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娑罗馆清言译注
[book_author]屠隆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修养,完结
[book_length]59295
[book_dec]《娑罗馆清言》与《续娑罗馆清言》均系屠隆晚年所作,从序言中我们可以得知《娑罗馆清言》作于万历二十八年八月(1600),时屠隆五十八岁。娑罗一词,为梵语音译,有“坚固”、“高远”之意,是盛产于印度及东南亚的一种常绿乔木,树形高大美观,质地优良。相传释迦牟尼的寂灭之所即是在娑罗树间,因此佛教中有不少事物都与娑罗树有关。此树后传入我国,许多寺院中都有栽植。万历十五(1587)年前后,屠隆也从阿育王舍利殿前移植娑罗树一棵,并改其书斋“栖真馆”为“娑罗馆”,本书之名也是从其斋名中得来。全文共有近二百条短小精炼的清言组成,其中,以佛教的思想观念来阐释人生哲理,有对索居生活的热爱,对自然景物的留恋,对世俗名利的摒弃,作者息心凝虑,超然物外,更像是一位摆脱人世苦恼的隐士,颇有点“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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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娑罗馆清言叙
娑罗馆清言叙(一)
夫掩室摩诘,杜口毗耶,不二法门,从无言入。奈何呶呶?鸾公训敕谆谆,以饶舌见戒,余终不能改,如萧寥松篁,风来则响;间关林鸟,春至则鸣,谁得而禁之?余于诗文外,纂一书,谭大人之际,命曰《鸿苞》,积二十卷,吴郡管登之遗书,规我“必无远播通都,姑庋之箧笥。古至人著书,多自道成名根尽后。子期未至,何急而击鼓以求亡羊为?”余受其诫,秘焉。园居无事,技痒不能抑,则以蒲团销之。跏趺出定,意兴偶到,辄命墨卿。昙花彩毫纷然,并作游戏之语,复有《清言》。今而始伏,习气难除,清障难断,鸾公真神人,早见及此矣。虽然,余之为清言,能使愁人立喜,热夫就凉。若披惠风,若饮甘露。即令鸾公见之,亦或为一解颐。昔鸠摩示遗命,荼毗而留舌不毁以为验,余舌端隐隐现青莲花一片矣。
庚子秋八月书于包氏旧草堂
娑罗馆清言叙(二)
夫大道之旨,书不尽言。西方以来,教亦多术。然而谛文害义,则失鱼何取忘筌;挥麈晤言,则一日便当千载。故知见斗生悟,绝照由心;顾影兴言,精思出要。用以化诱愚俗,何须万论千经。若夫指点沉沦,只取单词只语。此纬真先生《清言》所由作也。先生积思玄通,孤情直上,每于松风云月,禅坐相偶。研思因果,证彻圆明。痛延门作活者,认六贼为己身;嗔到岸寻船者,执菩提为实相。以致欲坑堕落,皆缘心念纷飞。用揭善诱之门,著情迁之训,拟诸甘露,比于惠风,维时诵习之者,如枢密透关,麾扇便知脱洒。若中丞大悟,看火幡然拨衣。先生自序云:“能使愁人立喜,热夫就凉”,良不虚矣。庭有坊刻,矜慎不传,于是守拙上人,复寿诸梨枣。上人乘佛理以御心,假斯文为宗录,谓变化物由心作,受想宜除;而行尔不在多言,提撕贵约。故有能了清语之意者,将金面棋盘,一时拍碎。而吉祥妙喜,虚室洞明。先生实普度乎来兹,上人岂小补于禅定。可谓克明明德,无忝徽音者矣。嗟夫,渊源淡泊,则释门不异于禅;宗旨神光,则儒道本通于佛。倘指掌而意喻,则目击而道存。如其将心觅心,不免因我丧我,几失清言之意矣。守拙名性能,广陵人。
古鄞后学章载道纂
[book_title]娑罗馆清言卷上
才能无差异 命运有不同
子房虎啸[1],安期生豹隐于海滨[2];药师龙骧[3],魏先生蠖屈于岩穴[4]。繄岂异才[5],寔命不同[6]。
今译
当张良如猛虎般啸吼建立奇勋之时,
仙人安期生却在海上三山逍遥高隐;
当李靖如神龙般腾跃建立奇功之际,
隐者魏仲先却在山中岩穴隐居不出。
难道是才有高下?实在是命运不同!
注释
[1]子房:张良。虎啸:虎吼叫。比喻英雄得意时,四方风从,如风虎感应。唐李白《经下邳圯桥怀张子房》:“子房未虎啸,破产不为家。”
[2]安期生:先秦时代方士。《史记·封禅书》载,秦始皇曾遣使入海求蓬莱仙人安期生。豹隐:《列女传·陶答子妻》说,南山有只玄豹,在雾雨的气候里一连七天都没有下山觅食,这是为了润泽它的皮毛使之成五彩文章,所以隐藏起来躲避灾害。后喻隐居伏处,爱惜其身,有所不为。
[3]药师:李靖本名药师,唐初,从李世民征讨王世充等,屡建奇勋。以功封卫国公,著有《李卫公兵法》。龙骧:龙腾跃或高举。《汉书·韩彭叙传》:“云起龙骧,化为侯王。”
[4]魏仲先:魏野,字仲先,北宋初年隐士。一生穴处岩居,不求闻达,布衣终生。有《草堂集》。蠖屈:《易·系辞传》:“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尺蠖行动时身体一屈一伸地前进。刘峻《广绝交论》:“龙骧蠖屈,从道汙隆。”
[5]繄(yī):语气助词。
[6]寔(shí):同“实”。
功名一枕黄粱 佳人一堆白骨
三九大老[1],紫绶貂冠[2],得意哉,黄粱公案;二八佳人,翠眉蝉鬓,销魂也,白骨生涯。
今译
高官显宦,服饰庄严,何等得意,
到头来终究是黄粱一梦;
妙龄少女,眉秀发美,多么迷人,
到头来仍然是白骨一堆!
注释
[1]三九:三公九卿,封建王朝掌握中央政权的高级官职。大老:对年高望重者的敬称。
[2]紫绶:紫色的系印带子。古代只有相国、三公、列侯才授予紫绶。貂冠:以貂尾为饰的帽子,通常作为权贵的一种象征。
无烦恼人间神仙 适性情山林宰相
口中不设雌黄,眉端不挂烦恼,可称烟火神仙;随宜而栽花竹,适性以养禽鱼,此是山林经济。
今译
口中没有议论是非,眉头没有烦恼忧郁,
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尘世中的逍遥神仙;
随其所宜栽花种竹,娱情适性养禽畜鱼,
这生活可以称得上是山林里的隐士风流。
风晨月夕清禅心 烟岛云林引雅兴
风晨月夕,客去后,蒲团可以双跏[1];烟岛云林,兴来时,竹杖何妨独往。
今译
清风习习的早晨,月色皎洁的夜晚,
逸客走后,可以安坐蒲团静心澄虑;
烟雾笼罩的小岛,云气弥漫的山林,
雅兴来时,何妨拄着竹杖独自前往?
注释
[1]双跏:结跏趺坐。佛徒坐禅的一种姿式,即交叠双足背于左右股上而坐。
杜门息交游 对酒全天性
覆雨翻云何险也[1],论人情只合杜门;嘲风弄月忽颓然[2],全天真且须对酒。
今译
翻手为云覆手雨,叹世道是如此艰险。
为了远离险恶的人情,应当闭门不出;
啸咏清风弄明月,羡醉容是如此潇洒。
为了保全纯真的本性,且须醉里逍遥。
注释
[1]覆雨翻云:比喻反复无常,惯用权术。语出唐杜甫《贫交行》:“翻手作云覆手雨,纷纷轻薄何须数?”
[2]颓然:酒醉体倾貌。唐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引觞满酌,颓然就醉。”
追名逐利太辛苦 养性静心何自适
道上红尘,江中白浪,饶他南面百城[1];花间明月,松下凉风,输我北窗一枕[2]。
今译
道上红尘方揭地,江中白浪又滔天,
追名逐利辛苦得,一任他地位尊荣;
花间月色澄人心,松下凉风清人虑,
养心修性静中来,要数我逍遥闲适。
注释
[1]南面百城:比喻统治者的尊荣富有。《魏书·李谧传》:“每曰:‘丈夫拥书万卷,何假南面百城?’”南面,古代以坐北朝南为尊位,故以南面指地位的崇高。百城,指土地的广大。
[2]北窗一枕:晋陶渊明《与子俨疏》:“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一枕,一卧。
好香苦茗可谈禅 暖日和风听说鬼
净几明窗,好香苦茗,有时与高衲谈禅;豆棚菜圃,暖日和风,无事听闲人说鬼。
今译
在窗明几净的室内,焚起了好香,
品味清茶,有时与高僧谈论禅理;
在豆肥菜美的田间,丽日正当头,
惠风和畅,无事听农夫说神道鬼。
老去万缘都尽 春来一事关心
老去自觉万缘都尽,那管人是人非;春来尚有一事关心,只在花开花谢。
今译
年齿渐渐长,世间万缘都渐渐放下,
管什么人是人非;
春去春又回,心中一事仍难以忘情,
正在于花开花谢。
甜苦备尝好丢手 生死事大急回头
甜苦备尝好丢手,世味浑如嚼蜡[1];生死事大急回头[2],年光疾于跳丸[3]。
今译
尝尽了人世的酸甜苦辣,须毅然抛弃粗鄙的物欲,
世味如今如嚼蜡般淡然无味;
体悟到生命的终极意义,应幡然悔悟贪求的情念,
时光自古如跳丸般飞逝不停!
注释
[1]嚼蜡:比喻淡而无味。《楞严经》卷八:“我无欲心,应汝行事,于横陈时,味如嚼蜡。”宋王安石《示董伯懿诗》:“嚼蜡已能忘世味。”
[2]生死事大:指生死问题极为重大,即劝人尽快求得解脱。《坛经》:“世人生死事大。”永嘉玄觉禅师亦云:“生死事大,无常迅速。”回头:表示醒悟、悔改。比喻作恶之人,一旦悔悟向善,即能得救。
[3]跳丸:比喻时间如同抛弄弹丸般流走、易逝。唐韩愈《秋怀》:“忧愁费晷景,日月如跳丸。”唐杜牧《寄浙东韩评事》:“一笑五云溪上舟,跳丸日月几经秋。”
无物能坚牢 有形皆朽坏
无物能牢,何况蠢兹皮袋[1];有形皆坏,不闻烂却虚空[2]。
今译
因缘合成的事物不会永久牢固,
不要妄想能够保存粗蠢的身躯;
凡有形体的东西最终一定朽杯,
但从未听说会烂却澄明的心体。
注释
[1]皮袋:佛家习用皮袋喻人的身体。宋刘克庄《寓言》:“赤肉团终当败坏,臭皮袋死尚贪痴。”
[2]虚空:佛教禅宗常以虚空喻自性。《楞严经》卷四:“阿难,汝观世间可作之法,谁为不坏?然终不闻烂坏虚空。何以故?空非可作,由是始终无坏灭故。”《五灯会元》卷五《大同禅师》:“问:‘学人拟欲修行时如何?’师曰:‘虚空不曾烂坏。’”
坐禅应明心 谈经贵见性
坐禅而不明心[1],取骨头为工课[2],马祖戒于磨砖[3];谈经而不见性,钻故纸作生涯[4],达摩所以面壁。
今译
坐禅而不能明心,
将肉体的打坐当作精神的修炼,
马祖大德已受磨砖不能成镜的告诫;
谈经而不能见性,
把故纸的钻研作为禅悟的旨归,
达摩祖师已有面壁但须无言的范例。
注释
[1]明心:明悟、彻见自己原本就有的纯明心体(佛性),是参禅的目的,禅悟的实质。下“见性”,亦是此意。
[2]“取骨头”句:《五灯会元》卷二志诚法师传载,志诚初参神秀,后向六祖慧能问法。神秀主张“长坐不卧”的渐修,慧能开示志诚说:“住心观静,是病非禅。长坐拘身,于理何益?”并示一偈:“生来坐不卧,死去卧不坐。原是臭骨头,何为立功课?”工课,指佛寺定时念持经咒,礼拜三宝及梵呗歌赞等法事。
[3]磨砖:马祖道一在衡山学习坐禅,怀让禅师问:“坐禅图什么?”道一说:“图作佛。”怀让就取了一块砖在石上磨。道一问:“磨砖作什么?”怀让说:“作镜。”道一说:“磨砖岂得作镜?”怀让说:“既然磨砖不能作镜,坐禅又岂能成佛?”南宗反对拘束身心、长期坐禅的渐修方法,而主张明见自心、顿悟成佛。
[4]钻故纸:禅宗主张教外别传,不立文字,因此对死读经典的做法往往不以为然,且多有讥讽。《五灯会元》卷四神赞禅师传载:神赞禅师的师父一天在窗下看经,一只蜂子钻窗纸想出去,神赞说:“世界这么大,不肯出去,偏偏钻故纸,驴年马月才能出!”并有一偈:“空门不肯出,投窗也大痴。百年钻故纸,何日出头时?”因禅师遣僧求经,颂曰:“灯笼露柱炽然说,莫学驴年纸上钻。看经须具看经眼,多见看经被眼谩。”(《金刚经集注》引)
草色花香赏有趣 桃开梅谢悟无常
草色花香,游人赏其有趣;桃开梅谢[1],达士悟其无常。
今译
草绿天涯,花香四野,
游春之人欣赏到光色的有趣;
桃瓣绽开,梅萼凋谢,
明达之士体悟到生命的无常。
注释
[1]桃开:灵云禅师见桃花而悟道,在禅林传为美谈。
方寸即是莲界 大地尽作蒲团
修净土者[1],自净其心,方寸居然莲界[2];学坐禅者,达禅之理,大地尽作蒲团。
今译
修习净土的人,只要澄净了自己的心念,
方寸心灵居然就是莲界;
修炼坐禅的人,只要通达了禅法的旨趣,
整个大地全部都是蒲团。
注释
[1]净土:又作净界,指以菩提修成之清净处所,为佛所居之所,全称清净国土。《维摩诘经·佛国品》谓只要自心清净,这个世界即是净土;如果众生之心不净,这个世界即秽恶不净:“是故宝积,若菩萨欲得净土,当净其心。随其心净,则佛土净。”
[2]莲界:西方极乐世界之别称。修习净土的人,发愿往生西方净土。因净土世界众生以花为居所,且莲花为极乐果报之象征,故称莲界。
人缘须排遣 我相应圆融
立心而认,骨肉太亲,则人缘难遣;学道而求,形神俱在,则我相未融[1]。
今译
如果一门心思眷恋执着,就难以割舍下骨肉之恩,
则人世尘缘就难以排遣;学习禅悟之法而求结果,
形体和神识仍难以超脱,则假我的相状难以消融。
注释
[1]我相:指我之相状,即由妄想所变现的似我之相,凡夫误认为实我而执持之,此乃因我执(执着实我)而起。此处指鸠摩罗什译《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所说,众生对个体心身所错执之四种相状之一的我相,谓于五蕴之中妄计有我、我所。
牵缠俗缘溺爱河 唯有佛陀拯救之
饧粘油腻[1],牵缠最是爱河[2];瞎引盲趋[3],展转投于苦海。非大雄氏[4],谁能拯之?
今译
像糖稀一样粘,像油脂一样腻,
头出头没地沉溺在情爱的河里;
一个瞎子引路,一群盲人紧随,
摩肩接踵地投身于苦恼的海中。
除了慈悲佛主,谁将世人拯救?
注释
[1]饧(xíng):糖稀。
[2]牵缠:被情爱所牵萦缠绕。爱河:情天欲海。爱欲溺人,故以河喻之。《楞严经》卷四:“爱河干枯,令汝解脱。”卷六:“若不断淫,修禅定者,如蒸沙石,欲其成饭,经百千劫,只名热沙”、“淫心不除,尘不可出”、“落爱见坑,失菩提路”、“汝以淫身求佛妙果,纵得妙悟,皆是淫根”、“成爱见魔,失如来种”。卷八:“当观淫欲,犹如毒蛇,如见怨贼”、“欲爱干枯,根境不偶”。可见佛教对爱河的感悟,确实异常深刻。佛家认为,导致人生痛苦的根源在于无明,即与生俱来的欲望,种种欲望中尤以对美色的贪溺为罪大恶极。佛教把女色视作粪秽,对于耽溺美色更是大张挞伐。“女色者,世间之枷锁,凡夫恋著,不能自拔;女色者,世间之重患,凡夫困之,至死不免。”(《菩萨呵色欲经》)。“诸烦恼中爱缘所合,此最为重,如是烦恼深彻骨髓。”(《大宝积经》卷七八)佛家认为,女色本不净,而世人却往往作“净想”,认为女色美好可爱,这就是“颠倒想”。所以应当修习不净观,把女色想像成种种恶秽之状,把女性的身体看作是“革囊盛臭”,即可调适身心。世人见到美色,便生起种种非分之想,从而生起种种忧郁、痛苦、恐怖,这就破坏了原本安宁祥和的心态,染污了洁净澄明的本性,所以参禅学道者务必要远离爱欲。而李商隐的诗歌创作则最能说明此牵缠特性。唐李商隐《唐梓州慧义精舍南禅院四证堂碑铭·序》云:“俯爱河而利涉,靡顿牛行。”赞叹佛菩萨像牛王一样,心志坚定、稳如磐石地度过爱欲之河,毫不顾盼留连。但纵使有如此理性的认知,并不等于情感的超越。他仍然写有“大执真无利,多情岂身由”(《即目》),“多情真命薄,容易即回肠”(《属疾》),“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无题》)式的刻骨铭心、牵缠无尽的情诗,如同怨鬼般的执着!春蚕作茧、蜡炬成灰,用万缕情丝捆缚着自己,用千珠红泪消融着自己,化生命为一曲哀歌。相比之下,“欲平苦海浪,先干爱河水”的苏东坡倒颇有慧根。
[3]瞎引盲趋:即禅宗灯录常用之“一盲引众盲,相将入火坑”之意,喻邪解之师误导,盲目学人误从。《碧岩录》卷一:“元来不曾参得透,见人说心说性,说玄说妙,便道只是狂言,本来无事,可谓一盲引众盲。”《无门关》之竿头进步颂:“拚身能舍命,一盲引众盲。”
[4]大雄氏:大雄,伟大之英雄之意。为佛之德号。因佛具有大智力,能降伏魔障,故称大雄。
事理原有顿渐 升坠分于情想
知事理原有顿渐[1],则南北之宗门不废[2];知升坠分于情想[3],则过现之因果昭然[4]。
今译
知道禅悟之理本来有顿悟渐修,
那么南宗的顿悟与北宗的渐修可并行不悖;
知道上天堂下地狱由思想决定,
那么过去现在的因果轮回之理就昭然若揭。
注释
[1]顿渐:顿悟与渐修。南宗禅认为见性即可成佛,无须长期修行,主张顿时领悟,当下领悟。北宗禅则主张逐渐修行,逐渐领悟。
[2]南北之宗门不废:唐代宗密禅师将顿悟与渐修结合起来,认为领悟禅旨是当下契入,荡尽种种妄情染习则须逐渐修行。南宋之后,顿悟渐修融合之说影响越来越大。
[3]升坠:升上天堂,坠下地狱。
[4]过现:过去、现在、未来之省称。佛经中常以此泛指一切有为诸法生灭变化过程之时间。佛经有《过现因果经》,为刘宋求那跋陀罗所译。
秃须黄面其貌不扬 道气文心风流自许
秃须黄面揣骨法[1],岂有如许公侯;道气文心标风流[2],亦是可儿措大[3]。
今译
稀落的胡须,枯黄的面容,
揣摩骨相之书,哪里有这样憔悴的公侯?
充盈的道气,灿烂的文心,
纵然意态风流,也只是讨人喜的穷书生。
注释
[1]骨法:旧指人的骨相。《史记·淮阴侯列传》:“贵贱在于骨法,忧喜在于容色。”
[2]道气:得道者的气质风度。
[3]可儿:使人满意之人,可爱的人。措大:指贫寒失意的读书人。这是自叹自嘲颓唐的晚年境况。
招客留宾尘世缘 浇花种树成道障
招客留宾,为欢可喜,未断尘世之攀缘[1];浇花种树,嗜好虽清,亦是道人之魔障[2]。
今译
招待逸客,挽留佳宾,在欢乐中能感到欣喜,
仍没割舍尘世的应酬;浇灌花草,种植树木,
嗜好虽然是清雅高古,仍是修行成道的魔障。
注释
[1]攀缘:攀取缘虑之意。指心执着于某一对象之作用。佛家认为,攀缘是一切烦恼之根源。世俗之人,妄想微动即攀缘诸法。
[2]道人:指修行向道之人。魔障:佛家语,修身的障碍。
少年意气豪 老来禅心静
角弓玉剑,桃花马上春衫[1],犹忆少年侠气;瘿瓢胆瓶[2],贝叶斋中夜衲[3],独存老去禅心。
今译
背着兽角装饰的弓、美玉镶柄的剑,
骑着鲜艳的桃花马,春衫飘逸,
少年时代多么意气风发;
使用瘿木制成的瓢、形如悬胆的瓶,
在满是佛经的禅房静静打坐,僧袍夜冷,
老年时期多么恬静淡泊。
注释
[1]桃花马:白毛红点的马。
[2]瘿(yǐng)瓢:瘿木瓢,以瘿木做的酒瓢。胆瓶:长颈大腹的花瓶,因形状似悬胆而得名。
[3]贝叶:梵语音译,是用来书写资料、经文的树叶。在纸尚未发明前,古印度用贝叶作为纸的代用品。
造物不得牢笼 君相安能陶铸
宝籙祈仙[1],金札礼佛[2],造物尚不得牢笼[3];褐衣披体[4],破帽蒙头,君相又安能陶铸[5]。
今译
念诵道教秘文,参礼佛祖图像,
连造物主都不能够把他怎么样;
身披粗劣衣裳,头戴破旧帽子,
纵是君王宰相又岂能把他影响?
注释
[1]宝籙(lù):道教的秘文。
[2]金札:原作“金亟”,此据文意改。金札,是一种礼佛方法,将图绘的佛像置入囊袋内随身携行,以便时时礼拜。
[3]牢笼:笼络。
[4]褐衣:粗劣的衣服。
[5]陶铸:烧制陶器、铸造金属器物,喻造就、培育。《庄子·逍遥游》:“是其尘垢秕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
幽居清境 实慰我心
临池独照,喜看鱼子跳波;绕径闲行,忽见兰芽出土。亦小有致,时复欣然。
今译
临池独自照影,喜看鱼儿在水中嬉闹;
绕径悠然漫步,忽然见兰芽破土而出。
确有不少闲情雅致,令人时时欣慰不已。
人生贵知足 淡泊即超凡
盘餐一菜,永绝腥膻。饭僧宴客,何烦六甲行厨[1];茅屋三楹,仅蔽风雨。扫地焚香,安用数童缚帚[2]。未见元放翛然[3],尚觉右丞多事。
今译
盘中虽然只有一样清淡素菜,
却永远不会有世俗的腥膻气。
施舍僧人饭食招待客人用餐,
何必用六甲的神奇法术帮厨;
茅屋虽然只有小小的三两间,
却足以遮蔽住风吹日晒雨淋。
扫净自家田地焚上一炷清香,
哪里用得着几名家僮来扫除?
我并没见到左慈是怎样潇洒,
同样觉得右丞也是多此一举。
注释
[1]六甲行厨:汉庐江人左慈,字元放,善六甲神术。请宾客,他回顾众人,想得到松江鲈鱼,左慈让人找来铜盘,贮满清水,在里面垂钓,果然得鱼。
[2]数童缚帚:汉王褒《僮约》:“(奴)居当穿臼缚帚,栽盂凿斗……”
[3]翛然:自然超脱貌。
蔬菜野味 美于佳肴
菜甲初肥[1],美于热酪;莼丝既长,润比羊酥。
今译
园菜的嫩叶刚刚润泽,美于热气腾腾的奶酪;
莼菜的柔芽恰恰长成,润于羊乳制成的香酥。
注释
[1]菜甲:菜荚,菜初生之叶。
住傍野鸟称山居 席有僧人添幽趣
杨柳岸芦苇汀,池边须有野鸟,方称山居;香积饭水田衣[1],斋头才著比丘,便成幽趣。
今译
杨柳垂丝的河岸旁,芦苇摇曳的汀州上,
池边有野鸟在飞翔,才能称清雅的山居;
香气缭绕的佛家饭,袈裟飘拂的水田衣,
斋头出现世外高僧,便成为幽雅的情趣。
注释
[1]香积饭:僧寺的饭食。《维摩经·香积品》:“有国名众香,佛号香积……苑囿皆香,其食香气。”后称僧厨为香积厨,称僧寺的饭食为香积饭。水田衣:即袈裟。因多用方形布块缀成,似水田的界画,故名。也叫百衲衣。
竹风一阵心骨冷 梅月半弯体气仙
竹风一阵,飘飏茶灶疏烟;梅月半弯,掩映书窗残雪。真使人心骨俱冷,体气欲仙。
今译
竹间清风阵阵飘来,飘拂在茶灶上,
清淡的烟雾袅袅扬起;
梅树梢头月牙半弯,映照在书窗前,
未融的雪色清泠明洁。
真使人从心底到骨髓都感到寒冷,
身体恍然非我有,精神已经上九天!
月夜想前贤 神明如洗涤
登华子冈,月夜犬声若豹[1];游赤壁矶,秋江鹤影如人[2]。但想前贤,神明开涤。
今译
夜登华子冈,月皎声寂,犬声打破寂静如同豹吼;
秋游赤壁矶,水天一色,鹤影横空而过如同仙人。
想起了王维、苏轼前贤,不由得精神开朗、澄澈。
注释
[1]犬声如豹:唐王维《山中与裴迪秀才书》:“夜登华子冈,辋水沦涟,与月上下。寒山远火,明灭林外。深巷寒犬,吠声如豹。”
[2]鹤影如人:宋苏轼《后赤壁赋》:“时将夜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山河是天眼 世界即法身
山河天眼里,不知山河即是天眼;世界法身中,不知世界即是法身[1]。
今译
都认为山河在佛的天眼里面,
不知道山河的本身也是天眼;
都觉得世界在佛的法身中间,
不知道世界的本身就是法身。
注释
[1]法身:佛教称佛的真身为法身。禅宗更以真如佛性为法身。唐王维《夏日过青龙寺谒操禅师》:“山河天眼里,世界法身中。”
销有以入空 从空以出有
如来为凡夫说空,以凡夫着有故[1];为二乘人说有[2],以二乘人沉空故。着有则入轮转之途,沉空则碍普度之路。是故大圣人,销有以入空,一法不立;从空以出有,万法森然。
今译
如来为凡夫讲说“空”的道理,
是因为凡夫执着于虚幻的假“有”的缘故;
如来为二乘人说“有”的道理,
是因为二乘沉迷于枯寂的死“空”的缘故。
执着于虚幻的假“有”,就会坠入生死轮回的苦海;
沉迷于枯寂的死“空”,就会妨碍普度众生的道途。
所以真正的得道者,
消除假有而进入真空,什么东西也没有;
再从真空回复到妙有,万事万物自森然。
注释
[1]空、有:《般若心经》:“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意为不论物质现象(相当于“色”)还是精神现象(受想行识),均属“因缘所生法”,无固定不变之自性。若以为实有自性,则是虚妄分别,本质是“空”。世人常常偏执于“色”,容易流于现实主义;偏色的意识消除了,又可能陷入另一种偏执,即偏空。偏空则容易成为虚无主义。以禅的眼光来看,诸法虽幻,但系唯一的真如所现。真如之理离一切迷情所见之相,故云真空。明袁宏道《西方合论·理谛门》:“言无者,如水月镜花,不同龟毛兔角。”禅宗只承认水月镜花般的“幻有空”,“真空”,而不承认“龟毛兔角”般的“断灭空”。在佛法中,色与空是同一个意义的词,故不可偏执于任何一方。
[2]二乘:指与大乘相对而言的小乘佛教的声闻乘与缘觉乘。声闻乘指直接听闻佛陀教说,依四谛之理而觉悟的人;缘觉乘指观察十二因缘之理而获得觉悟者。
菜根宜隐者 陋室称幽人
黄齑淡饭[1],允宜山泽之臞;曲几匡床[2],久绝华胥之梦[3]。
今译
黄色的咸菜,清淡的粥饭,
确实很符合山泽野老的胃口;
弯曲的几案,安适的木床,
早已不需梦往华胥国去一游。
注释
[1]齑(jī):调味的细碎咸菜。
[2]匡床:方正安适的床。
[3]华胥之梦:《列子·黄帝》:“(黄帝)昼寝而梦,游于华胥氏之国。……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后用以指理想的安乐和平之境,或梦境。
土葬木葬无分别 火葬水葬一任他
棺则朽于木,裸则朽于土[1],土木何劳分别;沉则化于水,焚则化于火,火水安用商量。
今译
棺葬则腐烂在木中,裸葬则腐烂在土里,
土葬裸葬哪里有什么不同?
水葬则为水所浸蚀,火葬则为火所焚烧,
用水用火根本用不着掂量!
注释
[1]裸葬:裸体埋葬。指不用衣食棺椁。《后汉书·赵咨传》:“王孙裸葬,墨夷露骸。”李贤注:“王孙者,杨王孙也。临终令其子曰:‘吾死,可为布囊盛尸,入地七尺。既下,从足脱其囊,以身亲土。’遂裸葬。”《庄子·列御寇》:“庄子将死,弟子欲厚葬之,庄子曰:‘吾以天地为棺槨,以日月为连璧,星辰为珠玑,万物为赍送,吾葬具岂不备邪?’”
问妇索新酒 呼童烹好茶
红润凝脂,花上才过微雨;翠匀浅黛,柳边乍拂轻风[1]。问妇索酿[2],瓮有新篘[3];呼童煮茶,门临好客。先生此时,情兴何如。
今译
一场微雨收去,花儿红润,如凝脂般润泽;
一阵轻风拂过,柳色翠绿,如眉黛般均匀。
向妻子索酒,坛里正好有新酿的酒;
让童子煮茶,门前恰恰有佳客光临。
先生在此时,情兴是多么地畅适啊!
注释
[1]“红润”四句:按,禅者于清丽景致,每多触境发机。《古尊宿语录》卷二十《法演语录》:“千峰列翠,岸柳垂金。樵父讴歌,渔人鼓舞。笙簧聒地,鸟语呢喃。红粉佳人,风流公子。一一为汝诸人发上上机,开正法眼。”《圆悟录》卷二:“门下青山泼黛,途中细雨如膏。灵云陌上桃花,处处芳菲溢目。香岩岩处翠竹,时时撼彩摇风。直得一击忘所知,一见绝疑惑,不免尚留观听,未透声色。若能见无见之色,闻无闻之声,拨转路头踏翻关捩,句句超佛越祖,尘尘耀古腾今,处处离声绝名,个个斩钉截铁。”
[2]问妇索酿:化用宋苏轼《后赤壁赋》语意。
[3]篘(chōu):原作“刍”,此据文意改。篘,用竹篾编成的漉酒具。唐杜荀鹤诗:“新酒竹篘篘。”
樽中有酒即长乐 岂管明朝米有无
痴矣狂客,酷好宾朋;贤哉细君[1],无违夫子。醉人盈座,簪裾半尽酒家[2];食客满堂,瓶瓮不离米肆。灯烛莹莹,且耽夜酌;爨烟[3]寂寂,安问晨炊。生来不解攒眉,老去弥堪鼓腹[4]。
今译
好一个癫狂的先生,特别爱结交宾朋;
多么贤慧的女主人,非常会体贴丈夫。
醉人满座,都是高朋贵客,家当一半都拿去换酒;
食客满堂,用瓶装用瓮盛,不停地到米店去买米。
灯烛摇曳,且沉醉这长夜之饮;
炊烟不起,管他明早无饭可做。
生下来就不知道皱眉头,到老年更应当自得其乐。
注释
[1]细君:古时对妻子的一种称呼。
[2]簪裾:显贵者的服饰,这里借指家当。
[3]爨(cuàn)烟:烧火煮饭。
[4]鼓腹:袒腹,凸起肚子。饱食而闲暇无事之意。
夜来徒多烦恼 晓起依旧贫穷
若想钱而钱来,何故不想:若愁米而米至,人固当愁。晓起依旧贫穷,夜来徒多烦恼。
今译
如果想钱而就有钱的话,为什么不想?
假若为米发愁就会有米,倒不妨去愁。
第二天早上梦醒起来依然一贫如洗,
晚间想钱愁米岂不是徒然自寻烦恼。
遭际胜前贤 此心聊自慰
白仲奇穷[1],悍妇同于冯衍[2];德园高隐[3],孤居颇似王维[4]。我固当胜之。
今译
白仲奇穷,妻子妒悍和冯衍的一样;
德园高隐,孤洁的生活和王维相似。
我的遭际比他们好,还有什么值得忧虑?
注释
[1]白仲:屠隆挚友,明上虞人黄之璧,字白仲,工辞章,书画亦名重一时。其妻颇为凶悍。白仲晚年四处漂泊,以卖字画为生。
[2]“悍妇”句:汉冯衍幼有奇才,博通群书。妻为任氏女,悍妒不许置媵妾。冯衍老年为妻所逐,后卒于家。见《后汉书·冯衍传》。
[3]德园:明钱塘人虞淳熙,号德园。进士出身,后隐居于杭州南屏山,终老一生。
[4]“孤居”句:《旧唐书·王维传》载,王维“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
美色如霞转瞬空 弦歌如水弹指灭
明霞可爱,瞬眼而辄空;流水堪听,过耳而不恋。人能以明霞视美色,则业障自轻[1];人能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2]。
今译
绚烂的云霞虽然很可爱,但转瞬成空;
潺潺的流水声虽然动听,但不要耽恋。
一个人能用观赏明霞的心来欣赏美色,
那么因美色而产生的罪孽自然会减轻;
如果能用聆听流水的心境来聆听弦歌,
那么置身红尘中欢场也不会损害性情。
注释
[1]业障:罪孽。意为前世所种恶果,成为今生的障碍。
[2]性灵:性情。泛指精神生活。此则深得金刚般若无住生心之旨。
诗堪适性莫争名 酒可怡情勿骂座
诗堪适性,笑子美之苦吟[1];酒可怡情,嫌渊明之酷嗜[2]。若诗而嫉妒争名,岂云适性;若酒而猖狂骂座,安取怡情。
今译
诗歌本来就是用于陶冶感情的,
可笑杜甫只知道终生辛苦沉吟;
美酒本来就是用来娱乐心性的,
颇嫌陶潜过分地对它耽溺沉迷。
假使写诗而相互嫉妒争名求誉,
那么写诗又怎么能够陶情适性;
如果饮酒而仗着醉意骂座撒泼,
那么饮酒又怎么可以怡悦性情?
注释
[1]子美之苦吟:杜甫字子美,其《江上值水如海势聊短述》诗有“为人性僻耽佳句,语不惊人死不休”之句。
[2]渊明之酷嗜:晋陶渊明酷嗜饮酒,有《饮酒》诗二十首。
疾风过耳耳不留 微云点空空自洁
铄金玷玉[1],从来不乏彼谗人;沉垢索瘢[2],尤好求多于佳士。止作疾风过耳,何妨微云点空[3]。
今译
把金属销熔、玉石焚化,从来就有很多阴险的谗人;
洗去污垢百般寻找疤痕,特别容易对佳士求全责备。
只把它当作疾风掠过耳朵,又何妨微云暂时点缀天空?
注释
[1]铄金:《国语·周语下》:“故谚曰:‘众心成城,众口铄金。’”喻人言可畏。玷玉:《诗经·大雅·抑》:“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
[2]沉垢索瘢:犹洗垢求瘢。洗去污垢,寻找疤痕。喻过分挑剔别人的错误。汉赵壹《刺世疾邪赋》:“所好则钻皮出其毛羽,所恶则洗垢求其瘢痕。”
[3]微云点空:晋朝会稽王司马道子同谢重夜坐,道子赞赏当时的月夜明净,谢重却说:“意谓仍不如微云点缀。”司马道子说:“卿居心不净,乃复强欲滓秽太清邪!”见《世说新语·言语》。宋苏轼《六月二十日夜渡海》:“云散月明谁点缀,天容海色本澄清。”又《妒佳月》:“狂云妒佳月,怒飞千里黑。佳月了不嗔,曾何污洁白!”可参。
学道历千魔 遇辱坚百忍
学道历千魔而莫退,遇辱坚百忍以自持。到底无损毫毛,转使人称盛德。当时之神气不乱,入夜之魂梦亦清。
今译
修习大道经历千种邪魔的侵扰仍不退转,
遭受侮辱寻思百种忍让的方法加以克制。
到底损伤不了自己一丝一毫,
反而会让人称赞修养的高深。
当时的神气不紊乱,晚上的睡梦也甘甜。
王勃恃才 李白薄福
大臣雅度,嫌王勃之恃才[1];明主知人,想李白之薄福[2]。
今译
大臣心胸广阔,仍然嫌王勃太恃才;
明主赏识文人,只可叹李白福极浅。
注释
[1]“大臣”二句:唐上元二年(675),阎伯屿任洪州都督时,重修滕王阁,九月九日在阁上宴集宾客,正好王勃往南方省父经过洪州,参加了宴会,即席赋诗,作《滕王阁序》。相传阎伯屿前一天晚上让女婿作好了一篇序,第二天想让女婿在客人前出风头。因此席间拿出纸笔请客人写序,只是做个样子罢了。没想到王勃年少气盛,毫不推辞,使得都督心生不满。后来他见王勃的文章写得实在是好,就改变了看法,大加称赏,极欢而罢。《滕王阁序》中有“都督阎公之雅望”之句。
[2]“明主”二句:玄宗诏令李白赴长安为翰林学士,李白性格孤傲,相传曾令高力士脱靴,终因高力士等人的谗毁而被玄宗疏远,“赐金放还”。
应酬虽繁忙 不与权贵近
盈庭满座,断结驷于贵人[1];累牍连篇,绝八行于政府[2]。
今译
我的客人满屋满座,但没有一个是朝中显贵;
我的文字写得再多,也没有一篇去交结官场。
注释
[1]结驷:用四马并辔驾一车。此指乘驷马之高官显贵。
[2]八行:指书信。旧时信笺每页八行,故称。
外影何如内照 世瑶原是家珍
情尘既尽,心镜遂明[1],外影何如内照;幻泡一消,性珠自朗,世瑶原是家珍[2]。
今译
情感的尘埃扫荡净尽,心灵的镜子自然发亮,
与其追逐虚幻的外影,何如回过头返观自心;
虚幻的物像消除无余,佛性的宝珠自然明朗,
方知世人珍视的宝藏,原来早在自家里珍藏。
注释
[1]心镜:指心。众心之心犹如明镜,能映照种种物象,故称为心镜。《大乘起信论》:“众生心者,犹如于镜。镜若有垢,色像不现。如是众生,心若有垢,法身不现故。”
[2]家珍:自家中之珍宝。禅林中,转指人人本具之佛性。《无门关自序》:“岂不见道:从门入者,不是家珍。从缘得者,始终成坏。”
吐语伤于过绮 为德不可太损
善谑浪,好诙谐,吐语伤于过绮,取快佐欢,亦无大害;扬隐微,谈中冓[1],为德无乃太凉?积愆消福,吾戒之。
今译
喜欢戏谑诙谐,说话过分绮艳,
但只是贪图一时快意,还没有什么大的伤害;
传播别人的隐私微垢,谈论人家的内室秽行,
他的德性岂非太刻薄?
积累罪愆会消减福分,我们须切切引以为戒!
注释
[1]中冓:内室。《汉书·文三王传》:“不窥人闺门之私,听闻中冓之言。”一说冓为“垢”、“诟”的假借字,中冓,犹言内室诟耻之言。后讥讽人妻有外遇为中冓之羞。
恩里生害 妙处转关
人生于五行[1],亦死于五行,恩里由来生害;道坏于六贼[2],亦成于六贼,妙处只在转关[3]。
今译
人的生命由五行聚合而成,
也因五行失调而最终毁灭,
恩惠里从来能够产生祸害;
道德修炼因六贼诱惑而毁,
也因抵御六贼而有所成就,
妙处只在于能不能转换机关。
注释
[1]五行:金、木、水、火、土。古代指构成各种物质的五种元素。
[2]六贼:指能够产生烦恼根源的色、声、香、味、触、法等六尘。六尘以眼等六根为媒,能劫夺一切善法。
[3]转关:指转换六贼使之成为修行入道的助缘。僧璨《信心铭》:“六贼不恶,还同正觉。”
聪明修洁登天府 文采贪残堕地狱
聪明而修洁,上帝固录清虚;文采而贪残,冥官不爱词赋。
今译
聪明颖慧而修为洁净,
上帝自然会把他登录在清虚天册;
文采斐然却贪婪残忍,
冥官不会因爱他文章而加以赦免。
凡夫迷真而逐妄 圣人悟妄而归真
凡夫迷真而逐妄,智慧化为识神[1],譬之水涌为波,不离此水;圣人悟妄而归真,识神转为智慧,譬之波平为水,当体无波[2]。
今译
凡夫俗子迷却真心,追逐妄念,
使得真如智慧化作了分别妄识,
好像水涌为波,不离原来的水;
圣人智者了悟虚妄,归向真理,
使分别妄识又化作了真如智慧,
好像波平为水,当体浪静波平。
注释
[1]识神:分别妄识及虚幻之神魂。《无门关》:“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前认识神。无量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憨山老人梦游集》卷一:“若舍此心别求,则心中变起种种无量梦想境界,此正识神变现,切不可作奇物想也。”
[2]“波平”二句:《楞伽经》卷一形容了如来藏转为分别识的过程:“譬如巨海浪,斯由猛风起。洪波鼓冥壑,无有断绝时。藏识海常住,境界风所动。种种诸识浪,腾跃而转生。”如来藏本来澄明湛寂,因内外境风的吹荡,这寂然清净的本体,便浪潮起伏,跟着生起前面七识的种种作用。由此波浪互相撞击,汹涌澎湃,便转生一切境界,而无有止境。《楞伽经》卷一又云:“犹如猛风,吹大海水。外境界飘荡心海,识浪不断。”禅宗修行,就是要将这股识浪返还于平静无波的如来藏海。《五灯会元》卷二《保唐无住》:“初心学人,还令息念,澄停识浪,水清影现。”
桐叶散为一院阴 鸟声唤起半窗日
楼前桐叶,散为一院清阴;枕上鸟声,唤起半窗红日。
今译
楼前梧桐叶叶,遮蔽烈日炙烤,
浓浓的荫凉已经布满了一院子;
枕上鸟鸣声声,唤起睡眠中人,
暖暖的阳光早已照射进了窗棂。
一泓濠上 片石林间
一泓濠上,便同庄叟之观[1];片石林间,堪下米颠之拜[2]。
今译
在濠上看到一泓清澈潭水,
便如同庄子一样知鱼之乐;
在林间看到一块奇特石头,
便如同米芾一样对之下拜。
注释
[1]庄叟之观:《庄子·秋水》记庄子与惠施游于濠梁之上,见鯈鱼出游从容,因辩论鱼之知乐与否。
[2]米颠之拜:北宋书画家米芾别号。因其行为放荡不羁,故人称“米颠”。米芾知无为军时,州治有立石颇奇,芾见之大喜,说:“这块石头值得接受我下拜!”便穿戴好衣冠下拜,呼石为兄。世称米颠拜石。
日月如电 生命无常
天上两轮逐电,昼夜不休;人间二鼠啮藤[1],刹那欲断。
今译
天上日走月飞,时光如闪电迅速而逝;
人间二鼠啮藤,生命如枯藤刹那欲绝。
注释
[1]二鼠啮藤:比喻人生命无常。二鼠喻昼夜(时间),藤喻生命。昼夜相继,岁月迁流,人命转瞬届终,犹如黑白二鼠之争相啮藤。佛经中说:有一个人在旷野行走,突然遇到一只大恶象,被象追赶,大惊失色,狂奔乱走,没有什么地方可以依靠。走投无路之际,忽然看到一座丘井,他攀着树根,到井中躲藏。只见一黑一白两只老鼠,在啃啮着树根;井的四边有四条毒蛇,正准备对他发起致命的攻击,井的底下更为可怖:三条毒龙垂涎吐瘴,张嘴等着人肉的美味。他既担心四边的毒蛇,又畏惧井下的毒龙。而那被他攀着的树,根部已摇摇晃晃了。树上有蜜五滴,正好落到他的口中。由于树的摇晃,蜂窠受震,恼怒的蜂群开始拼命地报复他。正在这时,野火又烧着了枯树……这是《宾头卢王为优陀延王说法经》中关于人生的悲剧性的描绘。据《翻译名义集》五,这段寓言中各个名称所喻指的对象分别是:旷野——生死,人——凡夫,恶象——无常,丘井——人身,树根——人命,二鼠——日月昼夜,四毒蛇——四大,三毒龙——三恶道,蜜——五欲,众蜂——恶觉观,野火——老病。这则充满了天才式想像的故事寓意是:芸芸众生,轮回于生死,为“无常”所逼迫,执着身命,愚痴迷妄。人命日夜减损,身体复多病扰。凡夫又贪着“五欲”之乐,导致种种恶报。老死之后,还免不了入“三恶道”中。与此故事大体相似的传说还有一则。《维摩经·佛国品》“是身如丘井,为老所逼”鸠摩罗什注曰:“丘井,丘墟枯井也。昔有人有罪于王,其人怖罪逃走,王令醉象逐之,其人怖急自投枯井,半井得一腐草,以手执之,下有恶龙吐毒,象之傍有五毒蛇复欲加害。二鼠啮草,草复将断。大象临其上复欲取之。其人危苦极大恐怖。上有一树,树上时有蜜滴落其口中,以著味故而忘怖畏。丘井,生死也。醉象,无常也。毒龙,恶道也。五毒蛇,五阴也。腐草,命根也。黑白二鼠,白日黑月也。蜜滴,五欲乐也。得蜜滴而妄怖畏者,喻众生得五欲蜜不畏苦也。”据《五灯会元》卷七,有僧问道闲禅师:“前是万丈洪崖,后是虎狼狮子,正当这么时如何?”师曰:“自在!”
立雪断臂 擘面拦胸
立雪断臂[1],只缘艺压当行;擘面拦胸[2],直是酒逢知己。
今译
立在大雪中,斩断左手臂,
只缘达摩大师禅法世无双;
劈面一巴掌,拦胸踏一脚,
简直好像酒逢知己一样爽。
注释
[1]立雪断臂:北魏时,达摩在嵩山少林寺面壁,慧可为了求得道法,于隆冬雪夜站在达摩的门外,坚立不动,积雪过膝。为了向达摩表示自己的信念,慧可用利刃自断左臂,终于感动了达摩,从他那儿接受了禅宗衣法。
[2]擘面拦胸:禅师为点化学人而采取的峻烈手段。《五灯会元》中“拦胸”屡见。如卷四《子湖利踪禅师》:“被师拦胸踏倒。”又,“拦胸”与“拦腮”相类,可参考《五灯会元》卷二十《华藏宗演禅师》:“劈面三拳,拦腮一掌,灵利衲僧,自知痛痒。”《无门关》:“路逢达道人,不将语默对。拦腮劈面拳,直下会便会。”都是形容石火电光般的机锋。
食奇字于腹 遗好音于世
啖饭着衣[1],生世无补;饰巾待圹[2],顾影多惭。庶几哉。白鱼蠹简[3],食奇字于腹中;黄鸟度枝,遗好音于世上。
今译
穿衣吃饭,生在世界上对别人却没有帮助;
戴巾等死,回顾自己的生活感到十分惭愧。
但愿啊,我能做这几件事:
像一只蠹鱼,畅游在浩如烟海的图书林中,
把天下奇文异字全部吃到肚子里充实自己;
像一只黄莺,跳跃在生命之树的青青枝头,
给这绚丽多彩的世界留下清婉悦耳的歌声。
注释
[1]啖:吃饭。
[2]饰巾:戴头巾,不加冠冕。圹:墓穴。
[3]白鱼:蠹鱼。衣服、书籍中的一种蛀虫。
香严圆通 桃花悟道
比丘鼻嗅荷香,来池神见斥[1],童子乃以香严而圆通[2];元卿目玩宫卉,为天神所呵[3],古德有因桃花而悟道[4]。
今译
僧人用鼻子闻荷香,招来池神的斥责,
殊不知童子正是因闻香气而修成正果;
元卿用眼睛看宫卉,招来天神的呵斥,
殊不知灵云正是因见桃花而了悟大道。
注释
[1]“比丘”二句:《大智度论》卷十七:“有一比丘,在林中莲花池边经行,闻莲花香,其心悦乐,过而心爱。池神语之言:‘汝何以故舍彼林下禅净坐处而偷我香?以着香故,诸结使卧者皆起。’”
[2]“童子”句:《楞严经》:“香严童子白佛言:见诸比丘,烧沉水香。香气来入鼻中,我观此气,非木非空,非烟非火。去无所著,来无所从。由是意销,发无明漏。如来印我,得香严号。尘气倏灭,妙香蜜圆。我从香严,得阿罗汉。”
[3]“元卿”二句:《景德传灯录》卷四,杭州招贤寺会通禅师:“姓吴氏,本名元卿。形相端严,幼而聪敏。唐德宗时为天宫使,王族咸美之。春时见昭阳宫华卉敷荣,玩而久之。倏闻空中有声曰:‘虚幻之相,开谢不停,能坏善根。仁者安可嗜之!’”
[4]“古德”句:五代禅僧志勤,初住大沩山,因见桃花而悟道,有偈云:“三十年来寻剑客,几回叶落又抽枝。自从一见桃花后,直至如今更不疑。”志勤后住福州灵云山,故法号灵云。禅林将此公案称为“灵云桃花悟道”。古德,佛教徒对教门先辈的称呼,此指灵云禅师。
无人亦是悠然
茶熟香清,有客到门可喜;鸟啼花落,无人亦是悠然。[1]
今译
茶煮开了,香气清雅,有客人来固然值得欣喜;
鸟儿啼鸣,花瓣飘落,没有人来也能自得其乐。
注释
[1]鸟啼花落:唐王维《鸟鸣涧》:“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衲衣染松云 石磬沉蕉雨
翠微僧至[1],衲衣全染松云[2];斗室经残[3],石磬半沉蕉雨。
今译
僧人从缥缈的青山中来,僧衣上染着松林的云烟;
斗室里的经书还没读完,磬声融入雨打芭蕉之声。
注释
[1]翠微:轻淡青葱的山色。
[2]衲衣:僧衣。用旧布拼缀而成的旧衣。
[3]斗室:极小之室。残:此处意为没有全部读完。
幽居景致别 逍遥兴正长
水色澄鲜,鱼排荇而径度;林光澹荡,鸟拂阁以低飞。曲径烟深,路接杏花酒舍;澄江日落,门通杨柳渔家。
今译
水色澄明鲜丽,鱼儿冲开荇藻直接跃过;
林光摇曳荡漾,鸟儿擦着楼阁低低飞翔。
曲折的小路,烟笼雾罩,
路尽头是隐藏在杏花丛的酒店;
澄明的江上,红日低垂,
门前通往掩映在杨柳中的渔家。
品高心自远 岂为生计谋
催租吏只问家僮,知主人之不理生产;收稼奴迳达主母,笑先生之向如外宾。
今译
催租子的官吏只管问家僮,
知道主人从来都不问谋生之业;
收庄稼的奴仆直接找主母,
可笑先生一直都像个生疏客人。
寄兴持螯 托名泛蚁
八关斋久何敢然[1],寄兴于持螯[2];五斗量悭聊复尔[3],托名于泛蚁[4]。
今译
早已奉持八种斋戒,岂敢再犯,
放弃了斋戒而寄情于持螯之欢;
五斗的酒量不为多,勉强凑合,
怎能以这样的酒量来博饮之名。
注释
[1]八关斋:可以戒除八恶的斋名: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饮酒,不坐高广大床,不着华餯璎珞,不习歌舞伎乐。
[2]持螯:指食蟹。蟹,蟹的代称。晋毕卓嗜酒,曾说:“一手持蟹螯,一手持酒杯,拍浮酒池中,便足了一生。”
[3]五斗量:隋王绩能饮酒至五斗不醉,因自号五斗先生。聊复尔:聊复尔耳,姑且如此。悭:不多,稀少。
[4]泛蚁:浮于酒面上的泡沫。后作酒的代称。
不能孙登穴居 颇似何点野逸
侣猿猴,友虎豹,不能孙登之穴居[1];驯鸟雀,畜凫鱼,颇似何点之野逸[2]。
今译
不能像孙登一般,与猿猴为伴,
与虎豹为友,在洞穴里面居住;
却颇似何点那样,来驯养鸟雀,
畜养鸭与鱼,得到了闲情野趣。
注释
[1]孙登之穴居:三国魏人孙登,隐居汲郡山中,居住在土窟里,好读《周易》。
[2]何点之野逸:梁朝人何点,与兄并绝婚宦,时人号为通隐。何点不入城府,有时乘柴车,蹑草鞋,恣心所适,致醉而归。
高人品格 名士风流
高人品格,既有愧井丹洁身[1];名士风流,亦不至相如慢世[2]。
今译
论起高人品格,有愧于像井丹洁身自好;
追求名士风流,也不致像相如玩世不恭。
注释
[1]井丹洁身:井丹字大春,后汉人,性清高,不慕权贵。通五经,善谈论,京城盛传其名。一生洁身自好,不喜为官,不问世事。时人邀请井丹,谢绝不至。皇后之弟信阳侯阴就,用重金使人劫持井丹来府,井丹终不为所动,隐居不问人事。
[2]慢世:玩世不恭。《世说新语·品藻》“长卿慢世”注引嵇康《高士传·司马相如赞》:“长卿慢世,越礼自放。”指其与卓文君私奔事。
天讨有罪 世弃不才
天讨有罪,生来幸免马驴;世弃不才,隐去敢云鸿豹[1]。
今译
上天惩罚有罪之人,我没有造罪,
生来幸而没有投到马胎牛腹里面;
世界抛弃不才之人,我即是不才,
隐居岂敢说是像鸿豹般修养心性。
注释
[1]鸿豹:鸨的别名。汉焦赣《易林·渐之比》:“文山鸿豹,肥腯多脂。”
赢人一筹 至要在我
有分有限,耗星临宫[1],顾我论万事,总不如人;无虑无忧,天喜坐命[2],赢人只一筹,至要在我。
今译
凡事皆有命定,命中有灾星降临,
回顾我所做的各种事情,总是不如别人;
无忧愁无思虑,天喜星降临命里,
超过别人只在一次决定,关键在于自己。
注释
[1]耗星:古代星命术所说的一种星煞,主破损耗财。宫即命宫,人的主命之宫。
[2]天喜:星相术士的迷信说法,日支和月建相合,如寅月逢戌日,卯月逢亥日,都叫天喜,是吉利的日子。
儒者实可笑 高人不可信
持论绝无鬼神,见怪形而惊怖[1]。平居力诋仙佛,遇疾病而修斋[2]。儒者可笑如此。称柴数米,时翻名理于广筵[3]。媚灶乞墦[4],日挂山林于齿颊[5],高人其可信乎?
今译
口头宣称无鬼神,看见了怪形就丧魂落魄。
平时极力攻仙佛,遭遇上疾病就修斋念佛。
读书人的可笑大多都像这样。
称柴数米来做饭,却常在盛宴上高谈名理;
巴结权贵求残唾,却天天把隐逸挂在嘴边,
所谓的高人难道值得去相信?
注释
[1]“持论”两句:晋阮瞻持无鬼论。
[2]修斋:会集僧徒,供应斋食,请他们作佛事。
[3]名理:指魏晋及其后辨析事物名和理的是非同异。
[4]媚灶:喻巴结权势。乞墦:有人在东郭睩(坟冢)间向守墓人乞讨上墓剩余的祭品,却恬不知耻地回家向妻妾夸耀自己是在达官贵人那里吃饭。典出《孟子·离娄下》。墦,坟墓。
[5]齿颊:牙齿与脸颊。
为龙为蛇我自知 呼牛呼马随人意
为龙为蛇[1],生既谢阳秋于太史[2];呼牛呼马[3],死亦一任彼月旦于时人[4]。
今译
是成就大材或者是小器,
活着的时候岂管史学家褒贬;
叫我牛也好喊我马也罢,
死去之后尽管让时人去评判。
注释
[1]为龙为蛇:《史记·晋世家》:介子推在辅助重耳回国后,重耳即位,是为晋文公。文公论功行赏,忽略了介子推,介子推遂与母俱隐。“介子推从者怜之,乃悬书宫门曰:‘龙欲上天,五蛇为辅。龙已升云,四蛇各入其宇。一蛇独怨,终不见处所。’”文公见后,即欲行赏。时介子推已隐于绵山,文公封之。另外有史籍记载文公为迫使介子推出来,放火烧山,子推不出,被烧死。文公后悔,遂下令于这一天不得生火,寒食的典故由此而来。“为龙为蛇”中的龙,喻得志;蛇,喻隐居。
[2]阳秋:孔子所著《春秋》。晋时因避晋简文帝郑后阿春讳,改春为“阳”。《春秋》有褒贬,此指褒贬之意。太史:史官名。
[3]呼牛呼马:《庄子·应帝王》:“一以己为马,一以己为牛。”成《疏》:“忘物我,遣是非,或马或牛,随人呼名。人兽尚且无主,何是非之有哉!”《庄子·天道》:“老子曰:……昔者子呼我牛也而谓之牛;呼我马也而谓之马。”《证道歌》:“从他谤,任他非,把火烧天徒自疲。我闻恰似饮甘露,销融顿入不思议。”
[4]月旦:即胆评,品评人物。
寄居佛寺里 著出千秋文
以文章为游戏,将希刘勰逃禅[1];看齿发之衰颓,自信鲍照才尽[2]。
今译
把撰写文章看成是游戏,
我将模仿刘勰住在佛寺来构想奇文;
看到牙齿松落头发斑白,
自己终于感觉到不世才华已经耗尽。
注释
[1]刘勰逃禅:刘勰早孤,笃志好学,家贫不婚娶,在佛寺里居住,凡十余年,博通经论。其《文心雕龙》十卷,论古今文体及文章的工拙,是古代最精密的文艺批评评论集。逃禅,逃至禅中,谓学佛。
[2]鲍照才尽:南朝宋鲍照文辞瞻逸,有名于时。孝武帝好作文章,认为别人比不上他。鲍照知道他的意图后,写文章多鄙言累句,当时的人就说鲍照才尽。
万事都是命 一毫不由人
荆扉才掩,便逢客过扫门[1];饭粟一空,辄有人求誉墓[2]。万事从来是命,一毫夫岂由人?
今译
柴门刚刚关起来,就有客人来访,百般殷勤求见;
粮食刚刚不够吃,就有客人相求,只好卖文誉墓。
万事都是命中定,一毫岂由人安排?
注释
[1]扫门:汉魏勃欲见齐相曹参,乃扫齐相舍人门外,因得见参,荐为齐国内史。后因以扫门作求谒权贵的典故。此指相求者百般殷勤的行为。
[2]誉墓:犹谀墓。在墓志中过分赞扬故去的人。唐李商隐《刘叉》:“因持(韩)愈金数斤去,曰:‘此谀墓中人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言韩愈为人作碑铭,多谀辞得厚酬。后称阿谀死人为谀墓。
常念他人不如我 无聊之情可渐消
家坐无聊,不念食力担夫[1],红尘赤日;汝官不达,尚有高才秀士[2],白首青襟[3]。
今译
如果一个人在家里闲坐感到无聊,
不妨想想靠出卖力气谋生的担夫,
尚在烈日浓尘下辛勤劳累地奔走;
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官做得不够大,
且看看世间多少德行优异的人才,
一直熬到头发白了还是个穷书生。
注释
[1]食力:靠劳力而生活。
[2]秀士:德才优异之士。
[3]青襟:青领,古时学子所穿的服装。借指学子。
一拳便是名山 半亩不亚金谷
峰峦窈窕,一拳便是名山;花竹扶疏[1],半亩何如金谷[2]。
今译
峰峦幽深,一只拳头之大就可称作名山;
花竹繁茂,虽然只有半亩也不亚于金谷。
注释
[1]扶疏:繁茂分披貌。
[2]金谷:地名,在河南洛阳市西北。有水流经此地,谓之金谷水。晋太康中石崇筑园于此,极其繁华,世称金谷园。
少文五岳兴 元亮一园趣
少文五岳兴[1],聊托于卧游[2];元亮一园趣,果成于日涉[3]。
今译
宗炳游览五岳的兴致,
勉强可以寄托于欣赏山水画卷;
陶潜寄情田园的趣味,
果然要在天天涉足田园中实现。
注释
[1]少文:宗炳字少文,南朝宋人。好琴书,善画,精玄理。武帝领荆州,辟为主簿,不就。曾西涉荆巫,南登衡岳,因结宇衡山。因病还江陵,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惟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将自己所游历过的名山大川,都画成图,挂在房里,对人说:“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见《宋书·宗炳传》。
[2]卧游:欣赏山水画以代替游览。
[3]日涉: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园日涉以成趣。”
佛寺秋夜 感发人心
月出青松,光映琉璃夜火;风摇翠筿[1],寒生窣堵秋烟[2]。
今译
月亮从青松林后升起来,
她的光辉映照着在佛寺宝殿的琉璃瓦上;
风儿摇动着青翠的竹子,
笼罩着佛塔的秋烟顿时给人幽寒之感。
注释
[1]翠筿(xiǎo):翠竹。筿,小竹,细竹。
[2]窣(sū)堵:梵语佛塔。
出入逍遥 纵横自在
虚空不拒诸相[1],至人岂畏万缘。是非场里,出入逍遥;逆顺境中,纵横自在。竹密何妨水过,山高不碍云飞[2]。
今译
心如虚空的禅者,不排斥各种相状;
修养成熟的至人,岂担心万缘侵扰?
是非场里,出入逍遥;逆顺境中,纵横自在。
竹子茂密,不能妨碍流水经过;
山峦崇高,岂可阻挡白云飞去?
注释
[1]虚空:心如虚空,广大无际,能容受一切诸法。《宗镜录》卷六举出虚空的无障碍、周遍、平等、广大、无相、清净、不动、有空、空空、无得等十义以解说、比喻真如之理。诸相:佛教语。指一切事物外现的形态。据《维摩经·弟子品》,相,指诸法之形相状态。诸相是对一切有差别的形相事物的总称。《楞严经》卷四:“譬如虚空,体非群相,而不拒诸相发挥。”《古尊宿语录》卷二十八《龙门佛眼》:“虚空无相,不拒诸相发挥;宝镜无形,岂碍群形顿现。”
[2]“竹密”二句:喻指参禅者只要心无阻碍,就随处可通。《五灯会元》卷六《永安善静》:“师问曰:‘上座既是辞去,今何在此?’僧具陈所以,坚请代语。师曰:‘竹密岂妨流水过,山高那阻野云飞。’”《五灯会元》卷十五《披云智寂》:“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山高不碍白云飞。’”川禅师颂《金刚经》“离一切相,则名诸佛”云:“旧竹生新笋,新花长旧枝。雨催行客到,风送片帆归。竹密不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金刚经集注》)茂密的竹林、耸峻的高山,象喻现象界的诸相;流水穿竹,白云度山,呈现着透脱质碍的精神生命的自由。
孔孟以经常治世 释老以妙道度人
孔孟以经常治世,不欲炫奇怪以骇时;释老以妙道度人,故每现神通以耸众。
今译
孔子孟子这些儒家的圣人,
用纲常伦理来治理这世界,
不想炫耀奇异来惊世骇俗;
佛祖老子这些佛道的圣者,
用奇妙的道法来济渡众生,
常常显示神通来惊动世人。
一身莫缠为葛藤 四大须等于枯木
凡情自缚[1],则抟沙捻土[2],一身缠为葛藤;空观一成[3],则割水吹毛,四大等于枯木[4]。
今译
沉湎世俗的感情自我束缚,
如同握沙成团、捻土成块,
生命似葛萝藤蔓般地缠绕;
观想诸法皆空的禅法修成,
如同割水听断、吹毛任分,
身体似枯木顽石不惹凡情。
注释
[1]自缚:《祖堂集》卷二记四祖道信向三祖僧璨请求“解脱法门”:“问:‘唯愿和尚教某甲解脱法门。’师云:‘谁人缚汝?’对曰:‘无人缚。’师云:‘既无人缚汝,即是解脱,何须更求解脱?’”《五灯会元》卷十二《宝应法昭》:“聪明博学,记持忆想,向外驰求,与灵觉心转没交涉。五蕴壳中透脱不过,顺情生喜,违情生怒。盖覆深厚,自缠自缚,无有解脱。”《五灯会元》卷十七《开元子琦》:“个个男儿大丈夫,何得无绳而自缚?”《古尊宿语录》卷一《百丈怀海》:“自生知见,无绳自缚。”同上卷四十五《云庵真净》:“本自天然,何须自缚。”
[2]抟沙:喻易散。宋苏轼《二公再和亦再答之》:“亲友如抟沙,放手还复散。”
[3]空观:佛教语。指观想一切诸法皆空之观法。一切诸法,尽为因缘所生,因缘所生之法本无自性而空寂无相,观此空寂无相之理即为空观。
[4]四大:佛教以地、水、火、风为四大,认为此四者广大,能够产生出一切事物和道理。按《圆觉经》的说法,四大乃指由地、水、火、风四大和合而成之人身。
薰蒸德香灵根长 熬煎欲火恶趣现
薰蒸德香[1],则果未成,而灵根渐长;熬煎欲火,则目未瞑,而恶趣现前[2]。
今译
薰染道德的香气,虽然没有修成正果,
而心中灵觉的根苗可以渐渐修养成熟;
煎熬情欲的烈火,虽然没有闭目长逝,
而死后悲惨的归处已经分明呈现眼前。
注释
[1]薰蒸:薰习。佛教认为,以德修身,如同以香薰衣。薰,薰染。
[2]恶趣:也称恶道。指恶业所感而应趣往之所。一般以地狱、畜生、饿鬼三趣为三恶趣。《无量寿经》下:“但作众恶,不修善本,皆悉自然,入诸恶趣。”
吃菜莫生拣择 作善莫求自高
吃菜而生美好拣择[1],则吃菜不异吃荤;作善而求自高胜人[2],则作善还同作恶。
今译
吃素而感觉良好,觉得胜人一等,
那么吃素与吃荤又有什么区别;
行善而自命不凡,认为超过别人,
则行善与作恶实在是完全相等。
注释
[1]“吃菜”句:句意旨在养成无拣择的平等不二的禅心。吃素(悟禅)之人,如果在吃素(修行)时感觉自己做得不错了,自己比别人强,悟性高,觉得胜人一筹,那么他的这种心理是不可取的,所以下句说:“则吃菜不异吃荤。”吃菜,此指吃素。
[2]“作善”二句:梁武帝吃斋念佛,起寺度僧,人称佛心天子。达摩来华时,武帝问达摩自己有何功德,达摩断然说:“无功德!”即是因为武帝行善而求为人知,尚非真正行善的缘故。
悟道随境皆安 不悟触途成滞
人若知道,则随境皆安;人不知道,则触途成滞。人不知道,则居闹市生嚣杂之心,将荡无定止,居深山起岑寂之想,或转忆炎嚣。人若知道,则履喧而灵台寂若[1],何有迁流,境寂而真性冲融[2],不生枯槁。
今译
人如果通达了大道,处处都可安然;
人如果不懂得大道,处处都会困惑。
人如果不通达大道——
身居闹市就会生起喧嚣纷乱的心念,
将飘飘荡荡无归宿;
身居深山就会生起寂寞难耐的感觉,
会怀念起尘世喧嚣。
人如果通达了大道——
置身闹市而仍然会保持宁静的心态,
不会随境变迁流转;
置身寂境而内心淡泊平和安乐舒适,
不会有寂灭的心念。
注释
[1]灵台:心。
[2]真性:不妄不变之真实本性。是人人本具之心体。佛教主张吾人所具之真性与佛菩萨所具之性本无二致。见《楞严经》卷一。冲融:冲和,恬适。
英雄未能降自心 大将不能调六气
英雄降服劲敌,未必能降一心[1];大将调御诸军,未必能调六气[2]。故姬亡楚帐[3],霸主未免情哀;疽发彭城[4],老翁终以愤死。
今译
英雄可以降服强劲的敌人,
未必能够降伏自己的内心;
大将能够调御数百万雄师,
未必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
所以虞姬在楚帐饮剑而亡,
西楚霸王都难免哀恸欲绝;
所以范增在彭城毒疽发作,
这睿智老者终于忧愤而死。
注释
[1]“未必”句:修行的根本问题是修心,也就是降伏妄心。所以一部《金刚经》也就是围绕“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而展开。《金刚经》的这两句话,使千古高人,同声一叹!降心实在太难。
[2]六气:古代医学用语。《左传·昭公元年》记医和以阴、阳、风、雨、晦、明为六气。此处当指人的六情,即喜、怒、哀、乐、爱、恶。
[3]姬亡楚帐:《史记·项羽世家》:“项王则夜起,饮帐中。有美人名虞,常幸从……于是项王乃悲歌慷慨,自为诗曰……歌数阕,美人和之。项王泣数行下,左右皆泣,莫能仰视。”
[4]疽发彭城:楚汉相争中,项羽中了刘邦的反间计,削弱了他的得力谋士范增的兵权,范增大怒,请求回家为民。项王许之。范增“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
音闻两寂 色相俱空
来鸣禽于嘉树,音闻两寂[1],悟圆通耳根[2];印朗月于澄波,色相俱空[3],领清虚眼界[4]。
今译
鸟儿啼鸣在美好的树间,听到声音却仍觉得宁静,
使人顿悟到融通的耳根;月色映照在澄澈的水中,
颜色相状竟是一片空无,使人领略到清虚的眼界。
注释
[1]音闻:声音的传播。
[2]圆通耳根:遍满一切,融通无碍。佛家指圣者妙智所证的实相之理。由智慧所悟之真如,其存在之本质圆满周遍,其作用自在,且周行于一切,故称为圆通。《楞严经》卷六载,楞严会上,观世音以耳根圆通被文殊菩萨誉为最上,并称赞耳根圆通说:有止息、动静之时,亦不失闻性,有声则有闻,无声则不闻,然不论声之有无,其闻性皆湛然常住而了无生灭。
[3]色相:佛教语。指万物的形貌。
[4]清虚眼界:指眼中清净虚无。《五灯会元》卷十六《云峰志璿》:“竹影扫阶尘不动,月穿潭底水无痕。”
妙用无碍 自性真如
雨过天清,会妙用之无碍;鸟来云去,得自性之真如。
今译
雨过之后天色清朗,
让人领会到心体作用的通达无碍;
鸟儿飞翔云彩聚散,
让人感悟到本来佛性的永恒不变。
[book_title]娑罗馆清言卷下
山河大地见真如 瓦砾泥沙具佛性
旃檀之形,能出门而迎佛[1];虎丘之石,解听法而点头[2]。故知山河大地,咸见真如[3];瓦砾泥沙,并存佛性。
今译
檀香木能够出门迎接佛陀;
虎丘石知道听法点头赞同。
由此可见,
山河大地都显现不变的本体;
瓦砾泥沙都存在永恒的佛性。
注释
[1]“旃檀”二句:《古尊宿语录》卷二十一《白云海会》:“上堂举:释迦如来往忉利天为母说法,优填王思佛,命匠人雕栴檀像。及至世尊下来,像亦出迎。诸人且道下来底是,出迎底是?”旃檀,即檀香,为常绿之乔木。竿高数丈,材质芳香,可供雕刻。古人用以雕刻佛像,如优填王以此香木所刻之佛像,举世闻名。
[2]“虎丘”二句:道生法师宣说“一阐提人皆得成佛”的观点后,被逐出建康僧界,来到虎丘,聚石为徒,讲说此义,群石为之点头。
[3]真如:佛教语,谓永恒存在的实体、实性,也指宇宙万物的本体。
大千之外更何物 非想之上更何穷
世界极于大千[1],不知大千之外,更有何物?天宫极于非想[2],不知非想之上,毕竟何穷?吾尝于此茫然,安得问之大觉[3]。
今译
世界的极限是大千世界,不知在大千世界的外面,
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天宫的极限是非非想天,
不知在非非想天的上面,到底尽头会是什么?
我曾经对这些迷茫不解,
怎样才能够向佛陀探问?
注释
[1]大千:佛家认为以须弥山为中心,以铁围山为外界,是一小世界。一千个小世界合为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合为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合为大千世界,总称为三千大千世界。略作“大千世界”、“大千”。
[2]非想:有情众生在生死轮回中的三种境界是欲界、色界、无色界。无色界的第四天是非想非非想天,到达此天时的定心,已无粗想,故称非想;但尚有细想,故称非非想。是三界中的最高天。略作“非非想天”。
[3]大觉:指释尊之觉悟。释尊觉悟宇宙之实相后,不仅将自己从迷惑中解脱出来,并且还想使他人得到解脱,而令觉行圆满,故其觉悟称为大觉。(《心地观经》卷一)
每想道德士 令我涕沾襟
衰年岭表余生[1],相传仙去;邻媪夜哭还券[2],垂老无家。每想斯人,潸然欲涕。
今译
苏轼衰志之时在岭外孤独地度过凄凉残生,
相传他早已经升仙而去;
邻居老妇晚上哭着感念他归还债券的恩德,
而他年老时却无家可归。
每当我想起苏东坡先生,总是要止不住潸然泪下!
注释
[1]岭表余生:苏轼晚年被贬到岭南惠州和海南琼州,由于远在岭南,消息隔绝,民间曾有他已经登仙而去的传说。岭表,指岭外。
[2]邻媪夜哭:宋费衮《梁溪漫志》载,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东坡从被贬的海南岛西北部的儋州北归,行至阳羡时,打算住下来,就买了一所房子。一天夜里,他与朋友漫步,听到一个老妇人在哭泣,就上前询问,得知自己买的房子就是老妇人家祖辈相传的房子,随即叫人取来房契,当着老妇人的面将房契烧掉,并且叫来她的儿子,让他明天接老人回旧居去住。这件事情也称为“东坡卜居”或“阳羡卜居”。
意气精神不可灭
云长香火,千载遍于华夷;坡老姓名,至今口于妇孺。意气精神,不可消灭如此。
今译
祭祀关云长的香火,从不断绝,
千百年来遍布华夏大地;
苏东坡的英名,广为传播,
至今妇人孺子仍在称说。
人的意气精神,千秋万代永存!
古德行为谨慎 使人心志凛然
慧远临终,检戒于食蜜[1];萨真济渡,留钱于空舟[2]。古德慎行至此[3],使人心志凛然。
今译
慧远临终,让人翻检律书看看是否可以食蜜;
萨真渡河,将钱留在空无一人的小船里才走。
佛门先辈对自己的行为是如此谨慎,
使人不由得凛然生起敬畏效仿之心!
注释
[1]“慧远”二句:慧远一生,严格地奉持戒律。临终前,身体极不舒服。身边众僧请求他饮豉酒,不许;请求饮米汁,不许;又请求和水为浆,于是慧远让律师翻检律书,看看是不是可以食蜜。书还没有翻完,慧远就下世了。见《高僧传》卷六。
[2]“萨真”二句:道教中河西萨真人,北宋末曾从虚靖天师张继光学道法。传说他渡河时,见有船而无操船者,乃举篱自渡,留钱于空舟之中,作为渡河费用。
[3]古德:佛教徒对年高有道的高僧的尊称。
日华澹澹固良辰 风雨潇潇亦好景
三径竹间[1],日华澹澹,固野客之良辰;一编窗下,风雨潇潇,亦幽人之好景。
今译
小路掩映在修竹间,阳光摇曳不定,
确实称得上隐士的良辰;
图书置放在蓬窗下,风雨潇潇长吟,
也可称得上幽人的美景。
注释
[1]三径:汉蒋诩归乡后,荆棘塞门,隐居不出,唯留有三径与贤士往来。
名士风流 高人胸次
春衣杜陵[1],急管平乐[2],真称名士之风流;雨中山果,灯下草虫[3],想见高人之胸次。
今译
春衣流连杜陵,急管奏于平乐,
真可称是名士风度,潇洒倜傥;
雨中山果堕落,灯下草虫和鸣,
令人想象高人胸怀,宁静高远。
注释
[1]杜陵:在今陕西西安市东南。唐韩翃《赠张千牛》:“急管昼催平乐酒,春衣夜宿杜陵花。”杜陵花,隐喻娼妓。
[2]急管:节奏急速的乐曲。平乐:宫观名,东汉明帝时所建,在洛阳西门外。三国魏曹植《名都篇》:“归来宴平乐,美酒斗十千。”
[3]“雨中”二句:唐王维《秋夜独坐》:“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作者意为高人胸怀要高于名士风流。
好散钱财不积书 趣在个中爱种树
好散阿堵[1],亦复不能积书;趣在个中,平生只爱种树[2]。
今译
喜散钱财身外物,也同样无心积累图书:
趣味只在这里面,一辈子只爱种树自娱。
注释
[1]阿堵:指钱。晋代王衍从来不提钱字,妻子将钱绕床一周,他没法出去,叫来婢女说:“赶快将这东西(阿堵物)拿开!”后人遂以阿堵物或阿堵称钱。见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规箴》。
[2]只爱种树:屠隆曾从阿育王舍利殿前移置娑罗树一颗,并改其书斋“栖真馆”为“娑罗馆”。
纵有良药千包 不及一服清凉
醇醪百斛[1],不如一味太和之汤[2];良药千包,不如一服清凉之散[3]。
今译
纵有百斛美酒,也比不上养心太和汤;
纵有千包良药,也比不上去热清凉散。
注释
[1]醇醪(láo):味厚的美酒。
[2]太和之汤:能使人心平气和的酒。宋邵雍《无名公传》称酒为太和汤。宋程颐《林下五吟》诗之一:“安乐窝深初起后,太和汤酽半醺时。”
[3]清凉之散:药名,能清热。
情坚思女化作石 功久铁杵磨成针
积想情坚,思女因而化石;磨砻功久[1],铁杵且会成针[2]。今人才学修行,便希得证。稍不见效,辄退初心。道其可几乎?
今译
长久想念,痴情不渝,
思念丈夫的女子因而化为望夫石;
磨石功夫,只要持久,
坚硬粗重的铁杵也可以磨成细针。
今人刚开始学习修行,就一心希望修成正果。
稍微不见有明显成效,原有的信念就会动摇。
像这样能够求得大道吗?
注释
[1]磨砻(lóng):磨石。比喻锻炼、钻研。宋陆游《示友》:“学问更当穷广大,友朋谁与共磨砻。”
[2]“铁杵”句:传说唐李白少时读书于眉州象耳山,没有收获就离开了那里。过小溪,逢一老妪,正在磨铁杵。李白问她干什么,她说是要把它磨作针。李白深受感动,于是回到读书处,终于学有所成。
邺侯著眼 丰干饶舌
不是邺侯著眼,懒残只一丐者[1];若非丰干饶舌,寒拾两个火头[2]。
今译
如果不是李泌慧眼独具,
懒残禅师就被人当作叫花子;
如果不是丰干饶舌道破,
寒山拾得仍然是两个烧饭工。
注释
[1]“不是”二句:唐代禅僧明瓒,闲居衡山。众僧营作,明瓒独自休息,即使被指责,亦无愧色。人称懒残。好食众人的残食。天宝元年至南岳寺执役,达二十年之久。李泌隐居衡山时,暗中观察他的所作所为,知道他不是等闲之人,遂往拜谒。懒残看出他非等闲之辈,让他“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见《宋高僧传》卷十九。
[2]“若非”二句:丰干、寒山、拾得,均为唐代禅僧。寒山居天台山寒岩,与国清寺僧人拾得为友,拾得因颠狂而被罚供役厨下。刺史闾丘胤曾从丰干处听到寒山、拾得的大名,来到他们暂栖的天台国清寺拜谒,二人说:“丰干饶舌。”遂出门而去,不知所终。见《宋高僧传》卷十九。饶舌,多嘴。
篱边杖屦送僧 石上壶觞坐客
篱边杖屦送僧[1],花须罥于巾角;石上壶觞坐客,松子落我衣裾。
今译
在竹篱边恭敬地送走高僧,花须挂到了巾角。
在石桌上备下酒留客入席,松子飘落到衣襟。
注释
[1]杖屦(jù):古礼五十岁老人可以扶杖。又古人入室,鞋必脱于室外。为尊敬长辈,长者可入室而后脱鞋。后遂用“杖屦”为敬老之词。屦,也作履。
待月看云 焚香扫室
待月看云,偶见鹤形之使;焚香扫室,时迎鸟爪之姑[1]。
今译
等待月亮看着云彩,
偶尔看见鹤一样的仙家使者飞过:
点上香炷扫净禅室,
不时迎接手指纤细的仙姑到来。
注释
[1]鸟爪之姑:相传仙女麻姑,手指纤细如鸟爪。
显贵如傀儡 功名如幻影
鸣驺呵殿[1],歌儿挈傀儡于场中;揭地掀天[2],童子弄形影于灯下。
今译
显贵出行,随从吆喝开道,众人前呼后拥,
只不过是歌女牵着丝线在戏台上表演傀儡戏;
功勋辉煌,声势显赫夺人,纵然翻天覆地,
只不过是小儿牵着丝绳在灯光下表演皮影戏。
注释
[1]鸣驺(zōu):显贵出行,随从的骑卒吆喝开道。呵殿:官僚出行时,有随从前呼后拥。随从在前者称“呵”,在后称“殿”,喝令行人让道。
[2]揭地掀天:犹言翻天覆地,极言声势之大。《寇忠悯诗集后序》:“莱公两朝大臣,勋业之盛,掀天揭地。”
人生要识本来面 莫把他乡作故乡
张三不是他,李四亦不是他[1],总认邮亭为本宅[2];长卿不是我,纬真亦不是我[3],莫把并州作故乡[4]。
今译
张三不是他,李四也不是他,
总是把驿馆当成自己的房室;
长卿不是我,纬真也不是我,
切莫将外地看作自己的故乡!
注释
[1]“张三”二句:《古尊宿语录》卷二八《龙门佛眼》:“张三李四何王赵,问你渠今是阿谁?”
[2]邮亭:驿馆,递送文书投止之所。人生如寄,人灵魂寄寓的形体就如邮亭。语意出《楞严经》。
[3]长卿、纬真:本书的作者屠隆,字长卿,又字纬真。
[4]莫把并州作故乡:唐刘皂《旅次朔方》:“客舍并州已十霜,归心日夜忆咸阳。无端更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禅录对此诗屡有引用。
风翻佛经禅心静 水滴莲花幽思长
风翻贝叶[1],绝胜北阙除书[2];水滴莲花[3],何似华清宫漏[4]?
今译
清风翻动着佛经,远胜朝廷任命的诏书;
水声嘀哒在莲花,美于华清宫里的壶漏。
注释
[1]贝叶:古代印度人用以写经的树叶。亦借指佛经。
[2]北阙:古代宫北面的门楼,是大臣等候朝见或上书奏事的地方。也作朝廷的别称。唐孟浩然《岁暮归南山》:“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除:拜官授职。
[3]莲花:晋慧远居庐山时,其弟子慧要因山中不知更漏,乃取铜叶制器,形状如莲花,置盆水上,底孔漏水,用以计算时间。见《高僧传》卷六。
[4]漏:漏壶,古计时器。
一室经行免奔走 六时礼佛替朝天
一室经行[1],贤于九衢奔走;六时礼佛[2],清于五夜朝天[3]。
今译
在一间静室来回散步,胜于在喧嚣的大街上奔走:
在昼夜六时礼拜佛祖,比五更天就得上朝要清净。
注释
[1]经行:佛教徒因保养身体散除郁闷,旋回往返于一定之地。
[2]六时:佛教分一昼夜为六时:晨朝、日中、中没、初夜、中夜、后夜。
[3]五夜:一夜分甲、乙、丙、丁、戊五段,即五更。
鸣琴对流水 散帙当竹轩
鸣琴流水,疑鲂鲔之来听[1];散帙当轩[2],喜藤竹之交翳[3]。
今译
对着流水弹琴,
似乎感到水中的游鱼也前来聆听;
临着窗子读书,
喜见青藤翠竹相互攀绕洒下绿荫。
注释
[1]鲂鲔(fáng wěi):鳊鱼和鲟鱼,都是鱼的古称。
[2]散帙:打开书帙。借指读书。
[3]翳(yì):遮蔽。
月露生香 山风成韵
娟娟月露,下薝葡而生香[1];嫋嫋山风,入松篁而成韵[2]。
今译
明媚美好的月中露水,滴到薝葡花而倍添幽香:
飘飘漾漾的山际清风,拂过松竹林而成为天韵。
注释
[1]薝葡:花名。梵语。意译为郁金花,花气甚香。
[2]篁:竹田,竹林。
清旷未解习锻机 萧疏耻作投梭达
闲情清旷,未解习锻之机[1];野性萧疏,耻作投梭之达[2]。
今译
闲适的情怀清静旷远,不知进行锻造的关键所在;
野逸的心性寂静闲淡,耻作挑逗邻女的放纵之举。
注释
[1]习锻:《晋书·嵇康传》:“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锻,打铁,锻造。
[2]投梭:晋谢鲲字幼舆,挑逗邻家女,邻女正在织布,以梭投之,折鲲两齿。谢鲲不以为然,说:“还不耽误我啸歌。”当时人说:“任达不已,幼舆折齿。”见《晋书·谢鲲传》。后以“投梭折齿”为拒绝调戏的典故。达:任达,放纵,不拘礼法。
庖牺凿开浑沌 周武决裂堤防
负苓而骂庖牺[1],凿开浑沌[2];采薇而薄周武[3],决裂堤防[4]。
今译
负苓的隐者指责伏羲,
是因为伏羲创制八卦,
破坏了天地间元气的浑沌状态;
归隐的夷齐看轻周武,
是因为武王讨伐纣王,
破坏了臣不能伐君的礼法制度。
注释
[1]负苓:唐王绩《负苓者传》说,文中子讲道于白牛之溪,弟子因不能理解八卦之理而深感苦恼。有一负苓者说:自从伏羲作八卦后,“泄道之密,漏神之机,分张太和,磔烈元气……而大朴散矣”!庖牺:即伏羲。
[2]凿开浑沌:《庄子·应帝王》:“南海之帝为鯈,北海之帝为忽,中央之帝为浑沌。鯈与忽时相遇于浑沌之地,浑沌待之甚厚,鯈与忽谋报浑沌之德,曰:‘人皆有七窍以视听食息,此独无有,尝试凿之。’日凿一窍,七日而浑沌死。”指违反自然的浑朴状态而导致祸害。
[3]采薇:孤竹君的两个儿子伯夷叔齐,先后逃到周国,周武王伐纣,两人叩马劝谏。武王灭商后,他们耻食周粟,采薇而食,饿死在山里。见《史记·伯夷列传》。后以“采薇”指归隐。
[4]决裂:破坏。堤防:土石筑成的防水工事。
尽扫文字 悉杜语言
善星腹笥部藏[1],不免泥犁[2];云光口坠天花[3],难逃阎老。所以初祖来自迦毗,尽扫文字[4];室利往参摩诘,悉杜语言[5]。
今译
善星的肚里装了再多的学问,也不免要坠入地狱;
云光的口里即使有天花乱坠,也免不了要见阎王。
所以初祖达摩来自佛的故乡,统统扫除了文字;
文殊菩萨去参见维摩诘大士,全部杜绝了语言。
注释
[1]善星:释尊为太子时所生之子。出家后,断欲界之烦恼,修学有成。因亲近恶友,退失所得之解脱,认为无涅槃之法,起否定因果之邪见,且对佛陀起恶心,以生身堕于无间地狱。(《北本大涅槃经》卷三十三)达摩《血脉论》:“若不见性,纵说得十二部经,亦不免生死轮回,三界受苦,无有出期。昔有善星比丘,诵得十二部经,犹自不免轮回,为不见性。善星既如此,今时人讲得三五本经论,以为佛法者,愚人也。若不识得自心,诵得闲文书,都无用处。”腹笥:语出《后汉书·边韶传》:“边为姓,孝为字,腹便便,五经笥。”后以“腹笥”指腹中所记的书或所知的学问。笥,书箱。
[2]泥犁:佛教语。梵语意译,即地狱之意。
[3]“云光”句:云光为南朝梁法师,口才极好,曾感到天花乱坠。宋张敦颐《六朝事迹类编》:“雨花台,有云光法师讲经于此,感得天雨赐花,天厨献食。”据传云光法师因不持斋戒,死后遭报,投胎为牛。
[4]“初祖”二句:达摩来到东土,标举释尊在灵山法会上所传“不立文字,教外别传”的禅法。初祖,东土禅宗初祖达摩。迦毗,迦毗罗卫城,即今尼泊尔塔拉伊之提罗拉寇特地方,为佛陀出生处,亦即释迦族之国土。
[5]“室利”二句:文殊菩萨向维摩诘居士询问什么是不二法门,维摩诘一言不发,文殊赞叹道:“连一句话也没有,这是真正进入不二法门了啊!”室利,文殊室利之略称。
才高不入白莲社 诗好何关黄蘗宗
灵运才高,不入白莲之社[1];裴休诗好,何关黄蘗之宗[2]。故子昂、杜甫韵语,骋意气于艺林;寒山[3]、船子吟哦,写性灵于天籁。写性灵者,佛祖来印;骋意气者,道人指呵。
今译
谢灵运的才气再高,慧远却不让他加入白莲社;
裴休的诗写得再好,黄蘗却认为这与禅法无补。
子昂、杜甫的诗歌,驰骋文人意气于诗歌之林;
寒山、船子的佛偈,抒写至情至性的天籁之音。
抒写性灵的,佛祖大德加以印可;
驰骋意气的,得道之人加以斥呵。
注释
[1]“灵运”二句:谢灵运,南朝刘宋人。东晋义熙年间至庐山参礼慧远,后慧远于道场前掘莲池,内植白莲花,结白莲社。据《佛祖统论》卷三十六,灵运想参加白莲社,慧远以其心杂乱而没有允许。
[2]“裴休”二句:唐裴休精通佛典。大中二年(848),裴休移镇宛陵,迎请希运至开元寺,常去参问。《五灯会元》卷四黄蘗希运禅师传:“裴相国一日请师至郡,以所解一编示师。师接置于座,略不披阅。良久曰:‘会么?’裴曰:‘未测。’师曰:‘若便恁么会得,犹较些子。若也形诸纸墨,何有吾宗?’”
[3]寒山:唐代诗僧。居天台山寒岩幽窟中,因不详其姓氏,故称“寒山”。好吟诗唱偈,常契于佛禅之理。其诗传世有三百余首。船子:唐代禅僧德诚,隐居华亭(今上海)吴江畔,泛一小舟,随缘接化往来四方之人,因号船子和尚。其禅偈:“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为世所称。(《五灯会元》卷五)
行谊当无损 净业莫有妨
室无长物[1],心本宅乎清虚[2];门多杂宾,性不近乎狷介[3]。行谊虽无大损[4],净业未免有妨[5]。
今译
家里没有像样的东西,心情本来寄托在清净虚无;
门前常有纷杂的宾客,性情无法做到孤高和自洁。
虽然对品行道义没有大的损害,
对修行清净的善业则未免有妨。
注释
[1]长物:像样的东西。
[2]宅:居,存。清虚:清净虚无。
[3]狷介:孤高洁身。魏刘劭《人物志·体别》:“狷介之人,砭清激浊……是故可与守节,难以变通。”
[4]行谊:品行、道义。
[5]净业:清净的善业。种善业者得以往生西方净土。
静听豪士谈锋 醒看酒人醉态
据床嗒尔[1],听豪士之谈锋[2];把盏醒然,看酒人之醉态。
今译
依着木几,物我似已两忘,
听豪放不羁的奇士侃侃而谈;
端着酒杯,头脑却很清醒,
看狂欢滥饮酒徒的昏醉神态。
注释
[1]嗒尔:形容物我两忘。唐白居易《隐几赠客》:“有时犹隐几,嗒然无所偶。”
[2]谈锋:谓言谈精锐,如有锋芒。
名利如浮云 使人心灰冷
大臣赫赫,甫丘墓便已就荒;文士沾沾,问姓名多云不识[1]。名利至此,使人心灰。
今译
大臣的功业赫赫有名,
在造化的掌握中,刚入坟墓坟草已荒;
文士对才名沾沾自喜,
而高僧的耳朵里并未听闻他的声名。
想到名利这种状态,不由使人心灰意冷。
注释
[1]“问姓名”句:唐大和二年(828)二月,杜牧在东都洛阳应进士举,以第五人及第。三月在长安应制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以第四等及第。春风得意,名振京邑。与一二同年到城南游览,至文公寺,有禅僧拥褐独坐。杜牧与之交谈,发现禅僧语言玄妙,出人意表。僧人问杜牧姓字,杜牧详细禀告了他。又问杜牧:“修什么业?”旁边的人说杜牧考试高中,僧人回过头来看了杜牧一眼,说:“这些我都不知道。”杜牧深感惊讶,遂作诗赠之,其中有“休公都不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之句。见《本事诗·高逸》。
人有绝技必传 人有至性不朽
夫人有绝技必传,有至性不朽。灵心巧思,鲁班以木匠千秋;报主存孤,李善以佣奴百世[1]。
今译
人有绝技一定会传之后世;
人有至性一定会万古长存。
灵心巧思发明锯子,鲁班虽是一个木匠却名垂千秋;
报答主人抚养孤儿,李善虽是一个佣奴却流芳百世。
注释
[1]李善:后汉淯阳人。本同县李元奴。元家俱疫死,惟存一孤儿李续,家财数万。诸奴想害死李续好瓜分财产,李善偷偷地背负李续逃了出去。等李续长大,李善将诸奴之事报告给官府,把他们全部诛灭。光武帝听了这件事,诏拜李善和李续做了太子舍人。后来李善官迁九江太守,未至任所而卒。事迹载入史书。
核人贵实 浮论难凭
核人贵实,浮论难凭。从古圣贤,不能无谤。试问释迦于移山之口[1],佛云乎哉;叩宣尼于伐木之夫[2],何圣之有?
今译
考察一个人要从实际出发,
缺乏根据的言论不足为凭。
自古以来的圣人贤者,没有一个人不受诽谤。
试着从提婆的嘴里打听释迦,哪里是什么佛?
如果向桓魋的嘴里探问孔子,哪里是什么圣?
注释
[1]移山之口:据佛经记载,提婆达多是佛世时犯五逆罪、破坏僧团、与佛敌对的恶比丘。提婆欲迫害佛陀,以五百人投石器击杀佛陀而未果。又于耆闍崛山下投下大石,虽为金毗罗神接阻,然碎片伤佛足而出血。提婆达多简称提婆。
[2]伐木之夫:指春秋时宋司马桓魋拔树欲加害孔子的事。孔子去曹适宋,与弟子在大树下习礼,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只好率弟子离开了那里。《史记·孔子世家》:“孔子去曹适卫,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拔树”后皆作“伐树”。
好看花竹聊适情 偶听弦歌不妨道
道人好看花竹,寄托聊以适情;居士偶听弦歌[1],不染何妨入道[2]。情旷亦自有致,寂寞无令太枯[3]。
今译
修行禅道之人喜欢观赏花竹,
寄托高情逸趣聊以适情娱性;
居家奉佛之人偶尔聆听弦歌,
不会污染性灵何妨进入大道。
情趣高远但也要有生机活趣,
静静修行但不要沉溺于顽空。
注释
[1]“居士”句:如维摩诘居士入淫坊酒肆而持守禅心,不染俗尘。
[2]入道:体证得无漏圣道。《维摩经》:“火中生莲花,是可谓希有。在欲而行禅,希有亦如是。”
[3]“寂寞”句:《菜根谭》:“静云止水中,须有鸢飞鱼跃的气象。”
学道之法无多 只在一心不乱
眉睫才交,梦里便不能主张;眼光落地,死去又安得分明[1]。故学道之法无多,只在一心不乱。
今译
眉睫才合上,梦里便不能主宰自己;
眼光刚落地,死后又岂能了悟禅理!
所以修习禅的方法并没有多少,
关键在于心念专一而不可散乱。
注释
[1]按:“眉睫才交”数句亦见于陈继儒《小窗幽记》。眼光落地,比喻死亡。《传灯录》十九云门章:“时不待人,忽然一日眼光落地,到来前头将什么抵拟?莫一似落汤螃蟹,手脚忙乱,无你掠虚说大话处。莫将等闲,空过时光。一失人身,万劫不复。”《惟则语录》:“忽尔三寸气消,眼光落地。百骸既散,万事俱休。一个游魂,随业受报,岂不是虚生浪死,甘受轮回者哉?”
幸为人身 知足不辱
戴发含齿[1],生幸托于中华;方袍圆冠[2],名复缀于下士。田园虽少负郭[3],妻孥尚免饥寒。荣期之乐已多[4],老氏之学知足。
今译
顶着头发含着牙齿,有幸能出生在我中华大地;
方形衣领圆形冠帽,名字被编录在普通平民中。
虽然缺少负郭良田,但妻子儿女幸而免遭饥寒;
荣期之乐已经很多,老子的学问教我知足不辱。
注释
[1]戴发含齿:指人。《列子·黄帝》:“戴发含齿,倚而趣者谓之人。”
[2]方袍圆冠:方形的衣领和圆形的帽冠,为古代儒生的服饰。
[3]负郭:此指负郭田,即近郊良田。《史记·苏秦传》:“且使我有洛阳负郭田二顷,吾岂能佩六国相印乎?”
[4]荣期:荣启期,春秋时隐士。传说他曾对孔子说人生三乐:生而为人是一乐,生而为男是一乐,行年九十是一乐。
富贵贫穷由天定 毁誉嗔喜莫随人
若富贵贫穷,由我力取,则造物为无权;若毁誉嗔喜,随人脚根,则谗夫愈得志。
今译
如果富有显贵或者穷困潦倒,
可以由我个人的努力所决定,
那么造物主岂不失去了作用?
如果谗毁赞誉嗔怒以及喜爱,
随着别人的意图而受其影响,
那么谗佞的小人会更加得意。
世法须从身试 大道不在口谈
世法须从身试[1],大道不在口谈。暇日清言有味[2],恐于实际无当。猝然遇境不挠,此是学问得力。
今译
世间之法应当切身经历,体证大道不在夸夸其谈。
闲时谈论玄理固有趣味,恐怕对实际派不上用场。
突遇外境而不受其阻挠,这才是学问的真实受用!
注释
[1]世法:指世谛之法。即世间之法,由因缘所生之法、可毁坏之法。
[2]清言:谈论玄理。
心常作平等之观 眼不见可憎之物
冤家恩爱,心常作平等之观[1];上帝悲田[2],眼不见可憎之物。性鲜贪嗔[3],六时畏作恶趣[4];心能领略,四季都是良辰[5]。昔人不云乎:此老终当以乐死!
今译
对冤家和恩爱之人,用平等的眼光看待;
上帝垂怜贫困之士,眼里不见厌恶之物。
生性少有贪欲嗔怒,整天都害怕有恶行;
心能领略禅法妙趣,四季皆是欢乐光阴。
前人不是曾经说过:
像这样的人直到死都会快快活活的!
注释
[1]平等:无高下浅深之差别。佛家主张对于众生应等同视之,无高低、亲怨之区别,在值得怜悯和具有佛性上,平等无二,称为众生平等。《五灯会元》卷一《六祖慧能》:“佛教慈悲,冤亲平等。”又卷三《西园昙藏》:“慈苟无缘,冤亲一揆。”
[2]悲田:佛家以施济贫困为三福田之一。谓以悲悯之心施恩于贫困之人,则得无量之福,故名悲田。
[3]贪嗔:贪嗔痴之略。佛家以贪欲、嗔恚、愚痴为三毒,认为是一切烦恼的根本。
[4]恶趣:也称恶道,指地狱、饿鬼、畜生三道。《无量寿经》:“但作众恶,不修善本,皆悉自然入诸恶趣。”此指能堕入恶趣的恶行。
[5]“四季”句:《无门关》十九则颂“平常心是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月随云走竟不移 岸逐舟行终自若
青溪白石,倏生潇洒之怀;黑雾黄埃,便起炎嚣之念,此是心依境转[1],恐于学道无当。必也月随云走,月竟不移;岸逐舟行,岸终自若[2],则几矣。
今译
看到青葱山溪洁净白石,油然生起出世的情怀;
看到黑色烟雾滚滚黄尘,便有烦恼喧嚣的感觉。
这是心念跟随外境变动,恐怕对学道没什么帮助。
月随云走,月仍没有动;岸随船漂,岸还在原地。
只有达到了这样的境界,才算修行得差不多了啊。
注释
[1]心随境转:《传灯录》卷二西天第二十二祖传法偈:“心随万境转,转处实能幽。随流认得性,无喜亦无忧。”这首禅偈描述了禅学中的无心之境。心如水,如果停止了,即成腐水,所以必须流转。心在感受外境的同时,就是心的流转。但心在流转时还必须保持它的幽玄微妙之境:在无心中反映万境的真情,而不注入任何东西,仍是本来的面目,这便是“无心”,便是“幽”。这样,既能心随境转,又能超然境外,随流时仍保持心的虚明的本性,而获得超越忧喜的安详与洒脱。
[2]月竟不移、岸终自若:《圆觉经》以“云驶月运,舟行岸移”这种错觉现象喻世人心性紊乱,执幻为真。此处反之,谓学道者须有一双看透幻相的慧眼。
奔驰情识易昏 积累熏修根熟
醒时思作佳梦,梦去未必如所思;生前念佛修行,死后犹恐忘初念。何也?众生奔驰情识,一往易昏;学人积累熏修,务求根熟。
今译
清醒时想做好梦,梦散后恐难如心中所愿;
活着时念佛修行,纵死后仍害怕忘却初心。
这是为什么呢?
芸芸众生奔走驰逐于俗情妄识,往往容易昏聩糊涂;
学道之人积德修身如以香熏衣,务必追求根机圆熟。
染净在心 何关形迹
隔壁闻钗钏声,比丘名为破戒[1],比丘之心入故也;同室与妇人处,罗什不碍成真,罗什之心不入故也。固知染净在心,何关形迹。
今译
隔着墙壁听到钗钏的叮铃声,
对一般僧人而言是破除僧戒,
这是因为一般僧人心有所恋;
在同一间房子里与妇人相处,
却并不妨鸠摩罗什修成正果,
这是因为罗什大师心无所系。
所以心性澄明与否在于内心,
与外在的形迹根本没有关系。
注释
[1]闻钗破戒:《五灯会元》卷十《永明道潜》:“因四众士女入院,眼问师曰:‘律中道,隔壁闻钗钏声,即名破戒。见睹金银合杂,朱紫骈阗,是破戒不是破戒?’师曰:‘好个入路!’”如果心灵不染,听闻钗声正是禅悟修行的入路。
倒屣迎僧道 掩耳厌市朝
方外偶过僧道,倒双屣,急开竹户迎来;座中倘及市朝,掩两耳,辄敕松风吹去[1]。
今译
门外偶有僧道高人经过,高兴得穿反了鞋子,
急忙打开竹门将他迎接;谁在席间谈论市朝,
赶忙用手掩住耳朵,立即命令松风将它吹走!
注释
[1]“座中”三句:宋苏轼《赠孙莘老》:“若对青山谈世事,当须举白便浮君。”此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家在半村半郭 人称非俗非僧
楼窥睥睨[1],窗中隐隐江帆,家在半村半郭;山倚精庐[2],松下时时清梵[3],人称非俗非僧。
今译
从楼上向远处放眼望去,窗里隐约可见江中白帆,
我的家一半在村里一半在城外;
佛寺斜枕着青翠的山峦,松下不时听到清切梵呗,
大家说我既非俗士也不是僧人。
注释
[1]睥睨:斜视。
[2]精庐:佛寺。
[3]清梵:清切的梵呗声。
高人轻富贵易 达士断恩爱难
华屋朱门,过王侯而掉臂[1];黄头悬齿,对儿子而伤心。高人之轻富贵也易,断恩爱也难。
今译
华丽的屋宇,朱红的大门,
经过王侯之家却不顾而去;
枯黄的头发,松动的牙齿,
面对着儿孙之辈仍然伤心。
高人轻视富贵很容易做到,
要想彻底割断恩爱却困难。
注释
[1]掉臂:挥动手臂,表示不顾而去。
中郎未精玄赏 晋人果善清言
观上虞《论衡》[1],笑中郎未精玄赏[2];读临川《世说》[3],知晋人果善清言。
今译
观看王充的《论衡》,知道蔡邕并不精于玄赏;
读刘义庆的《世说》,知道晋人果然善于清言。
注释
[1]上虞《论衡》:王充字仲任,东汉会稽上虞人。著有《论衡》八十五篇,二十余万言,《后汉书》卷三十九本传《注》引《袁山松书》:“充所作《论衡》,中土未有传者,蔡邕入吴始得之,恒秘玩以为谈助。”又引《抱朴子》:“时人嫌蔡邕得异书,或搜求其帐中隐处,果得《论衡》,抱数卷持去。邕丁宁之曰:‘唯我与尔共之,勿广也。’”
[2]中郎:即蔡邕,东汉陈留人,博学,好辞章,精音律。因其曾任中郎将,世称蔡中郎。后人辑其文集为《蔡中郎集》。玄赏:对奥妙旨趣的欣赏。
[3]临川《世说》:刘义庆,南朝宋彭城绥里人,永初元年袭封临川王。其所著《世说》,亦称《世说新语》,主要记述东汉末年至东晋年间名士文人的言行风貌,反映了当时的社会政治情况和士大夫阶层的生活习气。文字简练而有文采,清奇隽永,后世清言体的创作多受其启发。
美人化为粪土 猛士制于蝼蚁
美人傅粉涂香,终沦于粪土;猛士格虎剸象[1],死制于蝼蚁。古簇锈刀[2],旧日战争之地。蚀钗灰袄,昔时歌舞之场。英雄漠漠精灵,秦晋茫茫岁月。
今译
美人抹脂粉涂香水,最终还是化为粪土;
猛士格猛虎刺大象,死后尸体为蝼蚁食。
古老的箭镞生锈的战刀,是旧日争战地。
风化的头钗腐烂的绣袄,是过去歌舞场。
英雄化为寂寞的精灵,消逝在茫茫岁月。
注释
[1]剸(tuán):割。
[2]簇(cù):同“镞”。箭头。
日日延宾客 长年懒出门
娑罗居士[1],酿酒治蔬,无日不延宾客;杜门禁足,经年懒过邻家。白香山云[2]:“丘野有泉石花竹者靡不游,人家有美酒鸣琴者靡不过。”吾甚愧其言。
今译
我这个娑罗馆的居士,
酿造好酒置备蔬菜,没有一天不邀请宾客;
闭门清净禁足不出,整年也懒得过访邻家。
白居易说他自己:
“有泉石花竹的丘野没有一处不游历,
有美酒鸣琴的人家没有一户不过访。”
我很惭愧不能像他那样。
注释
[1]娑罗:梵语音译,意译为坚固。唐释慧苑《音义》下则认为译作高远较正确。佛典中有沙罗树林(坚固林、双树林)之称,《翻译名义集》卷三谓,此树娑罗树科夏不凋而坚固,因以为名。佛陀在拘尸那揭罗城跋提河边,将入涅槃时,其卧床四周各有同根娑罗树一双,此林即为佛陀涅槃之处。作者自名为娑罗居士,其意亦在表示与佛法的缘分。
[2]白香山:唐代诗人白居易,号香山居士。
无碍法中 自生系缚
永明禅师云[1]:“向不迁境上[2],虚受轮回;于无碍法中,自生系缚。”
今译
永明禅师说得好:
“在本来没有变动的境界上,徒然遭受轮回;
在本来没有障碍的万法中,自己生起束缚。”
注释
[1]永明禅师:宋代永明延寿禅师。此语出自他的名著《宗镜录》序言。
[2]不迁:不变之真理。禅师往往以形相的迁变来使人悟出超乎形相的不迁之理,让人于迁变中体认不迁。《传灯录》卷十七通禅师传:“僧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落华随流水,明月上孤岑。’”卷二十五玄则禅师传:“问:‘如何是不迁?’师曰:‘江河竞注,日月旋流。’”《五灯会元》卷四赵州禅师传:“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一个野雀儿从东飞过西。’”同书卷十良匡禅师传:“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春夏秋冬。’”同卷惟素禅师传:“问:‘如何是不迁义?’师曰:‘暑往寒来。’”《古尊宿语录》卷四十六慧觉禅师语录:“《放光》云:‘法无去来,无动转故。’若然者,旋岚偃岳,日月历天,江河竞注……而无流动。”
瞑目跏趺 冥心入定
瞑目跏趺[1],落花飘而满几;冥心入定[2],鼯鼠出而行阶[3]。
今译
闭目打坐,当禅定达到一定阶段时,
缤纷的落花渐渐在案几上洒落;
专心入定,似乎消解了肉体的存在,
但见那鼯鼠出来在石阶上游走。
注释
[1]跏趺:“结跏趺坐”的略称。佛教中修禅者,两足交叉置于左右股上,称“全跏坐”。或单以左足押在右股上,或单以右足押在左股上,叫“半跏坐”。据佛经说,跏趺可以减少妄念,集中思想。
[2]冥心:冥合本有的清净之佛性如来藏心,亦即冥合本来有的清净自性之心。《禅戒篇》:“戒心无他,亦唯是等人,一切平等。”入定:入于禅定,即摄驰散之心,进入安定不动之精神状态。
[3]鼯鼠出:《景德传灯录》卷七载大德法常禅师听到鼯鼠声说:“即此物,非他物,汝等诸人善护持之,吾今逝矣。”遂从容圆寂。
扫有扫无扫亦扫 忘形忘物忘亦忘
扫有扫无,即“扫”字而亦扫;忘形忘物,并“忘”字而亦忘[1]。斯能所之双泯[2],会灵心于绝代。
今译
扫除有扫除无,就连“扫”字也应当扫除;
忘却形忘却物,就连“忘”字也应当忘却。
才能将能认知的主体与认知的对象一齐泯灭,
才能去领会那颗举世也难以领会的灵悟之心。
注释
[1]“扫”字亦扫、“忘”字亦忘:《五灯会元》卷二载:温州净居尼玄机,一日往参雪峰,自负地说自己“寸丝不挂”。雪峰突叫:“袈裟角拖地了!”玄机慌忙回头察看,雪峰遂喝道:“好一个‘寸丝不挂!’”《传灯录》卷八载,陆亘对南泉说自己已懂得佛法妙义,南泉问他修行到了什么程度,陆亘说:“寸丝不挂。”可南泉认为他离见道还很远。当玄机、陆亘矜矜自喜地说“寸丝不挂”时,他们已被“寸丝不挂”给“挂”住了。这就是《红楼梦·金陵十二钗判词》中的“云空未必空”之意。相反,“若是真〇人,〇〇”(五祖法演语),真正一丝不挂的人,不会把“一丝不挂”“挂”在口头。故《圆悟录》卷五谓:“寸丝不挂,犹有赤骨律在;万里无片云处,犹有青天在。”又《五灯会元》卷四载,严阳尊者初参赵州,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州曰:“放下著!”尊者大悟。《古尊宿语录》卷二十三《广教省》:“问:‘一物不将来时如何?’师云:‘放下著。’进云:‘恁么即纤毫不隔也?’师云:‘且担著。’”据龙眠《一日一禅》,日本有位女尼师将“放下著”破句读为“放、下著”,把下面的衣服(下著)脱掉,赤条条站在师父的面前,来与师父斗法。师父一指她的那个地方,说:“犹有这个在!”意思她还有女人的特性,应尽女人的义务,仅靠卖弄小聪明脱掉“下著”是不行的。这些机锋,都说明真正有“扫”、“忘”悟境的人,心上容不得纤毫尘埃。《金刚经》扫除诸相,最终将“扫”字亦予扫除,最显般若破相之威光。
[2]能所:即能与所之对称。某一动作之主体,称为能;其动作之客体(对象),称为所。《五灯会元》卷二《云居智》:“能所俱绝,名为见性。”
家有名花茂树 风流不减古人
杨德祖家惟弱柳[1],我则杂种名花;殷仲文庭只枯槐[2],余乃多栽茂树。不啻过矣。
今译
杨德祖的庭院里只有一棵柳树,我却杂种名花;
殷仲文的庭院里只有一棵枯槐,我却多栽茂树。
比起他们对名花嘉树的拥有,
我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注释
[1]杨德祖:汉末杨修字德祖。《艺文类聚》卷八十九引曹植《柳颂序》:“过友人杨德祖之家,视其屋宇寥廓,庭中有一柳树。”
[2]殷仲文:东晋人。《世说新语·黜免》载,殷仲文任大司马桓玄的咨议时,大司马府厅前有一老槐,他视而叹曰:“槐树婆娑,无复生意!”
龙翔豹隐 雌伏雄飞
宰相匡时,懒残豫占李泌[1];英雄救火,图南蚤识乖崖[2]。故龙翔豹隐,大冶之鼓铸由天[3];雌伏雄飞[4],至人之把柄在我[5]。
今译
有为的宰相能够匡时辅国,懒残禅师事先看出李泌;
真正的英雄能够救民水火,陈抟老祖早就赏识张咏。
所以有的人似矫龙高翔云端,如玄豹般岩穴栖隐,
技术精湛的工匠冶炼金属,关键在造化;
有的人阴柔气长退隐修身,
有的人阳刚气盛奋发猛进,
成为修养至高超凡脱俗的人,关键在自己。
注释
[1]“懒残”句:见前“懒残只一丐者”注。
[2]图南:宋陈抟字图南,先后隐居武当山、华山。乖崖:宋张咏字复之,自号乖崖。
[3]大冶:技术精湛的冶炼者。鼓铸:鼓扇炽火,冶炼铜铁以铸钱。
[4]雌伏:喻退藏、无为。雄飞:奋发猛进。《后汉书》卷二七:“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
[5]至人: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
[book_title]娑罗馆清言跋
纬真先生尝以方麴书《娑罗馆清言》数条示余,得未曾有,则又恨不获尽发其枕中秘也。已薄游南州,从丁右武座右见之,淋漓满纸,便如坐我清凉界中,顿还无住观矣。遂次第于录,归而勒之萧爽斋中。
庚子五月廿日秀州包衡题识
豫章雷瑛、朱谋墡、朱谋校于文堂
华亭何三畏就李陆鸣和范明泰重校于墨兵斋
[book_title]续娑罗馆清言
饥乃加餐 倦然后卧
饥乃加餐,菜食美于珍味;倦然后卧[1],草荐胜似重秵。
今译
饿了就加餐,简单的菜食美于山珍海味;
困了就睡觉,简陋的草垫胜于多层软褥。
注释
[1]饥乃加餐、倦然后卧:《景德传灯录》卷六:有位源律师向慧海禅师请教:“和尚修习禅道,还用功吗?”“用功。”“怎样用功呢?”“饥来吃饭困来眠。”饥吃困眠,是禅宗率性适意的生活方式。禅宗对此种生活方式尤为看重。《五灯会元》卷八记九顶惠泉云:“昔日云门有三句,谓涵盖乾坤句、截断众流句、随波逐浪句。九顶今日亦有三句,所谓饥来吃饭句、寒即向火句、困来打睡句。”同书卷十九记白云守端禅师的“四弘誓愿”:“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风吹。”《古尊宿语录》卷四临济开示大众云:“道流!佛法无用功处,只是平常无事,屙屎送尿,著衣吃饭,困来即眠。”在禅宗看来,离开饥吃困眠的日常生活而追求禅道,不异南辕北辙。唐王梵志:“我不乐生天,亦不爱福田。饥来一钵饭,困来展脚眠。愚人以为笑,智者谓之然。”宋范成大《二偈呈寿老》:“何处安身立命?饥餐渴饮困眠。”明王阳明:“饥来吃饭困来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浑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可见文士参禅,亦悟此旨。
流水游鱼互相忘 太空浮云两不碍
流水相忘游鱼,游鱼相忘流水[1],即此便是天机;太空不碍浮云,浮云不碍太空,何处别有佛性?
今译
流水忘记了游鱼,游鱼忘记了流水,
即此就是微妙的禅机;
太空不妨碍浮云,浮云不妨碍太空,
何处还有纯真的佛性?
注释
[1]“流水”二句:融铸《庄子》“足适忘履”、“头适忘冠”、“游鱼相忘于江湖”之意。
皮囊速坏神识常存 佛性无边经书有限
皮囊速坏[1],神识常存[2]。杀万命以养皮囊,罪卒归于神识。佛性无边,经书有限。穷万卷以求佛性,得不属于经书。
今译
肉体迅速朽坏,精神经久不灭。
人们杀害千万条性命来满足肉体的需要,
而罪孽的报应终将归结于精神;
佛性无边无际,经书相对有限。
穷究成千上万卷经书来寻求本有的佛性,
而真正的受用并不在穷究经书。
注释
[1]皮囊:臭皮囊。佛家指人的肉体。
[2]神识:犹言灵魂。有情之心识灵妙不可思议,故称神识。《楞严经》卷八:“临终时先见猛火满十方世界,亡者神识飞堕,乘烟入无间狱。”
入市而叹过路客 反观而照主人翁
入市而叹过路客,纷纷扰扰,总是行尸;反观而照主人翁[1],灵灵莹莹,无非活佛。
今译
进入市朝而叹过路的人,
纷纷扰扰,都是些行尸走肉;
反观内心会晤固有佛性,
灵灵莹莹,无非活着的佛陀。
注释
[1]反观:反照。日悬西山而反照东方,称为反照。禅宗语录中,常常借用“反观”一词来比喻究明自己心之本源。主人翁:主人公。禅宗指人人本具的佛性。《五灯会元》卷七:瑞岩师彦禅师在石上坐禅时,通常只静静地坐着,有时自言自语,大声叫道:“主人公!”自己回答道:“是的!”“清醒些,不要打瞌睡,不要糊里糊涂上当受骗!”“是的,是的!”师彦所呼唤的“主人公”,是自己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即纯真的人性,本来面目,本地风光。与内心的这个本我对话越多,则人格越丰富。当人们把外在的小我和内在的本我完全变成一个时,悟境才会出现,他才是真正的主人公。《五灯会元》卷六载一老僧偈:“五蕴山头一段空,同门出入不相逢。无量劫来赁屋住,到头不识主人公。”
仕宦须登甲第 学道应出阴阳
仕宦能登甲第,方免官府差徭;学道未出阴阳[1],终受阎君约束。
今译
做官能够登上科举考试的第一等,
方能使家庭免去官府徭役;
修习禅道而不能跳出阴阳的圈子,
死后仍不免受阎王的束缚。
注释
[1]阴阳:指对立双方。禅宗认为修习禅法,应该泯灭一切相对的观念,方可心无系缚,受用自在。
暗室贞邪显露 自心善恶分明
暗室贞邪谁见,忽而万口喧传;自心善恶炯然,凛于十王考校[1]。
今译
暗室里忠贞与奸邪有谁能见到?忽然之间众口喧传;
对善行与恶事心里应清楚亮堂,比十王考查还严厉。
注释
[1]十王:在冥府裁断亡者罪业之十位判官。又作十殿阎王。十王之一即为阎罗王。考校:考查。
香花幢盖本性弥陀 罗刹夜叉心中魔鬼
香花幢盖,显本性之弥陀;罗刹夜叉,现心中之魔鬼[1]。
今译
香花旗盖,是本性中佛陀的显现;
罗刹夜叉,是心灵里魔鬼的化身。
注释
[1]“香花”四句:按佛家谓由于人心不同,故所见境界亦异。如同一河水,“天见是宝严地,人见是水,饿鬼见是脓血,鱼见是住处”。(《大明三藏法数》)与此可互相参证。此则所云,亦佛家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之理。佛法认为,一切事物皆由心造,有怎样的心,就有怎样的境遇,善心得善境界,恶心得恶境界。幢盖,旌旗和伞盖。印度地处热带,国人日间在屋外时,多用盖遮日。后世作圆筒形丝帛制品,高悬于佛座或高坐之上,而成为佛殿之庄严器具。供佛器具中,有香、花、幢幡、伞盖四种。
性源清所见皆佛 心垢生所见皆魔
性源既湛,则铁面铜头,化为诸佛;心垢未除,则玉毫金相[1],亦是群魔。
今译
本性的源头既然清湛,
则铁面铜头的魔鬼,也可以变化为诸佛;
心灵的污垢没有清除,
则白眉金身的佛陀,也可能变化为群魔。
注释
[1]玉毫:指如来眉间之白毫。因其皓白光润,犹如白玉,故称玉豪。金相:佛的应化身所具有的三十二种殊胜容貌与微妙形相,其中第十四种为金色相,又作真妙金色相、金色身相,指佛身及手足悉为真金色,如众宝庄严之妙金台。此相是因为离诸贪恚,慈眼顾视众生而感得。
至人除心不除境 凡人除境不除心
至人除心不除境,境在而心常寂然;凡人除境不除心,境去而心犹牵绊。[1]
今译
修养纯熟的人消除心中杂念而不排斥外境,
外境虽在眼前而心灵常平静澄明;
平常普通的人摒弃外在环境而不消除杂念,
外境虽被忘却而心灵却仍被牵缠。
注释
[1]“至人”四句:《五灯会元》卷十七载黄龙祖心禅师语:“愚人除境不忘心,智者忘心不除境。不知心境本如如,触目遇缘无障碍。”黄蘗禅师《传心法要》:“凡夫取境,道人称心。心境双忘,乃是真法。忘境犹易,忘心至难。……凡夫皆逐境生心,心遂欣厌。若欲无境,当忘其心。心忘即境空,境空即心灭。若不忘心而但除境,境不可除,只益纷扰。故万法唯心,心亦不可得,复何求哉!”境,佛教指成为心意对象之世界。如尘境、色境、法境等。
万缘皆假 一性惟真
万缘皆假[1],一性惟真[2]。圣人借假以修真[3],愚夫丧真而逐假。
今译
由缘而成的一切现象都是虚妄,
只有我们本有的佛性才是真实。
圣哲之士凭借虚假的万缘来修行佛法;
愚昧之人丧失真实的本源而攀附万缘。
注释
[1]万缘:指一切因缘。犹诸缘,总称一切现象世界之因缘。依大乘之实义,万缘系由心识变现而成。因此禅宗认为万缘皆假,主张除去万缘。《顿悟入道要门论》上:“万缘俱绝者,即一切法性空是也。”《圆觉经》:“俗人梦觉始知其空,而不知世间诸缘皆梦也。”
[2]一性:指一切众生都具有的佛性。
[3]借假以修真:梁宝志和尚《大乘赞》:“大道只在目前,要且目前难睹。欲识大道真体,不离声色语言。”禅宗认为,真理并非远在天边,相反,却是近在目前,存在于声色语言之中、日常生活(万缘的表现形式)之中。故沩山禅师教导弟子:“行脚高士,直须向声色里睡眠,声色里坐卧,始得。”(《五灯会元》卷十三)日本曹洞宗的创立者道元禅师亦说:“佛教从不言离生死之涅槃。”(《正法眼藏》)
兴起修行念 除去名利心
入道场而随喜[1],则修行之念勃兴;登丘墓而徘徊,则名利之心顿尽。故一念不清,宜以佛性而淘洗;六根未净[2],可取戒香而薰蒸[3]。
今译
进入修佛法的场所而随喜,
则修行的念头就会勃然生起;
在掩埋尸体的坟墓前徘徊,
则名利的心念就会顿时冷却。
一念不清,应当用清明佛性来加以净化;
六根不净,应当用持戒之香来加以熏染。
注释
[1]道场:修习佛法之场所。随喜:见他人行善,而自己随之心生欢喜。也指随己所喜之意,以布施为例,富者施金帛,贫者施水草,各随所喜,皆为布施。
[2]六根:佛教语。指眼、耳、鼻、舌、身、意。根为能生之意,眼为视根,耳为听根,鼻为嗅根,舌为味根,身为触根,意为念虑之根。
[3]戒香:以香薰于十方,比喻持戒者之德名远闻。持戒之香,芳馨遍世间,名闻满十方,非如一般之香,顺风则闻,逆风则不可闻。《戒香经》:“世间所有诸花果,乃至沉檀龙麝香,如是等香非遍闻,唯闻戒香遍一切。”
天堂人乐成佛难 阎浮人苦成佛易
天堂人乐,乐尽则苦趣至,故其成佛也难[1];阎浮人苦,苦极则创心生,故其成佛也易[2]。
今译
天堂里的人们固然快乐,然而快乐结束之后,
无边痛苦接踵而至,所以他们成佛反而困难;
尘世中的人们固然痛苦,然而痛苦到了极点,
警觉之心随之而生,所以他们成佛反而容易。
注释
[1]“天堂”三句:六道之中,天道有无量的福报可享,故天道众生反而耽于享乐,顾不上修行,成佛很难。
[2]“阎浮”三句:六道之中,人道苦乐参半,反而容易生起离苦得乐的出离心,福报的有限反而成了最大的福报。阎浮,阎浮提,泛指人间世界。
形体有销亡 精神无陨灭
形同木石,未免委运而销亡[1];神同虚空[2],岂得随形而陨灭。形有销亡,故愚蒙止知现在;神无陨灭,故圣智照见多生[3]。
今译
形体如同木石,未免听从命运的支配而销亡;
精神等同虚空,岂会随着形体的销亡而陨灭?
形体终会销亡,所以愚人只知道现在的事件;
精神不会陨灭,所以佛陀可预知多生的情形。
注释
[1]委运:听从命运支配。
[2]神同虚空:禅宗习用虚空比喻自性。《五灯会元》卷四师解禅师传:“凡圣情尽,体露真常。但一时卸却从前虚妄,攀缘尘垢,心如虚空相似。他时日后,合识得些子好恶。”《传灯法要》上:“诸佛与一切众生,唯是一心,更无别法。此心无始以来,不曾生不曾灭,不青不黄,无形无相,不属有无,不计新旧,非长非短,非大非小,超过一切限量名言踪迹对待,当体便是,动念即乖,犹如虚空,无有边际,不可测度。”《圆悟录》卷十五:“古来作家宗师,不贵人作解会,唯许人舍知见,胸中不曾留毫发许,荡然如太虚空,悠久长养纯熟,此即是本地风光、本来面目也。”
[3]多生:佛教轮回观念,认为人的生命不仅有此生,还有前生、前前生,后生、后后生等。《五灯会元》卷二《圭峰宗密》:“然多生妄执,习以性成。喜怒哀乐,微细流注。真理虽然顿达,此情难以卒除。”《五灯会元》卷十五《资圣盛勤》:“多生觉悟非干衲,一点分明不在灯。”《汾阳无德禅师歌颂》卷下:“今时欲参此道,便须省己如灯照多生之暗室,高明似月辉积劫之昏衢。洗意清神,亡身为法。”
六道轮回长流浪 证悟菩提即到家
六道轮转,如江帆日夜乘潮,乘潮未有栖泊;一证菩提,若海艘须臾登岸,登岸岂复漂流。
今译
六道众生轮回流转从没有停止,
如同江上的船只日夜乘着潮水,
乘着潮水就很难能有停泊之处;
一旦能够证得无上的菩提智慧,
如同海里的船只立即靠拢堤岸,
靠拢了堤岸就不会再继续漂流。
春园风日丽 秋林景逾佳
名花芳草,春园风日洵饶;红树青霜,秋林景色逾胜[1]。
今译
名花芳草,春天的园林风和日丽,确实很美;
红树青霜,秋天的园林景色清幽,更胜一筹。
注释
[1]“秋林”句:即唐刘禹锡《秋词》“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唐杜牧《山行》“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之意,系豪华落尽见真淳之禅境。
芳春景醉人 首夏景堪赏
条风既畅[1],细草茸生,嫩柳韶姿,红药齐含蘤藿[2]。芳春景,大殢人。清露晨流,碧梧初放,新篁爽气,绿阴映入帘帏。首夏时,尤堪赏。
今译
融融的春风徐徐吹拂,芊芊的细草茸茸生长,
嫩黄的柳树舒展细腰,艳丽的芍药含苞吐蕊。
芳春景实在让人沉醉。洁莹的露水早晨流淌,
碧绿的梧桐初萌嫩叶,清新的竹林洋溢爽气,
绿色的树荫映入帘帏。首夏景更是值得玩赏。
注释
[1]条风:东北风。《初学记》三《易·通卦验》:“立春条风至。”宋均注:“条风者,条达万物之风。”
[2]红药:芍药。蘤(huā):同“花”。藿:豆叶。
常想病时尘心灭 常防死日道念生
常想病时,则尘心渐灭;常防死日,则道念自生。风流得意之事,一过辄生悲凉;清真寂寞之乡,愈久转增意味。
今译
只要常想想生病的时候,贪恋红尘之心渐渐消除;
只要常想想死亡的日子,修行证道之念自然生起。
风流得意的尘世之荣华,过去之后就生悲凉之意;
清真恬寂的心灵之归宿,时间愈久愈会意味绵长。
万缘虚幻皆心生 六道轮回皆自作
万缘虚幻,总属心生[1];六道轮回,皆由自作。目翳除,则空华陟灭[2];心障撤,则妄业全消。
今译
一切因缘都虚幻不实,总由心灵生起;
在六道之中轮回流转,都是自作自受。
眼中的障碍除去了,则空里花影悉皆幻灭;
心中的障碍除去了,则虚妄罪业全部消除。
注释
[1]心生:《坛经》:“一切万法,尽在自心中”,“心生则种种法生,心灭则种种法灭”。佛教认为,世间万法,尽由自心变幻而生。“三界唯心,万法唯识”,一切物质现象都是“心”的变现和展开。
[2]空华:空中之花。患有眼病或用眼过度之人,往往会产生幻觉,看到许多似花非花的形影,这就是空花。虚空本无花,只是病眼者所见。虚妄之心所见到的各种事物没有实体,一如空花。《楞严经》六:“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花。”《传灯录》卷十归宗禅师传:“一翳在眼,空花乱堕。”宋延寿《宗镜录》卷五四:“一翳在目,千花竞飞。一妄动心,诸尘并起。”众生之心惑乱,无中生有,执幻为实,就会引起无穷的尘劳烦恼。
真金锻于猛火 出火还是真金
今日骑狮坐象[1],众生之境界过来;饶他带角披毛,佛祖之真性自若。譬如小水汇为巨流[2],入流原是小水。真金锻于猛火[3],出火还是真金。
今译
今天骑狮坐象做导师的,
都是从众生的境界修行而来;
纵使是带角披毛的畜生,
它的身上仍然存在佛祖真性。
小水汇成大河,进入大河前原来是小水;
真金锻于猛火,出了猛火后仍然是真金。
注释
[1]骑狮坐象:文殊骑狮,普贤骑象。指修炼成熟而为人导师的禅者。《五灯会元》卷四了然传:“既是师子儿,为甚么被文殊骑?”
[2]小水:喻“众生之境界”。巨流:喻“骑狮坐象”之师家。
[3]真金:喻“佛祖之真性”。猛火:喻“带角披毛”之畜生。
释迦曾作众生 阐提亦有佛性
释迦曾作众生[1],身经乎多劫;其他诸佛菩萨,谁不来自众生?阐提亦有佛性[2],语载于圣经;其他蠢动含灵[3],谁不具有佛性。若佛祖天然佛祖,修行之法何为;若众生则是众生,向善之途遂绝。
今译
释迦牟尼曾做过众生,一生经历过很多劫难。
其他的诸佛和菩萨们,哪个不从众生中而来?
善根断绝的恶人也有成佛的可能性,
这句话记载于佛经;
其他出于自然率性而动的一切生物,
哪一个不具有佛性?
如果佛祖天然就是佛祖,修行的办法还有什么用?
如果众生永远只是众生,向善的道路岂不会断绝?
注释
[1]“释迦”句:释迦牟尼在成佛前,曾以国王、婆罗门僧、商人、女人,及象、猴、鹿、熊等各种动物之身形,或求度众生之危难,或为求法而精进之种种善业功德。佛经中有一类《本生经》专叙其事。
[2]“阐提”句:梵语音译,意为断绝一切善根、无法成佛之人。《大庄严论经》卷一中,将一阐提分为二种:第一,有性阐提,借助佛力,终可成佛者;第二,无性阐提,无论至何时,皆不得成佛者。道生法师曾主张“一阐提亦有佛性”之说,遭到守旧僧徒之抨击,直至昙无谶译出《大般涅槃经》后,此类说法才渐渐为佛学界所接受。至天台、华严等大乘诸宗,皆主张一切众生皆能成佛。
[3]蠢动:谓率性而动,出于自然。含灵:含有心识之有情众生。指一切生物。
今世既种善因 来生必成胜果
今生根钝,是前世之行未修;今行苦修,则来世之根当利。勿以无缘而自弃,力办肯心而不回[1]。今世既种善因,来生必成胜果。列圣皆累劫修成,大道岂一世便了。
今译
今生根机迟钝,是前世没有修行的结果;
今生如果苦修,则来世的根机定当敏利。
不能因没有缘分就自暴自弃,
应树立坚定之心而不要退转。
今世既然种下了善行的因,
来生必然会结出殊胜的果。
所有的圣人们都是成千上万劫修行而成,
修炼成功佛禅的大道难道一世就可实现?
注释
[1]办:成办道业、精进佛道。
尘劳中应当著力 生死上不须用心
古德云:尘劳中尝应著力[1],生死上不须用心。尘劳不著力,安得行圆;生死若用心,恐为心障。
今译
前辈禅师说过:
尘世烦恼中应该用力(从烦恼之中绽放出了悟的花朵);
生死上面不要太操心(了悟之人对生死不再心怀恐惧)。
尘世烦恼中不用力,怎么能够修行圆满?
生死之事上太操心,就会成为心灵障碍。
注释
[1]尘劳:烦恼之异称。因烦恼能污染心,犹如尘垢能使身心劳惫。
人世祸与福 皆由天安排
非灾横祸,世人常叹无因;分付安排,皇天必自有说。若现在隐微无据,恐过去夙行有亏。彼既不差,我当顺受。
今译
意想不到中的灾祸,世人常常感叹它无缘无故;
谁遭非灾谁招横祸,上天定有这样安排的理由。
即使现在找不出任何招灾的迹象,
也恐怕是过去的行为亏损所导致。
上天的安排既然不差,我就应当来安然承受。
求道勿急寻师 积功且须修德
成仙作佛,必是善人;至孝真忠,自然度世。张仲文昌[1],未始从师授道;关君天师[2],不闻得诀何人。故求道勿急寻师,积功且须修德。
今译
成仙作佛一定是善人才有可能;
至孝真忠自然能超脱尘世为神。
并没有听说过张亚子拜师学道;
也没听说关羽曾得什么人妙诀。
所以学习大道不要急着找老师,
积累功夫的关键在于修养道德。
注释
[1]张仲文昌:道教神名。相传姓张名亚子,居蜀七曲山,仕晋战死,后人立庙纪念。唐宋时封王,元仁宗延祐三年(1316)封为“辅文开化文昌司禄宏仁帝君”,掌管文昌府及人间功名禄位事。
[2]关君天师:蜀汉关羽死后,历代封号甚多,但在诸仙中祠位尚不尊显。至明万历二十二年(1594)始从道士张通元请,晋爵为帝,庙曰英烈。四十二年又敕封“三界伏魔大帝神威远镇天尊关圣帝君”,自此有关帝之称。天师:道家对德行高尚得道者的尊称。
苦恼世上意须温 嗜欲场中肠应冷
苦恼世上,意气须温;嗜欲场中,肝肠欲冷。
今译
处于充满痛苦烦恼的世界,要有平和雍容的意气;
活在五光十色的物欲世界,要有漠然处之的襟怀。
禅机迅利者 行为莫卑污
士大夫禅机迅利[1],何锋不摧;制行秽污[2],无业不作。扬言度世,冥司之勾帖忽来;开口乞哀,幽部之铁鞭已下。
今译
士大夫禅机迅利,能摧折所有锋芒;
但他们品行污秽,干尽了种种坏事。
扬言济度世人,阴曹的勾魂文书突然来到;
开口乞求怜悯,地狱的罚罪铁鞭已经落下!
注释
[1]士大夫:指地位较高的官吏、文人、士族。
[2]制行:德行。
禅理超教外 大道越言筌
理超教外[1],胡僧所以如愚[2];道越言筌,獦獠何尝识字[3]。世智纷纷,名利场中伶俐;识神扰扰,生死路上糊涂。亦可哀矣!
今译
最深的禅理超越教门之外,
胡地的僧人所以如愚似痴;
最深的大道超出语言文字,
蛮荒的百姓何曾知书识字?
虽然世俗的智慧机关算尽,
在名利场中显得聪明伶俐;
但是虚妄的情识纷繁紊乱,
在生死关头反而糊里糊涂。
这种情况太值得怜悯了啊!
注释
[1]理超教外:禅宗主张不依文字、语言,直接洞明心地,了悟佛陀所悟之境界,即教外别传。此教外别传之禅法,亦即达摩所传之祖师禅。据《祖庭事苑》卷五载,禅宗传法诸祖本以三藏教乘接引弟子,至达摩祖师时,始单传心印,即所谓“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
[2]“胡僧”句:《五灯会元》卷十三洞山良价《宝镜三昧》:“潜行密用,如愚若鲁。”禅宗把愚、鲁(意同愚)看作至宝。禅僧往往自称大愚、绝学、无学、痴、呆,都说明对于超乎领悟之境的“愚”之重视。《传灯录》卷六怀海禅师传:“兀兀如愚如聋相似,稍有亲分。”如愚似聋,即把聪明剥去后,才能领悟到禅心。《圆悟录》卷十三:“如愚似痴,如木如石,不分南北,不辨寒温……无有不明底事。”
[3]“獦獠”句:相传慧能不识字,至禅宗五祖弘忍处求法,五祖说他是岭南人,“又是獦獠”,怎么能作佛?慧能答道:“人即有南北,佛性即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五祖很是赏识,终于将禅法传给了他,慧能成为禅宗六祖。獦獠(gé liáo),对南方少数民族的侮称。
世人轻性灵 所重者形壳
死汉鞭挞,不疼觉疼,原非形壳;僵尸爬搔,不痒知痒,自是性灵。人奈何轻性灵而重形壳乎。
今译
死者被鞭挞,不疼而觉疼,本来不关躯壳的事情;
僵尸遭爬搔,不痒而觉痒,这是由于性灵的缘故。
人们为什么偏偏看轻性灵而重视躯壳?
形骸非亲 大地亦幻
形骸非亲,何况形骸外之长物;大地亦幻,何况大地内之微尘[1]。人能知足,则随地可以自安。若复无厌,则求望曷其有极:富堪敌国,叹一命之不沾[2];贵极人臣,恨九锡之未至[3]。为子之造物者,不亦难乎。
今译
形骸躯壳本不值得亲近,何况形骸外的多余之物;
大地众生本来就是幻影,何况大地里面的小微尘?
如果一个人安分而知足,则时时处处都可以自安;
如果一个人贪得而无厌,则渴求欲望哪里有尽头?
富贵得可以与国库相比,却感叹没捞个一官半职;
尊贵得到了人臣的极限,仍遗憾没有能登上帝位。
那创造人类的造物主啊,人类不是太为难你了么?
注释
[1]按:“形骸非亲”四句亦见于明陈继儒《小窗幽记》。
[2]一命:命,官阶。周时官阶从一命到九命,一命为最低一级的官。
[3]九锡:传说古代帝王尊礼大臣所给的九种器物,是最高礼遇。
有待而修行 难超无常苦
有待而修[1],终日且图安乐;无常若到,问君何以支吾。
今译
企求回报修行,整天贪图安乐;
如果无常到来,请问如何抵挡?
注释
[1]有待:指有所期待、贪图回报。
时光流逝成今古 贵贱贤愚同一丘
来今往古,逝者如斯。贵贱贤愚,谁能免此?三尺红罗,过客而吊过客;一堆黄土,死人而哭死人[1]。兴言及此哀哉,当下修行晚矣。
今译
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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