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论语集说 【标点本】
[book_author]蔡节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114459
[book_dec]宋蔡节撰。十卷。在体例上,解说《论语》章句处,凡全用一家者,则独书姓名;于参用一两家者,则各注本语之下;杂用众说者,则叠书姓名于末。其润色以己意者,则曰:“本某氏。”皆谓之集,或附己说于后,则别曰:“节。”谓节自为说者,谓之曰:“释。”其互相发明之说,则夹注于下。其推阐旁意之说,则低一字书之。是时,朱熹之说已行,故该书大旨率从朱熹《四书集注》,其间偶有异同者,如释“贤贤易色”,为贤人之贤,为之改容更貌。释“攻乎异端”,谓攻为攻击,害为反贻吾道之害。“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谓知鲁之僭禘则名正,名正而天下不难治。“无所取材”,谓无所取桴材。释“不有祝鮀之佞”(《雍也》)三句,谓美色尚不足以免祸,唯口才乃可免。释“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谓《韶》本揖逊之乐,今乃至于齐国。释“五十以学《易》”(《述而》),谓夫子是时年未五十,故云加年。释“不恒其德”一节,谓别为一章。谓“今之成人者何必然”,为子路之言。又谓“有马者借人乘之”即史之阙文。“太师挚适齐”一章,谓鲁君荒于女乐,故乐官散去。所释均可备一说。其诠释简明,体例清整。但其中亦有牵强穿凿之处。有《通志堂经解》本、《奥东书局刊本》等,又收入《四库全书·经部四书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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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提要
臣等谨案:
论语集说十卷,宋蔡节编。节,永嘉人,始末未详。惟书首淳祐五年进表,结衔称「朝散郎大府卿兼枢密右承旨」,末有淳祐丙午文学椽姜文龙跋,即进书之次年也。其例于全用一家者,则独书姓名;于参用一两家者,则各注本语之下;杂用众说者,则叠书姓名于末;润色以己意者,则曰「本某氏」,皆谓之曰「集」。或附己说于后,则别曰「节谓」;节自为说者,谓之曰「释」。其互相发明之说,则夹注其下;其推阐旁意之说,则低一字书之。是时朱子之说已行,故大旨率从集注。其间偶有异同者,如「贤贤易色」,谓贤人之贤为之改容更貌。「攻乎异端」,谓攻为攻击,害为反贻吾道之害。案:此郑汝谐之说。「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谓知鲁之僭禘则名正,名正而天下不难治。「无所取材」,谓无所取桴材。案:此郑元之说。「不有祝𬶍之佞」三句,谓美色尚不足以免祸,惟口才乃可免。「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谓韶本揖让之乐,今乃至于齐国。案:此亦郑汝谐之说。「五十以学易」,谓夫子是时年未五十,故云「加年」。「互乡童子」一章不作,错简。「不志于榖」,谓三年不能至于善,则所学已难乎有得。没阶趋进,谓进当作退。「虽疏食菜羹瓜祭」,谓「瓜」为如字,以祭字属下句。「三嗅而作」,谓嗅当作叹。案:此徐积之说。「冉有退朝」,谓朝为从季氏至鲁君之朝。「不恒其德」一节,谓别为一章。「曰今之成人何必然」,谓为子路之言。「有马者借人乘之」,谓即史之阙文。「齐景公有马干驷」章,连上为一章。案:此郑汝谐、钱时二家之说。「太师挚适齐」一章,谓鲁君荒于女乐,故乐官散去。其中惟「太师挚」一章可备一说,余皆牵强穿凿。盖朱子于注易注诗,诚不免有所遗议。至于论语集注,则平生精力具在于斯,其说较他家为确,务与立异,反至于不中理也。然出入者不过此数条,其余则皆诠释简明,词约理该,终非胡炳文等所可及焉。乾隆四十二年四月恭校上。
总纂官臣纪昀、臣陆锡熊、臣孙士毅,总校官臣陆费墀。
[book_title]论语集说卷一
宋蔡节编
学而第一凡一十六章。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说,音悦。乐,音洛。愠,于问切。
集曰:子,谓孔子也。马氏注:学之为言效也。习者,重习也。伊川程子曰:如鹰乃学习之义。时习者,时时习之也。说,喜意也。不亦乎者,反辞也。朋,同类也。自,从也。方,所也。乐之义,比说为发舒也。愠,含怒意。君子,成德之名。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节谓人之于理,有未之能知能行也,必贵于学焉。学则效夫已知已行者,而求以尽此理也。学矣而不习,则我与理为二,固无所得于己。习矣而不时,则功力有闲断,虽得之,必失之。惟学矣,而又时时习之,则所学者熟,浃洽贯通,而油然自得矣。有朋自远方来,学之信乎人也。彼己相资,讲习相长,其学益充,而其乐可胜既邪?学以为己而已,人而或不知之,吾何愠焉?人不知而不愠,则学至而德成矣,此所以为君子也。
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弟、好并去声。鲜上声。与平声。
集曰:有子,姓有,名若,孔子弟子。何氏注:「善事父母为孝,善事兄长为弟。」好,犹欲也。犯,干犯也。上,谓在上之人也。鲜,少也。作乱,谓为逆理败常之事也。未之有,言必无也。务,专力也。本,犹根也。仁者,心之德,爱之理也。为仁,犹曰行仁。与,语辞。孝弟,顺德也。孝弟之人,其心和顺,故少好犯上也。既不好犯上,则未有好作乱者也。君子之进德,每务其本,本立而道自生。仁者,无不爱也,而莫先于事亲从兄。惟能于孝弟而用力焉,则根本既立,而仁之为道亦由是生生不穷矣。此孝弟所以为为仁之本与?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伊川程子曰:为仁以孝弟为本,论性则以仁为孝弟之本。盖仁是性也,孝弟是用也,谓之行仁之本则可,谓是仁之本则不可。节谓孩提而知爱亲,及长而知敬兄,乃仁之发见最先而至切者也。故曰行仁自孝弟始。
子曰:「巧言令色,鲜矣仁。」令,去声。鲜,上声。
集曰:巧,好也。令,善也。好其言,善其色,言如是之人,少有仁者也。盖致饰于外,务以悦人,则人伪日滋,而本心之德亡矣。本晦庵朱氏说。
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省,悉井切。为,去声。传,平声。
集曰:「曾子,姓曾,名参,字子舆,孔子弟子。」邢氏疏:省,察也。为,犹助之也。谋,计虑也。友,同志也。交,交际也。心无不尽曰忠,言无不实曰信。传谓受之于师。习谓熟之于己。谋人之事而忠,与朋友交而信,主于诚实也。传而习,则所学在我矣。龟山杨氏曰:「传而不习,口耳之学也。曾子以此三者日省其身,有所不足,不敢不加勉也。其自治如此,可以见其学之切实矣。」本晦庵朱氏说。建安游氏曰:「此特曾子之省身者尔,若学者则又不止此。」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道、乘,并去声。
集曰:道,犹治也。包氏注:千乘,诸侯之国,其地可出兵车千乘者也。敬者,主一无适之谓。节,省约也。用,国用也。使,犹役也。时,谓农隙之时。本晦庵朱氏说。节,谓敬事而信。敬者立事之本,而信又所以成之也。节用则不伤财,知节用则又当知爱人。盖节用特爱人之一事耳。使民而不夺其时,则力本者得以自尽。国君果能行此五者,亦足以治其国矣。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上弟字上声,下弟字去声。
集曰:弟子,言为弟为子者。邢氏疏:孝所以事亲,故言「入」。弟所以从兄,故言「出」。平仲刘氏:谨者,行有常也。信者,言有实也。泛,普也。众谓众人。亲,亲之也。仁谓仁者。以,用也。文谓诗书六艺之文。晦庵朱氏:入孝出弟,谨行信言,又能泛爱而亲仁。东溪刘氏曰:泛爱则有容,亲仁则有别。事亲从兄,修身待物之道在是矣。「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朱氏曰:力行而不学文,则无以考圣贤之成法,识事理之当然。言当以是数者为先务,而以其余暇之力学文也。节谓此章教人以修行学文,本末不遗,要识夫先后之序而已。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
集曰:子夏,姓卜,名商,字子夏,孔子弟子。邢氏疏:节谓「贤贤易色」,谓贤人之贤而为之改容更貌也。力无所不尽之谓竭。致,犹委也,谓不有其身也。诚于好贤,孝于事亲,忠于事君,不欺于朋友,四者人道之先务也。子夏言有能如是之人,虽或以为未尝为学,我必谓之已学者,盖以学当务其本也。武夷吴氏曰:子夏之言,其意善矣。然抑扬大过,流弊将或至于废学,必若上章夫子之言,然后为无弊也。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集曰:重,厚重。威,威严。固,坚固也。主者,心之所主也。无、毋通,与勿皆禁止之辞。如,犹若也。无友不如己者,谓与胜己者处也。过,失也。惮,畏难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学以厚重为先,不厚重则不威严,而所学亦不坚固。学以忠信为主,不忠信则言之与行皆无其实。友所以辅仁,不如己则无益而有损。改过所以从善,过而或惮于改,则善无自而生矣。蓝田吕氏曰:自治不勇,则恶日长。外厚重而内忠信,又能择交而善补过,此则君子为学之实功也。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节释曰:死者,人之终也。远者,其岁月久也。敬以持之之谓慎,思以及之之谓追。于其终者而谨之,于其远者而追之,此民德所以归于厚也。伊川程子曰:丧尽礼,祭尽诚,谨终追远之大者。东坡苏氏曰:略于丧祭,则背死忘生者众而俗薄矣。
子禽问于子贡曰:「夫子至于是邦也,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三「之与」之「与」字,并平声。余上声。
集曰:子禽,姓陈,名亢,字子禽;子贡,姓端木,名赐,字子贡。皆孔子弟子。郑氏注:抑,反语辞。与、其、诸,皆语辞。温,和厚也;良,易直也;恭,庄敬也;俭,节制也。让,谦逊也。五者,夫子之盛德光辉接于人者也。夫子所至之邦,必与闻其国之政。子禽疑而问之,子贡谓夫子求于时君而得之与?抑时君自与之与?子贡言夫子之德容如是,故时君敬信,自以政就而问之,非若他人求而得之也。其曰「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与」,姑借夫「求」字以明夫子之本不求尔。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说。南轩张氏曰:「时君见圣人之仪刑而乐问以政者,秉彝好德之良心也。卒不能以政授之者,则以夫私欲害之也。」
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行,去声。
节释曰:志,谓心之所尚也。行谓行事之实也。父在,子不得而自为,故以观志言;父没,子可得而自为,故以观行言。若谓父没之后,可得自为,而于父之道率意以改之,则未免有死其亲之心矣,是岂得为孝乎?三年云者,此即居丧时言也。知三年无改之可谓孝,则终身之无改者,其为孝可知矣。此章言父之道则在所不当改尔。如其非道,亦在乎改之而已矣。
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亦不可行也。」
集曰:礼者,天理之节文,人事之仪则也。晦庵朱氏、勉斋黄氏曰:仁曰心之德,礼曰天理之节文,义曰心之制,此言其体也。仁曰爱之理,礼曰人事之仪则,义曰事之宜,此言其用也。节谓此章专论礼之用。礼之体虽近于严,而其用则贵于和。和者,顺乎自然而无勉强矫拂之谓也。故先王之道以斯为美,而小大之事由之,谓其无不可行也。然复有所不行者,徒知和之可贵,而一于和不能以礼节之,则和而失之于流,所以亦不可行也。盖礼一于严则病于拘而不可行;一于和则病于肆而亦不可行。唯严而和,和而节,不失礼之全体,斯可行而无弊矣。「以礼节之」一语,不无小病,读者详之。
有子曰:「信近于义,言可复也;恭近于礼,远耻辱也。」因不失其亲,亦可宗也。近,上声。远,去声。
集曰:信,约信也。义者,事之宜也。复,践言也。恭,致敬也。礼,节文也。晦庵朱氏节谓言固欲其信,然不度其事之宜,则言有不可复者矣。行固欲其恭,然或失乎礼之节,则适足以召耻辱矣。惟信能近义,而后言可复;恭能近礼,而后远耻辱也。义者,所以全其信也。礼者,所以成其恭也。因者,承上文而言。亲,犹近也。亦者,未深许之辞。夫人之行事,能尽合于礼义者,上也。因恭信而不失其亲,近于礼义焉,则亦可宗尚矣。伊川程子曰:「因其近礼义而不失其亲,亦可宗也,况于尽礼义者乎?」
子曰:「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好,去声。
节释曰:食,饮食也。居,居处也。敏、速也,谓汲汲也。慎言,谓言谨而不放也。就,从也。道者,事物当然之理,人之所共由者也。有道,谓能尽此理也。正者,正吾之偏也。食欲饱,居欲安,人之情也。有志于学者,则不以口体为念也。行常病于不足,敏于事者,能勉其所不足也;言常病于有余,谨于言者,不尽其所有余也。然犹未敢自以为是,必就有道之人而正焉,斯可谓之好学也已。蓝田吕氏曰:「不志于奉养,学所以专;不苟于言行,学所以实;所趋不谬于道,学所以正。学至于此,可谓好矣。」子贡曰:「贫而无謟,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乐,音洛。好,去声。磋,七多切。谓与之与,平声。
集曰:謟,卑屈也。骄,矜肆也。可也者,言仅可而未尽善也。未若云者,言未及乎此也。往者,所已言也。来者,所未言也。贫者不足,故易谄;富者有余,故易骄。常人溺于贫富之中,固有二者之病。无謟无骄,则无所溺而能自守矣。然犹未知贫富之为外物也。乐则心广体胖而忘其贫,好礼则安处善乐循理而不自知其富,此则超乎贫富之外也。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此卫风淇澳之诗也。言治骨角者,既切之复磋之;治玉石者,既琢之复磨之。治之之工不已而益精也。子贡自以无謟无骄为至矣,及闻夫子之言,又知义理无穷,学之不可以遽已,因引切磋琢磨之诗以明之也。本晦庵朱氏说。南轩张氏曰:安于无谄无骄而不知进学,固不足贵。而所谓无謟无骄者,学者亦非可忽也。居贫而有一毫求之之意,居富而有一毫自恃之心,皆謟与骄也。此病未除,而遽曰能乐与好礼,未之见也。必无謟无骄,而后乐与好礼可得而进焉。节谓:无謟无骄之未若乐与好礼,此夫子之告往者也。因未若乐与好礼之言而悟切磋琢磨之旨,此子贡之知来者也。子贡之可与言诗者以此。
子曰:「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集曰:患,犹病也。君子求在我者也,故不患人之不己知。苟不知人,则是非邪正莫之能辨,故以为患也。河南尹氏节谓人不知己,于己无损;己不知人,则有损无益矣。
为政弟二凡二十四章。
子曰:「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共,音拱。集曰:政之为言正也,所以正夫人也。德之为言得也,先得夫人心同然之理而不失者也。譬,喻也。北辰,北极,天之枢也。居其所,不动也。共,向也。言为政以德,则不动而化,人心归之,亦犹北辰居其所,众星环而共之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
集曰:诗三百十一篇,言三百者,举大数也。蔽,犹盖也。晦庵朱氏节谓:三百篇之诗,虽有美刺之不同,然皆出乎情性之正也。夫子以思无邪一言而尽盖三百篇之旨,可谓深探诗人之心矣。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道,去声。集曰:道,犹引导,谓先之也。政,谓法制禁令也。齐,一之也。免,苟免于罪也。耻,愧耻也。德,谓人心固有之善。礼,谓制度品节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格,正也。道之以政矣,而又有刑以齐之,则民有所畏而不敢为恶,非有所耻而自不为恶也。道之以德矣,而又有礼以齐之,则民不但耻为不善,且能以善而正其身矣。朱氏曰:政者为治之具,刑者辅治之法。德礼则出治之本,而德又礼之本也。此其相为本末,虽不可以偏废,然刑政能使民远罪而已,德礼之效则有以使民日迁善而不自知。故治民者不可徒恃其末,而当深探其本也。
子曰:「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集曰:古者十五入大学,此所谓学,即大学之道也。心之所之谓之志。立者,卓然有所立也。不惑者,见之之明而无所疑也。天道流行,赋与万物,莫非至善无妄之理,是所谓天命也。穷理尽性,所以知天命也。耳顺者,声入心通也。从,随也。逾,越也。矩,法度之器,所以为方者也。从心所欲不逾矩,谓随其心之所欲而自不越于法度也。本晦庵朱氏说。节谓自十有五而志于学,则念念在此而为之不厌矣。既学矣,加以十五年持守之功,则其学之所至,卓然而能有所立矣。既立矣,加以十年探索之功,则所见明彻,无所滞碍,而事事物物之理莫不洞然于胸中矣。又十年,则理无不穷,性无不尽,而知天之所命者矣,此则知之至也。又十年,则声入于耳,心无不通,所谓不思而得者也。又十年,则心与理一动皆天,则所谓不勉而中者也。学而至此,此圣人之德所以为至也。节谓圣人固天纵之圣,而亦未尝不学,其终身进德之功,皆自十五志学中来,必十五年、十年而一进者,非姑为是辞也,亦其学力所到,至是可以自信尔。反复玩味此章,则知圣人之为学,不终其身、不诣其极不止也。学者苟能深体而笃行之,优游涵泳,不躐等而进,日就月将,不半途而画,庶乎其得之矣。
孟懿子问孝。子曰:「无违。」樊迟御,子告之曰:「孟孙问孝于我,我对曰无违。」樊迟曰:「何谓也?」子曰:「生,事之以礼;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
集曰:孟懿子,鲁大夫,仲孙氏,名何忌。懿,谥也。樊迟,姓樊,名须,字子迟,孔子弟子。无违,无违于礼也。御,为孔子御车也。注疏:生事、葬祭,事亲之礼,始终具矣。人之事亲,自始至终,一遵于礼而不苟,此所谓无违也。孔子答孟懿子之问,以是懿子不能复问,恐其或以从亲之令为孝,故语樊迟以发之。是时三家僭礼,亦因以警之也。然语意浑然,又若不专为三家而发。晦庵朱氏、致堂胡氏曰:人之欲孝其亲,心虽无穷,而分则有限。得为而不为,与不得为而为之,均于不孝。所谓以礼者,为其所得为者而已矣。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集曰:孟武伯,懿子之子仲孙彘。武,谥也。疾,病也。马氏注:父母爱子之心无所不至,惟恐其疾病,常以为忧也。人子体此而以父母之心为心,则凡所以守其身者,自不容于不谨矣,岂不可为孝乎?晦庵朱氏。
子游问孝。子曰:「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养,去声。别,彼列切。
集曰:子游,姓言,名偃,字子游,孔子弟子。孔氏注:养,谓饮食供奉也。犬马待人而食,亦若养然。世俗事亲,能养足矣。若能养其亲而敬不至,则与养犬马者何异?言何以别,所以深明事亲之不可不敬也。养而能敬,斯为孝矣。本晦庵朱氏、致堂胡氏说。
子夏问孝。子曰:「色难。有事,弟子服其劳;有酒食,先生馔,曾是以为孝乎?」食,音嗣。馔,七恋切。集曰:食,饭也。先生,父兄也。馔,饮食之也。曾,犹则也。色,礼记所谓愉色婉容者是矣。盖非爱敬之至,和顺积中,则形于外者,不能常然也。故事亲之际,惟色为难尔。劳事则代长者,酒食则先长者,此所谓养口体也,未足以为孝。马氏注:南轩张氏,成都范氏。
子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省,息井切。
集曰:回,姓颜,名回,字子渊,孔子弟子。孔氏注:不违者,意不相背,有听受而无问难也。私,谓燕居之时。发,谓发明所言之理也。晦庵朱氏:颜子以上知之资,故闻夫子之言,心通默识,不复问辨,若愚而无所知者。及侍坐而退,夫子察其燕私,而其视听言动,皆能以圣人所教,随用发明,则是颜子本不愚也。本致堂胡氏说。
子曰:「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焉,于虔切。廋,所留切。集曰:以,为也,所为之事也。由,从也,所从之道也。安,止也,心之所止也。察其所安者,验之以久也。焉,何也。廋,匿也。本伊川程子说。孔氏注:节谓行事有善恶,处心有诚伪,而道有君子小人,一事之或善,未足以见其人也。抑未知其所从之道果君子邪?所为者善矣,而所从者或非君子之道,则亦偶中于善尔。所从之道果君子矣,又未知其心能久而安之否邪?至于久而安之,则诚而非伪也,其为君子也信矣。观审于视察又详于观,参而验之,则人之善恶不逃乎我之所见矣。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集曰:时习之谓温。邢氏疏:节谓故者,所已得也;新者,所未得也。惟能无忘其所已得,而又有得于其所未得者焉,则为学之功进进而不已矣。夫如是而所学在我,其应不穷,故曰可以为人师。子曰:「君子不器。」集曰:器者,物象之名。邢氏疏:谓之器,则拘于一物,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成德之士,体无不具,用无不周,非特为一才一艺而已。本晦庵朱氏说。
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
节释曰:先行者,行之于未言之前;其言而后从之者,言之于既行之后。成都范氏谓子贡之患,非言之艰而行之艰,故告之以此也。
子曰:「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比,毗至切。集曰:周,普徧也。比,偏党也。晦庵朱氏又曰:周、比,皆与人亲厚之意,但周公而比私尔。君子内恕以及人,其于亲疏、远近、贤愚,处之无不得其分,盖其心无不溥焉,所谓周也。若小人则有所偏系而失其正,其所亲昵皆私情耳,所谓比也。周则不比,比则不周,天理人欲不并立也。本南轩张氏说。
又曰:论语一书,载君子小人之行事多矣,圣人每对举而互言之,其判然若黑白者,是固不难辨也。然至于周比和同泰骄之属,虽近似而实相反,乃其隐微而难察者。圣人指以示学者,欲其知君子小人之所以分,特在乎毫厘之间耳。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
集曰:罔,无知也。殆,危也。注疏:思者,研穷其理之所以然也。南轩张氏节,谓徒学而不思,则莫知所发明,吾心之于理且无所得矣,故曰罔。徒思而不学,则莫知所依据,吾心之于理且无所安矣,故曰殆。学与思相为表里,要不可以偏废也。掦子曰:「学以聚之,思以精之。」
子曰:「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集曰:攻者,攻击之攻。阙:林氏溺于偏识,暗于正理,皆所谓异端。上蔡谢氏节,谓君子在明吾道而已矣。吾道既明,则异端自熄。不此之务而徒与之角,斯为吾之害也已。
子曰:「由!诲女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女,音汝。
集曰:由,姓仲,名由,字子路,孔子弟子。诲,犹教也。孔氏注:子路好勇,盖有强其所不知以为知者,故夫子告之曰:我教女以知之之道乎。但所知者则以为知,所不知者则以为不知。如此则虽或不能尽知,而无自欺之蔽。况由此而求之,则其不知者,亦终将知之矣。故曰是知也,言是乃知之道也。若强以不知为知,则是终身不知而已。晦庵朱氏、南轩张氏子张学干禄。子曰:「多闻阙疑,慎言其余,则寡尤;多见阙殆,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行寡之行,去声。
集曰:「子张,姓颛孙,名师,字子张,孔子弟子。」干,求也。郑氏注:「禄,仕者之奉也。」晦庵朱氏疑者,所未信;殆者,所未安。蓝田吕氏。尤,罪自外至者也。悔,理自内出者也。伊川程子、横渠张子曰:归罪为尤,罪己为悔。人之处己接物,莫大于言行,而
闻见者,所以为言行之资也。然闻见之不多,则孤陋单浅而无所参验;疑殆之不阙,则冒昧苟且而无所据依。闻见多矣,疑殆阙矣,顾于其余,遂以为己信己安而无事于谨,则言行之间或有所戾,而尤悔之积,有不能免者矣。夫自多闻见而阙疑殆,而又慎言慎行其余焉。多闻见者,学之博也;阙疑殆者,择之精也;谨言行者,守之约也。此则寡悔尤之道也。君子修其在我而已,岂以是为干禄之具哉!然言行纯至而禄自从之,言在其中矣,本为此而反得彼之辞也。子张学干禄,故夫子告之以求诸己也。或疑如此亦有不得禄者,夫子盖曰:耕也,馁在其中矣,惟理可为者为之而已矣。本朱氏、南轩张氏说。
哀公问曰:「何为则民服?」孔子对曰:「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
集曰:「哀公,鲁君,名蒋。哀,谥也。」包氏注:举,谓举而用之也。错,舍置也。诸,众也。枉,不直也。晦庵朱氏节谓:哀公何为则民服之问,孔子告之以民心之从违,特视上之举错何如耳。好直而恶枉,人心之正也。举错当乎人心,则民服矣;举错不当乎人心,则民何自而服哉?
季康子问:「使民敬、忠以劝,如之何?」子曰:「临之以庄,则敬;孝慈,则忠;举善而教不能,则劝。」
集曰:康子,鲁大夫季孙氏,名肥。康,谥也。孔氏注:劝,有奖励意。自上莅下曰临。庄,谓容貌端严。慈,犹爱也。庄以莅之,则民敬于己。龟山杨氏曰:有戏慢之色,则人易之。孝慈以先之,则民忠于己。节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能举孝慈之心加诸彼,使斯民仰以事父母,俯以育妻子,其有不忠于上者乎?善者举之,而不能者教之,则民有所劝而乐于为善。此皆在我所当为,非为欲使民敬忠以劝而为之也。然能如是,则其应盖有不期而然者矣。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或谓孔子曰:「子奚不为政?」子曰:「书云: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施于有政。是亦为政,奚其为为政?」
集曰:「奚,何也。邢氏疏:周书君陈篇曰:惟孝友于兄弟,克施有政。」书云「孝乎」者,言书之言孝如此也。善兄弟曰友,孝于亲必能友于兄弟也。孝友笃于家,则其施于有政,亦是理而已。孔子引书之辞,言是乃为政之道,何必居位始为为政乎?定公初年,孔子不仕,或人疑其不为政,故孔子以此告之。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𫐐,小车无𫐄,其何以行之哉?」𫐐,五兮切。𫐄,音月。集曰:大车,谓平地任载之车。𫐐,辕端横木,缚轭以驾牛者。小车,谓田车、兵车、乘车。𫐄,辕端上曲钩衡以驾马者。邢氏疏:𫐐、𫐄,车待以行者也。河东侯氏,车无𫐐𫐄,则无以引重而至远。人而无信,其不可行亦犹是也。龟山杨氏。
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集曰:王者易姓受命为一世。因,仍也。损者,损其太过也。益者,益其不及也。继,绍也。礼之大体,三代相继,皆因之而不能变,其所损益,不过文章制度小过不及之间。马氏曰:所因,谓三纲五常,所损益,谓文质三统。而其已然之迹,今皆可见。即往推来,由今而后,或有继周而王者,虽百世之远,所因所革亦不过此,岂但十世而已乎?本晦庵朱氏说。致堂胡氏曰:子张之问,盖欲知来,而圣人言其既往者以明之也。
子曰:「非其鬼而祭之,謟也。见义不为,无勇也。」集曰:謟,求媚也。勇,刚决也。鬼非所当祭而祭之,则是謟而徼福也。龟山杨氏曰:非享亲报本,皆祭非其鬼也。见义所当为而不为,则是勇之不足也。晦庵朱氏、白石钱氏
论语集说卷一
[book_title]论语集说卷二
宋蔡节编
八佾第三凡二十六章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佾,音逸。
集曰:季氏,鲁大夫季孙氏也。邢氏曰:季桓子也。佾,舞列也。天子八,诸侯六,大夫四,士二。每佾人数如其佾数。或曰每佾八人,未详孰是。季氏以大夫而僭用天子之乐,孔子言其此事尚忍为之,则何事不可忍为也。晦庵朱氏、上蔡谢氏曰:「君子于其所不当为,不敢须臾处,不忍故也。而季氏忍此矣,则虽弑父与君,亦何所惮而不忍为乎?」南轩张氏曰:「乱臣贼子之萌,皆由于忍而已,忍则安之矣。」
三家者以雍彻。子曰:「相维辟公,天子穆穆,奚取于三家之堂?」彻,直列切。相,去声。辟,必益切。
集曰:三家,鲁大夫孟孙、叔孙、季孙也。雍,周颂篇名。彻,祭毕而收其俎也。相,助也。维,辞也。辟公,诸侯也。穆穆,和敬之容也。奚,何也。「相维辟公,天子穆穆」,此雍诗之辞。邢氏疏:节谓天子祭于宗庙,诸侯入而助祭,故歌是诗以彻,所以纪实也。今三家大夫也,僭而用之,无其事而歌其诗,故曰:奚取于三家之堂。又曰:「周公之功固大矣,皆臣子之分所当为,鲁安得独用天子礼乐哉!成王之赐,伯禽之受,皆非也。其因袭之弊,遂使季氏僭八佾,三家僭雍彻,故仲尼讥之。」伊川程子:
「子曰:人而不仁,如礼何?人而不仁,如乐何?集曰:此圣人使人知礼乐之原也。仁,人心也。人而不仁,则人心亡矣。虽欲为礼乐,其如礼乐何?是心存而后敬与和生焉,礼乐之所由兴也。」南轩张氏。
林放问礼之本。子曰:「大哉问!礼,与其奢也,宁俭;丧,与其易也,宁戚。」放,上声。易,去声。
集曰:「林放,鲁人。」郑氏注:奢,汰侈也。俭,约省也。易,治也。孟子曰:「易其田畴。」在丧礼,则节文习熟,而无哀痛惨怛之实者也。戚,哀戚也。礼无本不立,无文不行,是虽不可以本而废文,然文之胜则又反失其本矣。周衰,世方惟文之狥,而林放独能问礼之本,故夫子大之而告之以此。奢、易则失中而过于文,俭、戚虽亦未得中,而俭则物之质,戚则心之诚也。以是推之,而礼之本可识矣。言礼而又言丧,使之深体其本也。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也。」「亡」,古无字,通用。
集曰:「诸夏,中国也。」亡,无也。包氏注:「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亡,言其僭乱,无上下之分也。」
季氏旅于泰山。子谓冉有曰:「女弗能救与?」对曰:「不能。」子曰:「呜呼!曾谓泰山不如林放乎!」女,音汝。与,平声。
集曰:冉有,姓冉,名求,字子有,孔子弟子。旅,祭名。泰山,山名。礼,诸侯祭山川在其封内者。泰山在鲁封内,故鲁得祭之。季氏祭之,僭也。注疏:冉有时为季氏宰。救,谓救其陷于僭窃之罪。呜呼,叹辞。言林放犹能问礼之本,泰山岂受非礼之祭乎?欲季氏知其无益而自止,又进林放以厉冉有也。本晦庵朱氏、河东侯氏说。成都范氏曰:「冉有从季氏,夫子岂不知其不可告也?然而圣人不轻绝人,尽己之心,安知冉有之
不能救季氏之不可谏也。既不能正,则美林放以明泰山之不可诬,是亦教诲之道也。」
子曰:「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揖让而升,下而饮,其争也君子。」饮,去声。
集曰:君子恭敬退逊,不与人争。至于射,则皆欲中鹄以取胜也。然大射之仪,耦进三揖而后升堂,射毕,又揖而降。胜者袒、决、遂,执张弓,不胜者袭。说,音脱。决、拾,郤左手,右加弛弓于其上,遂以执弣,揖如始升。射及阶,胜者先升,升堂,少右。不胜者进,北面坐取丰上之觯,觯,之豉切。兴,少退,立卒觯,进,坐奠于丰下,兴,揖,先降。其雍容谦逊乃如是。是则虽曰有争,而其争也,亦不失为君子之道矣。晦庵朱氏、蓝田吕氏曰:古之射礼,胜饮不胜。胜者之争,争于辞爵;不胜者之争,争于自下。故揖逊而升,相为让而已。下而饮,非谓下堂,止谓自贬下而自饮。执弛弓、说决拾,皆自贬下之义。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倩,七练切。盼,普苋切。绚,呼县切。绘,胡对切。
集曰:上三句逸诗也。倩,好口辅也。盼,目黑白分也。素,粉地,画之质也。绚,采色,画之饰也。绘事,绘画之事也。后素,后于素也。起,犹发也。起予,言能起发我之志意也。倩、盼,盖妇人之有美质者,言有此美质又加以文饰,亦犹绘画者因素地而施以采色也。子夏疑其以素为饰,故问之。绘事后素,言绘画之事后素功也。礼后乎,言礼以忠信为质,必忠信之人而后可以学礼也。子曰「绘事后素」,而子夏曰「礼后乎」,可谓善于发明圣人言外之意矣。商之可与言诗者以此。本晦庵朱氏说。
又曰:子贡因论学而知诗,子夏因论诗而知学,故皆可与言诗。上蔡谢氏。
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把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集曰:把、宋,二国名。杞,夏之后;宋,殷之后。征,证也。文,典籍也。献,谓故老之贤者也。言二代之礼我能言之,而二国不足取以为证,以其文献不足故也。文献若足,则我能取之以证吾言矣。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禘自既灌而往者,吾不欲观之矣。」禘,大计切。
集曰:赵伯循曰:禘,王者之大祭也。王者既立始祖之庙,又推始祖所自出之帝,祀之于始祖之庙,而以始祖配之也。朱氏曰:先儒以禘为合祭于太庙,上及其祖之所自出,而下及毁庙未毁庙之主。祫则合祭于太庙,而不及祖之所自出也。惟赵伯循引曾子问、春秋传以明祫之为合。如诸儒之说,禘则直祭其祖之所自出,而以其祖配之,但设两位而不兼群庙之主,为其尊远不敢亵也。此说最为得之。西山真氏曰: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吾身出于父,父出于祖,祖出于始祖,始祖出于厥初受命之祖。推始祖之所自出而祭之,则报本反始之义尽矣。成王以周公有大勋劳,赐鲁重祭,故得禘于周公之庙,以文王为所出之帝,而周公配之,然非礼矣。灌者,方祭之始,用郁鬯之酒灌地以降神也。朱氏曰:礼家以为酿秬为酒,煮郁金香草和之,其气芬芳而条畅也。自灌而往,孔子不欲观者,盖以鲁祭非礼矣。至此而君臣之间诚意懈怠,于失礼之中又失礼焉,故发为此叹云。本晦庵朱氏说。
又曰:「夫子尝曰:我欲观夏道,是故之把,而不足证也。我欲观商道,是故之宋而不足证也。又曰:我观周道,幽厉伤之,吾舍鲁何适矣?鲁之郊禘非礼也,周公其衰矣。考之把宋已如彼,考之于鲁又如此,孔子所以深叹也。」上蔡谢氏。
或问禘之说。子曰:「不知也。知其说者之于天下也,其如示诸斯乎!」指其掌。
集曰:礼,不王则不禘。鲁之有禘,非礼也。孔子为鲁讳,故以不知答之。然又谓知其说者,其于治天下若指掌之易明,盖亦曰名分正,则天下有不难治者矣。示,与「视」同。「指其掌」,弟子记夫子言此而自指其掌也。本伊川程子说。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与,去声。集曰:
「祭如在,祭神如神在,此门人记夫子祭祀之诚意。吾不与祭,如不祭,此乃记夫子之言,以明上文之意。祭如在者,凡祭未尝不致其如在之诚,所谓祭神则如神在也。夫祭以诚为主,至若有故使人摄事,不获亲与其祭焉,则其心阙然,直若未尝祭尔。」晦庵朱氏、勉斋黄氏、檗山黄氏、成都范氏曰:「君子之祭,七日戒,三日斋,必见所祭者,诚之至也。故郊则天神格,庙则人鬼享,皆由己以致之。有其诚则有其神,无其诚则无其神,可不谨乎?吾不与祭,如不祭,诚为实,物为虚也。」
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集曰:王孙贾,卫大夫。媚,亲顺也。室西南隅为奥。奥室,神之主也。灶者,五祀之一。祷者,祈福于神也。时俗之语,以奥虽有常尊,而非祭之主,灶则当时用事。凡祭五祀,皆先设主而祭于其所,然后迎尸而祭于奥。如祀灶,则设主于灶陉,祭毕而更设馔于奥以迎尸也。喻自结于君,不如阿附权臣也。贾,卫之权臣,故以此讽夫子。夫子以「获罪于天,无所祷也」答之。盖天即理也,逆理则获罪于天矣。岂媚于奥灶所能祷而免乎?言非特不当媚于灶,亦不可媚于奥也。成都范氏、晦庵朱氏、蓝田吕氏曰:奥以况人君,灶以况执政。当时诸国皆执政用事,王孙贾所以劝孔子者,犹弥子云孔子主我,卫卿可得之意也。
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监,居陷切。郁,于六切。集曰:监,视也。二代,夏、商也。郁郁,文盛貌。晦庵朱氏言:周监二代,酌其宜而损益之,其文不可有加矣,故圣人欲从周。然使圣人居制作之位,大体则从周。若其间损益之宜,如行夏时乘殷辂,则有之矣。南轩张氏。子入大庙,每事问。或曰:「孰谓鄹人之子知礼乎?入大庙,每事问。」子闻之,曰:「是礼也。」大,音泰。鄹,侧留切。
集曰:大庙,鲁周公庙。孰,谁也。鄹,鲁邑。孔子父叔梁纥尝为鄹邑大夫,故谓孔子为鄹人之子也。邢氏疏:节谓孔子于礼固无不知,然初仕鲁时,入大庙而助祭,其于名物之辨,虽已知之,而或未之见也,故问之。至若行礼之际,亦必问而后从事,皆所以敬其事也。或人以为不知礼,孔子故曰是礼也。子曰:「射不主皮,为力不同科,古之道也。」为,去声。
集曰:「射不主皮」,乡射礼文。「为力不同科」,孔子解礼之意如此也。皮,革也,布侯而栖革于其中以为的,所谓鹄也。科,等也。古者射以观德,但主于中而不主于贯革,盖以人力有强弱不同等也。周衰礼废,复尚贯革,非古之道失,故夫子叹之。本晦庵朱氏说。
子贡欲去告朔之饩羊。子曰:「赐也,尔爱其羊,我爱其礼。」去,起吕切。告,古笃切。饩,许气切。集曰:告,告,居号切也。朔,月一日也。牲生曰饩。爱,犹惜也。古者天子常以季冬颁来岁十二月之朔于诸侯,诸侯受而藏之祖庙。月朔则以特羊告庙,请而行之。盖禀命于君亲,礼之大者也。鲁自文公始不视朔,而有司犹供此羊。子贡以告朔之礼废而饩羊徒存,故欲去之。孔子以为羊存则后之人犹有能因羊以求礼者,是则羊虽虚器,固礼之所寓也。苟去之,则礼因而亡矣。赐也知爱一羊,而不知礼之存为可爱也。故曰:「尔爱其羊,我爱其礼。」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
集曰:孔子于事君之礼,非有所加也,如是而后尽尔。时人不能,反以为谄,故孔子言之,以明礼之当然也。檗山黄氏:
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集曰:定公,鲁君,名宋。定,谥也。邢氏疏:使臣以礼,事君以忠,是乃君臣之道当然,各欲自尽而已。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乐,音洛。
集曰:关雎,诗国风周南首篇名。邢氏疏:淫者,乐之过也。伤者,哀之过也。关雎之诗,言后妃之德,宜配君子,求之未得,则不能无寤寐反侧之忧;求而得之,则宜其有琴瑟钟鼓之乐。盖其乐虽盛而不至于淫,其忧虽深而不至于伤,故夫子称之如此,欲学者玩其辞,审其音,而有以识其性情之正也。晦庵朱氏、南轩张氏曰:「哀乐,情之为也,而其理具于性。乐至于淫,哀至于伤,则是情之流而性之汨矣。乐不
淫,哀不伤,发不逾,则性情之正也。」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子闻之,曰:「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
集曰:宰我,姓宰,名予,字子我,孔子弟子。战栗,恐惧猊。成者,事之已成者也。遂者,事之已行者也。往者,事之已往者也。三代之社不同,古者立社,各树其土之所宜木而以名其社。周礼司徒设其社稷之𭏸而树之田主,各以其野之所宜木,遂以名社与其野。「曰使民战栗」一句,此曰字乃宰我臆度周人立社之本意,言周人所以用栗者,盖曰使民战栗也。意者宰我以古者戮人于社,故附会其说与?夫子以其不知而妄对,又启时君杀伐之心,而其言之既出,不可追救,故历言事已成不可复说矣,事已遂不可复谏矣,事既往不可复咎矣,欲使之谨其后尔。本邢氏疏。晦庵朱氏说。
子曰:「管仲之器小哉!」或曰:「管仲俭乎?」曰:「管氏有三归,官事不摄,焉得俭?」「然则管仲知礼乎?」曰:「邦君树塞门,管氏亦树塞门;邦君为两君之好,有反坫,管氏亦有反坫。管氏而知礼,孰不知礼?」焉,于虔切。好,去声。坫,丁念切。
集曰:「管仲,姓管,名夷吾,字仲齐。」大大邢氏疏:「器小者,言其不知圣贤大学之道,故局量褊浅,规模卑狭,不能正身修德以致主于王道也。」上蔡谢氏曰:「孔子之意,直以管仲为不可大受也。管仲相威公,霸诸侯,一正天下,民受其赐,其功亦大矣。然君淫亦淫,君奢亦奢,则其得君而行国政,岂直以天下为心哉?」不过济其一己之欲而已。曾不知三归,官事不摄,树塞门与反坫,于汝何加焉?其可鄙贱,犹儿女子得意于衣服衾裘之间,谓之小器,不亦宜乎!东坡苏氏曰:自修身正家以及于国,则其本深,其及者远,是为大器。扬雄所谓大器犹规矩准绳,先自治而后治人者是也。龟山杨氏曰:夫子称管仲之功而小其器,盖管仲相威公,虽能合诸侯,正天下,不过霸业之盛而已,非若王者之佐,其规模宏远也。故管仲死,威公薨,五公子争立,而天下不复宗齐矣。俭,约也。三归,台名,事见说苑。摄,兼也。家臣不能具官,一人常兼数事,管仲不然,皆言其侈。邦君,国君也。屏,谓之树。塞,犹蔽也,设屏于门,以蔽内外也。两君,两国之君也。好,谓好会。坫,在两楹之间,献酬饮毕,则反爵于其上。二者诸侯之礼,而管仲僭之。孔子讥管仲之器小,其旨深矣。或人不知而疑其俭,故斥其奢,以明其非俭。或又疑其知礼,故又斥其僭,以明其犯礼。奢而犯礼,皆器小易盈之意,器大则无此矣。孔子虽不明言小器之所以然,而其所以小者,亦可见矣。晦庵朱氏。子语鲁大师乐,曰:「乐其可知也:始作,翕如也;从之,纯如也,皎如也,绎如也,以成。」语,去声。大音泰。从音纵。皎,吉了切。
集曰:语,告也。大师,乐官名。翕,合也。从,放也。纯,和也。皎,明也。绎,相续不绝也。成,乐之一终也。以成,言乐以之而成也。五音六律不具,不足以为乐。翕如,言其合也。五音合矣,清浊高下,如五味之相济而后和,故曰纯如。合而和矣,而又无相夺伦,故曰皎如。然岂宫自宫而商自商乎?不相反而相连,如贯珠可也,故曰绎如也,以成。时音乐废阙,故孔子语之以此。晦庵朱氏、上蔡谢氏。
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从者见之。出曰:「二三子何患于丧乎?天下之无道也久矣,天将以夫子为木铎。」请见、见之之见,贤遍切。从、丧,并去声。
集曰:仪,卫邑。封人,掌封疆之官,盖贤而隐于下位者也。君子,谓当时贤者也。斯,此地也。封人自言贤者至此,未尝不得见之也。从者,弟子也。见之,谓通使得见也。丧,谓失位去国也。木铎,金口木舌,施政教时所振以警众者也。封人谓夫子之失位,非所患也。天下虽无道,而文实在兹,是天将以夫子为木铎,使之振斯文以觉天下与来世,其位虽丧,而其道盖不丧也。封人一见夫子,而遽以是称之,其得于观感之间者深矣。本注疏南轩张氏、晦庵朱氏说。节谓当是之时,莫有知圣人者,封人乃能知之,其必有所见矣。观其言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其求见君子之心如此其切。盖以天下之乱极矣,意其必有圣人者出而明道救时,故一见夫子而知天意之攸属,斯文之有所托也。
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集曰:韶、武,皆乐名。韶,舜乐;武,武王乐。孔氏注:美者,声容之盛;善者,美之实也。古者功成作乐,所以象成一代之治也。舜以治而继治,武王易乱而为治,其功一也,故其乐皆尽美。然舜以揖逊,武王以征诛,而其实有不同者。夫征诛岂圣人所欲哉?所遇之时然尔。味成汤「予有惭德」之言,此韶之所以为尽善也。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上蔡谢氏曰:揖逊之事,天与之,人与之;征诛之义,顺乎天而应乎人也。圣人岂有二心哉?冬日则饮汤,夏日则饮水,所遇之时不同尔。
子曰:「居上不宽,为礼不敬,临丧不哀,吾何以观之哉?」集曰:居上以宽为本。晦庵朱氏曰:居上主于爱人,故以宽为本。为礼以敬为本,临丧以哀为本。不如是,则本不立矣,吾何以观之乎?上蔡谢氏
里仁第四,凡二十六章。
子曰:「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焉,于虔切。知,去声。集曰:五家为邻,二十五家为里。择,犹卜度也。知是非之谓知。所居之里以仁人为美,苟不择仁人之里而处焉,则失其是非之本心矣,是焉得为知乎?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乐,音洛。知,去声。
集曰:久,犹长也。约,穷约也。不仁之人,失其本心,久处约则必滥,长处乐则必淫矣。仁者则能安仁,知者则能利仁。安仁者,其心纯一而无适不然;利仁者,知仁之为美,勉而为之者也。成都范氏曰:知其善而为之曰利,虽其浅深之不同,然皆非外物所能易矣。晦庵朱氏、南轩张氏、上蔡谢氏曰:仁者,心无内外远近精粗之间,非有所存而自不亡,非有所理而自不乱,如目视而耳听,手持而足行也。知者见道不惑,知夫仁之为美,利而行之也。有所存斯不亡,有所理斯不乱,未能无意也。安仁则一,利仁则二。
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好、恶,并去声。
集曰:唯之为言独也。晦庵朱氏:好善而恶恶,天下之同情,然人每失其正者,心有所繋而不能自克也。唯仁者无私心,好恶一出于正,所以能好恶人也。本建安游氏说。
子曰:「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恶,如字。
集曰:苟,诚也。孔氏注:志者,心之所之也。其心诚在于仁,则必无为恶之事矣。晦庵朱氏
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所恶之恶,去声。恶乎之恶,平声。造,七到切。沛,音贝。
集曰:其道,谓所以得富贵贫贱之道也。富贵固人所欲,然不以其道得之,虽所欲不处。贫贱固人所恶,然不以其道得之,虽所恶不去。君子之审富贵而安贫贱也如此。君子所以为君子,以其仁也。若贪富贵而厌贫贱,则是自离其仁而无君子之实矣,何所成其名乎?终食者,一饭之顷。造次,急遽苟且之时。颠沛,倾覆流离之际。朱氏曰:「终食犹是无事之时,造次则异于闲暇,颠沛则又异于造次矣。」永嘉何氏曰:无终食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此极言仁之不可离也。君子无时无处之或违乎仁,不但富贵贫贱取舍之间而已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好、恶,并去声。集曰:夫子自言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真知夫仁之可好,而其好不能移也,故曰无以尚之。其次则恶不仁,恶不仁者,则其所以为仁,必能绝去不仁之事,不使有及于其身。盖知恶之则知远之也。此皆笃志于为仁者,故难得而见之于仁矣乎之乎,疑辞。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言好仁恶不仁者,虽不可见,然或有一日之间果能用力于仁,我未见其力有不足者。为仁由己欲之,则在志之所至,气必至焉,亦奚病于力不足哉?盖有之矣,谓亦有用力于仁者,但我偶未之见尔。南轩张氏曰:「既曰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又曰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反复抑扬,所以望天下与勉学者之意,可谓弘大而深切矣。
子曰:「人之过也,各于其党。观过,斯知仁矣。」
节释曰:党谓党于人也。言人之过也,各于其所党处见之。大抵仁者之过近于厚而已。观其所谓过,斯知其所谓仁矣。刘侍读曰:周公使管叔监殷,而管叔以殷畔。鲁昭公不知礼,而孔子以为知礼,是过也。然管叔,兄也,昭公,君也,是乃所以为仁也。
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朝,陟遥切。
集曰:道者,人所当行之理。闻道者,实有得于此理也。此言人不可以不知道,苟得闻道,则生顺死安,无复遗恨矣。虽朝闻夕死可也。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说。
子曰:「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集曰:士,学者之称。恶,粗恶也。议,谓议道也。心欲求道,而以口体之奉不若人为耻,则心役乎外而无得于内矣,何足与议哉!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君子之于天下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适,丁历切。比,必二切。
集曰:适,可也。莫,不可也。比,亲也。上蔡谢氏节谓:君子非有心于可也,义之所可则可之;非有心于不可也,义之所不可则不可之。其于天下,惟义之亲而已,曷尝有适莫于其间乎?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节释曰:怀者,思念也。君子乐善,故其所思则以躬行为事也。小人苟安,其思在于田里而已;君子恶不善,故其所思则以法律自绳也。小人务得,其思在于惠利而已。此言君子小人之志趣殊也。
子曰:「放于利而行,多怨。」放,上声。
集曰:放,依也。多怨,谓多取怨也。欲利于己,必害于人,依利而行,所以多怨也。孔氏注:伊川程子景迂晁氏曰:依于义而行,则此既宜之,彼亦宜之,故无所怨。依于利而行,则专利于此,贻害于彼,不胜怨也。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晦庵朱氏曰:此当分为三句,中句至国字为绝。
集曰:让者,礼之实也。朱氏何有者,言不难也。如礼何者,言不能用礼也。孔氏注:节谓能以礼之实为国,则其为国也不难。若不能以礼之实为国,且不能用礼矣,而况于为国乎!朱氏曰:礼之繁文末节,当世所尚。至于辞逊之心,乃礼意之实,而人则鲜能之,故夫子云尔。
子曰:「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为可知也。」集曰:位,爵位也。立者,所以立乎其位者也。可知者,实之在己者也。君子求其在己者而已,患身无所立,不患无位以行之。求为可知之实,不患人之不己知也。本伊川程子说。
子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曾子曰:「唯。」子出,门人问曰:「何谓也?」曾子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参,所金切。唯,上声。集曰:参乎者,呼曾子之名而告之也。贯,通也。唯者,应之速而无疑也。晦庵朱氏节谓:夫子所云吾道一以贯之者,圣人之心浑然一理,无所不该。其于应事接物之际,虽曰理各有所止,然而众理本一理也。以曾子自得之深,故告之以此。曾子心领神会而直应之曰唯。至答门人之问,则即忠恕以明之。盖自其尽己之心而言之,则谓之忠;自其即己之心以及物而言之,则谓之恕。忠为体,恕为用,用之周乎物,即是体之流行者也。此所谓一以贯之也。其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已矣者,舍忠恕之外,他无足以发明一贯之旨也。
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
集曰:喻谓深晓其趣也。义者,天理之所宜。利者,人情之所欲。义与利之喻,君子小人所以别也。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省,悉井切。集曰:思齐者,冀己亦有是善。内自省者,恐己亦有是恶。晦庵朱氏节谓人之善恶虽不同,无不因之以反诸己者,自修之道当如此也。
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几平声。节释曰:几,微也。事父母几谏,言父母有过,人子之进言贵于婉也。见志不从,又敬不违,言人子于亲之未从,当加诚敬而不违其几谏之初心也。劳而不怨,言不倦于谏,用力虽劳而又不敢怨也。所以如此者,终期纳亲于善而后已。
子曰:「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
集曰:游,去其家而他之也。方,谓东西南北之方也。子于父母,形体虽异,而心则相属。不远游者,不远去其亲也。游必有方者,虑其亲之求己也。以己之心体父母之心,斯可谓孝矣。白石钱氏
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集曰:已见首篇,此盖复出而逸其半矣。致堂胡氏子曰: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则以喜,一则以惧。节释曰:知,犹记忆也。惧,恐怖也。人未有不知其亲之年者,曰不可不知,欲其加察也。盖寿考固可喜,而衰老亦可惧,人子爱日之心,自有不可忘者矣。
子曰:古者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也。」
集曰:言古者,以见今之不然。躬,谓躬行。逮,及也。行不及言,可耻之甚。古者所以不出其言,为此故也。晦庵朱氏、成都范氏曰:君子之于言也,不得已而后出之,非言之难,而行之难也。人唯其不行也,是以轻言之。行之如其所言,则出诸口必不易矣。
子曰:「以约失之者鲜矣。」鲜,上声。
集曰:不侈然以自放之谓约。凡事能约,则其失鲜矣。本上蔡谢氏说。
子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行,去声。
集曰:讷,迟钝也。包氏注:「放言易,故欲讷;力行难,故欲敏。」上蔡谢氏。
子曰:「德不孤,必有邻。」集曰:孤,犹独也。邻,犹亲也。德不孤立,必以类应,故有德者必有其类从之,如居之有邻也。晦庵朱氏。
子游曰:「事君数,斯辱矣;朋友数,斯疏矣。」数,色角切。疏,平声。集曰:数,烦数也。伊川程子:辱,耻也。疏,远也。君臣朋友,皆以义合者也。为臣者,君有过则当力谏,谏之不从则当去;为友者,人有过则当忠告,告之不可则当止。若或至于烦数,则言者轻而听者厌,能无取辱而取疏乎?致堂胡氏说
论语集说卷二
[book_title]论语集说卷三
宋蔡节编
公冶长第五凡二十八章。
子谓公冶长,「可妻也。虽在缧袣之中,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子谓南容,「邦有道,不废;邦无道,免于刑戮」。以其兄之子妻之。妻,并去声。缧,力追切。袣,息列切。
集曰:公冶长,姓公冶,名长。南容,名𬘺,又名适,氏南宫,字子容,谥敬叔。皆孔子弟子。妻,为之妻也。缧,黑索也。袣,挛也。古者狱中以黑索拘挛罪人。不废,言必见用也。注疏:节谓子谓公冶长可妻,必其行之足取也。虽尝在缧袣之中而非其罪,特无妄之灾尔。南容见用于治朝,免祸于乱世,亦其谨于言行者也。上蔡谢氏曰:国有道,其言足以兴,所以不废;国无道,其默足以容,故免于刑戮。故夫子皆有取焉。
子谓子贱,「君子哉若人!鲁无君子者,斯焉取斯」?焉,于虔切。集曰:子贱,姓宓,名不齐,孔子弟子。孔氏注:斯,此也。上「斯」,此人也。下「斯」,此德也。子贱盖能尊贤取友以成其德者。夫子既称其为君子,又言若鲁无君子者,则此人何所取以成此德乎?因以见鲁之多贤也。晦庵朱氏、武夷吴氏曰:说苑云:子贱为单父宰,所父事者三人,所兄事者五人,所友者十一人。
子贡问曰:「赐也何如?」子曰:「女,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女,音汝。瑚,音胡。琏,力展切。
集曰:夏曰瑚,商曰琏,周曰簠簋,皆宗庙盛黍稷之器。包氏注:谓之器,则固适于用,然不若不器之周也。子贡虽未至于不器,其亦器之贵者与!圣人之言,抑扬高下,所以奖其已至而勉其未至也。本南轩张氏、河南尹氏说。
或曰:「雍也仁而不佞。」子曰:「焉用佞?御人以口给,屡憎于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焉,并于虔切。
集曰:雍,姓冉,名雍,字仲弓,孔子弟子。马氏注:佞,口才也。御,犹当也,谓应答也。给,捷给也,憎恶也。仲弓重厚简默,或人之问,美其优于德而病其短于才也。时人以佞为贤,而不知佞与仁实相反。夫子谓何所用佞乎?佞人但以口辞捷给御人而无诚实,徒多为人所憎恶尔。不知其仁,此言仲弓也。仁道至大,非全体而不息者不足以当之。仲弓虽贤,未及乎此,故曰不知也。再曰焉用佞,所以深晓或人无所事乎佞也。学者而知夫子未许仲弓以仁,则致知力行,终吾身而后已可也。本晦庵朱氏说。子使漆雕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子说。说,音悦。
集曰:漆雕,姓。开,名。子若,其字也,孔子弟子。仕,仕于朝也。孔氏注:斯,指此理而言。信,谓真知其如此而无毫发之疑也。晦庵朱氏:开之学他无所考,夫子使之仕,亦以其可施于有政也。而开自谓斯未能信,盖一豪有不足于中,不敢以自许也。其笃志之学为如何哉!故子说本南轩张氏说。
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子路闻之喜。子曰:「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桴音孚。从、好,并去声。与,平声。
集曰:乘,驾也。大者曰栰,小者曰桴。桴,竹木所编小栰也。浮,泛也。无所取材,言无所取于桴材也。注疏:节谓:浮海之叹,以道不行而托为是言。子路平日勇于有为,故夫子有「从我者,其由与」之语,子路闻之而喜。夫子言由之好勇,殆有甚于我者,然桴材无所取,何由而可往乎?欲子路喻托辞之旨也。
孟武伯问:「子路仁乎?」子曰:「不知也。」又问。子曰:「由也,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也,不知其仁也。求也何如?」子曰:「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赤也何如?」子曰:「赤也,束带立于朝,可使与宾客言也,不知其仁也。」乘,去声。朝,直遥切。
集曰:赤,姓公西,名赤,字子华,孔子弟子。千乘,诸侯之国。千室,大邑。百乘,卿大夫之家。赋,兵也。以田赋出兵,故谓之兵赋。注疏:左氏传曰:「敝邑以赋与陈蔡从。」宰,邑长家臣之通号。晦庵朱氏节谓:朝,朝廷也。与宾客言,行人之官也。夫可使治赋为宰,与宾客言,此三子之所能也。以颜子之贤,夫子仅许以三月不违仁,三子犹未及乎此也。故因武伯之问,各举其所能者告之,而仁则皆曰不知也。
子谓子贡曰:「女与回也孰愈?」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子曰:「弗如也!吾与女弗如也。」女,并音汝。
集曰:孰,谁也。愈,犹胜也。一者,数之始。十者,数之终;二者,一之对。吾与之与,许也。夫子以子贡喜方人,故问其与回孰愈,以观其自知之何如。子贡知回之不可企及,而喻之以此,夫子亦许其自知之明。曰弗如也者,盖述子贡之言也。吾与女弗如也者,乃所以深然之也。又曰:「颜子明睿所照,即始而见终,虽上知之资,亦学力所至也。子贡推测而知,因此而识彼,虽中人以上之资,而学力犹未至也。无所不说,告往知来,此其验矣。」本东溪刘氏、致堂胡氏说。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朽,许久切。杇,音污。与,平声。
集曰:「昼寝,谓当昼而寝也。」晦庵朱氏:朽,腐也。雕,刻画也。包氏注:杇,镘也。王氏注:「与,语辞。诛,责也。」邢氏疏:君子之于学,惟日孜孜,毙而后已,惟恐其不及也。宰予不能以志帅气,居然而倦,当昼而寝,自弃孰甚焉。夫子谓其志气昏惰,教无所施,譬如朽腐之木,粪土之墙,虽欲加之雕琢杇镘,终无以受之。言不足责,乃所以深责之也。本成都范氏、致堂胡氏、白石钱氏说。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行,并去声。与,平声。
集曰:所谓改是者,盖欲改始者听言信行之失,而为今者听言观行之审也。听言观行,圣人不待是而后能。宰子行不逮言,故言此以深警之。且因以晓群弟子,使之谨于言而敏于行尔。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吾未见刚者。」或对曰:「申枨。」子曰:「枨也欲,焉得刚?」焉,于虔切。集曰:申,姓。枨,名。孔子弟子。邢氏疏:刚,坚强不屈之意。欲,多嗜欲也。晦庵朱氏:刚与欲正相反。能胜物之谓刚,故常伸于万物之上;为物揜之谓欲,故常屈于万物之下。刚最人所难能者,宜夫子叹其未见也。枨之为人,乌知非悻悻自好者乎?或者疑以为刚,不知此其所以为欲也,欲则不能刚矣。本上蔡谢氏说。
子贡曰:「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子曰:「赐也,非尔所及也。」节释曰:以非理相干之谓加。成都范氏曰:君子必其在己者而已,其在人者不能必也。己欲无加于人,唯恕者能之;欲人之无加于我,虽圣人不能也。故曰非子贡所及。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
节释曰:凡盛德之著见,至理之发挥,皆谓之文章。此所谓文章,则见于言辞者也。理之具于吾心者为性,天道则此理自然之本体也。夫子之文章,形于平日之训言者,学者可得而闻之。至于言性与天道,有不可得而闻者。盖性与天道,夫子未尝轻以告人,然非学者潜心之久,亦未易以得之也。子贡至是未之有闻,所以发为是言。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唯恐有闻。
集曰:恐,惧也。有所闻而行未之逮,勇者之所耻也。唯恐有闻,则其汲汲于躬行可知。南轩张氏:若子路者,可谓能用其勇矣。门人自以为弗及也,故著之成都范氏。
子贡问曰:「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好,去声。
集曰:孔文子,卫大夫,姓孔,名圉。文,美谥也。孔氏注:子贡疑孔文子不足以当此谥,而不知所取各有义,其善盖不可没,而其不足者自不可揜矣。东坡苏氏曰:孔文子使太叔疾出其妻而妻之。疾通于初妻之娣,文子怒,将攻之。疾奔宋,文子使疾弟遗妻孔姞。其为人如此,而谥曰文,此子贡所以疑而问也。凡人性敏者多不好学,位高者多耻下问,孔文子能好学下问,亦人所难能者。谥法:勤学好问亦谓之文。其得谥为文,以此而已。南轩张氏、晦庵朱氏
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其行己也恭,其事上也敬,其养民也惠,其使民也义。
集曰:子产,郑大夫公孙侨。孔氏注:恭,庄肃也;敬,谨恪也;惠,爱利也;义,如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庐井有伍之类。君子之道,其目多矣,子产有是四者而已。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集曰:晏平仲,齐大夫,姓晏,名婴。平,谥也。周氏注:善,谓克尽其道也。郑氏注:人之交久则敬衰,久而能敬,所以为善。伊川程子
子曰:「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棁,章悦切。知,去声。集曰:臧文仲,鲁大夫臧孙氏,名辰。文,谥也。包氏注:居,犹藏也。蔡,大龟也。节,柱头斗拱也。藻,水草名。棁,梁上短柱也。盖为藏龟之室,而刻山于节,画藻于棁也。晦庵朱氏当时以文仲为知,所贵乎知者,为其明是非之理也。僭上失礼之事而处之不疑,其昧于理孰大焉?是焉得为知乎?南轩张氏、永嘉何氏曰:奉一物如此,其识陋矣。
子张问曰:「令尹子文三仕为令尹,无喜色;三已之,无愠色。旧令尹之政,必以告新令尹。何如?」子曰:「忠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崔子弑齐君,陈文子有马十乘,弃而违之。至于他邦,则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之一邦,则又曰:犹吾大夫崔子也。违之。何如?」子曰:「清矣。」曰:「仁矣乎?」曰:「未知。焉得仁?」知,如字。焉,于虔切。乘,去声。
集曰:令尹,官名,楚上卿执政者也。子文,姓斗,名谷于菟。已,止也。崔子,姓崔,名杼。陈文子,名须无。皆齐大夫。齐君,庄公,名光。十乘,四十匹也。违,去也。晦庵朱氏:节谓子文喜怒不形,物我无间,唯知有国,不知有身,此谓之忠可也。文子乱邦不居,洁身而去,所至违之,若将浼焉,此谓之清可也。子张不知乎此,而遽以仁为问,故夫子止以忠清许之,而不许之以仁。夫仁者,以心德之全体而言,非二子之忠清所能尽也。至若比干之忠,伯夷之清,斯可谓之仁矣。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三,去声。
集曰:季文子,鲁大夫季孙氏,名行父。文,谥也。郑氏注:斯,语辞。晦庵朱氏:天下之事有是非利害,君子不能无择也,故有取于思焉。然至于再则已审,三则私意起而反惑矣。上蔡谢氏、伊川程子、朱氏曰:季文子虑事如此,可谓详审而宜无过举矣。宣公篡立,文子乃不能讨,反为之使齐而纳赂焉,岂非程子所谓私意起而反惑之验与?是以君子务穷理而贵果断,不徒多思之为尚。
子曰:「宁武子,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知,并去声。
集曰:宁武子,卫大夫,姓宁,名俞。武,谥也。马氏注:案左氏传,武子仕卫,当文公、成公时。文公有道而武子无事可见,此其知之可及也。成公无道,至于失国,而武子周旋其间,忠实一心,不顾艰险。凡其所处,皆智巧之士所深避而不肯为者,而能卒保其身以济其君,此其愚之不可及也。晦庵朱氏、勉斋黄氏曰:左氏传鲁僖公二十八年,晋侯伐卫。夏,晋楚战于城濮,楚师败绩。卫侯闻楚师败,惧,出奔楚,使元咺奉叔武以受盟。六月,晋人复卫侯。宁武子与卫人盟于宛濮。国人闻此盟也,而后不贰。卫侯先期入,宁子先。叔武将沐,闻君至,喜,捉发走出,前驱射而杀之。元咺出奔晋。冬,卫侯与元咺讼,宁武子为辅,针庄子为坐,士荣为大士。卫侯不胜,杀士荣,刖针庄子,谓宁俞忠而免之。执卫侯,归之于京师,置诸深室。宁子职纳橐𫗴焉。三十年,晋侯使医衍酖卫侯。宁俞货医,使薄其酖,不死。秋,乃释卫侯。子在陈,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斐然成章,不知所以裁之。」与,并平声。斐,音匪。
集曰:归与归与,夫子在陈思归之叹也。吾党小子,指门人之在鲁者。斐,文貌。裁,裁定也。狂简,志大而略于事也。以不得夫中行之士,所以有取于狂简也。晦庵朱氏夫子知道之终不行也,欲传之于书,以诏来世。方历聘之时,已付门人编次,至是斐然而成章矣。及反鲁裁定之,然后始为成书耳。所谓删诗、定书、繋周易、作春秋是也。本南轩张氏说。
子曰:「伯夷、叔齐不念旧恶,怨是用希。」
集曰:伯夷、叔齐,孤竹。孤竹,国名,君之二子也。孔氏注:节谓:念者,不忘于心也。旧恶,谓人旧尝有恶于我者也。希,罕少也。念恶即是私心凝滞处,私则有怨矣。夷齐处心公清,无所系累,其于旧恶何念之有?已不念则人亦不怨,此怨之所以希也。
子曰:「孰谓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诸其邻而与之。」醯,呼西切。集曰:微生,姓;高,名。鲁人也。乞,求也。醯,醋也。诸,之也。注疏:顺理之谓直,有纤毫之枉,则害于直矣。南轩张氏:微生高所枉虽小,害直为大。伊川程子节谓:「圣人之观人,于其一介之取予,亦且深致其意,所以教人立心以直,虽微而必谨也。」
子曰:「巧言、令色、足恭,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匿怨而友其人,左丘明耻之,丘亦耻之。」令,去声。足,将树切。
集曰:足,过也。左丘明,古之闻人。伊川程子:匿,藏也。巧言、令色、足恭者,此为謟也。匿怨而友其人者,此为诈也。为謟为诈,是皆可耻之甚也。成都范氏:「左丘明耻之,其为人诚实可知矣。夫子自言丘亦耻之,盖与人为善之意,又深戒学者,使之务为诚实也。」本南轩张氏说。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盍,音合。衣、少,并去声。集曰:侍,侍于夫子也。盍,何不也。愿者,志所欲也。衣,服之也。裘,皮服也。敝,坏也。憾,恨也。伐,夸也。善,己之所能。施,谓施诸人。劳,谓劳役之事。怀,念也。子路,求仁者也,故能克其私于衣服车马之间,而欲与朋友共之也。颜子,不违仁者也,善不矜己,劳不加人,盖欲物我之靡间也。夫子安仁者也,老者则安之,朋友则信之,少者则怀之,盖欲无物而不得其所也。子路之志,仅能推之于朋友而已。颜子平物我之志,视子路则又宏矣,然亦有待于推也。至吾夫子物各付物,自然之施,则无所事乎推矣。本晦庵朱氏、伊川程子、南轩张氏说。
又曰:人之不仁,病于有己,故虽衣服车马之间,此意未尝不存焉。学者有志于求仁,则子路之事亦不可忽。要当如此用力,然后孔、颜之事可以渐致。若慕高远而忽卑近,则妄意躐等,终身无所成就而已耳。张氏子曰:已矣乎,吾未见能见其过而内自讼者也。
集曰:内自讼者,口不言而心自咎也。人有过而能自知者鲜矣,知过而能内自讼者为尤鲜。能内自讼,则其悔悟深切而改之必矣。晦庵朱氏节谓:已矣乎者,非决其辞以绝学者也,叹无其人而犹有以望之也。
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不如丘之好学也。」焉,如字。好,去声。集曰:十室之邑,邑之小者也。邢氏疏:忠信,质也。此夫子以身教也。夫子言人之生质固有无异于己者,然特不如己之好学耳,所以勉人学也。本伊川程子说。节谓夫子于生知则不自居,于好学则不自逊,所以勉人学也。
雍也第六,凡二十八章。
子曰:「雍也可使南面。」仲弓问子桑伯子。子曰:「可也,简。」仲弓曰:「居敬而行简,以临其民,不亦可乎?居简而行简,无乃大简乎?」子曰:「雍之言然。」大,音泰。集曰:南面者,人君听治之位。言仲弓宽洪简重,有君人之度也。子桑伯子,鲁人,疑即庄周所称子桑户者是也。简者,不烦之谓。然,犹是也。仲弓以夫子许己南面,故问伯子如何。夫子谓其可者,以其简也。夫自处以敬,则中有主而自治严,如是而行简以临民,自然操得其要而无烦扰之患,所以为可。若先自处以简,则其中无主而自治疏矣,而所行又简,岂不失之大简乎?本晦庵朱氏说。伊川程子曰:「内主于敬而简则为要直;内存乎简而简则为疏略。」节谓仲弓因夫子之言而发明敬简之说尔,非论子桑伯子也。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好,并去声。亡,与无同。
集曰:弟子,门人也。迁,移也。贰,复也。颜子之怒,在物不在己,故不迁。「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未尝复行」,不贰过也。其克己之功如此,真可谓好学矣。以其年三十二而卒,故云短命。既曰今也则亡,又曰未闻好学者,盖深惜之也。伊川程子、晦庵朱子
又曰:「天地储精,得五行之秀者为人。其本真而静,其未发也,五性具焉,曰仁、义、礼、智、信。形既生矣,外物触其形而动于中矣。其中动而七情出焉,曰喜、怒、哀、乐、爱、恶、欲。情既炽而益荡,其性凿矣。故觉者约其情使合于中,正其心养其性而已。然必先明诸心,知所往,然后力行以求至焉。若颜子之非礼勿视、听、言、动,不迁怒贰过者,则其好之笃而学之得其道也。然其未至于圣人者,守之也,非化之也。假之以年,则不日而化矣。」程子
子华使于齐,冉子为其母请粟。子曰:「与之釜。」请益。曰:「与之庾。」冉子与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之也,君子周急不继富。」原思为之宰,与之粟九百,辞。子曰:「毋!以与尔邻里乡党乎!」使衣并上为字,去声。釜音父。庾,以主切。集曰:子华,公西赤之字也。原思,姓原,名宪,字思,孔子弟子。使,为孔子使也。六斗四升曰釜,十六斗曰庾,十六斛曰秉。益,增益也。适,往也。乘,驾也。乘肥马,衣轻裘,言其富也。急,穷迫也。周者,补不足。继者,续有余。孔子时为鲁司寇,以原思为宰,与之粟九百,盖宰之禄也。不言其量,故不可考。辞,不受也。毋,禁止辞。五家为邻,五邻为里,万二千五百家为乡,五百家为党。注疏晦庵朱氏夫子之使子华,子华之为夫子使,义也。冉子乃为其母请粟,赤苟至乏,则夫子必自周之,不待请矣。圣人宽容,不欲直拒人,故与之少,所以示不当与也。请益而与之亦少,所以示不当益也。致堂胡氏曰:「冉子为其母请,圣人所以重违而少予之也。求未达而自与之多,则过矣,故夫子非之。原思为宰,则有常禄,思辞其多,故又教以有余,则分诸邻里乡党之贫乏者,盖亦莫非义也。」伊川程子南轩张氏曰:「取与辞受,莫不有其则焉。」
子谓仲弓,曰:「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犁,利之切。骍,息营切。舍,上声。
集曰:此论仲弓云尔,非与仲弓言也。东坡苏氏:犁,杂色。骍,赤色。周人尚赤,牲用骍角者,角周正,中牺牲也。用,用以祭也。山川,山川之神也。舍,弃也。诸,之也。言人虽不用,神必不舍也。仲弓父贱而行恶,故夫子以此譬之。父虽不善,不能废其子之善,言仲弓自当见用于世也。注疏晦庵朱氏
又曰:以瞽叟为父而有舜,以鲧为父而有禹,古之圣贤不系于世类尚矣。子能改父之过,变恶以为美,则可谓孝矣。成都范氏
子曰: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节释曰:仁者,心之德。「三月不违」者,言其久也。伊川程子曰:三月,天道小变之节,以其心常在仁内而为之主也。「日月至焉」者,言虽有时而至,特其暂而不能久也,以其心每在仁外而为之客也。颜子于仁熟矣,而犹曰「三月不违」,未若圣人之纯一无间也。涵养悠久,则进乎是矣。「日月至」者,固与三月不违异矣。然非有意于求仁,亦未易以及此也。由是而不已焉,则进乎三月不违矣。横渠张子曰:始学之要,当知「三月不违」与「日月至焉」,内外宾主之辨,使心意勉勉循循而不能已,过此几非在我者?
季康子问:「仲由可使从政也与?」子曰:「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曰:「赐也可使从政也与?」曰:「赐也达,于从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从政也与?」曰:「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与,并平声。集曰:果,谓有决断。达,谓通事理。艺,谓多才能。晦庵朱氏:季康子问三子之才可以从政乎?致堂胡氏曰:「由、求为季氏宰久矣,此问从政,谓可使为大夫否也。夫子告之以各有所长,能取其长,皆可用也。」伊川程子节谓:「此可见圣门有用之学。」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骞,去乾切。费,音秘。上为如字,下为去声。汶,音问。
集曰:「闵子骞,姓闵,名损,字子骞,孔子弟子。费,季氏邑。辞,犹说也。复我,谓再来召我也。汶,水名,在齐南鲁北境上。闵子不欲臣季氏,令使者善为己辞,言若再来召我,则当去之齐。」晦庵朱氏
又曰:「学者能少知内外之分,皆可以乐道而忘人之势。况闵子在圣门居德行之科,其视季氏不义之富贵,奚啻土芥,又从而臣之,岂其心哉?盖居乱邦,见恶人,在圣人则可;自圣人以下,刚则必取祸,柔则必取辱,此闵子所以必辨之于早也。如由也不得其死,求也为季氏附益,夫岂二子本心哉?既无先见之知,又无克乱之才,故尔。然则闵子其贤乎!」上蔡谢氏。
伯牛有疾,子问之,自牖执其手,曰:「亡之,命矣夫!斯人也而有斯疾也!斯人也而有斯疾也!」牖,与久切。夫,音扶。
集曰:伯牛,姓冉,名耕,字伯牛,孔子弟子。牖,所以纳明处。斯,此也。伯牛有不可愈之疾,孔子问之,自牖执其手而与之永诀。无致疾之由,而有斯疾,故可以言命。再言斯人而有斯疾者,痛惜之甚也。本注疏江都王氏说。又曰:莫之致而致者,命也。圣人于颜冉之死,独归之命,所谓尽其道而死者也。天台陈氏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食音嗣。乐音洛。
节释曰:箪,竹器。食、饭也。瓢、瓠也。陋,狭隘也。堪犹任也。颜子心无私欲,天理常存,是以无入而不自得,故虽箪瓢陋巷,人所不堪,亦不足以改其所乐也。学者苟能用力于克己复礼焉,则庶乎其知此味矣。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废。今女画。」说音悦。女音汝。
集曰:画,止也。孔氏注:力不足者,中道而废,谓行半途而足废也。南轩张氏:画者,如画地以自限也。晦庵朱氏:欲为而不能为,是之谓力不足;能为而不肯为,是之谓画。上蔡谢氏:冉求而真知说夫子之道,如口之说刍豢,必将尽力以求之,何病于力不足哉?致堂胡氏:今求非力不足也,自画之尔。蓝田吕氏。
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女,音汝。
集曰:儒,学者之称。晦庵朱氏:学以为己,君子儒也;学以为人,小人儒也。伊川程子:子夏文学虽有余,意其昧夫远者大者,故夫子以是广之与?上蔡谢氏。
子游为武城宰。子曰:「女得人焉耳乎?」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非公事未尝至于偃之室也。」女,音汝。澹,徒甘切。集曰:武城,鲁下邑。焉、耳、乎,皆语辞。澹台,姓;灭明,名;子羽,其字也。孔氏、包氏注:径,路之小而捷者。公事,如饮射读法之类。为政以人才为先,故夫子以得人为问。行不由径,则其动必正而无见小欲速之意。非公事不至偃室,则其守必正,而无枉己徇人之私。即二事而观,其正大之情可见矣。非孔氏之徒,孰能知而取之?本晦庵朱氏说。又曰:持身以灭明为法,则无苟贱之羞;取人以子游为法,则无邪媚之惑。
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将入门,策其马,曰: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殿,都甸切。
集曰:孟之反,鲁大夫,名侧。夸功曰伐,军后曰殿。奔,败走也。策,鞭策也。非敢后也,马不进也,此托辞也。师奔而殿,是难能也。晦庵朱氏曰:战败而还,以后为功。孟之反非惟不敢有其功,而且自揜其功,其深自抑损如此。为学之害,矜伐居多。圣人于孟之反有取焉者,所以教门人也。邢氏疏。南轩张氏
又曰:师胜而归,范文子先入而不敢先;师败而奔,孟之反后殿而自以为非敢后。君子以功名为畏如此。白石钱氏
子曰:不有祝𬶍之佞,而有宋朝之美,难乎免于今之世矣。𬶍,徒河切。
集曰:祝,宗庙之官。𬶍字子鱼,卫大夫,有口才。朝,宋公子,有美色。晦庵朱氏节谓:此言无𬶍之口才,而有朝之美色,难乎免于当世。盖衰世好佞,美色终不可以免祸,而口才容或可免焉耳。左氏传:鲁定公四年,刘文公合诸侯于召陵,卫灵公使祝𬶍从,及皋鼬,将长蔡于卫。𬶍言于苌弘,苌弘悦,告刘子,乃长卫侯。是𬶍有口才也。定公十四年,卫侯为夫人南子召宋朝,会于洮。太子蒯瞆献盂于齐,过宋野。野人歌之曰:「既定尔娄猪,盍归吾艾豭?」太子羞之,谓戏阳速曰:「从我朝少君而杀之。」速不进,蒯瞆奔宋。是朝有美色也。二子皆卫灵公时,夫子斯言,殆为卫国而发,其实非不恶佞。
子曰:「谁能出不由户,何莫由斯道也?」
节释曰:莫,不也。道不可须臾离也。此章以户喻道,叹人知由户而不知由道也。
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彬,府巾切。
集曰:胜,犹过之也。野,如野人,谓鄙略也。史,如史官,谓多文也。彬彬,文质相半之貌。包氏注广韵:文质杂半曰彬。说文曰:彬,古份字,文质备也。节谓:质胜于文,则失之野;文胜于质,则失之史。唯文质相济而不偏焉,然后为成德之君子。龟山杨氏曰:文质不可以相胜,然质之胜文,犹甘之可以受和,白之可以受采也。文胜而至于灭质,则其本亡矣。虽有文,将安施乎?然则与其史也,宁野。
子曰:「人之生也直,罔之生也幸而免。」集曰:直者,无邪曲也。罔,不直也。人之生理本直,罔则失其生理矣。而犹生者幸而免也,非得其正也。本伊川程子说。
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好,并去声。乐,音洛。
集曰:譬之五谷,知者知其可食也,好者食而嗜之也;乐者食之而饱也。南轩张氏又曰:好者用工之笃也,至于乐则自得矣。节谓好深于知,乐又深于好。知而能好,好而能乐,道斯在我矣。
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以上之上,上声。语,去声。
集曰:中人以上,中人以下,才也。伊川程子:语,告也。圣人之道,精粗虽无二致,但其施教则必随其才而笃焉。中人以上,语之以上可也;中人以下,若骤而语之太高,非惟不能入,且将妄意躐等,而有不切于身之弊,亦终于下而已。故就其所及而语之,使之进于中,然后可以语上也。本南轩张氏、横渠张子说。
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问仁。曰:「仁者先难而后获,可谓仁矣。」知、远,并去声。
集曰:先难,谓克己也。伊川程子专用力于民之所宜,而不惑于鬼神之不可知,知者之事也。南轩张氏曰:敬而不远,惑也;远而不敬,忽也。故贵乎敬而远之。先其事之所难,而后其效之所得,仁者之心也。晦庵朱氏、张氏曰:「难莫虽于克己勉为其难,不计所获,循循不已,久自有至。若先有蕲获之意,则固已自累其心,而有害于天理矣。」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并去声。上二乐字,五教切。下一乐字,音洛。
集曰:上两乐字,喜好也。寿,常久也。知者达于理,有若水之周流,而以动为体。仁者安于理,有若山之定止,而以静为体。动而所行无滞,故乐;静而所主有常,故寿。动、静,仁、知之体也;乐、寿,仁、知之效也。本伊川程子说。南轩张氏曰:「知之体虽主乎动,而其用各有所止,静固在其中矣。仁之体虽主乎静,而其用本未尝息,动亦在其中矣。动静互见,体用一源,非体仁知之深者,莫能识也。」子曰:「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
节释曰:变谓更其化,善其治也。夫子之时,齐强而鲁弱,孰不以为齐胜鲁也?然夫子则谓齐一变至于鲁,鲁一变至于道,何邪?盖齐自威公霸政之后,所急者功利,王道无复存矣。鲁虽削也滋甚,而犹秉周礼。齐由功利之习而变之,故其变而之道也难;鲁则秉礼之旧,特修举废坠而已,故其变而之道也易。此齐一变所以仅至于鲁,而鲁一变则能至于先王之道也。
子曰:「觚不觚,觚哉!觚哉!」觚,并古胡切。
集曰:觚,或曰酒器,或曰木简,皆器之有棱者。上觚语其器,下觚语其制。「觚哉!觚哉!」叹器之失其制也。夫有是物,必有是则,苟失其则,实已非矣,其得有其名乎?名存而实亡者众,故夫子因觚而发叹耳。晦庵朱氏、南轩张氏、东坡苏氏。
宰我问曰:「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集曰:逝,往也。陷,谓陷入于井也。孔氏注:欺谓诳之以理之所有,罔谓昧之以理之所无。晦庵朱氏。宰我之意,盖曰仁者之志,惟急于求仁而已,患难有所不恤也。井者,死地也。厥或告之曰:死地而有可为仁之事,其亦将从之也。是不然。君子之求仁,亦曰循其理而已矣。河东侯氏。故可逝可欺者,不逆诈、不亿不信也。而其不可陷、不可罔者,有理存焉耳。于此观之,亦可以究仁者之心矣。南轩张氏
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夫音扶。节释曰:约,谓收敛而有归宿之意。畔,犹背也。博文,致其知也。约礼,谨于行也。学文而不博,固无以知事事物物之理;既博矣,不能约之于是礼之中,则必至于汗漫而无操履之实矣。唯博文而又约礼,然后可以弗畔于道。
子见南子,子路不说。夫子矢之曰:「予所否者,天厌之!天厌之!」说音悦。否,方九切。
集曰:矢,誓也。否,不也。谓不合于礼,不由其道也。厌,弃也。南子,卫灵公之夫人,有淫行,欲见孔子而孔子见之。盖古者仕于其国,有见其小君之礼。子路以夫子之见为辱,故不说。殊不知圣人道大德全,无可不可,其见南子,礼所当然。彼之不善,我何与焉?故夫子誓之曰:予所否者,天且厌弃之矣。再言之者,所以必子路之信己也。本晦庵朱氏说。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鲜,上声。
集曰: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常理。伊川程子节谓:「至,极也,不可以有加也。」此章言中庸之德之至,民鲜有能久行之者也。
子贡曰:「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何如?可谓仁乎?」子曰:「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施,去声。夫,音扶。集曰:博,广也。仁则尽夫心德之全,圣则造其极也。乎者,疑而未定之辞。病者,心有所不足也。立,谓立其身也。达,谓达其道也。方,所也。博施济众,功用大矣。此何止从事于仁者能之,必也圣人之事乎!然虽以尧舜之圣,犹以博施济众为病。伊川程子曰:「博施济众,仁者无穷意,乃圣人之极功也。子贡乃疑其未足以尽仁,故有是问。夫子既言博施济众之大,有非赐之所能及。」程子曰:博施者,岂非圣人之所欲?然必五十乃衣帛,七十乃食肉。圣人之心,非不欲少者亦衣帛食肉也,顾其养有所不赡尔。此病其施之不博也。济众者,岂非圣人之所欲?然治不过九州。圣人非不欲四海之外亦兼济也,顾其治有所不及尔。此病其济之不众也。若以吾治为已足,即非圣人之心矣,而又语之以仁焉。仁者公天下以为心,而无物我之私。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仁者之心也。欲进乎是,其惟近取譬乎?体之于吾身而推之,此恕之道也,所以为仁之方也。于其方而用力焉,则可进于仁矣。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朱氏曰:凡己之欲即以及人,不待推以譬彼而后施之者,此仁之事也。于此观之,可以见夫天理之周流而无间矣。以己之欲譬之于人,知其亦必欲此而后施之者,则恕之事而仁之方也。于此勉焉,则有以胜夫人欲之私,而全其天理之公矣。程子曰:医书以手足痿痹为不仁,此言最善名状。仁者以天地万物为一体,莫非己也。认得为己,
何所不至?若不属己,自与己不相干,如手足之不仁,气已不贯矣。故博施济众,乃圣人之极功。仁至难言,故止曰:「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能近取譬,可谓仁之方也已。」
论语集说卷三
[book_title]论语集说卷四
宋蔡节编述而第七凡三十八章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好,去声。
集曰:老彭,商贤大夫。邢氏疏:上蔡谢氏曰:老彭之为人,无所考述,传旧而已。作,则创始也。比,犹并之也。窃比,尊之之辞。我,亲之之辞。老彭,信古而传述者也。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周易,修春秋,皆传述先王之旧,而未尝有所自作也。故其所言如此。盖不惟不敢当作者之圣,而亦不敢显然自附于古之贤人,德愈盛而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辞之谦也。然当是时,作者略备,夫子盖集群圣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虽述而功则倍于作矣。晦庵朱氏、龟山杨氏曰:诗亡然后春秋作,然则孔子亦有作乎?曰:春秋,天子之事,前此未之有,谓之作者以是。然而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其义则窃取之于是而笔削焉,盖亦述之而已。
子曰:「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识,音志。集曰:默,不言也。识,记也。默识,谓不言而存诸心也。学不厌,所以成诸己;诲不倦,所以成诸人。何有于我,言是三事,何者能有于我?此皆圣人之谦辞也。晦庵朱氏、蓝田吕氏、河南尹氏曰:何有于我,是亦勉学者云尔。节谓:以夫子之圣,于此三者犹曰何有,学者可不勉诸?
子曰:「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
集曰:徙,迁也。德以修而日新,学以讲而日明,徙义则善日益,改不善则过日损。四者,修身之大要也。勉斋黄氏:苟未能之,圣人犹忧,况学者乎?河南尹氏、南轩张氏曰:圣人言以是为忧,所以深勉学者也。
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集曰:燕居,闲暇无事之时。晦庵朱氏: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燕居不为容色,故如是。龟山杨氏:此可见圣人中和之气,与弟子善形容圣人处也。伊川程子又曰:在乡党则恂恂,在庙朝则便便,至于燕居则申申夭夭,不是圣人拣择安排,盖盛德之至,动容周旋无不中节者也。天台陈氏
子曰:「甚矣吾衰也!句。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复,扶又切。集曰:甚矣吾衰也,言其衰之甚也。复,又也。方其年壮气盛,而欲行周公之道也,故梦寐见之。及其年老气衰,而知不能行之也,则不复有是梦矣。圣人心乎济世,死而后已,此亦托辞以叹吾道之终不行也。本白石钱氏说。子曰:「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
集曰:志者,心之所之也。道者,人所当行之理也。据,守也。德,则行是道而实有得于心者也。依者,不离之谓。仁,则心德之全也。游,则寓此心焉尔。艺,则礼、乐、射、御、书、数之法。周礼注疏曰:「五礼,吉、凶、军、宾、嘉也。六乐,云门、大咸、大韶、大夏、大濩、大武也。五射,白矢、参连、剡注、襄尺、井仪也;五驭,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也;六书,象形、会意、指事、转注、假借、谐声也;九数,方田、粟米、差分、少广、商功、均输、方程、嬴不足、旁要也。亦莫非至理之所在也。志道,则道在是,而心之所之者亦在是也;据德,则德之在我者,守之而不失也;依仁,则惟仁之依,而造次颠沛之未始离也;游艺,则游心于艺,而一动一息之莫不有养也。」朱氏曰:「学莫先于立志。志道,则心存乎道而不他;据德,则道得于心而不失;依仁,则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游艺,则小物不遗而动息有养。」学者苟能于志道、据德、依仁而不紊夫先后之序,又时焉而游于艺,则本末兼该,内外交养,日用之间,无少罅漏,涵泳从容,忽不自知其入于圣贤之域矣。本晦庵朱氏说。朱氏曰:读书须将圣贤言语,就自身上做工夫,方见字字是实用。今看道是甚物事,自家如何志之,以至据德、依仁、游艺,亦莫不然,方始有得。
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尝无诲焉。」
集曰:修,脯也。十脡为束。古者相见必执贽以为礼,束修其至薄者。圣人之于人,无不欲其入于善,苟以礼而来学,则是有求道之心,圣人未尝不教之也。晦庵朱氏
子曰:「不愤不启,不悱不发」,举一隅不以三隅反,则不复也。愤,房粉切。悱,芳匪切。复,扶又切。集曰:愤悱者,思虑积久,郁而未畅,诚意之见于色辞者也。愤则不得于心,启谓开其意也,悱则不得于言,发谓达其辞也。物有四隅,举一可知其三。反者,还以相证之义。复,再告也。不待其愤悱而启发之,则知之不能坚固;待其愤悱而启发之,庶几其听之专而识音志之深也。然告之亦举一隅尔,不以三隅反,则是不能因言以推类,苟遽复之,则于彼亦无益矣。以三隅反而后复之,此古之善教者,使人继其志,欲其自得之也。本伊川程子、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子于是日哭,则不歌。集曰:「有丧者在侧,食岂能甘也?」伊川程子。哭,谓吊哭。一日之内,余哀未忘,自不能歌也。晦庵朱氏。于此可见圣人情性之正。上蔡谢氏。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舍,上声。夫,音扶。冯,扶冰切。好,去声。
集曰:「用,谓见用于时也;行,谓行其道也;舍,谓不为时用也;藏,谓卷而怀之也。」三「与」字训,许本岷隐戴氏说。万二千五百人为军,大国三军。暴虎,徒搏。冯河,徒涉。惧,谓敬其事。成,谓成其谋。邢氏、晦庵朱氏。圣贤之于行藏,无意无必,随其所遇而已。故其行非贪位也,其藏非独善也。一有意必,则是二者俱失其宜矣。用行舍藏,唯颜子可与于此。上蔡谢氏、河南尹氏曰:「用舍无与于己,行藏安于所遇,命不足道也。」朱氏曰:「用舍行藏,犹以物我对待而言。」若孔子之仕止久速,则其可否之机浑然在我而无与于物矣。子路见夫子独许颜子,遂自负其勇,故发为「子行三军,则谁与」之问。夫子谓犯难而轻死,非君子所贵,惟临事而惧,则有戒心,故其动也必审;好谋而成则有远虑,故其为也必济。此则行军之要也,所以抑子路而教之与?本南轩张氏、檗山黄氏说。
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好,去声。集曰:「执鞭,贱者之事。」晦庵朱氏:好,谓好义也。富固人所欲也,而有义存焉。使其于义而可,虽身为贱役,亦所不辞。然于义有不可焉,则姑从吾所好而已。圣人斯言,非谓富有时而可求也,特借是以明其决不可求耳。本南轩张氏、东坡苏氏说。
子之所慎:齐、战、疾。齐,侧皆切。
集曰:「慎者,敬谨之至也。」齐之为言,齐也。两齐之之「齐」,侧皆切,余如字。将祭而齐其思虑之不齐者,以交于神明也。齐之诚否,鬼神之有无繋焉;战之胜否,师众之死生繋焉;疾之愈否,吾身之存亡繋焉。三者皆不可以不谨也。本晦庵朱氏说。阙。曾氏曰:「鬼神恍惚,战疾危殆,此心斯须不在焉,则失之矣。」河南尹氏曰:「夫子无所不谨,弟子记其大者耳。」
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乐,五角切。
节释曰:韶,舜乐也。三月,言其久也。舜之后为陈,自陈敬仲奔齐,其后久专齐政,至景公时,陈氏代齐之形已成矣。夫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盖忧感之深也。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斯者,指齐而言也。韶本揖逊之乐,今乃至于齐之国,其殆伤今思古,故发为此叹与?或谓圣人之喜怒哀乐,未有不中节者,今在齐闻韶而忧感之深,乃至于三月忘味,恐不应固滞如此。然未有一说可以易此说,姑阙之。
冉有曰:「夫子为卫君乎?」子贡曰:「诺。吾将问之。」入,曰:「伯夷、叔齐何人也?」曰:「古之贤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为也。」为,并去声。集曰:「为,犹助也。」卫君,出公辄也。诺,应辞也。问之,问于夫子也。下乃子贡与夫子问答之辞。卫灵公逐其世子蒯瞆,公薨,而国人立蒯瞆之子辄。于是晋纳蒯瞆,而辄拒之。时孔子在卫,卫人以蒯瞆得罪于父,而辄嫡孙当立,故冉有疑而问之。伯夷、叔齐,孤竹君之二子也。其父将死,遗命立叔齐。父卒,叔齐逊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齐亦不立而逃之,国人立其中子。其后武王伐纣,夷齐扣马而谏。武王灭商,夷齐耻食周粟,隐于首阳山,遂饿而死。子贡不斥卫君,而即夷、齐之事为问,以探圣人之旨,可谓善于为辞者矣。「中」,有所悔恨之谓「怨」,其曰「怨乎」者,谓二子委国而去,独不顾其宗国而有所不足于中乎?夫子告之以「求仁而得仁」,言伯夷以父命为尊,叔齐以天伦为重,其逊国也,皆求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既而各得其志焉,而何怨之有?若卫辄之据国拒父,唯恐失之,其可同日语哉?故观夫子所以贤夷、齐,则其不为卫君之事,可以意会矣。本晦庵朱氏说。南轩张氏曰:「叔齐之逊伯夷,以伯夷之长当立,无兄弟之义,而何以为国乎?伯夷之不受国,以叔齐之立父命也,无父子之义而何以为国乎?二人者,宁去国而存此矣。卫辄之事,国人以蒯聩得罪于先君而出奔,则不宜有卫也,于是立辄而拒蒯瞆。曾不知蒯瞆父也,辄子也,父子之义先亡矣,国其可一日立乎?在辄之分,宁委国而全其父子可也。」
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饭,符晚切。食,音嗣。枕,去声。乐,音洛。集曰:饭,食之也。疏食,粗饭也。肱,臂也。寝则曲肱而枕之也。圣人之心,浑然天理,虽处穷约,而乐亦无不在焉。所乐者在我,其视不义之富贵,直如浮云之无与吾事耳。本邢氏疏、晦庵朱氏说。
子曰:「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
集曰:加,增也。夫子时未五十也,学易则穷理尽性以至于命,故可以无过。然夫子岂必至是而始学易,亦岂必至是而始无大过邪?观五十而知天命之语,则曰学易,曰无大过,皆谦辞耳。龟山杨氏曰:与易为一,然后无过。东溪刘氏曰:一豪不与易合,斯为过矣。圣人即已教人,使知易之不可以不学,而又不可以易而学也。本成都范氏、檗山黄氏、晦庵朱氏说。
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
集曰:雅,常也。执,守也。诗以理情性,书以道政事,礼以谨节文,皆切于日用之实,故常言之。礼独言执者,以人所执守而言,非但诵说而已也。晦庵朱氏、上蔡谢氏曰:此因学易之语而类记之。
叶公问孔子于子路,子路不对。子曰:「女奚不曰,其为人也,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叶,舒涉切。女,音汝。集曰:叶公,楚叶县尹沈诸梁,字子高,僭称公也。邢氏疏:叶公不知孔子而问子路,子路不对,以形容圣人之难也。河南尹氏,未得则发愤而忘食,已得则乐之而忘忧,惟日孜孜,终吾身焉,而不知岁月之迈也。此孔子自谓好学之笃耳。然深味之,则其至诚不息之运,非圣人不能也。晦庵朱氏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声。集曰:生而知之者,气质清明,义理昭著,不待学而后知也。晦庵朱氏节谓夫子以生知之圣,犹曰好古而敏求者,此虽圣人之谦辞,然义理无穷,亦必学而后为知之至也。子不语怪、力、乱、神。
集曰:怪异勇力、悖乱之事,非理之正,固圣人所不语。鬼神造化之迹,虽非不正,然非穷理之至,有未易明者,故亦不轻以语人也。晦庵朱氏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集曰:三人同行,其一我也。彼二人者或善或恶,我从其善而改其恶焉,则是善恶皆我师也。晦庵朱氏、南轩张氏曰:见贤思齐,见不贤而内自省。善,吾师也,不善,亦吾师也。虽然,就一人之身而有善不善焉,亦莫非吾师也。古人之学,无非为己而已。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魋,徒雷切。
集曰:威魋,宋司马向魋也。出于威公,故又称威氏。威魋欲害孔子,孔子言:天既赋我以如是之德,则威魋其奈我何?言不能违天害己也。晦庵朱氏
又曰:于威魋则曰:「天生德于子」,于康人则曰:「天之未丧斯文」。盖夫子一身之存亡,繋斯道之兴废,故其遇难也,不决于人而决于天。休斋陈氏
子曰:「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是丘也。」
集曰:二三子,谓诸弟子也。隐,匿也。二三子以夫子之道高深不可几及,故疑其有隐,而不知道无乎不在,圣人之日用常行,孰非教之所寓哉?夫子语二三子谓:女以我为有隐乎?我实无隐也。我之所行,无不与二三子共之,甚易知而易见,特自不察之耳。其曰「是丘也」者,质诸己以实其言也。邢氏疏、晦庵朱氏、建安游氏子以四教:文、行,忠,信。行,去声。
集曰:教人以学文修行而存忠信也。忠信,本也。教者必自外入,故以文为先焉。伊川程子、成都范氏
子曰:「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节释曰:圣人,道全德备,大而能化者也。君子则具圣人之体而未能充尽者也。檗山黄氏曰:夫子思其上者而不得见,故又思其次也。
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亡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恒,并胡登切,已读为无。集曰:善人者,志于仁而无恶;有恒者,不贰其心。横渠张子、龟山杨氏曰:有恒心,然后可与为善。亡,绝无也。虚,则未满之名。盈,充实也。约,穷约也。泰,奢泰也。本无一长而为有之状,未能充实而为盈之状,贫约而为泰之状。三者皆虚夸之事。凡若此者,必不能守其恒也。晦庵朱氏又曰:有恒之与圣人,高下固悬绝矣。然未有不自有恒而能至于圣者也。故章末申言有恒之义,其示人入德之门,可谓深切而著明矣。朱氏
子钓而不纲,弋不射宿。射,食亦切。
集曰:钓,垂饵取鱼也。纲,以大绳属网,绝流而渔者也。弋,以生丝繋矢而射也。宿,宿鸟也。邢氏疏。晦庵朱氏盖物有祭祀之须,有奉养宾客之用,则其取之也有不得免焉。钓而不纲,不忍取之多也;弋不射宿,不欲阴中之也。圣人之心,天地生物之心也。本南轩张氏说。
子曰:「盖有不知而作之者,我无是也。多闻,择其善者而从之;多见而识之,知之次也。」识,音志。
集曰:识,记也。不知而作,谓不知其理而妄作也。晦庵朱氏节谓夫子自言未尝有是,亦可见其无所不知也。然犹不以生知自居,多闻而能择,多见而能识,自处于知之次而已。此盖圣人之谦辞也。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见,贤遍切。集曰:互乡,乡名。难与言,盖风气之未纯也。童子者,互乡之童子也。惑者疑夫子不当见之也。与,许也。洁,修治也。晦庵朱氏:圣人无绝人之心,苟以是心至,斯受之而已矣。互乡之童子,论其俗则互乡也,论其年则童子也。门人疑夫子不当见之,夫子谓其来见也,当与其进而不当与其退,独何为已甚乎?人能洁己以进,与其一时之志洁耳,自此以往,亦安能保之也。圣人之心,犹天地之于万物,苟有生意,则雨露滋长之矣,无间乎幽深僻远也。本岩麓赵氏说。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
节释曰:仁者,心之德,岂远于人乎?患不欲之耳。欲仁而仁至,亦何远之有?
陈司败问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孔子退,揖巫马期而进之,曰:「吾闻君子不党,君子亦党乎?君取于吴,为同姓,谓之吴孟子。君而知礼,孰不知礼!」巫马期以告。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取,七住切。
集曰:陈,国名。司败,官名,即司寇也。昭公,鲁君,名稠。巫马期,姓巫马,名施,字期,孔子弟子。相助匿非曰党。取,与娶同。鲁与吴皆姬姓,礼不娶同姓,故谓之吴。孟子揖巫马期而进之者,司败揖也。巫马期以告者,告于孔子也。邢氏疏晦庵朱氏:鲁盖夫子父母之国,昭公,鲁之先君也。司败未尝显言其事,而遽以知礼为问,其对之宜如此也。及司败以为有党,而夫子受以为过,然亦不正言其所受之过,初若不知孟子之事者,可谓善于为辞矣。武夷吴氏朱氏曰:孔子不可自谓讳君之恶,又不可以娶同姓为知礼,故受以为过而不辞。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和,去声。
集曰:歌者,歌诗也。南轩张氏:反,复也。晦庵朱氏:和者,继其声也。龟山杨氏节谓:此与人歌也。与人歌而善,必使之复歌而后和之,可见圣人不伐己之能而掩人之善矣。
子曰:「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
集曰:莫之为言,犹曰得不也。蓝田吕氏。犹,若也。有君子之行,然后有君子之文。弟子见圣人之文发越如是,日宗仰焉。夫子惧其惟文之求而不务其行也,则曰:「吾之文得不与人同乎?但于躬行之君子,则吾未之有得焉耳。」此皆自谦之辞,欲人因文而勉于行也。圣人抑己训人,引而发之,大抵若此。本岩麓赵氏说。
子曰:「若圣与仁,则吾岂敢?抑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则可谓云尔已矣。」公西华曰:「正唯弟子不能学也。」集曰:此亦夫子谦辞也。圣则大而化之,仁则尽夫心德之全,人道之备也。为之,谓为仁圣之道;诲人,谓以此教人也。可谓云尔已矣者,无它之辞也。夫子虽不居仁圣,然为之不厌,诲人不倦,唯至诚不息者能之,所以弟子不能学也。晦庵朱氏、景迂晁氏、东莱吕氏。
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诔,力轨切。
集曰:祷,谓祷于鬼神。有诸,问有此理否。诔者,哀死而述其行之词也。上下谓天地。天曰神,地曰祇。祷者,悔过迁善,以祈神祇之佑也。圣人表里纯一,未尝有过,固已合乎神明,岂待至此而后祷哉?曰「丘之祷久矣」,盖所以明无所事祷之意。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孙,去声。
集曰:孙,顺也。固,陋也。邢氏疏:俭不中礼,则固而已矣。至于奢,则僭上而不孙。不孙者,乱之所由生也。龟山杨氏:奢、俭俱失中,而奢之害为大。故曰与其不孙也,宁固。伊川程子:此夫子救时不得已之言也。景迂晁氏。
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集曰:坦,平也。荡荡,宽广貌。晦庵朱氏:君子循理,故其心和平而宽广;小人役于物,故其心无日而不忧惧。本伊川程子说。
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节释曰:温者,其气和也;厉者,其色正也。温而不厉,则失之于太柔矣;威而猛,则失之于太刚矣;恭而不安,则失之于拘迫而不可以持久矣。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圣人盛德之至,故其中和发见自然如此。
泰伯第八凡二十一章。
子曰:「泰伯,其可谓至德也已矣!三以天下让,民无得而称焉。」
集曰:至德,谓德之至极,不可以有加也。三让,逊之至也。「无得而称」,其逊隐微,无迹之可见也。晦庵朱氏节谓:周太王三子,长泰伯,次仲雍,又次季历。太王之时,商道寖衰,而周道日盛,泰伯知天下必去商而归周也,与仲雍逃之荆蛮而避之。其后太王乃立季历,传至文王,而三分天下有其二,至武王遂克商而有天下。泰伯之逊,夫子不曰逊国,而曰以天下让,盖探其心而推明之也。逊于隐微之中,故民无得而称。泰伯可谓至德,非夫子其孰能知之?节谓论语一书,以至德称者,唯泰伯、文王二人,其旨微矣。泰伯知天下必去商而归周,故逃之荆蛮而避之。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泰伯、文王均此一心也,此其所以为至德。
子曰:「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葸,丝里切。绞,古卯切。
集曰:葸,畏惧貌。绞,急切也。晦庵朱氏:礼所以节文也。恭而无礼,则罢于接物;慎而无礼,则畏而失我;勇而无礼,则暴而上人;直而无礼,则切而贼恩。蓝田吕氏节谓恭、慎、勇、直,皆善道也。惟有礼以节之,则莫非天理之自然;无礼以节之,则有劳、葸、乱、绞之弊,而反害之也。白石钱氏曰:「恭慎,柔德;勇直,刚德也。苟无礼以节之,则皆有偏胜之弊。」
君子笃于亲,则民兴于仁;故旧不遗,则民不偷。
集曰:君子,谓在上之人也。笃,厚也。兴,起也。偷,薄也。晦庵朱氏笃于亲,不遗故旧,尽吾人道之当然耳,非为欲动民而若此也。仁义之心,人皆有之,上行而下傚,自然民化而德厚矣。本南轩张氏说。
又曰:此章与上文不相蒙,今从武夷吴氏说,自为一章。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音扶。集曰:召,呼也。启,开也。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此诗小旻之篇。战战,恐惧也。兢兢,戒谨也。临深恐坠,履薄恐陷也。小子,弟子也。注疏:启手足者,使弟子开其衾视之,示保其身而无伤也。曾子平日战战兢兢,如临深履薄,至此而始知免矣。所谓全而归之者,于是为终其事。反复玩味此章,亦可见持身之匪易矣。南轩张氏、成都范氏曰:身体犹不敢亏也,况敢亏其行以辱亲乎?
曾子有疾,孟敬子问之。曾子言曰:「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君子所贵乎道者三:动容貌,斯远暴慢矣;正颜色,斯近信矣;出辞气,斯远鄙倍矣。笾豆之事,则有司存。」远、近,并去声。
集曰:孟敬子,仲孙氏,名捷,鲁大夫。马氏注:问之者,问其疾也。言,曾子自言也。贵,犹重也。容貌,举一身而言。暴,粗厉也。慢,放肆也。信,实也。辞,言语也。气,声气也。鄙,凡陋也。倍,与背同,谓背理也。竹豆谓之笾,木豆谓之豆。有司,谓有司之者也。孟敬子盖尝学礼于曾子,曾子因其问疾之际而告之。言鸟畏死,故鸣哀;人穷反本,故言善。欲敬子知其所言之善而识之也。盖道无所不在,而君子所重者,则在此三事而已矣。不庄不敬,其动容貌也,非暴则慢,惟庄敬有素,则夫容貌之动,斯远暴慢矣。内无诚实,其正颜色也,色庄而已。惟诚实有素,则夫颜色之正,斯近信矣。涵养不熟,其出辞气也,非鄙即倍。惟涵养有素,则夫辞气之出,斯远鄙倍矣。动也,正也,出也,有诸中而形诸外也。近自近也,远自远也,不期然而然者也,故皆以斯言之。此三者,盖礼之本,修身之要,学者所当操存省察,而不可有造次颠沛之违者也。若夫笾豆之事,此特礼之末,则自有司之者存,而非君子之所重矣。本晦庵朱氏说。
曾子曰:「以能问于不能,以多问于寡;有若无,实若虚,犯而不校,昔者吾友尝从事于斯矣。」
集曰:校,计校也。友,马氏以为颜渊是也。不知有余在我,不足在人,不必得为在己,失为在人。非深识义理之无穷,不见物我之有间者,不能然也。晦庵朱氏、上蔡谢氏。
曾子曰:「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临大节而不可夺也,君子人与?君子人也。」与,平声。
集曰:孤,幼主也。百里,诸侯国也。蓝田吕氏。节,节操也。其才可以辅幼主摄国政,其节至于死生之际而不可夺,可谓君子矣。与,疑辞。也,决辞。设为问答,所以深著其必然也。晦庵朱氏、南轩张氏曰:此非刚毅笃实者不能也。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己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
集曰:士,学者之称。西山真氏。弘,宽广也。毅,强忍也。晦庵朱氏:弘与毅相须者也。士之不可以不弘毅者,以任重而道远也。所谓任重者,以仁为己任也;所谓道远者,当用力以终吾身焉耳。南轩张氏。节谓:弘则可以大受,毅则足以力行。如人负重器,适远涂,若不能容受,则何以胜其重?不能强忍,则何以至于远?必是有大力量,然后能胜其重而至于远。
子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乐,五角切。
集曰:兴,起也。诗本人情,有美有刺,其为言既易知,而吟咏之间,抑扬反复,其感人又易入。故学者之初,所以兴起其好善恶恶之心而不能自已者,必于此而得之。礼以恭敬辞逊为本,而有节文度数之详,可以固人肌肤之会、筋骸之束。故学者之中,所以能卓然自立,而不为事物之所摇夺者,必于此而得之。乐有五声十二律,更唱迭和,以为歌舞八音之节,可以养人之性情,舒畅其固滞,消融其查滓。故学者之终,所以至于义精仁熟,而和顺于道德者,必于此而得之。是学之成也。晦庵朱氏
又曰:朱氏曰:案内则,十年学幼仪,十三学乐诵诗,二十而后学礼。则此三者,非小学传授之次,乃大学终身所得之难易、先后、浅深也。程子曰:天下之英材不为少矣,特以道学不明,故不得有所成就。夫古人之诗,如今之歌曲,虽闾里童稚,皆习闻之而知其说,故能兴起。今虽老师宿儒,尚不能晓其义,况学者乎?是不得兴于诗也。古人自洒扫应对以至冠昏丧祭,莫不有礼。今皆废坏,是以人伦不明,治家无法,是不得立于礼也。古人之乐,声音所以养其耳,采色所以养其目,歌咏所以养其性情,舞蹈所以养其血脉。今皆无之,是不得成于乐也。是以古之成才也易,今之成才也难。
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集曰:民,谓凡民也。此百姓日用而不知之谓也。邢氏疏由者,由是理之所当然。知者,知是理之所以然。晦庵朱氏:圣人之设教,可使民由是道,然知则待其自悟,圣人有不能与也。使之由之,所谓知之之道固在其中矣。南轩张氏
子曰:好勇疾贫,乱也。人而不仁,疾之已甚,乱也。好,去声。集曰:疾,恶也。好勇而不安分,则必作乱;恶不仁之人而使之无所容,则必致乱。二者之心,善恶虽殊,然其生乱则一也。晦庵朱氏
子曰: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余不足观也已。集曰:周公,旦也。骄,矜夸。吝,鄙啬也。晦庵朱氏设言有周公之才美,而骄且吝焉,则其余不足观矣。此甚言骄吝之不可也。若有周公之德,亦何至于骄吝哉?伊川程子朱氏曰:「程子云:骄气盈;吝气歉。然其势常相因。骄者,吝之枝叶;吝者,骄之本根。」
子曰:「三年学,不至于谷,不易得也。」易,以豉切。
集曰:谷者,善之实也。成都范氏致堂胡氏曰:「谷,善也,成也。尔雅曰:信善为谷,言善之成实也。学之三年之久而不至于善,则亦难乎其得之矣。若苟知所以用其力,必有月异而岁不同者。」南轩张氏
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好,去声。见,贤遍切。
节释曰:笃信者,信之不回也,笃信以好学,则其学实矣。守死者,守之不变也,守死以善道,则其道固矣。此有学有道之士也。危邦,危殆之国也,未至则不入也。乱邦,虽未危而刑政纪纲紊矣,已至则不居也。此去就之义洁也。天下举一世而言,有道则见于世,无道则隐其身而不见也。此出处之分明也。去就出处不失其宜,非有学有道者,其孰能与于此!若邦有道而无可行之学,邦无道而无能守之道,是则可耻之甚也。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节释曰:谋,议也。不在其位,则不谋其政,此为无官守者言也。伊川程子曰:「若君大夫问而告者,则有矣。」
子曰:「师挚之始,关雎之乱,洋洋乎盈耳哉!」挚音至。睢,七余切。集曰:师挚,鲁乐师,名挚也。乱,乐之卒章也。史记曰:关雎之乱,以为风始。洋洋,美盛意。孔子自卫反鲁而正乐,适师挚在官之初,声乐之盛如此。洋洋乎盈耳哉!盖美之也。晦庵朱氏、南轩张氏曰:圣人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至于声音,则师挚实传之。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侗,音通。悾,音空。
集曰:侗,无知貌。愿,谨厚也。悾悾,无能貌。吾不知之者,甚绝之之辞。晦庵朱氏:狂、侗、悾悾,本非美质,然狂而直、恫而愿,悾悾而信,于其不可取之中犹有可取者焉。若不直、不愿、不信,则是巧伪生于其间,并与可取者而亡之,是不足望也。故曰吾不知之矣。本南轩张氏说。
子曰:「学如不及,犹恐失之。」
节释曰:言人之为学,汲汲皇皇,常若不及,而犹惧或失之。此圣人勉人为学之急也。上蔡谢氏所谓如追寇雠者,深得其旨矣。子曰:「巍巍乎!舜禹之有天下也,而不与焉。」与,去声。
集曰:巍巍,高大之貌。何氏注:舜禹之有天下,天与之,人与之,而吾心曷尝有所与于其间哉?此所以巍巍乎不可及也。南轩张氏。
子曰:「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集曰:则,法也。孔氏注:荡荡,广远之称。包氏注:成功,事业也。焕者,光明之象。文章,礼乐法度也。道之高且大者莫如天,尧之为君,独能则之,故其道之广远,亦如天之不可以形容尽也。然民虽无得而名,而其所可见者,则有巍然之功业,焕然之文章尔。功业文章,即是道之发见者也。本晦庵朱氏说。
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武王曰:「予有乱臣十人。」孔子曰:「才难,不其然乎!」唐虞之际,于斯为盛。有妇人焉,九人而已。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治,去声。集曰:五人,禹、稷、契、皋陶、伯益也。孔氏注:乱,治也。或曰乱本作乿,古治字也。十人: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毕公、荣公、太颠、闳夭、散、宜生、南宫适。马氏注:其一人邑姜也。马氏云:其一人谓文母也。刘侍读以为子无臣母之义,盖邑姜也。九人治外而邑姜治内,故亦以同于乱臣。才难,盖古语,而孔子然之也。才者,德之用也。唐虞,尧舜有天下之号。际者,交会之间。晦庵朱氏:舜有臣五人,而周倍之,则周之人才又盛于唐虞之际矣。然妇人居其一,止有九人焉,是才之难得也。石林叶氏: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盖言文王也。春秋传曰:文王率商之叛国以事纣,时天下归文王者六州,荆、梁、雍、豫、徐、扬也。唯青、兖、冀尚属纣耳。朱氏:文王之德足以代商,天与之,人归之,乃不取而服事焉,所以为至德也。成都范氏:孔子因论武王之事而有及于文王,且与泰伯俱以至德称之,其旨微矣。朱氏
子曰:禹,吾无间然矣。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禹,吾无间然矣。闲,并去声。菲,音匪。黻,音弗。洫,呼域切。
集曰:闲,罅隙也。无间,谓无罅隙之可指也。晦庵朱氏:菲,薄也。致孝鬼神,谓享祀丰洁。马氏注:衣服,常服。黻,蔽膝也,以韦为之。冕,冠也。卑,小也。沟洫,田间通水之道。邢氏疏:「薄于自奉,而所勤者民之事,所致饰者宗庙朝廷之礼,此所以无间然也。再言之者,盖深美之也。」龟山杨氏
论语集说卷四
[book_title]论语集说卷五
宋蔡节撰
子罕第九凡三十章
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集曰:罕,少也。晦庵朱氏:计利则害义,命之理微,仁之道大,皆夫子所罕言也。伊川程子
又曰:夫子与门人问答,言仁尤其最切者,而所记止于如此,亦可谓之罕言矣。况所言不过泛及为仁之事,至于仁之本体,则未尝直指以告人也。勉斋黄氏: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集曰:达巷,党名,其人姓名不传。执,专执也。圣人道全德备,不可以偏长目之。达巷党人见孔子之大,意其所学者博而惜其不以一善得名于世,盖慕圣人而不知者也。故孔子曰:欲使我何所执而得名乎?射、御皆一艺,而御为人仆,所执尤卑,然则吾执御矣。此虽闻人誉,己承之以谦,亦可见道无乎而不在也。晦庵朱氏河南尹氏
子曰:麻冕,礼也;今也纯,俭,吾从众。拜下,礼也;今拜乎上,泰也。虽违众,吾从下。
集曰:麻冕,缁布冠也。古者绩麻三十升布为之,一升八十缕,则其经二千四百缕矣,细密难成。纯,丝也。丝易成,故曰纯俭。俭,约省也。礼:人臣当拜于堂下。泰,骄慢也。时臣骄慢,故拜乎上。从下,谓从下拜之礼也。邢氏疏节谓:「麻冕固礼也,今用丝则俭矣。圣人所以从众者,取其俭也。拜下亦礼也,今拜上则泰矣。圣人所以违众者,恶其泰也。众人之所为,圣人或从之,或违之,亦曰酌夫礼之轻重而已矣。」东谷郑氏曰:「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君臣。圣人欲明君臣之分,故不得不违众而从下拜之礼也。然必举纯俭之从众为言,何也?其意不在纯俭,特以明夫违众之心出于不得已焉耳。」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毋,并音无。集曰:绝,无之尽者。毋、无通。意者,私意也。必者,期必也。固者,执滞也。我者,有己也。毋意者,浑然天理,不任私意也。毋必者,随事顺理,不先期必也。毋固者,过而不留,无所执滞也。毋我者,大同于物,不私一身也。一念之私,意动于内而系于事,故有必;必则守而不移,故有固;固则不能忘己,故有我。必、固、我皆出于意,故意为之先,而我复生意,物欲牵引,循环不穷矣。夫子于此四者,非待有所禁止,盖自无有耳。晦庵朱氏、成都范氏、南轩张氏曰:「意与我相近,必与固相类,然而不同也。意则发见,而我则其所存也。必则期于事之前,固则凝于事之后也。」
又曰:「仲尼绝四,自始学至成德,竭两端之教也。横渠张子节谓始学者则当绝去此四事,成德者则绝无此四事。」
子畏于匡,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丧、与,并去声。集曰:匡,地名。史记曰:阳货曾暴于匡,夫子貌似阳虎,故匡人围之。晦庵朱氏:畏者,有戒心之谓。蓝田吕氏:道之显者谓之文。上蔡谢氏:兹,此也,夫子自谓也。朱氏:文王既没,故夫子自谓后死者,言天若欲丧此文,则必不使我得与于此文。今我既得与于此文,则是天未欲丧此文也。天既未欲丧此文,则匡人其柰我何?言必不能违天害己也。马氏注: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大,并音泰。与,平声。少,失照切。
集曰:大宰,官名,或吴或宋,未可知也。牢,姓琴,字子开,一字子张,孔子弟子。注疏:与,疑辞。纵,犹肆也,言不为限量也。将,殆也,谦若不敢知之辞。少,年少也。鄙,细也。试,用也。不试,言不为世用也。大宰见夫子之多能,疑其为圣,而问之子贡。子贡告之以人之受才有限,而夫子则不可以限量拘,是天纵之殆圣,而又多能也。盖圣无所不通,多能乃其余事耳。夫子闻大宰之语,姑以少贱能鄙事为言,又虑以圣为必在乎多能,故继之曰:君子多乎哉?不多也。不试,故艺,言功业不试,故所见者艺而已。门人载牢所记夫子之言于此,申上文之意也。晦庵朱氏,檗山黄氏,南轩张氏。
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叩,音口。
集曰:叩,与扣通。吾有知乎哉?无知也者,尽以告人也。鄙,贱也。两端,上下、始终、本末、精粗之类是也。竭,尽也。夫子语门人,谓尔以吾为有知乎?盖无余知也。虽空空鄙夫有问于我,我亦未尝不叩其两端而竭尽所知以告之也。此章之意,虑门人以圣道为高妙而教之有隐也,故即所以告鄙夫者以晓之耳。本伊川程子、南轩张氏说。子曰:「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夫,音扶。
集曰:凤,灵鸟。河图,河中龙马负图。皆圣王之瑞也。已,止也。晦庵朱氏。圣人斯言,盖见圣王之不作而道之终不行也,故假凤图而兴叹耳。南轩张氏。
子见齐衰者、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过之,必趋。齐,音咨。衰,仓回切。少,失照切。
集曰:齐衰,丧服。冕,冠也。衣,上服。裳,下服。冕而衣裳,贵者之盛服也。瞽,无目者。作,起也。趋,疾行也。晦庵朱氏:圣人之心,哀有丧,尊有爵,矜不成人,其作与趋,盖有不期然而然者。成都范氏:此皆自尽而已,非为人故也。龟山杨氏。
颜渊喟然叹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喟,苦位切。钻,祖官切。罢,部买切。
集曰:喟,叹声。弥,益也。循循,有次序貌。诱,引进也。罢,止也。卓,立貌。末,无也。注疏:仰之则弥高而不可及也,钻之则弥坚而不可入也。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见之未端的也。此颜子称圣道之妙,而求之未得其要也。博文,使致其知也。约礼,使谨于行也。约礼即克己复礼之目。夫子教人,不过博文约礼二端。循循善诱,使由其序而进之,此颜子称圣人教以用力之地也。欲罢不能,行之力也。既竭吾才力之尽也,如有所立卓尔,至是所造益深,所见益亲切也。虽欲从之,末由也已。是虽未达一闲,而又无所用其力也。此颜子自言其学之所至也。本晦庵朱氏说。龟山杨氏曰:自可欲之善,至于充实而有辉光之大,皆力行之积也。大而化之,则非力行所及矣。节谓:「颜子至是尤难为功,不特自无所用其力,虽圣人亦无所容其力也。」东莱吕氏曰:夫子之道,于不可穷、不可测之中,而又有可至之理,故循循善诱,博文约礼,则欲罢而不能。于有所立、有所见之中,而又有不可及之妙,故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致堂胡氏曰:此颜子学有所得,自述其先难之故,后得之由,而归功于圣人也。反复诵味此章,则圣人之道之至,与夫教人先后之序,颜子学圣人始终之功,可得而研求矣。南轩张氏子疾病,子路使门人为臣。病闲,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闲,去声。
集曰:「疾甚曰病。」包氏注:「少差曰闲。」孔氏注:「无宁,宁也。」马氏注:「诈,谓作伪以欺人也。礼,大夫已去位,无家臣。子路以夫子病亟,欲使弟子行家臣礼以治其丧。夫子病差,始知其事,故言由之行诈也久矣,我之不当有家臣,人皆知之,不可欺也。而为有臣,则是欺天而已。」南轩张氏曰:「天即理也。理不应有而强使之有,故曰欺天。」成都范氏曰:「子路欲尊夫子,而不知无臣之不可为有臣,是以自陷于行诈,罪至欺天而莫知之也。人而欺天,莫大之罪。引以自归,其责子路深矣。」大葬,谓君臣礼葬。死于道路,谓弃而不葬,又晓之以不必然之故。本晦庵朱氏说。
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贾而沽诸?」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韫,纡粉切。椟,徒木切。贾,公土切。集曰:韫,藏也。椟,匮也。诸,之也。贾,谓贾人,知物之善恶而能奠其贾者也,即周礼司市所谓贾民是也。沽,卖也。子贡以夫子有道不仕,故设为二端以问焉。夫子言但当如玉之待贾,而不当求之耳。「沽之哉!」沽之哉!所以深斥求之之鄙也。待贾之言,义命皆尽。本马氏注、晦庵朱氏、无垢张氏说。
子欲居九夷。或曰:「陋,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集曰:东方之夷有九种。陋,僻陋也。欲居九夷,亦乘桴浮海之意。或人未喻,疑以为陋不可居,殊不知君子无入而不自得,亦何陋之云乎?晦庵朱氏、南轩张氏。
子曰:「吾自卫反鲁,然后乐正,雅颂各得其所。」
集曰:周衰,诗乐失其传,而雅颂紊矣。孔子自卫反鲁,在鲁哀公十一年冬,取其言王政之所由废兴者为雅;美盛德之形容,以其成功告于神明者为颂。于是雅颂各得其所,而乐正矣。本鄞川史氏说。
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不为酒困,何有于我哉!」
集曰:困,乱也。马氏注:何有于我哉,此圣人之谦辞也。盖于天理之当为者求尽其道,人情之易动者不逾其则,虽圣人亦极乎是理而已。夫子之教人,每指而示之。近南轩张氏。使夫资之下者可以勉思而企及,而才之高者亦不敢易乎近矣。伊川程子。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夫,音扶。舍,上声。
集曰:逝,往也。不舍昼夜者,言与昼夜相循环而不舍也。天地之化,往者过,来者续,无一息之停,其易见者莫如川流。故圣人于此指以示人,欲学者知无息之体,而不使功力有毫厘之闲断也。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
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好,去声。
节释曰:以好色云者,所以明其好之之笃也。好德如好色,则其心诚于好德矣,然未之见也。此亦疾时人薄于德而厚于色也。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篑,并求位切。覆,芳服切。
集曰:篑,土笼也。覆,犹加也。包氏注:为山而仅少一篑,然止则无所望;平地而方覆一篑,然进则未可量。止者吾自止也;进者吾自往也。进止系乎己,而由人乎哉?此所以喻夫学也。学者能自强不息,则积小以成大;若中道而画,则前功尽弃矣。本晦庵朱氏、南轩张氏说。致堂胡氏曰:「颜渊曰:舜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此吾往者也。
冉求曰:非不说子之道,力不足也,此吾止者也。」
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语,去声。与,平声。
集曰:惰,懈怠也。晦庵朱氏:回于夫子之言无所不说,何有于惰?建安游氏。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集曰:此颜子既没之后,夫子惜之之辞。盖其日进之功,于圣为几矣。然未至于圣,则犹进进而不已焉,故曰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本南轩张氏说。子曰:「苖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夫,并音扶。集曰:谷之始生曰苖,吐华曰秀,成谷曰实。晦庵朱氏:苗而不秀,喻质美而不学者也;秀而不实,喻学而不至于道者也。河东侯氏。盖苖必至于实然后可,君子之于学亦然,是故恶夫画也。河南尹氏。
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斯亦不足畏也已。」焉知之焉,于虔切。
集曰:凡人进德,必在于少壮之时,言后生之可畏,亦焉知其来者之不能如今日,盖以其进未可量也。然或不能强学,至于四十、五十而于道无闻焉,则终于此而已矣,斯亦不足畏也。圣人言此以警人,使之及时而勉于学耳。本晦庵朱氏说。
子曰:「法语之言,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能无说乎?绎之为贵。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说,并音悦。
集曰:法语之言,正言之也,不背其言,不若遂改其事。巽与之言,婉而导之也,喜说其说,不若寻绎其意。河南尹氏法言拒之而未从,巽言语之而未说,犹云可也。其或从而说焉,尚庶几其能改绎矣。说之而不绎,从之而不改,则是终不改绎也,虽圣人亦无如之何矣。龟山杨氏
子曰: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集曰:重出而逸其半。晦庵朱氏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集曰:帅,将也。孔氏注:「三军虽众,其帅可夺者,资诸人故也。匹夫虽微,其志不可夺者,守诸己故也。」南轩张氏节谓:「此章言三军之帅尚或可夺,以明匹夫之能守其志,终不可得而夺耳。」
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衣,去声。缊,纡粉切。貉,胡各切。与,平声。忮,之跂切。
集曰:敝,坏也。缊,枲著也。袍,衣有著者也,盖衣之贱者。狐貉,以狐貉之皮为裘,盖衣之贵者。忮,谓有害心也。求,谓有贪意也。臧,善也。以恶衣为耻,学者之大病。子路尚志而忘物,故能不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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