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论衡全译 [book_author]王充 [book_date]汉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哲学,完结 [book_length]1141058 [book_dec]《论衡》是东汉著名哲学家王充的重要著作。两千年来,《论衡》对中国哲学与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了深远影响,成为中国学术文化宝库中的一部奇书。 [book_img]Z_5312.jpg [book_title]前言 《论衡》是东汉前期王充用毕生精力撰写的一部哲学著作,是他一生反封建神学斗争的结晶。 王充,字仲任,会稽上虞(今浙江上虞县)人,生于汉光武帝建武三年(公元27年),汉和帝永元中(公元89~104年)病卒于家,终年70岁左右。 王充的一生是在忧患中度过的。他出生于“细族孤门”,8岁进学馆学书法,十五六岁时赴洛阳太学求学,从著名史学家、古文经学家班彪学习。他“好博览而不守章句,家贫无书,常游洛阳市肆,阅所卖书,一见辄能诵忆,遂博通众流百家之言”(《后汉书·王充传》)。大约在32岁左右,观天子临辟雍,作《六儒论》。后王充返归家乡,先后担任上虞县功曹,会稽郡都尉府掾功曹,郡太守五官功曹从事(五官椽),因与长官、权贵不合,遂“废退穷居”,作《讥俗节义》、《政务》之书。后归乡里,以教书为业。王充于宅内门户墙柱,各置笔砚简牍,见事而作,著《论衡》。汉章帝元和三年(公元86年),年届花甲的王充到扬州部的丹阳、九江、庐江等郡避难,应刺史董勤之召,到州里任从事,后入为治中(州刺史的助理)。材大任小,职在刺割,笔札之思,历年寝废。章和二年(公元88年),王充罢州家居,同郡友人谢夷吾上书朝廷推荐王充,章帝“特诏公车征,病,不行”。汉和帝永元二年(公元90年),乃作《养性》十六篇,裁节嗜欲,颐神自守。王充晚年“贫无供养,志不娱快”(《自纪篇》),处境凄苦。 王充生活在东汉前期,历光武帝、明帝、章帝、和帝四朝。这一时期,豪族门阀把持了东汉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大权,在思想上则以谶纬儒学作为统治工具。他们全盘继承了从汉武帝以来,以董仲舒为代表的西汉官方神学思想体系和西汉后期大肆泛滥的谶纬迷信。光武帝刘秀“尤信谶言”(《后汉书·方术列传》),他以谶言“刘秀发兵捕不道,卯金修德为天子”(《后汉书·光武帝纪》)宣布做皇帝,并提倡以图谶来决疑。光武末年,初起灵台、明堂、辟雍,又宣布图谶于天下。凡“名应图篆”者,都可以高官厚绿。明、章二帝继之大力提倡,遂使谶纬之书遍布天下。当时流行的纬书有《河图》、《洛书》、《七经纬》、《钩命决》、《是类谋》、《元命苞》、《文耀钩》、《考异邮》等等,五花八门,无奇不有,而且都称是“自黄帝至周文王所受本文”,是自初起到孔子9位圣人推演出来的。建初四年(公元79年),汉章帝刘炟在洛阳主持召开了由“太常、将、大夫、博士、议郎、郎官及诸生、诸儒”参加的白虎观会议,讨论五经异同,对谶纬迷信和儒家经书的合流,作了全面总结。现在传世的《白虎通义》(又名《白虎通德论》)就是这次会议辩论的结果。它是董仲舒以来今文经学派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哲学思想的延伸和扩展,是对东汉前期封建专制主义思想的集中论述,也是集汉代儒学之大成的官方法典。与此同时,一些代表地主阶级中下层利益的知识分子则与之采取了针锋相对的态度。桓谭首先向光武帝刘秀提出治国应“以仁义正道为本”反对以“奇怪虚诞”治世的主张。由于他极言“谶之非经”被刘秀斥为“非圣无法”,险些被斩首。继而王充也以“悟迷惑之心,使知虚实之分”为己任,凡认为是虚妄的东西都一一进行批判。 王充一生的著作除《论衡》外,目前所知的尚有《六儒论》、《讥俗节义》、《养性》、《政务》等,但流传至今的只有《论衡》一书了。现存《论衡》有85篇(《招致篇》存目佚文),与《后汉书·王充传》的说法吻合。但王充在《自纪篇》中却说“吾书百篇”,“吾书亦才出百”,可能《论衡》原有百篇以上到范晔写《后汉书》时仅可见到85篇了。王充死后,《论衡》最初由蔡邕、王朗二人传世,以后辗转流传,篇目有所佚失是完全有可能的。《论衡》见于著录较晚,《隋书·经籍志·杂家》著录“《论衡》,二十九卷”,《旧唐书·经籍志·杂家》著录“《论衡》,三十卷”。二者相差一卷,可能是从二十九卷中分出《自纪篇》单为一卷的缘故。自此以后,见于著录的《论衡》多为三十卷。《论衡》在宋代以前无定本。北宋庆历五年(公元1045年),进士杨文昌用当时流行的俗本二十七卷与史馆本三十卷对校,“改正涂注一万一千二百五十七字”作序刊印,称为善本。百余年后,南宋孝宗乾道三年(公元1167年),会稽太守洪适又据杨刻本复加校订重刻。这两种宋版《论衡》目前仅存残卷。 现在收藏于北京图书馆的宋本《论衡》,经元、明两代不断修补,是今存最早刊印的全本。另有《新刊王充论衡》十五卷本八册(旧称“元小字本”),是明朝初年坊间据宋乾道三年本刻印的,这两种刻本均未流行于世。流行较广的是明嘉靖十四年(公元1535年)吴郡苏献可刻印的“通津草堂”本《论衡》(《累害篇》缺一页四百字)。以后的版本很多,都是根据这个本子刻印的,只是有些刻本据宋本补足了缺页。关于《论衡》的版本卷帙情况,参阅本书附编三《<论衡>版本卷帙著录》便可以有较为详细的了解。 历代对王充及其《论衡》的评价,见仁见智,褒贬不一,或毁誉参半。 如谢夷吾称王充的天才,“虽前世孟轲、孙卿,近汉杨雄、司马迁,不能过也。”把王充抬得够高的了。抱朴子则认为,“若所著文,时有小疵,犹邓林之枯枝,若沧海之流芥,未易贬也已。”而蔡邕、王朗则视“论衡”为“异书”,不肯轻易示人。刘熙载对王充大加赞颂,说“王充《论衡》独抒己见,思力绝人。”章太炎也盛称此书,谓其“正虚妄,审向背,怀疑之论,分析百端,有所发擿,不避上圣,汉得一人焉,足以振耻,至于今亦鲜有能逮之者也。”孙人和则称赞“其远知卓识,精深博雅,自汉以来,未之有也。”张九如则认为“《论衡》用客观的眼光,批评史事,鞭辟入里,实为中国有数之作品,惟嫌其中多琐碎处。”贬之者如高似孙则云“而其文详,详则礼义莫能覈;而辞精莫能肃而括,几于芜且杂”,不过是一本“谈助”之书。吕南公在《题王充<论衡>后》则说:“夫饰小辩以惊俗,充之二十万言既自不足多道,邕则以欲独传为过人之功,何谬如之?”黄震则认为《论衡》“凡皆发于一念之怨愤,故不自知其轻重失平如此。”胡应麟则指责王充“特其偏愎自是,放言不伦,稍不留心,上圣大贤,咸在诃斥。至于《问孔》、《刺孟》等篇,而辟邪之功,不足以赎其横议之罪矣。”《钦定四库全书总目》则认为“其言多激,《刺孟》、《问孔》二篇,至于奋其笔端,以与圣贤相轧,可谓誖矣”,同时又指出,“儒者颇病其芜杂,然终不能废”,“所以攻之者众,而好之者终不绝”。乾隆皇帝读了《论衡》之后,认为它“背经离道”,“非圣无法”,但又“喜其识博而言辩,”认为可以“效其博辩,取其轶才”。而谭宗浚则指出《论衡》有“论人之失”、“论事之失”、“论理之失”和“论物之失”。直到近几十年,才对王充的《论衡》有了较为客观的认识和系统的研究,尽管在对《论衡》的研究中还有不少分岐,有些问题还有待于进一步深入探讨,但这部著作正日渐显现出其思想异彩则是确定无疑的。 王充学识渊博,通晓百家学说,他所著的《论衡》内容丰富博杂,“上自黄、唐,下臻秦、汉而来”,“幼老生死古今,罔不详该”。王充认为他的著作“折衷以圣道,析理于通材,如衡之平,如鉴之开”,这大概就是他将书取名《论衡》的原因。他自己解释说:“《论衡》,论之平也。”又说:“《论衡》者,所以铨轻重之言,立真伪之平也。”《论衡》的题名,标明王充要对往古与当时的一切思潮、学说加以衡量,评其是非真伪,定其轻重,攻击虚妄之说。凡他认为是虚妄的,无一不加以抨击。他对被神化了的儒学、有意志的天、目的论、道教神仙方术和种类繁多的世俗迷信进行了批判。批判的中心是从董仲舒到谶纬与《白虎通义》的神学体系,一切迷信,诸如符瑞、灾异、风水、卜筮、祭祀、厌胜、祈禳、解除、求雨、雷刑等等,无一能逃过他笔锋的扫荡。 现存《论衡》85篇。若大体进行归类,其基本内容有如下方面:一、从不同的角度论述性命问题的,有14篇文章。其中,《物势篇》是性命说所依据的理论;《本性篇》与《率性篇》主要说性;《初禀篇》、《无形篇》、《偶会篇》、《命禄篇》、《气寿篇》、《命义篇》、《逢遇篇》、《累害篇》、《幸偶篇》、《吉验篇》主要说命;《骨相篇》说性和命在骨体上的表征。 二、论述天人关系的,有21篇文章。其中,《自然篇》是天人关系说所依据的理论,表述了王充的自然主义天道观。《寒温篇》、《谴告篇》、《变动篇》、《招致篇》(佚文)、《感类篇》是评论当时儒家阴阳灾异、天人感应诸说违背了天道自然之义;《明雩篇》、《顺鼓篇》、《乱龙篇》、《遭虎篇》、《商虫篇》是论述当时的灾异变动的;《治期篇》、《齐世篇》、《讲瑞篇》、《指瑞篇》、《是应篇》、《宣汉篇》、《恢国篇》、《验符篇》、《须颂篇》、《佚文篇》是论述当时各种瑞应的。 三、论人鬼关系及当时禁忌的,有16篇文章,全部贯穿了王充的无神论精神。其中,《论死篇》、《死伪篇》、《纪妖篇》、《订鬼篇》、《言毒篇》、《薄葬篇》、《祀义篇》、《祭意篇》主要论述的是人鬼关系,反复阐明人死无知,不能为鬼,不能致人祸福,因而提倡薄葬;《四讳篇》、《。。时篇》、《讥日篇》、《卜筮篇》、《辩祟篇》、《难岁篇》、《诘术篇》、《解除篇》论述的是当时的各种禁忌,说明“吉凶祸福,皆遭适偶然”,所以不应相信一切禁忌。 四、评论书传中的天人感应说及虚妄之言的,有24篇文章,充分表现了王充朴素的唯物主义认识论和实事求是的精神。其中,《变虚篇》、《异虚篇》、《感虚篇》、《福虚篇》、《祸虚篇》、《龙虚篇》、《雷虚篇》主要是评论书传中的天人感应说;《奇怪篇》、《书虚篇》、《道虚篇》、《语增篇》、《儒增篇》、《艺增篇》、《问孔篇》、《非韩篇》、《刺孟篇》、《谈天篇》、《说日篇》、《实知篇》、《知实篇》、《定贤篇》、《正说篇》、《书解篇》、《案书篇》主要是评论书传中的虚妄之言。 五、论述区分贤佞才智和用人制度的,有《答佞篇》、《程材篇》、《量知篇》、《谢短篇》、《效力篇》、《别通篇》、《超奇篇》、《状留篇》等8篇文章。 六、可以当作自序和自传的有《对作篇》和《自纪篇》两篇文章。 以上仅仅是很粗略的分类,不一定很合理,但要过细区分,既不可能,也没有必要。 天命观原本是秦以来神学体系的核心,经董仲舒发挥以后,“命”的问题纬书定为三科(即受命、遭命、随命),被正式列入《白虎通义》的神学法典(见《白虎通义·寿命》)。王充既然否定有意志的天和天人感应论,当然否定命有三科的神秘主义。他的观点是与神学观念对立而否定报应论的,但由于时代条件和他自身条件的限制,他却提出了一种新的命定论。他认为,人性善恶与命之吉凶是两个不同的命题,不能混为一谈。他把人的禀命分为“寿命”和“禄命”两种,认为人寿命的长短是决定于禀气的厚薄,积善行德并不会延长寿命。在谈禄命问题时,他提到了许多社会的因素都会对人的禄命发生作用。但王充对决定禄命的种种社会因素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最后仍归之于禀命,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王充的命定论没有退到神学的天命论中去,而是一种自然必然论,即自然命定论。王充认为自然界皆受自然的必然性的支配,同时,这个必然性也决定着人类的吉凶福祸与富贵贫贱。他否定了超自然的力量,但又把自然本身神秘化。他盲目崇拜自然的必然性,进而把这种必然性运用到社会领域,排除了人的任何主观能动作用,完全听任一种必然的安排。他虽然反对神学宣扬的天意决定一切,但他以自然的必然性代替了天意。这种自然命定论,不可避免地陷入神秘的宿命论,教人幽居俟时,坐待命运的安排。这比荀子的自然观后退了一步,也是王充无神论的最大局限。 王充继承了前人的唯物主义观点,探讨了物质世界的本原。在宇宙观上,认为“元气”是天地万物的原始物质基础,确立了唯物主义气的一元论。王充认为,气充满了宇宙而无限,是没有具体形体的物质元素,万物皆由这个物质的气构成。而万物的差异,都是由于禀气的不同,即“因气而生,种类相产”(《物势篇》)。气是无知无欲的,构成万物是自然而然的,“天地合气,万物自生”(《自然篇》)。气的一元论和万物自然生成说,是王充唯物主义自然观的核心。这个自然观,是对神创论和目的论的否定,也是王充反神学的理论基础。 王充同从西汉董仲舒到东汉班固《白虎通义》的神学体系斗争的焦点,是天是物质的还是有意志的问题。王充认为,“夫天者,体也,与地同”(《祀义篇》)。明确指出天与地同是体,从气的本原论论证了天的物质性。既然还天地自然以本来的面目,根绝了天的神秘性,就与《白虎通义》划清了把气当作神秘精神的界限,也就否定了天地“故生人”,“故生物”的神学目的论。王充认为,自然界万物生长变化是万物本身自然而然的“物自化”,“物自成”,没有一个神秘的天在有意识地安排、主宰。他对神学编造的“君权神授”、天人感应与谴告说一一进行了批判。王充还提出了“末世衰微,上下相非,灾异时至,则造谴告之言矣”(《自然篇》)的观点,这接触到了神学的社会根源,是很可贵的。王充的自然天道观,从哲学上来说是进步的,从当时的科学水平来说则是落后的,但王充不是科学家,所以就不能苛求于他了。 王充又从生活常识、事实效验、自然知识、逻辑推论及形神关系等方面论证了世间无鬼,并否定了鬼能祸福于人。有些论证虽然简单朴素,但颇生动而又具有说服力。王充虽然对鬼神迷信作了全面细致的分析批判,并从理论上给予无神论的解释,但因受时代的局限,还远不能对颠倒的观念给予科学的说明,因而存在着不少的漏洞。如他虽然否定了人死后精神《灵魂》脱离形体而存在的鬼,却又承认有一种实实在在的鬼,即妖。如他在《论死篇》中说:“人死精神升天,骸骨归土,故谓之鬼。”这就与人死神灭的命题相矛盾了。不过王充没有由此而倒向承认有超物质的鬼神存在。王充思想上的这种局限,当然不能科学地解释形神关系,更不能彻底摧毁有鬼论的理论基础。所以他主观上想彻底打鬼,结果往往又被鬼缠身。 两汉时代,是一个灾异符瑞盛行的迷信时代。王充以唯物主义自然观否定了天与鬼神,使迷信失去了存在的依据。他又进一步把一切迷信(巫术、卜筮、术数、忌讳等)包括在“疾虚妄”之内,一一加以批驳。王充还触及了这些迷信禁忌的社会根源。他说“衰世好信鬼,愚人好求福”。他指的“愚人”,不只是一般群氓百姓,还包括那些奉祀鬼神的官吏、君王。各种迷信职业家正是在这种社会条件下从事骗人活动的,王充无情地揭露了他们的丑恶嘴脸。王充对世俗迷信的批判是全面的,他所用以批判的观点和方法虽然较为朴素,但却有相当的说服力。 可以看出,王充以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和自然科学知识为基础,集前人无神论思想之大成,以元气自然论论证万物生化,否定了董仲舒以来的神学目的论,并确定了古代无神论的理论体系。说王充建立了无神论理论体系,这要从与神学体系相对立的角度来说明。有神论的发展及其核心内容,是从灵魂不灭发展到有神观念,再进而产生出对最高人格神——上帝(天)的崇拜,由此又派生出神秘的目的论以及各种宗教和世俗迷信的形式,从而形成神学体系。王充则是对神学体系的基础到其核心内容与表现形式的全面批判,并在批判中建立了无神论的理论基础——唯物主义气的一元论及万物自然生化论。他论证了天是自然的天,人与天的关系是人与自然的关系,天道(自然之道)无为,不能干预人事,从而否定了谴告说与天人感应论;他又从形神关系上论证了人死神灭无鬼,对鬼神给予理论的否定。基于上述论点,他对由崇拜人格神派生出来的神秘主义及世俗迷信,原原本本地逐一加以驳斥。他对神学理论核心的批判完整而系统,对表现形式的批判也是很全面的。王充的社会历史观是从属于他的自然观的,较集中地表现了他的自然观中的消极因素。他反对颂古非今,并提出了今胜于古的论点,他也看到了社会物质文化方面的进化,有历史进化论的因素。但是他又以今况古,把古今等同起来,这就陷入了形而上学。王充否定五德终始说的历史循环论,但是他自己又提出了三教循环论,其中虽有针砭秦汉社会文薄的积极因素,但同样是一种历史循环论。王充认为,世之治乱系于天时,这也是一种自然命定论,但他又认为自然灾害是“德衰政失”造成的,对自然灾害要积极治理,靠祭祀祈祷不能消除灾害。王充提出的治国之道,也是一种平庸之见,没有什么独到之处。王充一再用符瑞宣扬汉德,他讲符瑞没有什么种源,其中包涵着反对血统论的积极因素,但符瑞本身原是无稽之谈,所谓符瑞不过是为封建统治装点门面、粉饰太平而已。 王充的唯物主义认识论,主要集中表现在《实知篇》和《知实篇》中,而其精神则渗透在有关圣贤、书传、人材等篇目的论述之中。王充对孔子和圣人大胆地作了如实的评价。他既推崇圣人学识渊博,道德高尚,又反对盲目迷信圣人,认为圣人也有缺点。汉儒在神化圣人的同时也神化了经艺,他们宣称圣人是万世师表,而圣人创作或审定的经艺则万世不移。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学被抬到了至高无上的地位,于是以董仲舒为代表的儒学体系应运而生,至东汉则发展为谶纬儒学。王充正本清源,从秦始皇焚书坑儒谈到汉代经艺的发现过程,对经艺重新估价,进行解说,剥去汉儒给经艺披上的神秘外衣。 王充根据亲身的体验,论述了他识别人材的观点。他提出如何区别佞人与贤人,揭穿了佞人阴阳两面的丑恶灵魂。他把文吏和儒生进行对比,序儒生于文吏之上,对东汉豪强把持仕途和官场的腐败现象作了无情的揭露。他从儒生中又筛选出通人,将通人区分为文人和鸿儒。他认为司马迁、班彪父子等属于文人,而鸿儒则更高一筹,他们不仅博古通今,而且能论说世事,昭辩然否,可谓超等奇才,他在《状留篇》中抒发了自己不得仕进的愤懑心情,又揭露了当时官场中的黑暗和反常现象。王充的这些观点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和现实意义,我们可以有分析地批判取其义而用之。 刘盼遂先生说:“原夫《论衡》一书,历来号称难读者,约有四因。一曰用事之沉冥;二曰训诂之奇觚;此二者属于著作人之本文然也。三曰极多误衍误脱之字;四曰极多形误音误之文;此二者属于后代钞手及梓人之不慎而然也。”有清一代,特别是乾、嘉时代,校勘古书成就斐然,但对于《论衡》,如卢文弨、王念孙等,都是手校群书二三十种的人,而没有一人校及此书,俞樾虽有校正,仅以余力所为,所以不甚精当。幸有孙诒让、孙蜀丞、黄晖、吴承仕、刘盼遂等先生于此书用力较多,才使我们有所借鉴。 我们的注释以明通津草堂本为底本(原本小字校注除个别采用并注明外,其他一律删去),以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铅印校点本为对校本。参校本有宋乾道三年原刻,元、明两朝先后补刻三十卷本《论衡》,简称“递修本”。明初坊刻十五卷本《新刊王充论衡》,简称“十五卷本”。崇文书局刻三十卷本《论衡》,因有章钰过录杨守敬校宋刊本校语,故简称“章录杨校宋本”。明天启六年刘光斗刻三十卷本《论衡》,因有伦明用红笔转录杨守敬校宋刊本校语和用蓝笔转录日本人涩江全善校日藏宋刊本校语,前者简称“伦明录杨校宋本”,后者简称“伦明录涩江校宋本”。另外,还旁校了有关类书和古籍,都一一在注释中注明。同时,也采用了内校本书的办法。《论衡》85篇,通津草堂本分为30卷。每卷前、后均标明卷次,而每卷前还列有本卷篇目,今一并删除。但在目录中仍按通津草堂本列出卷次,以便读者了解其分卷情况。又,通津草堂本前还有韩性书序,后附有宋庆历五年二月二十六日杨文昌题序,今亦略去。 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校勘、标点、分段、题解、注释和译文。为了注译方便,对有些旧本段落作了分解。在注译过程中,我们充分吸收了黄晖《论衡校释》、刘盼遂《论衡集解》、吴检斋《论衡校释》、蒋祖怡《论衡选》、北大历史系《论衡注释》、北京人民版《论衡选注》等书的研究成果。凡借鉴和采用前人研究成果之处,均未一一注明出处,仅因篇幅所限,非敢掠美。第一至第四十二篇,由方家常注译,袁华忠注译第四十三至第八十五篇,并负责收集整理书后附录。 对于《论衡》的研究还大有文章可做,我们的注译不过是给初学者提供一个读懂原文的方便,给研究者提供一些基本资料而已。限于水平,书中难免有谬误之处,恳切希望得到专家们和广大读者的批评指正。 袁华忠  一九九一年六月于贵阳出版 说明中华民族有数千年的文明历史,产生了辉煌灿烂的古代文化。它不仅对中华民族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凝聚力,而且对今天在全民族弘扬爱国主义思想,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仍有巨大的现实意义。这些宝贵的精神财富,已成为世界文化宝藏的重要部分。不仅是中国的骄傲,也是全人类的骄傲。 然而,我国浩如烟海的古代文化典籍,由于时代的变异,语言的古奥,现代社会的多数人已难识其庐真面目。为了继承我国优秀文化遗产,我们在全国学术界著名专家的支持下,出版了这套中国历代名著全译丛书。 这套丛书本着推陈出新、汇聚英华、弘扬传统、振兴华夏之宗旨,化艰深为浅显,熔译注于一炉,既能使广大读者了解我国古代各名著的全貌,又有利于中外文化之交流。丛书精选我国历代经史子集四部名著50种(有个别数种合为一书),以全注全译形式整理出版。在书目的取舍上,我们首先重点选取我国古代哲学、历史、地理、文学、科技各领域具有典型意义的不朽巨著,又兼及历史上脍炙人口深入人心的著名选本;既考虑到所选书目为广大读者应该了解并使之世代流传下去,又顾及各书是否能全部译成现代汉语的实际情况。根据上述原则,我们对经部、子部之书选取较多;史部则重点选取具有权威性的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而对二十四史暂付阙如;在集部着眼于一些有代表性的总集或选集,对历代文人的众多别集暂只译一种作为尝试。 这套丛书以具有中等以上文化程度的广大读者为对象,不仅从前言到注释及译文均吸收了历代学者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而且均附有业已精校的原文,在强调通俗性的同时,也重视学术性与资料性,可以说是我国古籍整理事业的一种新的尝试。 我们相信,这套丛书的问世,对传播中华民族优秀的传统文化,提高全国人民的自信心和自豪感,从而振奋精神去加快我国现代化建设的步伐,将起到应有的作用。 贵州人民出版社文史编辑室1990年9月 [book_title]逢遇篇第一 【题解】 这是一篇解释仕宦遭遇的文章。作者解释了为什么才能低下、操行恶劣的人能受到君主赏识重用,而才高行洁的人却被轻视排斥的社会现象。 王充通过对历史人物的分析,指出一个人能否做官,官阶的高低,并不凭他才能的大小,品德的好坏,而要看他能否投合君主、长官个人的好恶和利益。只要能投合,即使是“窃簪之臣”、“鸡鸣之客”,也可以飞黄腾达;即使毫无才能,单凭“形佳骨娴,皮媚色称”,也能受宠。因此,他进一步指出,“处尊居显,未必贤”而“位卑在下,未必愚”。对一个人不能单凭被重用就吹棒,不被重用就诋毁。 【原文】 1·1操行有常贤,仕宦无常遇(1)。贤不贤,才也(2);遇不遇,时也;才高行洁,不可保以必尊贵;能薄操浊(3),不可保以必卑贱。或高才洁行(4),不遇,退在下流(5);薄能浊操,遇,在众上;世各自有以取士(6),士亦各自得以进(7)。进在遇,退在不遇。处尊居显,未必贤,遇也;位卑在下,未必愚,不遇也。故遇,或抱洿行(8),尊于桀之朝(9);不遇,或持洁节,卑于尧之廷(10)。所以遇不遇非一也:或时贤而辅恶(11);或以大才从于小才;或俱大才,道有清浊;或无道德,而以技合;或无技能,而以色幸。 【注释】 (1)仕宦:做官。遇:遇合,遇到赏识。 (2)才:才能。这里指才能和操行。 (3)薄:微,少。浊:浑浊。这里指操行恶劣。 (4)或:有的人。 (5)退:疑衍文。“不遇,在下流”与下文“遇,在众上”对文,可证。下流:地位低下。 (6)士:这里泛指封建社会的读书人。 (7)进:升。指当官或被重用。 (8)抱:持有。洿(w&屋):同“污”。 (9)桀(ji6杰):夏朝最后一个君主。名履癸。传说残暴荒淫。后被商汤击败,出奔南方而死。 (10)尧:传说中陶唐氏部落酋长,炎黄联盟首领。名放勋,史称唐尧。 (11)贤:这里指贤臣。恶:这里指残暴君主。 【译文】 操行,有一贯优良的;而做官,却没有总是被赏识和重用的。人品好不好,是才能和操行问题;而被不被重用,是时运问题。才能高超操行高尚,不可能保证一定就会尊贵;才能低下操行恶劣,也不可能就必定要卑贱。有人才能超群,操行高尚,不被赏识,居于低下的地位;而有人才能低下,操行恶劣,却被重用,地位在众人之上。不同时代各自有用来选拔“士”的标准,而“士”也各有猎取功名的途径。升迁在于受到赏识,落第在于不受赏识。处于尊贵显赫地位,未必贤能,只不过受到重用;地位卑贱低下,未必愚笨,只不过不被赏识。所以只要被赏识,操行恶劣的,也会在夏桀的朝廷上受到尊重;不被赏识,虽有高尚节操,在尧的朝廷上也会位处卑贱。因此,被赏识重用还是遭厌恶斥退,原因是各种各样的:有的是贤臣却辅佐了暴君;有的是臣子才大却要服从于才小的君主;有的是臣与君都有大才,而道德却有清浊高低之分;有的是虽没有道德,却以一技之长投合了君意;有的是连一技之长都没有,而是仗着姿色受到宠爱。 【原文】 1·2伍员、帛喜(1),俱事夫差(2),帛喜尊重,伍员诛死(3),此异操而同主也。或操同而主异,亦有遇不遇,伊尹、箕子是也(4)。伊尹、箕子才俱也,伊尹为相,箕子为奴,伊尹遇成汤(5),箕子遇商纣也(6)。夫以贤事贤君,君欲为治,臣以贤才辅之,趋舍偶合,其遇固宜(7)。以贤事恶君,君不欲为治,臣以忠行佐之,操志乖忤(8),不遇固宜。 【注释】 (1)伍员(y*n云):伍子胥(?~公元前484年),春秋末楚国人,因父兄被楚平王杀害逃往吴国而为吴国大夫。曾率吴兵攻破楚都,将楚平王尸体挖出来鞭笞三百。吴王夫差打败越国后,越王求和,伍子胥进谏不从。夫差相信帛喜谗言,逼迫他自杀。帛喜(p!匹):即伯嚭,春秋末楚国人,吴国太宰。吴王打败越国,越王使人行贿帛喜,帛喜向吴王进谗言,求和成。后来越灭吴,帛喜以不忠被杀。 (2)夫差:春秋末吴国君主,越灭吴后自杀。公元前495~前473年在位。 (3)以上参见《史记·伍子胥列传》。 (4)伊尹:商初大臣。名伊,尹是官名。一说名挚。传说是商汤王妻子有莘氏女的陪嫁奴隶。汤用为“小臣”,后任以国政,辅助汤王灭夏,被尊为阿衡(宰相)。箕子:名胥余,商代贵族,官太师,封于箕地,称为“箕子”。因规劝纣王,纣王不听,装疯为奴,后被囚禁。参见《史记·殷本纪》、《史记·宋微子世家》。 (5)成汤:卜辞作“唐”。又称“汤”、“成唐”,原名履天乙,卜辞作太乙,高祖乙。子姓。商朝的开国君主。 (6)纣:名辛,商朝最后一个君主。曾东征东夷,得到大批俘虏。后生活腐化,实行暴政,杀死比干、梅伯,囚禁周文王。周武王会合西南各族攻商,在牧野(今河南省淇县西南)之战中,因“前徒倒戈”,他兵败自焚。历代视其为暴君,故称为“纣”(残暴的意思)。 (7)固:本来。宜:应当。 (8)乖:违背,不和。忤(w*五):抵触。 【译文】 伍员、帛喜一起事奉夫差,帛喜受到尊重,而伍员却被处死,这就是不同操行的人事奉同一个君主。有的才能操行都相同,却因事奉的君主各异,有被赏识重用的,有遭厌恶斥退的,伊尹和箕子就是这样。伊尹和箕子才能相同,伊尹做了国相,箕子却沦为奴隶,这是因为伊尹遇到的是成唐,而箕子却碰上了商纣。贤臣事奉贤君,君主想把国家治理好,贤臣以自己超群的才智辅佐他,由于追求和厌弃恰好一致,他们受到赏识重用理所当然。贤臣事奉恶君,君主不想把国家治理好,贤臣虽尽心竭力去辅助他,终因操行和志向相反,不受赏识重用也理所当然。 【原文】 1·3或以贤圣之臣,遭欲为治之君,而终有不遇,孔子、孟轲是也(1)。孔子绝粮陈、蔡(2),孟轲困于齐、梁(3),非时君主不用善也,才下知浅(4),不能用大才也。夫能御骥騄者(5),必王良也(6);能臣禹、稷、皋陶者(7),必尧、舜也。御百里之手,而以调千里之足(8),必有摧衡折轭之患(9);有接具臣之才(10),而以御大臣之知,必有闭心塞意之变(11)。故至言弃捐(12),圣贤距逆(13),非憎圣贤,不甘至言也(14)。圣贤务高,至言难行也。夫以大才干小才(15),小才不能受,不遇固宜。 【注释】 (1)孔子(公元前551~前479年):名丘,字仲尼。春秋时鲁国陬(#u邹)邑(今山东省曲阜县东南)人。是春秋末期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儒家的创始者。祖上是宋国贵族。小时候,家“贫且贱”,长大后,做过“委吏”(司会计)和“乘田”(管畜牧)等事。学无常师,相传曾问礼于老聃,学乐于苌弘,学琴于师襄。聚徒讲学,从事政治活动。五十岁时,由鲁国中都宰升任司寇,摄行相事。后周游宋、卫、陈、蔡、齐、楚等国,始终不被重用。晚年致力教育,整理《诗经》、《尚书》等古代文献,并把鲁国史官所记的《春秋》加以删修,成为我国第一部编年体的历史著作。自汉朝以后,孔子学说成为两千余年来我国文化的正统,影响极大,一直把他尊为圣人。其主要言论收集在《论语》一书中。孟轲(约公元前372~前289年):字子舆。邹(今山东省邹县东南)人。战国时思想家、政治家、教育家。受业于子思的门人。历游齐、宋、滕、魏等国,一度任齐宣王客卿。因主张不被采用,退而与学生万章等著书立说。其学说对宋代儒家有很大影响。被认为是孔子学说的继承人,有“亚圣”之称。其主要言论见于《孟子》一书。 (2)陈:春秋时的小国,在今河南淮阳一带。蔡:春秋时的小国,在今河南新蔡一带。绝粮陈蔡:公元前489年孔子从陈国到蔡国去,途中被当地人包围,七天没有吃上一顿饱饭。事参见《荀子·宥坐》、《论语·卫灵公》。 (3)齐:指齐国,在今山东北部。梁:指大梁(在今河南开封),魏国的都城,因此魏国也称为“梁”。困于齐梁:指孟子在齐魏两国进行游说,遭到拒绝。事参见《孟子·公孙丑下》、《孟子·梁惠王上》。 (4)知(h@智):通“智”。 (5)骥(j@计):千里马。騄:騄耳,马名,周穆王八骏之一。按《穆天子传》及《列子·周穆王》皆作“绿耳”,当为绿色马。 (6)王良:春秋后期晋国有名的驾御车马的能手。 (7)臣:以。。为臣。禹:夏后氏部落领袖,姒姓,历史上称“禹”、“大禹”、“夏禹”、“戎禹”。奉舜命治水有功,被舜选为继承人,舜死后担任部落联盟领袖。稷(j@计):又称“后稷”,姬姓,名弃,周朝的始祖。善种各种粮食作物,曾在尧、舜时代做农官,教民耕种。皋陶(g1oy2o高姚):一作咎繇,偃姓,传说中东夷族的首领。又传说是尧的贤臣,舜时掌管刑罚。 (8)调:调理。这里是驾御的意思。足:这里指马。 (9)衡:车辕头上的横木。轭(8饿):马具,形状略作人字形,驾车时套在马的颈部。 (10)接:接纳。这里是使用的意思。具:聊备其数。具臣:备位充数之臣。 (11)闭心塞意:使心意受到堵塞。变:变化,改变。 (12)至言:深切中肯的言论。 (13)距:通“拒”,拒绝。逆:违背,排斥。 (14)甘:乐意。 (15)干(g1n甘):求。 【译文】 有的作为具有很高智慧和道德的臣子,也遇上想把国家治理好的君主,然而终有不受赏识重用的,孔子、孟轲就是这样。孔子在陈国与蔡国途中没有粮食,孟轲在齐国和魏国陷入困境,这并非当时君主不肯任用好人,而是他们才智浅陋,没有能力使用大才。能够驾御千里马的,一定是王良;能够任用禹、稷、皋陶为臣的,必定是尧、舜。只能驾御日跑百里马的人,而要他去驾御千里马,必定有毁坏衡木折断轭木的危险;只有使用备位充数臣子的才能,却用他去驾御有大臣才智的人,就必然会有才智受压抑的不正常现象。所以,抛弃高明中肯的意见,圣贤遭到拒绝和排斥,并非是憎恶圣贤,不愿听高明中肯的意见,而是圣贤追求的理想太高,深切高明的意见实行起来很困难。才能大的去求才能小的任用他,才能小的不可能接受,因此不受赏识重用理所当然。 【原文】 1·4以大才之臣,遇大才之主,乃有遇不遇,虞舜、许由,太公、伯夷是也(1)。虞舜、许由俱圣人也,并生唐世(2),俱面于尧,虞舜绍帝统(3),许由入山林(4)。太公、伯夷俱贤也,并出周国,皆见武王(5),太公受封(6),伯夷饿死(7)。夫贤圣道同、志合、趋齐(8),虞舜,太公行耦(9)。许由、伯夷操违者,生非其世,出非其时也。道虽同,同中有异;志虽合,合中有离(10)。何则?道有精粗,志有清浊也。许由,皇者之辅也(11),生于帝者之时(12);伯夷,帝者之佐也,出于王者之世(13),并由道德,俱发仁义(14)。主行道德,不清不留;主为仁义,不高不止,此其所以不遇也。尧混舜浊;武王诛残(15),太公讨暴,同浊皆粗,举措钩齐(16),此其所以为遇者也。故舜王天下(17),皋陶佐政,北人无择深隐不见(18);禹王天下,伯益辅治(19),伯成子高委位而耕(20)。非皋陶才愈无择,伯益能出子高也。然而皋陶、伯益进用,无择、子高退隐,进用行耦,退隐操违也。退隐势异(21),身虽屈,不愿进;人主不须其言,废之,意亦不恨,是两不相慕也。 【注释】 (1)虞舜:即舜。许由:一作许繇。相传尧要把君位让给他,他逃至箕山务农。尧又请他做九州长官,他到颍水边洗耳,表示不愿听。太公:周代齐国的始祖。姜姓,吕氏,名望,一说字子牙。商未隐居在渭水(今陕西中部)河边,受到周文王的赏识和重用,辅佐周武王伐纣,因功封于齐(今山东省北部)。有太公之称。俗称姜太公。伯夷:商末孤竹君长子,墨胎氏。反对周武王伐纣,商灭,不吃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儒家将他树为道德高洁的典范。 (2)唐世:尧当政时期。 (3)绍:继承。帝统:这里指帝位。 (4)以上事参见《史记·伯夷列传》 (5)武王:姓姬,名发。继承文王遗志,率兵灭商,建立周王朝。 (6)参见《史记·齐太公世家》。 (7)参见《史记·伯夷列传》。 (8)趋齐:主要目的和意图一致。 (9)耦(%u偶):合。 (10)离:背离。这里是差别的意思。 (11)皇者:指传说中的“三皇”。“三皇”的普遍说法是指伏羲(x9西),神农、燧(su@碎)人。 (12)帝者:指传说中的“五帝”,“五帝”流行的说法是指黄帝、颛顼(hu1nx&专须)、帝喾(k)库)、尧、舜。这里“帝者”具体指尧。 (13)王者:指夏、商、周三代的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这里“王者”具体指周武王。(14)发:兴起。这里是实行的意思。 (15)残:残暴。这里指商纣王。 (16)钧:通“均”。 (17)王(w4ng忘):统治。 (18)北人无择:人名。传说舜想让位给他,他感到是耻辱,投深渊而死。以上参见《庄子·让王》、《吕氏春秋·离俗》。 (19)伯益:又称大费。古代嬴姓各族的祖先。相传善畜牧和狩猎。为禹重用,助禹治水有功,被选为继承人。 (20)伯成子高:人名。传说尧治天下,立他为诸侯。禹治天下,对禹不满,辞官务农。以上参见《庄子·天地》、《吕氏春秋·长利》。委:丢弃。 (21)势异:地位不同。这里指地位低下。 【译文】 有大才的臣子,遇到有大才的君主,仍然有被不被赏识重用的问题,虞舜、许由,太公、伯夷就是这样。虞舜、许由都是圣人,都生活在尧的时代,又都见过尧,而虞舜继承了帝位,许由却隐入山林。太公、伯夷都是贤人,都生活在周国,又都见过周武王,而太公受封,伯夷却饿死。圣贤道同、志合、目标一致,舜与尧、太公与周武王操行一致,而许由、伯夷却与当时君主的操行相违背,原因是他们与所生长的社会、所处的时代不相适应。道义虽然相同,但相同中也有差异;志向虽然一致,但一致中也有差别。为什么?因为道义有精深与粗浅,志向有高尚与庸俗。许由,是上古“皇者”辅佐之才,却生在“帝者”时代;伯夷,是“帝者”辅佐之才,却处于“王者”时代。他们都遵循道德,都实行仁义。君主实行德政,如果不完善他们就不肯留下来辅佐;君主实行仁义,如果不理想他们也不愿留下来辅佐,这就是他们不被赏识重用的原因。尧道德污浊,舜的道德也污浊;周武王要伐商纣,太公也要伐商纣。同样庸俗一样粗浅,行动措施都一样,这就是他们被赏识和重用的原因。所以,舜统治天下,皋陶便辅助政务,而北人无择却深深隐藏不肯露面;禹统治天下,伯益来辅佐治理,而伯成子高却辞官去务农。并非皋陶才能胜过无择,伯益才能超出子高。然而皋陶、伯益做官受重用,而无择、子高却退居归隐,当官受重用是他们与君主操行一致,退居归隐是他们跟君主操行相违背。退隐地位低下,但由于与君主合不来,即使受委屈,也不愿去做官;君主不听取其意见,不用他们,心里也不感到遗憾,这是双方互不以为然啊! 【原文】 1·5商鞅三说秦孝公(1),前二说不听,后一说用者:前二,帝王之论;后一,霸者之议也(2)。夫持帝王之论,说霸者之主,虽精见距(3);更调霸说(4),虽粗见受。何则?精,遇孝公所不得(5);粗,遇孝公所欲行也。故说者不在善,在所说者善之,才不待贤,在所事者贤之。马圄之说无方(6),而野人说之(7);子贡之说有义(8),野人不听(9)。吹籁工为善声(10)。因越王不喜,更为野声(11),越王大说(12)。故为善于不欲得善之主,虽善不见爱;为不善于欲得不善之主,虽不善不见憎。此以曲伎合(13),合则遇,不合则不遇。 【注释】 (1)商鞅(y1ng央)(约公元前390~前338年):姓公孙,名鞅,战国中期卫国人,又称“卫鞅”。后到秦国辅佐秦孝公,因变法和作战有功,受封于商,号“商君”,亦称“商鞅”。说(shu@税):劝说别人采纳自己的主张。秦孝公:秦国国君,公元前361~前338年在位。 (2)以上事参见《史记·商君列传》。 (3)见:被。距:通“拒”。 (4)更调:调换,改换。 (5)根据文意,疑“不”后夺一“欲”字。得:愿意。这里有喜欢的意思。  (6)马圄(y(雨):养马的人。马圄之说无方:据《淮南子·人间训》载,孔子的马吃了农民的庄稼,被扣。门徒子贡去要,把仁义道德说了一大堆,农民根本不睬。可是他的马夫去要,没有说什么大道理,却很快就把马要回来了。 (7)野人:住在城郊野外的人,这里指农民。说(yu8悦):通“悦”,喜欢。 (8)子贡:参见3·3注(1)。 (9)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必己》、《淮南子·人间训》。 (10)籁(l4i赖):古代一种管乐器。吹籁:指吹籁的人。工:擅长。 (11)野声:指民间乐曲。 (12)以上事参见《吕氏春秋·遇合》。 (13)曲伎:小技。 【译文】 商鞅三次劝说秦孝公采纳自己的主张,前二次建议秦孝公不听,最后一次建议被采纳了:前二次,是成就“帝业”、“王业”的理论;最后一次,是成就“霸业”的理论。拿成就“帝亚”、“王业”的理论,去劝导只想称霸的君主,理论虽然精辟,肯定被拒绝;如果换成“霸业”理论,即使粗疏,也会被接受。为什么呢?因为理论虽精辟,碰上秦孝公不喜欢;而理论虽粗疏,却遇到秦孝公想实施。所以,不在于劝说者说得多么好,而在于被劝说者能喜欢;才能不需要多么高明,而在于被事奉者能赏识。像养马人的话,没有什么大道理,而农民喜欢;子贡的话,虽然符合仁义的道理,农民却不爱听。又如吹籁的人擅长演奏优美动听的乐曲,因为越王不喜欢,改成民间小调,越王就高兴。所以,即使是好的,对于不喜欢它的君主来说,虽好却不被钟爱;而那不好的,对于喜欢它的君主,虽不好,也不会被憎恶。这就是凭小技去投合,投合了则被赏识重用,不投合就被厌恶斥退。 【原文】 1·6或无伎,妄以奸巧合上志(1),亦有以遇者,窃簪之臣(2),鸡鸣之客是(3)。窃簪之臣,亲于子反(4)。鸡呜之客,幸于孟尝(5)。子反好偷臣,孟尝爱伪客也(6)。以有补于人君,人君赖之,其遇固宜。或无补益,为上所好,籍孺、邓通是也(7)。籍孺幸于孝惠(8),邓通爱于孝文(9),无细简之才(10),微簿之能,偶以形佳骨娴(11),皮媚色称(12)。夫好容,人所好也,其遇固宜。或以丑面恶色称媚于上(13),嫫母、无盐是也(14)。嫫母进于黄帝(15),无盐纳于齐王(16)。故贤不肖可豫知(17),遇难先图(18)。何则?人主好恶无常,人臣所进无豫,偶合为是,适可为上。进者未必贤,退者未必愚,合幸得进,不幸失之。 【注释】 (1)奸巧:诈伪。 (2)簪(1n咱阴):古代男女用来卡住发髻或把帽子别在头发上的一种针形首饰。窃簪之臣:指春秋时楚将子反的一个部下。这个人善于偷盗。有一次,齐楚交战,楚军三战三败,夜里他偷了齐军将领的簪子,据说齐军感到害怕,就把部队撤了。事参见《淮南子·道应训》。 (3)鸡鸣之客:指战国时齐国贵族孟尝君手下一个善于学鸡叫的食客。孟尝君使秦,被秦留用。后秦昭王要杀他,就带着一伙食客半夜逃到边境函谷关。秦边塞规定要天明鸡叫才放人出关,这个食客便学鸡叫,引得附近鸡也跟着叫起来,于是孟尝君侥幸逃出秦国。事参见《史记·孟尝君列传》。“是”后疑脱一“也”字,下文“籍儒、邓通是也”、“嫫母、无盐是也”,可证。 (4)亲:爱。子反:公子侧,字子反,春秋时楚国的大将。 (5)孟尝:姓田,名文,战国时齐国贵族,袭封于薛(今山东滕县东南),称薛公,封号“孟尝君”,齐湣(m!n敏)王时任相国,门下有食客数千。一度入秦为相,不久逃归。后因田甲叛乱事,出奔魏,任魏相。 (6)伪客:弄虚作假的食客,这里指学鸡叫一类人。 (7)籍孺:《史记·佞幸列传》作“闳儒”,汉惠帝的宠臣,与帝同起卧,无才能,仅以貌美而受宠。邓通:西汉南安(今四川省乐山县)人。文帝时为黄头郎。文帝做梦,有黄头郎推他上天。梦醒之后,根据其衣著寻找此人。找到邓通,于是受宠。 (8)孝惠:汉惠帝刘盈,公元前194~前188年在位。 (9)孝文:汉文帝刘恒,公元前179~前157年在位。以上事参见《史记·佞幸列传》。 (10)细简:细小的竹简。细简之才:形容学问浅薄。 (11)偶:双方一致,这里指符合君主心意。娴(xi2n闲):文雅,优美。骨娴:体型优美。 (12)称:美好。 (13)称:赞颂。媚:喜爱。 (14)嫫(m¥模)母:传说是黄帝的次妃,相貌极丑,但贤德。亦作“嫫姆”、“■母”。无盐:姓钟离,名春,传说战国时齐国无盐(今山东东平东)人。相貌极丑,四十岁还未嫁人,自请见齐宣王,陈述齐国四点危难,被宣王采纳,立为王后。 (15)黄帝:指传说中的“五帝”之一,为中央之神。参见8·6注(1)。事参见《吕氏春秋·遇合》。 (16)齐王:这里指齐宣王田辟疆,战国初齐国君主,公元前319~前301在位。事参见《新序·杂事》。 (17)不肖(xi4o笑):这里指不贤,不成材。 (18)图:算计。先图:预测。 【译文】 有人连小技也没有,胡乱以不正当手段去迎合上司的心意,也有被赏识的,像盗窃簪子的臣子,学鸡叫的食客就是这样。盗窃簪子的臣子,被子反所爱;学鸡叫的食客被孟尝君所宠。子反喜欢偷窃的臣子,孟尝君宠爱弄虚作假的食客。由于对主子有好处,主子就器重他们,其受到赏识重用理所当然。有的虽无益处,但是为上司所欢喜,像籍儒、邓通就是如此。籍孺被汉惠帝宠幸,邓通被汉文帝宠爱,他们连浅薄的学问也没有,微小的才能也没有,只不过由于外貌漂亮、体型优美,皮肤细腻、颜色美艳而得到君主的欢心。当然,美好的容貌,人人所喜爱,他们被赏识重用理所当然。有的人容貌丑陋、颜色难看,却又被君主赞尝喜爱,嫫母、无盐就是这样。嫫母被黄帝选为妃子,无盐被齐王立为王后。所以,人品好不好可以预先知道,但能否得到君主的尝识和重用,却很难预料。为什么呢?因为君主的好恶变化无常,臣子要进献什么才符合其心意,却无法预先知道,偶然投合算是做对了,凑巧与其心意一致就要算是好的了。升官者未必贤能,退隐者未必愚笨,投合受宠的得任用,不受宠的则被斥退。 【原文】 1·7世俗之议曰:“贤人可遇,不遇,亦自其咎也(1)。生不希世准主(2),观鉴治内(3),调能定说(4),审词际会(5),能进有补赡主(6),何不遇之有?今则不然,作无益之能,纳无补之说,以夏进炉,以冬奏扇(7),为所不欲得之事,献所不欲闻之语,其不遇祸幸矣,何福祐之有乎?进能有益,纳说有补,人之所知也。或以不补而得祐,或以有益而获罪。且夏时炉以炙湿(8),冬时扇以翣火(9)。世可希,主不可准也;说可转,能不可易也。世主好文,己为文则遇;主好武,己则不遇。主好辩,有口则遇;主不好辩,己则不遇。文王不好武(10),武主不好文;辩主不好行,行主不好辩。文与言,尚可暴习(11);行与能,不可卒成(12)。学不宿习(13),无以明名(14)。名不素著,无以遇主。仓猝之业,须臾之名(15),日力不足,不预闻,何以准主而纳其说,进身而托其能哉(16)?昔周人有仕数不遇(17),年老白首,泣涕于涂者(18)。人或问之:“何为泣乎?”对曰?“吾仕数不遇,自伤年老失时,是以泣也(19)。”人曰:“仕奈何不一遇也?”对曰:“吾年少之时,学为文。文德成就,始欲仕宦,人君好用者。用老主亡,后主又用武,吾更为武。武节始就,武主又亡(20)。少主始立,好用少年,吾年又老。是以未尝一遇。”仕宦有时,不可求也。夫希世准主,尚不可为,况节高志妙(21),不为利动,性定质成,不为主顾者乎(22)? 【注释】 (1)咎(ji)就):过失,过错。 (2)不:根据文意疑应为“而”。希世:迎合社会风气。准:估量,揣测。  (3)治内:这里指君主辖境内的情况。 (4)调(ti2o条)能:调节专长。说:说法。这里是主张的意思。 (5)词:递修本作“司”,可从。司(s@四):同“伺”,探察,窥测。际会:遇合,时机。 (6)赡(sh4n善):供给财物。这里是给予好处的意思。 (7)奏:进献。 (8)炙(h@志):烘烤。湿:潮湿。这里指潮湿的东西。 (9)翣(sh4厦):古代仪仗中用的大掌扇。这里是扇的意思。 (10)王:疑应为“主”。下文“武主不好文;辩主不好行,行主不好辩”,可一证。伦明录杨校宋本作“主”,可二证。 (11)暴:迅速地。 (12)卒(c)促):同“猝”,突然,立刻。 (13)宿习:平常的学习和积累。 (14)明名:扬名。 (15)须臾(y*于):一会儿,片刻。 (16)进身:使自己得到任用。托:寄托。 (17)数(shu^朔):屡次。 (18)涂:通“途”,道路。 (19)是以:因此。 (20)此与上文“用老主亡”句意相同,故疑“武”前夺一“用”字。 (21)妙(mi3o秒):通“渺”,远。 (22)顾:顾惜。这里是重视的意思。 【译文】 社会上一般的意见是:“贤德的人应当被重用,要是不被重用,也是由于他自己的过错。读书人如果能迎合社会风气,揣摩君主意图,观察其境内情况,而调整自己专长,确定自己主张,周密窥测时机,能进献对君主有好处的东西,怎么会不受到赏识和重用呢?现在却不是这样,而是去作弄一些无益的技能,接受一些无益的主张,这等于夏天向君主进献火炉,冬天向君主献上扇子,尽做些君主不想做的事,献上些君主不想听的话,不碰上灾祸就算幸运了,怎么还能得福呢?贡献有益的才能,采纳有益的主张,这是人所共知的常识。但有时会由于无益而得福,有时又由于有益而获罪。况且夏天还可以用火炉来烘烤潮湿的东西,冬天可以用扇子来扇火。社会风气可以迎合,君主的意图却猜测不到;意见可以随君主好恶而改换,才能却难于一下子改变。如果当时的君主好文,而自己会文就能被赏识重用;君主要是好武,自己则不会被任用。倘若君主好辩,有口才就会被赏识重用;君主要是不好辩,自己则不会被任用。重视文的君主不重视武,重视武的君主不重视文;重视口才的君主不重视行为,重视行为的君主不重视口才。文章和说话,还可以迅速学习;行为和才能,不可能立刻实现。学问不经过平时的学习和积累,不能成名。名望不一向显著,不可能被君主重用。匆忙学到的本领,短时间树立的名望,时间和功力都不够,要是对自己预先没有了解,用什么来揣摩君主的意图而让其采纳主张,从而获得任用并发挥自己的才能呢?以前周朝有个人想做官,屡次都没有被任用,年纪老了头发白了,在路边低声哭泣。过路人有的问他:“为什么哭啊?”回答说:“我想做官却屡次不被任用,自己悲伤年老错过了时机,因此哭了。”有人问:“你想做官为什么一次也不被任用呢?”回答道:“我年少的时候,学的是文。到文治之德成就了,开始想做官,而当时君主喜欢任用年老的。爱用老年人的君主死了,后继君主却又要任用会武的,于是我改为习武。武艺刚学好,重用会武的君主又死了。年少的君主刚即位,喜欢任用少年,我的年纪又老了,因此一次也没有被任用过。”当官是有时运的,不应当强求。唉,迎合社会风气,揣摩君主意图,还不能达到目的,何况节操高尚,志向远大,不被利禄引诱,性格品质已经固定,不被君主重视的人呢? 【原文】 1·8且夫遇也,能不预设(1),说不宿具(2),邂逅逢喜(3),遭触上意(4),故谓之遇。如准推主调说(5),以取尊贵,是名为揣,不名曰遇。春种谷生,秋刈谷收(6),求物得物,作事事成(7),不名为遇。不求自至,不作自成,是名为遇。犹拾遗于涂,摭弃于野(8),若天授地生,鬼助神辅,禽息之精阴庆(9),鲍叔之魂默举(10),若是者,乃遇耳。今俗人既不能定遇不遇之论(11),又就遇而誉之,因不遇而毁之,是据见效,案成事(12),不能量操审才能也。 【注释】 (1)设:安排,部署。 (2)具:准备。 (3)邂逅(xi8h^u谢后):偶然碰上。 (4)触:递修本作“合”,可从。遭合:恰好符合。 (5)推:疑是衍文。上文“准主观鉴”、“准主而调其说”,可一证。递修本无此字。可二证。 (6)刈(y@义):收割。 (7)得物:疑“物得”之误倒。“求物物得”与下文“作事事成”,文例一律,可证。 (8)摭(h0执):拾取。 (9)禽息:春秋时秦国大夫,向秦穆公推荐百里奚被拒绝,用头撞闑(ni8聂)而死。穆公被感动,于是任用百里奚,秦国得以强盛,事参见《后汉书·循吏列传》。庆:疑“荐”之误。“庆”繁体作“慶”,“荐”汉隶作“■”,形似而误。阴荐:暗中推荐。 (10)鲍叔:鲍叔牙,春秋时齐国大夫。以知人著称。齐桓公命他为宰,被他谢绝。同时保举管仲为相,被桓公接受。事参见《史记·管晏列传》。默举:暗中举荐。 (11)定:决定。这里是判断的意思。 (12)案:通“按”。依照、根据。成事:已经形成的事实。这里指是否当官或被重用。 【译文】 遇呀,才能不是预先练习好的,主张不是平常准备好的,而是碰巧遇到君主满意,恰好符合他的心意,这样才称之为“遇”。要是揣摩君主的意图来改变自己的主张,而得到敬重和地位,这应该起名为“揣摩”,不能起名叫“遇”。春天耕种谷物生长,秋天收割谷物得到收成,求物物得,作事事成,不能称为“遇”。不求自至,不作自成,这才能称为“遇”。如同在路上捡到别人遗失的东西,在郊外拣取别人抛弃的东西;好像是天给的地生的,鬼助的神帮的;犹如禽息的精神暗中推荐百里奚,鲍叔的魂魄暗中举荐管仲,像这样,才算是“遇”啊。现在一般人既不能对遇和不遇的议论作出正确判断,又单凭被重用就称赞,根据不被重用就毁谤。这种只凭现有效果和既成事实判定是非的作法,是不可能衡量操行和考察才能的。 [book_title]累害篇第二 【题解】 本篇阐述才能洪大操行贤淑的知识分子,之所以受压抑、被埋没,并不是他们品行恶劣,才智低下,而是累遭乡里、朝廷损害和灾祸的缘故。 王充指出,他们常遭“嫉妒之人”诽谤和陷害,而君主与长官又很糊涂,是非不分,玉石不分,加之世人趋炎附势,使得善于乔装打扮弄虚作假的人受到称赞,得到重用,而像屈原之类的俊杰之士却遭到群犬狂吠。由此可见,“世俗之所谓贤洁者,未必非恶;所谓邪污者,未必非善”。由于当时官场上“公侯已下,玉石杂糅”,而知识分子中又“善恶相苞”,因而作者希望当权之士能“破石拔玉”,“弃恶取善”。 【原文】 2·1凡人仕宦有稽留不进(1),行节有毁伤不全,罪过有累积不除,声名有暗昧不明(2),才非下,行非悖也(3),又知非昏(4),策非昧也(5),逢遭外祸,累害之也(6)。非唯人行(7),凡物皆然。生动之类,咸被累害(8)。累害自外,不由其内。夫不本累害所从生起(9),而徒归责于被累害者,智不明,暗塞于理者也(10)。物以春生,人保之;以秋成,人必不能保之。卒然牛马践根(11),刀镰割茎,生者不育,至秋不成。不成之类,遇害不遂,不得生也。夫鼠涉饭中,捐而不食。捐饭之味,与彼不污者钧(12),以鼠为害,弃而不御(13)。君子之累害,与彼不育之物,不御之饭,同一实也(14)。俱由外来,故为累害。 【注释】 (1)稽留:停留。 (2)暗昧:昏暗。 (3)悖(b8i倍):违背。 (4)知:通“智”。昏:糊涂。 (5)策:计谋。昧:愚昧。 (6)累:毁伤,祸害。 (7)行:实行,施行。 (8)咸:全都。 (9)本:探究,推原。 (10)暗塞:愚昧不明。 (11)卒(c)促):同“猝”。卒然:突然。 (12)钧:通“均”,同样的。 (13)御:进食,食用。 (14)实:等。 【译文】 一般人做官常有保持原状不被提升的,品行节操有遭到毁谤而不完美的,罪过有累积而不能免除的,名声有不清白的,这不是由于他们才能低下,也不是品行违反情理,更不是头脑糊涂,主意不高明,而是碰上了外来的灾祸,接连受到损害的缘故。这种遭变累害的情况,不仅在人类中存在,但凡有万物的地方都是如此。只要有生命能活动的东西,都全会被毁伤损害。这些毁伤损害都来自外界,并非从他们自身产生。人们不去追究累害从何产生,而只是把责任归罪于被累害者,真是些头脑糊涂,不明事理的人啊。使作物在春天萌芽生长,是人力可以保证的;但是到秋天一定要有好的收成,却是人力未必能保证的。不知何时牛马践踏了作物的根,镰刀割断了作物的茎,长得好好的却不结实,到秋天没有收成。没有收成的作物,是遭受祸害发育不顺利,未能长成的缘故。老鼠爬进饭中,只好扔掉不吃。其实扔掉的饭的味道,跟那些没有被弄脏的饭,味道是同样的,只是由于老鼠的损害,只好抛弃不吃。受毁谤损害的君子,跟那些不成熟的作物,不吃的饭,是同等的。受害因素都从外界而来,所以称为“累害”。 【原文】 2·2修身正行,不能来福;战栗戒慎,不能避祸。祸福之至,幸不幸也。故曰:得非己力,故谓之福;来不由我,故谓之祸。不由我者,谓之何由?由乡里与朝廷也。夫乡里有三累,朝廷有三害。累生于乡里,害发于朝廷,古今才洪行淑之人遇此多矣。何谓三累三害?凡人操行,不能慎择友。友同心恩笃(1),异心疏薄,疏薄怨恨,毁伤其行,一累也。人才高下,不能钧同。同时并进(2),高者得荣,下者惭恚(3),毁伤其行,二累也。人之交游,不能常欢(4)。欢则相亲,忿则疏远,疏远怨恨,毁伤其行,三累也。位少人众,仕者争进,进者争位。见将相毁(5),增加傅致(6),将昧不明,然纳其言(7),一害也。将吏异好(8),清浊殊操(9)。清吏增郁郁之白(10),举涓涓之言(11),浊吏怀恚恨,徐求其过,因纤微之谤,被以罪罚(12),二害也。将或幸佐吏之身,纳信其言。佐吏非清节,必拔人越次(13),迕失其意(14),毁之过度。清正之仕(15),抗行伸志(16),遂为所憎,毁伤于将,三害也。夫未进也,身被三累,己用也,身蒙三害,虽孔丘、墨翟不能自免(17),颜回、曾参不能全身也(18)。 【注释】 (1)笃(d(堵):厚。恩笃:感情深厚。 (2)并进:这里指一起去做官。 (3)恚(hu@会):怨恨。 (4)欢:喜悦,快乐。这里指感情融洽。 (5)将:指东汉郡的最高行政长官太守,因为大守同时又兼管军事,当时习惯上称“将”。 (6)傅:通“附”,附盖,增益,过分。致:达到。 (7)然:认为是对的。 (8)将吏:将的下级官吏。异好(h4o号):不同的爱好。 (9)清:清高,这里指品德好。浊:污浊,这里指品德坏。 (10)郁郁:茂盛的样子,这里形容品行非常清白。 (11)涓涓:美好。这里指高明。 (12)被:加。 (13)越次:不遵照常规,任意提拔。 (14)迕(w(伍):违背,抵触。失:改变,不符合。 (15)仕:通“士”,这里指官吏。 (16)抗:通“亢”,高尚。伸:展开。 (17)墨翟(d0敌):墨子(约公元前468~前376年),名翟。传说是宋国人,长期居住在鲁国,曾做过宋国大夫,是战国时代的思想家、政治家。又是墨家学派的创始人。 (18)颜回(公元前521~前490年):字子渊,春秋末鲁国人,孔子学生。孔子极称赞他的德行,后来历史上尊为“复圣”。曾参(sh5n身):曾子(公元前505~前436年),名参,字子舆。春秋末鲁国武城(今山东省费县),孔子的学生。以孝著称,《史记》说他“能通孝道”,作《孝经》。后来历史上尊为“宗圣”。 【译文】 修养身心端正品行,不能得福;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能躲避祸害。祸福的到来,只是幸运与不幸运。所以说:得到好处,不是靠自己的力量,所以称它是福;灾难的到来,不是由于本身原因,所以称它是祸。不是由于自身原因,说说是什么原因呢?原因在乡里与朝廷。乡里有三累,朝廷有三害。累产生在乡里,害发生在朝廷,古往今来才能洪大品行贤淑的人,遇到这些情况多了。什么叫三累三害?就一般人的操行来看,不能慎重选择朋友。朋友之间同一条心,感情就深厚,不能同一条心感情就会疏远淡薄,一疏远冷淡就产生怨恨,就毁谤伤害朋友的品行,这是一累。人的才能有高有低,不可能等同。同时一起去做官,才能高的得到荣升,才能低的(由于没当上高官)就惭愧怨恨,就毁谤伤害朋友的品行,这是二累。人之间互相来往,不可能总是感情融洽。欢喜的时候就相亲相爱,忿恨的时候就疏远冷淡,一疏远怨恨,就毁谤伤害朋友的品行,这是三累。职位少而想做官的人多,当官的都争着要进升,升官的又要争地位。于是见到郡守就相互诋毁,过分夸大和捏造事实,郡守糊糊涂涂还没有弄清真相,就相信并接受了那些意见,这是一害。郡守下面的官吏爱好不二样,操行的好坏也不一样。操行高尚的官吏,名声越来越清白,不断提出高明的建议,操行恶劣的官吏,心里藏着私愤,慢慢等待时机,找别人的过错,凭着一些小诽谤,就给别人加上罪名进行惩罚,这是二害。郡守有的宠信辅佐官吏的品节,就相信并接纳其意见。辅佐的官吏操作不清白,一定会任意提拔亲近的人,对不顺从、不符合他们心意的,就大肆诋毁。清廉端正的官吏,品行高尚,志向远大,于是被他们所憎恨,就在郡守面前诋毁伤害他们,这是三害。唉,还没有做官,自己就遭受三累,当了官,自己又要蒙受三害,即使是孔丘、墨翟也不可能避免,颜回、曾参也不可能保全自己。 【原文】 2·3动百行,作万事,嫉妒之人,随而云起(1),枳棘钩挂容体(2),蜂虿之党啄螫怀操(3),岂徒六哉(4)!六者章章(5),世曾不见。夫不原士之操行有三累(6),仕宦有三害,身完全者谓之洁,被毁谤者谓之辱(7);官升进者谓之善,位废退者谓之恶。完全升进,幸也,而称之;毁谤废退,不遇也,而訾之(8)。用心若此,必为三累三害也(9)。论者既不知累害者得行贤洁也(10),以涂搏泥(11),以黑点缯(12),孰有知之(13)?清受尘,白取垢,青蝇所污,常在练素(14)。处颠者危,势丰者亏,颓坠之类,常在悬垂。屈平洁白(15),邑犬群吠(16),吠所怪也,非俊疑杰,固庸能也(17)。伟士坐以俊杰之才(18),招致群吠之声。夫如是,岂宜更勉奴下(19),循不肖哉!不肖奴下,非所勉也。岂宜更偶俗全身以弭谤哉(20)!偶俗全身,则乡原也(21)。乡原之人,行全无阙(22),非之无举,刺之无刺也(23)。此又孔子之所罪(24),孟轲之所愆也(25)。 【注释】 (1)云起:这里是大量出现的意思。 (2)枳(h!纸):植物名。又称“枸橘”、“臭橘”。灌木或小乔木,有粗刺。棘(j0急):荆棘,枝多芒刺。容体:面容和身体。 (3)虿(ch4i柴去):蝎子一类有毒的动物。党:朋辈。啄:叮,咬。螫(sh@士):蜂、蝎子等用毒刺刺人或动物。操:疑“惨”形近而误。“喿”汉隶作“参”。本书《寒温篇》:“变操易行”,递修本“操”误作“惨”,可证。惨:毒。 (4)六:这里指三累三害。 (5)章:通“新”,明显,显著。 (6)原:推究,考察。 (7)辱:污浊。 (8)訾(!子):诋毁。 (9)为(we@胃):助长。 (10)此句,《初学记》卷二十一引《论衡》文作:“论者既不知累害所从生,又不知被累害者行贤洁也”,可从。 (11)涂:稀泥。搏:拍。这里指抹上去。 (12)点:污。缯(5ng增):古代丝织品的泛称。 (13)有(y^u又):通“又”。 (14)练:洁白的熟绢。素:洁白的生绢。 (15)屈平:屈原(约公元前340~约前278年),名平,字原。战国时楚国人,楚国大夫,是著名的诗人和政治家。楚怀王时主张联齐抗秦,后遭靳尚等人诬谄,被放逐。顷襄王时再遭谗毁,流放江南。见楚国政治腐败,无力挽救,于是投汨(m@密)罗江(在今湖南东北部)而死。 (16)邑:村。 (17)能(t4i态):通“态”。以上四句参见屈原《九章·怀沙》。 (18)坐以:正由于。 (19)奴:通“驽”,喻才能低下。 (20)弭(m!米):止,息。 (21)乡原(yu4n愿):外表诚实,实与流俗合污的伪善者。 (22)阙(qu5缺):通“缺”,过错,缺点。 (23)刺:斥责。 (24)罪:谴责。孔子之所罪:据《论语·阳货》:“乡原,德之贼也”(乡原是危害道德的人)而来。 (25)愆(qi1n千):罪过。孟柯之所愆:据《孟子·尽心下》:“同乎流俗,合乎污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洁,众皆悦之,自以为是,而不可与入尧舜之道”(孟子的意思是,“乡原”是看风使舵的人)而来。 【译文】 只要你多出力,多做事,嫉妒的人,就随之风起云涌,像枳棘钩挂人体一样,像蜂虿之类用毒刺刺人一样,哪里仅仅是三累三害啊!三累三害是明摆着的,社会上却看不见。不去考察读书人的操行有三累毁伤,做官的有三害危害,见到没有遭受毁伤的,就说他操行纯洁,见到被毁谤的就说他操行污浊;见到升官的就说他操行优良,见到被罢官降职的就说他操行恶劣。操行完美而升官的,是幸运,被赞美;操行受毁谤被罢官降职的,只是不被赏识,遭到诋毁。用心如此,必定会助长三累三害。评论者既然不知道累害从生,又不知道受累害者的操行高尚纯洁,那么,是用稀泥抹在泥上,还是用黑颜色玷污了洁白的丝织品,谁又知道呢?干净的容易遭受灰尘污染,洁白的容易招致污垢,青蝇弄脏的,常常是洁白的丝绢。居于高处的很危险,处于饱满状态的容易亏损,要倒塌坠落的,常常是高高悬挂着的东西。屈平德操高尚洁白,招来村里的狗成群地对他狂叫,群狗狂叫是可奇怪的现象,其实,反对和怀疑具有卓越才能的人,本来就有这种庸人的常态。伟大的读书人正由于有卓越的才识,才招来群狗狂叫的声音。既然这样,难道还应当再去鼓励那些蠢才,顺从那些不贤不才的人吗!不贤不才之辈,是不可鼓励的。难道还应该再去和庸俗的人同流合污,保全自身,以求停止毁谤吗!与庸俗的人同流合污,保全自身的,则是“乡原”。乡原人,行为好象完美无缺,要想非议他又提不出毛病,要想讥刺他又无可指责。这又是孔子谴责的人,孟柯认为有罪过的人。 【原文】 2·4古贤美极,无以卫身。故循性行以俟累害者(1),果贤洁之人也。 极累害之谤,而贤洁之实见焉(2)。立贤洁之迹,毁谤之尘安得不生?弦者思折伯牙之指(3),御者愿摧王良之手。何则?欲专良善之名,恶彼之胜己也(4)。是故魏女色艳,郑袖鼻之(5);朝吴忠贞(6),无忌逐之(7)。戚施弥妒(8),蘧除多佞(9)。是故湿堂不洒尘,卑屋不蔽风;风冲之物不得育,水湍之岸不得峭。如是(10),牖里、陈蔡可得知(11),而沉江、蹈河也(12)。以轶才取容媚于俗(13),求全功名于将,不遭邓析之祸(14),取子胥之诛,幸矣。孟贲之尸(15),人不刃者(16),气绝也。死灰百斛(17),人不沃者(18),光灭也。动身章智(19),显光气于世(20);奋志敖党(21),立卓异于俗,固常通人所谗嫉也。以方心偶俗之累(22),求益反损。盖孔子所以忧心,孟轲所以惆怅也。 【注释】 (1)俟(s@四):等待。 (2)见(xi4n现):同“现”,显露。 (3)伯牙:春秋时楚国人,以精于琴艺著名。 (4)恶(w)务):憎恨。 (5)郑袖:战国时楚怀王的王后。鼻:疑是“劓”之误。劓(y@义):古代一种割掉鼻子的刑罚。魏女色艳,郑袖劓之:楚怀王得到一个魏国的美女,王后郑袖十分嫉妒,就在怀王面前说她的坏话。怀王大怒,令人将她的鼻子割掉。事参见《战国策·楚策四》、《韩非子·内储说下·六微》。 (6)朝吴:春秋时蔡国大夫。 (7)无忌:费无忌,春秋时楚国大夫。朝吴忠贞,无忌逐之:朝吴曾为楚平王效劳立功,遭无忌嫉恨,进言谗窖,被驱逐出楚国。事参见《左传·昭公十五年》。 (8)戚施:比喻阿谀谄媚的人。这里指心怀嫉妒的人。弥:充满,多。 (9)蘧(q*渠)除:同“蘧篨(q*ch*渠除),善于低声下气讨好别人的人。这里指看人脸色行事,善于奉承的人。佞(n@ng宁去):巧言谄媚。 (10)上文言“夫如是,岂宜更免奴下”,下文言“夫如是,市虎之讹”,据此文例,疑“如”前夺一“夫”字。 (11)牖(y%u有)里:牖通“美”。牖里,即美里,古地名,在今河南汤阴北,美水经城北东流。传说周文王曾被商纣王囚禁在这里。 (12)蹈河:传说申徒狄向商纣王进谏,没有被接受,抱石投河而死。事参见《庄子·盗跖》、《淮南子·说山训》。上句是“牖里、陈蔡可得知”,此句为“沉江、蹈河也”,故疑“河”后有脱误。 (13)轶(y@义)才:超群的才能。 (14)邓析(公元前545~前501年):春秋末郑国人,曾任郑国大夫,为法家之先驱。编写《竹刑》(写在竹简上的刑书),为郑国采用,本人却被处死。事参见《左传·定公九年》。 (15)孟贲(b5n奔):战国时的大力士。说他“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兕(s@寺)(古代犀牛一类的兽名),发怒吐气,声响动天”。与秦武王比试举鼎,折断膝盖骨而死。 (16)刃:杀,砍。 (17)斛(h*胡):古容量单位,汉代十斗为一斛。 (18)沃:用水浇。 (19)动身:这里指有所行动。 (20)光:光芒。气:云气。光气:这里形容才智很高。 (21)敖:通“傲”。 (22)方心:心地正直。偶:同“遇”。 【译文】 古代贤人操行极高,也无法来保全自己。因此,那些按照自己本性和操行去做,藉以等待累害到来的人,才真是贤良、纯洁的人。遭累害、毁谤到极点,而他们操行的贤良、纯洁就更加明显。有贤良、纯洁的事迹,毁谤的尘垢怎能不产生?弹琴的人想折断伯牙的手指,驾车马的人希望摧残王良的手。为什么呢?这是因为想独占优秀的名声,憎恨那些胜过自己的人。所以,魏女长得美丽漂亮,就被郑袖用谗言割掉了鼻子;朝吴对楚王的忠贞,就引起无忌的嫉恨而被驱逐。谄媚争宠的人多嫉妒,讨好奉承的人多巧语。因此,潮湿的堂屋不需要洒水除尘,低矮的小屋用不着去遮风;被风袭击过的作物不能正常生长,常被急流冲击的堤岸不会陡峭。像这样,周文王为什么被囚在牖里,孔夫子为什么被困在陈、蔡之间,就可以理解了;屈原为什么自投汨罗,申狄为什么抱石沉河,也就不足为怪了。以超群的才能去求得一般人的宽容和喜爱,去向郡守求得官职和名位,而不遭到邓析的灾祸,不招致子肯的被杀,就是幸运了。孟贲的尸体,人们不再砍杀,是因为断了气。烧后的灰烬再多,人们不去浇水,是因为火光已经熄火。有所行动就显露出智慧,就在社会上显得光气照人;舒展志向在同类人中显得很高傲,在一般人中显得才能特别优越,这本来就常会被有学识的人所谗言嫉妒。以正直之心却遇到俗人的三累,想求取好处反要遭受损害。这大概就是孔子所忧心,孟轲所伤感的原因。 【原文】 2·5德鸿者招谤,为士者多口(1)。以休炽之声(2),弥口舌之患(3),求无危倾之害(4),远矣。臧仓之毁未尝绝也(5),公伯寮之溯未尝灭也(6)。垤成丘山(7),污为江河矣(8)。夫如是,市虎之讹(9),投杼之误(10),不足怪,则玉变为石,珠化为砾(11),不足诡也。何则?昧心冥冥之知使之然也(12)。文王所以为粪土,而恶来所以为金玉也(13)。非纣憎圣而好恶也,心知惑蔽(14)。蔽惑不能审(15),则微子十去(16),比干五剖(17),未足痛也。故三监谗圣人(18),周公奔楚(19);后母毁孝子,伯奇放流(20)。当时周世孰有不惑乎?后《鸱鸮》作而《黍离》兴(21),讽咏之者,乃悲伤之。故无雷风之变(22),周公之恶不灭;当夏不陨霜(23),邹行之罪不除(24)。德不能感天,诚不能动变(25),君子笃信审己也(26),安能遏累害于人(27)?圣贤不治名,害至不免辟(28),形章墨短(29),掩匿白长(30),不理身冤,不弭流言,受垢取毁,不求洁完,故恶见而善不彰,行缺而迹不显。邪伪之人,治身以巧俗(31),修诈以偶众。犹漆盘盂之工(32),穿墙不见(33);弄丸剑之倡(34),手指不知也。世不见短,故共称之;将不闻恶,故显用之。夫如是,世俗之所谓贤洁者,未必非恶;所谓邪污者,未必非善也。 【注释】 (1)士:这里指才能学问高的人。多口:口舌多,指遭受各方面的攻击。 (2)休:美好。炽(ch@赤):盛。 (3)弥:通“弭”,止,息。弥口:住口。 (4)危倾:这里形容祸害极严重。 (5)臧(1ng脏)仓:战国时鲁国人,鲁平公宠信的近臣。鲁平公要见孟子,臧仓向平公说了孟子的不是,于是平公终未见孟子。事参见《孟子·梁惠王下》。 (6)公伯寮(li2o聊):姓公伯,名寮,字子周。春秋时鲁国人,孔子的学生。曾向季桓子诽谤子路,孔子很不高兴。事参见《论语·宪问》。溯:疑作“愬”。本书《偶会篇》、《论语·宪问》作“愬”,可证。愬:同“诉”。 (7)垤(di6叠):小土堆。 (8)污:停积不流的水,也指池塘。 (9)讹(6俄):谣言。市虎之讹:战国时,魏国人庞恭问魏王:“如果有人告诉你集市上有老虎,你信不信?”魏王回答:“我不信。”“两个说呢?”“我也不信。”“三个人说呢?”“我信。”庞恭说:“世本无虎,三人言而成虎。”事参见《韩非子·内储说上·七术》。 (10)杼(h)助):织布机上的梭子。投杼之误:有个与曾参同名者杀了人,有人告诉曾参的母亲,说她儿子杀了人。她不信,仍然继续织布。接连又有两个人来报信,她就相信了,于是扔下手中的梭子,跳墙逃跑。事参见《战国策·秦策二》。 (11)砾(l@利):小石,碎石。 (12)冥(m0ng明):昏暗。冥冥:昏昧,形容无知。 (13)文王:周文王。商末周族领袖,姬姓,名昌,在位五十年。恶来:商纣王的大臣,力大,能裂虎兕。喜欢进谗言。武王伐纣,恶来被杀。 (14)蔽:受蒙蔽。 (15)审:详知,明悉。 (16)微子:商纣王庶兄,名启,封于微(今山东梁山西北)。因数谏纣王不听,弃官逃走。周灭商,被封于宋,为宋国之始祖。事参见《史记·殷本纪》。 (17)比干:商纣王的亲属,官至少师。传说纣淫乱,比干犯颜强谏,劝纣王修善行仁,纣大怒,剖其心而死。与箕子、微子称殷之三仁。事参见《史记·宋微子世家》。 (18)三监:周武王灭商后,将商王旧地分给他的弟弟管叔、蔡叔、霍叔监管,总称“三监”。参见《汉书·地理志》。圣人:这里指周公旦。 (19)周公:姬旦,周武王的弟弟,一称叔旦,因封于周,故称周公。周公奔楚:传说周武王死后,成王年幼,周公旦执政。管叔、蔡叔散布流言,成王怀疑其谋反,周公逃亡楚国。事参见《史记·鲁周公世家》。 (20)伯奇:周宣王贤臣尹吉甫之子,因后母进谗言,被父亲放逐。事参见《太平御览》卷五一一引《琴操》。 (21)鸱鸮(ch9xi1o吃消):《诗经·豳(b9n宾)风》中一首诗的篇名,传说是周公遭谗言后为表白自己的忠诚而写。《黍离》:“《诗经·王风》中一首诗的篇名,传说是伯奇被放逐后,其弟伯封想念他而写的。兴:作。 (22)风雷之变:传说周武王病,周公祈祷,愿替武王死,祈毕将祷词保存好。成王时,周公惧谗言奔楚,时天降风雷。成王发现周公祷词,知其忠心,于是把他召回。事参见本书《感类篇》。 (23)陨(y(n允):降落。 (24)行:疑“衍”的坏字。十五卷本作“衍”,可证。邹衍(约公元前305~前240年):战国时齐国临淄人,哲学家,阴阳五行家的代表人物。历游魏、燕、赵等国。他投燕时,燕昭王为表敬重,亲自扫道迎接他。后来受谗入狱,仰天长叹,感动上天,五月降霜。事参见本书《感虚篇》、《变动篇》。 (25)变:变异。指自然界的奇异现象。 (26)笃信:深信。这里指深信一切是“命”定的。 (27)遏(8饿):阻止,制止。 (28)辟(b@避):通“避”。 (29)形幸:显露。墨:污点。 (30)白:清白。这里指优点。 (31)治身:修饰自己。巧俗:善于迎合世俗。 (32)盂:盛水的器皿。工:手工艺工人。 (33)穿:洞,孔。墙:墙壁。这里指“盘盂”的边壁。穿墙不见:指盘盂的边壁上原来有洞,一涂上漆就看不出来了。 (34)倡:指气人。 【译文】 德行高尚的人容易招致诽谤,有才学的人容易遭受各方攻击。认为可以用非常美好的声誉,就能止住别人的毁谤,求得不遭受严重的祸害,难啊。臧仓的毁谤未曾停止,公伯寮的诽谤不曾消失。时间长了,小土堆会变成土丘高山,小池子也会汇成大江大河。像这样,关于市虎的谣言,关于投杼的误传,就不足为怪了;那把美玉当成顽石,把珍珠看成碎石,也就不足为奇了。为什么呢?因为头脑糊涂,昏庸无知,才使他们这样。周文王认为是粪土的,而恶来却以为是金玉。不是纣王憎恨圣人而喜欢坏人,而是他头脑糊涂。糊涂则不能明辨是非,就是十个微子弃官出走,五个比干被剖腹挖心,也不值得痛心。“三监”毁谤周公,周公逃奔楚国;后母诽谤伯奇,伯奇被放逐。当时周朝的人谁又不被迷惑呢?之后才有《鸱鸮》的创作,《黍离》的产生,诵读者于是衷怜悲痛他们。所以,如果不是降风雪改变了成王的态度,周公的恶名不会得到消除;要是当时夏天五月不降霜,邹衍的罪名不会得到除去。高尚的德行不能感动上天,诚心诚意也不能感动大自然出现奇迹,君子又深信只能严格要求自己,那怎么能制止别人的累害呢?圣贤不追求名声,祸害来了也不回避,污点和短处被张扬,清白和长处却被掩藏,不在意自己的冤屈,不制止伤害自己的流言,遭到污蔑和诽谤,不力求恢复自己洁白完美的声誉,因此,丑的被显露而美的得不到表彰,只显出品行的缺陷,却看不见高尚的事迹。邪恶虚伪的人,经常乔装打扮以迎合世俗,玩弄虚假手段以讨好众人。就同漆盘孟的工人,把盘盂边上的洞涂上溱,使它看不见一样;如同耍弄小球和舞剑的艺人,使他手指的动作别人看不出来一样。社会上看不见他们的短处,因此就一齐赞美他们;郡守没听说他们的坏事,所以就重用他们。这样看来,社会上一般人称作贤良高尚的人,未必不是坏人;称作邪恶污浊的人,未必不是好人。 【原文】 2·6或曰:“言有招患,行有召耻(1),所在常由小人(2)。”夫小人性患耻者也,含邪而生,怀伪而游,沐浴累害之中(3),何招召之有!故夫火生者不伤湿(4),水居者无溺患。火不苦热,水不痛寒,气性自然,焉招之(5)?君子也,以忠言招患,以高行招耻,何世不然!然而太山之恶(6),君子不得名(7);毛发之善,小人不得有也。以玷污言之(8),清受尘而白取垢;以毁谤言之,贞良见妒,高奇见噪(9);以遇罪言之,忠言招患,高行招耻;以不纯言之,玉有瑕而珠有毁(10)。焦陈留君兄(11),名称兖州(12),行完迹洁,无纤芥之毁(13),及其当为从事(14),刺史焦康绌而不用(15)。夫未进也被三累,已用也蒙三害,虽孔丘、墨翟示能自免,颜回、曾参不能全身也(16)。何则?众好纯誉之人,非真贤也。公侯已下(17),玉石杂糅。贤士之行,善恶相苞(18)。夫采玉者破石拔玉,选士者弃恶取善。夫如是,累害之人负世以行(19),指击之者从何往哉! 【注释】 (1)“招”、“召”:《楚辞·招魂》王注:“以手曰招,以言曰召”,故疑此二字系误倒。下文有“高行招耻”,可证。引文可参见《荀子·劝学》。 (2)所在:存在的原因,原因所在。 (3)沐浴:洗澡,浸身。 (4)湿:据文意,疑“燥”之误。下文“火不苦热”,意与此同,可证。 (5)上文“何招召之有”,是分承“言有召患,行有招耻”二句。故疑此“招”前夺一“召”字,不然下文“以忠言召患”,则失去照应。 (6)太山:即泰山,在山东省中部,主峰玉皇顶在今山东泰安北。古称“东岳”,一称岱山、岱宗。太山之恶:这里形容罪恶大。 (7)名:占,有。 (8)玷(di4n店):白玉上的斑点。玷污:使有污点。 (9)噪:鸟争鸣,引申为叫骂。 (10)瑕(xi2侠):玉上的斑点。 (11)焦陈留君兄:据袁宏《后汉记》“陈留焦贶”疑作“陈留焦君贶”。陈留:郡名,在今河南开封东南。焦贶(ku4ng况):东汉人,做过博士和河东太守,有门徒数百人。 (12)名称:声望。兖(y3n演)州:州名,在今山东西南部,河南东部。 (13)芥:小草。纤芥:细微。 (14)从事:官名,刺史的属吏。 (15)刺史:官名。西汉武帝以后,全国分为十三部(州),每州设一名监察官对地方进行监督,叫做“刺史”。官阶低于郡守,绌(ch)触):通“黜”,贬斥,废免。 (16)“夫未进也。。不能全身也”,上文已见,在此使上下文意不连贯,不当重出,故疑是衍文。 (17)已:通“以”。 (18)苞:通“包”。 (19)负:背弃,违背。 【译文】 有人说:“说话会召来祸患,操行会招来耻辱,原因往往是由于他们是小人。”小人生来就具有祸患和耻辱,肚里怀着邪恶出生,心里怀着奸诈与人交往,整个身体都浸泡在累害之中,怎么谈得上是惹祸招耻!因此,那些火里产生的东西不怕干,水里生活的东西没有溺死的祸患。火不厌热,水不恨寒,气候的本性是这样,怎么能是惹祸招耻呢?君子,因忠诚正直的话惹祸,因高尚的操行招耻,哪个朝代不是这样!虽然这样,泰山样的罪恶,君子不会有;毛发样的好事,小人不会具备。以被污染来说,干净的容易遭受灰尘污染,洁白的容易招致污垢;以毁谤来说,品德忠贞贤良的被妒忌,才能高超出众的遭叫骂;以遭罪来说,忠诚正直的话会招惹祸患,高尚的操行会招致耻辱;以不完美来说,美玉会被说得有斑点,珍珠会被视为有残缺。陈留人焦贶,在兖州很有声望,操行完美,事迹高尚,没有细小差错,等到他该做从事的时候,刺史焦康却斥退不用。为什么呢?因为众人说好有正直美名的人,并非真正的贤人。公侯以下,人品好坏混杂,贤达士子的操行,善良邪恶相互杂糅。那开采美玉的人,任务在于破开石头取出美玉,选拔官吏的人,任务在于废弃邪恶选择贤良。真是这样,遭受累害的人违反世俗坚持自己的操行,那些指责攻击他们的人,又向哪里去(施展自己的手段)呢! [book_title]命禄篇第三 【题解】 本篇从理论上探讨了一个人“逢遇”或“累害”的根本原因。王充提出:“凡人遇偶及遭累害,皆由命也。”命分决定死生寿夭的寿命,与决定贫富贵贱的禄命。本篇着重谈禄命,所以篇命叫“命禄”。 王充认为,一个人的贫富贵贱归根到底是由“命”、“禄”——一种与生俱来的神秘力量所决定的。凡是“命”、“禄”决定了的,人力就无法改变。“命当贫贱,虽富贵之,犹涉祸患矣。命当富贵,虽贫贱之,犹逢福善矣。故命贵,从贱地自达;命贱,从富位自危。故夫富贵若有神助,贫贱若有鬼祸。” 本篇还指出:“智虑深而无财,才能高而无官。”家财万贯的“未必陶朱之智”,达官显贵的“未必稷、契之才”。这些都是对当时社会黑暗现象的揭露和挞伐。 【原文】 3·1凡人遇偶及遭累害(1),皆由命也。有死生寿夭之命,亦有贵贱贫富之命。自王公逮庶人(2),圣贤及下愚(3),凡有首目之类,含血之属,莫不有命。命当贫贱,虽富贵之,犹涉祸患矣(4)。命当富贵,虽贫贱之,犹逢福善矣(5)。故命贵,从贱地自达(6);命贱,从富位自危(7)。故夫富贵若有神助,贫贱若有鬼祸。命贵之人,俱学独达,并仕独迁;命富之人,俱求独得,并为独成(8),贫贱反此,难达,难迁,难成(9),获过受罪,疾病亡遗(10),失其富贵,贫贱矣。是故才高行厚,未必保其必富贵(11);智寡德薄,未可信其必贫贱。或时才高行厚(12),命恶,废而不进;知寡德薄,命善,兴而超逾(13)。故夫临事知愚(14),操行清浊,性与才也;仕宦贵贱,治产贫富(15),命与时也。命则不可勉,时则不可力,知者归之于天(16),故坦荡恬忽(17)。虽其贫贱,使富贵若凿沟伐薪,加勉力之趋,致强健之势(18),凿不休则沟深,斧不止则薪多,无命之人,皆得所愿,安得贫贱凶危之患哉?然则或时沟未通而遇湛(19),薪未多而遇虎。仕宦不贵,治产不富,凿沟遇湛、伐薪逢虎之类也。 【注释】 (1)遇偶:这里指碰巧迎合了君主或上司的心意而受到赏识和重用。累害:即三累三害,指受到来自乡里和朝廷的损害。 (2)逮(d4i代):至,到。 (3)下愚:地位低下而愚蠢的人。封建时代对劳动人民极不尊重的指称。 (4)涉:牵连,遭受。《事文类聚》卷三九“涉”后有“失其富贵”四字,可 (5)《事文类聚》卷三九“善”后有“离其贫贱”四字,可从。 (6)贱地:指贫贱的地位。达:发达,指做官、发财,得富贵。 (7)危:凶险,不安。这里指丧失富贵。 (8)为:做,干。这里指从事某种营利事业。 (9)“难成”之前,根据上下文意,疑脱“难得”二字。 (10)亡:失去,丢失。遗:遗失,丢失。 (11)必:章录杨校宋本作“可”,可从。 (12)或时:或是,或者。 (13)兴:起来。这里指起用。超:跳过。逾:超过。超逾:这里指越级提升。(14)临事:面对事情,处理事情。 (15)治产:这里指经营某项事业来积累财富。 (16)天:王充说的“天”,是一种物质实体,与汉儒有意志、能赏罚的“天”不同。他认为,每个人胚胎于母体时所承受的“气”,是“天”自然而然施放的,而这种“气”又形成了人的“命”,所以这里说“知者归之于天”。 (17)恬(ti2n田)忽:心中安然,忽视外界的事物。 (18)致:给予,施加。 (19)湛(h4n战):大水。 【译文】 凡是人碰巧迎合了君主或上司而受到赏识重用,与受到来自乡里和朝廷的损害,都是由于命。有死亡、出生、长寿、夭折的命,也有尊贵、卑贱、贫穷、富裕的命。从王公大臣到普通老百姓,圣人贤人到广大劳动人民,凡是有头脑、眼睛以及体内含着血液的动物,没有谁没有命。命应当贫贱的,即使现在富贵了,也还会遭受祸患,失去富贵;命应当富贵的,即使现在贫贱了,也还会遇上福善,脱离贫贱,所以,命该尊贵,也会从卑贱的地位自然得到富贵;命该贫贱,也会从富裕的地位自然地衰败。所以,富贵好像有神灵来辅助,贫贱好像有鬼魂来祸害。命贵的人,大家一起学习,只有他能当官;大家一起做官,只有他得到提拔。命富的人,大家一起寻求财富,只有他能得到;大家一起做生意,只有他得到成功。命贫、命贱的人,则与这种情况相反,很难发达做官,很难升迁提拔,很难求得财富,很难做成生意。要么有过错受到惩罚,要么得疾病意外丧失财富。失去其富贵,当然就贫贱了。这样,才能高超品行端庄,未必能保证就一定会富贵;智力低下品德恶劣,未必能断定就一定会贫贱。有时才能高超品行端庄的,因为命不好,被斥退而得不到提拔;但智力低下品德恶劣的,却因为命好,被任用而越级晋升。所以,处理事情的聪明与愚笨,操行的清白与污浊,是道德属性与才能的问题;做官,地位的高低,经营产业,财富的多寡,是命与时运的问题。命,不能强求改变,时运,也不能靠努力得到,明白的知道这一切的归宿在天,所以心地安然毫不在乎。要是现在很贫贱,如果要得到富贵就像挖沟砍柴那样,施加努力的趋势,加强强壮健康的势头,挖沟不停止则沟深,斧砍不停止则柴多,这样,没有富贵之命的人,都能得到自己所向往的富贵,那怎么会有贫贱、凶祸、危险的灾难呢?然而,有时沟还没有挖通,却遇到了大水,柴砍得不多却碰上了老虎。做官不显贵,经营产业不发财,挖沟遇到大水,砍柴碰上老虎,这都属于命不好一类。 【原文】 3·2有才不得施,有智不得行,或施而功不立,或行而事不成,虽才智如孔子,犹无成立之功。世俗见人节行高,则曰:“贤哲如此,何不贵?”见人谋虑深,则曰:“辩慧如此,何不富?”贵富有命福禄(1),不在贤哲与辩慧。故曰:富不可以筹策得,贵不可以才能成。智虑深而无财,才能高而无官。怀银纡紫(2),未必稷、契之才(3);积金累玉,未必陶朱之智(4)。或时下愚而千金,顽鲁而典城(5)。故宫御同才(6),其贵殊命;治生钧知(7),其富异禄。禄命有贫富(8),知不能丰杀(9);性命有贵贱(10),才不能进退。成王之才不如周公(11),桓公之知不若管仲(12),然成、桓受尊命,而周、管禀卑秩也(13)。案古人君希有不学于人臣(14),知博希有不为父师。然而人君犹以无能处主位,人臣犹以鸿才为厮役(15)。故贵贱在命,不在智愚;贫富在禄,不在顽慧。世之论事者,以才高当为将相(16),能下者宜为农商。见智能之士官位不至,怪而訾之曰(17):“是必毁于行操(18)。”行操之士,亦怪毁之曰:“是必乏于才知。”殊不知才知行操虽高,官位富禄有命。才智之人,以吉盛时举事而福至(19),人谓才智明审(20);凶衰祸来,谓愚暗(21)。不知吉凶之命,盛衰之禄也。 【注释】 (1)福:疑衍文。本篇以“命禄”为题,可一证。下文有“宦御同才,其贵殊命;治生钧知,其富异禄”,“命”、“禄”对言,可证。命禄:这里指禄命。 (2)银:指银质图章。汉代御史大夫和俸禄比二千石以上的官用这种印章。纡(y*于):系结。紫:指系在印纽上的紫色丝带。汉代的相国、丞相、太尉、将军、列侯用的金印上都束有紫色丝带。怀银纡紫:这里指当上大官。 (3)契(xi8谢):亦作偰、。。。传说中商的始祖,帝喾之子,母为简狄。曾助禹治水有功,被舜任为司徒,掌管教化。 (4)陶朱:即范蠡(l!里),字少伯,楚国宛(今河南南阳县)人。越国大夫,政家。助越王勾践灭吴后,弃官经商,到宋国的陶(今山东定陶西北)地成为大富翁,改名陶朱公。他认为物价贵贱的变化,决定于供求关系的有余和不足。事参见《史记·越王勾践世家》。 (5)顽:质地粗劣的。鲁:愚钝。典:主管,统辖。 (6)官御:疑作“宦御”。《礼记·曲礼》:“宦学事师。”郑注:“学或为御。”可证。宦御:做官。 (7)治生:谋生计。钧:通“均”。知:智慧,本领。 (8)命:疑衍文。下文有“贵贱在命,贫富在禄”,可证。 (9)丰杀:增减。 (10)性:疑衍文。下文有“贵贱在命,贫富在禄”,可证。 (11)成王:周成王。西周国王,姓姬,名诵。武王死时,年幼,由叔父周公旦摄政。周公东征胜利后,他大规模分封诸侯,设东都成周(今河南洛阳),确立官制和礼制,巩固西周王朝统治。 (12)桓公(?~公元前643年):春秋时齐国国君,五霸之一。姓姜,名小白。公元前685~前643年在位,是位有作为的政治家。管仲(?~公元前645年):名夷吾,字仲,亦敬仲。春秋时齐国颖上(颍水之滨)人。齐国大夫,政治家,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第一霸主,被齐桓公尊为“仲父”。知:同“智”。 (13)秩:官吏的俸禄。这里指禄命。 (14)案:察看,考察。 (15)厮:对人的轻蔑称呼。役:劳役,仆役。厮役:被使唤的人。这里指被君主使用的臣子。 (16)根据文意,疑“高”后本一“者”字。“才高者当为将相”,与下文“能下者宜为农商”对文,可证。 (17)訾(!子):非议。 (18)毁:坏,缺陷。 (19)吉:吉祥,吉利。盛:兴盛,茂盛。 (20)审:明悉。 (21)暗:不明。 【译文】 有才能得不到施展,有智慧得不到实施。或者是施展了却没有成功,或者是实施过却事不成,即使才能智慧都像孔子一样,还是没有办好事情,立下功劳。一般人见别人节操、品行高尚,就说:“这样贤良聪明,怎么不当大官?”见别人智谋深邃,就说:“这样会说机智,怎么没有发大财?”其实,做大官发大财是有禄命的,不在乎是否贤良聪明与会说机智。所以说:财富不能靠计谋得到,显贵不能凭才能实现。智谋再深邃发不了大财,才能再高超也当不了大官。纵然身怀银印金印,当了相国、丞相,也未必有稷、契的才能;纵然堆金如山,积玉如海,也未必有陶朱公的智力。有时反而很愚蠢的人却拥有千金,质劣愚钝的人却统辖城池。可见,做官的才能相同,但命不一样官就会有大小,经营生计的智慧一样,但禄命不同就会有贫富。禄命有贫富,人的智慧不能使它增加或减少;人命有贵贱,人的才能不能使它升迁或斥退。成王的才能不如周公,桓公的智慧不如管仲,然而成王,桓公接受的是尊贵的命,而周公、管仲承受的是卑贱的命。根据考察,古代的君主很少有不向臣子学习的,学识渊博的人很少不被封为“父师”(太师)的。虽然这样,君主还是以无能处于一国之长,臣子还是以大才被使唤。所以贵贱在命,不在聪明与愚蠢;贫富在禄,不在质劣与智慧。社会上的议论者,都认为才高的应该做将相,才低的只宜事农商。见到智慧才高的人没有得官做,就责怪并且非议他说:“这一定是在操行方面有问题。”见到操行高尚的人,也责怪诋毁他说:“这一定是在才智方面有所不足。”殊不知,他们的才能、智慧、品行、节操虽然都很高,但是官位的高低,财富、俸禄的多少,都是由命决定的。有才能智慧的人,在命吉、禄盛的时候办事就会得福,人们就会说他才智高明;在命凶、禄衰的时候办事就会遭受灾祸,人们就会说他愚昧。这是人们不知道命有吉、凶,禄有盛、衰的缘故。 【原文】 3·3白圭、子贡转货致富(1),积累金玉(2),人谓术善学明(3)。主父偃辱贱于齐(4),排摈不用(5),赴阙举疏(6),遂用于汉,官至齐相。赵人徐乐亦上书(7),与偃章会(8),上善其言,征拜为郎(9)。人谓偃之才,乐之慧,非也。儒者明说一经,习之京师,明如匡稚圭(10),深如赵子都(11),初阶甲乙之科(12),迁转至郎、博士(13),人谓经明才高所得,非也。而说若范雎之干秦明(14),封为应侯,蔡泽之说范雎(15),拜为客卿(16),人谓雎、泽美善所致,非也。皆命禄贵富善至之时也。 【注释】 (1)白圭(gu9规):战国魏文侯时人,善经商。子贡(公元前520年~?):姓端木,名赐,字子贡。春秋时卫国人,孔子的学生。能言善辩;善经商,家累千金,所至之处和王侯贵族分庭抗礼。曾任鲁、卫相。转货:转移货物,指做买卖。 (2)以上事参见《史记·货殖列传》。 (3)学:学问。这里指做买卖的诀窍。“明”字后脱“非也”二字。下文“人谓偃之广,乐之慧,非也”,“人谓经明才高所得,非也”,“人谓雎、泽美善所致,非也”,可证。 (4)主父偃(y3n演)(?~公元前127年):姓主父,名偃。西汉临菑人。原在汉初分封的齐国受到排挤,地位低贱。后给汉武帝上书谈论政事,被任命为郎中,官至齐国相(相当于郡太守)。齐:汉初分封的诸侯王国,在今山东北部。 (5)排摈(b@n宾去):排挤抛弃。 (6)阙:皇宫门前两边的楼,后作为皇宫或皇门的代称。疏:大臣言事的奏章。(7)赵:汉初分封的诸侯王国,在今河北南部。徐乐:西汉无终(今天津蓟县)人。曾上书给汉武帝阐明自己的政治主张,被任命为郎中。 (8)章:奏章。会:恰巧碰上。 (9)郎:古代官名,为帝王侍从官的通称。以上事参见《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 (10)匡稚圭:匡衡,字稚圭,西汉东海承(今山东苍山兰陵镇)人。家贫,为人佣作。从博士受《诗经》,后来经学绝伦。元帝时累官至丞相。参见《汉书·匡衡孔马传·匡衡》。 (11)深:精通。赵:据《汉书·鲍宣传》应为“鲍”字。鲍子都:鲍宣,字子都,西汉高城人。好学精通经典,曾位郎、大夫、司隶校尉等职。王莽执政,宣不附己,以事入狱,自杀。参见《汉书·王贡两龚鲍传·鲍宣》。 (12)阶:经过,通过。甲乙之科:汉代选拔官吏的一种考试制度,分甲乙丙三类,考中甲科任郎中,乙科任太子舍人,丙科任文学掌故。 (13)迁转:提升,调用。博士:中国古代学官名。源于战国。秦及汉初,博士的职责主要是掌管图书典册,通古今,是皇帝的顾问。汉武帝时设五经博士,专掌经学传授。《汉官仪》:“博士,秦官也。武帝初置五经博士,后增至十四人。” (14)说(shu@税):这里指善于游说。范雎(j&居)(?~公元前255年):一作范且,误作范睢,字叔,战国时魏国人。因事为须贾所诬,被魏相魏齐派人笞击折胁。后化名入秦,游说秦昭王,受到赏识和重用,并任为相,封于应(今河南宝丰西南),称应侯。干(g1n甘):求取。这里指通过游说希望受到重用。 明:据《史记·范雎蔡泽列传》作“昭”,可从。秦昭:即秦昭王,秦昭襄王。战国时秦国国君,名稷。公元前306~前251年在位。先任用白起为将战胜三晋、齐、楚等国,后任用范雎为相,在长平(今山西高平西北)大胜赵军,奠定了以后秦统一的基础。 (15)蔡泽:战国时燕国人,曾游说范雎,范雎把他推荐给秦昭王,被任命为客卿和相国。 (16)客卿:战国时各诸侯国授给从别国来本国任职的一种官名。意思是以客礼相待。以上事参见《史记·范雎蔡泽列传》。 【译文】 白圭、子贡做买卖致富,积累了不少金银、宝玉,人们就说他们办法好,做买卖的诀窍高明,其实不对。主父偃在齐国地位低贱,被排斥靠边不用,于是到宫前呈献奏章,终于被汉室任用,官做到齐国的相。赵国人徐乐也上奏章,与主父偃的恰巧碰在一起,皇上赞赏他们的意见,征召任命为郎。人们就说主父偃有才能,徐乐有智慧,这话不对。一般读书人要熟悉而且能解释一种经书,然后到京城去学习,像匡稚圭那样精通经学,如鲍子都那样深明儒道,开初经过甲乙科的考试,就升转到郎、博士,人们就说他们是由于经学高明才能高超所获得,这话也不对。如说到游说,像范雎去求见秦昭王,被封为应侯,蔡泽去游说范雎,被任用为客卿,人们就说这是范雎、蔡泽操行完美贤良所得到的,这话还是不对。其实,这都是因为他们命禄贵富都好,而且遇上了极好的时机。 【原文】 3·4孔子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1)。”鲁平公欲见孟子(2),嬖人臧仓毁孟子而止(3)。孟子曰:“天也(4)!”孔子圣人,孟子贤者,诲人安道,不失是非,称言命者,有命审也。《淮南书》曰(5):“仁鄙在时不在行(6),利害在命不在智(7)。”贾生曰(8):“天不可与期(9),道不可与谋。迟速有命,焉识其时(10)?”高祖击黥布(11),为流矢所中,疾甚。吕后迎良医(12),医曰:“可治。”高祖骂之曰:“吾以布衣提三尺剑取天下,此非天命乎!命乃在天,虽扁鹊何益(13)!”韩信与帝论兵(14),谓高祖曰:“陛下所谓天授,非智力所得(15)。”扬子云曰(16):“遇不遇,命也(17)。”太史公曰(18):“富贵不违贫贱(19),贫贱不违富贵(20)。”是谓从富贵为贫贱,从贫贱为富贵也。夫富贵不欲为贫贱,贫贱自至;贫贱不求为富贵,富贵自得也。春夏囚死(21),秋冬王相,非能为之也;日朝出而暮入,非求之也(22),天道自然。代王自代入为文帝(23),周亚夫以庶子为条侯(24)。此时代王非太子,亚夫非適嗣(25),逢时遇会(26),卓然卒至。命贫以力勤致富,富至而死;命贱以才能取贵,贵至而免。才力而致富贵,命禄不能奉持(27),犹器之盈量,手之持重也。器受一升,以一升则平,受之如过一升,则满溢也;手举一钧(28),以一钧则平,举之过一钧(29),则踬仆矣(30)。前世明是非,归之于命也,命审然也。信命者,则可幽居俟时,不须劳精苦形求索之也,犹珠玉之在山泽(31)。 【注释】 (1)引文参见《论语·颜渊》。 (2)鲁平公:战国时鲁国国君,公元前314~前296年在位。 (3)嬖(b@闭)人:受宠爱的人。 (4)事参见《孟子·梁惠王下》。 (5)《淮南书》:即《淮南子》,西汉淮南王刘安及其门客苏非、李尚、伍被等著。书中以道家思想为主,糅合了儒、法、阴阳五行等家,一般认为是杂家著作。 (6)仁:品德高尚。这里指尊贵。 (7)引文参见《淮南子·齐俗训》。 (8)贾生:贾谊(公元前200~前168年):西汉洛阳(今河南洛阳东)人,时称贾生,是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曾上书给汉文帝,建议削弱诸侯势力,加强中央集权,受到汉文帝的重视。 (9)与(y)预):参预。与期:预测。 (10)引文参见《史记·屈原贾生列传》。 (11)高祖:汉高祖刘邦(公元前256~前195年),字季,沛县(今属江苏)人,西汉王朝的建立者,公元前202~前195年)在位,秦末农民起义军的领袖之一。陈胜、吴广失败后,他继续领导农民军,推翻秦二世统治,战胜地方割据势力,重新统一全国,建立汉王朝,是位有作为的政治家。黥(q0ng情)布:即英布(?~前195年),西汉六县(今安徽六安东北)人,曾因犯罪被处黥刑(在面部刺字),故又称黥布。秦末率骊山刑徒起义,属项羽,楚汉战争中归属刘邦,封淮南王。汉初,因彭越、韩信相继被刘邦所杀,因此起兵反叛,战败逃到江南,被长沙王诱杀。参见《史记·黥布列传》。 (12)吕后(公元前241~前180年):汉高祖皇后,名雉,字娥姁(x(许)。汉惠帝死后,临朝称制,并分封吕氏宗族为王侯,控制南北军;又以审食其为左丞相,掌握实权。她死后,诸吕拟发动叛乱,为太尉周勃等所平定。 (13)扁鹊:姓秦,名越人,渤海鄚(今河北任丘)人。战国时代著名医学家,学医于长桑君,有丰富的医疗实践经验,擅长各科。因治秦武王病,被太医令李醢妒忌杀害。以上事参见《史记·高祖本纪》。 (14)韩信(?~公元前196年):汉初诸侯王。淮阴(今江苏清江西南)人。初属项羽,继归刘邦,被任为大将,后封为齐王。汉朝建立改封楚王。后有人告他谋反,降为淮阴侯。又被告与陈豨(s9希)勾结在长安谋反,为吕后所杀。帝:指汉高祖刘邦。 (15)引文参见《史记·淮阴侯列传》。 (16)扬子云:扬(杨)雄(公元前53~公元18年),字子云,蜀郡成都(今属四川)人。王莽时校书天禄阁,官为大夫。西汉著名文学家、哲学家、语言学家,著有《法言》、《太玄》、《方言》等书,及《长杨赋》、《甘泉赋》、《羽猎赋》等赋。 (17)引文参见《汉书·扬雄传》。 (18)太史公:司马迁(公元前145~前86年左右),字子长,夏阳(今陕西韩城南)人。西汉著名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继父职任太史令,故称太史公。著有我国最早的通史《史记》。 (19)违:违背,相反。这里指排斥。 (20)引文出处不详。 (21)囚、死:“王”、“相”、“死”、“囚”、“休”是汉代阴阳五行家特用的概念。他们认为木、火、土、金、水五行,在不同季节,兴衰的情况有变化,并用“王”、“相”、“死”、“囚”、“休”来描述上面的不同情况。“王”指君主,引申为旺盛;“相”指宰相,王的辅佐,引申为强壮;“死”指“王”之反对者死亡,引申为丧失生命力;“囚”指“王”所畏惧者被禁锢,引申为生命力极弱;“休”指“王”之父年老退休,引申为生命力衰退。例如春天木王、火相、土死、金囚、水休;秋天是金王、水相、土休、火囚、木死等等。王充在这里以五行交替兴衰作比喻,来说明贫富贵贱是“命”、“禄”决定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22)根据文意,疑“非”后夺一“能”字。上文“非能为之也”与“非能求之也”,文例一致,可证。 (23)代:汉初分封的诸侯王国,在今河北西部、山西东北部。代王:汉文帝登基前的封号。文帝是惠帝的异母弟弟,曾被封为代王。惠帝、吕后死后,大臣们拥立他为帝。参见《史记·孝文本纪》。 (24)周亚夫(?~公元前143年):西汉名将。沛县(今属江苏)人。西汉初绛侯周勃的儿子,被封条(今河北景县)侯。后又任太尉,带兵讨平吴楚等七国之乱,迁升为丞相。庶子:指妾生的儿子。这种人按封建时代的规定很少有继承王位或爵位的可能,但周勃的嫡子因私买御物获罪被免除爵位,所以周亚夫才被选中封侯。参见《史记·绛侯周勃世家》。 (25)適(d0敌):通“嫡”,指妻生的儿子。嗣(s@四):继承人。 (26)遇会:碰上时机。 (27)奉持:保持,保住。 (28)钧:古代的重量单位,每钧三十斤。 (29)疑:“之”后夺一“如”字。与上文“受之如过一升”文例一致,可证。(30)踬(h@志)仆:被摔倒。 (31)《太平御览》卷八○三引《论衡》文“山泽”之后,有“不求贵价于人,人自贵之”十字,可从。 【译文】 孔子说:“人的死生由命来决定,富贵由天来安排。”鲁平公想见孟子,由于宠臣臧仓在他面前诽谤孟子而没有见成。孟子说:“这是天命啊!”孔子是圣人,孟子是贤人,教导人们要遵守儒道,不能违背是非标准,连他们都声称有命,可见命的存在是明摆着的。《淮南书》上说:“尊贵与低贱在于时运不在于操行,利益与祸害在于命而不在于智慧。”贾生说:“天是不可预测的,天道也是不可事前谋划的。生命的长短由命来支配,怎么能知道具体的时间呢?”汉高祖追击黥布,被飞来的箭射中,病得很历害,吕后请来良医,医生诊后说:“可以治好。”高祖则骂道:“我以老百姓身份,提着三尺长的剑取得天下,这不是天命吗!命决定于天,即使扁鹊来治又有什么好处!”韩信与汉高祖议论打仗,对高祖说:“陛下的军事才能正像一般人所说的那样,是天给的,不是靠智慧能力取得的。”扬子云说:“被不被赏识重用,命中注定。”太史公说:“现在富贵不排斥今后会贫贱,现在贫贱也不排斥今后会富贵。”这就是说,从富贵可以变成贫贱,从贫贱也可以变成富贵。失去富贵的人不希望贫贱,贫贱会自然到来;贫贱的人不追求变成富贵,富贵会自然得到。春天、夏天生命力极弱和丧失生命力的东西,到秋天、冬天就会旺盛、强壮起来,这不是能力所做得到的;太阳早晨升起,傍晚落下,这也不是能力寻求得来的,而是天道自然如此。代王从代地入京城称文帝,周亚夫以庶子被封为条侯。当时代王并非是太子,周亚夫也并非是嫡系继承人,而是他们正巧碰上时机,好事便异乎寻常地突然降临。命贫的想靠力气勤劳来致富,等财富到手人却死了;命贱的想凭才能超群取得尊贵地位,等刚当上大官却又被罢免了。这就是说,靠才智和力量得到的富贵,因为命禄已定是保不住的,就好比器皿装得过量,手里拿的东西过重一样,器皿能容纳一升,倒入一升则刚好与器皿口平齐,容量如果超过一升,就会溢满外流;手能举起三十斤,举三十斤则刚好与上举的能力相等,举的东西如果超过三十斤,就会摔倒。前世的人是明辨是非的,把人生的一切都归之于命,可见命显然是这样的。相信命的,就可以隐居等待时机,不须劳神劳体去苦苦追求,好像珍珠宝玉藏在深山大泽,不需向人们求取高价,人们自然会出高价购买它一样。 【原文】 3·5天命难知,人不耐审(1),虽有厚命,犹不自信,故必求之也。如自知,虽逃富避贵,终不得离。故曰:“力胜贫,慎胜祸(2)。”勉力勤事以致富,砥才明操以取贵(3),废时失务,欲望富贵,不可得也。虽云有命,当须索之。如信命不求,谓当自至,可不假而自得(4),不作而自成,不行而自至?夫命富之人,筋力自强;命贵之人,才智自高,若千里之马(5),头目蹄足自相副也(6)。有求而不得者矣,未必不求而得之者也。精学不求贵,贵自至矣。力作不求富,富自到矣。 【注释】 (1)耐(n6ng能):通“能”。 (2)引文参见《说苑·说丛》。 (3)砥(d!抵):磨,磨炼。明:培养。 (4)假:借。 (5)《意林》引《论衡》文,“马”下有“气力自劲”四字,可从。 (6)副:相称,符合。 【译文】 天命难以知道,人不可能明白,即使有非常好的命,还自己不知道,反而一定要去追求它。如果自己知道命非常好,即使想逃避富贵,也始终摆脱不了。所以说:“勤劳能够克服贫贱,谨慎能够防止灾祸”,努力干事业以求致富,磨炼才能培养德操以求取得功名,浪费时间不务正业,想望富贵,是不可能得到的。虽说有命,还是应当,而且必须去追求它。如果只相信命而不去追求,说它会自动到来,难道可以不借助外力就能自然得到,不干就能自然成功,不行动就能自然达到?其实,命富的人,筋力自然强健;命贵的人,才智自然高超,像千里马,它的气力与力量,头、眼和蹄子都与本身的美名相称。有追求而得不到的,未必是不去追求就能得到的人。所以,专心学习不去追求尊贵,尊贵会自然得到。努力劳作不去寻求财富,财富会也自然到来。 【原文】 3·6富贵之福,不可求致;贫贱之祸,不可苟除也。由此言之,有富贵之命,不求自得。信命者曰:“自知吉,不待求也。天命吉厚,不求自得;天命凶厚,求之无益。”夫物不求而自生,则人亦有不求贵而贵者矣。人情有不教而自善者,有教而终不善者矣。天性,犹命也。越王翳逃山中(1),至诚不愿,自冀得代(2)。越人熏其穴,遂不得免,强立为君(3)。而天命当然(4),虽逃避之,终不得离。故夫不求自得之贵欤! 【注释】 (1)越王翳(y@义):春秋时越国太子翳,他不愿意继承王位,逃到山洞中去躲避,后来越人用火熏山洞,强迫他出来,立他为王。 (2)冀:希望。 (3)以上事参见《淮南子·原道训》。 (4)而:根据文意,疑“如”字之误。 【译文】 富贵之命决定的福,是不能追求得到的;贫贱之命决定的祸,是不能随意除掉的。这样说来,有富贵的命,不求能自得。相信命的人说:“自己知道命是吉利的,就不需要去追求了。天命非常吉利,不求能自得;要是天命非常凶险,求之也无益。”作物,人不贪图它却能自己发芽生长,而人也有不追求显贵却显贵的。人的性情有不教而能自我完善的,有教了而始终完美不了的。天性,就是命。越王翳逃入山中,极诚心地不愿当王,自己希望能有人代替他。越人用火熏他躲避的山洞,终于不能避免,被迫强立为国君。如果天命注定应当如此,即使一时逃避了,最终还是不能摆脱。所以,这是不去追求而自然得到的尊贵啊! [book_title]气寿篇第四 【题解】 本篇论述人的寿命与承气的关系,故篇名叫“气寿”。王充认为,人寿命的长短不是上天有意安排的,而是取决于人在母胎里承受气的多少厚薄。承受气多的厚的,身体强健,寿命长,能活到百岁;反之则体弱,命短,夭折。他用妇女生育过多、过密,孩子会早死的事例加以证明,有一定的科学道理。但把寿命长短说成是先天注定的,无法改变的,则又表现出宿命论的一面。 【原文】 4·1凡人禀命有二品:一曰所当触值之命(1),二曰强弱寿夭之命。所当触值,谓兵、烧、压、溺也(2)。强寿弱夭(3),谓禀气渥薄也(4)。兵、烧、压、溺,遭以所禀为命(5),未必有审期也。若夫强弱夭寿,以百为数,不至百者,气自不足也。夫禀气渥则其体强,体强则其命长;气薄则其体弱,体弱则命短,命短则多病,寿短。始生而死,未产而伤,禀之薄弱也。渥强之人,不卒其寿(6)。若夫无所遭遇,虚居困劣(7),短气而死,此禀之薄,用之竭也。此与始生而死,未产而伤,一命也。皆由禀气不足,不自致于百也(8)。 【注释】 (1)当:方,值。触:接触,遭受。值:逢,遇。所当触值之命:王充有时也称它为“触值之命”或“遭命”,指注定会遭到外来的、不可预测的凶祸(如战争、火灾、压、溺)而死亡的“命”。 (2)兵、烧、压、溺:指被兵器杀死,火烧死,土压死,水淹死。 (3)“强寿弱夭”是复述上文,疑应从上文“强弱寿夭”。 (4)气:又称元气。王充认为气是构成人和万物的物质元素,是天地星宿在不断运动中自然而然地施放出来的。 (5)这句话可能有脱误,根据《命义篇》,这句话的大意是:是人在母体禀气时,遭到了凶恶环境(例如大雷雨)的影响而形成的一种命。 (6)不:疑作“必”。本书《命义篇》有:“禀得坚强之性,则气渥而体坚强,坚强则寿命长。”义与此同,可证。卒:尽。 (7)劣:弱。指人气短力绌。 (8)致:达到。 【译文】 人们承受(气而形成的)寿命有两种:一是恰好碰上(意外情况短命) 的命,二是因身体强弱而造成的寿命长短的命。恰好碰上的意外情况,为被兵器杀死,火烧死,土压死,水淹死。体强长寿,体弱夭折,是说人承受气的厚薄多少。被兵器杀死、火烧死、土压死、水淹死,是以遇上的承受的意外情况来决定的命,这就未必有确定的日期。至于说人因身体强弱而造成的寿命长短,是以一百岁为界限,活不到一百岁,是因为承受的气本身不充足,如果承受的气多他的体质就强健,体质强健他的寿命就长;要是承受的气少他的体质就虚弱,体质虚弱寿命就短,寿命短就多病,短寿。刚生出来就死了,还没有出生就亡了,都是承受的气太少了的缘故。承受的气多,体质强健的人,必定能活满他的百岁寿限。至于说没有什么坎坷的遭遇,闲居在家,都会感到疲乏气短,气短而死,这是承受的气少,被用尽了的缘故。这与刚生出就死了,没有出生就亡了的,同属一种命,都因为承受的气不充足,不能自己活到一百岁。 【原文】 4·2人之禀气,或充实而坚强,或虚劣而软弱。充实坚强,其年寿;虚劣软弱,失弃其身。天地生物,物有不遂(1);父母生子,子有不就(2)。物有为实,枯死为堕;人有为儿(3),夭命而伤。使实不枯,亦至满岁;使儿不伤,亦至百年。然为实、儿而死枯者,禀气薄,则虽形体完,其虚劣气少,不能充也(4)。儿生,号啼之声鸿朗高畅者寿,嘶喝湿下者夭(5)。何则?禀寿夭之命,以气多少为主性也(6)。妇人疏字者子活(7),数乳者子死(8)。何则?疏而气渥,子坚强;数而气薄,子软弱也。怀子,而前已产子死(9),则谓所怀不活,名之曰怀(10)。其意以为,已产之子死,故感伤之子失其性矣(11)。所产子死,所怀子凶者(12),字乳亟数(13),气薄不能成也。虽成人形体,则易感伤,独先疾病,病独不治。 【注释】 (1)遂:成功,顺利。 (2)就:成就,成功。 (3)为:造,形成。人有为儿:有的婴儿出生了。 (4)充:满,足。这里指充满整个果实或婴儿身体。 (5)嘶喝:声音沙哑。湿下:这里指声音低小。 (6)性:性命,生命。 (7)字:怀孕,生育。 (8)数(shu^朔):频繁,多。乳:生育。 (9)而:如果。 (10)怀:疑“殰”之误。殰(d*读):胎未出生而死。 (11)感伤之子:悲伤时所怀的胎儿。 (12)凶:不吉,不幸。这里指夭亡。 (13)亟(q@气):屡次,多。 【译文】 人承受气,有的充实而坚强,有的虚少而软弱。充实坚强的,他的寿命就长;虚少软弱的,就会丧失他的生命。天地生出万物,万物中有的长不成;父母生下子女,子女有的长不大。万物长成了果实,却会枯死落下。人生出了子女,却会短命死亡。假使果实不枯死,也能够长到成熟;假使子女不死亡,也能够活到百岁。然而,长成了果实,生下了子女之所以会枯死短命,那是因为承受的气太稀薄,虽然他们形体完整了,但是由于他们承受的气虚而少,不能充满整个果实和身体。婴儿出生,哭喊声宏亮高亢畅通的就会长寿,声音沙哑低小的就会夭折。为什么呢?因为承受长寿、夭折的命,是由气的多少来决定它的。妇女少怀孕,子女就会存活,多生育,子女则活不成。那又为什么呢?因为生育少气充足,子女体质坚强;生育频繁气稀少,子女体质软弱。怀孕时,如果先前生下的孩子死了,人们就会认为这次所怀的胎儿活不成,于是命名它叫“殰”。他们的意思认为,早先生下来的孩子死了,(母亲必然很悲痛),所以悲伤时怀的胎儿就会失去他的正常寿命。生下孩子死过的人,所怀的胎儿不吉利,生育频繁,由于承受的气稀薄,胎儿不能形成。即使长成人的形体,也容易感染疾病受到伤害,而且唯独他比别人先得疾病,这种疾病唯独又治不好。 【原文】 4·3百岁之命,是其正也(1)。不能满百者,虽非正,犹为命也。譬犹人形一丈,正形也。名男子为丈夫,尊公妪为丈人(2)。不满丈者,失其正也。虽失其正,犹乃为形也。夫形不可以不满丈之故,谓之非形,犹命不可以不满百之故,谓之非命也。非天有长短之命,而人各有禀受也。由此言之,人受气命于天,卒与不卒(3),同也。语曰:“图王不成(4),其弊可以霸(5)。”霸者,王之弊也。霸本当至于王,犹寿当至于百也。不能成王,退而为霸;不能至百,消而为夭。王霸同一业,优劣异名;寿夭或一气(6),长短殊数。 【注释】 (1)正:正当,正常。这里指“正命”,即正常的寿限。 (2)妪(y)玉):年老的妇女。丈人:对老头、老妇的尊称。 (3)卒:年老寿终。卒与不卒:这里指能不能活百岁。 (4)王:王业。指像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所建立的功业。 (5)弊:败。这里是退一步、次一等的意思。霸:霸业。指像齐桓公等“五霸”所建立的功业。汉代一般认为“王业”比“霸业”高一等。引文参见桓谭《新论·王霸》、《后汉书·隗嚣列传》。 (6)或:疑作“同”。上文有“王霸同一业”句式相同,可一证。递修本作“同”,可二证。 【译文】 活到百岁,是人的正常寿限。不能活满百岁的,虽然不是正常寿限,但仍是寿命。比如人的身高一丈,是正常形体。所以称男子为丈夫,尊称老头,老妇为丈人。不满一丈的,就丧失了人的正常身高。即使丧失了人的正常身高,但仍就是人体。身高不能因为不满一丈的缘故,就说他不是人体,如同人的寿命不能因为不满一百岁的缘故,就说他不是寿命。不是天支配着人寿命的长短,而是人承受的气各有不同。这样说来,人是从天那儿承受气与命,能不能活满百岁,都相同。俗话说:“谋取王业不成,退一步大约能称霸。”霸业,比王业次一等。霸业本来应当达成王业的,就像人的寿命应当活到百岁一样。不能成就王业,退而称霸;不能活到百岁,缩短而为夭折。王业霸业同是治国之业,只是优劣的不同名称;长寿与短命同是承受一种气,只是寿命时间长短不同。 【原文】 4·4何以知不满百为夭者?百岁之命也,以其形体小大长短同一等也。 百岁之身,五十之体,无以异也。身体不异,血气不殊。鸟兽与人异形,故其年寿与人殊数。何以明人年以百为寿也?世间有矣。儒者说曰:太平之时,人民侗长(1),百岁左右,气和之所生也(2)。《尧典》曰(3):“朕在位七十载。”求禅得舜(4),舜征三十岁在位(5)。尧退而老,八岁而终,至殂落九十八岁(6)。未在位之时,必已成人,今计数百有余矣。又曰:“舜生三十,征用三十(7),在位五十载,陟方乃死(8)。适百岁矣。文王谓武王曰:“我百,尔九十,吾与尔三焉(9)。”文王九十七而薨(10),武王九十三而崩(11)。周公,武王之弟也,兄弟相差不过十年。武王崩,周公居摄七年(12),复政退老,出入百岁矣(13)。邵公(14),周公之兄也,至康王之时(15),尚为太保(16),出入百有余岁矣。圣人禀和气(17),故年命得正数(18)。气和为治平(19),故太平之世多长寿人。百岁之寿,盖人年之正数也,犹物至秋而死,物命之正期也,物先秋后秋,则亦如人死或增百岁或减百也。先秋后秋为期,增百减百为数。物或出地而死,犹人始生而夭也。物或逾秋不死,亦如人年多度百至于三百也。传称老子二百余岁(20),邵公百八十。高宗享国百年(21),周穆王享国百年(22),并未享国之时,皆出百三十、四十岁矣。 【注释】 (1)侗(t#ng通)长:高大。 (2)气:这里指阴阳之气。 (3)《尧典》:儒家经书《尚书》中的一篇。 (4)禅(sh4n善):禅让,君主让位给贤者。 (5)三:《史记·五帝本纪》作“二”,可从。 (6)殂(c*粗阳)落:死亡。 (7)用:《尚书》原文作“庸”。三:《史记·五帝本纪》作“二”,可从。 (8)陟(h@治)方:帝王到各地巡游。传说舜到南方巡游时死去。 (9)引文参见《礼记·文王世子》。 (10)薨(h#ng轰):周代诸侯死亡称“薨”。《礼记·曲礼下》:“天子死崩,诸侯曰薨。” (11)崩:古代帝、后死亡称“崩”。以上参见《礼记·文王世子》。 (12)居摄:代理未成年君主执政。 (13)出入:特指呼吸。这里是活的意思。 (14)邵公:即召公、召康王。周文王的儿子姬奭(sh@士)。因采邑在召(今陕西岐山西南),故称召公或召伯。曾佐武王灭商,被封于北燕。成王时任太保,与其弟周公旦分陕而治,陕以西由他治理。 (15)康王:周康王,成王之子姬钊。 (16)太保:官名,西周设置,负责辅导君主。 (17)和气:王充指的是阴气、阳气协调和谐之气,他认为承受了这种气就可以长寿。但有时他又认为这种气具有道德属性,“圣人”就是承受过这种气的。 (18)正数:正常寿限,指一百岁。 (19)治平:社会安定,天下太平。王充认为社会的安定是由一种不可抗拒的自然力量所支配的。 (20)老子:春秋时思想家,道家的创始人。一说即老聃,姓李名耳,字伯阳,春秋时期楚国人,做过周朝“守藏室之史”(管理藏书的史官),孔子曾向他问礼,后退隐。据说《老子》一书为他所著。一说老子即太史儋,或者莱子。参见《史记·老庄申韩列传》。 (21)高宗:商朝国君武丁,死后被祀为高宗。从公元前1254年起在位五十九年。享国:享有其国,指帝王在位。参见《汉书·杜因传·钦》。 (22)周穆王:姓姬,名满。西周国君,在位五十五年。享国百年:《尚书·吕刑》:“王享国百年。” 【译文】 怎么知道不满一百岁死去的算夭亡呢?以百岁作人的正常寿命,是因为人身体的大小、高矮都一样(差不多)。百岁人的身体,与五十岁人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同。他们身体一样,血与气也相同。鸟兽与人有不同的形体,所以它们的生命长短与人的寿数不同。怎么能证明人的年龄以百岁为寿数呢?(百岁的人)世间是有的。儒者说:“社会太平的时候,人民身体高大,能活到百岁左右,那是由于阴气阳气调和而成的缘故。《尧典》上说:“我尧在位七十年。”寻求禅让找到了舜,舜被征召二十年后才即位。尧退位养老,八年后去世,到死时已是九十八岁。没有在位的时候,一定已经成人,如今计算岁数也该有一百多岁了。又说:“舜有三十岁,被召用二十年,在位五十年,到去各地巡游时才死。”应当有百岁了。文王对武王说:“我一百岁,你九十岁,我给你三岁。”那文王就是九十七岁死,武王是九十三岁死。周公,是武王的弟弟,兄弟相差不过十岁。武王死,周公摄政七年,还政退休养老,活到百岁上下。邵公,周公的兄长,到康王时,还做了太保,活了一百多岁。圣人承受的是和气,所以年龄都活到了百岁。阴气阳气调和使社会得到安定,天下太平,所以,太平社会多长寿的人。百岁的寿命,大概是人年龄的正常寿限,就像植物到秋死去,是植物生命的正常期限。人超过百岁死与不到百岁死也标志正常寿限。植物有的在秋天前死去,有的在秋天后死去,这也同有人超过百岁死,有人不到百岁死一样。植物秋前死与秋后死都算正常期限。植物有的长出地面而死,就像人刚出生而夭亡。植物有的过了秋天不死,也同人的年龄超过百岁达到三百岁一样。传说老子有二百多岁,邵公有一百八十岁。高宗在位一百年,周穆王在位一百年,加上没有在位的时间,都超出了一百三四十岁了。 [book_title]幸偶篇第五 【题解】 本篇主要阐述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一切好的结果都具有侥幸性和偶然性,所以篇名“幸偶”。 王充在本篇里,用各种事例反复说明,人和万物“遭祸福”都是因为“有幸有不幸”,“有偶有不偶”,就是说,都是偶然的。而自然界与人类社会中体现出来的这种差异,这种偶然性,又都是由偶然承受的气不同而形成的,并非是天施放气时有所偏袒。“俱禀元气,或独为人,或为禽兽。并为人,或贵或贱,或贫或富。富或累金,贫或乞食;贵至封侯,贱至奴仆。非天禀施有左右(偏袒)也,人物受性有厚薄也。”而这种偶然性又是自然注定的,无力改变的。“命则不可勉,时则不可力。”于是乎,一切不幸者便无可奈何,只得听天由命 【原文】 5·1凡人操行有贤有愚,及遭祸福,有幸有不幸(1);举事有是有非,及触赏罚,有偶有不偶(2)。并时遭兵,隐者不中;同日被霜,蔽者不伤。中伤未必恶,隐蔽未必善。隐蔽幸,中伤不幸。俱欲纳忠(3),或赏或罚;并欲有益,或信或疑。赏而信者未必真,罚而疑者未必伪,赏信者偶,罚疑不偶也。 【注释】 (1)幸:幸运,侥幸。这里指偶然得福或侥幸免祸。 (2)偶:本篇中所说的“偶”有两个含义:一个是偶合,双方一致,受到赏识和重用;另一个是偶然、碰巧。这里是前一个含义。 (3)纳:送进,贡献。 【译文】 人的操行有的贤良有的愚昧,至于碰上灾祸福禄的时候,有的幸运,有的倒霉;做事行动有的对,有的错,至于遇到奖赏惩罚,有的受到赏识重用,有的则被斥责贬黜。同时碰上打仗,隐蔽的人不被击中;就像植物同一天被霜冻,有遮盖的不会受伤害。被中伤的未必是坏人,隐蔽的未必是好人。隐蔽的是幸运,中伤的算倒霉。大家都想向君主表示效忠,可是有的受赏,有的被罚;都想对君主作贡献,可是有的受到信任,有的却遭到怀疑。受到奖赏并被信任的,未必真心;遭到惩罚并被怀疑的,未必伪装。受奖赏信任的,只不过是受到君主的赏识重用;遭惩罚怀疑的,也只不过是被君主斥责贬黜而已。 【原文】 5·2孔子门徒七十有余,颜回蚤夭(1)。孔子曰:“不幸短命死矣(2)!”短命称不幸,则知长命者幸也,短命者不幸也。服圣贤之道,讲仁义之业,宜蒙福佑。伯牛有疾(3),亦复颜回之类,俱不幸也。蝼蚁行于地(4)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