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经学六变记
[book_author]廖平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61023
[book_dec]廖平《经学六变记》,实际包括《四益馆经学四变记》、《五变记笺述》、两《六变记》四个部份。前者係廖平自述、及门记之,刘师培摘刊;次者爲其高弟黄鎔笺述;后者爲其及门柏毓东笔削黄鎔所作廖平七十寿序文而成,一爲廖宗泽摘録。此四者,皆成于廖氏本人或及门高弟,故能忠实地反映廖平经学六变思想之概貌。研究廖氏经学思想者可于此问途;若仅欲观其经学思想之轮廓者,亦可读此编而得寓美富。故知是编乃廖学之纲要,诚窥廖学之管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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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四益館經學四變記
卷之一
今古 癸未
卷之二
尊今抑古 戊子
卷之三
小大 戊戌
卷之四
天人 壬寅
自序 注
癸未至今二十四年矣。初以《王制》、《周禮》同治中國,分周、孔同異,襲用東漢法也;繼以《周禮》與《王制》不兩立,歸獄歆、莽,用西漢法。然今學囿於《王制》,則六藝雖博,特中國一隅之書耳。戊戌以後,始言「大同」,乃訂《周禮》爲皇帝書,與《王制》大小不同,一内一外,兩得其所。「凡有血氣,莫不尊親」。蓋鄒衍之説大明,孔子乃免拘墟。壬寅後,因梵宗大有感悟,始知《書》盡「人學」,《詩》、《易》則遨游六合外。因據以改正《詩》、《易》舊稿,蓋至此而上天下地無不通,即道釋之學,亦爲經學博士之大宗矣。竊以由聖人而求至神,其大小淺深,亦猶道德之於仁義,必至無聲無臭,而後超變化而行鬼神。嗟乎!星紀再周,歸宿四變。苟不先狗馬填溝壑,或尚有進乎此。然所誼至此,其得於神明誘導、師友贊成者,寔非淺鮮。顔子稱「既竭吾才」,此之謂矣。近著書踰百種,恐久而散佚;又知己遼隔,或僅聞鄙説,未詳大旨之所在。因屬及門,條列舊文,附以佚事,編爲四卷,聊以當年譜耳。丙午季春,四益館主人自叙 注 。
初變記
乾嘉以前經説,如阮、王兩《經解》所刻,宏篇巨製,超越前古,爲一代絶業。特淆亂紛紜,使人失所依據。如孫氏《尚書今古文注疏》,群推爲絶作,同説一經,兼採今、古,南轅北轍,自相矛盾。即如「弼成五服,至於五千」,就經文立説,本爲五千里,博士據《禹貢》説之是也。鄭注古文家,則據《周禮》以爲萬里,此古、今混淆以前之通弊也。至陳卓人、陳左海、魏默深,略知分古、今。孫氏亦别採古文説,專爲一書,然明而未融。或採輯師説,尚未能獵取精華,編爲成書;即有成書,冀圖僅據文字主張今、古門面,而不知今、古根源之所在。但以文字論,今與今不同,古與古不同。即如《公》、《穀》,齊、魯、韓三家,同爲今學,而彼此歧出;又如顔、嚴之《公羊》,同出一師,而經本各自不同。故雖分今、古,仍無所歸宿。乃據《五經異義》所立之今、古二百餘條,專載禮制,不載文字。今學博士之禮制出於《王制》,古文專用《周禮》。故定爲今學主《王制》、孔子,古學主《周禮》、周公。然後二家所以異同之故,燦若列眉,千谿百壑,得所歸宿。今、古兩家所根據,又多同出於孔子,於是倡爲「法古」、「改制」,初年、晚年之説。然後二派如日月經天,江河行地,判然兩途,不能混合。其中各經師説有不能一律者,則以今、古爲大宗,其所統流派,各自成家,是爲大同小異,編爲《今古學考》,排難解紛,如利翦之斷絲、犀角之分水,兩漢今、古學派,始能各自成家,門户森嚴,宗旨各别。學者略一涉獵,宗派自明,斬斷葛藤,盡掃塵霧。各擇其性質所近之一門,專精研究,用力少而成功多;不再似從前塵霾,使人堕於五里霧中。此《今古學考》張明兩漢師法,以集各代經學之大成者也。
二變記
兩漢之學,《今古學考》詳矣。本可以告無罪於天下,惟一經之中,既有孔子、周公兩主人,典禮又彼此矛盾,漢唐以下儒者所有經説,及《典》、《考》政治諸書,又於其中作調人。牽連附會,以《周禮》爲姬公之真書,《王制》爲博士所記,與《周禮》不合;又以爲夏、殷制。考《左》、《國》、《孟》、《荀》,以周人言周事者,莫不與《王制》切合;所有分州建國、設官分職之大綱,則無一條與古文家説相同。或分或合,皆無以切理饜心。故説經者如議瓜,如原誑,爲聚訟之場。凡學皆愈深則愈慧,惟學經者愈學則愈愚,其歸宿即流爲八股,深爲學術政治之大害。蓋當時分教尊經,與同學二三百人,朝夕研究,折群言而定一尊。於是考究古文家淵源,則皆出許、鄭以後之僞撰。所有古文家師説,則全出劉歆以後據《周禮》、《左氏》之推衍。又考西漢以前,言經學者,皆主孔子,並無周公;六藝皆爲新經,并非舊史。於是以尊經者作爲《知聖篇》,闢古者作爲《闢劉篇》。 外間所祖述 注 之《改制考》,即祖述《知聖篇》,《僞經考》即祖述《闢劉篇》,而多失其宗旨。 群言淆亂折諸聖。東漢以周公爲先聖、孔子爲先師;貞觀黜周公爲功臣,以孔子爲先聖、顔子爲先師。乃歷代追崇有加,至以黄屋左纛,祀以天子禮樂。當今學堂,專祀孔子,若周公,則學人終身未嘗一拜。故據《王制》以遍説群經,於《周禮》中删除與《王制》相反者若干條。
案:以上二變,事在二十年前。所有刊播各書,爲海内所共見。至三變,則别有分派。然海内畧窺鄙作者,其主張《今古學考》尚占多數,其餘則知者更鮮矣。
三變記
以上二説,大抵皆就中國一隅言孔子,已用博士法。以《王制》遍説群經,於疆域止於五千里而已。《中庸》所謂「洋溢中國,施及蠻貊」,「凡有血氣,莫不尊親」;《禮運》所言「大同」之説,實爲缺點。嚴又陵上書,所謂「地球,周孔未嘗夢見;海外,周孔未嘗經營」,亦且實蹈其弊。初次解《周禮》以爲孤證者,繼考《大戴禮》、《管子》,則實有明説。蓋初惟據《王制》立説,與《王制》一異,而非有明文與《周禮》同者,遂漫不經心。戊戌在資中,因《詩》之「小球」、「大球」,與「小共」、「大共」對文。 「共」作「貢」,九州之貢。 《顧命》之「天球」、「河圖」,緯説以「河圖」爲九州地圖。據《詩》、《書》「小」、「大」連文者,「小」字皆在「大」字之上。定「天球」爲天圖,「小球」、「大球」爲地圖。先「小」後「大」,即由内推外。蓋當是時講《詩》、《易》,前後十餘年,每説至數十百易,而皆不能全通。於三《傳》、《尚書》卒業以後,始治《周易》,宜其容易成功。以《詩》論,其用力較三《傳》爲久,而皆不能大通。蓋初據《王制》典章説之,以至齟齬不合。乃改用《周禮》、《地形訓》「大九州」説之,編爲《地球新義》。當時於《周禮》未能驟通,僅就經傳子緯單文孤證,類爲一編。不敢自以爲著作,故託之課藝,以求正於天下。見者大譁,以爲穿鑿附會,六經中絶無大地制度,孔子萬不能知地球之事,馳書相戒者不一而足。不顧非笑,閉門沈思,至於八年之久,而後此學大成。以《周禮》爲根基,《尚書》爲行事,亦如《王制》之於《春秋》。而後孔子乃有皇帝之制,經營地球,初非中國一隅之聖。庚子井研修《藝文志》,用邵子説,以《易》、《詩》、《書》、《春秋》四經,分配皇、帝、王、伯。當時彙刊所撰各書,編爲《百種書目解題》,其説詳於施《序》。至癸卯年而皇帝之説定,《周禮》之《集説》成。以全書文字繁重,「小」、「大」之分尤在疆域,故取《周禮》疆域,别編爲《皇帝疆域考》,繪圖立説,明白顯易,附會穿鑿,庶可免矣。惟當再變之時,專據《王制》立説,所有與《王制》不同之舊文典章,如《大戴》、《地形訓》、緯書、《莊》、《列》,概以爲經外别傳,遺文瑣記,徒資談柄。及考明《周禮》上圭三萬里與《大行人》之大九州,乃知皆爲《周禮》師説。根本既立,枝葉繁生,皇帝之説,實較王伯尤爲詳備。一人之書,屢變其説,蓋有迫之使不得不然者。又安知不有鬼謀天誘,以恢復我孔子「大一統」之制作?故編爲《小大學考》。於《周禮》取經,去其師説謬誤,故改「今古」之名曰「小大」。蓋《王制》、《周禮》,一林二虎,互鬥不休,吾國二千年學術政治,實深受其害。合之兩傷,甚於洪水猛獸。今以《王制》治内,獨立一尊,並無牽掣;而海外全球,所謂三皇五帝之《三墳》、《五典》者,則全以屬之《周禮》,一如虬髯公與太原公子,分道揚鑣。所有古今載籍皇帝之師説,師無統帥,流離分散,蒙晦殘佚,一如亡國之人、喪家之狗,立此漢幟,招集流亡,紛至沓來,各歸部屬。茫茫荒土,皆入版圖;上下和睦,鬼神效靈。天不愛道,地不愛寶,符瑞臻至,庶績咸熙。與《王制》一小一大,一内一外,相反相成,各得其所,於經學中開此無疆之世界。此書未出以前,爲洪荒之混沌;小、大既分,輕清者上浮爲天,重濁者下凝爲地,而後居中之人物,乃得法天則地,以自成其盛業,孔子乃得爲全球之神聖,六藝乃得爲宇宙之公言。雖然,此不過六藝之「人學」,專言六合以内,但爲《春秋》、《尚書》與《禮》,僅得其半;而「天學」之《詩》、《易》、《樂》,尚不在此數 注 也。
初據《王制》以説《周禮》,中國一隅,不能用兩等制度,故凡與《王制》不同者,視爲仇敵,非種必鋤,故必删除其文,以折衷於一是。自三皇五帝之説明,則《周禮》另爲一派。又事事必求與《王制》相反,而後乃能自成一家,故以前所删所改之條,今皆變爲精金美玉,所謂「化腐朽爲神奇」。《莊子》所言「彼此是非」,「各是其所是,各非其所非」。其中所以是非不同之故,學者所當深思自得者也。
四變記
天人之學,至爲精微,其精微分别之數,難以言盡。今就《戴記·大學》、《中庸》列表以明之:《大學》爲「人學」,《中庸》爲「天學」。考《中庸》動言「至誠」、「至道」、「至聖」、「至德」,於「聖」、「誠」、「道」、「德」之上,别加「至」字,以見聖、誠、道、德,有「小」、「大」、「至」、「不至」之分。考「皇帝之説」,每以「至」爲標目。《禮記》之所謂「三無」,《主言》篇之所謂「三至」。故「人學」言「道」、言「誠」、言「德」、言「聖」。「皇」爲「天學」,人用其學而加「至」字以别之,所以見「帝」之有可加。「至道」、「至德」,至極而無可復加,故謂之「至」。物極必反,一言「至」,則每與「小」者不同,如「至仁無親」之類。大約仁則親,仁之至盡則不親。「至」字一或作「大」,若《莊子》所謂「大智若愚」、「大德無爲」、「大孝不仁」是也。故「皇」與「帝」同言道德,而「皇」則加以「至」字。蓋「皇」與「帝」皆爲聖人名號宗旨,不能再加。同爲一等,又有優劣之分,所以天皇則加「至」字、「大」字 注 ,以與人帝分優劣。至儒者不講「天學」,遂以聖人爲止境,於道家之所謂「天人」、「至人」、「神人」、「化人」,皆以爲經外别傳,無關宏指。不識《中庸》言「至德」、「至聖」、「至誠」,《孟子》已言「神人」 注 ,《荀子》已言「至人」,《易》言「至精」、「至聖」、「至神」、「大人」。《中庸》曰「及其至也,雖聖人亦有所不知」、「所不能」。明以見「聖人」之外,尚有進境。今故以經傳爲主,詳考「至人」、「神人」、「化人」、「真人」、「神人」、「大德」、「至誠」、「大人」,以爲皇天名號,而以《靈樞》、《素問》、道家之説輔之。以見聖人人帝之外,尚有天皇,此「天人學」之所分也。
初以《春秋》、《尚書》、《詩》、《易》,分配道、德、仁、義之皇、帝、王、伯,故《知聖篇》有「套杯」之喻。大、小分經分代,以明各經各爲一時代,以免床上床,屋上屋,混同一視之流弊。初以《春秋》、《尚書》爲深切著明之史記體,《詩》、《易》爲言無方體之辭賦體,一行一知,一小一大。故以《易》、《詩》配皇、帝,《尚書》、《春秋》配王、伯。緯云:「書者,如也;詩者,志也。」舊説以史記體爲行事之王、伯,辭賦體爲空言之皇、帝,久乃見邵子亦以四經配四代,惟以《詩》爲王、《尚書》爲帝不同。《尚書》首堯舜,有「帝」字明文,邵子以配帝是也。惟《詩》配王,不惟與體裁不合,與「思無邪」、「王于出征,以佐天子」、「宜君宜王」、「王后爲 注 翰」,亦相齟齬。故懷疑而不敢輕改。遲之又久,乃知四經之體例,以「天」、「人」分。「人學」爲六合以内,「天學」爲六合以外。《春秋》言伯而包王,《尚書》言帝而包皇。《周禮》三皇五帝之説,專言《尚書》;《王制》王伯之説,專言《春秋》。言皇、帝、王、伯,制度在《周禮》、《王制》,經在《尚書》、《春秋》,一小一大,此「人學」之二經也。二經用史記體,深切著明,與《詩》、《易》言無方體者不同。 亦如詞賦派、史記派。 「人學」六合以内,所謂「絶地天通」、「格於上下」,人而非天,故人神隔絶。至于《詩》、《易》以上征下浮爲大例;《中庸》所謂「鳶飛于天,魚躍于淵」,爲「上下察」之止境 注 。周游六漠,魂夢飛身,以今日時勢言之,誠爲力所不至。然以今日之人民,視草昧之初,不過數千萬年,道德風俗,靈魂體魄,已非昔比。若再加數千年,精進改良,各科學繼以昌明,所謂長壽服氣,不衣不食,其進步固可按程而計也。近人據佛理言人民進化,將來必可至輕身飛舉,衆生皆佛。予案:佛法舊以爲非中國之教者,前人考明宗旨,皆出於道,故有以《列子》爲中國古佛之説。 見《子史精華·釋部》,佛説與《列》相比。 《論語》云「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未知生,焉知死」,儒者引以爲孔子不言鬼神之證。不知爲學之次第,不可躐等而進。未知生,不可以遽言死;未事人,不可以遽言鬼。若由今推數千年,自「天人之學」明,儒先所稱詭怪不經之書,皆得其解。今略舉數證如左:
一、《靈樞》、《素問》。○「黄帝」當爲「皇帝」,「岐伯」當謂「二伯」。謂治「皇帝學」之專書。於其中分「天學」於「人學」、治天下、治病,爲三門。 已經輯出,别爲一册。 治天下者,爲「帝學」,陰陽五行家九流之一; 考九流「陰陽家」書目,當有移入此中者。 言天道人身應天地者,專爲「皇學」;治病者,乃爲醫學專書,入「藝術」門。
又案:書中屢言道,以身比天地,因修身以存道。以隱逸神仙派,所以爲學道之别傳。專就養生言修身,以性情喜怒哀樂能傷生,此修身之高等也。蓋《容經》爲普通修身;《洪範五行傳》爲仕宦修身,修養爲道德修身之大成。故前兩等爲《大學》之程度,後一級爲《中庸》「至誠」之基礎。
二、《楚辭》。○案:《楚辭》爲《詩》之支流,其師説見於《上古天真論》,專爲「天學」,詳於六合以外。蓋聖人於六合以外,存而不論。《詩》、《易》之託物占比,言無方體是也。《楚辭》乃靈魂學專門名家,詳述此學,其根源與道家同,故《遠遊》之類多用道家語。全書專爲夢游,即《易》之「游魂」、「歸魂」。所説皆不在本世界,故有「招魂」、「掌夢」之説。凡所稱引,後人皆就中國一隅説之。即屬游魂,何以尚在中土?故因《楚辭》專引《山經》,而《山經》亦因之大顯。
三、《山經》。○全書皆爲神靈所生,雖聖人不能知、不能行,惟神靈乃能名之。大約五《山經》即三垣、四宫恒星。《中山》,中垣;《東》、《西》各七宿;《南》、《北》各七宿。不及人民者,以太遠無人民也。五篇言山川、動植、礦物與鬼神形狀、嗜好、祭品名物最詳,蓋其書爲「天學」之天官宗祝巫史所掌。學者以祭祀鬼神譏之,實則所稱鬼神,皆爲彼世界之人。至其時鬼神往來如賓客,亦如今外交部與外國相交涉。
又案:《海外》四經爲四旁 注 ,又如五行星與月球。《大荒》四經,爲在下之四方,其人民即《詩》之「下民」、《招魂》之「四方」。其人形狀詭異,多不似人形。如《國語》以爰居、夷羊、鷟鳥爲神,又如佛書之地獄變相。所稱帝王卿相、子孫姓氏,名多與本世界相同。《國語》:宗祝必知鬼神嗜好、情狀、宗族。故《左》、《國》所引五祀帝鴻氏、丹朱、鯀之類,名雖相同,實非本球古帝。
又案:或以「在天成象,在地成形」,經書所見,如麟、鳳、龜、龍、長狄、防風骨;史之負貳之尸、形天氏,天之所有,下應于地,故上下相同。又或偶一降臨,非常之物,終不得據爲己有。
又案:老、莊皆云「至人無夢,其神不靈。」蓋「至人」以上,形神俱融,能飛身往來,彼此直身相接,不用神游,故曰「不夢」。此帝爲神游,如《詩》之夢境;「至人」則凌雲御風,故曰「不夢」。又天地格絶,則以祭祀享神,示爲靈應。「至人」之世,則直爲賓客,非鬼神矣,故曰「不靈」。又往來有飛行、生化二種:鳥魚飛潛之事,固無論矣;若嶽降生申,傅説騎箕上升,與佛老所謂「化身」,則往往相同。所謂「人神混雜」,《山經》神靈以外,各種人民皆爲地球所無。蓋五山爲三垣,太遠,故無人民。行星日會,乃有人民,特形狀不同耳。
又案:麟、鳳、龜、龍,爲四宫之精,與五帝同。故五帝有以爲列宿之精者,有以爲緯星之精者,所以必有名號。 如「靈威仰」之類。 至於本世界所稱之大五帝,顓頊以上之龍鳥火水名官者,亦託以爲天神。初非世界所有,所以能上天入地。
又案:顓頊以下乃絶地天通,經所謂「格于上下」,此人帝德不及遠,專爲「人學」之事。《山經》實「天學」之專書,并非詭誕。所以《列》、《莊》、《楚辭》、《穆傳》引據如經典,則非不經可知。
四、《列》、《莊》、《尸》。○諸書於地理最詳,同以地球爲齊州,屢言「游于六合以外」、「無何有之鄉」、「游於塵垢之外」,皆不在本世界。故其所列地名,舊來多附會中土,今知爲「天學」,其事乃得大明。
又案:《地形訓》所引昆侖三十六民與龍鳳種族,此皆爲「天學」諸書,所言混合不一。地球之昆侖,實則「混沌」音之轉也。若以爲葱嶺,安得云中?又安得有神仙往來?所謂名同實異。《列子》之五神山,舊以爲五大州,實則爲五緯星。今考定齊州之稱,則知「靖人」、「僬僥」,皆不在本世界。
又案:《列》、《莊》南海之鵬,北海之鯤,即金、火二星。
五、《穆傳》。○案:此篇《列子》舊入神游之後,全篇皆爲夢境。
六、辭賦。○司馬《大人賦》即《遠游》篇摘本,讀之乃有凌雲之志,則其不在本世界也明矣。當時「天學」甚明,故賦詩家尚得據以立説。去古愈遠,乃不敢據以爲定,亦如顓頊以後,德不及遠,乃爲民師而民名。
七、釋典。○將來世界進化,歸於衆生皆佛,人人辟穀飛身,無思無慮,近人論之詳矣。特未知佛即出於道,爲化胡之先驅。所言即爲將來實有之事,爲「天學」之結果。一人爲之則爲怪,舉世能之則爲恒。
[book_title]五變記箋述卷上
注 戊午之歲,改去「今古」名目,歸之「小大」,專就六經分「天人」、「大小」。
井研廖氏學
樂山受業黄鎔箋述
此編迺五譯先生自記畢生學識之歸墟,實晚年學力之進境也。前有《四變記》,經劉申叔刊入《國學雜誌》, 大江南北所傳播之《今古學考》,不過初變,二變萌蘖之生耳。 癸丑之秋,先生旅居滬上,重輯四變綱要,石印於《孔經哲學發微》。今行遠登高,功業益上,至魯至道,五變有成。《易》曰:「通其變,使民不倦。」又曰:「易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中庸》曰:「動則變,變則化。」孔子謂老子猶龍,嘉其善變也。鎔摳衣在門,得寓美富,循循博約之途,不得不請事斯語。 先生本名「四益」,今因五變,更名「五譯」。
人學三經
《禮經》
人有禮,乃爲人。 鎔注:《曲禮》:「鸚鵡能言,不離飛鳥;猩猩能言,不離禽獸。今人而無禮,雖能言,不亦禽獸之心乎!」故聖人作爲禮以教人,使知自别於禽獸。 六藝中, 六藝:射、御、書、數、禮、樂。 先有小禮 如《曲禮》、《少儀》、《内則》、《容經》、《弟子職》。 小樂, 十三舞《勺》、成童舞《象》,如今中小學校普通科。 此爲《禮經》,乃修身、齊家事,爲治平根本。 《左傳》:「禮,經國家、定社稷、序人民 注 、利後嗣者也。」如今法政大學、專門學校之學科。 「修身爲本」,本此禮也。 《大學》「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爲本。」
鎔案:《荀子·性惡》篇: 「性惡」之説,與孟子相反。考荀學實出孔門,聖道廣大,殊途同歸,後儒不可妄分畛域。 枸木必待檃栝,鈍金必待礱厲,人之性惡, 孟子據孩提愛親,以爲性善。然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有妻子則慕妻子,仍是性惡處。 必待禮義然後治。 天之生物,草木争長,鷹隼虎豹,弱肉强食。童子初學語,便知駡人,惟聖人以禮義化導之。 故聖王 當作「聖人」。 爲之起禮義、 本篇:「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 制法度, 《孟子》:「教以人倫: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别,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堯時無此文明。 以矯飾人之情性而正之,以擾化人之情性而導之。 使不善之性歸於善。 使 注 皆出於治,合於道者也。其説如此,深識聖道之作用。蓋荀爲戰國老師,乃子夏五傳弟子, 見《經典釋文》。 所言頗有經驗,實能闡明聖作禮義之本原。去聖未遠,必有所據而云然者也。《史記》以孟荀合傳。宋神宗元豐八年,詔以孟子配孔子,以荀况、揚雄、韓愈從祀。可見「性善」、「性惡」學派同出孔門,一本分支,無庸軒輊。乃宋儒是孟非荀,拘持偏見。况昌黎《原性》辯駁甚明,宋儒崇拜韓之《原道》、闢佛諸論,獨於性則自恃聰明,見指失臂,津津一得,以爲直接孟子之傳,則踰越韓公;而荀出孟後,擯諸異端之列。夫人性果善,則必不教而成也。孔子曰「性近」、「習遠」、「上智下愚不移」,是性無一定之資格也。孟子曰「逸居無教,則近於禽獸」,是性不善而待教也。「教以人倫」, 倫理乃孔經所發明,孟據《帝典》「敬敷五教」言之。 是孟子亦謂善性易漓,當約束之以禮教,正如璞玉頑金,必加琢冶而後成器。此義參之《荀子》,如出一轍。宋儒貶斥荀説,自詡認性極真,一孔之見,度量不宏,且滅没聖人制禮之功。能尊孔不能張孔,徒以「良知」、「良能」葆全太璞,不假彫琢,便以爲聖賢學問。「此心同,此理同」,堯舜與人無異,東西南北,古今聖人,皆如此。夫性與天道,子貢親炙聖門,嘗謂不可得聞;兩宋之儒,在孔子千百年下,乃學聖如此其易。噫,異矣!
《大學》:「自天子 人學。 至於庶人, 「天學」之真人、至人。 壹是皆以修身爲本。」「人學」、「天學」皆以修身爲基礎。「人學」正身以率物。 「天學」之身形游六合,説詳於後。 《論語》:「其身正,不令而行。」《孟子》:「君正莫不正,一正君而國定。」董子:「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三説合正心修身爲一。本有實形實義,並不索之隱怪也。蓋聖人作經傳世,闡發上下古今、天地宇宙之理,藴奥雖深,窮年莫究。 千百年而不盡。 然等級標著,程功以次,惟恐晦盲閟塞,阻遏學者嚮往之心。故《春秋》之世,倫理不講,即氏族主義,亦未發明。孔子吹律定姓, 吹律,即翻譯。故仲尼始姓孔。 始撰《帝繫》,分别姓氏。同姓不昏,男有室,女有家,推此義以及天下,故經有天下一家之例。修身即天下一人例。 正心即《書》之元首,指腦言。 修齊之旨,關於國與天下最爲密切。 説詳《疆域圖》第三十一及三十三。 孔經大義,燦若列星,何嘗虚無寂滅,遁入鬼窟,使人迷昧哉?惟宋儒倡言誠意、格致、 後有詳駁。 去私、存理,自以爲聖人再世。 《閱微草堂》曰:「隋唐以下聖人多。」 然《毛詩集傳》解説鄭衛之詩,發洩許多淫邪之念。 説詳四益撰《胡先生詩緯訓纂序》。 私欲未淨,有觸即發,真所謂太極之理,静極生動也。 後有詳説。 按《列子·仲尼》篇曰:「吾修《詩》、《書》,將以治天下 注 ,非但修一身。」斯言也,正因《大學》終於修身,恐後儒誤會此旨,獨善其身,主敬存誠,高言希聖,則聖道眇瑣纖詭,墮落禪寂,無異坐井而觀也。故修身之旨,即《洪範》 注 「五事」例; 説詳《疆域圖表》。 齊家之義,即《梓材》「大家」例。 皇爲祖,二帝爲父母,三十二王爲子,六十四伯爲孫。《吕刑》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是也。 放準驗推,灼然聖制,小統大統,垂範後王。彼以「民胞物與」侈談聖量者,豈非空言揣測,門外徬徨者耶! 大抵宋儒摭拾經傳一二字,標幟領異,欺世盜名,當時且目爲僞學。使聖經果以道學爲宗,胡爲紛歧雜出,莫能統一?且互相詬詆,黨同伐異,究竟氣質未化也。
〔附〕小樂
鎔案:孔經未作以前,有世俗之禮樂,爲朝野上下所沿用。 西人謂之社會習慣。 而由來已久者,禮則喪期吉禘、夫人大饗、同姓昏、娶母黨、不親迎、喪中娶之類,皆周時通行之禮也。樂則鄭聲、秦缻、趙瑟、燕筑、楚歌、楚舞,皆當時各國土著之樂也。 《樂記》所舉齊宋衛音亦然。 自孔子作經,酌宜定法,禮必合乎節,樂則期於雅,焕然改觀,淨滌舊染,非復前日之樸陋。凡見於傳記所有小禮小樂,爲及門所行習者,莫非聖作新裁也。《禮記》 :「十三舞《勺》,成童舞《象》。」此孔門教導小子,俾習音樂,陶淑性情之法。《論語》:「子之武城,聞弦歌之聲。」正是子游創興學校,傳播孔學,「莞爾而笑」,宜也。《樂記》子贛問「六歌」,因其性情所近而習之,故絃歌干揚,樂之末節也,童者舞之。藝成而下,然後用之郊廟,用之朝廷,用之冠、昏、燕、饗諸禮,無不鏗鏘從律。蓋先由審聲知音,克諧角徵,庶幾由人心生,感物而動,以通於政,此禮樂之原。當明孔經以前情狀,然後知孔經之禮樂,由粗及精,作用深微,豈曰小補哉!
《春秋》 治國學。
地方三千里,與《書經》比較爲小。○王伯學,爲仁、爲義。
鎔案:尼山鍾英玉麟,誕瑞素王,生值春秋之世,蒿目時艱,上無天子,下無方伯, 《公羊》説責重二伯。 車馬周游,得百二十國寶書, 即《史記》所謂「諸侯並作」語。 歸於洙泗,參以魯史,因時事,加王心,始元創制。 《元命苞》:「子夏問夫子作《春秋》,不以初哉首基何?孔子曰:『丘於《春秋》始元終麟,王道成也。』」是元年乃孔子特筆,孔經以前,紀年不如此。推之正月,亦當同例。《爾雅》月名:「正月爲陬」等十二名詞,必爲孔前字母之稱。至孔子作經,乃改用正二三等雅言耳。 行遠自邇,化成九州,疆域方三千里, 此孔經之化,實際則未嘗統一。 立牧置監,舉綱張目,以此州制,上考不謬,徵信於《禹貢》。 《春秋》荆、徐、梁,以州舉。孟子時齊、楚隔閡,言語不通,禹之州貢,安得如此廣遠?須知經史文野之别。 推之五服五千里,四表三萬里,鴻謨俟後,待人而行。故《書經》大統,《春秋》小統,空言行事,「人學」之始終以備。五譯精揅《春秋》學,權輿《公羊》,溝通《穀梁》,集成《左氏》,犯險攻堅,合通三《傳》,化除門户,創斯偉業。著有《公羊三十論》、《公羊春秋補證》、《公羊驗推》、《春秋圖表》、《穀梁糾謬》、《穀梁古義疏證》、《穀梁起起廢疾》、《左氏鍼膏肓評》、《左氏五十凡駁例》、《左氏撥正録》、《左氏漢義補證》、《左氏古經説》、《左氏春秋學外篇》、《春秋三傳折衷評》等書。畿甸疆定,將相和衷,出撫四夷,巋然一統。二帝三王,武、周、成、康,莫不聽命。美哉,始基弗可及已!
《春秋》者,王伯之學,以仁義爲主。《論語》「依仁」、「游藝」, 緯説:「霸不先正,尚武力。」武力即藝,用武必託諸義。 即揭明王伯之宗旨也。齊桓公存三亡國,仁也;伐楚責貢,義也。晉文踐土盟諸侯,皆獎王室,義也;無相侵害,仁也。《孟子》「三代之得天下以仁」,王學也。葵丘申五命,伯者之義也。 霸者假仁,則偏於尚義。 孔孟淵源,學無異轍。乃宋儒據「仲尼之徒不道桓、文」之語, 《荀子》亦曰:「仲尼門人,五尺竪子,羞稱五伯。」 遂謂孔孟皆黜伯崇王。斯言也,不但抹煞一部《春秋》,且率天下之人而禍仁義者也。何也?使學者高言王道,鄙棄伯圖,矜語德化,不尚武功,坐致南宋不振,神州陸沉。 晉尚清談,致有五胡之亂。桓温北伐,望中原歎曰:「神州陸沉 注 ,王夷甫諸人不得不任其責。」南宋之世,與東晉何異! 學説有差,國家受害,是不可以糾正。夫文譎、桓正,孔子正據城濮、召陵之事,比較優劣。晉用詭謀以戰勝, 《左氏》所載蒙馬曳柴等事,皆兵家權謀用奇之術。臨事好謀,孔子所與。 齊僅責貢以 事, 《春秋》曰:「楚屈完來盟于師。」爲齊桓諱。 聖意尊晉而抑齊, 《春秋》書曰「楚師敗績」,嘉晉文也。 故顛倒時代,先文後桓。宋儒主張「誠」、「正」,薄棄詭譎,既與聖評相反,又不識「九合」、「一匡」褒獎霸功之意。伸引孟説而違悖孔心,逐末忘本,是殆未諳孔孟之時局也。孔子之世,周德雖衰,王靈未泯,但有伯者出而尊周攘夷,以屬諸侯,便足以匡時弭亂,故全部《春秋》,大抵齊桓、晉文之事也。孟子之世,七國稱王,戰争愈烈,非有王者出而統一,不克救民水火,故孟子盛稱湯武,而菲薄桓、文也。孔子之世,宜於伯,不可説諸侯以革命;孟子之世,宜於王,最宜説六國以保民。明夫當時之病狀,乃知孔孟爲良醫,用藥對證 注 ,厥疾必瘳。宋儒昧於時勢,不解聖賢救世之苦心,徒以「内聖外王」概尼山、鄒嶧之學術。 既不明《春秋》之義,又以「精一」 、「執中」爲堯舜相傳之道統;《虺誥》始言「仁」,《湯誥》始言「性」,據僞文以爲根柢,不自知其舛謬。 不揣時以立言,安能通經以致用? 列國皆世卿,乃謂孔子周游求仕,不知一車兩馬,魯君資以適周,考察郊廟及列國政俗,歸而作經。惟孟子歷聘,乃有「無君皇皇」之説,當知時局不同。 「克己」、「四勿」,錮蔽學者之性靈。庠序中缺少人才, 前清之諺曰「科甲官不識民情」,蓋中宋儒之毒也。 大都老腐敗、老學究,斤斤談性理、詡道義,而不識經國大計者也。是以在當日林栗 南宋孝宗朝兵部侍郎。 劾其無學;沈繼祖 寧宗朝監察御史。 奏舉十罪;劉德秀 諫官。 斥爲僞學;胡紘、 太常少卿。 姚愈、 諫議。 劉三傑 御史。 等抉其猖獗,亦奚怪哉! 果爲聖學,誰敢擯斥? 五譯推闡王伯之學,謂「麟書」之成,所以撥當時諸侯之亂,遺之後世,且將撥海外全球之亂。商榷何、范,砭箴賈、杜,别黑白,定一尊,俾學者瞭然大義,徵諸寔用。故《春秋》稱道桓、文,以其能内尊外攘,託爲侯伯,「衣裳」、「九合」,特嘉齊霸,於晉文、狐、趙,無所贅辭。因弟子不問,又以無可疑議,城濮、踐土之功,彰明顯著也。太史公曰:「《春秋》辨是非,長於治人。」觀於武帝多才,根據《公羊》;宣帝良吏,幼學《穀梁》。宏我漢京,成效可覩。詎若規行矩步,終歸無用者乎? 章氏謂:「仲尼國老,已去司寇,其作《春秋》,亦僭也。」 注 此以經爲史之説,不足與辨。
《王制》爲之傳 「人學」之小標本,儒、墨、名、法家主之。
鎔案:《春秋》三《傳》,今、古争執,久成水火;短長得失,爲世詬訾。五譯統以《王制》説《春秋》,徵諸三《傳》,莫不絲絲入扣。如《公羊》陝東主周,陝西主召,爲二伯;《穀梁》鄭,冀州之國,以起八伯;《左傳》周公將左軍、虢公將右軍,齊稱伯舅於葵丘,晉賜弓矢於踐土。 襄公以下稱伯父。 二伯八伯之制,三《傳》合符,可見同出一源也。五譯初闢此途,見者大駭。推考各經,猶然一貫。 二伯,如《詩》二《南》,《書》羲、和、禹、臯、太保、畢公; 《易》陰、陽兩儀。八伯,如《詩》國風,《書》四岳,羲和四子,伯兄、仲叔、季弟,《易》八卦。 迄今人皆首肯,樂與守成。而斬荆棘、啟山林者,蓋苦況無可告語也。 著有《王制訂本》、《王制義證》、《王制集説》、《王制圖表》。 夫以《王制》説經者,兩漢博士派也。漢以前,孟子學説,全據《王制》。 鎔輯有《王制孟子合證》。 其「周班爵禄」一章,統舉《王制》綱要,託諸聞略,實聞之孔門也。聖作《春秋》,雖據魯史,竊取新義, 桓、文二伯,竊比老、彭,即殷伯、大彭。 改制譏時,不仍周典。故《孟子》曰:「諸侯惡其害己, 即謂《春秋》之制,不合時尚。 皆去其籍。」 謂周姬典禮,無一存在。 後儒以《孟》説畿内封國與《王制》等級參迕, 《王制圖表》考其凹凸接逗筍節,知爲詳略互文。 又考之《周禮》,枘鑿不入,直指目爲殷制, 章氏則以「天子使其大夫爲三監」爲周制,又以方伯連率爲聯邦。 或以《王制》言東田, 「東田」一條,乃漢儒訓詁誤入正文者。 又謂之爲博士所集。眾喙豐蔀,聖法不章。由是説《春秋》者,游蕩無根,徒爲雕繪枝葉,貽譏「斷爛」。皆由失離《王制》,遂成無律之師,作寇亂邦,其害可勝言乎!五譯泛槎尋源,深悉葱嶺爲中國山脈之祖,而二百四十二年之事,馬跡蛛絲,確有脈絡可考。「人學」植基,緇帷傳習,儒、墨、名、法,各擅所長。班《志》云:「合其要歸,亦六經之支與流裔。」豈虚語哉!
《書經》 平天下學。
地方三萬里,與《春秋》比較則爲大,全球正名天下。 《詩》:「溥 注 天之下。莫非王土。」「王」讀作「皇」。 「皇帝學」爲道、爲德。 《中候》「皇道帝德」,爲内外優劣;《洪範》 「五、皇極」,屢言皇道;《典》稱堯「克明俊德」,舜「惇德允元」。
鎔案:《書》叙堯、舜、禹、湯、文、武、成、周之治法,然非分代記事而已。鴻規鉅制,始終一貫,上考下俟,師表萬年,全由聖裁,迥殊古史舊説。「六經皆史」,近儒章氏且謂古史皆經,又謂《書》爲不具之史,《帝典》爲歷史紀傳;又有謂《尚書》四代爲我國文明鼎盛時代者。黄河濁流懷襄,爲患甚矣,聖道之厄也。夫堯時禽獸逼人,舜如深山野人;又舜,東夷;文,西夷。孟子所稱,何等譾陋!他若《尸子》、《韓子》、《淮南子》所稱堯舜,皆喬野無文, 《通鑑前編》纂輯諸説甚備。 此猶可曰儉德也。《禮·明堂位》「土鼓、蕢桴、葦籥,伊耆氏之樂也」,已無「八音克諧」之雅。《墨子》「堯堂高三尺,土階三等」 注 ,難容群牧群后之朝。 《淮南子》:舜作室、築牆、茨屋。 《禮記》虞官五十,則與「百僚師師」不符。秦博士説古帝王地不過千里,則與「五服」、「五千」不合。《禮緯》唐虞二廟,夏四廟,殷五廟,周六廟, 史事。 已非「天子七廟」之制。 經制。 《左傳》「天子七月」,「諸侯五月」,「大夫三月」,「士踰月」。 經制。 《尸子》謂「禹之喪法,制喪三日」。 史事。 况禹卑宫室,惡衣服; 《論語》。 堯下爲巢,上營窟; 《孟子》。 不窋失官,竄之戎狄; 《國語》。 太王居邠,被侵狄人。 《孟子》。 草昧之象,載籍極博。以爲文明者,固信經而不諳事實;以經爲史者,又逐末而不識本根。謡諑煙霾,孔義不著。是當劃分經史之界,而後内容外觀,文野迥異,即孔經之作用亦顯。
唐虞之事,實狉榛蠻野,無可爲諱。正如「百家言黄帝,文不雅馴」者也。史公擇言尤雅,以爲《本紀》。書首明明謂孔子所傳,不離古文, 《史記》八引古文,皆指孔經之文。 是古史之《世本》、《譜牒》,史公猶及見之。以爲薦紳所鄙棄,故協厥經傳,待人深思。後儒不察,竟瞢然合糅經史。自此以後,《通鑑》欲接《左傳》,《綱目》直擬「麟經」。尤其謬者,乃謂三代以上,道在君相;三代以下,道在師儒。夫以儒生而抗帝王,固僭而不倫;即所援「危」、「微」、「精」、「一」道統之粹語,亦梅氏贋鼎,不足爲典要者也。 「危」、「微」、「精」、「一」,出於《荀子·解蔽》篇,引《道經》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又有「精於道」、「一於道」之説。枚氏 注 續以《論語》「允執厥中」句,遂成十六字。宋儒據之以爲「心傳」。既鄙《荀子》之「性惡」,又宗所引之《道經》,何歟?案:《道經》乃「皇帝學」,即《道德經》之所本,非堯舜時有此學術。「 中」,即《周禮》土圭法。葉公不好真龍,誤據僞古文,終身謹守,以爲聖學在是,實於聖經之表裏精粗未能貫澈。嘻!可哂也。五譯蚤年研求宋學,漸而開悟,有如伯玉知非。深識知行顛倒, 知爲「天學」,行爲「人學」,先行後知,程功有序。 終無入德之時,冥索枯想,空疎無用,乃鉤考典禮、制度、政治、疆域,以方三千里爲王九州, 騶子所稱禹序九州。 方五千里爲帝之一州; 《謨》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 注 。」 萬五千里爲一帝之九州,爲一表;方三萬里爲四帝四鄰,爲四表。 四帝,如《月令》四時法天四宫;《謨》曰:「欽四鄰 注 。」《典》曰:「光被四表。」 《貢》之九州,據騶子九九之説,由禹序推至大瀛海環其外,所謂「四海會同」。 如此者九,即《貢》之「九州攸同」。 《範》之「九疇」,即大九州,法天九野。天包全地,皇則配天統全球,爲祖。 天下一家例,《詩經》三見「皇祖」。 帝爲天子, 《白虎通》説。 二帝二伯爲父母, 四岳、八伯爲子。《吕刑》:「伯父、伯兄、仲、叔、季弟、幼子、童孫。」 故曰:「天子 帝之正稱。 作民父母, 二伯。 以爲天下王。」 「爲」讀去聲,「王」讀作「皇」。 緯説「皇道帝德」,《顧命》「皇天用訓厥道,付畀四方」 注 ,如《月令》。 黄帝統馭四帝。 《考靈曜》「萬世 注 不失九道謀」,天有九道,皇統全球,九州法天。《帝典》堯稱「俊德」,舜稱「惇德」;《月令》五帝五德。故皇主道,帝主德。《道德經》彌綸六合,與《莊》、《列》同爲「皇帝學」之傳。 《道德經》本出孔門,至漢文帝尚黄老, 乃託名老子,出顯於世。所謂「無名,萬物之母」 注 ,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即騶衍稱引「天地剖判以來」,至「天地未生,窈冥不可考而原」之説。况《荀子·解蔽》篇已引《道經》,《列子》、《内經》等書所引「黄帝曰」皆爲「皇帝學」,故陸德明謂《老子》在經典後。 《論語》「志道」、「據德」,謂依據《尚書》二帝,以待世界開通,必有統一之皇。故《帝典》寓有《皇篇》在内。 《書經弘道編》因分析之,以符二十九篇之目。 又《召誥》、《雒誥》開闢西、雒兩京,以當兩帝,分治東、西兩半球。 解詳《弘道篇》。 才美足觀,託之公旦,作周匹休,叡聖哲想,囊括宇内。《列子》引孔子之言曰:「吾修《詩》、《書》,將以治天下,遺來世。」《荀子》曰:「《詩》、《書》故而不切。」 班《志》:「『如有所譽,其有所試』。唐虞之隆,殷周之盛,仲尼之業已試之效者也。」是以《書》爲孔子所作。 後儒讀《書》,猥以古史目之,是瞽者無與文章之觀,但耳食人言,而芴昧無知識也。秦博士曰:「古者帝王地方千里。」此則唐虞真史事,比之五服五千里、四海三萬里,廣狹懸殊。若不考疆圉,而謂經皆官書,不容庶士僭擬; 章太炎説。 至於經中美制,則以爲史官諛詞。裂聖作爲四代, 《伏傳》七觀,分類説《書》,不别時代。 等天縱於馬、班,雜纂成編,後世鈔胥檔吏,皆可抗衡木鐸,且似素王無所制作,濫竽俎豆。此廢經之狂吠所由噪也。五譯主張尊孔,博采周秦諸説,證明孔學之大,充滿全球,當日轍環周游,便識地球疆宇之廣;退而奮筆,書如天行,規模宏遠。下俟百世,庶幾皇帝御極,有所遵循。故公羊作《傳》,終《春秋》而樂道堯舜,正謂《尚書》繼「麟經」而作。《春秋》小統之義,尚以俟後, 《公羊傳》:制《春秋》以俟後聖。 秦漢而下,始見施行。若《書經》大統,純爲史臣之筆,是以蛙見説孔聖,猶戴天不知天之高,履地不知地之厚也。誣衊聖經,抑制大學,質諸司寇,能逃卯誅乎!
世之以經爲史者,大抵因《史記·五帝本紀》後叙堯舜,多采《尚書》,遂從而附和之也。抑知前三帝采用《戴記》傳述孔子之言、宰予之問,明謂擇言尤雅, 《論語》:「《詩》、《書》、執禮,皆雅言。」 不取百家不雅馴之文, 此爲古史。 以其野稗鄙陋,不足垂爲國史,故采經摭傳,用著良模。可見龍門作《記》,尚不肯攙雜古史;而杏壇創經,必更異於譜牒所記也。乃史公既改廬山真面,習久不悟,而班《志》遂有「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爲《春秋》,言爲《尚書》」之説。故杜氏《左傳序》直謂:「《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小司馬補《三皇本紀》,多采緯説。後世《綱鑑》諸書,又依《通鑑前編》,廣搜古事,相矜博洽。文野雜糅,譌誤相沿。而「六經皆史」之説,市虎杯蛇,群入迷霧。外人推測進化公理,尚疑《書》經夸飾; 日本那珂通世説。 且謂黄帝以來,疆域廣博,至姬周,而内地多夷狄,楚則 舌,吴乃文身,嗤笑中國人退化如此。比之子孫不肖,不能守成,如蠶自縛,無以解嘲。「入吾室,操吾戈」,中國學者何以禦之哉!誠知《尚書》之堯舜,非唐虞之真堯舜,則表裏貫澈,可以説經, 六經皆非史舊。 可以論史, 史爲事由,經如法律。改良合軌,辦事有才。 可以博古,可以通今,而才智明達,不患學校乏人才也。謂予不信,試再徵之諸子:其宗旨不同,則所舉堯舜亦異。兵家之堯舜戰争,法家之堯舜明察,墨家之堯舜儉質,道家之堯舜無爲,儒家之堯舜德隆,農家之堯舜耕稼。藉古帝以明學説,皆自以爲真堯舜。 《韓非子·顯學》篇説。 其實堯舜未必然也。子家皆出孔後,立標建幟,各發明一種學説。其所以推美堯舜者,蓋以《尚書》獨載孔聖大統之規,託始堯舜,故諸子亦祖述二帝也。班《志》謂九家皆六經之支裔,豈不然乎?
《尚書》託古垂法,以堯舜爲傀儡。宰我曰「夫子遠賢堯舜」,正謂《書》之堯舜,政治文明,非若蛇龍同居之景象也。後儒不信及門親炙之評,而從枝葉之絮論,乖離道本,徒逞機辯,違心自是,甚無謂也。《論語》:夏禮、殷禮,杞、宋不足徵。則唐虞之文獻,必更無可據也。緯説:「聖人不空生,生必有制,由心作則,創起鴻謨。」經異於史,尚何疑義之有, 《書經弘道編》説,全非舊史。
《周禮》爲之傳 「人學」之大標本,道家、陰陽家主之。
鎔案:舊説《周禮》爲姬周典禮;又以爲周公所制之禮;繼察其禮制,未經舉行,又以爲周公致治之草案。 曲爲之解。 近儒謂《周官》非肇制於公旦,父子積思以成斯業。 牽涉文王,更爲無理。 種種謬説,皆由誤讀「周」字也。不知「周」雖姬周之國號,《詩》曰「周雖舊邦,其命維新」,《金縢》「新命於三王」,《康誥》「作新大邑」,已非蕞爾之「小邦周」可比。故《周禮》爲《書》傳,當解作「周徧」之「周」。周天三百六十度,周地九萬里,「周」乃泰皇統一全球、奄有天下之大名,非武王、周公所得私爲獨有。《周禮》十一言「周」,知皆包全地球之詞。《大司徒》「周知九州之地域, 大九州三萬里。 廣輪之數」, 坤爲大輿,地員如輪。 如此偉議,目爲姬周,何異以管窺天哉!
周公制禮之説,見於經傳者,亦有據矣。然究非姬周公旦之禮耳。《禮記·明堂位》「周公踐天子位」,「六年,朝諸侯於明堂,制禮作樂」;《伏傳》説同。此《書經·立政》篇之師説也。《立政》「告嗣天子王」,又曰「繼自今,文子文孫」,「繼自今,後王立政」,乃謂將來之王,非姬周之王也。其曰「方行天下, 全球乃稱天下。 至於海表」,則四海、四表,又非姬周之土宇也。其曰「丕訓德則」,即五方五德;杙柯測日之法,則又非姬周適用之儀器也。雖職官綱要,契符《周禮》, 一經一傳,詳略互文。 然周公「若曰」,始終皆用代詞「若」,直以爲家相創制,則拘泥迹象,認假作真,而美玉待沽之義不著,可謂之明經者乎?
然膠執舊説者,或尚不信也。請以《春秋》事實證之:如同姓不昏,禮之大者也。《論語》:昭公取於吴; 《公羊》、《坊記》説同。章氏謂僻陋在夷,皆以《周禮》爲準,誤矣。 《左傳》:晉公子,姬出也; 犬戎狐姬生重耳,驪姬亦姬姓。 鄭子産謂晉平公内實有四姬;《荀子》齊桓公「姑姊妹不嫁者七人」; 《仲尼》篇。 《漢·地理志》:齊襄公姑姊妹不嫁,令國中民家長女不嫁,名曰「巫兒」,爲家主祠。 嫁者不利其家,民至今以爲俗。若果周公有禮,何敢改異國典? 他若鄫季姬自擇配, 《穀梁》「遇者同謀」。 徐女擇壻子南。又史傳所載魯惠、衛宣、晉獻、晉惠、楚成等,上烝下報,數見不鮮, 章氏謂魯、衛、齊、晉皆秉《周禮》,是其疏謬。 全無忌憚。故人謂周公制禮,吾敢斷之曰:周公無禮也! 禮制創自孔經。 三年之喪,據《魯世家》:伯禽報政曰:「變其俗,革其禮,喪三年後除。」 此史公所擇雅言。 似奉行周公之喪制也。乃滕文公欲行三年喪,其父兄百官曰:「吾宗國魯先君莫之行, 章氏謂短喪之説,内政未必爾。豈未讀《孟子》? 吾先君亦莫之行。」且志曰:「喪祭從先祖。」是周先王皆未行三年喪也。《左傳》:周景王葬穆后,既葬,除喪; 昭十五年八月,王穆后崩,十二月葬。 《春秋》所書吉禘于莊公,武氏子當喪出使,季孫斯居喪不釋官; 且出聘。 《公羊》:哀五年九月,「齊侯杵臼 注 卒」;六年《傳》云「除景公之喪」,皆足證周無三年喪之制。故宰我守舊,以期喪; 周喪期年。 墨家歸喪於儒者;若《春秋》所譏踰越禮法之事,不一而足。人但信周公有制作之權,而不知孔子爲禮義之宗。望文生訓之儒,不考其實,以《周禮》歸之周公,而不知爲《書經》之傳。表裏不分,令人迷罔,此經學所由日蕪也。
人之稱周公周禮者,或以爲據《左傳》所云:魯「秉周禮」, 杜氏以「五十凡」爲周公史法。别詳《五十凡駁例箋》。 「周禮在魯」之文也。夫盲左作《傳》,往往借託時事,試演孔經, 左氏,魯君子,得孔門經學,故采綴經義,作《國語》。 如太史占《易》,蔡墨言龍,穆姜説《隨》,季札觀樂,成 言《皇矣》,單穆公言《旱麓》,叔孫穆子解《鹿鳴》,以及饗餞歌詩,會聘叙禮,莫不施用經説。故博士以《左氏》不傳《春秋》,謂其不專傳《春秋》也。其曰「周禮在魯」, 兼有《易象》、《春秋》。 正謂大統典禮存在尼山。 孔子魯人。 惟注家誤解,乃云魯守先型。試問:「太伯端委以治周禮」, 哀七年。 其時文王尚幼,周公未必誕生, 有謂太王遷岐,始號周公,太伯所治,乃太王之禮,夫太王乃追稱,《周禮》「惟王建國」,僭越可乎? 果使太伯篤守周儀,仲雍胡爲斷髮戎俗?無忌嫁女魯昭,徵貢百牢,不從天數,子貢據禮糾正。即據孔門之「周禮」言之,皆《春秋》撥亂之通例也。讀書不明大義,安得不徧地荆榛哉!
《周禮》之爲《書》傳,亦猶《王制》爲《春秋》傳也。昔之講經者重家法。五譯謂説經當依舊傳,否則浮蕩無根,不免郢書而燕説。《書》爲「皇帝學」,《周禮》正爲「皇帝傳」。 外史「掌三皇、五帝之書」。 皇統六官, 小宰所掌天地、四時之官。 《尚書》「乃命羲和」,五節是也。帝制五官,《周禮》無「冬官」,則五極五官。 六官止五官,猶六經止五經,以《詩》包《樂》,故「小宗伯」五官奉六牲。 據帝制以待推爲皇, 《論語》所謂「據於德」。 猶《帝典》之中寓《皇篇》。「天官」統四方,亦猶《顧命》統四嶽。 伯相攝冢宰。 太保畢公爲二伯,以統《刑》、《命》二誓,如羲和統四子,又皇制六官也。大綱既舉,再詳細目:《貢》曰九州,《典》曰十二州,《職方》則内外互舉。 内七、外二。 《書》言侯、甸、男、采、衛五服, 《康誥》、《酒誥》、《召誥》、《顧命》。 《周禮》乃增蠻、夷、鎮、藩爲九服。 驗小推大。 《帝典》十二牧、十二師,即《職方》六裔,《大司徒》十二土壤,《馮相氏》十二辰。《帝典》二十二人,即《馮相氏》十日、十二月。 《範》:「卿士惟月,師尹惟日。」 《吕刑》「五極」,即《大司徒》五土。 五官皆言以爲民極。 《典》之「光被四表」,即《典瑞》土圭致四時。《召誥》土中大邑,即《大司徒》地中王國。《洪範》「五行」,即《小宗伯》五帝。《皇篇》「四民」,《康誥》、《雒誥》「四方民」,即《大司徒》五民。 四方加中央。 《帝典》「協時月,正日」,即《周禮》「正歲」、「正月之吉」。《康誥》「大明服」、 《大誥》「無疆大歷服」,即《大司徒》「地域廣輪」,《考工記》「輪幅三十」。 《帝典》四方巡狩,即《大宗伯》朝覲宗遇。《皇篇》「賓日」、「餞日」、「日永」、「日短」,即《大司徒》「景朝」、「景夕」、「日南」、「日北」。《康誥》「時臬」,《君奭》「橜基」,即《匠人》「置槷」,《車人》三尺之柯。凡《書》中典制,全與《周禮》璧合。鎔承五譯先生之教,編成《皇帝疆域圖表》,比櫛印證;又成《書經弘道編》,發明斯誼。巍巍大統,俟後施行。既非四代史册之遺經,亦不爲前朝記事。蓋孔聖哲想周遍全球,由王 《春秋》。 進帝, 地方萬五千里。 由帝進皇。 地方三萬里。 世界漸通,孔經亦漸以適用。俟百世而不惑,藏美玉而待沽。將來「泰皇」獨尊,統一宇内,則《周禮》「周」字之名義顯,即《書》如天行之緯説亦明。世之以經爲史者,曷深思而决擇之乎!
《書經》、《周禮》,經傳相得。聖作賢述,水乳交融。昔之所以誤解相沿者,良由世界隔絶,海外未通。騶子宏天,貽誚不經。漢代諸儒,乃於《書經》縮小範圍,投合時尚; 但據《王制》,但言小統。 而《周禮》大統規模,束諸秘府,無人過問。及劉歆發得《周禮》,請立學官,博士淺見,目爲異端。蓋先師知本原,雖改小經制,尚默識其弘規。 《伏傳》「四極明堂」、「鴻範五行」、「越裳九譯」、「天下大洽」等説是也。 後師久而失實,循支忘本,井蛙入海,莫辨津涯。《移書》責其「是末師而非往古, 《古文書經》。 信口説 《公羊》。 而背傳記」, 《左傳》、《周禮》。 謂其解書不遵《周禮》也; 解《春秋》不遵《左傳》。 又曰:「因陋就寡,分文析字,煩言碎辭, 小夏侯詳章句,大夏侯曰:「章句小儒,破碎大道。」 學者罷老不能究一藝。」謂其喪失繩墨,漫衍支離也。又曰:「國家將有大事, 舉行大統大典。 若立辟雍、封禪、 《史記》:司馬相如卒後,上《封禪》一篇,天子異之。可見博士不言大統。蜀自文翁講學,多士研經,長卿乃能言封禪。史公講業齊魯,乃作《封禪書》。 巡狩之儀, 《明堂位》七會同之制,詳於《皇帝疆域圖》第三十五及四十。 則幽冥而莫知其源。」謂博士以《王制》説經,不知《書》爲「皇帝學」也。惟聖學法天無隱,時行物生,天統全地,經以「皇」統全球。《召誥》「皇天上帝」, 皇法天之紫宫大帝。 比物此志也。《周禮》五官,本爲完本,司空攝冢宰居中,司徒代地官主冬, 《地官》兩見司空爲本職。 變禮昭垂,良規遺後,補以《考工》,實爲贅疣。惟其完備無缺,乃足寶貴。無論九服萬里,既大逾周疆十倍;即《大行人》六服七千里,姬周亦無此版圖。鄭君强勉牽就,左右不安。五譯以爲《書經》皇帝傳説,雺霧盡撤,皎日中天。證以地球,若合符節。起馬、鄭諸儒於今日,當亦歎生不逢辰,而思舍舊謀新也。
孔經初立此二派,先小 《春秋》、《王制》。 後大。 《書經》、《周禮》。 《春秋》之「王伯學」,中國已往略有端倪。 秦漢以下歷代君主。 至於「皇帝學」派,地球初通,中外從來未嘗統一,必待數千年乃可得其髣髴。孔經空存,師表萬世, 謂萬世帝王之師表,非老學究、老腐敗之師也。 待人後行, 俟後。 非已往陳跡。 經與古史不同。
鎔案:孔聖生際衰周,鑒諸侯之分裂,天子不能命,列邦無所統,人民無可訴,禮義不興,綱維不立,因作《春秋》,筆削從心,用夏變夷,創起一王之制,以成小統之治法。又知世界由漸開通,區區方三千里不足以楷模後世。因於《謨》、《貢》增廣五服弼成,地方五千里以爲一州, 《謨》曰:「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内九州、外十二州爲一大王。 九州則萬五千里爲一帝。舉隅反三,四帝則方三萬里,分治四方。 《謨》曰「欽四鄰」,《論語》:「德不孤,必有鄰。」 迨泰皇统一,天下一家。 《皇道篇》、《鴻範》皇極。 此孔經「人學」二派,驗小推大,垂範後聖,新經新制,與往古之史事迥不相同者也。以《春秋》論史事,則天子下聘,經譏下聘;天子求貢,經譏求金、求車;天子棄西京,經存西京; 以秦爲留守伯。 天子居東都,經以東都爲行在; 王臣皆氏舊采。 諸侯不朝王,經起朝禮; 公朝王所。 天子不巡狩,經起巡狩; 「天王狩於河陽」。鄭以邴易許田。 晉侯召王,經書曰「狩」;趙盾、許止不弒,經皆書「弒」;吴楚稱王,經書曰「子」;楚有王子,經書「公子」;諸侯專封,經所不與;大夫專命,經所重貶;陪臣執政,經書曰「盜」;不三年喪,經譏吉禘;同姓爲昏,經主異姓; 書「孟子卒」。 女自擇配,經必用媒。 《書》「遇鄫子」以譏。 凡世卿喪娶,不親迎,娶母黨,喪中不釋官等事,爲舊日通行之慣習者,經皆一一譏其非禮,以撥亂而反正。以《書經》論,史事質野,經制文明;史事不雅馴,經制皆雅言;史事疆域愈古愈狭,經制疆域愈古愈廣; 立法於前。所以俟後。 史事不知禮法,經制特創禮儀;史事喪期無數,經制考妣三載;史事文字結繩,經制書契古文; 《史記》八引「孔氏古文」。 史事唐虞二廟, 《書》:「高宗豐于昵。」 經制天子七廟;史事禽獸野人, 四益《倫理約編》詳言之。 經制孝弟慈和;史事禹治黄河水,經制禹治中國水; 且推治天下之水。 史事禹導水入東海,經制禹導水入四海;史事中國無逆河,經制逆河入北冰海;史事中國無四海,經制全球始有四海;史事《貢》九州小,經制《貢》九州大;史事夏殷諸王皆稱帝,經制改易帝號稱王;史事周爲小邦周,經制周爲大邑周; 殷亦爲大邦殷。 史事周之疆域不大,經制周之疆域極大;史事兩周京在鎬、洛,經制周兩雒在全球;史事周東都在洛邑,經制周東都在「地中」;史事父子易姓, 堯祁姓,丹朱貍姓,咎繇偃姓,伯益嬴姓,舜姚嬀二姓。《典》中諸臣,僅以名傳而無姓。 經制姓别統系; 孔子吹律定姓,始姓孔。《大戴》推闡《帝繫》,《左傳》賜姓展氏説。 史事黄帝以來,皆有年數,經制載堯以來,畧無年月。凡屬經中之典制,莫非聖心所獨斷。哲想彌綸,不仍舊貫。 《禮記》孔子答曾子、子游等問,皆屬新制,非有古禮如此。 後儒目《春秋》爲魯史記,目《書經》爲四代史, 宋芸子謂《周禮》三百六十,所掌即四代政要。 好談古事,滅没聖裁。或謂孔子爲良史,秉筆記載,無以爲後來進化之地。五譯精揅經學,深知經義與史迥别,雅俗援證,比附表列繁夥, 著有《四代古制佚存凡例》、《春秋反正表》、《書經託古表》。 兹所臚舉,不過百一,觸類以推,可以恍悟。倘温故而不知新,入孔室而反噬主人,非子貢所謂「不知量」者乎?
當日春秋之世,侵弱暴寡,棼亂至極。尼山創立「王伯之學」,俾有綱紀秩序。而列邦競争如故,甚至定、哀以後,田氏代齊,三家分晉,桓、文業衰,周益陵替。孟、荀乃首倡王風,尊湯武,黜五伯, 《孟子》:「仲尼之徒,不道桓、文。」《荀》曰:「五尺豎子,羞稱五伯。」 不獲一試。衛鞅少爲刑名, 即孔門政事學。 説孝公以帝王之道, 《書》、《春秋》之學。 不適時用, 此孟子所以偃蹇,宋儒謂孔門黜霸崇王,同一戾時。 改語强國霸術,孝公大悦,遂行新法。墾田定賦, 司空養民之政非廢井田。 變秦戎翟之俗,比於魯、衛。 孔道初行於世。 李斯學於荀卿,得帝王之術, 時當亂世,士皆研求治術。 出而相秦,并六爲一;規摹《王制》,施行郡縣。 秦定天下,丞相綰請王諸子,李斯議置郡縣,始皇可其議。 分中國爲三十六郡, 齊淳于越曰:「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爲枝輔。今陛下事不師古,何能長久?」李斯議曰:「陛下創大業,非愚儒可知。越言乃三代之事,不足法也。又諸侯並作,語皆道古以害今,人善其所私學,以非上所建立。」此言三代封建之敝,當改行統一之制。 力小易制,海内混一。 初行《王制》,宜從簡質。今美國分劃四十九州,州伯如秦郡守,即方伯也。今民國欲行兩級制,省界較秦遼闊,聲息不靈,政不畫一,不善學古。 二世不克守成,楚項擅威,分封王侯。 天下復裂。 炎漢嗣興,初泥封建之説, 舊説秦廢封建,所見未當。 刓六國印而不果。 纳張良之嘉言。 然仍封功臣七王, 如姬周之封諸侯。 次封子弟九國,皆先後叛變。 舊以殷周封建説《王制》、《周禮》,不知二書雖言封國,同以學校選舉爲基,不許世有其國。《謨》曰「六德」、「有邦」,唐虞皆重選舉,此孔經之改良舊制也。此義不明,俗儒動訾秦廢封建,並詬商君廢井田,以爲戾古亡國,見識違謬,施行不利,是不善讀書之咎也。 繼乃改用郡縣之制,傳之後世,遂爲行省。至於省、道、府、縣四等,適合《王制》伯、正、帥、長之規則。《春秋》王伯之學,當日孔聖創法,不過理想之空文,而小統致治,久而必徵實驗。方今世界大通,列强角逐,已入中國戰國時局。 昔之戰國小,今之戰國大。 中外名流,競欲提倡「大同」學説,以安天下。五譯謂「大同」之學,即《書經》、《周禮》「皇帝學」也。《書·洪範》「建皇極」,居中統八州。《皇道篇》六相、六官,羲和二伯,即二帝, 如堯舜。 即《中候》之成王、周公,東西二雒。《顧命》五篇分五方,驗推之,即《周禮》五官,如全球五大洲。將來一州一帝,即《戴記·帝德》之五帝。 《書》堯、舜、禹,加二高。 泰皇出而一統,即《範》所謂「皇建其有極」。此孔經韞匵之美,數千年後,必見諸實行者也。顧驗之往古,必先有學説發明於先,而後事蹟從而踐之。「王伯之學」以内夏外夷爲宗旨,故秦築長城,北却匈奴。漢世繼踵,闢南越,降夜郎,通西域,征大宛。國威遠播,號稱「天漢」,此博士明經之功也。新莽攝政,古學初噪,無德用事,誤引周公之聖,謬法井田之隆, 收天下田爲「王田」,民怨沸騰。不知井田乃經制,由小推大,即借根方之算術,西人得之,名「東來法」。 致使天下分裂。然中興以後,國勢不弱,猶縱横於葱嶺東西,兵破安息,直抵波斯海灣,可謂盛矣!厥後清談誤國,漸以不競;唐崇佛學,儒尚駢麗;宋宗道學,黨派私争;明始制藝,清代八股,皆於經學粉飾枝葉,咸非其本義。由是晉有五胡之亂,其卒也南北相持;唐有藩鎮之禍,其終也五季傾軋;宋多内訌,而外患乘之, 契丹、西夏、遼、金相繼。 蒙古崛起;明阿同姓之私,頒朱注爲憲令,高談性理,騖虚棄實;清承明敝,利用腐儒,安常守舊,傑出樸學,字句瑣碎, 正、續兩《經解》多蹈此弊。 經術晦闇,迄於今日,邪説横流,甚謂「孔子畢生,海外未經游歷,地球未嘗夢見」,將欲廢孔毁經,别求宗主。此非孔經之咎,乃諸儒解經之咎也。
夫「四海」見於《謨》、《貢》,「坤輿」言於《易傳》。曾子説「地員」 注 , 《管子》有《地員》篇。 《書緯》説「地動」,《周禮》詔「地求」。 「求」,古「球」字。《大司徒》「周知地域廣輪」。 凡諸偉義,龎然皇帝之疆宇,而《書經》、《周禮》所詳言者也。版圖既闊,控馭維艱,而皇道帝德,標幟開宗於是。道家發明道本, 《荀子·解蔽》篇已引《道經》;《列子》引《黄帝書》「谷神不死」六句,在今《道德經》上篇。可見古之《黄帝書》即《道德經》也。「黄帝」當作「皇帝」,《内經》及他書所引黄帝之説,皆《道德經》之旨也。 無爲清淨,寥廓通靈,《列》、《莊》所述,胥是義也。陰陽家推闡德旨,分配五行,順時燮理,《董子》、班《志》、《靈》、《素》等書是也。蓋道德之學,體合於心,心合於氣,氣合於神,神合於無。雖遠在八荒,近在眉睫,莫不知之。 《列子》引《亢倉子》説,非宋儒所謂「道學」也。 《列子·黄帝》篇,古之神聖之人,備知萬物之 注 情態,悉解異類之音聲。以此神智,秉要執本,統御無疆,故能六合爲家,安坐而理。今之世界,泯棼裂亂,輪汽舟車,已肇「大同」之基礎。但全球合一,必在數千年後。而數千年前孔經,已代籌治法,如七會、四朝、明堂、巡狩、七曆、三正、土圭、畿服諸大政, 説詳《皇帝疆域圖表》。 莫不詳審周密,豫創鴻規。《春秋》「王學」,中國行之,已著成效;《書經》「皇學」,將來施行於天下,亦必令如流水,造車合轍。大略潤澤,是在後聖,此天生至聖,所以爲天下後世也。
大抵孔經「人學」,本有小、大二派。小統主《春秋》,漸施行於秦漢之世;大統主《書經》,須待行於千百世後。自「泰山」既頹,微言澌滅,八儒三墨,支派日歧;九流諸子,偉論滋增,上溯淵源,猶然同軌。兩漢之際,乃有今、古之聚訟,今、古者,文字隸、古之别也。主今文者,爲西漢博士派;主古文者,爲東漢古學派。博士主小統,但言現在, 不言俟後。 求合時尚。後世開通世界,聖制無聞。以《王制》徧説諸經,削足適屨,概從小觀。其弊也,謂方百里出千乘,方千里出十萬乘。 包氏説。 口少賦多,民不堪命。 《刑法志》:方百里出車百乘。 古學主大統,膠執訓故,剖析文字,而昧於經國之大體。以《周禮》、《左傳》徧説諸經,泥古悖今,不利時行。其弊也,以萬二千五百人一軍,爲軍制定率, 鄭氏説。 致兩五十里小國,便足以抗天子。既援周公文壓孔聖,又百篇《書序》,推崇堯舜。後儒乃謂唐虞爲中國極盛時代,不識巢窟之景象。今、古二派,皆有流弊。
四益天聰獨悟,蚤年劃分涇渭,撰成《今古學考》。精進不已,芟削今、古,但從《春秋》、《書經》分小、大。 至於《詩》、《易》分小、大,别論詳後。 而《今古學考》之書,當如過渡之舟,已渡則棄。大江南北,猶斤斤守此初程,是敝帚自珍,見表未見裏也。經學之要在明疆域、典制,「王伯」爲小,「皇帝」爲大。版圖明察,政治乃利設施。「王伯」世局,治以《春秋》;「皇帝」世局,治以《書經》。天命制作,遺餉百王,不在今、古文字之末也。孔經未作以前,結繩字母,音多字少,如《莊子》所謂「舊法世傳之史」,史公所讀「牒記」、「譜牒」及「百家言」、「百家雜語」,皆孔前姘音字母之舊本。其字體如安息書記,畫革旁行; 《索隱》:外夷書皆旁行,不直下也。 印度梵文,一字數音,天方文由右而左。又如唐古忒文,近世滿、蒙、西藏文,多從耳治。孔聖易以書契,「六書」、「四象」,目治見義。《春秋》地名、人名,三《傳》經本互有異文,此翻譯方音,以古文代字母之蹤迹也。「失台」、「大鹵」、「善伊」、「稻緩」,名辭扞格,改從雅馴。《公羊》:「地物從中國,邑、人名從主人。」《穀梁》:「號從中國,名從主人。」即述孔經用文言之義例,有二音譯成一字者,如「甲」曰「閼逢」,「子」曰「困敦」之類;有三音譯成一字者,如「丑」曰「赤奮若」、「寅」曰「攝提格」、 章太炎説:《爾雅·釋天》「正月爲陬」等十二名,巴比倫亦有之。 「巳」曰「大荒落」、「亥」曰「大淵獻」之類。 《春秋》年日,《書經》大統用之。《謨》辛、壬、癸、甲,是其起例。 傳記所譯,如「勃鞮」爲「披之」,「斯」爲「差邾」,「婁」爲「鄒」,「終葵」爲「推」之類。 後世反切,即其遺意。 史公稱「孔氏古文」、「《詩》、《書》古文」、「《春秋》古文」,實孔經初造古文之證。 古文簡單,一字數用,弟子增孳示意,遂成大篆。《説文·叙》:六國文字異形,至於李斯,始作小篆,漢博士用隸書今文。西漢之季,人心嗜古,謂《倉頡》古文、 《史籀》大篆,寝以失真。 聖爲篇家鴻筆,獨奮雅言正名,創始制字。鄒魯之士,所言既非黄帝百家不雅之文,况杞宋無徵,周公其衰。特起隆規,以立百世繼周之準則。故序《易》、删《詩》、《書》之説,貶抑聖裁,不可以訓。須知天縱多能,新經肇作,是以來學尼山者,日以益衆。若瓦缶陳言,采拾舊史,何能傾動一時,致三千、七十及門哉!
然則孔聖作經,必先制字。良以古史闕文,字母姘音,如梵音佛書,全恃耳根功德。《左傳》仲子爲魯夫人,季友、叔虞命名,皆以手文,即當日字母之形。 古文六書,即與手文迥異。 屈曲如繩,但可爲口音之符記,不足以載道垂法。自孔經革更野史,譯從雅言,凡世俗習慣之文字,一埽而空。自此以後,人文蔚起,由古文而大小篆、隸,迄於草、楷,疊次進步。 外洋仍用世俗習慣之文,無聖人起而改良。 焕乎其文! 子史傳集,著作日新。 此至聖文學之賜,天下同文之基也。然文字新創,而名物名辭,仍采各國方音土語,如揚子雲《方言》所記,經傳中均常用之。是孔經當日,仍然言文一致,並不求諸高深。亦如白香山詩,老嫗可解, 孔經高深在義理,不在文字。 俾國人易臻文化,故《公羊》多齊語,《楚詞》有楚語。 今齊、魯無俗語,多與《□詩》合。 因地成文,因文見意,疆輿漸廣,人類增多,語音煩賾,文字之混合益夥。 如今「目的」、「方針」、「組織」、「改良」等詞,皆已入文。 故周秦諸子之文,較六經爲詳備;漢魏之文,古茂淵懿;晉唐六朝,駢麗繁縟;昌黎勁利,宋代輕空;至前清,而文章彪炳。全球認中國爲文明祖國,良以此矣!大抵涵濡風雅,道久化成,乃能取精用宏,資材豐蔚。 如《九通》、《御覽》、《圖書集成》、《淵鑑類函》、《玉海》、《函海》、《玉函》之類。 彼進化未久,富庶方興之國,文淺語俗,既乏典雅,又愧辭華。正如鄉曲寒賤之秀,欲與世家大儒競藏書、矜識解,難矣!曠覽當今之世宙,中國當以文名横行一世。乃今之職掌文教者,不爲增高繼長之謀,竟爲下喬入幽之計。降等立學,習爲白話,自甘喪亡國粹,猶以老成人而學兒童語。欲以此争存於學戰時代,則惑之甚矣。
《經話乙編》:《韓詩外傳》:姑布子卿相孔子,謂孔子得堯之顙, 《書》始《帝典》。 舜之目, 次《帝謨》詳舜事。 禹之頸, 次《禹貢》。 臯陶之喙。 《帝謨》「稽古臯陶」。 古之帝王卿相,備於孔子一身。 寓言孔子作經。 凡經傳所説堯、舜、禹、湯、文、武、周公, 《書·中候》詳周公。 帝德、王道、伯功, 《春秋》桓、文。 皆屬孔子一人之事。緯説孔子爲素王。《論語》:「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 孔氏古文。 《公羊》:「王者孰謂?謂文王也。」素王商後, 《禮記》:「而丘也,殷人也。」 《傳》曰「水精之子」,謂蒼天即文王。故經傳諸子之所稱引,全歸孔子。自王莽崇尚古學,創爲三代鼎彝,由是孔子以前,乃有「六書」文字,黄帝、堯、舜,乃有斷代之書。劉歆所創古文六經,孔子以前之師説,紛然雜出。《繹史》「書契類」並列六家。文字今、古之分,此爲絶大關鍵,學者所當深思也。
鎔案:天生孔聖,受命作經,託言「信好」,後儒竟以删訂纂修,殽惑聖制。五譯據《史記》八引「孔氏古文」,以爲孔作六經,先制文字。新城王晉卿先生謂必有實據,乃足徵信。近數年來,竭力搜稽,碻證繁夥,豁然通貫。但前説稍略,鎔撰有《羅玄德先生中文古籀篆隸通序》一篇,足證此誼。附誌於後。
序曰:馬氏《繹史》「書契類」,古今文字異同六家:倉頡書: 古之造文者三家,左行、右行、直行。倉頡書直行,即上古結繩字母。 。 《説文·敘》:神農結繩爲治,黄帝之史倉頡,見鳥獸蹏迒之迹,初造書契。按此,倉頡多象形字,與「孔氏古文」相近。猶鐘鼎家之託古。真倉頡書,乃結繩字母。 夏禹書: 。 古今從無夏禹著書之説,《蜀岣螻碑》不爲典要,昌黎所詠《神禹碑》在湖南衡山南者,後人僞託。 史籀書: 《乾鑿度》題曰「庖犧氏先文」、「公孫軒轅氏演古籀文」、「倉頡修爲上下二篇」。又《乾坤鑿度》曰:「太古百皇闢基,文籀邃理微萌,始有熊氏。」是太古已有籀文,在倉頡前。皆好古之意。 。 俗所謂周宣王石鼓籀文者,經俞理初考訂,乃北周時所造,今以爲周宣王者,誤矣。 孔氏書: 。 孔子書不引《論語》「正名」、「雅言」、《説文》「孔子曰」等文,及所稱經傳等文,而據晚近所傳之《吴延陵季子墓碑》,其意創造文字,與孔子無涉。不知初造書契,改易結繩,專歸後聖也。 李斯書: 。 此省大篆爲小篆。 程邈書: 得一 清,地得一 ,神得一 靈,谷得一 盈,萬物得一 生,侯王得一 爲 下正。 此隸書 注 。
已上列表之文,皆有形意可求,通於「六書」古文,並無 盭。後儒以之分隸往古者,譬之庖犧《河圖》,夏禹《洛書》, 《圖》五方,《書》九宫,同出一時。古人雖愚,不至知五方而昧四維。 伏羲「先天」,文王「後天」, 文王時,殷《易》「坤乾」,孔子改作「乾坤」。文王安能用「帝出乎震」之卦位? 箕子陳「疇」, 「箕」讀作「其」,解詳《書經弘道編》。 羑里演《易》, 《易緯》「文王」指孔子,後儒誤以爲周文王。 虞史《典》、《謨》,商周《誓》、《誥》, 《書經》官制無沿革,非歷代史事。 姬公《雅》、《頌》, 更有《周南》、《豳風》。 魯史《春秋》, 且以左氏爲史官。 尼山之著作,大抵剽竊前編,不如檔吏之保全史策,馨香俎豆,不其恧乎!然此等誤説,由來舊矣。《易緯·乾坤鑿度》云:「太古文目, 託之太古,欲以徵信後世。 先《元皇介》, 此《書緯》,言皇道。 而後有《垂皇策》, 《書緯》,言帝德。 而後有《萬形經》, 《易緯》。 而後有《乾文緯》,而後有《乾鑿 》, 二爲《易緯》。 而後有《考靈經》, 即《考靈曜》。 而後有《制靈圖》, 二爲《書緯》。 而後有《河圖八文》, 《易緯》。 而後有《希夷名》。 希夷二義見《道德經》。 而後有《含文嘉》, 《禮緯》。 而後有《稽命圖》, 即《禮緯·稽命徵》。 而後有《墳文》, 三皇三墳。 而後有《八文大籀》, 緯説籀文在倉頡前,實則大篆在孔後。 而後有《元命包》, 《春秋緯》。 一十四文大行, 通行於世。 帝用《垂皇策》解説《典》、《謨》。 與《乾文緯》、《乾坤》二《鑿 》。 此三文説《易》者也。 皆爲《易緯》。太古安有《易經》? 《元皇介》測問 古「陰陽」字。 術行 術,路也。董子陰陽左右説。 大旨也。」 《書·皇篇》,羲和分司陰陽。 歷歷緯文,概託太古,良由孔經託古,故説緯者借語洪荒,亦如六經皆出聖裁。《左傳》以《易象》、《春秋》、《周禮》 《書經》大統傳説,非姬周典禮。 託之於魯, 且以《周禮》託之太伯。 《詩》篇託之觀樂, 更於享餞歌之。 《易》卦託之卜占。揣「信好」之意,據「述而」之辭,相沿已久。區區「六書」古文,本麟筆游藝之事也。儒者群焉屬之倉頡,奚足怪哉!馬氏號稱「馬三代」,亦以古文沿變剖别世代,皆魯衛之政也。顧韞匵之美,盡被群雄竊據,久假不歸,竟覺廟食虚名,家無長物。將言尊孔,何從而尊之?竊以讀書必先識字,造字乃以作經。認定「六書」字體爲宣尼手澤,則囊昔失物,皆可次第收回,故「孔氏古文」之説不可不奉爲鐵案也。人之稱「倉頡古文」者,大抵根原許氏耳。按《説文叙》列倉頡於庖犧後,不過溯文字之始源,然云倉頡初作書,並無「倉頡古文」之明文也。其曰:「孔子書六經,左丘明述《春秋傳》,皆以古文。」即謂孔子肇造古文,又曰亡新居攝,時有六書,一曰古文,孔子壁中書也。 不言籀文。 又「馬頭人」等説,「皆不合孔氏古文」,則明明以古文專歸孔子。其稱《易孟氏》、《書孔氏》、《詩毛氏》、《禮周官》、《春秋左氏》、《論語》、《孝經》,皆古文也。此與《史記》所舉「《詩》《書》古文」、「《春秋》古文」、「《尚書》古文」、「孔氏古文」之説,造車合轍。許氏引「孔子曰」,即孔子初造古文、解説文義之證。然則《易·繫》「後聖」、「書契」,謂孔子也;「上古結繩」,謂倉頡也。倉頡之書,在孔前有可考者,如《左傳》仲子爲魯夫人, 朱氏所擬字形,未惬。 叔虞、季友命名,皆以手文。 《説文》 所舉古文,絶與手文不類。 則字形與手文相似, 今天方文右行者,亦似手文。 即《論語》所謂史闕文, 倉頡爲黄帝史。 《史記》「百家言黄帝,文不雅訓」是也。 倉頡以音制字,百家語音各異,轉變甚多,故曰「百家言」。 《爾雅》「歲陽」、「歲名」,「閼逢」、「旃蒙」、「困敦」、「赤奮若」之類,二音三音, 今之讀音,古之書文。 煩重無義,此爲孔前音多字多之證。孔子改作干支,以爲《春秋》書日之用, 舊説「大撓作甲子」,即「閼逢」等二十二名詞。 又爲《書·謨》辛、壬、癸、甲,《多士》有幹、 十干。 有年、 十二支。内九州、外十二州之用。《周禮》十日、十二月、十二歲,爲《書經》傳,非周公作。 又《爾雅》月名:「陬」、「如」、「寎」、「余」等十二名詞,莫可索解。章太炎謂巴比倫有此名詞, 章氏考巴比倫歷史,所云「福巴夫」者,伏羲也;「尼科黄特」者,黄帝也;「蒼格」者,蒼頡也;「知爾特亞」者,葛天也;「薩爾宫」者,神農也,促其音曰「石耳」。《春秋命曆序》亦有此名 注 。其他部落王於「循米爾」曰「循蜚王」,於「因提爾基」曰「因提王」,於「丹通」曰「禪通」。 此即《史》贊所謂「不雅訓」之文也。孔子改用正二三四等名詞,則雅甚矣。《春秋》三《傳》,經本人名、地名,字各歧異,此用古文翻譯方音字母之證。《公羊》:「地物從中國,邑、人名從主人。」 《穀梁》:「號從中國,名從主人。」 即翻譯字母之例。《説文》「讀若某」、「讀與某同」,即孔子創始字成,審定音讀之證。「六書」象形、事、意,純用目治。惟象聲一門,爲拼音之遺, 後世反切之法,即翻譯也。 然亦不專恃耳治也。至於會意一門,合數字成一字者,尤足見字母之遺跡。如「爨」字一音一字,推想從前字母,必作 六字六音。 若以俗語譯之,字音必愈多。 此字母不如「六書」古文之簡要。「六書」古文,實生民所未有,孔氏之特産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水精誕降,受命制作。其時字母詰屈,鄙陋繁瑣,不足以載道垂法,乃不得不起造點畫,以四象、轉、叚爲六經之首基。又工察品聖績,崇弘六經,乃以雅言著之竹帛。自此以後,傳記子緯,凡用「六書」文者,莫非孔經之支裔。即託人名在孔前者,如《内經》、《靈》、《素》, 詳解干支妙義。 《山海經》、 《詩》、《易》傳説。 《夏小正》、 《史記》孔子正夏時,學者名傳《夏小正》。 《管子》、 六千里侯,非齊所有。 《老子》、 陸德明謂《道經》在孔經後。 《竹書紀年》, 始黄帝、二高,與《大戴·帝德》、《史記》本紀合。 莫不承用「六書」古文,即皆孔經之傳説也。
夫所謂「孔氏古文」者,對博士今文隸書而言也。由今文而尚論已前,皆可稱古文。劉歆校書秘閣,發得《周禮》、《左傳》,皆古文。 因無人傳習,仍然舊貫。 此爲孔門所傳原本之書,非若隸本變易數四也。獲此大統典制, 博士據《王制》説經,言小統。 疏請立學,不遂。弟子憤仇博士,謡諑朋興。謂周公制作,而孔子無經;謂倉頡古文,史籀大篆, 秦書八體,首大篆。 而孔子無字。 又徵聚天下講古文者。 於是三代鼎彝,往往而出。考其銘式,要皆「六書」古文之變體。《説文·叙》駁之,以爲「世人大共非訾」。故歷代鐘鼎款識,及尊卣敦鬲等銘,凡諸古物,百無一真。班《志》所列黄帝等書目,爲倉頡時書者,多由臆造。大都今世有其書者, 如《内經》、《靈》、《素》、《列》、《莊》所引「黄帝曰」。 皆孔經傳記;今世無其書者, 如風后、兵法、方伎、雜占之類。 乃倉頡舊文,《莊子》「舊法世傳之史」,《論語》所謂「今亡也」。 武帝罷黜百家,而後字母絶跡。 總之字母語煩音賾,遷移不定;「六書」古文,擇言尤雅,有形有義。特古文簡質,一字數用,學者嫌其通叚無别,浸孳示意,遂成大篆。 即今所謂籀文。 顧彼此儒增,多歧亡羊。《説文·敘》六國「言語異聲,文字異形」是也。李斯學出荀卿, 《釋文》:荀乃子夏五傳弟子。 得聖門文學之傳,省作小篆,再變爲隸。此孔子「六書」古文遞變之踪跡也。秦焚六國史與百家言, 不焚孔經,説見宋王氏《野客叢談》、蕭參《希通録》。 即焚倉頡結繩字母。漢東方朔《客難》:「諷誦《詩》、《書》 古文、 百家之語。」 即字母書。 史公《叙傳》:「協厥六經」、「整齊百家」。是西漢之世,字母尚與古文並行於世。 秦焚不盡者。 董子請黜百家,然後絶滅無存。劉歆弟子以謡興之,許氏囫圇之而已。漢靈帝命蔡邕書古、篆、隸三體 注 ,刊爲《石經》,不言籀文也。 以小篆從省,不再從繁重之大篆。 中文古、篆、隸,既經四變,再加艸、楷,文化蒸蒸。 尚有八體、八分。 又隋、唐、北魏、顔、柳、歐、蘇諸家書法,皆足徵文明之進步。西文則社會習慣,未經改良之字母也。試以中文比較之:西文拼音,「六書」之形聲也;名辭,「六書」之象形也;動辭,「六書」之指事也;形容辭,「六書」之會意也。 中國上古結繩字母,與西文相似否? 然則中國孔經古文,必由結繩字母改良進化,翻譯而出。《莊子》「孔子翻十二經」; 六經,六緯。 《大戴》孔子曰:「《爾雅》以觀於古,足以辨言。」《藝文志》:「《尚書》讀近《爾雅》,通古今語而可知。」即謂六經雅言, 《論語》:「子所雅言,《詩》、《書》、執禮。」 改易方音土語,可以通用於世。日本山本憲謂中國文字他日必徧布宇内。 又曰:「歐洲因音制字,故因古今音訛而字形屢變,後人遂不可讀。中國文雖音訛,而字不變,千百年後,亦可讀。」説見《東方雜誌》。 誠確論矣。近有倡議廢漢字及節减漢字者,皆心醉歐風,未深悉中文之美善者也。若此之輩,不足與辯。彭縣羅玄德先生精通小學,出所編輯《中文古籀篆隸通》,付梓行世。是書綱領秩然,繫傳簡絜。威遠胡君素民慫恿成編,犍爲葉君培根助貲成版,盛業千秋,天其未喪斯文歟?末附西文礦學理化二種名詞。讀是書者,通古篆以通孔經,通一經以通群經,並於古書無不通;又可由中文以通西文,中西合通,天下同文基此矣。通之爲義大矣哉,鎔幸與聞盛舉,先生不棄葑菲,持《凡例》問序。鎔贊襄國學學校,相與保存國粹,宗旨合契,爰綴所聞於五譯先生者,爲之更進一解。將欲大張孔幟,剖雪群疑,不覺言之長也。質之先生,庶采芻蕘乎!中華民國八年冬,樂山黄鎔序。
[book_title]五變記箋述卷下
井研廖氏學
樂山受業黄鎔箋述
天學三經
《大學》爲「人學」, 十二引《書》,爲主;又十二引《詩》,由人可以企天。 《中庸》爲「天學」。 十五引《詩》,不引《書》,全爲「天學」。 「人學」五帝,始於顓頊。 《楚語》:顓頊以前,人能登天。《左傳》:顓頊以下,德不及遠,故爲民師。 「天學」五帝,始於太皡。 《月令》:春,太皡;夏,炎帝;季夏,黄帝;秋,少皡;冬,顓頊。 《大》、《中》二篇,凡引《書》者爲「人學」,引《詩》者爲「天學」。《素問·上古天真論》, 分四等級,以天上「真人」爲止境。 以聖人、賢人爲「人學」之帝王,以「真人」、「至人」爲「天學」之皇帝名詞。天人之分,别立諸表以明之。
《大學》人、天學術表
明德。 司空,封建。《帝謨》曰:「嚴六德,亮采有邦。」又:「天命有德。」
新民。 司馬,兵刑。《帝典》:流放四凶,以變四裔,即「新民」之事。 此二句《尚書》「人學」。
止至善。 「至善」即《中庸》「至誠」。「至」即「至人」。 此一句《詩經》「天學」。
知 「人學」主行,「天學」主知。 止 《詩》:「邦畿千里,維民所止。」謂地中爲「人學」之止。地中天地之所合,上應天端,即《論語》「北辰所居」,爲「天學」之止。故「知止」二字,乃人、天之終始。《莊子·逍遥游》「小知」、「大知」是也。
聖人 而後有定; 《易·繫》:「退藏於密。」《詩》「止于丘隅」、「丘側」、「丘阿」,「集于灌木」。○《列子》:「氣專志一,和之至也。」《莊子》:「正形一視,天和將至。」○「天學」五等,如釋氏諸天説。
至人 定而後能静; 《易·繫》:「寂然不動。」《詩》:「静言思之。」○《列子》:「用志不分,乃凝於神,木雞德全。」 《莊子》:「攝志一度,神將來舍。」
化人 静而後能安; 《易·繫》:「子曰:『天下何思何慮?』」、「易无思也,无爲也。」《詩》:「言笑晏晏。」○《列子》:「華胥之民,純任自然。」《莊子》:「莫之爲而常自然,无思无慮。」
神人 安而後能慮; 「慮」當作「虚」。《易》:「周流六虚。」《詩》:「其虚其邪。」《列子》:「履虚若實。」《莊子》:「六合以外。」
真人 慮而後能得。 《易·繫》:「感而遂通天下之故。」「易簡而天下之理得。」《詩》:「求之不得。」「不」讀作「丕」。《列子》:「大同於物,無所阻閡。」《莊子》:「純氣之守,得全於天。」
鎔案:定、静、安、虚、得五等名詞,即「天學」之階級。必俟「人學」完備,世界進化統一之後,人物雍熙,恬愉自得,無競争,無恐怖,而後學業由漸進步,可以乘雲御風,遊行宇内。未至其時,《詩經》託之夢境,《列》、《莊》説以神遊。其實飛相往來,遇物無滯,不假修持,衆生皆佛,《楚語》所謂「人能登天」是也。《大學》學説,在人、天之交。 屢詳《大》、《中》講義,此從略。 「人學」重在行,必俟諸百世以後;「天學」首在知,洞悉於寸心之間。《論語》謂「知不如好」, 如顔子之好學。 「好不如樂」, 《齊詩》説「上方樂爲天堂」。 「未知生,焉知死」,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民可使由,不可使知」,皆謂「天學」不易知,知之亦不能行。然學問之途,又不能不示人以登峰造極之境地,故《大學》以「知止」立標,而後日之程功,則又層累幽深、顯豁無隱。非至聖哲想周至,孰能與於斯!
物 物包天人。《中庸》:「萬物並育不相害」, 「體物不可遺」。又「怪物」、「神物」皆在所包。 有本末, 《論語》:「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 事 定、静、安、虚、得。 有終始。 《易·繫》:「原始要終 注 。故知死生之説。」
知所先後, 「先後」,即定、静、安、虚、得之次序。「知」,則「天學」思想也。
則近道矣。 「道」,天道也。道家學説從此出,非宋儒所謂「道學」。
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 至 先正其心。 下文合「正心」、「修身」爲一,共計四傳。可知《大學》古本以此爲「人學」之綱。
欲誠其意者, 節「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九字,「誠」統定、静、安、虚、得五目。據《中庸》但言「誠」,所謂「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誠意」、「正心」二名詞相仿,「誠意」與「誠之」無别。 先致其知, 即上文「知止」、「知所先後」之「知」。蓋上言「人學」貴行,此言「天學」貴知,先行後知。宋儒「人」、「天」顛倒,先知後行。 致知在格物, 「格」即《帝典》「格于上下」之「格」,「上下」者,天地也,即物。 物格 「格于上下」,即《吕刑》 「絶地天通」,《左傳》:「顓頊以下,德不及遠。」 而後知至, 惟天地扞格不通,故賴知以推測之。
知至而後意誠。 此解知止而後定、静、安、虚、得。○「至」爲「至人」,即「至善」。《中庸》詳「至」字,又詳「至誠」、「誠者」。此下删「意誠而後心正」句。
心正而後身修 至 國治而後天下平。 古本僅此四傳。○全球統一,乃爲「天下」。
自天子 「人學」之帝王。○《詩》:「媚于天子。」 以至於 由「人學」上推。 庶人 「天學」之「至人」、「真人」。○《詩》:「媚于庶人。」 壹是 綜括「人」、「天」。 皆以修身爲本。 《大學》四傳,首修身。《中庸》九經,首修身。據此可知,修身以上,不宜更加四條目。即所謂「誠其意者」,古本亦緊接經文而不列於傳。
鎔案:此《大學》綱要。五譯《大中演義》,標題明著,分劃「天」、「人」二學,朗若列眉。程功次第,有徑可尋。「人學」由身家以至天下,乃泰皇統一之世,即《尚書皇道篇》之盛軌,《中庸》「百世俟聖」,待人後行是也。「天學」知至而後意誠,即知止而後定、静、安、虚 注 、得。乃《詩》「鳶飛」、「魚躍」,察乎上下;《易》「精氣」、「游魂」,鬼神情狀之理;《中庸》「質諸鬼神而無疑」是也。五譯蚤年始基宋學,繼知於孔經大道,無關其體之微,徒以「誠」、「正」幽渺,令人莫測端倪,便爾信口雌黄,侈談玄妙,無本之水,涸可立待,反覆翻瀾,愈增潦濁。咀嚼蔗渣,無味也。即以《大學》論,原本與《中庸》編列《戴記》。自宋仁宗天聖八年,始以《大學》篇賜新第王拱宸等, 後又以《中庸》賜新第王堯臣等,南宋高宗亦嘗御書《中庸》。 以其學能治國,故時王以之期望新進。程、朱繼起,益加表章,是不過趨承風氣,迎合時尚,以謀捷徑耳,非有真傳卓解發明聖學也。二程以舊本頗有錯簡,明道定本, 首「《大學》之道」,至「近道矣」,次「克明德」章,次「盤銘」章,次「邦畿」三節,次「欲明明德」至「未之有也」,次「此謂知本」二句,次「誠意」章,次「修身」、「齊家」、「治國」三章,次「所謂平天下」至「僇矣」,次「聽訟」章,次「殷未喪師」至末。 既較《注疏》本不同,亦與《唐石經》次序有異。伊川定本,即今本,經一章、傳十章,然無「格致」傳也。朱子補傳,爲蛇添足,益增魔障。當日黎立武撰《大學發微》一卷、《大學本旨》一卷,立論多與朱子異。又元景星撰《大學中庸集説啟蒙》二卷,亦較朱子頗有出入。程氏門人,歧爲數派。 説並見《四庫提要》。可見當日《大》、《中》爲時王所重,士之研究者,不乏其侣,各有意見不同。 是《大學》篇次,程朱本未足信也。考杜佑《通典》十三卷引《大學》篇「古之欲明明德」八句, 至「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止。 據此,則唐時《大學》古本如此。《孟子》「天下之本在國,國之本在家,家之本在身」,即總括《大學》宗旨言之。 不云「身之本在心」。 五譯《演義》所斷,與此合符,殆神助天牖之歟!惟韓文《原道》引此節,用十句,則加入「正心」、「誠意」二句,然下文云「今也欲正其心」而外,「天下國家」不言「誠意」, 蓋「正心」下無功夫。「誠意」爲「天學」,即《中庸》所謂「誠者」,實在「平天下」後。 必爲改羼之文。 删去「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與「而誠意」三字,便簡直通貫。 蓋《原道》一篇,其堯、舜、禹、湯列聖相傳之説,即宋儒「道統」之根據。因舉「正心」、「誠意」二句, 「誠意」章即「天學」。究竟心意不相連屬。 羼入韓文以植基礎,而《通典》所引,原文具在,作僞之跡,不攻自破也。况「格致」本無傳,他書亦不引用其名辭,二程誤爲解釋,朱乃竊取其義,點竄《堯典》。魚目混珠,僞同張霸之《百兩》,污衊經傳,罪在萬世也。
即以《格致傳》而論,所謂「即物窮理,求至其極」者,不過小子多識,《内則》教養童蒙之事。《通典》「大學爲上庠」,「大」讀爲「太」,乃京師帝學,何得仍用家塾黨庠之學課?《尚書大傳》:「古之帝王,必立大學、小學,使王大子、王子、群后之子,及公卿大夫元士之適子,十有三年入小學,見小節焉,踐小義焉;年二十入大學,見大節焉,踐大義焉。故入小學知父子之道、長幼之序;入大學知君臣之儀 注 、上下之位。」是大學之教,乃關於家、國、天下,政治典禮之學,不必於凡物之表裏、精粗,用力窮究也。 「格致」乃童蒙之學。 伊川謂:「今日格一物,明日又格一物。」 《全書》十九。 縱令於物豁然,叩以宰相事業,而心之全體,仍歸無用,烏見其「全體大用無不明」乎?唐以前,學重力行;宋以後,學重致知。當佛教盛行之世,談理學者大抵出入禪門,又復恥與雷同,肆口闢佛,然冥心思想,徐俟貫通,莫非禪家之寂悟。 戴東原曰:「朱子注《大學》,開卷言虚靈不昧,頗涉異學。」 陽避其名,而陰用其實。究之學術空玄,難徵實用。 先知後行,實爲衆生顛倒。 終身窮理,莫救南宋之偏安;萬人致知,難恢中原之土宇。故自古理學之盛,莫若兩宋,而喪邦亡國之慘,亦莫若兩宋。前有洛、蜀、朔黨之争執, 理學之中又分黨派,器量狭隘,同類自殘。 置國事於不顧; 東漢之季,黨人與宦官争;唐牛李之黨,以邪正争;清流之黨,與權奸争。若同爲君子而亦分黨,可謂不顧大局,不知愛國。 後有五十九人之黨錮,以僞學而戾時。國家養士百年,所賴於君子者,欲其保治安而濟時艱也。乃神宗變法圖富强,而理學家拘守宗制,不與贊襄。元祐之間,理學可謂得志也,而三黨内訌,無裨於國。 新法既罷,黨派復起。 其後新舊互相傾軋, 舊黨無功,僞新黨起而蠹國。 而徽、欽北狩矣。南渡之後,淳熙、紹熙之際,亦嘗以道學爲美名,甚望君子之儒起而匡救,乃朱熹上封事於孝宗,首謂「帝王之學,必先格物致知以極夫事物之變」。夫如其所言,必使人主苛察瑣細,不得大體,見指失臂,國勢斷無富强之望。理宗初年,追贈朱熹太師;淳祐元年,詔周、張、二程與朱子並祀孔廟,以倡天下。當時「格致」之學,可謂大行其道也。昔句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足以沼吴;南宋理宗以後三十年尊崇理學,縱不能恢復中原,當亦可以立國,乃元寇大至,瓦解播遷, 元伯顔以帝及太后北去。 厓山海陵,千秋飲恨。理學家成敗之驗 注 ,概可覩矣。 明代不鑒覆轍,恪遵《朱註》,迨滿清入關,猶北宋被逼於金,南宋被滅於元也。
此何以故?蓋聖學由人而天,必先行而後知也。「人學」重在實行,所以立天下國家之準;「天學」不能驟企,惟當深知其理,自有卓爾而立之時。《中庸》孔子答哀公曰「人存政舉」,即謂行也。「達道」、「達德」,安、利、勉强,九經之目,總期於行。生知、學知、困知,皆知天之學。故曰:「誠者天之道;誠之者,人之道。」「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謂能知「天學」,自有從容中道之時,「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謂。「人學」責重在行,明辨篤行,愚柔必奮,孔聖之言,分割人天,固明明告語矣。《中庸》人天合發,由中國及蠻貊,至於「血氣」、「尊親」,乃「人學」能行之竟境。其卒二章曰:「知天地之化育」,「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以入德。」則「天學」但知其至而已。《易·繫》:「仰以觀於天文,俯以察於地理,是故知幽明之故」, 知一。 「原始反終,故知生死之説」, 知二。 「精氣爲物,游魂爲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 知三。 此三「知」字,正謂「天學」高遠,雖不能行,惟貴於知。《孟子》:「知其性則知天。」 可見「性」爲「天學」。 《莊子》:「有真人而後有真知。」 《大宗師》篇。 皆謂「天學」惟在於知,非若「人學」務在實行。是故孔子曰:「我託之空言,不如見諸行事。」即謂「人學」當先行於世,「天學」則暫託空言而已。《論語》孔子誨由以知,即「知生」、「知死」、「知天」之學也。聖門之學,人、天别等,先行後知。傳記之中,證據確實,並不矯爲玄妙,令人鑽仰無從。宋儒誤談孔學,專重「致知」,必即已知之理,益窮其極,搜神揣鬼,耗竭心思,終歸泡幻。夫廢寢廢食,思不如學, 即不如見諸行事。 孔子嘗言之矣。宋儒先知後行,顛倒人、天之學術,誤認《大學》「格物」爲「致知」之始事,欲即凡天下之物,貫澈其表裏精粗。綜其流弊,厥有二端:一以童蒙之學,責之君相。夫小子多識艸木區别,聖門淺近之提撕,不過爲童子小成之始業。至於成均國學,自當鑽研絜矩,以求居中馭外之治術,此大學所以異於小學也。宋儒樂觀小道,徒以觿 之講習,終身誦臧;則耄年老宿之學術,僅僅物名、物理、數與方名之事,何能爲大受之君子乎?其弊一。一以天界之學,行之人世。夫天堂上方,世界極樂, 翼氏《齊詩説》。 顔氏好學,欲從末由。正以「天學」難躋,必俟「化人」、「神人」之自得。宋學根原,始於華山陳摶。摶見太宗,奏曰:「假令白日昇天,何益於世?今君臣同德興化,勤行修鍊,無出於此 注 。」是摶亦謂國家天下之「人學」,不可以天道之渺茫,混雜其間。宋儒變本加厲,欲以虚冥之理學,施用於世,矜德化,鄙富强,挾持無具,將以禦北狄之外患,猶雀以一葉障目,而謂彈者不我見也,國焉得不覆滅哉!其弊二。先知後行之失如此,學説有差,害心害政。自恪遵朱注之令,沿襲已久,不悟其非,迄今而外患益棘,若不改圖,恐較宋明亡國之禍,更有甚焉者也。五譯謂「人學」重行,在先;「天學」重知,在後。「人學」之《春秋》、《書經》,切用於今時;「天學」之《詩》、《易》,待用於後世。《大學》剖劃人、天之界,「明德」、「新民」二公之政可以行;「知至」、「意誠」,上天之理在於知。《中庸》「至誠無息」,「不動而變,無爲而成」。 從容中道。 雖知亦聽其自然,無庸勉强。宋儒欲以所知,施之治國,捕風捉影,終歸虚幻,宜其無實效也。 荆公嘗謂明道曰「公之學如上壁」,言難行也。 將安用之哉!
《大學》十二引《書》, 全爲「人學」。 十二引《詩》。 通於「天學」,由人企天。
《中庸》十五引《詩》。 全爲「天學」。
鎔案:《大學》、《中庸》,舊在《戴記》編中。《戴記》本爲六經傳説,不專爲一經立言也。六經有人、天二派,故《大學》、《中庸》所引《書》、《詩》,即人、天之標目,而後儒修業之階梯也。《大學》引《書》兼引《詩》,示學者由人企天之等級。《中庸》引《詩》不引《書》,示學者意逆上達之功。修《大學》,講求於國學,是之謂「大」;推以治全球之天下,則尤大也。「人學」既備,進研「天學」,切磋琢磨,道盛德至,則其學大之極也。《中庸》引《詩》,始於「鳶」、「魚」之察天地,終於「無聲無臭」,其於「天學」,明澈之至也。分途致力,先行後知,學理雖深,程功有次,不容躐等而躋者也。參觀《戴記》諸篇,多言「人學」,惟《閒居》一篇,始見「天倪」;《祭法》三篇,感通鬼神,均與《大學》、《中庸》之旨互相發明。究之可行者行之, 人學。 不可行者, 天學。 知之而已。宋儒提《大學》、《中庸》,附之《論》、《孟》,以《論語》爲孔學言行録,以《大學》爲初學入德之門, 取《中庸》卒章「可以入德」之説。 以《中庸》爲用之不盡之實學。 實則不虚,與「天學」相反。 津津斯誼,務求了解於一心,不恥躬行之不逮。《或問》辯析天日晦闇,以爲此孔門理學之根原也,不知《史》、《漢》、《儒林傳》詳記經學之傳授,初無所謂「理學」也。 聖門諸儒,亦不立「理學」之名。 宋儒抛擲經恉,侈談虚理, 直如兩晉之清談誤國。 摭拾孔書字句,支離推闡, 字句不勝枚舉,是以宗派不一。 惟恃口舌之争,不求功勳之樹,道其所道,盡失《大學》、《中庸》之本義,顛倒人、天之次序,寅食卯糧,不留有餘於後世。且使學者眯眩拘迂,終身求貫通而不得。甚矣,宋學之作霧迷人也。
五譯謂「先知後行,顛倒人、天,難徵實用」。或且爲宋儒辯護,以爲「誠意」、「致知」詎非聖學?竊以宋學之無效,往事之可徵者,商君、荆公之時代是也。商君初見孝公,言帝王之術, 即《書經》、《春秋》之旨。 孝公厭聽思睡;繼言霸者彊國之術,孝公大悦,遂行新法。其時秦無異學阻撓新政,其謂新法不便者,大抵膏粱紈袴庸碌之輩;而民間俊秀,以新法尚軍功,莫不奮起效用,覈實奏能,此商君之法所以卒底富彊而成帝業也。荆公之世,諸儒厭注疏之煩,際六朝辭賦駢縟之後,新發明一種空言説理之學派,避難就易,黜伯崇王,結黨牽制,以致新法無功,國亦不振。不知伯乃皇、帝、王之佐,等级尊卑,大小一貫。皇以羲、和爲二伯;帝堯以舜、禹爲二伯;帝舜以禹、皋爲二伯;殷王以西伯、微子爲二伯;成康以太保、畢公爲二伯; 以上《書經》説。 周初以周、召爲二伯; 《詩·國風》説,《公羊傳》説。 衰周以桓、文爲二伯。 《春秋》説。 天地一太極,一物一太極。 宋儒亦講太極,但勘理未透,故無實用。 太極兩儀,非二伯之義乎? 《易》始「乾坤」,即二伯之象。 商君專行伯術,後世可以爲帝王;宋儒舍伯而言王, 王以司馬、司空爲二伯,無伯則獨夫耳。 不明經義,徒事空談,故鄙荆公新法爲急功近利,欲以王道仁義感化遠夷。 此孝公所睡弗聽者,神宗嘗諭明道曰:「卿所言,乃堯舜之事,朕何敢當。」 能知而不能行,聽天命而不務人爲,有元首,無股肱,致使二宗、帝 北狩不還,端宗、帝昺求爲匹夫而不得。學術乖謬,其害至於如此。矜語《大學》,而不知學之何以大。此荆公之不幸,亦宋室國家人民之不幸也。 此宋學不行之實證。
《内經》天人四等名詞表
節録五譯《孔經哲學發微》
《内經》舊以爲醫書,不知其中有「天學」,詳六合以外,有「人學」,詳六合以内。故《病能》篇末有曰「上經」、「下經」者, 義與此篇不相屬。 《易緯》文也。「上經」者,言氣之通天,爲「天學」; 「下經」者,言病之變化,爲「人學」。區别界限,不容溷雜。此《内經》所以爲「天人合發」之書也。其全元起本所無,而爲王啟玄所補者,如《天元紀大論》、《五運行大論》、《六微旨大論》、《氣交變大論》、《五常政大論》、《六元正紀大論》、《至真要大論》共七篇。發明五運六氣、六甲五子之説,校《詩緯》尤爲精確,不可移易,當爲《詩經》師説。其中惟論疾諸篇,乃爲醫學專書。 《上古天真論》「真人」、「至人」,爲《楚辭》之師説,專爲道家神仙去世離俗之所本。讀《内經》而後《楚辭》之本旨明。下二節爲《尚書》、《春秋》師説,上二節爲《詩》、《易》神遊之學。爲六經之綱領,故特爲提出以爲標幟。知此而後孔聖天、人之學乃得而明也。
鎔案:此段提論《内經》之大要,乃人、天學説之交際,造詣之等級。五譯列表具説,分劃詳明,改作孔經正傳,指示界限,無所隱蔽。俾學者了然於目,灼然於心,知所致力,以勵前修。家國賴其經猷,太虚俟之異日。故「天學」之皇,緯所謂天皇大帝,居太一紫宫,爲《論語》之北辰、《史·天官》之中宫、《淮南》之鈞天,即紫微垣也。「天學」之帝,緯所謂「蒼帝靈威仰」、「赤帝赤熛怒」、「白帝白招拒」、「黑帝汁光紀」;《月令》之四帝,《史·天官》之四宫是也。不言王伯,以此例推,帝主四時,時主三月,《春秋》三月有王,天有十二次,即十二王。 《春秋内事》:「天有十二分次,日月之所躔也;地有十二分,王侯之所居也。」 其餘列宿爲諸侯。孔經「人學」典制,取法於天,故曰「知我其天」。又無言之教,天、人一貫。孔學雖高,周行示我,萬不窮幽鑿渺以惑來者。乃信堯舜傳「道統」者,類以《内經》一書爲軒轅黄帝之遺。夫草昧時代,民物睢盱,學術無所發明,世局猶然部落,安得坐明堂而觀八極,問天師而闡玄言?况結繩闕文, 《易·繫》「上古結繩」,爲字母拼音;「後聖書契」,即孔經古文。若謂書契爲倉頡古文,當云「上古聖人」,不當云「後世聖人」也。 數音一字,雖有「譜牒」之史記載年數,而百家不雅馴之文,薦紳先生所不道。可知其時之簡牘,不過如《黑蠻風土記》,樸野譾陋,徒資笑柄,安能暢洩天地陰陽之蕴?即大撓干支,僅如《爾雅》所稱「閼逢」、「旃蒙」、「困敦」、「赤奮若」之類,豈有五運六氣, 近於性命,性命爲「天學」。 上下經緯,應時覘候,説理如此精奥者乎?人體結構,筋絡藏府,經西人解剖察視,諸哲家之揅求,可謂詳盡矣。然形質粗頑,尚不識氣化流通之妙。《内經》就人一身,發揮義緒,啟符闡珍,窮理達化,既爲孔經天下一人之例,又《中庸》以人合天之學也。黄帝之世,神農雖識草味,肇始醫法,斷不能以人身五藏爲《洪範》五事之先導, 《内經》出於六經之後。 而喜怒哀樂,又豈能貫於中和位育哉!故《黄帝内經》當爲「皇帝」之書。《莊》、《列》所引黄帝諸説及《黄帝》篇,皆合於道家之旨,即「皇帝」書也。黄、皇古通。董子:「尚推神農爲九皇,而改號軒轅,謂之皇帝。」又曰:「軒轅直首天黄, 他本作「皇」。 號故曰黄帝云。」故《内經》一書,純言大化,乃《書經》、《詩》、《易》仰鑽之階級,爲孔門七十弟子所傳述,非古之皇帝實有此丕焕之文章也。學者博覽載籍,須知孔子以前無著作,六經而外無文章。諸子累累,皆闡孔義,若《竹書》、 紀年始於黄帝、二高,與《大戴·帝德》孔子答宰予問合。 《夏小正》、 《史記》:孔子正夏時,學者多傳《夏小正》云。 《老子》、 《經典釋文》 道經在孔經後。 《管子》 六千里侯,非春秋所有。 等書,世代姓名在孔前者,大抵後儒寄託,故説理莫非經支也。五譯識解卓絶,引子證經,闢國萬里,包孕宏多。乃以經爲史之輩,甚且謂古史皆經,是好學而不深思,甘爲淺見者流也。
《樂》。王伯之樂,中國略有彷彿。 《樂記》:武王「武樂」、「六成」爲王樂;齊音敖辟喬志,爲伯樂。 皇帝之樂, 《樂緯》:黄帝之樂曰《咸池》,顓頊曰《五莖》,帝嚳曰《六英》,堯曰《大章》,舜曰《簫韶》,禹曰《大夏》。 中國無此世局。 皇一統五帝五方。 其人未生,空存其説以待之。 待其人而後行。○樂有大樂、小樂之别。凡言「大」、言「至」、言「無」者,皆爲天樂。
附《大禮》。禮爲别,樂爲和。 説詳《樂記》。
鎔案:孔子周遊以後,反魯正樂,親與師摯諸伶考究宫懸,審定音樂。故堯石八諧,獸則率舞;舜簫九奏,鳳乃來儀。子貢謂禮樂德政,百王莫違,則孔子之樂,已與簣桴土鼓,迥不相侔矣。後世帝王德盛化神,擊球拊瑟,自能感通萬類。墨家非樂,乃譏康樂淫靡,厚斂病民,荒嬉廢業者流,爲國大病。非譏天地之中聲,盛世之元音也。《孝經》曰:「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樂記》:魏文侯「聽古樂,則唯恐卧; 古樂。即《尚書》稽古堯舜之樂。 聽鄭衛之音,則不知倦。」 如《桑間》、《濮上》,亡國之音。 子夏曰:古樂之發,修身及家均天下。以父子君臣爲紀綱,紀綱既正,天下大定,此之謂德音。非若新聲溺音,獶雜子女,不知父子。然則墨之所非者,必溺音也。晉師曠鼓琴,能易寒暑,召風雨,清角清徵,玄鶴下舞;鄒子吹律,寒黍生春。《列子·湯問》篇:鄭師文學琴於師襄,以五音感召五方之氣,襄曰:「微矣,子之彈也!顧此皆人世之樂爾,未聞天樂也。」
《莊子·天道》篇:「與人和者,謂之人樂;與天和者,謂之天樂。」此足證孔經有「人學」、「天學」,故子家有人樂、天樂之别。人樂以治人,功成作頌,感通鬼神。《周禮》大司樂諸伶所掌,辨天地、四方、陰陽之聲,六律、六同之和,人樂極爲詳備。《莊子·天運》以《咸池》之樂爲至樂、天樂, 則《樂緯》六代之樂,黄帝乃天帝,與《大戴》、《月令》相符。 其作頌曰:「聽之不聞其聲,視之不見其形,充滿天地,苞裹六極。」其説窈冥玄遠,難以揣度。惟《樂記》有曰:「地氣上齊, 讀躋。 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盪。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如此,則樂者,天地之和矣。」 上段以天尊地卑爲禮之别。 故大樂與天地同和。 大禮與天地同節。 和,故百物不失。 節,故祀天祭地。 《禮·閒居》篇曰「無聲之樂」,引《詩》「夙夜基命宥密」爲證。説以「志氣不違、既得、既從、既起、日聞四方」,是則太音希聲,感而後動,冥漠相洽,變化自然。「故知天樂者,其生也天行,其死也物化」,「静而與陰同德,動而與陽同波」,「一心定而王 注 天下,其鬼不祟,其魂不疲」,「言以虚静推於天地,通於萬物,此之謂天樂」。 《莊子·天道》。 是故大人舉禮樂,則天地將爲昭焉。 此爲大樂。 「天地訢合,陰陽相得。煦嫗覆育萬物,然後草木茂,區萌達,羽翼奮,角觡生,蟄蟲昭蘇,羽者嫗伏,毛者孕鬻,胎生者不殯,而卵生者不殈。則樂之道歸焉耳。」 《樂記》。 人能直養浩氣,充塞宇内,虚静恬淡,寂漠無爲,與天地合德,與日月合明,與四時合序。則喜怒哀樂與穆清之氣相感應,未發而中,中節而和,際天蟠地,契洽神明,窮高極遠,參兩太初,樂之至也。
古有秦火經缺、《樂經》獨亡之説。不知秦火不焚孔經, 但焚百家語與六國史。説詳宋王氏《野客叢談》、蕭參《希通録》。 《樂經》實尚存也。蓋宫商工尺,譜記流傳,人情殊尚,久必變更。孔聖慮遠思深,求所以傳之永 ,乃以《樂經》附屬於《詩》。自反魯正樂,商定《雅》、《頌》,《關雎》之始,洋洋盈耳。《論語》具有明文,聖言可徵矣。《尚書》命夔典樂,帝曰:「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八音克諧。」可見《樂經》在《詩》,《帝典》已存定案。《樂記》師乙論樂,歌用「六詩」;《左傳》季札觀樂,歌徧全《詩》;《史記·孔子世家》:「《詩》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頌》之音。」故一部葩經,皆樂章也。《儀禮》:堂上歌《詩》,堂下作《樂》。詩詞音均,協律合拍。伶工按節次第,自爾聲奏鏗鏘。此如樂府,詩章旁注工尺之符記。後人歌詩用樂,亦可以五聲七音,諧合風雅。故六經止五經,猶《周禮》六官止五官。 「六穀」止「五穀」,以稻統稷。 天以六節,地以五制,化六爲五,由五推六。六如皇制六相,五爲帝制五方。由帝上躋爲皇,故《帝典》包寓皇道。天地四方,分之爲六,合則爲五,經所以由人而企天也。《樂》存於《詩》,理精義確,不必取大司樂諸職,以爲官存而樂自在;不必取《樂記》一篇,遺改傳爲經之誚;更不必河間補作《樂記》,犯擬經誣聖之嫌。則太息竇公、制氏不能傳經者,可以自悟其非矣。
《詩》。 神游學。 如仙家之嬰兒鍊魂,神去形留,不能白日飛昇,脱此軀殼。 《易經》則能形游。 《詩》故專言夢境、 託之夢游,以明真理。 魚鳥上下。 莊子夢爲鳥而戾天,夢爲魚而潛淵。 《内經·靈樞》《素問》、《山海經》、《列子》、《莊子》、《楚辭》、古賦、 如宋玉之《高唐》。 《游仙詩》,各書以爲之傳。 當引各書以注《詩》。
鎔案:《詩經》之學,惟《齊》、《魯》、《韓》三家爲有師承。《毛》則大小後起,編什作《序》,顛倒次第。 《國風》當從《左傳》觀樂之次。 割裂《周頌》,增多《小雅》,不待智者而識其舛矣。班《藝文志》言《詩訓故傳》,「取《春秋》,采雜説,咸非其本義」。而獨以《魯》爲近。《魯詩》傳自申公,後鮮述者。《韓》之《外傳》專録時事,斷章摘句,大義湮沈。惟《齊詩》「四始」、「五際」,屏去人事,專主緯候之説。性情、律曆,發明於翼氏者, 説在《漢書·翼奉傳》,侯官陳氏爲之注釋。 博大精深,爲淺見寡聞所畏避。蓋《詩》主「天學」,翼氏斯爲得之,猶《書》主「大統」,惟騶子爲能言之也。聖門經學,本有精至獨到之誼,尋常誦習,《書》則虞,夏、商、周歷代政治而已;《詩》則鳥獸、草木,小子多識而已。但行遠自邇,陞高自卑,由漸驗推,必以《書》治全球,《詩》言天道,而後爲中人語上之學。否則皮毛粗淺、不過佛學之「下乘」也。《論語》「下學上達」,階級迥分兩等。特可與言《詩》如商賜者,不可多得,故珠玉希見。翼、騶而外,言《詩》、《書》者,不啻披沙揀金,渣滓多而精液少。五譯據翼氏之恉,證之《中庸》,見其引《詩》不引《書》,斷《詩》爲「天學」,雖非常可駭,有如《公羊》之義,然鉤沈起墜,正所謂「温故知新」,聖人所望也。載籍之足證此誼者,《内經》《靈》、《素》,大旨醫學,然詳言人之形氣與天感通,即《列》、《莊》「天和」、「天倪」之旨。蓋「天學」之梯航,道家之津梁也。故《營衛生會》、《九宫八風》、《上古天真》、《生氣通天》等篇,抉理精玄,皆《詩經》之師説,游行六合之基礎。《齊詩》説「五性」、「六情」,即「五運」 「六氣」, 《内經》詳哉言之, 後有詳説。 反覆推勘,全屬《詩》傳。證一。《山海經》,舊以爲大禹治水,主名山川,益所記載。夫東西二萬八千里,南北二萬六千里,禹跡不如此廣遠。其中山配列宿,神主諸嶽,明明星象天神,非人世間所有。正如《詩》之《崧高》「維嶽降神」。梁山, 《爾雅》:「大梁,昴也。」 與天地相印也。所有帝王卿相諸人名,當以翻譯例説之。又《山經》以《南山經》始,即《詩》始二《南》,《大雅·崧高》四方四篇,首南也。次《海外南經》、《海内南經》,即《小雅》「節彼南山」、「信彼南山」也。終以《大荒東經》,《魯頌》「遂荒大東」之義也。詳記草木鳥獸,《詩》之多識也。經首尾多引禹説, 因此人以爲禹益之書。不知《詩》言「天學」,故禹有神禹之目,非若《書經》之伯禹、禹王、帝禹、大禹也。 即《詩》「禹甸」、「禹績」、「禹敷下土」,以步地歸之禹也,證二。《列子》、《莊子》,舊謂二書迂詭恢誕,等諸存而不論之列;考《列子》引穆王與「化人」遊之事,又謂覺 注 有八徵, 一曰故,二曰爲,三曰得,四曰喪,五曰哀,六曰樂,七曰生,八曰死。 夢有六候, 一曰正夢,二曰噩夢,三曰思夢,四曰寤夢,五曰喜夢,六曰懼夢。説與《周禮》「占夢」同。 即《詩》神遊之境,及太卜 注 占夢之説也。《莊子·齊物論》「罔兩問景」, 古「影」字。 景由形生,猶之神由心生也。 《内經》:「心者,君主之宫,神明出焉。」謂腦海也。 莊周夢爲胡蝶,周與蝶兩不相知, 如《列子》蕉鹿夢之境。 是爲物化。即説《雅》詩:「召彼故老,訊之占夢。 託神遊於夢。 具曰予聖, 《大學》「知止而後有定」爲聖人。 誰知烏之雌雄。」 不知周之夢爲蝶與?蝶之夢爲周與? 證三。 《楚辭》意義重複,非一人之著述,乃七十博士爲始皇所作《仙真人詩》。采《風》、《雅》之微言,以應時君之命。史公本《漁父》、《懷沙》二篇,爲《屈原列傳》,後人因以《楚辭》歸之屈子,誤矣!考《遠遊》「周游六漠」, 《易·繫》「周流六虚」。 即《詩·周南》「輾轉反側」之義; 《莊子·逍遥遊》、《知北遊》,亦取此意。 《招魂》、《大招》,「招」即《召南》之「召」, 「召」、「招」古通。 「魂兮歸來」, 即「之子于歸」。 「于」篆作「亏」,近「云」。《韓詩》「聊樂我云」,「云」字作「魂」。 他若「未見君子」,魂未歸也;「既見君子」,魂已歸矣;「振振君子,歸哉歸哉」,招之之詞也;「之子歸,不我過」,魂已歸去矣。全《詩》與《楚辭》吻合者甚夥,且體裁亦與《詩》相符,證四。古賦《高唐》一篇,發明巡狩方岳,外牧來朝之義。五譯注釋甚明,非若舊解之穢褻也。「薄言寢夢」,符合《詩》旨。寓言寓意,寄想遥深,不可拘跡象以求之,故全《詩》無一真男女涉想淫穢者,邪説汙經,最爲大罪!即神女、登徒,亦《詩》餘意。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司馬《大人》,實因帝好仙道,摛藻陳辭,讀之飄飄有凌雲氣,殆得於《詩》恉之遺歟?不然無因而創,自尼山以來,見亦罕矣!證五。《遊仙詩》作於晉何敬宗、郭景純,援引王喬、鬼谷、赤松、浮丘、洪崖、容成、安期、靈妃、姮娥古仙人之屬,高蹈風塵,放情淩霄,皆天上仙境也。李善注云:景純《遊仙》即屈子之《遠遊》。然則敬宗之詩,亦同調也。大凡音韻之文,肇祖二《南》,何與郭去古匪遥,殆有得於《詩》恉而云然歟!證六。五譯謂此諸書,皆《詩經》之舊傳,見方采拾墜緒,補爲《詩》注,盛業不朽,其在斯乎!
自孔子没,微言絶,經中奥旨,寖以乖違。如往昔注家意見,《詩》采歌謡,《易》存卜筮,已等諸無足輕重。《春秋》魯史,《尚書》古史,僅適用於中國君主時代。迄今海外大通,地廣世變,政主民憲,經制狹隘,無以爲法於後人。故《民約》盧梭,將起而奪俎豆也。五譯以《書》爲大統,包舉全球,《弘道》成編,足供考鏡。又以《詩》、《易》二經爲大同以後、民物雍熙,相與合力精進,研求上達之學術。顧《詩》無方體,變動不拘,《論語》「小子學《詩》」,所以立初學之根柢;「切磋」、「素絢」,譬喻又極玄微,淺者極淺,深者極深,《孟子》「意逆」數言,最得説《詩》之三昧。惟其恉義弘遠,故諸家解説大抵盲猜。《韓詩》始爲瑣碎,《小序》尤屬支離, 非子夏作,乃衛宏、謝曼卿僞造。 毛氏昧於淵源,鄭氏從而傅會。其餘自《鄶》以下,惟解釋名物,諸本尚不失多識之義耳。若朱子《集傳》,三經三緯,稱名「六義」,牽合《周禮》「六詩」,不知即《樂記》「六歌」也。 解詳《周禮略注·春官·太師》。 且誤讀「鄭聲淫」一語,遂解《鄭風》二十一篇,淫詩至於十之七。夫《同車》、《蔓草》,列國名卿賦於壇墠,率皆拜嘉見許,不聞貽譏。蓋鄭聲者,溺音也,《樂記》「鄭音好濫淫志」是也。《論語》「惡鄭聲,亂雅樂」,「放鄭聲」,則《韶舞》聲之淫者,乃音樂過乎節度, 如久雨爲淫雨。 非謂《鄭詩》淫也。《小序》起於東漢之初,説雖支節,猶謂「《狡童》刺忽」、「《蹇裳》思正」、「《大路》、《風雨》,思君子也」,尚不敢以淫詞目《詩》。朱子則先有淫意,逆志害辭,且由《鄭》而殃及於《衛》。豈知聖經垂後,並不涉男女之私情,如《關雎》之三,樂而不淫,聖評較著矣。 樂哀,當從《齊詩》説,上方樂,下方哀。 乃《關雎》則文王思后妃,輾轉而不寐;《卷耳》則后妃望文王,吁嗟而有懷。不念「無邪」之論,徒生訓而望文。當日黎立武 宋儒。 論《詩》曰:「少讀箕子《麥秀歌》,惄焉流涕。稍長讀《鄭風·狡童》詩,淫心生焉。怪而自省,一則生忠心,一則生淫心,何歟?解《詩》者之故也。」是朱《注》初成,當日已見譏大雅。五譯撰《胡玉津先生詩緯訓纂序》,辭而闢之,蓋《集傳》之説,文不雅馴,正史公所謂「薦紳先生難言」者也。
《翼氏傳》云:「《詩》之爲學,情性而已。 《集傳》誤解「情性」,以爲男女之情。 五性不相害, 張晏注:「五性,謂五行也。」 六情更興廢。 六情:廉貞、寬大、公正、姦邪、陰賊、貪狠也。 觀性以曆, 曆謂日也,即十日十干。 觀情以律。」 律,十二律也,見《月令》。 律曆迭相治, 《内經》下加上臨。 與天地稽。 天干地支。 《匡衡傳》引《傳》曰: 《詩經》傳説。 「審好惡, 《翼氏傳》:「北方之情,好也」,「南方之情,惡也。」 理情性, 「好行貪狠,申、子主之。」「惡行廉貞,寅、午主之。」「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西方之情喜也,喜行寬大,巳、酉主之。」「上方之情,樂也;樂行姦邪,辰、未主之。下方之情,哀也;哀行公正,戌、丑主之。」此以十二支爲六情,可知五行十干爲五性。 而王 讀作「皇」。 道畢矣。」 「人學」既終,方可進求「天學」。 下引《中庸》「盡性參化」一章解之。據此,所謂「性情」,乃指天地干支而言。天有十日,記以十干;地有十二月,記以十二支。《樂緯·動聲儀》:「天效以景, 下闕「日也」二字。 地效以響律也。 《月令》十二律。 天有五音, 分五方,通五行。 所以司日;地有六律,所以司辰。」 日,十日,十干;辰,十二辰,十二支。 《月令》:春,木德,其日甲乙;夏,火德,其日丙丁;秋,金德,其日庚辛;冬,水德,其日壬癸;季夏,土德,其日戊己。五德五行,是爲「五性」。董子《繁露·五行順逆》篇:「木者春生之性」,下四行不言性。《春秋鉤命訣》:「性者,生之質。」若木性則仁,金性則義,火性則禮,水性則智,土性則信。「五性」通於十干,合則爲五,分則爲十。至於「六情」,則翼説已有明文:分四方上下,其情則好惡喜怒哀樂也。 此六字,《詩》中屢見。 天以十干下加於地,爲五方;地以六律上應天之十二躔次,爲六合。故天以六節,地以五制。《内經》「五運六氣」之説,盈千累萬,言之甚悉,即解此「性情」之義,莫非《齊詩》傳説也。《論語》「性不可得聞」,即謂《詩》學深邃; 「性」,非性理之謂。 不言「情」者,言「性」以賅「情」也。《詩》之言性情者,「五日爲期」、「六月 月譌作「日」。 不詹」,是其起例。《陳風》「洵 讀作「旬」,十日,合爲「五性」。 有 讀「又」。 情兮」, 「六情」。 《邶風》「吁嗟闊兮,不 讀「丕」。 我活兮」, 活,生也,指性言。 謂天地廣大,有十干,在天爲十日,在地爲九州十子。 説詳《皇帝疆域圖表》。 「吁嗟洵 讀「旬」。 兮,不 讀「丕」。 我信兮」, 信,通伸。 謂天有十日在上,地有十二律在下,鬱而必伸也。此《詩》言「性情」之明文也。《白虎通》:「情者,静也;性者,生也。」《邶風》「静女其孌, 地支十二,女主静。《史·律書》:十母、十二子。 貽我彤管」, 十二管還相爲宫。 《小雅》:「矧伊人矣,不求友生。」 《太玄》:四與九爲友,謂庚辛也,爲十干之二。 即情静、性生之説也。推而言之,「五豝」、「五豵」,喻十日,爲一旬。 在地爲九服,萬里。 「五紽」、「五緎」、「五總」,喻十五日,爲三候。 在地爲十五服。 「十畝之間」、「十畝之外」,間之外四方,皆十畝,即三十日, 在地爲三萬里。 《老子》「三十輻共一轂」是也。《周南》十一篇,爲「五性六情」之數,即《内經》「五運六氣」之起文。班氏《律曆志》引《傳》曰: 《詩經》傳説。 「天六地五, 以干支之陞降氣交言。 數之常也。天有六氣, 《内經》六氣:子、午少陰,丑、未太陰,寅、申少陽,卯、酉陽明,辰、戌太陽,己、亥厥陰。 降 言降即有陞。 生 性者,生也。 五味。 《月令》:五味通於五行、五音、五色。 夫五六者,天地之中合, 干支和合於地中。 而民所受以生也。 人受之以爲性。 ○《左傳》「人受天地之中以生」。 故日有六甲, 天氣下降。 辰有五子, 地氣上躋。 十一而天地之道舉矣。」言「五性六情」、干支在天地間,終而復始,故《詩》之十篇應十日者五國,共五十篇,爲五旬。《鄘》十日,《柏舟》甲己,土運;《衛》十日,《淇澳》乙庚,金運;《王》十日,《黍離》丁壬,木運;《秦》十日,《車鄰》戊癸,火運;《陳》十日,《宛丘》丙辛,水運。五運在地,合爲五方、五行, 分爲九州。 即爲「五性」。《樂記》「五帝遺聲, 五方五帝。 商人識之」是也。 《鄘》居中,即宋爲商人。 《詩》之應月者六國:《邶》二十篇 注 ,爲少陽,司天;《鄭》二十一篇,爲厥陰,司天; 二風篇數多爲有餘,太過。 《齊》十一篇,爲太陰,司天; 《含神霧》:齊處孟春之位,律中太簇。 《唐》十二篇,爲太陽,司天; 唐處孟冬之位,當改作仲冬。○風爲平氣。 《魏》七篇,爲陽明,司天; 魏處季冬之位。 《豳》七篇,爲少陰,司天。 二風篇數少,爲不及。以《邶》、《魏》之有餘補之。 六風配合「六情」,在天。 有六司天,尚有六在泉。 《樂記》「三代遺聲, 齊孟春,寅;唐仲冬,子;魏季冬,丑。三正三王。 齊人識之」是也。 齊得夏正,爲齊人。 其餘《周》、《召》、《檜》、《曹》爲中央四風,在氣交之中,言人。《周南》「中谷」、「中逵」、「中林」、「室家」、「王室」;《召南》「居巢」、「澗中」、「在公」、「宫室」、「屋墉」;《檜》言「中心」三,《曹》言「四國」二,又言「周京」、「京周」、「京師」,皆謂中央之内。 《鄘》首篇「母也 召公司空主養。 天只, 六國司天。 不諒 讀作「丕亮」。 人只!」四國居中。○ 「中河」喻地中,「兩髦」謂周召之死,謂五國在泉不見。 《齊》首爲「蟲飛薨薨, 《周南·螽斯》。 甘 中央土味。 與子 六甲五子。 同夢。 魂遊六合。 會且歸矣, 《洪範》:「會其有極,歸其有極。」謂中央。 無 讀「憮」,大也。 庶 素王,大統。 予 同「與」。 子憎。」 讀「增」。 謂大統之素王,所增加之三才例也。 四益有《大雅合易上經三才表》。 然則五國在泉,爲天氣下降; 《詩》:「匪鳣匪鮪,潜逃于淵。」 六國司天,爲地氣上騰。 《詩》: 「匪鶉匪鳶,翰飛戾天。」 干支陞降,而後相襲於中,此三才之道也。《内經》:「夫道者,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可以長久。」又曰:「聖人之爲道者, 謂孔聖作經。 上合於天, 《詩》六國司天。 下合於地, 五國在泉。 中合於人。 四國居中。 故天氣下降,氣流於地, 十干降地,辰有五子。 地氣上升,氣騰於天, 六氣陞天,日有六甲。 高下相召,陞降相因, 中央和合。 而變作矣。」 氣交變説。 是以《唐風》十二篇,正應十二月;《豳風》「流火」一篇,四日起八干, 甲己化土,居中不見。 《六月》即六氣六合,干支備具。《緯》説有「四始五際」,「五際」即五運五性; 《氾曆樞》所云,别爲一義。 「四始」在寅申巳亥月,爲四時之始, 如《春秋》首時。 得六情之二,加上下辰戌丑未子午卯酉,即六氣六情也。《斯干》一篇,爲干支起例。生男子爲干,《孟子》「堯九男」,《吕覽》「堯十子」,皆謂干也。生女子爲支,《帝典》二女,舉零。經説天子娶十二女,即統有外十二州之義。舉其半爲六,即《帝謨》六律,《禹貢》六府,《周禮》六裔,《淮南》六合也。以上下四旁論,則爲《帝典》六宗,《皇篇》六官。《内經》:「天地者,萬物之上下也;左右者,陰陽之道路也。」經傳以男女爲干支之代詞者,不一而足。《帝典》二十二人,《大誥》十夫十人,《杍材》 注 矜寡媰婦,《史·律書》十母十二子,皆謂此也。故堯之九男二女, 《孟子》。 十子二女, 《吕覽》。 爲經中天下一家之符記。揆之「天學」,則十干分九天、九野;十二支爲日月躔次。道通天地,上下一貫,未可以宏大不經目之也。
據《齊詩》「五性六情」,《詩緯》「五際四始」,固皆指干支而言矣。學者由此鑽仰,何以希天而入神哉!《翼氏傳》:肝之官,尉曹,木性仁; 師古注:「肝性静,静行仁,甲己主之。」 心之官,户曹,火性陽; 注:「心性躁,躁行禮,丙辛主之。」 脾之官,功曹,土性信; 注:「脾性力,力行信,戊癸主之。」 肺之官,金曹,金性堅; 注:「肺性堅,堅行義,乙庚主之。」 腎之官,倉曹,水性陰。 注:「腎性智,智行敬,丁壬主之。」 又曰:五行,在人爲性; 五性處内,御陽,喻收五藏。 六律,在人爲情。 六情處外,御陰,喻收六體。 性者,仁義禮智信也;情者,喜怒哀樂好惡也。五常分五方,《詩緯》以邶、鄘、衛、王、鄭五國,處州之中,爲五音。《民勞》五篇,爲五民五極; 《邶》四風、 《谷風》,東;《終風》,西;《凱風》,南;《凉風》,北。 《崧高》四篇,分應四方,加中央,爲五詩之言。六情者,「《關雎》樂而不淫,哀而不傷」。《論語》已舉上下矣。其他「中心喜之」、「中心好之」、「逢彼之怒」、「在彼無惡」;《内經》言人身五藏六府契合於性情者, 分配干支。 其文連篇累牘,皆所以發明《詩》旨也。《白虎通》:「人稟陰陽而生,内懷五性六情。」《鉤命訣》:「性所以五,情所以六,何?人本含六律五行之氣而生,故内有五藏六府,此情性之所由出入也。」據此,可見人之性情,本具天地干支之運氣。 《左傳》:「人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 修養在一己,即感通在天地。《論語》:「性不可得聞。」言性不言情,性屬天,舉天以包地。《中庸》:盡己之性,推之盡人、物之性,可參天地化育。即兼括「六情」在内。《孟子》:「盡心者知性,知性則知天。」《中庸》:「喜怒哀樂未發爲中,發皆中節爲和。致中和,天地位焉。」學者涵養一己之性情,得其冲和,陰陽無愆,疵癘不作,穆然與天地合德,久而道成,則神遊之境,自不慮從之莫由也。《周南》取義周遊,《楚辭·遠遊》其傳也; 《召南》取義招魂,《楚辭·大招》其傳也。 《詩》本靈魂之學,人由性情以進修,則卷之在身心,放之彌天地。吉夢維何?自爾東西南北,無思不服矣。
《詩》有通於《易》者:《文王》、《大明》、《緜》合於《乾》、《坤》十朋;《棫樸》、《旱麓》、《思齊》合於《否》、《泰》十朋;《皇矣》、《靈臺》、 《下武》合於《坎》、《離》十朋;《文王有聲》一章總結之。 列有《大雅合易上經三才表》。 《鹿鳴》十三篇 注 ,合於兩《濟》六朋;三《小》七篇,合於《咸》、《恒》十朋;《瞻洛》十八篇,合於《損》、《益》六朋;《魚藻》七篇,合於《震》、《艮》六朋;《菀柳》十一篇,合於《巽》、《兑》六朋。 列有《小雅合易下經五中表》。 此「性與天道」,子貢所以相提並論也。又有通於《書》者:《大雅·生民》七篇,配周公七篇;《鳳皇于飛》六篇,配成王六篇;《嵩高》五篇,配《顧命》五篇。 列有《書中候十八篇配大雅表》。 此《大學》十二引《書》以明「人學」,又十二引《詩》以通「天學」之消息也。「天」、「人」之理,有交通之益,無扞格之虞。大統之世,天下一家,和親康樂,宇宙雍熙,進研「天學」,此其時歟!
《易》。形遊學。 缺。 注
[book_title]八十自壽文代序
廖平撰
廖宗澤補録
六譯先生既號六譯,《四變》、《五變》十年前刊版問世,六譯終寂默無聞乎?爰作《六變記》。開首《頤卦解》,孔子以言立教,故托始於《頤》。《春秋》、《儀禮》、《尚書》爲「人學」三經,《詩》、《樂》、《易》爲「天學」三經,於「丘頤」一見聖諱,於二五爻兩見「經」字,上九「由頤,利涉大川」,《論語》:「乘桴浮於海」,「從我者其由與?」「子路聞之喜」。浮海即利涉大川之象。第二,《史記》:鄭人有言曰:「東門有人,其顙似堯,其項類皋陶,其肩類子産。」 堯、皋陶,《尚書》;子産,《春秋》。 子貢以實告,孔子曰:「形狀,末也,累累如喪家之狗,然哉!然哉!」以「人學」三經思先生之道,以待後之學者。第三,《韓詩外傳》:子夏問曰:「《關雎》何以爲《國風》始?」子曰:「《關雎》其至矣乎!」「天學」三經《詩》、《樂》、《易》,人首舉堯、舜,天則陰陽、牝牡、雌雄。第四,《王制》、《周禮》。《王制》爲《春秋》師説,《周禮》爲《尚書》師説。第五,取《靈樞》、《素問》。黄帝六相:僦貸季、鬼臾區、岐伯、伯高、少師、少俞,黄帝受六相之教,授與雷公。《内經》二部,前人以爲戰國文字 注 ,「天學」托始黄帝,其書去堯、舜不知幾何年代。總之,孔子托始,何分優劣也。第六,《論語》:「君子有九思。」《坎》、《離》所統十卦,形藏四、神藏五。「君子有九思」,四、五合九也。三《頌》:《周頌》法天,其數六;《商頌》法地,其數五;《魯頌》法人,其數四。第七,《論語》:「《雅》、《頌》各得其所。」《大雅》三十五篇,《小雅》三十七篇,《大頌》十五篇,《小頌》分上、中、下爲三十三篇。 詳「各得其所」之義,既有大、小《雅》,亦有大、小《頌》。 第八,《周頌》本六篇,毛本依《大雅》分爲三十一篇,十八字爲一篇,何足以爲《頌》?不知《左傳》「武王作《武》」,其分章六,引詩文相證,足破群疑。《六變記》草稿未終,恝然中止,學經六變,各有年代,苟遇盤根錯節,一再沉思,豁然理解。爰就《叢書》分十五類,删去重複,提倡絶學,以成一家之言:
翻譯類四種。 《史記》八引「孔氏古文」,以爲孔氏造字根據。
論學類七種。
《孝經》類四種。 《頤·彖辭》屬《孝經》。
《春秋》類十五種。
《禮》類五種。
《書》類八種。
《詩》類八種。
《樂》類三種。
《易》類八種。
尊孔類八種。
醫家類二十種。 分診脈、傷寒兩門。
地理類五種 注 。 補助蔣大鴻,並證其僞。
文鈔類三種。
輯古類八種。
共一百零六種。 宗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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