任君之事则惰矣此万事所以隳也斯言得之然帝之歌本为勑天命而作君臣唱和乃无一语及天者修人事所以勑天命也后之人主宜深体焉 自克艰以下皆言君臣之道 洪范【周书篇名箕子作也】惟辟作福【惟独也辟君也福谓庆赏之类】惟辟作威【威谓刑罚之类】惟辟玉食【玉食谓珍贵之食】臣无有作福作威玉食臣之有作福作威玉食其害于而家凶于而国【而汝也】人用侧颇僻【人谓有位之人侧颇僻皆不平不正之意】民用僣忒【僣谓僣上忒差也】 臣按此箕子爲武王陈万世君臣之大法也福威者上之所以御下玉食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