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春秋繁露义证
[book_author]苏舆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儒学,哲学,注释,完结
[book_length]73407
[book_dec]《春秋繁露》注释本。十七卷。清苏舆注。成书于清宣统二年(1910年)。苏舆,字厚康,又字厚庵。湖南平江人。清光绪进士。后改庶吉士,做过邮传部郎中。王先谦之门人,政治上反对戊戌变法。苏舆自少年起就喜读《春秋繁露》,最初读的是凌氏注本,但由于注释中索引内容之广而不得要领。后来阅过其他注释本以后,才逐渐得其要旨。继而作《春秋繁露义证》,以供后人之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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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自序
余少好讀董生書,初得凌氏注本,惜其稱引繁博,義蘊未究。已而聞有為董氏學者,繹其義例,頗複詫異。乃盡屏諸說,潛心玩索,如是有日,始粗明其旨趣焉。《繁露》非完書也。而其說《春秋》者,又不過十之五六。然而五比偶類,鑒緒屠贅,尚可以多連博貫,是在其人之深思慎述。而緣引傅會,以自成其曲說者,亦未嘗不因其書之少也。余因推思董書湮抑之繇,蓋武帝崇奉《春秋》本田平津,董生實與之殊趣。生於帝又有以言熒異下吏之嫌,雖其後帝思前言,使其弟子呂步舒以《春秋》義治淮南獄,且輯用生《公羊》議,時複遣大臣就問政典,抑貌敬以為尊經隆儒之節耳。史公稱公孫弘以《春秋》白衣為天子三公,天下學士靡然響風。則當日朝野風尚可以概見。其後眭孟以再傳弟子誤會師說,上書昭帝,卒被刑誅。董云:「難有繼體守文之君,不害聖人之受命。」殆謂如孔子受命作《春秋》,行天子之事耳。弘乃請漢帝索求賢人而退,自封百裡,是直俗禪位也。故史獨稱贏公一傅能守師法。當時禁綱嚴峻,其書殆如後世之遭毀禁,學者益不敢出。乃到劭公釋《傳》,但述胡毋,不及董生,階此故已。韻崇古學,今文益微,《公羊》且被譏議,董書更何自存?是以荀爽對策,請頒製度分別;應劭撰集,中有斷獄之書。則知易代幸存,都未流布,今並此而佚,惜哉!非隋唐人時見徵引,則宋世且無從輯錄此書矣。雖真贗糅雜,而珍共球璧,豈不以久晦之故與?國朝嘉道之間,是書大顯,綴學之士,益知贊研《公羊》。而如龔自珍、劉逢祿、宋翔鳳、戴望之徒,劉宋皆莊存與甥,似不如莊之矜慎。闡發要眇,頗複鑿之使深,漸乖本旨。承其後者,沿訛襲謬,流為隱怪,幾使董生純儒蒙世詬厲,豈不異哉!
《義證》之作,隨時札錄,宦學多暇,繕寫成帙。以呈長沙師,師亟取公錢刊行。舛駁疏舛,自知不免,惟通識君子,恕其愚蒙,匡其闕誤,則幸甚。
宣統己酉十月,平江蘇輿敬識於宣武門內小絨線胡同寓廬。
[book_title]楚莊王第一
楚莊王殺陳夏徵舒,春秋貶其文,不予專討也。靈王殺齊慶封,而直稱楚子,何也?曰:莊王之行頤賢,而舒之罪重。以賢君討重罪,其於人心善。若不貶,孰知其非正經。《春秋》常於其嫌得者,見其不得也。是故齊桓不予專地而對,晉文不予致王而朝,楚莊弗予專殺而討。三者不得,則諸侯之得,殆此矣。此楚靈之所以稱子而討也。《春秋》之辭,多所況,是文約而法明也。問者曰:不予諸侯之專封,複見於陳蔡之滅。不予諸侯之專討,獨不複見於慶封之殺,何也?曰:《春秋》之用辭,已明者去之,未明者著之。今諸侯之不得專討,固已明矣。而慶封之罪未有所見也,故稱楚子以伯討之,著其罪之宜死,以為天下大禁。曰:人臣之行,貶主之位,亂國之臣,雖不篡殺,其罪皆宜死,比於此其云爾也。《春秋》曰:“晉伐鮮虞。”奚惡乎晉而同夷狄也?曰:《春秋》尊禮而重信。信重於地,禮尊於身。何以知其然也?宋伯姬疑禮而死於火,齊桓公疑信而虧其地,《春秋》賢而舉之,以為天下法,曰禮而信。不答,施無不報,天之數也。
今我君臣同姓適女,女無良心,不符號。有恐畏我,何其不夷狄也。公子慶父之亂,魯危殆亡,而齊侯安之。於彼無親,尚來擾我,如何與同姓而殘賊遇我。《詩》云:“宛彼鳴鳩,翰飛戾天。我心憂傷,念彼先人。明發不味,有懷二人。”人皆有此心也。今晉不以同姓憂我,而強大厭我,我心望焉。故言之不好。謂之晉而已,婉辭也。晉惡而不可親,公往而不敢到,乃人情耳。君子何恥而稱公有疾也?曰:惡無故自來。君子不恥,內省不疚,何憂於誌,是已矣。今《春秋》恥之者,昭公有以取之也。臣陵其君,始於文而甚於昭。公受亂陵夷,而無懼惕之心,囂囂然輕計妄討,犯大禮而取同姓,接不義而重自輕也。人之言曰:“國家治,則四鄰賀;國家亂,則四鄰散。”是故季孫專其位,而大國莫之正。出走八年,死乃得歸。身亡子危,困之到也。君子不恥其困,而恥其所以窮。昭公難逢此時,敬不取同姓,諜到於是。雖取同姓,能用孔子自輔,亦不到如是。時難而治簡,行枉而無救,是其所以窮也。
春秋分十二世以為三等:有見,有聞,有傳聞。有見三世,有聞四世,有傳聞五世。故哀、定、昭,君子之所見也。襄、成、文、宣,君子之所聞也。僖、閔、莊、桓、隱,君子之所傳聞也。所見六十一年,所聞八十五年,所傳聞九十六年。於所見微其辭,於所聞痛其禍,於傳聞殺其恩,與情俱也。是故逐季氏而言又雩,微其辭也。
子赤殺,弗忍書日,痛其禍也。子般殺而書乙未,殺其恩也。屈伸之志,詳略之文,皆應之。吾以其近近而遠遠,親親而疏疏也,亦知其貴貴而賤賤,重重而輕輕也。有知其厚厚而薄薄,善善而惡惡也,有知其陽陽而陰陰,白白而黑黑也。百物皆有合偶,偶之合之,仇之匹之,善矣。《詩》云:“成儀抑抑,德音秩秩。無怨無惡,率由仇匹。”此之謂也。《春秋》,義之大者也。視其溫辭,可以知其塞怨。是故於外,道而不顯,於內,諱而不隱。於尊亦然,於賢亦然。此其別內外、差賢不肖而等尊卑也。義不訕上,智不危身。故遠者以義諱,近者以智畏。畏與義兼,則世逾近而言逾謹矣。此定哀之所以微其辭。以故用則天下平,不用則安其身,《春秋》之道也。
《春秋》之道,奉天而法古。是故雖有巧手,弗循規矩,不能正方員。雖有察耳,不吹六律,不能定五音。雖有知心,不覽先王,不能平天下。亦天下之規矩六律已。故聖者法天,賢者法聖,此其大數也。得大數而治,失大數而亂,此治亂之分也。所聞天下無二道,故聖人異治同理也。
古今通達,故先賢傳其法於後世也。《春秋》之於世事也,善複古,譏易常,欲其法先王也。然而介以一言曰:“王者必改製。”自僻者得此以為辭,曰:古苟可循先王之道,何莫相因?世迷是聞,以疑正道而信邪言,甚可患也。答之曰:人有聞諸侯之君射《狸首》之樂者,於是自斷狸首,懸而射之,曰:安在於樂也!此聞其名而不知其實者也。今所謂新王必改製者,非改其道,非變其理,受命於天,易姓更王,非繼前王而王也。若一因前製,修故業,而無有所改,是與繼前王而王者無以別。受命之君,天之所大顯也。事父者承意,事君者儀誌。事天亦然。今天大顯已,物襲所代而率與同,則不顯不明,非天誌。故必徙居處、更稱號、改正朔、易服色者,無他焉,不敢不順天誌而明白顯也。若夫大綱、人倫、道理、政治、教化、習俗、文義盡如故,亦何改哉?故王者有改製之名,無易道之實。孔子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乎!”言其主堯之道而已。此非不易之效與?問者曰:物改而天授顯矣,其必更作樂,何也?曰:樂異乎是。製為應天改之,樂為應人作之。彼之所受命者,必民之所同樂也。是故大改製於初,所以明天命也。更作樂於終,所以見天功也。緣天下之所新樂而為之文曲,且以和政,且以同德。天下未遍合和,王者不虛作樂。樂者,盈於內而動發於外者也。應其治時,製禮作樂以成之。成者,本末質文皆以具矣。是故作樂者必反天下之所始樂於己以為本。舜時,民樂其昭堯之業也,故《韶》。“韶”者,昭也。禹之時,民樂其三聖相繼,故《夏》。“夏”者,大也。湯之時,民樂其救之於患害也,故《濩》。“濩”者,救也。文王之時,民樂其同師徵伐也,故《武》。“武”者,伐也。四者,天下同樂之,一也,其所同樂之端不可一也。作樂之法,必反本之所樂。所樂不同事,樂安得不世異?是故舜作《韶》而禹作《夏》,湯作《濩》而文王作《武》。四樂殊名,則各順其民始樂於己也。見其效矣。《詩》云:“文王受命,有此武功。既伐於崇,作邑於豐。”樂之風也。又曰:“王赫斯怒,爰整其旅。”當是時,紂為無道,諸侯大亂,民樂文王之怒而詠歌之也。周人德已洽天下,反本以為樂,謂之《大武》,言民所始樂者武也云爾。故凡樂者,作之於終,而名之以始,重本之義也。此觀之,正朔、服色之改,受命應天製禮作樂之異,人心之動也。二者離而複合,所為一也。
[book_title]玉杯第二
《春秋》譏文公以喪取。難者曰:“喪之法,不過三年。三年之喪,二十五月。今按經,文公乃四十一月方取。取時無喪,出其法也久矣。何以謂之喪取。”曰:春秋之論事,莫重於誌。今取必納幣,納幣之月在喪分,故謂之喪取也。且文公以秋 祭,以冬納幣,皆失於太蚤。《春秋》不譏其前,而顧譏其後,必以三年之喪,肌膚之情也。雖從俗而不能終,猶宜未平於心。今全無悼遠之志,反思念取事,是《春秋》之所甚疾也。故譏不出三年於首而已,譏以喪取也。不別先後,賤其無人心也。緣此以論禮,禮之所重者在其誌。誌敬而節具,則君子予之知禮。誌和而音雅,則君子予之知樂。誌哀而居約,則君子予之知喪。故曰:非虛加之,重誌之謂也。誌為質,物為文。文著於質,質不居文,文安施質?質文兩備,然後其禮成。文質偏行,不得有我爾之名。俱不能備而偏行之,寧有質而無文。雖弗予能禮,尚少善之,介葛廬來是也。有文無質,非直不子,乃少惡之,謂州公實來是也。然則《春秋》之序道也,先質而後文,右誌而左物。“禮雲禮雲,玉帛雲乎哉?”推而前之,亦宜曰:朝雲朝雲,辭令雲乎哉?“樂雲樂雲,鐘鼓雲乎哉?”引而後之,亦宜曰:喪雲喪雲,衣服雲乎哉?是故孔子立新王之道,明其貴誌以反和,見其好誠以滅偽。其有繼周之弊,故若此也。
《春秋》之法,以人隨君,以君隨天。一日不可無君,而猶三年稱子者,為君心之未當立也。此非以人隨君耶?孝子之心,三年不當。三年不當而逾年即位者,與天數俱終始也。此非以君隨天邪?故屈民而伸君,屈君而伸天,《春秋》之大義也。《春秋》論十二世之事,人道浹而王道備。法布二百四十二年之中,相耿左右,以成文采。其居參錯,非襲古也。是故論《春秋》者,合而通之,緣而求之,五其比,偶其類,覽其緒,屠其贅,是以人道浹而王法立。以為不然?今夫天子逾年即位,諸侯於封內三年稱子,皆不在經也,而操之與在經無以異。非無其辨也,有所見而經安受其贅也。故能以比貫類、以辨付贅者,大得之矣。
人受命於天,有善善惡惡之性,可養而不可改,可豫而不可去,若形體之可肥 ,而不可得革也。是故雖有到賢,能為君親含容其惡,不能為君親令無惡。事親亦然,皆忠孝之極也。非到賢安能如是?父不父則子不子,君不君則臣不臣耳。
文公不能服喪,不時奉祭,不以三年,又以喪取,取於大夫,以卑宗廊,亂其群祖以逆先公。小善無一,而大惡四五,故諸侯弗予盟,是惡惡之徵、不臣之效也。出侮於外,人奪於內,無位之君也。孔子曰:“政逮於大夫四世矣。”蓋自文公以來之謂也。
君子知在位者之不能以惡服人也,是故簡六藝以贍養之。《詩》《書》具其志,《禮》《樂》純其養,《易》《春秋》明其知。六學皆大,而各有所長。《詩》道誌,故長於質。《禮》製節,故長於文。《樂》詠德,故長於風。《書》著功,故長於事。《易》本天地,故長於數。《春秋》正是非,故長於治人。能兼得其所長,而不能遍舉其詳也。礦人主大節則知暗,大博則業厭。二者異失同貶,其傷必到,不可不察也。是故善為師者,既美其道,有慎其行,齊時蚤晚,任多少,適疾徐,造而勿趨,稽而勿苦,省其所為,而成其所湛,故力不勞而身大成。
《春秋》之好微與?其貴誌也。《春秋》修本末之義,達變故之應,通生死之志,遂人道之極者也。是故君殺賊討,則善而書其誅。若莫之討,則君不書葬,而賊不複見矣。不書葬,以為無臣子也;賊不複見,以其宜滅絕也。今趙質弒君,四年之後,別牘複見,非《春秋》之常辭也。古今之學者異而問之,曰:是弒君何以複見?猶曰:賊未討,何以書葬?何以書葬者,不宜書葬也而書葬。何以複見者,亦不宜複見也而複見。二者同貫,不得不相若也。質之複見,直以赴問,而辨不親弒,非不當誅也。則亦不得不謂悼公之書葬,直以赴問而辨不成弒,非不當罪也。若是則《春秋》之說亂矣,豈可法哉。無比而處之,誣辭也。今視其比,皆不當死,何以誅之?《春秋》赴問數百,應問數千,同留經中。翻援比類,以發其端。卒無妄言而得應於傳者。今使外賊不可誅,故皆複見,而問曰此複見何也,言莫妄於是,何以得應乎?故吾以其得應,知其問之不妄。以其問之不妄,知質之獄不可不察也。夫名為弒父而實免罪者,已有之矣;亦有名為弒君,而罪不誅者。逆而距之,不若徐而味之。且吾語質有本,《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此言物莫無鄰,察視其外,可以見其內也。今案盾事而觀其心,願而不刑,合而信之,非篡弒之鄰也。按盾辭號乎天,苟內不誠,安能如是?是故訓其終始無弒之志。掛惡謀者,過在不遂去,罪在不討賊而已。臣之宜為君討賊也,猶子之宜為父嘗藥也。子不嘗藥,故加之弒父;臣不討賊,故加之弒君。所以示天下廢臣子之節,其惡之大若此也。故盾之不討賊,為弒君也,與止之不嘗藥為弒父無以異。盾不宜誅,以此參之。問者曰:夫謂之弒而有不誅,其論難知,非蒙之所能見也。故赦止之罪,以傳明之。盾不誅,無傳,何也?曰:世亂義廢,背上不臣,篡弒覆君者多,而有明大惡之誅,誰言其誅。故晉趙質、楚公子比皆不誅之文,而弗為傳,弗欲明之心也。問者曰:人弒其君,重卿在而弗能討者,非一國也。靈公弒,趙盾不在。不在之與在,惡有厚薄。《春秋》責在而不討賊者,弗擊臣子爾也。責不在而不討賊者,乃加弒焉,何其責厚惡之薄、薄惡之厚也?曰:《春秋》之道,視人所惑,為立說以大明之。今趙盾賢而不遂於理,皆見其善,莫見其罪,故因其所賢而加之大惡,擊之重責,使人湛思而自省悟以反道。曰:吁!君臣之大義,父子之道,乃到乎此,此所由惡薄而責之厚也。他國不討賊者,諸斗筲之民,何足數哉?弗擊人數而已。此所由惡厚而責薄也。傳曰:輕為重,重為輕,非是之謂乎?故公子比嫌可以立,趙盾嫌無臣責,許止嫌無子罪。《春秋》為人不知惡而恬行不備也,是故重累責之,以矯枉世而直之。矯者不過其正,弗能直。知此而義異矣。
[book_title]竹林第三
《春秋》之常辭也,不予夷狄而予中國為禮,到 之戰,偏然反之,何也?曰:《春秋》無通辭,從變而移。今晉變而為夷狄,楚變而為君子,故移其辭以從其事。夫莊王之舍鄭,有可貴之美,晉人不知其善,而欲擊之。所救已解,如挑與之戰,此無善善之心,而輕救民之意也,是以賤之。而不使得與賢者為禮。秦穆侮蹇叔而大敗。鄭文輕眾而喪師。《春秋》之敬賢重民如是。是故戰攻侵伐,雖數百起,必一二書,傷其害所重也。問者曰:其書戰伐甚謹。其惡戰伐無辭,何也?曰:會同之事,大者主小;戰伐之事,後者主先。苟不惡,何為使起之者居下。是其惡戰伐之且《春秋》之法,凶年不修舊,意在無苦民爾。苦民尚惡之。況傷民乎?傷民尚痛之,況殺民乎?故曰:凶年舊則譏。造邑則諱。是害民之小者,惡之小也;害民之大者,惡之大也。今戰伐之於民,其為害幾何?考意而觀指,則《春秋》之所惡者,不任德而任力,驅民而殘賊之。其所好者,設而勿用,仁義以服之也。詩云:“弛其文德,洽此四國。”《春秋》之所善也。夫德不足以親近,而文不足以來遠,而斷斷以戰伐為之者,此固《春秋》之所甚疾已,皆非義也。難者曰:《春秋》之書戰伐也,有惡有善也。惡詐擊而善偏戰,奈何以《春秋》為無義戰而盡惡之也?曰:凡《春秋》之記災異也,雖 有數莖,猶謂之無麥苗也。今天下之大,三百年之久,戰攻侵攻不可勝數,而複 者有二焉。是何以異於無麥苗之有數莖哉?不足以難之,故謂之無義戰也。以無義戰為不可,則無麥苗亦不可也;以無麥苗為可,則無義戰亦可矣。若《春秋》之於偏戰也,善其偏,不善其戰,有以效其然也。《春秋》愛人,而戰者殺人,君子奚說善殺其所愛哉?故《春秋》之於偏戰也,猶其於諸夏也。引之魯,則謂之外;引之夷狄,則謂之內。比之詐戰,則謂之義;比之不戰,則謂之不義。故盟不如不盟。然而有所謂善盟。戰不如不戰,然而有所謂善戰。不義之中有義,義之中有不義。辭不能及,皆在於指,非精心達思者,其孰能知之。《詩》云:“棠棣之華,偏其反而。豈不爾思?室是遠而。”孔子曰:“未之思,夫何遠之有!”由是觀之。見其指者,不任其辭。不任其辭,然後可與適道矣。
司馬子反為其君使。廢君命,與敵情,從其所請,與宋平。是內專政而外擅名也。專政則輕君,擅名則不臣,而《春秋》大之,奚由哉?曰:為其有慘怛之恩,不忍餓一國之民,使之相食。推恩者遠之而大,為仁者自然而美。今子反出己之心,矜宋之民,無計其閒,故大之也。難者曰:《春秋》之法,卿不憂諸侯,政不在大夫。子反為楚臣而恤宋民,是憂諸侯也;不複其君而與敵平,是政在大夫也。溴梁之盟,信在大夫,而諸侯刺之,為其奪君尊也。平在大夫,亦奪君尊,而《春秋》大之,此所間也。且《春秋》之義,臣有惡,擅名美。故忠臣不諫,欲其由君出也。《書》曰:“爾有嘉謀嘉猷,入告爾君於內,爾乃順之於外,曰:此謀此猷,惟我君之德。”此為人臣之法也。古之良大夫,其事君皆若是。今子反去君近而不複,莊王可見而不告,皆以其解二國之難為不得已也。奈其奪君名美何?此所惑也。曰:《春秋》之道,固有常有變,變用於變,常用於常,各止其科,非相妨也。今諸子所稱,皆天下之常,雷同之義也。子反之行,一曲之變。獨修之意也。夫目驚而體失其容,心驚而事有所忘,人之情也。通於驚之情者,取其一美,不盡其失。《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此之謂也。今子反往視宋,間人相食,大驚而哀之,不意之到於此也,是以心駭目動而違常禮。禮者,庶於仁、文,質而成體者也。今使人相食,大失其仁,安著其禮?方救其質,奚恤其文?《春秋》之辭,有所謂賤者,有賤乎賤者。夫有賤乎賤者,則亦有貴乎貴者矣。今讓者《春秋》之所貴。雖然見人相食,驚人相爨,救之忘其讓,君子之道有貴於讓者也。故說《春秋》者,無以平定之常義,疑變故之大則,義幾可諭矣。
《春秋》記天下之得失,而見所以然之故。甚幽而明,無傳而著,不可不察也。夫泰山之為大,弗察弗見,而況微渺者乎?故案《春秋》而適往事,窮其端而視其故,得誌之君子,有喜之人,不可不慎也。齊頃公親齊桓公之孫,國固廣大而地勢便利矣,又得霸主之余尊,而誌加於諸侯。以此之故,難使會同,而易使驕奢。即位九年,未嘗肯一與會同之事。有怒魯衛之志,而不從諸侯於清丘、斷道。春往伐魯,入其北郊,顧返伐衛,敗之新築。當是時也,方乘勝而誌廣,大國往聘,慢而弗敬其使者。晉魯懼怒,內悉其眾,外得黨與曹衛,四國相輔,大困之奸,獲齊頃公, 逄丑父。深本頃公之所以大辱身,幾亡國,為天下笑,其端乃從懾魯勝衛起。伐魯,魯不敢出,擊衛,大敗之,因得氣而無敵國以興患也。故曰,得誌有喜,不可不戒。此其效也。自是之後,頃公恐懼,不聽聲樂,不飲酒食肉,內愛百姓,問疾吊霄,外敬諸侯。從會與盟,卒終其身,國家安寧。是福之本生於憂,而祝起於喜也。嗚呼!物之所由然,其於人切近,可不省邪?
逄丑父殺其身以生其君,何以不得謂知權?丑父欺晉,祭仲許宋,俱枉正以存其君。然而丑父之所為,難於祭仲,祭仲見賢而丑父猶見非,何也?曰:是非難別者在此。此其嫌疑相似而不同理者,不可不察。夫去位而避兄弟者,君子之所甚貴;獲虜逃遁者,君子之所甚賤。祭仲措其君於人所甚貴以生其君,故《春秋》以為知權而賢之。丑父措其君於人所甚賤以生其君,《春秋》以為不知權而簡之。其俱枉正以存君,相似也;其使君榮之與使君辱,不同理。故凡人之有為也,前枉而後義者,謂之中權,雖不能成,《春秋》善之,魯隱公、鄭祭仲是也。前正而後有枉者,謂之邪道,雖能成之,《春秋》不愛,齊頃公、逄丑父是也。夫冒大辱以生,其情無樂,故賢人不為也,而眾人疑焉。《春秋》以為人之不知義而疑也,故示之以義,曰國滅君死之,正也。正也者,正於天之為人性命也。天之為人性命,使行仁義而羞可恥,非若鳥獸然,苟為生,苟為利而已。是故《春秋》推天施而順人理,以到尊為不可以加於到辱大羞,故獲者絕之。以到辱為亦不可以加於到尊大位,故難失位弗君也。已反國複在位矣,而《春秋》猶有不君之辭,況其固然方獲而虜邪。其於義也,非君定矣。若非君,則丑父何權矣。故欺三軍為大罪於晉,其免頃公為辱宗廟於齊,是以雖難而《春秋》不愛。丑父大義,宜言於頃公曰:“君慢侮而怒諸侯,是失禮大矣。今被大辱而弗能死,是無恥也而複重罪。請俱死,無辱宗廟,無羞社稷。”如此,雖陷其身,尚有廉名。嘗此之時,死賢於生。故君子生以辱,不如死以榮,正是之謂也。由法論之,則丑父欺而不中權,忠而不中義,以為不然?複察《春秋》。《春秋》之序辭也,置王於春正之間,非日上奉天施而下正人,然後可以為王也云爾。
今善善惡惡,好榮憎辱,非人能自生,此天施之在人者也。君子以天施之在人者聽之,則丑父弗忠也。天施之在人者,使人有廉恥。有廉恥者,不生於大辱。大辱莫甚於去南面之位而束獲為虜也。曾子曰:“辱若可避,避之而已。及其不可避,君子視死如歸。”謂如頃公者也。
《春秋》曰:“鄭伐許。”奚惡於鄭而夷狄之也?曰:衛侯 卒,鄭師侵之,是伐喪也。鄭與諸侯盟於蜀,以盟而歸,諸侯於是伐許,是叛盟也。伐喪無義,叛盟無信,無信無義,故大惡之。問者曰:“是君死,其子未逾年,有稱伯不子,法辭其罪何?曰:先王之製,有大喪者,三年不呼其門,順其誌之不在事也。《書》云:“高宗諒暗,三年不言。”居喪之義也。今縱不能如是,奈何其父卒未逾年即以喪舉兵也。《春秋》以薄恩,且施失其子心,故不複得稱子,謂之鄭伯,以辱之也。且其先君襄公伐喪叛盟,得罪諸侯,諸侯怒之未解,惡之未已。繼其業者,宜務善以覆之,父伐人喪,子以喪伐人,父加不義於人,子施失恩於親,以犯中國,是父負故惡於前,己起大惡於後。諸侯果怒而憎之,率而俱到,謀共擊之。鄭乃恐懼,去楚而成蟲牢之盟是也。楚與中國俠而擊之,鄭罷疲危亡,終身愁辜。無義而敗,由輕心然。孔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知其為得失之大也,故敬而慎之。今鄭伯既無子恩,又不熟計,舉兵不當,被患不窮,自取之也。是以生不得稱子,去其義也;死不得書葬,見其窮也。有國者視此。行身不放義,同事不審時,興事不審時,其何如此爾。
[book_title]玉英第四
謂一元者,大始也。知元年誌者,大人之所重,小人之所輕。是故治國之端在正名。名之正,興五世,五傳之外,美惡乃形,可謂得其真矣,非子路之所能見。
惟聖人能屬萬物於一,而擊之元也。終不及本所從來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變一謂之元。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故人唯有終始也,而生不必應四時之變。故元者為萬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故人雖生天氣及奉天氣者,不得與天元本、天元命而共違其所為也。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為也。繼天之所為而終之也。其道相與共功持業。安容言乃天地之元?天地之元奚為於此惡施於人?大其貫承意之理矣。
是故《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內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
非其位而即之,雖受之先君,《春秋》危之,宋繆公是也。非其位,不受之先君,而自即之,《春秋》危之,吳王僚是也。雖然,苟能行善得眾。《春秋》弗危,衛侯晉以立書葬是也。俱不宜立,而宋繆受之先君而危。衛宣弗受先君而不危,以此見得眾心之為大安也。故齊桓非直弗受之先君也。乃率弗宜為君者而立,罪亦重矣。然而知鞏懼,敬眾賢人,而以自覆蓋,知不背要盟以自湔浣也,遂為賢君,而霸諸侯。使齊桓被惡而無此美,得免殺戮乃幸已,何霸之有!魯桓忘其憂而禍逮其身。齊桓憂其憂而立功名。推而散之。凡人有憂而不知憂者凶,有憂而深憂之者吉。《易》曰:“複自道,何其咎。”此之謂也。匹夫之反道以除咎尚難,人主之反道以除咎甚易。《詩》云:“德 如毛。”言其易也。
公觀魚於棠,何?惡也。凡人之性,莫不善義,然而不能義者,利敗之也。故君子終日言不及利,欲以勿言愧之而已,愧之以塞其源也。夫處位動風化者,徒言利之名爾,猶惡之,況求利乎?故天王使人求賻求金,皆為大惡而書。今非直使人也,親自求之,是為甚惡。譏何故言觀魚?猶言觀社也,皆諱大惡之辭也。
《春秋》有經禮,有變禮。為如安性平心者,經禮也。至有於性,雖不安,於心,雖不平,於道,無以易之,此變禮也。是故昏禮不稱主人,經禮也。辭窮無稱,稱主人,變禮也。天子三年然後稱王,經禮也。有故則未三年而稱王,變禮也。婦人無出境之事,經禮也。母為子娶婦,奔喪父母,變禮也。明乎經變之事,然後知輕重之分,可與適權矣。難者曰:《春秋》事同者辭同。此四者俱為變禮,而或達於經,或不達於經,何也?曰:《春秋》理百物,辨品類,別嫌微。修本未者也。是故星墜謂之隕,螽附謂之雨,其所發之處不同,或降於天,或發於地,其辭不可同也。今四者俱為變禮也同,而其所發亦不同。或發於男,或發於女,其辭不可同也。是或達於常,或達於變也。
桓之志無王,故不書王。其誌欲立,故書即位。書即位者,言其弒君兄也。不書王者,以言其背天子。是故隱不言立,桓不言王者,從其誌以見其事也。從賢之志以達其義,從不肖之志以著其惡。由此觀之,《春秋》之所善,善也,所不善,亦不善也,不可不兩省也。
經曰:“宋督弒其君與夷。”《傳》言:“莊公馮殺之。”不可及於經,何也?曰:非不可及於經,其及之端眇,不足以類鉤之,故難知也。《傳》曰:“臧孫許與晉卻克同時而聘乎齊。”按經無有,豈不微哉。不書其往而有避也。今此《傳》言莊公馮,而於經不書,亦以有避也。是以不書聘乎齊,避所羞也。不書莊公馮殺,避所善也。是故讓者《春秋》之所善。宣公不與其子而與其弟,其弟亦不與子而反之兄子,雖不中法,皆有讓高,不可棄也。故君子為之諱不居正之謂避,其後也亂。移之宋督以存善誌。若直書其篡,則宣繆之高滅,而善之無所見矣。難者曰:為賢者諱,皆言之,為宣繆諱,獨弗言,何也?曰:不成於賢也。其為善不法,不可取,亦不可棄。棄之則棄善誌也,取之則害王法。故不棄亦不載,以竟見之而已。苟誌於仁無惡,此之謂也。
器從名、地從主人之謂製。權之端焉,不可不察也。夫權雖反經,亦必在可以然之域。不在可以然之域,故雖死亡,終弗為也,公子目夷是也。故諸侯父子兄弟不宜立而立者,《春秋》視其國與宜立之君無以異也。此皆在可以然之域也。到於 取乎莒,以之為同居,目曰“莒人滅 ,此在不可以然之域也。故諸侯在不可以然之域者,謂之大德,大德無逾閒者,謂正經。諸侯在可以然之域者,謂之小德,小德出入可也。權譎也,尚歸之以奉鉅經耳。故《春秋》之道,博而要,詳而反一也。公子目夷複其君,終不與國,祭仲已與,後改之,晉荀息死而不聽,衛曼姑拒而弗內,此四臣事異而同心,其義一也。目夷之弗與,重宗廟。祭仲與之,亦重宗廟。荀息死之,貴先君之命。曼姑拒之,亦貴先君之命民。事雖相反,所為同,俱為重宗廟、貴先帝之命耳。難者曰:公子目夷、祭仲之所以為者,皆存之事君,善之可矣。荀息、曼姑非有此事也,而所欲恃者皆不宜立者,何以得載乎義?曰:《春秋》之法,君立不宜立,不書,大夫立則書。書之者,弗予大夫之得立不宜立者也。不書,予君之得立之也。君之立不宜立者,非也。既立之,大夫奉之是也,荀息曼姑之所得為義也。
難紀季曰:《春秋》之法,大夫不得用地。又曰:公子無去國之義。又曰:君子不避外難。紀季犯此三者,何以為賢?賢臣故盜地以下敵,棄君以避難乎?曰:賢者不為是。是故托賢於紀季,以見季之弗為也。紀季弗為而紀侯使之可知矣。《春秋》之書事時,詭其實以有避也。其書人時,易其名以有諱也。故詭晉文得誌之實,以代諱避致王也。詭莒子號謂之人,避隱公也。易慶父之名謂之仲孫,變盛謂之成,諱大惡也。然則說《春秋》者,入則詭辭,隨其委曲而後得之。今紀季受命乎君而經書專,無善一名而文見賢,此皆詭辭,不可不察。《春秋》之於所賢也,固順其誌而一其辭,章其義而褒其美。今紀侯《春秋》之所貴也,是以聽其入齊之志,而詭其服罪之辭也,移之紀季。故告 於齊者,實莊公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予臧孫辰。以 入於齊者,實紀侯為之,而《春秋》詭其辭,以與紀季。所以詭之不同,其實一也。難者曰:有國家者,人欲立之,固盡不聽,國滅君死之,正也,何賢乎紀侯?曰:齊將複讎,紀侯自知力不加而誌距之,故謂其弟曰:“我宗廟之主,不可以不死也。汝以 往,服罪於齊,請以立五廟,使我先君歲時有所依歸。”率一國之眾,以衛九世之主。襄公逐之不去,求之弗予,上下同心而俱死之。故謂之大去。《春秋》賢死義,且得眾心也,故為諱滅。以為之諱,見其賢之也。以其賢之也,見其中仁義也。
[book_title]精華第五
《春秋》慎辭,謹於名倫等物者也。是故小夷言伐而不得言戰,大夷言戰而不得言獲,中國言獲而不得言執,各有辭也。有小夷避大夷而不得言戰,大夷避中國而不得言獲,中國避天子而不得言執,名倫弗予,嫌於相臣之辭也。是故大小不逾等,貴賤如其倫,義之正也。
大雩者何?旱祭也。難者曰:大旱雩祭而請雨,大水鳴鼓而攻社,天地之所為,陰陽之所起也。或請焉,或攻焉,何也?曰:大旱,陽滅陰也。陽滅陰者,尊厭卑也,固其義也,雖大甚,拜請之而已,敢有加也?大水者,陰滅陽也。陰滅陽者,卑勝尊也,日食亦然。皆下犯上,以賤傷貴者,逆節也,故鳴鼓而攻之,朱絲而脅之,為其不義也。此亦《春秋》之不畏強御也。故變天地之位,正陰陽之序,直行其道而不忘其難,義之至也。是故脅嚴社而不為不敬靈,出天王而不為不尊上,辭父之命而不為不承親,絕母之屬而不為不孝慈,義矣夫。
難者曰:《春秋》之法,大夫無遂事。又曰:出境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又曰:大夫以君命出,進退在大夫也。又曰:聞喪徐行而不反也。夫既曰無遂事矣,又曰專之可也。既曰進退在大夫矣,又曰徐行而不反也。若相悖然,是何謂也?曰:四者各有所處。得其處則皆是也,失其處,則皆非也。《春秋》固有常義,又有應變。無遂事者,謂平生安寧也。專之可也者,謂救危除患也。進退在大夫者,謂將率用兵也。徐行不反者,謂不以親害尊,不以私妨公也。此之謂將得其私,知其指。故公子結受命往媵陳人之婦,於鄄。道生事,從齊桓盟,《春秋》弗非,以為救莊公之危。公子遂受命使京師,道生事之晉,《春秋》非之,以為是時僖公安寧無危。故有危而不專救,謂之不忠;無危而擅生事,是卑君也。故此二臣俱生事,《春秋》有是有非,其義然也。
齊桓挾賢相之能,用大國之資,即位五年,不能致一諸侯。於柯之盟,見其大信,一年而近國之君畢到,鄄幽之會是也。其後二十年之間亦久矣,尚未能大合諸侯也。至於救邢衛之事,見存亡繼絕之義,而明年遠國之君畢到,貫澤、陽谷之會是也。故曰親近者不以言,召遠者不以使,此其效也。其後矜功,振而自足,而不修德,故楚人滅弦而誌弗憂,江黃伐陳而不往救,損人之國而執其大夫,不救陳之患而責陳不納,不複安鄭,而必欲迫之以兵,功未良成而誌已滿矣。故曰:“管仲之器小哉!”此之謂也。
《春秋》之聽獄也,必本其事而原其誌。誌邪者不待成,首惡者罪特重,本直者其論輕。是故逄丑父當 ,而轅濤涂不宜執,魯季子追慶父,而吳季子釋闔廬。此四者罪同異論,其本殊也。俱欺仨三軍,或死或不死;俱弒君,或誅或不誅。聽訟折獄,可無審耶!故折獄而是也,理益明,教益行。折獄而非也,暗理迷眾,與教相妨。教,政之本也。獄,政之末也。其事異域,其用一也,不可不以相順,故君子重之也。
難晉事者曰:《春秋》之法,未逾年之君稱子,蓋人心之正也。到裡克殺奚齊,避此正辭而稱君之子,何也?曰:所聞《詩》無達詁,《易》無達佔,《春秋》無達辭,從變從義,而一以奉人。仁人錄其同姓之禍,固宜異操。晉,《春秋》之同姓也。驪姬一謀而三君死之,天下之所共痛也。本其所為為之者,蔽於所欲得位而不見其難也。《春秋》疾其所蔽,故去其正辭,徒言君之子而已。若謂奚齊曰:嘻嘻!為大國君之子,富貴足矣,何必以兄之位為欲居之,以到此乎云爾。錄所痛之辭也。故痛之中有痛,無罪而受其死者,申生、奚齊、卓子是也。惡之中有惡者,己立之,己殺之,不得如他臣之弒君者,齊公子商人是也。故晉禍痛而齊禍重。《春秋》傷痛而敦重,是以奪晉子繼位之辭與齊子成君之號,詳見之也。
古之人有言曰:不知來,視諸往。今《春秋》之為學也,道往而明來者也。然而其辭體天之微,故難知也。弗能察,寂若無;能察之,無物不在。是故為《春秋》者,得一端而多連之,見一空而博貫之,則天下盡矣。魯僖公以亂即位,而知親任季子。季子無恙之時,內無臣下之亂,外無諸侯之患,行之二十年,國家安寧。季子卒之後,魯不支鄰國之患,直乞師楚耳。僖公之情非輒不肖而國衰益危者,何也?以無季子也。以魯人之若是也,亦知他國之皆若是也。以他國之皆若是,亦知天下之皆若是也。此之謂連而貫之。故天下雖大,古今雖久,以是定矣。以所任賢,謂之主尊國安。所任非其人,謂之主卑國危。萬世必然,無所疑也。其在《易》曰:“鼎折足,覆公餗。”夫鼎折足者,任非其人也。覆公 者,國家傾也。是故任非其人而國家不傾者,自古到今未嘗聞也。故吾按《春秋》而觀成敗,乃切於前世之興亡也。任賢臣者,國家之興也。夫知不足以知賢,無可奈何矣。知之不能任,大者以死亡,小者以亂危,其若是何邪?以莊公不知季子賢邪?安知病將死,召而授以國政。以殤公為不知孔父賢邪?安知孔父死己必死,趨而救之。二主知皆足以知賢,而不決,不能任。故魯莊以危,宋殤以弒。使莊公早用季子,而宋殤素任孔父,尚將興鄰國,豈直免弒哉。此吾所悁悁而悲者也。
[book_title]王道第六
《春秋》何貴乎元而言之?元者,始也,言本正也。道,王道也。王者,人之始也。王正則元氣和順、風雨時、景星見、黃龍下。王不正則上變天,賊氣並見。五帝三王之治天下,不敢有君民之心。什一而稅。教以愛,使以忠,敬長老,親親而尊尊,不奪民時,使民不過歲三日。民家給人足,無怨望忿怒之患,強弱之難,無讒賊妒疾之人。民修德而美好,被發銜哺而游,不慕富貴,恥惡不犯。父不哭子;兄不哭弟。毒蟲不螫,猛獸不搏,抵蟲不觸。故天為之下甘露,朱草生,醴泉出,風寸時,嘉禾興,鳳凰麒麟游於郊。囹圄空虛,書衣裳而民不犯。民情到樸而不文。郊天祀地,秩山川,以時到,封於泰山,禪於梁父。立明堂,宗祀先帝。以祖配天,天下諸侯各以其職來祭。貢土地所有,先以入宗廟,端冕盛服而後見先。德恩之報,奉先之應也。
桀紂皆聖王之後,驕溢妄行。侈宮室,廣苑囿,窮五采之變,極飭材之工,困野獸之足,竭山澤之列,食類惡之獸。奪民財食,高雕文刻鏤之觀,盡金玉骨象之工,窮白黑之變。深刑妄殺以陵下,聽鄭衛之音,充傾宮之志,靈虎 文采之獸。以希見之意,嘗佞賜讒。以糟為丘,以酒為池。孤貧不養,殺聖賢而剖其心,生燔人聞其臭,剔孕婦見其化, 朝涉之足察其拇,殺梅伯以為醢,刑鬼侯之女取其環。君臣畏恐,莫敢盡忠,紂愈自賢。周發兵,不期會於孟津者八百諸侯,共誅紂,大亡天下。《春秋》以為戒,曰:“蒲社災。”周衰,天子微弱,諸侯力政,大夫專國,士專邑,不能行度製法文之禮。諸侯背叛,莫修貢聘,奉獻天子。臣弒其君,子弒其父,孽殺其宗,不能統理,更相伐銼以廣地。以強相脅,不能製屬。強奄弱,眾暴寡,富使貧,並兼無已。臣下上僭,不能禁止。日為之食,星 如雨,雨螽,沙鹿崩。夏大雨水,冬大雨雪, 石於宋五,六 退飛。 霜不殺草,李梅實。正月不雨,到於秋七月。地震,梁山崩,壅河,三日不流。書晦。彗星見於東方,孛於大辰。鸛鵒來巢,《春秋》異之。以此見悖亂之徵。孔子明得失,差貴賤,反王道之本。譏天王以致太平。刺惡譏微,不遣小大,善無細而不舉,惡無細而不去,進善誅惡,絕諸本而已矣。
天王使宰喧來歸惠公仲子之賜,刺不及事也。天王伐鄭,譏親也,會王世子,譏微也。祭公來逆王後,譏失也。刺家父求車,武氏毛伯求賻金。王人救衛。王師敗於貿戎。天王不養,出居於鄭,殺母弟,王室亂,不能及外,無以先天下,召衛侯不能致,遣子突徵衛不能絕,無駭滅極不能誅。諸侯得以大亂,篡弒無已。臣下上逼,僭擬天子。諸侯強者行威,小國破滅。晉到三侵周,與天王戰於貿戎而大敗之。戎執凡伯於楚丘以歸。諸侯本怨隨惡,發兵相破,夷人宗廟社稷,不能統理。臣子強,到弒其君父。法度廢而不複用,威武絕而不複行。故鄭魯易地,晉文再致天子。齊桓會王世子,擅封邢、衛、杞,橫行中國,意欲王天下。魯舞八俏,北祭泰山,郊天祀地,如天子之為。以此之故,弒君三十二,細惡不絕之所致也。
《春秋》立義:祭天地,諸侯祭社稷,諸山川不在封內不祭。有天子在,諸侯不得專地,不得專封,不得專執天子之大夫,不得舞天子之樂,不得致天子之賦,不得適天子之貴。君親無將,將而誅。大夫不得廢置君命。立適,以長不以賢,立子以貴不以長。立夫人以適不以妾。親近以來遠,未有不先近而致遠者也。故內其國而外諸夏,內諸夏而外夷狄,言自近者始也。
諸侯來朝者得褒,邾妻儀父稱字,滕薛稱侯,荊得人,介葛盧得名。內出言如,諸侯來日朝,大夫來日聘,王道之意也。誅惡而不得遣細大,諸侯不得為匹夫興師,不得執天子之大夫,執天子之大夫與伐國同罪,執凡伯言伐。獻八俏,諱八言六。鄭魯易地,諱易言假。晉文再致天子,諱致言狩。桓公存邢、衛、杞,不見《春秋》,內心予之,行法絕而不予,止亂之道也,非諸侯所當為也。《春秋》之義,臣不討賊,非臣也。子不複仇,非子也。故誅趙盾賊不討者,不書葬,臣子之誅也。許世子止不嘗藥,而誅為弒父,楚公子比脅而立,而不免於死。齊桓晉文擅封,致天子,誅亂、繼絕、存亡,侵伐會同,常為本主。曰:桓公救中國,攘夷狄,卒服楚,晉文再致天子,皆止不誅,善其牧諸侯,奉獻天子而服周室,《春秋》予之為伯,誅意不誅辭之謂也。
魯隱之代桓立,祭仲之出忽立突,仇牧、孔父、荀息之死節,公子目夷不與楚國,此皆執權存國,行正世之義,守拳拳之心,《春秋》嘉氣義焉,故皆見之,複正之謂也。夷狄邾妻人、牟人、葛人,為其天王崩而相朝聘也,此其誅也。殺世子母弟直稱君,明失親親也。魯季子之免罪,吳季子之讓國,明親親之恩也。閽殺吳子餘祭,見刑人之不可近。鄭伯 原卒於會,諱弒,痛強臣專君,君不得為善也。衛人殺州吁,齊人殺無知,明君臣之義,守國之正也。衛人立晉,美得眾也。君將不言率師,重君之義也。正月,公在楚,臣子思君,無一日無君之意也。誅受令,恩衛葆,以正囹圉之平也。言圍成,甲竿祠兵,以別迫脅之罪,誅意之法也。作南門。刻桷,丹楹,作雉門及兩觀。築三台,新延廄,譏驕溢不恤下也。故臧孫辰請 於齊,孔子曰:“君子為國,必有三年之積。一年不熟乃請 ,失君之職也。誅犯始者,省刑,絕惡疾始也。大夫盟於澶淵,刺大夫之專政也。諸侯會同,賢為主,賢賢也。《春秋》紀纖芥之失,反之王道。追古貴信,結言而已,不到用牲盟而後成約。故曰:齊侯衛侯胥命於蒲。《傳》曰:“古者不盟,結言而退。”宋伯姬曰:“婦人夜出,傅母不在,不下堂。曰:古者周公東徵,則西國怨。桓公曰:“無貯粟,無鄣谷,無易樹子,無以妾為妻。”宋襄公曰:“不鼓不成列,不厄人。”莊王曰:“古者桿不穿,皮不蠹,則不出。”君子篤於禮,薄於利,要其人不要其土,告從不赦,不祥。強不陵弱。齊頃公吊死視疾,孔父正色而立於朝,人莫過而致難乎其君,齊國佐不辱君命而尊齊侯,此《春秋》之救文以質也。救文以質,見天下諸侯所以失其國者亦有焉。潞子欲合中國之禮義,離乎夷狄,未合乎中國,所以亡也。吳王夫差行強於越,臣人之主,妾人之妻,卒以自亡,宗廟夷,社稷滅。其可痛也。長王投死,於戲,豈不哀哉!晉靈行無禮,處台上彈君臣,枝解宰人而棄之,漏陽處父之謀,使陽處父死。及患趙盾之諫,欲殺之,卒為趙盾所弒。晉獻公行逆理,殺世子申生以驪姬立奚齊、卓子,皆殺死,國大亂,四世乃定,幾為秦所滅,從驪姬起也。楚平王行無度,殺伍子胥父兄。蔡昭公朝之,因請其裘,昭公不與。吳王非之。舉兵加楚,大敗之。君舍乎君室,大夫舍乎大夫室,妻楚王之母,貪暴之所致也。晉厲公行暴道,殺無罪人,一朝而殺大臣三人。明年,臣下畏恐,晉國殺之。陳侯佗淫乎蔡,蔡人殺之。古者諸侯出疆必具左右,備一師,以備不虞。今陳侯恣以身出入民間,到死閭裡之庸,甚非人君之行也。宋閔公矜婦人而心妒,與大夫萬博。萬與魯莊公曰:“天下諸侯宜為君者,唯魯侯爾。”閔公妒其言,曰:“此虜也,爾虜焉故。魯侯之美惡乎到?”萬怒,搏閔公絕 。此以與臣博之過也。古者人君立於陰,大夫立於陽,所以別位,明貴賤。今與臣相對而博,置婦人在側,此君臣無別也。故使萬稱他國卑閔公之意,閔公藉萬而身與之博,下君自置。有辱之婦人之房,俱而矜婦人,獨得殺死之道也。《春秋傳》曰:“大夫不適君。”遠此逼也。梁內役民無已。其民不能堪,使民比地為伍,一家亡,五家殺刑。其民曰:先亡者封,後亡者刑。君者將使民以孝於父母,順於長老,守丘墓,承宗廟,世世祀其先。今求財不足,行罰如將不勝,殺戮如屠,仇仇其民,魚爛而亡,國中盡空。《春秋》曰:“梁亡。”亡者自亡也,非人亡之也。虞公貪財,不顧其難,愉耳悅目,受晉之璧、屈產之乘,假晉師道,還以自滅。宗廟破毀,社稷不祀,身死不葬,貪財之所致也。故《春秋》以此見物不空來,寶不虛出,自內出者,無匹不行,自外到者,無主不止,此其應也。楚靈王行強乎陳蔡,意廣以武,不顧其行,虜所美,內罷其眾。乾溪有物女,水盡則女見,水滿則不見。靈王舉發其國而役,三年不罷,楚國大怨。殺無罪臣成然,公子棄疾卒令靈王父子自殺而取其國。虞不離津澤,農不去疇土,而民相愛也。此非盈意之過耶?魯莊公好宮室,一年三起台。夫人內淫兩弟,國絕莫繼,為齊所存,夫人淫之過也。妃匹貴妾,可不慎邪?此皆內自強從心之敗己,見自強之敗,尚有正諫而不用,卒皆取亡。曹羈諫其君曰:“戎眾以無義,君無自適。”君不聽,果死戎寇。伍子胥諫吳王,以為越不可不敢。吳王不聽,到死伍子胥。還九年,越果大滅吳國。秦穆公將襲鄭,百裡、蹇叔諫曰:“千裡而襲人者,未有不亡者也。”穆公不聽。師果大敗 中,匹馬只輪無反者。晉假道虞,虞公許之。宮之奇諫曰:“唇亡齒寒,虞虢之相救,非相賜也。君請勿許。”虞公不聽,後虞果亡於晉。《春秋》明此,存亡道可觀也。觀乎蒲社,知驕溢之罰。觀乎許田,知諸侯不得專封。觀乎齊桓、晉文、宋襄、楚莊,知任賢奉上之功。觀乎魯隱、祭仲、叔武、孔父、荀息、仇牧、吳季子、公子目夷,知忠臣之效。觀乎楚公子比,知臣子之道,效死之義。觀乎潞子,知無輔自詛之敗。觀乎公在楚,知臣子之恩。觀乎漏言,知忠道之絕。觀乎獻六羽,知上下之差。觀乎宋伯姬,知貞婦之信。觀乎吳王夫差,知強陵弱。觀乎晉獻公,知逆理近色之過。觀乎楚昭王之伐蔡,知無義之反。觀乎晉厲之妄殺無罪,知行暴之報。觀乎陳佗宋閔,知妒淫之禍。觀乎虞公、梁亡,知貪財枉法之窮。觀乎楚靈,知苦民之壤。觀乎魯莊之起台,知驕奢淫溢之失。觀乎衛侯朔,知不即召之罪。觀乎執凡伯,知犯上之法。觀乎晉 缺之伐邾妻,知臣下作福之誅。觀乎公子 ,知臣窺君之意。觀乎世卿,知移權之敗。故明王視於冥冥,聽於無聲,天覆地載,天下萬國,莫敢不悉靖春職受命者,不示臣下以知之到也。故道同則不能相先,情同則不能相使,此其教也。由此觀之,未有去人君之權,能製其勢者也;未有貴賤無差,能全其位者也。故君子慎之。
[book_title]滅國上第七
王者,民之所往。君者,不失其群者也。故能使萬民往之,而得天下之群者,無敵於天下。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小國德薄,不朝聘大國,不與諸侯會聚,孤特不相守,獨居不同群,遭難莫之救,所以亡也。非獨公侯大人如此,生天地之間,根本微者,不可遭大風疾雨,立鑠消耗。衛侯朔固事齊襄,而天下患之,虞虢並力,晉獻難之。晉趙盾,一夫之士也,無尺寸之土,一介之眾也。而靈公據霸主之余尊,而欲誅之,窮變極詐,詐盡力竭,祝大及身。推盾之心,載小國之位,孰能亡之哉?故伍子胥,一夫之士也,去楚干闔廬,遂得意於吳。所托者誠是,何可御邪?楚王髡托其國於子玉得臣,而天下畏之。虞公托其國於宮之奇,晉獻患之。及髡殺得臣,天下輕之,虞公不用宮之奇,晉獻亡之。存亡之端,不可不知也。諸侯見加以兵,逃遁奔走,到於滅亡而莫之救,平生之素行可見也。隱代桓立,所謂僅存耳,使無駭帥師滅極,內無諫臣,外無諸侯之救;載亦由是也,宋、蔡、衛國伐之,鄭因勘和而取之。此無以異於遣重寶於道而莫之守,見者掇之也。鄧、穀失地而朝魯桓,鄧、穀失地,不亦宜乎?
[book_title]滅國下第八
紀侯之所以滅者,乃九世之仇也。一旦之言,危百世之嗣,故曰大去。衛人侵成,鄭入成,及齊師圍成,三被大兵,終滅,莫之救,所恃者安在?齊桓公欲行霸道,譚遂違命,故滅而奔莒。不事大而事小,曹伯之所以戰死於位。諸侯莫助憂者。幽之會,齊桓數合諸侯,曹小,未嘗來也。魯大國,幽之會,莊公不往。戎人乃窺兵於濟西,由見魯孤獨而莫之救也。此時大夫廢君命,專救危者。魯莊公二十七年,齊桓為幽之會,衛人不來。其明年,桓公怒而大敗之。及伐山戎,張旗陳獲以驕諸侯。於是魯一年三築台,亂臣比三起於內,夷狄之兵仍滅於外,衛滅之端,以失幽之會。亂之本,存親內蔽。邢未嘗會齊桓也,附晉又微,晉侯獲於韓而背之,淮之會是也。齊桓卒,豎刁易牙之亂作。邢與狄伐其同姓,取之。其行如此,雖爾親,庸能親爾乎?是君也,其滅於同姓,衛侯毀滅邢是也。齊桓為幽之會,衛不到,桓怒而伐之。狄滅之,桓憂而立之。魯莊為柯之盟,劫汶陽,魯絕,桓立之。邢杞未嘗朝聘,齊桓見其滅,率諸侯而立之,用心如此,豈不霸哉?故以憂天下與之。
[book_title]隨本消息第九
顏淵死,子曰:“天喪予。”子路死,子曰:“天祝予。”西狩獲麟,曰:“吾道窮,吾道窮。”三年,身隨而卒。天命成敗,聖人知之,有所不能救,命矣夫。
先晉獻之卒,齊桓為葵丘之會,再致其集。先齊孝未卒一年,魯僖乞師取 。晉文之威,天子再致。先卒一年,魯僖公之心,分而事齊。文公不事晉。先齊侯潘卒一年,文公如晉,衛侯鄭伯皆不期來。齊侯已卒,諸侯果會晉大夫於新城。魯昭公以事楚之故,晉人不入。楚國強而得意,一年再會諸侯,伐強吳,為齊誅亂臣,遂滅厲。魯得其威以滅 其明年,如晉,無河上之難。先晉昭之卒一年,無難。楚國內亂,臣弒君。諸侯會於平丘,謀誅楚亂臣,昭公不得與盟,大夫見執。吳大敗楚之黨六國於雞父。公如晉而大辱,《春秋》為之諱而言有疾。由此觀之,所行從不足恃,所事者不可不慎。此亦存亡榮辱之要也。先楚莊王卒之三年,晉滅赤狄潞氏及甲氏留吁。先楚子審卒之三年,鄭服蕭魚。晉侯周卒一年,先楚子昭卒之二年,與陳蔡伐鄭而大克。其明年,楚屈建會諸侯而張中國。卒之三年,諸夏之君朝於楚。楚子卷繼之,四年而卒。其國不為侵奪,而顧隆盛強大,中國不出年余,何也?楚子昭蓋諸侯可者也,天下之疾其君者,皆赴 而乘之。兵四五出,常以眾擊少,以專擊散,義之盡也。先卒四五年,中國內乖,齊、晉、魯、衛之兵分守,大國襲小。諸夏再會陳儀,齊不肯往。吳在其南,而二君殺,中國在其北,而齊衛殺其君,慶封劫君亂國,石惡之徒聚而成群,衛 據陳儀而為諼。林父據戚而以畔,宋公殺其世子,魯大饑。中國之行,亡國之跡也。譬如於文宣之際,中國之君,五年之中五君殺。以晉靈之行,使一大夫立於斐林,拱揖指揮,諸侯莫敢不出,此猶隰之有泮也。
[book_title]盟會要第十
至意雖難喻,蓋聖人者貴除天下之患。貴除天下之患,故《春秋》重,而書天下之患遍矣。以為本於見天下之所以致患,其意欲以除天下之患,何謂哉?天下者無患,然後性可善;性可善,然後清廉之化流;清廉之化流,然後王道舉。禮樂興,其心在此矣。《傳》曰:諸侯相聚而盟。君子修國曰:此將率為也哉。是以君子以天下為憂也,患乃至於弒君三十六,亡國五十二,細惡不絕之所致也。辭已喻矣,故曰:立義以明尊卑之分,強干弱枝以明大小這職;別嫌疑之行,以明正世之義;采摭托意,以矯失禮。善無小而不舉,無惡小而不去,以純其美。別賢不肖以明其尊。親近以來遠,因其國而容天下,名倫等物不失其理。公心以是非,賞善誅惡而王澤洽,始於除患,正一而萬物備。故曰大矣哉其號,兩言而管天下。此之謂也。
[book_title]正貫第十一
《春秋》,大義之所本耶?六者之科,六者之旨之謂也。然後援天端,布流物,而貫通其理,則事變散其辭矣。故誌得失之所從生,而後差貴賤之所始矣。論罪源深淺,定法誅,然後絕屬之分別矣。立義定尊卑之序,而後君臣之職明矣。載天下之賢方,表廉義之所在,則見複正焉耳。幽隱不相逾,而近之則密矣。而後萬變之應無窮者,故可施其用於人,而不悖其倫矣。是以必明其統於施之宜,故知其氣矣,然後能食其誌也;知其聲矣,而後能扶其精也。知其行矣,而後能遂其形也;知其物矣,然後能別其情也。故倡而民和之,動而民隨之,是知引其天性所好,而厭其情之所憎者也。如是則言雖約,說必布矣;事雖小,功必大矣。聲音盛化運於物,散人於理,德在天地,神明休集,並行而不竭,盈於四海而訟詠。《書》曰:“八音克諧,無相奪倫,神人以和。”乃是謂也。故明於情性乃可與論為政,不然,雖勞無功。夙夜是寢,思慮拳心,猶不能睹,故天下有非者。三示當中孔子之所謂非,尚安知通哉!
[book_title]十指第十二
《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文,天下之大,事變之博,無不有也。雖然,大略之要有十指。十指者,事之所擊也,王化之所由得流也。舉事變見有重焉,一指也。見事變之所至者,一指也。因其所以至者而治之,一指也。強干弱枝,大本小末,一指也。別嫌疑,異同類,一指也。論賢才之義,別所長之能,一指也。親近來遠,同民所欲,一指也。承周文而反之質,一指也。木生火,火為夏,天之端,一指也。切刺譏之所罰,考變異之所加,天之端,一指也。舉事變見有重焉,則百姓安矣。見事變之所至者,則得失審矣。因其所以至而治之,則事之本正矣。強干弱枝,大本小末,則君臣之分明矣。別嫌疑,異同類,則是非著矣。論賢才之義,別所長之能,則百官序矣。承周文而反之質,則化所務立矣。親近來遠,同民所欲,則仁恩達矣。木生火,火為夏,則陰陽四時之理相受而次矣。切刺譏之所罰,考變異之所加,則天所欲為行矣。統此而舉之,德澤廣大,衍溢於四海,陰陽和調,萬物靡不得其理矣。說《春秋》者凡用是矣,此其法也。
[book_title]重政第十三
惟聖人能屬萬物於一而擊之元也,終不及本所從來而承之,不能遂其功。是以《春秋》變一謂之元,元猶原也,其義以隨天地終始也。故人惟有終始也而生,不必應四時之變,故元者為萬物之本,而人之元在焉。安在乎?乃在乎天地之前。故人雖生天氣及奉天氣者,不得與天元本、天元命而共達其所為也。故春正月者,承天地之所為也,繼天之所為而終之也,其道相與共功持業,安容言乃天地之元。天地之元奚為於此,惡施於人,大其貫承意之理矣。
能說鳥獸之類者,非聖人所欲說也。聖人所欲說,在於說仁義而理之,知其分科條別,貫所附,是乃聖人之所貴而已矣。不然,傳於眾辭,觀於眾物,說不急之言而以惑後進者,君子之所甚惡也。奚以為哉?聖人思慮不厭,書日繼之以夜,然後萬物察者,仁義矣。由此言之,尚自為得之哉。故曰:於乎!為人師者,可無慎邪!夫義出於經,經傳,大本也。棄營勞心也,苦誌盡情,頭白齒落,尚不合自錄也哉?
人始生有大命,是其體也。有變命存其間者,其政也。政不齊則人有忿怒之志,若將施危難之中,而時有隨、遭者,神明之所接,絕續之符也。亦有變其間,使之不齊如此,不可不省之,省之則重政之本矣。進義誅惡絕之本,而以其施,此舉湯武同而有異。湯武用之治往故。《春秋》明得失,差貴賤,本之天。王之所失天下者,使諸侯得以大亂之,說而後引而反之。故曰博而明,深而切矣。
[book_title]服製像第十四
天地之生萬物也以養人,故其可適者以養身體,其可威者以為容服,禮之所為同也。劍之在左,青龍之象也。刀之在右,白虎之象也。韍之在前,朱鳥之象也。冠之在首,玄武之象也。四者,人之盛飾也。夫能通古今,別然不然,乃能服此也。蓋玄武者,貌之最嚴有威者也,其像在後,其服反居首,武之至而不用矣。聖人之所以超然,雖欲從之,末由也已。夫執介冑而後能拒敵者,故非聖人之所貴也。君子顯之於服,而勇武者消其誌於貌也矣。故文德為貴,而威武為下,此天下之所以永全也。於《春秋》何以言之?孔父義形於色,而奸臣不敢容邪;虞有宮之奇,而獻公為之不寐;晉厲之強,中國以寢尸流血不已。故武王克殷,裨冕而 笏。虎賁之王說劍,安在勇猛必任武殺然後威。是以君子所服為上矣,故望之儼然者,亦已至矣,豈可不察乎!
[book_title]二端第十五
《春秋》至意有二端,不本二端之所從起,亦未可與論 異也,小大微著之分也。夫覽求微細於無端之處,誠知小之將為大也,微之將為著也。吉凶未形,聖人所獨立也,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此之謂也。故王者受命,改正朔,不順數而往,必迎來而受之者,授受之義也。故聖人能擊心於微而致之著也。是故《春秋》之道,以元之深正天之端,以天之端正王之政,以王之政正諸侯之即位,以諸侯之即位正竟內之治,五者俱正而化大行。故書日蝕、星隕、有蜮、地震、夏大雨水、冬大雨雹、隕霜不殺草、自正月不雨至於秋七月、有 鵒來巢,《春秋》異之,以此見悖亂之徵。是小者不得大,微者不得著,雖甚末,亦一端。孔子以此效之,吾所以貴微重始是也。因惡夫推災異之象於前,然後圖安危禍亂於後者,非《春秋》之所甚貴也。然而《春秋》舉之以為一端者,亦欲其省天譴而畏天威,內動於心誌,外見於事情,修身審己,明善心以反道者也,豈非貴微重始、慎終推效者哉!
[book_title]符瑞第十六
有非力之所能致而自至者,西狩獲麟,受命之符是也。然後托乎《春秋》正不正之間,而明改製之義。一統乎天子,而加憂於天下之憂也,天下所患。而欲以上通五帝,下極三王,以通百王之道,而隨天之終始,博得失之效,而考命象之為,極理以盡情性之宜,則天容遂矣。百官同望異路,一之者在主,率之者在相。
[book_title]俞序第十七
仲尼之作春秋也,上探正天端,王公之位,萬物民之所欲,下明得失,起賢才,以待後聖。故引史記,理往事,正是非,見王公。史記十二公之間,皆衰世之事,故門人惑。孔子曰:“吾因其行事而加乎王心焉。”以為見之空言,不如行事博深切明。故子貢、閔子、公肩子,言其切而為國家資也。其為切而至於殺君亡國,奔走不得保社稷,其所以然,是皆不明於道,不覽於《春秋》也。故衛子夏言,有國家者不可不學《春秋》,不學《春秋》,則無以見前後旁側之危,則不知國之大柄,君之重任也。故或脅窮失國,搶殺於位,一朝至爾。苟能述《春秋》之法,致行其道,豈徒除禍哉,乃堯舜之德也。故世子曰:“功及子孫,光輝百世,聖人之德,莫美於恕。”故予先言《春秋》詳己而異人,《春秋》之道,大得之則以王,小得之則以霸。故曾子、子石霸王之道,皆本於仁。仁,天心,故次以天心。愛人之大者,莫大於思患而豫防之,故蔡得意於吳,魯得意於齊,而《春秋》皆不告,故次以言怨人不可邇,敵國不可狎,攘竊之國不可使久親,皆防患為民除患之意也。不愛民之漸乃至於死亡,故言楚靈王晉厲公生弒於位,不仁之所致也。故善宋襄公不厄人,不由其道而勝,不如由其道而敗,《春秋》貴之,將以變習俗而成王化也。故子夏言《春秋》重人,諸譏皆本此。或奢侈使人憤怨,或暴虐賊害人,終皆禍及身。故子池言魯莊築台,丹楹刻桷,晉厲之刑刻意者,皆不得以壽終。上奢侈,刑又急,皆不內恕,求備於人,故次以《春秋》緣人情,赦小過,而《傳》明之曰:“君子辭也。”孔子明得失,見成敗,疾時世之不仁,失王道之體,故緣人情,赦小過,《傳》又明之曰:“君子辭也。”孔子曰:“吾因行事,加吾王心焉。”假其位號以正人倫,因其成敗以明順逆,故其所善,則桓文行之而遂,其所惡,則亂國行之終以敗,故始言大惡殺君亡國,終言赦小過,是亦始於麤粗,終於精微,教化流行,德澤大洽,天下之人,人有士君子之行而少過矣,亦譏二名之意也。
[book_title]離合根第十八
天高其位而下其施,故為人主者,法天之行,是故內深藏,所以為神;外博觀,所以為明也;任群賢,所以為受成;乃不自勞於事,所以為尊也;凡愛群生,不以喜怒賞罰,所以為仁也。故為人主者,以無為為道,以不私為寶。立無為之位而乘備具之官,足不自動而相者導進,口不自言而擯者贊辭,心不自慮而群臣效當,故莫見其為之而功成矣。此人主所以法天之行也。為人臣者法地之道,暴其形,出其情以示人,高下、險易、堅耍、剛柔、肥 、美惡,累可就財也。故其形宜不宜,可得而財也。為人臣者比地貴信而悉見其情於主,主亦得而財之,故王道威而不失。為人臣常竭情悉力而見其短長,使主上得而器使之,而猶地之竭竟其情也,故其形宜可得而財也。
[book_title]立元神第十九
君人者,國之元,發言動作,萬物之樞機。樞機之發,榮辱之端也。失之豪厘,駟不及追。故為人君者,謹本詳始,敬小慎微,誌如死灰,安精養神,寂莫無為。休形無見影,搶聲無出音,虛心下士,觀來察往。謀於眾賢,考求眾人,得其心遍見其情,察其好惡,以參忠佞,考其往行,驗之於今,計其蓄積,受於先賢。釋其讎怨,視其所爭,差其黨族,所依為臬,據位治人,用何為名,累日積久,何功不成。可以內參外,可以小佔大,必知其實,是謂開闔。君人者,國之本也。夫為國,其化莫大於崇本,崇本則君化若神,不崇本則君無以兼人。無以兼人,雖峻刑重誅,而民不從,是所謂驅國而棄之者也,患孰甚焉?何謂本?曰:天地人,萬物之本也。天生之,地養之,人成之。天生之以孝悌,地養之以衣食,人成之以禮樂,三者相為手足,合以成禮,不可一無也。無孝悌則亡其所以生,無衣食則亡其所以養,無禮樂,則亡其所以成也。三者皆亡,則民如麋鹿,各從其欲,家自為俗。父不能使子,君不能使臣,雖有城郭,名曰虛邑。如此,其君枕塊而僵,莫之危而自危,莫之喪而自亡,是謂自然之罰。自然之罰至,裹襲石室,分障險阻,猶不能逃之也。明主賢君必於其信,是故肅慎三本。郊祀致敬,共事祖禰,舉顯孝悌,表異孝行,所以奉天本也。秉耒躬耕,采桑親蠶,墾草殖彀 ,開闢以足衣食,所以奉地本也。立闢雍庠序,修孝悌敬讓,明以教化,感以禮樂,所以奉人本也。三者皆奉,則民如子弟,不敢自專,邦如父母,不待恩而愛,不須嚴而使,雖野居露宿,厚於宮室。如是者,其君安枕而臥,莫之助而自強,莫之綏而自安,是謂自然之賞。自然之賞至,雖退讓委國而去,百姓襁負其子隨而君之,君亦不得離也。故以德為國者,甘於飴蜜,固於膠漆,是以聖賢勉而崇本而不敢失也。君人者,國之證也,不可先倡,感而後應。故居倡之位而不行倡之勢,不居和之職而以和為德,常盡春下,故能為之上也。
體國之道,在於尊神。尊者所以奉其政也,神者所以就其化也,故不尊不畏,不神不化。夫欲為尊者在於任賢,欲為神者在於同心。賢者備股肱則君尊嚴而國安,同心相承則變化若神,莫見其所為而功德成,是謂尊神也。
天積眾精以自剛,天序日月星辰以自光,聖人序爵祿以自明。天所以剛者,非一精之力;聖人所以強者,非一賢之德也。故天道務盛其精,聖人務眾其賢。盛其精而壹其陽,眾其賢而同其心。壹其陽然後可以致其神,同其心然後可以致其功。是以建治之術,貴得賢而同心。為人君者,其要貴神。神者,不可得而視也,不可得而聽也,是故親而不見其形,聽而不聞其聲。聲之不聞,故莫得其響,不見其形,故莫得其影。莫得其影則無以曲直也,莫得其響則無以清濁也。無以曲直則其功不可得而敗,無以清濁則其名不可得而度也。所謂不見其形者,非不見其進止之形也,言其所以進止不可得而見也。所謂不聞其聲者,非不聞其號令之聲也,言其所以號令不可得而聞也。不見不聞,是謂冥昏。能冥則明,能昏則彰。能冥能昏,是謂神人。君貴居冥而明其位,處陰而向陽。惡人見其情而欲知人之心,是故為人君者執無源之慮,行無端之事,以不求奪,以不問問。吾以不求奪則我利矣,彼以不出出則彼費矣。吾以不問問則我神矣,彼以不對對則彼情矣。故終日問之,彼不知其所對,終日奪之,彼不知其所出。吾則以明而彼不知其所亡。故人臣居陽而為陰,人君居陰而為陽。陰道尚形而露情,陽道無端而貴神。
[book_title]保位權第二十
民無所好,君無以權也。民無所惡,君無以畏也。無以權,無以畏,則君無以禁製也。無以禁製,則比肩齊勢而無以為貴矣。故聖人之治國也,因天地之性情,孔窮之所利,以立尊卑之製,以等貴賤之差。設官府爵祿,利五味,盛五色,調五聲,以誘其耳目,自令清濁昭然殊體,榮辱踔然相駁,以感動其心,務致民令有所好。有所好然後可得而勸也。既有所勸,又有所畏,然後可得而製。製之者,製其所好,是以勸賞而不得多也。製其所惡,是以畏罰而不可過也。所好多則作福,所惡多則作威。作威則君亡權,天下相怨;作福則君亡德,天下相賤。故聖人之製民,使之有欲,不得過節;使之敦樸,不得無欲。無欲有欲,各得以足,而君道得矣。國之所以為國者德也,君之所以為君者威也,故德不可共,威不可分。德共則失恩,威分則失權。失權則君賤,失恩則民散。民散則國亂,君賤則臣叛。是故為人君者,固守其德,以附其民;固執其權,以正其臣。聲有順逆,必有清濁,形有善惡,必有曲直。故聖人聞其聲則別其清濁,見其形則異其曲直。於曲之中,必見其直;於直之中,必見其曲。於聲無小而不取,於形無小而不舉。不以著蔽微,不以眾掩寡,各應其事以致其報。黑白分明,然後民知所去就,民知所去就,然後可以致治,是為象則。為人君者居無為之位,行不言之教,寂而無聲,靜而無形,執一無端,為國源泉。因國以為身,因臣以為心。以臣言為聲,以臣事為形。有聲必有響,有形必有影。聲出於內,響報於外;形立於上,影應於下。響有清濁,影有曲直,響所報非一聲也,影所應非一形也。故為君虛心靜處,聰聽其響,明視其影,以行賞罰之象。其行賞罰也,響清則生清者榮,響濁則生濁者辱,影正則生正者進,影枉則生枉者絀。擊名考質,以參其實。賞不空施,罰不虛出。是以君臣分職而治,各敬而事,爭進其功,顯廣其名,而人君得載其中,此自然致力之術也。聖人由之,故功出於臣,名歸於君也。
[book_title]考功名第二十一
考 之法。考其所積也。天道積聚眾精以為光,聖人積聚眾善以為功。故日月之明,非一精之濼也;聖人致太平,非一善之功也。明所從生,不可為源,善所從出,不可為端,量勢立權,因事製義。故聖人之為天下同利也,其猶春氣之生草也,各因其生小大而量其多少,各順其勢,傾側而製於南北。故異孔而同歸,殊施而鈞德,其趣於同利除害一也。是以同利之要在於致之,不在於多少;除害之要在於去之,不在於南北。考 絀陡,計事除廢,有益者謂之公, 名責實,不得虛言,有功者賞,有罪者罰,功盛者賞顯,罪多者罰重。不能致功,雖有賢名不予之賞;官職不廢,雖有愚名,不加之罰。賞罰用於實,不用於名,賢愚在於質,不在於文。故是非不能混,喜怒不能傾,奸軌不能弄,萬物各得其冥,則百官勸職,爭進其功。
考試之法,大者緩,小者急,貴者舒而賤者促。諸侯月試其國,州伯時試其部,四試而一考。天子歲試天下,三試而一考,前後三考而絀陟,命之曰計。
考試之法,合其爵祿,並其秩,積其日,陳其實,計功量罪,以多除少,以名定實,先內弟之。其先比二三分以為上中下,以考進退,然後外集。通名曰進退,增減多少,有率為弟。九分三三列之,亦有上中下,以一為最,五為中,九為殿。有余歸之於中,中而上者有得,中而下者有負。得少者以一益之,至於四,負多者以四減之,至於一,皆逆行。三四十二而成於計,得滿計者絀陟之。次次每計,各逐其弟,以通來數。初次再計,次次四計,各不失故弟,而亦滿計絀陟之。
初次再計,謂上弟二也。次次四計,謂上弟三也。九年為一弟,二得九,並去其六,為置三弟,六六得等,為置二,並中者得三盡去之,並三三計得六,並得一計得六,此為四計也。絀者亦然。
[book_title]通國身第二十二
氣之清者為精,人之清者為賢。治身者以積精為寶,身以心為本,國以君為主。精積於其本,則血氣相承受;賢積於其主,則上下相製使。血氣相承受,則形體無所苦;上下相製使,則百官各得其所。形體無所苦,然後身可得而安也;百官各得其所,然後國可得而守也。夫欲致精者,必虛靜其形;欲致賢者,必卑謙其身。形靜誌虛者,精氣之所趣也;謙尊自卑者,仁賢之所事也。故治身者務執虛靜以致精,治國者務盡卑謙以致賢。能致精則合明而壽,能致賢則德澤洽而國太平。
[book_title]三代改製質文第二十三
《春秋》曰“王正月”,《傳》曰:“王者孰謂?謂文王也。曷為先言王而後言正月?王正月也。何以謂之王正月?曰:王者必受命而後王。王翥和改正朔,易服色,製禮樂,一統於天下,所以明易姓,非繼人,通以己受之於天也。王者受命而王,製此月以應變,故作科以奉天地,故謂之王正月也。王者改製作科奈何?曰:當十二色,歷各法而正色,絀三之前曰五帝,帝迭首一色,順數五而相複,咸作國號,遷宮邑,易官名,製禮作樂。故湯受命而王,應天變夏作殷號,時正白統。親夏故虞,絀唐謂之帝堯,以神農為赤帝。作宮邑於下洛之陽,名相官曰尹。作漢樂,製質禮以奉天。文王受命而王,應天變殷作周號,時正赤統。親殷故夏,絀虞謂之帝舜,以軒轅為黃帝,推神農以為九皇。作宮邑於豐。名相官曰宰。作武樂,製文禮以奉天。武王受命,作宮邑於 ,製爵五等,作象樂,繼文以奉天。周公輔成王受命,作宮邑於洛陽,成文武之製,作汋樂以奉天。殷湯之後稱邑,示天之變反命。故天子命無常。唯命是德慶。故《春秋》應天作新王之事,時正黑統。王魯,尚黑,絀夏,親周,故宋。樂宜親招武,故以虞錄親,樂製宜商,合伯子男為一等。然則其略說奈何?曰:三正以黑統初。正日月朔於營室,斗建寅。天統氣始通化物,物見萌達,其色黑。故朝正服黑,首服藻黑,正路輿質黑,馬黑,大節綬幟尚黑,郊牲黑,冠於阼,昏禮逆於庭,喪禮殯於東階之上。祭牲黑牡,樂器黑質。法不刑有懷任新產,是月不殺。聽朔廢刑發德,具存二王之後也。親赤統,故日分平明,平明朝正。正白統奈何?曰:正白統者,歷正日月朔於虛,斗建丑。天統氣始蛻化物,物始芽,其色白,故朝正服白,首服藻白,正路輿質白,大節綬幟尚白,旗白,大寶玉白,郊牲白,犧牲角繭。冠於堂,昏禮逆於堂,喪事殯於楹柱之間。祭牲白牡,薦尚肺。樂器白質。法不刑有身懷任,是月不殺。聽朔廢刑發德,具存二王之後也。親黑統,故日分鳴晨,鳴晨朝正。正赤統奈何?曰:正赤統者,歷正日月朔於牽牛,斗建子。天統氣始施化物,物始動,其色赤,故朝正服赤,首服藻赤,正路輿質赤,馬赤,大節綬,幟尚赤,旗赤,大寶玉赤,郊牲 ,犧牲角栗。冠於房,喪禮殯於西階之上。祭牲 牡,薦尚心。樂器赤質。法不刑有身,重懷藏以養微,是月不殺。聽朔廢刑發德,具存二王之後也。親白統,故日分夜半,夜半朝正。改正之義,奉元而起。古之王者受命而王,改製稱號正月,服色定,然後郊告天地及群神,遠追祖安道爾,然後布天下。諸侯廟受,以告社稷宗廟山川,然後感應一其司。三統之變,近夷遐方無有,生煞者獨中國。而三代改正,必以三統天下。曰:三統五端,化四方之本也。天始廢始施,地必待中,是故三代必居中國。法天奉本,執端要以統天下,朝諸侯也。是以朝正之義,天子純統色衣,諸侯統衣纏緣紐,大夫士以冠,參近夷以綏,遐方各衣其服而朝,所以明乎天統之義也。其謂統三正者,曰:正者,正也,統致其氣,萬物皆應,而正統正,其余皆正,凡歲之要,在正月也。法正之道,正本而末應,正內而外應,動作舉錯,靡不變化隨從,可謂法正也。故君子曰:“武王其似正月矣。”《春秋》曰:“杞柏來朝。”王者之後稱公,杞何以稱伯?《春秋》上絀夏,下存周,以《春秋》當新王。《春秋》當新王者奈何?曰:王者之法,必正號,絀王謂之帝,封其後以小國,使奉祀之。下存二王之後以大國,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客而朝。故同時稱帝者五,稱王者三,所以昭五端,通三統也。是故周人之王,尚推神農為九皇,而改號軒轅謂之黃帝,因存帝顓頊、帝嚳、帝堯之帝號,絀虞而號舜曰帝舜,錄五帝以小國。下存禹之後於杞,存湯之後於宋,以方百裡,爵號公。使服其服,行其禮樂,稱先王客而朝。《春秋》作新王之事,變周之製,當正黑統。而殷周為王者之後,絀夏改號禹謂之帝,錄其後以小國,故曰絀夏存周,以《春秋》當新王。不以杞侯,弗同王者之後也。稱子又稱伯何?見殊之小國也。黃帝之先謚,四帝之後謚,何也?曰:帝號必存五,帝代首天之色,號至五而反。周人之王,軒轅直首天黃號,故曰黃帝雲。帝號尊而謚卑,故四帝後謚也。帝,尊號也,錄以小何?曰:遠者號尊而地小,近者號卑而地大,親疏之義也。故王者有不易者,有三而複者,有四而複者,一朋而複者,有九而複者,明此通天地、陰陽、四時、日月、星辰、山川、人倫,德侔天地者稱皇帝,天佑而子之,號稱天子。故聖王生則稱天子,崩遷則存為三王,絀滅則為五帝,下至附庸,絀為九皇,下極其為民。有一謂之三代,故雖絕地,宗於代宗。故曰:聲名魂魄施於虛,極壽無疆。何謂再而複,四而複?《春秋》鄭忽何以名?《春秋》曰:伯子男一也,辭無所貶。何以為一?曰:周壽五等,《春秋》三等。《春秋》何三等?曰:王者以製,一商一夏,一質一文。商質者主天,夏文者主地,《春秋》者主人,故三等也。主天法商而王,其道佚陽,親親而多仁樸。故立嗣予子,篤母第,妾以子貴。昏冠之禮,字子以父。夫婦,對坐而食,喪禮別葬,祭禮先臊,夫妻昭穆別位。製爵三等,祿士二品。製郊宮明堂員,其屋高嚴侈員,惟祭器員。玉厚九恰好,白藻五絲,衣製大上,首服嚴員。驚輿尊蓋,法天列象,垂四驚。用錫舞,舞溢員。先毛血而後用聲。正刑多隱,親戚多諱。封禪於尚位。主地法夏而王,其道進陰,尊尊而多義節。故立嗣與孫,篤世子,妾不以子稱貴號。昏冠之禮,字子以母。別眇夫婦,同坐而食,喪禮合葬,祭禮先亨,婦從夫為昭穆。製爵五等,祿十三品。製郊宮明堂方,其屋卑污方,祭器方。玉厚八分,白藻四絲,衣製大下,首服卑退。驚輿卑,法地周象載,垂二驚。樂設鼓,用織施舞,舞溢方。先亨而後用聲。正刑天法,封壇於下位。主天法質而王,其道佚陽,故立嗣予子,篤母弟,妾以子貴。昏冠之禮,字子以父。別眇夫婦,對坐而食,喪禮別葬,祭禮先嘉疏,夫婦昭穆別位。製爵三等,祿士二品。製郊宮明堂內員外橢,其屋如倚靡員橢,祭器橢。玉厚七分,白藻三絲,衣長前衽,首服員轉。驚輿尊蓋,備天列象,垂四驚。樂 鼓,用羽龠舞,舞溢橢。先用玉聲而後烹,正刑多隱,親戚多赦。封壇於左位。主地法文而王,其道進陰,尊尊而多禮文。故立嗣予孫,篤世子,妾不以子稱貴號。昏冠之禮,字子以母。別眇夫妻,同坐而食,喪禮合葬,祭禮先
,婦從夫為昭穆。製爵五等,祿士三品。製郊宮明堂內方外衡,其屋習而衡,祭器衡同,作秩機。玉厚六分,白藻三絲,衣長後衽,首服習而垂流。驚輿卑,備地用象載,垂二驚。樂縣鼓,用萬舞,舞溢衡。先烹而後用樂,正刑天法,封壇於左位。
四法修於所故,祖於先帝,故四法如四時然,終而複始,窮則反本。四法之天施符授聖人,王法則性命形乎先祖,大昭乎王君。故天將授舜,主天法商而王,祖錫姓為姚氏。至舜形體大上而員首,而明有二童子,性長於天文,純於孝慈。天將授禹,主地法夏而王,祖錫姓為姒氏,至禹生發於背,形體長,長足 ,疾行先左,隨以右,勞左佚右也。性長於行,習地明水。天將授湯,主天法質而王,祖錫姓為子氏。謂契母吞玄鳥卵生契,契先發於胸。性長於人倫。至湯,體長專小,足左扁而右便,勞右佚左也。性長於天光,質易純仁。天將授文王,主地法文而王,祖錫姓姬氏。謂後稷母姜原履天之跡而生後稷。後稷長於邰土,播田五 。至文王,形體博長,有四乳大足,性長於地文勢。故帝使禹、皋論姓,知殷之德陽德也,故以子為姓;知周之德陰德也,故以姬為姓。故殷王改文,以男書子,周王以女書姬。故天道合以其類動,非聖人孰能明之?
[book_title]官製象天第二十四
王者製官,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士元士,凡百二十人,而列臣備矣。吾聞聖王所取儀,金天之大經,官製亦角者,此其儀與?三人而為一選,儀於三月而為一時也。四選而止,儀於四時而終也。三公者,王之所以自持也。天以三成之,王以三自持。立成數以為植而四重之,其可以無失矣。備天數以參事,治謹於道之意也。此百二十臣者,皆先王之所與直道而行也。是故天子自參以三公,三公自參以九卿,九卿自參以三大夫,三大夫自參以三士。三人為選者四重,自三之道以治天下,若天之四重,自三之時以終始歲也。一陽而三春,非自三之時與?而天四重之,其數同矣。天有四時,時三月;王有四選,選三臣。是故有孟、有仲、有季,一時之情也;有上、有下、有中,一選之情也。三臣而為一選,四選而止,人情盡矣。人之材固有四選,如天之時固有四變也。聖人為一選,君子為一選,善人為一選,正人為一選,由此而下者,不足選也。四選之中,各有節也。是故天選四堤十二而人變盡矣。盡人之變合之天,唯聖人者能之,所以立王事也。何謂天之大經?三起而成日,三日而成規,三旬而成月,三月而成時,三時而成功。寒暑與和,三而成物;日月與星,三而成光;天地與人,三而成德。由此觀之,三而一成,天之大經也,以此為天製。是故禮三讓而成一節,官三人而成一選。三公為一選,三卿為一選,三大夫為一選,三士為一選,凡四選。三臣應天之製,凡四時之三月也。是故其以三為選,取諸天之經;其以四為製,取諸天之時;其以十二臣為一條,取諸歲之度;其至十條而止,取之天端。何謂天之端?曰:天有十端,十端而止已。天為一端,地為一端,陰為一端,陽為一端,火為一端,金為一端,木為一端,水為一端,土為一端,人為一端,凡十端而畢,天之數也。天數畢於十,王者受十端於天,而一條之率。每條一端以十二時,如天之每終一歲以十二月也。十者天之數也,十二者歲之度也。用歲之度,條天之數,十二而天數畢。是故終十歲而用百二十月,條十端亦用百二十臣,以率被之,皆合於天。其率三臣而成一慎,故八十一元士為二十七慎,以持二十七大夫;二十七大夫為九慎,以持九卿;九卿為三慎,以持三公;三公為一慎,以持天子。天子積四十慎以為四選,選一慎三臣,皆天數也。是故以四選率之,則選三十人,三四十二,百二十人,亦天數也。十端積四十慎,慎三臣,三四十二,百二十人,亦天數也。以三公之勞率之,則公四十人,三四十二,百二十人,亦天數也。故散而名之為百二十臣,選而寶之為十二長,所以名之雖多,莫若謂之四選十二長,然而分別率之,皆有所合,無不中天數者也。求天數之微,莫若於人。從之身有四肢,每肢有三節,三四十二,十二節相持而形體立矣。天有四時,每一時有三月,三四十二,十二月相受而歲數終矣。官有四選,每一選有三人,三四十二,十二臣相參而事治行矣。以此見天之數,人之形,官之製,相參相得也。人之與天,多此類者,而皆微忽,不可不察也。天地之理,分一歲之變為以四時,四時亦天之四選已。是故春者少陽之選也,夏者太陽之選也,秋者少陰之選也,冬者太陰之選也。四選之中各有孟、仲、季,是選之中有選,故一歲之中有四時,一時之中有三長,天之節也。人生於天而體天之節,故亦有大小厚薄之變,人之氣也。先王因人之氣,而分其變以為四選,是故三公之位,聖人之選也。三卿之位,君子之選也;三大夫之位,善人之選也;三士之位,正直之選也。分人之變以為四選,選立三臣,如天之分歲之變以為四時,時有三節也。天以四時之選十二節相和而成歲,王以四位之選與十二臣相砥礪而致極,道必極於其所至,然後能得天地之美也。
[book_title]堯舜不擅移、湯武不專殺第二十五
堯舜何緣而得擅移天下哉?《孝經》之語曰:“事父孝,故事天明。”事天與父,同禮也。今父有以重予子,子不敢擅予他人,人心皆然。則王者亦天之子也,天以天下予堯舜,堯舜受命於天而王天下,猶子安敢擅以所重受於天者予他人也。天有不以予堯舜漸奪之,故明為子道,則堯舜之不私傳天下而擅移位也,無所疑也。儒者以湯武為至聖大賢也,以為全道究義盡美者,故列之堯舜,謂之聖王,如法則之。今足下以湯武為不義,然則足下之所謂義者,何世之王也?曰;弗知。弗知者,以天下王為無義者耶?其有義者而足下不知耶?則答之以神農。應之曰:神農之為天子,與天地俱起乎?將有所伐乎?神農氏有所伐可,湯武有所伐獨不可,何也?且天之生民,非為王也,而天立王以為民也。故其德足以安樂民者,天予之;其惡足以賊害民者,天奪之。《詩》云:“殷士膚敏,裸將於京,侯服於周,天命靡常。”言天之無常予,無常奪也。故封泰山之上。,禪梁父之下,易姓而王,德如堯舜者七十二人。王者,天之所予也,其所伐皆天之所奪也。今唯以湯武之伐桀紂為不義,則七十二王亦有伐也。推足下之說,將以七十二王為皆不義也!故夏無道而殷伐之,殷無道而周伐之,周無道而秦伐之,秦無道而漢伐之。有道伐無道,此天理也,所從來久矣,寧能至湯武而然耶?夫非湯武之伐桀紂者,亦將非秦之伐周,漢之伐秦,非徒不知天理,又不明人禮。禮,子為父隱惡。今使伐人者而信不義,當為國諱之,豈宜如誹謗者,此所謂一言而再過者也。君也者,掌令者也,令行而禁止也。今桀紂令天下而不行,禁天下而不止,安在其能臣天下也?果不能臣天下,何謂湯武弒?
[book_title]服製第二十六
率得十六萬國三分之,則各度爵而製服,量祿而用財。飲食有量,衣服有製,宮室有度,畜產人徒有數,舟車甲器有禁。生有軒冕、之服位、貴祿、田宅之分,雖有賢才美體,無其爵不敢服其服;雖有富家多貲,天子服有文章,不得以燕公以朝;將軍大夫不得以燕;將軍大夫以朝官吏;命士止於帶緣。散民不敢服雜采,百工商賈不敢服狐貉,刑余戮民不敢服絲玄 乘馬,謂之服製。
[book_title]度製第二十七
孔子曰:“不患貧而患不均。”故有所積重,則有所空虛矣。大富則驕,大貧則憂。憂則為盜,驕則為暴,此眾人之情也。聖者則於眾人之情,見亂之所從生。故其製人道而差上下也,使富者足以示貴而不至於驕,貧者足以養生而不至於憂。以此為度而調均之,是以財不匱而上下相安,故易治也。今世棄其度製,而各從其欲。欲無所窮,而欲得自恣,其勢無極。大人病不足於上,而小民贏瘠於下,則富者愈貪利而不肯為義,貧者日犯禁而不可得止,是世之所以難治也。
孔子曰:“君子不盡利以遺民。”《詩》云“彼有遺秉,此有不斂 ,伊寡婦之利。”故君子仕則不稼,田則不漁,食時不力珍,大夫不坐羊,士不坐犬。《詩》曰:“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以此防民,民猶忘義而爭利,以亡其身。天不重與,有角不得有上齒。故已有大者,不得有小者,天數也。夫已有大者又兼小者,天不能足之,況人乎?故明聖者象天所為,為製度,使諸有大奉祿亦皆不得兼小利,與民爭利業,乃天理也。
凡百亂之源,皆出嫌疑纖微,以漸寢稍長至於大。聖人章其疑者,別其微者,絕其纖者,不得嫌以蚤防之。聖人之道,眾堤防之類也。謂之度製,謂之禮節。故貴賤有等,衣服有製,朝廷有位,鄉黨有序,則民有所讓而不敢爭,所以一之也。《書》曰:“舉服有庸,誰敢弗讓,敢不敬應。”此之謂也。
凡衣裳之生也,為蓋形暖身也。然而染五采,飾文章者,非以為益肌膚血氣之情也,將以貴貴尊賢,而明別上下之倫,使教亟行,使化易成,為治為之也。若去其度製,使人人從其欲,快其意,以逐無窮,是大亂人倫,而靡斯財用也,失文采所遂生之意矣。上下之倫不別,其勢不能相治,故苦亂也。嗜欲之物無限,其勢不能相足,故苦貧也。今欲以亂為治,以貧為富,非反之製度不可。古者天子衣文,諸侯不以燕,大夫衣祿,士不以燕,庶人衣縵,此其大略也。
[book_title]爵國第二十八
《春秋》曰:“會宰周公。”又曰:“公會齊侯、宋公、鄭伯、許男、滕子。”又曰:“初獻六羽。”《傳》曰:“天子三公稱公,王者之後稱公,其余大國稱侯,小國稱伯、子、男。”凡五等。故周爵五等,士三品,文多而實少。《春秋》三等,合伯、子、男為一爵,《春秋》曰:“荊。”《傳》曰:“氏不若人,人不若名,名不若字。”凡四等,命曰附庸,三代共之。然則其地列奈何?曰:天子邦圻千裡,公侯百裡,伯七十裡,子男五十裡,附庸字者方三十裡,名者方二十裡,人氏者方十五裡。《春秋》曰:“宰周公。”《傳》曰:“天子三公。”“祭伯來”,《傳》曰:“天子大夫。”“宰渠伯糾”,《傳》曰:“下大夫。”“石尚”,《傳》曰:“天子之士也。”“王人”,《傳》曰:“微者,謂下士也。”凡五等。《春秋》曰:“作三軍。”《傳》曰:“何以書?譏。何譏爾?古者上卿、下卿、上士、下士。”凡四等。小國之大夫與次國下卿同,次國大夫與大國下卿同,大國下大夫與天子下士同。二十四等,祿八差。有大功德者受大爵士,功德小者受小爵士,大材者執大官位,小材者受小官位,如其能,宣治之至也。故萬人者曰英,千人者曰俊,百人者曰杰,十人者曰豪。豪杰俊英不相陵,故治天下如視諸掌上。其數何法以然?曰:天子分左右五等,三百六十三人,法天一歲之數。五時色之象也。通佐十上卿與下卿而二百二十人,天庭之象也。倍諸侯之數也。諸侯之外佐四等,百二十人,法四時六甲之數也。通佐五,而六十人,法日辰之數也。佐之必三三而相複,何?曰:時三月而成大,辰三而成象。諸侯之爵或五何?法天地之數也。五官亦然。然則立置有司,分指數柰何?曰:“諸侯大國四軍,古之製也。其一軍以奉公家也。凡口軍三者何?曰:大國十六萬口而立口軍三。何以言之?曰:以井田準數之。方裡而一井,一井而九百畝而立口。方裡八家,一家百畝,以食五口。上農夫耕百畝,食九口,次八人,次七人,次六人,次五人。多寡相補,率百畝而三口,方裡而二十四口。方裡者十,得二百四十口。方十裡為方裡者百。得二千四百口。方百裡為方裡者萬,得二十四萬口。法三分而除其一。城池、郭邑、屋室、閭巷、街路市、官府、園囿、萎 、台沼、椽采,得良田方十裡者六十六,與方裡六十六,定率得十六萬口。三分之,則各五萬三千三百三十三口,為大口軍三。此公侯也。天子地方千裡,為方百裡者百。亦三分除其一,定得田方百裡者六十六,與方十裡者六十六,定率得千六百萬口。九分之,各得百七十七萬七千七百七十七口,為京口軍九。三京口軍以奉王家。故天子立一後,一世夫人,中左右夫人,四姬,三良人。立一世子,三公,九卿,二十七大夫,八十一元士,二百四十三下士。有七上卿,二十一下卿,六十三元士,百二十九下士。王後置一太傅、太母,三伯,三丞。世夫人,四姬,三良人,各有師傅。世子一人,太傅,三傅,三率,三少。士入仕宿衛天子者比下士,下士者如上士之下數。王後御衛者,上下御各五人。世夫人、中左右夫人、四姬,上下御各五人。三良人,各五人。世子幻妃姬及士衛者,如公侯之製。王後傅,上下史五人;三伯,上下史各五人;少伯,史各五人。世子太傅,上下史各五人;少傅,亦各五人;三率、三下率,亦各五人。三公,上下史各五人;卿,上下史各五人;大夫,上下史各五人;元士,上下史各五人;上下卿、上下士之史,上下亦各五人。卿大夫、元士,臣各三人。故公侯方百裡,三分除其一,定得田方十裡者六十六,與方裡六十六,定率得十六萬口。三分之,為大國口軍三,而立大國。一夫人,一世婦,左右婦,三姬,二良人。立一世子,三卿,九大夫,二十七上士,八十一下士,亦有五通大夫,立上下士。上卿位比天子之元士,今八百石。下卿六百石,上士四百石,下士三百石。夫人一傅母,三伯,三丞。世婦,左右婦,三姬,二良人,各有師保。世子一上傅、丞。士宿衛公者,比公者,比上卿者有三人,下卿六人,比上下士者如上下之數。夫人衛御者,上下御各五人;世婦、左右婦,上下御各五人;二卿,御各五人;世子上傅,上下史各五人;丞,史各五人;三卿、九大夫,上士史各五人,下士史各五人;通大夫、士,上下史各五人;卿,臣二人。此公侯之製也。公侯賢者為州方伯,錫斧鉞,置虎賁百人。故伯七十裡,七七四十九,三分除其一,定得田方十裡者二十八,與方十裡者六十六,定率得十萬九千二百一十二口,為次國口軍三,而立次國。一夫人,世婦,左右婦,三良人,二孺子。妝世子,三卿,九大夫,二十七上士,八士下士,與五通大夫,五上士,十五下士。其上卿,位比大國之下卿,今六百石;下卿四百石,上士三百石,下士二百石。夫人一傅母,三伯,三丞。世婦,左右婦,三良人,二御人,各有帥保。世子一上下傅。士宿衛公者,比上卿者三人,下卿六人,比上下士如上下之數。夫人御衛者,上下御各五人。世婦、左右婦,上下御各五人;二御,各五人;世子上傅,上下史各五人,丞、史各五人;三卿、九大夫上下史各五人,下士史各五人;通大夫,上下史各五人;卿,臣二人。故子男方五十裡,五五二十五,為方十裡者六十六,定率得發口,為小國口軍三,而立小國。夫人,世婦,左右婦,三良人,二孺子。立一世子,三卿,九大夫,二十七上士,八十一下士,與五通大夫,五上士,十五下士。其上卿比次國之下卿,今四百石。下卿三百石,上士二百石,下士百石。夫人一傅母,三伯,三丞。世婦,左右婦,三良人,一御人,各有師保。世子一上下傅。士宿衛公者,比上卿者三人,下卿六人。夫人御衛者,上下御各五人;世婦,左右婦,上下御卿六人。夫人御衛者,上下御各五人;世婦,左右婦,上下御各五人;二御人,各五人;世子上傅,上下史各五人;三卿、九大夫,上下史各五人;士,各五人;通大夫,上下史亦各五人;卿,臣二人。此周製也。《春秋》合伯子男為一等,故附庸字者地方三十裡,三三而九,三分而除其一,定得田方十裡者六,定率得一萬四千四百口,為口師三,而立一宗婦、二妾、一世子,宰歪、士一,秩士五人。宰視子男下卿,今三百石。宗婦有師保,御者三人,妾各二人,世子一傅。士宿衛君者,比上卿,下卿一人,上下各如其數。世子傅,上下史各五人。稱名善者,地方半字君之地。三分除其一,定得田方十裡者三,定率得七千二百口。一世子宰,今二百石。下四半三半二十五。三分除其一,定得田方十裡者一,與方裡者五,定率得三千六百口。一世子宰,今百石,史五人,宗婦仕衛世子臣。
[book_title]仁義法第二十九
《春秋》之所治,人與我也。所以治人與我者,仁與義也。以仁安人,以義正我,故仁之為言人也,義之為言我也,言名以別矣。仁之於人,義之與我者,河不察也。眾人不察,乃反以仁自裕,而以義設人。詭其處而逆其理,鮮不亂矣。是故人莫欲亂,而大抵常亂。凡以暗於人我之分,而不省仁義之所在也。是故《春秋》為仁義法。仁之法在愛人,不在愛我。義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雖能正人,弗予為義。人不被其愛,雖厚自愛,不予為仁。昔者晉靈公殺膳宰以淑飲食,彈大夫以娛其意,非不厚自愛也,然而不得為淑人者,不愛人也。質於愛民,以下至於鳥獸昆蟲莫不愛。不愛,奚足謂仁?仁者,愛人之名也。 ,《傳》無大之之辭。自為追,則善其所恤遠也。兵已加焉,乃往救之,則弗美。未至豫備之,則美之,善其救害之先也。夫救蚤而先之,則害無由起,而天下無害矣。然則觀物之動,而先覺其萌,絕亂塞害於將然而未形之時,《春秋》之志也,非堯舜之智,知禮之本,孰能當此?故救害而先知之,明也。公之所恤遠,而《春秋》美之。詳其美恤遠之意,則天地之間然後快其仁矣。非三王之德,選賢之精,孰能如此?是以知明先,以仁厚遠。遠而愈賢、近而愈不肖者,愛也。故王者愛及四夷,霸者愛及諸侯,安者愛及封內,危者愛及旁側,亡者愛及獨身。獨身者,雖立天子諸侯之位,一夫之人耳,無臣民之用矣。如此者,莫之亡而自亡也。《春秋》不言伐梁者,而言梁亡,蓋愛獨及其身者也。故曰仁者愛人,不在愛我,此其法也。義雲者,非謂正人,謂正我。雖有亂世枉上,莫不欲正人。奚謂義?昔者楚靈王討陳蔡之賊,齊桓公執袁濤涂之罪,非不能正人也,然而《春秋》弗予,不得為義者,我不正也。闔廬能正楚蔡之難矣,而《春秋》奪之義辭,以其身不正也。潞子之於諸侯,無所能正,《春秋》予之有義,其身正也,趨而利也。故曰義在正我,不在正人,此其法也。夫我無之求諸人,我有之而誹諸人,人之所不能受也。其理逆矣,何可謂義?義者,謂宜在我者。宜在我者,而後可以稱義。故言義者,合我與宜,以為一言。以此操之,義之為言我也。故曰有為而得義者,謂之自得;有為而失義者,謂之自失。人好義者,謂之自好;人不好義者,謂之不自好。以此參之,義,我也,明矣。是義與仁殊。仁謂往,義謂來,仁大遠,義大近。愛在人謂之仁,義在我謂之義。仁主人,義主我也。故曰仁者人也,義者我也,此之謂也。君子求仁義之別,以紀人我之間,然後辨乎內外之分,而著於順逆之處也。是故內治反理以正身,據禮以勸福。外治推恩以廣施,寬製以容眾。孔子謂冉子曰:“治民者,先富之而後加教。”語樊遲曰:“治身者,先難後獲。”以此之謂治身之與治民,所先後者不同焉矣。《詩》曰:“飲之食之,教之誨之。”先飲食而後教誨,謂治人也。又曰:“坎坎伐輻,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先其事,後其食,謂治身也。《春秋》刺上之過,而矜下之苦,小惡在外弗舉,在我書而誹之。凡此六者,以仁治人。義治我,躬自厚而薄責於外,此之謂也。且《論》已見之,而人不察,不攻人之惡,非仁之寬與?自攻其惡,非義之全與?此謂之仁造人,義造我,何以異乎?故自稱其惡謂之情,稱人之惡謂之賊;求諸己謂之厚,求諸人謂之薄;自責以備謂之明。責人以備謂之惑。是故以自治之節治人,是居上不寬也;以治人之度自治,是為禮不敬也。為禮不敬,則傷行而民弗尊;居上不寬,則傷厚而民弗親。弗親則弗信,弗尊則弗敬。二端之政詭於上,而僻行之則誹於下,仁義之處可無論乎?夫目不視弗見,心弗論不得。雖有天下之至味,弗嚼弗知其旨也;雖有聖人之至道,弗論不知其義也。
[book_title]必仁且智第三十
莫近於仁,莫急於智。不仁而有勇力材能,則狂而操利兵也;不智而辯慧狷給,則迷而乘良馬也。故不仁不智而有材能,將以其材能以輔其邪狂之心,而贊其僻違之行,適足以大其非而甚其惡耳。其強足以覆過,其御足以犯詐,其慧足以其辨足以飾非,其堅足以斷闢,其嚴足以拒諫。此非無材能也,其施之不當而處之不義也。有否心者,不可藉便執,其質愚者不與利器。《論》之所謂不知人也者,恐不知別此等也。仁而不智,則愛而不別也;智而不仁,則知而不為也。故仁者所以愛人類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
何謂仁?仁者 怛愛人,謹翕不爭,好惡敦倫,無傷惡之心,無隱忌之志,無嫉妒之氣,無感愁之欲,無險 之事,無闢違之行。故其心舒,其誌平,其氣和,其欲節,其事易,其行道,故能平易和理而無爭也。如此者謂之仁。
何謂之智?先言而後當。凡人欲舍行為,皆以其智先規而後為之。其規是者,其所為得,其所事當,其行遂,其名榮,其身故利而無患,福及子孫,德加萬民,湯武是也。其規非者,其所為不得,其所事不當,其行不遂,其名辱,害及其身,絕世無複,殘類滅宗亡國是也。故曰莫急於智。智者見禍福遠,其知利害蚤,物動而知其化,事同而知其歸,見始而知其母,言之而無敢嘩,立之而不可廢,取之而不可舍,前後不相悖,終始有類,思之而有複,及之而不可厭。其言寡而足,約而喻,簡而達,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損。其動中倫,其言當務。如是者謂之智。
其大略之類,天地之物有不常之變者,謂之異,小者謂之災。災常先至而異乃隨之。災者,天之譴也;異者,天之威也。譴之而不知,乃畏之以威。《詩》云“畏天之威。”殆此謂也。凡災異之本,盡生於國家之失。國家之失乃始萌芽,而天出災害以譴告之;譴告之而不知變,乃見怪異以驚駭之,驚駭之尚不知畏恐,其殃咎乃至。以此見天意之仁而不欲陷人也。謹案災異以見天意。天意有欲也,有不欲也。所欲所不欲者,人內以自省,宜有懲於心;外以觀其事,宜有驗於國。故見天意者之於災異也,畏之而不惡也,以為天欲振吾過,救吾失,故以此報我也。《春秋》之法,上變古易常,應是而有天災者,謂幸國。孔子曰:“天之所幸,有為不善而屢極。”楚莊王以天不見災,地不見孽,則禱之於山川,曰:“天其將亡予邪?不說吾過,極吾罪也。”以此觀之,天災之應過而至也,異之顯明可畏也。此乃天之所欲救也,《春秋》之所獨幸也,莊王所以禱而請也。聖主賢君尚樂受忠臣之諫,而況受天譴也?
[book_title]身之養重於義第三十一
天之生人也,使人生義與利。利以養其體,義以養其心。心不得義不能樂,體不得利不能安。義者心之養也,利者體之養也。體莫貴於心,故養莫重於義,義之養生人大於利。奚以知之?今人大有義而甚無利,雖貧與賤,尚榮其行,以自好而樂生,原憲、曾、閔之屬是也。人甚有利而大無義,雖甚富,則羞辱大惡。惡深,非立死其罪者,即旋傷殃憂爾,莫通能以樂生而終其身,刑戮夭折之民是也。夫人有義者,雖貧能自樂也。而大無義者,雖富莫能自存。吾以此實義之養生人,大於利而厚於財也。民不能知而常反之,皆忘義而殉利,去理而走邪,以賊其身而禍其家。此非其自為計不忠也,則其知之所不能明也。今握棗與錯金,以示嬰兒,嬰兒必取棗而不敢金也。握一斤金與千萬之珠,以示野人,野人必取金而不敢珠也。故物之於人,小者易知也,其於大者難見也。今利之於人小而義之於人大者,無怪民之皆趨利而不趨義也,固其所暗,故民不陷。《詩》云:“示我顯德行。”此之謂也。先王顯德以示民,民樂而歌之以為詩,說而化之以為欲。故不令而自行,不禁而自止,從上之意,不待使之,若自然矣。故曰:聖人天地動、四時化者,非有他也,其見義大故能動,動故能化,化故能大行,化大行故法不犯,法不犯故刑不用,刑不用則堯舜之功德。此大治之道也,先聖傅授而複也。故孔子曰:“誰能出不由戶,何莫由斯道也。”今不示顯德行,民暗於義,不能 ;迷於道不能解,因欲大嚴 以必正之,直殘賊天民而薄主德耳,其勢不行。仲尼曰:“國有道,雖加刑,無刑也。國無道,雖殺之,不可勝也。”其所謂有道無道者,示之以顯德行與不示爾。
[book_title]對膠西王越大夫不得為仁第三十二
命令相曰:“大夫蠡、大夫種、大夫庸、大夫睪、大夫車成,越王與此五大夫謀伐吳,遂滅之,雪會稽之恥,卒為霸主。範蠡去之,種死之。寡人以此二大夫者為皆賢。孔子曰:‘殷有三仁。’今以越王之賢,與蠡種之能,此三人者,寡人亦以為越有三仁。其於君何如?桓公決疑於管仲,寡人決疑於君。”仲舒伏地再拜對曰:“仲舒智褊而學淺,不足以決之。雖然,王有問於臣,臣不敢不悉以對,禮也。臣仲舒聞,昔者魯君問於柳下惠曰:‘我欲攻齊,何如?’柳下惠對曰:‘不可。’退而有憂色,曰:‘吾聞之也,謀伐國者,不問於仁人也。此何為至於我?’但見問而尚羞之,而況乃與為詐以伐吳乎?其不宜明矣。以此觀之,越本無一仁,而安得三仁?仁人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致無為而習俗大化,可謂仁聖矣。三王是也。《春秋》之義,貴信而賤詐。詐人而勝之,雖有功,君子弗為也。是以仲尼之門,五尺童子,言羞稱五伯。為其詐以成功,苟為而已也,故不足稱於大君子之門。五伯者,比於他諸侯為賢者,比於仁賢,何賢之有?譬猶武夫比於美玉也。臣仲舒伏地再拜以聞。”
[book_title]觀德第三十三
天地者,萬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廣大無極,其德昭明,歷年眾多,永永無疆。天出至明,眾知類也,其伏無不 也。地出至晦,星日為明,不敢暗。君臣、父子、夫婦之道取之此。大禮之終也,臣子三年不敢當。雖當之,必稱先君,必稱先人,不敢貪至尊也。百禮之貴,皆編於月。月編於時,時編於君,君編於天。天之所棄,天下弗 桀紂是也。天子之所誅絕,臣子弗得立,蔡世子逢丑父是也。天父父所絕,子孫不得屬,魯莊公之不得念母,術輒之辭父命是也。故受命而海內順之,猶眾星之共北辰,流水之宗滄海也。況生天地之間,法太祖先人之容貌,則其至德取象,眾名尊貴,是以聖人為貴也。泰伯至德之侔天地也,上帝為之廢適易姓而子之。讓其至德,海內懷歸之。泰伯三讓而不敢就位。伯邑考知群心貳,自引而激,順神明也。至德以受命,豪英高明之人輻 歸之。高者列為公侯,下至卿大夫,濟濟乎哉,皆以德序。是故吳魯同姓也,鐘離之會不得序而稱君,殊魯而會之,為其夷狄之行也。雞父之戰,吳不得與中國為禮。至於伯莒黃池之行,變而反道,乃爵而不殊。召陵之會,魯君在是而不得為主,避齊桓也。魯桓即位十三年,齊、宋、衛、燕舉師而東,紀、鄭與魯戮力而報之。後其日,以魯不得遍,避紀侯與鄭厲公也。《春秋》常辭,夷狄不得與中國為禮。至 之戰,夷狄反道,中國不得與夷狄為禮,避楚莊也。邢衛,魯之同姓也,狄人滅之,《春秋》為諱,避齊桓也。當其如此也,惟德是親,是故周之子孫,其親等也,四時等也,而春最先。十二月等也,而正月最先。德等也,則先親親。魯十二公等也,而定哀最尊。衛俱諸夏也,善稻之會,獨先內之,為其與我同姓也。吳俱夷狄也,相之會,獨先外之,為其與我同姓也。滅國十五有余,獨先諸夏,魯晉俱諸夏也,譏二名,獨先及之。盛伯郜子俱當絕,而獨不名,為其與我同姓兄弟也。外出者眾,以母弟出,獨大惡之,為其亡母背骨肉也。滅人者莫絕,衛侯毀滅同姓獨絕,賤基其本祖而忘先也。親等從近者始,立適以長,母以子貴先。甲戌、己丑,陳侯鮑卒,書所見也,而不言其暗者。隕石於宋五,六 退飛,耳聞而記,目見而書,或徐或察,皆以其先接於我者序之。其於會朝聘之禮亦猶是。諸侯與盟者眾矣,而儀父獨漸進。鄭僖公方來會我而道殺,《春秋》致其意,謂之如會。潞子離狄而歸,黨以得亡,《春秋》謂之子,以領其意。包來、首戴、洮、踐土與操之會,陳鄭去我,謂之逃歸;鄭處而不來,謂之乞盟;陳侯後至,謂之如會,莒人疑我,貶而稱人。諸侯朝魯者眾矣,而滕薛獨稱侯。州公化我,奪爵而無號。吳楚國先聘我者見賢,曲棘與 之戰,先憂我者見尊。
[book_title]奉本第三十四
禮者,繼天地,體陰陽,而慎主客,序尊卑、貴賤、大小之位,而差外內、遠近、新故之級者也,以德多為象。萬物以廣博眾多,歷年久者為象。其在天而象天者,莫大日月,繼天地之光明,莫不照也。星莫大於大辰,北斗常星。部星三百,衛星三千。大火二十六星,伐十三星,半斗星,二十八宿。多者宿二十八九。其猶著百莖而共一本,龜千歲而人寶。是以三代傳決疑焉。其得地體者,莫如山阜。人之得天得眾者,莫如受命之天子。下至公、侯、伯、子、男,海內之心懸於天子,疆內之民統於諸侯。日月食, 告凶,不以其行。有星 於東方,常星不見,地震,梁山沙鹿崩,宋、衛、陳、鄭災,王公大夫篡弒者,《春秋》皆書以為大異;不言眾星之 入、 雨,原隰之襲崩,一國之小民死亡,不決疑於眾草木也。唯田邑之稱,多著主名。君將不言臣,臣不言師,王夷、君獲,不言師敗。孔子曰:“唯天為大,唯堯則之。”則之者,大也。“巍巍乎其有成功也”,言其尊大以成功也。齊桓晉文不尊周室,不能霸;三代聖人不則天地,不能至王。階此而觀之,可以知天地之貴矣。夫流深者其水不測,尊至者其敬無窮。是故天之所加,雖為災害,猶承而大之,其欽無窮,震夷伯之廟是也。天無錯舛之災,地有震動之異。天子所誅絕,所敗師,雖不中道,而《春秋》者不敢闕,謹之也。故師出者眾矣,莫言還。至師及齊師圍成,成降於齊師,其君劫外,不得已,故可直言也。至於他師,皆其君之過也,而曰非師之罪。是臣子之不為君父受罪,罪不臣子莫大焉。夫至明者其照無疆,至晦者其暗無疆。今《春秋》緣魯以言王義,殺隱桓以為遠祖,宗定哀以為考妣,至尊且高,至顯且明。其基壞之所加,潤澤之所被,條條無疆,前是常數,十年鄰之,幽人近其墓而高明。微國之君,卒葬之禮,錄而辭繁。遠夷之君,內而不外。當此之時,魯無鄙疆,諸侯之伐哀者皆言我。邾妻庶其、鼻我,邾妻大夫。其於我無以親,以近之故,乃得顯明。隱桓,親《春秋》之先人也,益師卒而不日。於稷之會,言其成宋亂,以遠外也。黃池之會,以兩伯之辭,言不以為外,以近內也。
[book_title]深察名號第三十五
治天下之端,在審辨大。辨大之端,在深察名號。錄其首章之意,以窺其中之事,則是非可知,逆順自著,其幾通於天地矣。是非之正,取之逆順,逆順之正,取之名號,名號之正,取之天地,天地為名號之大義也。古之聖人, 而效天地謂之號,鳴而施命謂之名。名之為言,鳴與命也,號之為言, 而效也。 而效天地者為號,鳴而命者為名。名號異聲而同本,皆鳴號而達天意者也。天不言,使人發其意;弗為,使人行其中。名則聖人所發天意,不可不深觀也。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故號為天子者,宜視天如父,事天以孝道也。號為諸侯者,宜謹視所候奉之天子也。號為大夫者,宜厚其忠信,敦其禮義,使善大於匹夫之義,足以化也。士者,事也;民者,瞑也。士不及化,可使守事從上而已。各有分。分中委曲,名眾於號,號春大全。曲有名。名也者,名其別離分散也。號凡而略,名詳而目。目者,遍辨其事也;凡者,獨舉其大也。一日祭。祭之散名,春曰祠,夏曰祗,秋曰嘗,冬曰蒸。獵禽獸者號,一日田。田之散名,春苗,秋搜,冬狩,夏 。無有不皆中天意者。物莫不有凡號,號莫不有散名,如是。是故事各順於名,名各順於天。天人之際,合而為一。同而通理,動而相益,順而相受,謂之德道。《詩》曰:“維號斯言,有倫有跡。”此之謂也。
深察王號之大意,其中有五科:皇科、方科、匡科、黃科、往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謂之王。王者皇也,王者方也,王者匡也,王者黃也,王者往也。是故王意不普大而皇,則道不能正直而方;道不能正直而方,則德不能匡運周遍;德不能匡運周遍,則美不能黃;美不能黃,則四方不能往;四方不能往,則不全於王。故曰:天覆無外,地載兼愛,風行令而一其威,雨布施而均其德。王術之謂也。
深察君號之大意,春中亦有五科:元科、原科、權科、溫科、群科。合此五科,以一言謂之君。君者元也,君者原也。君者權也,君者溫也,君者群也。是故君意不比於元,則動而失本;動而失本,則所為不立;所為不立,則不效於原,不效於原,則自委舍;自委舍,則化不行。用權於變,則失中適之宜;失中適之宜,則道不平,德不溫;道不平,德不溫,則眾不親安;眾不親安,則離散不群;離散不群,則不全於君。
名生於真,非其真,弗以為名。名者,聖人之所以真物也。名之為言真也。故凡百譏有 者,各反其真,則
者還昭昭耳。欲審曲直,莫如引繩;欲審是非,莫如引名。名之審於是非也,猶繩之審於曲直也。詰其名實,觀其離合,則是非之情不可以相讕已。今世暗於性,言之者不同,胡不試反性之名。性之名非生與?如其生之自然之資謂之性。性者質也。詰性之質於善之名,能中之與?既不能中矣,而尚謂之質善,何哉?性之名不得離質。離質如毛,則非性已,不可不察也。《春秋》辨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如其真,不失秋毫之末。故名隕石,則後其五,言退 ,則先其六。聖人之謹於正名如此。君子於其言,無所苟而已,五石、六 之辭是也。 眾惡於內,弗使得發於外者,心也。 也。人之受氣苟無惡者,心何 哉?吾以心之名,得人之誠。人之誠,有貪有仁。仁貪之氣,兩在於身。身之名,取諸天。天兩有陰陽之施,身亦兩有貪仁之性。天有陰陽禁,身有情Q欲Y ,與天道一也。是以陰之行不得干春夏,而月之魄常厭於日光。乍全乍傷,天之禁陰如此,安得不損其欲而輟其情以應天。天所禁而身禁之,故曰身猶天也。禁天所禁,非禁天也。必知天性不乘於教,終不能 。察實以為名,無教之時,性何遽若是。故性比於禾,善比於米。米出禾中,而禾未可全為米也。善出性中,而性未可全為善也。善與米,人之所繼天而成於外,非在天所為之內也。天之所為,有所至而止。止之內謂之天性,止之外謂之人事。事在性外,而性不得不成德。民之號,取之瞑也。使性而已善,則何故以瞑為號?以 者言,弗扶將,則顛陷猖狂,安能善?性有似目,目臥幽而瞑,待覺而後見。當其未覺,可謂有見質,而不可謂見。今萬民之性,有其質而未能覺,譬如瞑者待覺,教之然後善。當其未覺,可謂有善質,而不可說服力善,與目之瞑而覺,一概之比也。靜心徐察之,其言可見矣。性而瞑之未覺;天所為也。效天所為,為之起號,故謂之民。民之為言,固猶瞑也,隨其名號以入其理,則得之矣。是正名號者於天地,天地之所生,謂之性情。性情相與為一瞑。情亦性也。謂性已善,奈其情何?故聖人莫謂性善,累其名也。身之有性情也,若天之有陰陽也。言人之質而無其情,猶言天之陽而無其陰也。窮論者,無時受也。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性如繭如卵。卵待覆而成誰,繭待繅而為絲,性待教而為善。此之謂真天。天生民性有善質,而未能善,於是為之立王以善之,此天意也。民受未能善之性於天,而退受成性之教於王。王承天意,以成民之性為任者也。今案其真質,而謂民性已善者,是失天意而去王任也。萬民之性苟已善,則王者受命尚何任也?其設名不正,故棄重任而違大命,非法言也。《春秋》之辭,內事之待外者,從外言之。貪今萬民之性,待外教然後能善,善當與教,不當與性。與性,則多累而不精,自成功而無賢聖,此世長者之所誤出也,非《春秋》為辭之術也。不法之言、無驗之說,君子之所外,何以為哉?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質,尚安非善?應之曰:非也。繭有絲而繭非絲也,獷有 而卵非 也。比類率然,有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經》,言性者不當異。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則所謂善者,各異意也。性有善端,動之愛父母,善於禽獸,則謂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綱五紀,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愛,敦厚而好禮,乃可謂善。此聖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見之,得見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觀之,聖人之所謂善,未易當也,非善於禽獸則謂之善也。使動其端善於禽獸則可謂之善,善奚為弗見也?夫善於禽獸之未得為善也,猶知於草木而不得名知。萬民之性善於禽獸而不得名善,知之名乃取之聖。聖人之所命,天下以為正。正朝夕者視北辰,正嫌疑者視聖人。聖人以為無王之世,不教之民,莫能當善。善之難當如此,而謂萬民之性皆能當之,過矣。質於禽獸之性,則萬民之性善矣;質於人道之善,則民性弗及也。萬民之性善於禽痹嗜許之,聖人之所謂善者弗許。吾質之命性者異孟子。孟子下質於禽獸之所為,故曰性已善;吾上質於聖人之所為,故謂性未善。善過性,聖人過善。《春秋》大元,故謹於正名。名非所始,如之何謂未善已善也。
[book_title]實性第三十六
孔子曰:“名不正則言不順。”今謂性已善,不幾於無教而如其自然!又不順於為政為道矣。且名者性之實,實者性之質。質無教之時,何遽能善?善如米,性如禾。禾雖出米,而禾未可謂米也。性雖出善,而性未可謂善也。米與善,人之繼天而成於外也,非在天所為之內也。天所為,有所至而止。止之內謂之天,止之外謂之王教。王教在性外,而性不得不遂。故曰性有善質,而未能為善也。豈敢美辭,其實然也。天之所為,止於繭麻與禾。以麻為布,以繭為絲,以米為飯,以性為善,此皆聖人所繼天而進也,非情性質樸之能至也,故不可謂性。正朝夕者視北辰,正嫌疑者視聖人。聖人之所名,天下以為正。今按聖人言中,本無性善名,而有善人吾不得見之矣。使萬民之性皆已能善,善人者何為不見也?觀孔子言此之意,以為善甚難當。而孟子以為萬民性皆能當之,過矣。聖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中民之性如繭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後能為雛,繭待繰以涫湯而後能為絲,性待漸於教訓而後能為善。善,教訓之所然也,非質樸之所能至也,故不謂性。性者宜知名矣,無所待而起,生而所自有也。善所自有,則教訓已非性也。是以米出於粟,而粟不可謂米;玉出於璞,而璞不可謂玉;善出於性,而性不可謂善。其比多在物者為然,在性者以為不然,何不通於類也?卵之性未能作雛也,繭之性未能作絲也,麻之性未能為縷也,粟之性未能為米恥。《春秋》別物之理以正其名,名物必各因基其真。真其義也,真真情也,乃以為名。名 石則後其五,退飛則先其六,此皆其真也。聖人於言無所苟而已矣。性者,天質之樸也;善者,王教之化也。無其質,則王教不能化;無其王教,則質樸不能善。質而不以善性,其名不正,故不受也。
[book_title]諸侯第三十七
生育養長,成而更生,終而複始,其事所以利活民者無已。天雖不言,其欲贍足之意可見也。古之聖人,見天意之厚於人也,故南面而君天下,和以兼利之。為其遠者目不能見,其隱者耳不能聞,於是千裡之外,割地分民,而建國立君,使為天子視所不見,聽所不聞,朝者召而問之也。諸侯之為言,猶諸候也。
[book_title]五行對第三十八
河閒獻王問溫城董君曰:“《孝經》曰‘夫孝,天之經,地之義。’何謂也?”對曰:“天有五行,木火土金水是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為冬,金為秋,土為季夏,木為春。春主生,夏主長,季夏主養,秋主收,冬主藏。藏,冬之所成也。是故父之所生,其子長之;父之所長,其子養之;父之所養,其子成之。諸父所為,其子皆奉承而續行之,不敢不致如父之意,盡為人之道也。故五行者,五行也。由此觀之,父授之,子受之,乃天之道也。故曰:夫孝者,天之經也。此之謂也。”王曰:“善哉。天經既得聞之矣,願聞地之義。”對曰:“地出雲為雨,起氣為風。風雨者,地之所為。地不敢有其功名,必上之於天。命若從天氣者,故曰天風天雨也,莫曰地風地雨也。勤勞在地,名一歸於天,非至有義,其孰能行此?故下事上,如地事天也,可謂大忠矣。土者,火之子也。五行莫貴於土。土之於四時無所命者,不與火分功名。木名春,火名夏,金名秋,水名冬。忠臣之義,孝子之行,取之土。土者,五行最貴者也,其義不可以加矣。五聲莫貴於宮,五味莫美於甘,五色莫盛於黃,此謂孝者地之義也。”王曰:“善載!”
[book_title]闕文第三十九
[book_title]闕文第四十
[book_title]為人者天第四十一
為生不能為人,為人者天也。人之人本於天,天亦人之曾祖父也。人之形體,化天數而成;人之血氣,化天誌而仁;人之德行,化天理而義。人之好惡,化天之暖清;人之喜怒,化天之寒暑;人之受命,化天之四時。人生有喜怒哀樂之答,春秋冬夏之類也。春之答也,怒,秋之答也;樂,夏之答也;哀,冬之答也。天之副在乎人。人之情性有由天者矣。故曰受,由天之號也。為人主也,道莫明省身之天,如天出之也。使其出也,答天之出四時而必忠其受也,是可生可殺,而不可使為亂。故曰:“非道不行,非法不言。”此之謂也。
傅曰:唯天子受命於天,天下受命於天子,一國則受命於君。君命順,則民有順命;君命逆,則民有逆命。故曰:“一人有慶,兆民賴之。”此之謂也。
傅曰:政有三端:父子不親,則致其愛慈;大臣不和,則敬順其禮;百姓不安,則力其孝弟。孝弟者,所以安百姓也。力者,勉行之身以化之。天地之數,不能獨以寒暑成歲,必有春夏秋冬。聖人之道,不能獨以威勢成政,必有教化。故曰:先之以博愛,教以仁也;難得者,君子不貴,教以養也。雖天子必有尊也,教以孝也;必有先也,教以弟也。教化之功不大乎?
傅曰:天生之,地載之,聖人教之。君者,民之心也;民者,君之體也。心之所好,體必安之;君之所好,民必從之。故君民者,貴孝弟而好禮義,重仁廉而輕財利,躬親職此於上,而萬民聽,故曰:“先王見教之可以化民也。”此之謂也。衣服容貌者,所以說目也;聲音應對者,所以說耳也;好惡去就者,所以說心也。故君子衣服中而容貌恭,則目說矣;言理應對遜,則耳說矣;好仁厚而惡淺薄,就善人而遠僻鄙,則心說矣。故曰:“行思可樂,容止可觀。”此之謂也。
[book_title]五行之義第四十二
天有五行:一曰木,二曰火,三曰土,四曰金,五曰水。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終也;土,五行之中也。此其天次之序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此其父子也。木居左,金居右,火居前,水居後,土居中央,此其父子之序,相受而布。是故木受水,而火受木,土受火,金受土,水受金也。諸授之者,皆其父也;受之者,皆其子也。常因其父以使其子,天之道也。是故木已生而火養之,金已死而水藏之,火樂木而養以陽,水克金而喪以陰,土之事火竭其忠。故五行者,乃孝子忠臣之行也。五行之為言也,猶五行與?是故以得辭也,聖人知之,故多其愛而少嚴,厚養生而謹送終,就天之製也。以子而迎成養,如火之樂木也。喪父,如水之克金也。事君,若土之敬天也。可謂有行人矣。五行之隨,各如其序,五行之官,各致其能。是故木居東方而主春氣,火居南方而主夏氣,金居西方而主秋氣,水居北方而主冬氣。是故木主生而金主殺,火主暑而水主寒,使人必以其序,官人必以其能,天之數也。土居中央,為之天潤。土者,天之股肱也。其德茂美,不可名以一時之事,故五行而四時者。土兼之也。金木水火雖各職,不因土,方不立,若酸咸辛苦之不因甘肥不能成味也。甘者,五味之本也;土者,五行之主也。五行之主土氣也,猶五味之有甘肥也,不得不成。是故聖人之行,莫貴於忠,土德之謂也。人官之大者,不名所職,相其是矣。天官之大者,不名所生,土是矣。
[book_title]陽尊陰卑第四十三
天之大數,畢於十旬。旬天地之間,十而畢舉;旬生長之功,十而畢成。十者,天數之所止也。古之聖人,因天數之所止,以為數紀。十如更始,民世世傳之,而不知省其所起。知省其所起,則見天數之所始;見天數之所始,則知貴賤逆順所在;知貴賤逆順所在,則天地之情著,聖人之寶出矣。是故陽氣以正月始出於地,生育長養於上。至其功必成也,而積十月。人亦十月而生,合於天數也。是故天道十月而成,人亦十月而成,合於天道也。故陽氣出於東北,入於西北,發於孟春,畢於孟冬,而物莫不應是。陽始出,物亦始出;陽方盛,物亦方盛;陽初衰,物亦初衰。物隨陽而出入,數隨陽而終始,三王之正隨陽而更起。以此見之,貴陽而賤陰也。故數日者,據書而不據夜;數歲者,據陽而不據陰。陰不得達之義。是故《春秋》之於 禮也,達宋公而不達紀侯之母。紀侯之母宜稱而不達,宋公不宜稱而達,達陽而不達陰,以天道製之也。丈夫雖賤皆為陽,婦人雖貴皆為陰。陰之中亦相為陰,陽之中亦相為陽。諸在上者皆為其下陽,諸在下者皆為其上陰。何名何有,皆並一於陽,昌力而辭功。故出去起雨,必令從之下,不敢有其所出,上善而下惡。惡者受之,善者不受。土若地,義之至也。是故《春秋》君不名惡,臣不名善,善皆歸於君,惡皆歸於臣。臣之義比於地,故為人臣者,視地之事天也。為人子者,視土之事火也。雖居中央,亦歲七十二日之王,傅於火以調和養長,然而弗名者,皆並功於火,火得以盛,不敢與父分功美,孝之至也。是故孝子之行,忠臣之義,皆法於地也。地事天也,猶下之事上也。地,天之合也,物無合會之義。是故推天地之精,運陰陽之類,以別順逆之理。安所加以不在?在上下,在大小,在強弱,在賢不肖,在善惡。惡之屬盡為陰,善之屬盡為陽。陽為德,陰為刑。刑反德而順於德,亦權之類也。雖曰權,皆在權成。是故陽行於順,陰行於逆。順行而逆者,陰也。是故天以陰為權,以陽為經。陽出而南,陰出而北。經用於盛,權用於末。以此見天之顯經隱權,前德而後刑也。故曰:陽天之德,陰天之刑也。陽氣暖而陰氣寒,陽氣予而陰氣奪,陽氣仁而陰氣戾,陽氣寬而陰氣急,陽氣愛而陰氣惡,陽氣生而陰氣殺。是故陽常居實位而行於盛,陰常居空位而行於末。天之好仁而近,惡戾之變而遠,大德而小刑之意也。先經而後權,貴陽而賤陰也。故陰,夏入居下,不得任歲事,冬出居上,置之空處也。養長之時伏於下,遠去之,弗使得為陽也。無事之時起之空處,使之備次陳,守閉塞也。此皆天之近陽而遠陰,大德而小刑也。是故人主近天之所近,遠天之所遠;大天之所大,小天之所小。是故天數右陽而不右陰,務德而不務刑。刑之不可任以成世也,猶陰之不可任以成歲也。為政而任刑,謂之逆天,非王道也。
[book_title]王道通三第四十四
古之造文者,三書而連其中,謂之王。三書者,天地與人也,而連其中者,通其道也。取天地與人之中以為貫而參通之,非王者孰能當是?是故王者唯天之施,施其時而成之,法其命而循之諸人,法其烽而以起事,治其道而以出法,治其誌而歸之於仁。仁之美者在於天。天,仁也。天覆育萬物,既化而生之,有養而成之,事功無已,終而複始,凡舉歸之以奉人。察於天之意,無窮極之仁也。人之受命於天也,取仁於天而仁也。是故人之受命天之尊,父兄子弟之親,有忠信慈惠之心,有禮義廉讓之行,有是非逆順之治,文理燦然而厚,積知廣大有而博,唯人道為可以參天。天常以愛利為意,以養長為事,春秋冬夏皆其用也。王者亦常以愛利天下為意,以安樂一世為事,好惡喜怒而備用也。然而主之好惡喜怒,乃天之春夏秋冬也,其俱暖清寒暑而以變化成功也。天出此物者,時則歲美,不時則歲惡。人主出此四者,義則世治,不義則世亂。是故治世與美歲同數,亂世與惡歲同數,以此見人理之副天道也。天有寒有暑。夫喜怒哀樂之發,與清暖寒暑,其實一貫也。喜氣為暖而當春,怒氣為清而當秋,樂氣為太陽而當夏,哀氣為太陰而當冬。四氣者,天與人所同有也,非人所能蓄也,故可節而不可止也。節之而順,止之而亂。人生於天,而取化於天。喜氣取諸春,樂氣取諸夏,怒氣取諸秋,哀氣取諸冬,四氣之心也。四肢之答各有處,如四時;寒暑不可移,若肢體。肢體移易其處,謂之壬人;寒暑移易其處,謂之敗歲;喜怒移易其處,謂之亂世。明王正喜以當春,正怒以當秋,正樂以當夏,正哀以當冬。上下法此,以取天之道。春氣愛,秋氣嚴,夏氣樂,冬氣哀。愛氣以生物,嚴氣以成功,樂氣以養生,哀氣以喪終,天之志也。是故春氣暖者,天之所以愛而生之;秋氣清者,天之所以嚴而成之;夏氣溫者,天之所以樂而養之;冬氣寒者,天之所以哀而藏之。春主生,夏主養,秋主收,冬主藏。生溉其樂以養,死溉其哀以藏,為人子者也。故四時之行,父子之道也;天地之志,君臣之義也;陰陽之理,聖人之法也。陰,刑氣也;陽,德氣也。陰始於秋,陽始於春。春之為言,猶偆偆也;秋之為言,猶湫湫也。偆偆者,喜樂之貌也,湫湫者,憂悲之狀也。是故春喜夏樂,秋憂冬悲,悲死而樂生。以夏養春,以冬藏秋,大人之志也。是故先愛而後嚴,樂生而哀終,天之當也。而人資諸天。天固有此,然而無所之如其身而已矣。人主立於生殺之位,與天共持變化之勢,物莫不應天化。天地之化如四時。所好之風出,則為暖氣而有生於俗;所惡之風出,則為清氣而有殺於俗。喜則為暑氣而有養長也,怒則為寒氣而有閉塞也。人主以好惡喜怒變習俗,而天以暖清寒暑化草木。喜怒時而當則歲美,不時而妄則歲惡。天地人主一也。然則人主之好惡喜怒,乃天之暖清寒暑也,不可不審其處而出也。當暑而寒,當寒而暑,必為惡歲矣。人主當喜而怒,當怒而喜,必為亂世矣。是故人主之大守,在於謹藏而禁內,使好惡喜怒必當義乃出,若暖清寒暑之必當其時乃發也。人主掌此而無失,使乃好惡喜怒未嘗差也,如春秋冬夏之未嘗過也,可謂參天矣。深藏此四者而勿使妄發,可謂天矣。
[book_title]天容第四十五
天之道,有序而時,有度而節,變而有常,反而有相奉,微而至遠,踔而致精,一而少積蓄,廣而實,虛而盈。聖人視天而行。是故其禁而審好惡喜怒之處也,欲合諸天之非其時,不出暖清寒暑也;其告之以政令而化風之清微也,欲合諸天之顛倒其一而以成歲也;其羞淺末華虛而貴敦厚忠信也,欲合諸天之默然不言而功德積成也;其不阿黨偏私而美測 愛兼利也,欲合諸天之所以成物者少霜而多露也。其內自省以是而外顯,不可以不時,人主有喜怒,不可以不時。可亦為時,時亦為義,喜怒以類合,其理一也。故義不義者,時之合類也,而喜怒乃寒暑之別氣也。
[book_title]天辨在人第四十六
難者曰:陰陽之會,一歲再遇。遇於南方者以中夏,遇於北方者以中冬。冬喪物之氣也,則其會於是何?如金木水火,各奉其所主以從陰陽,相與一力而並功。其實非獨陰陽也,然而陰陽因之以起,助其所主。故少陽因木而起,助春之生也;太陽因火而起,助夏之養也;少陰因金而起,助秋之成也;太陽因水而起,助冬之藏也。陰雖與水並氣而合冬,其實不同,故水獨有喪而陰不與焉。是以陰陽會於中冬者,非其喪也。春愛誌也,夏樂誌也,秋嚴誌也,冬哀誌也。故愛而有嚴,樂而有哀,四時之則也。喜怒之禍,哀樂之義,不獨在人,亦在於天,而春夏之陽,秋冬之陰,不獨在天,亦在於人。人無春氣,何以博愛而容眾?人無秋氣,何以立嚴而成功?人無夏氣,何以盛養而樂生?人無冬氣,何以哀死而恤喪?天無喜氣,亦何以暖而春生育?天無怒氣,亦何以清而秋殺就?天無樂氣,亦何以疏陽而夏養長?天無哀氣,亦何以激陰而冬閉藏?故曰:天乃有喜怒哀樂之行,人亦有春秋冬夏之氣者,合類之謂也。匹夫雖賤,而可以見德刑之用矣。是故陰陽之行,終各六月,遠近同度,而所在異處。陰之行,春居東方,秋居西方,夏居空右,冬居空左,夏居空下,冬居空上,此陰之常處也。陽之行,春居上,冬居下,此陽之常處也。陰終歲四移,而陽常居實,非親陽而疏陰,任德而遠刑與?天之志,常置陰空處,稍取之以為助。故刑者德之輔,陰者陽之助也,陽者歲之主也。天下之草木隨陽而生落,天下之三王隨陽而改正,天下之尊卑隨陽而序位。幼者居陽之所少,老者居陽之所老,貴者居陽之所盛,賤者居陽之所衰。藏者,言其不得當陽。不當陽者臣子是也,當陽者勻是也。故人主南面,以陽為位也。陽貴而陰賤,天之製也。禮之尚右,非尚陰也,敬老陽而尊成功也。
[book_title]陰陽位第四十七
陽氣始出東北而南行,就其位也;西轉而北入,藏其休也。陰氣始出東南而北行,亦就其位也;西轉而南入,屏其伏也。是故陽以南方為位,以北方為休;陰以北方為位,以南方為伏。陽至其位而大暑熱。陰至其位而大寒凍。陽至其休而入化於地,陰至其伏而避德於下。是故夏出長於上、冬入化於下者,陽也;夏入守虛地於下,冬出守虛位於上者,陰也。陽出實入實,陰出空入空,天之任陽不任陰,好德不好刑,如是也。故陰陽終歲各一出。
[book_title]陰陽終始第四十八
天之道,終而複始。故北方者,天之所終始也,陰陽之所合別也。冬至之後,陰 而西入,陽仰而東出,出入之處常相反也。多少調和之適,常相順也。有多而無溢,有少而無絕。春夏陽多而陰少,秋冬陽少而陰多,多少無常,未嘗不分而相散也。以出入相損益,以多少相溉濟也。天所起一,動而再倍,常乘反衛再登之勢,以就同類,與之相報,故其氣相俠,而以變化相輸也。春秋之中,陰陽之氣俱相並也。中春以生,中秋以殺。由此見之,天之所起其氣積,天之所廢其氣隨。故至春少陽東出就木,與之俱生,至夏太陽南出就火,與之俱暖。此非各就其類而與之相起與?少陽就木,太陽就火,火木相稱,各就其正。此非正其倫與?至於秋時,少陰同而不得以秋從金,從金而傷火功,雖不得以從金,亦以秋出於東方, 其其處而適其事,以成歲功。此非權與?陰之行,固常居虛而不得居實。至於冬而止空虛,太陽乃得北就其類,而與水起寒。是故天之道有倫 有經、有權。
[book_title]陰陽義第四十九
天地之常,一陰一陽。陽者天之德也,陰者天之刑也。跡陰陽終歲之行,以觀天之所親而任。成天之功,猶謂之空,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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