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诗本义【标点本】 [book_author]欧阳修 [book_date]宋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87881 [book_dec]宋欧阳修撰。十六卷。前十二卷为说一百十四篇,每条以《诗经》题为目,下分“论曰”、“本义曰”两部分。卷十三为“一义解”、“取舍义”,卷十四为“时世论”、“本末论”、“豳问”、“鲁问”、“序问”,卷十五为“通解”,有“诗统解序”、“二南为正风解”、“周召分圣贤解”、“王国风解”、“十五国次解”、“定风雅颂解”、“十月之交解”、“鲁颂解”、“商颂解”,末卷附“诗图总序”、“郑氏诗谱”。其书志在补正毛传疏略、郑笺妄说,《四库提要》谓“其立论未尝轻议二家,而亦不曲徇二家,其所训释,往往得诗人之本志”。宋代研习《诗经》,新义日增,旧说几废,实发于欧阳修。 [book_img]Z_5356.jpg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一 关雎 论曰:为关雎之说者,既差其时世,至于大义,亦已失之。盖关雎之作,本以雎鸠比后妃之德,故上言雎鸠在河洲之上,关关然雄雌和鸣;下言淑女以配君子,以述文王、太姒为好匹,如雎鸠雄雌之和谐尔。毛、郑则不然,谓诗所斥淑女者,非太姒也。是太姒有不妒忌之行,而幽闺深宫之善女皆得进御于文王,所谓淑女者,是三夫人、九嫔御以下众宫人尔。然则上言雎鸠,方取物以为比兴,而下言淑女,自是三夫人、九嫔御以下,则终篇更无一语以及太姒。且关雎本谓文王、太姒,而终篇无一语及之,此岂近于人情,古之人简质不如是之迂也。先儒辩雎鸠者甚众,皆不离于水鸟。惟毛公得之,曰:鸟挚而有别,谓水上之鸟,捕鱼而食,鸟之猛挚者也。而郑氏转释挚为至,谓雌雄情意至者,非也。鸟兽雌雄皆有情意,孰知雎鸠之情独至也哉?或曰:诗人本述后妃淑善之德,反以猛势之物比之,岂不戾哉?对曰:不取其挚,取其别也。雎鸠之在河洲,听其声则和,视其居则有别,此诗人之所取也。孟子曰:不以文害辞,不以辞害志。郑氏见诗有荇菜之文,遂以琴瑟钟鼓为祭时之乐,此孟子之所诮也。 本义曰:诗人见雎鸠雌雄在河洲之上,听其声则关关然和谐,视其居则常有别。有似淑女匹其君子不淫,其色亦常有别而不黩也。淑女,谓太姒。君子,谓文王也。参差荇菜,左右流之者,言后妃采彼荇菜,以供祭祀,以其有不妒忌之行,左右乐助其事,故曰左右流之也。流,求也。此淑女与左右之人常勤其职,至日夜寝起,不忘其事,故曰寤寐求之,辗转反侧之类是也。后妃进不淫其色以专君,退与左右勤其职事,能如此,则宜有琴瑟钟鼓以友乐之而不厌也。此诗人爱之之辞也。关雎,周衰之作也。大史公曰:周道缺而关雎作。盖思古以剌今之诗也。谓此淑女配于君子,不淫其色,而能与其左右勤其职事,则可以琴瑟钟鼓友乐之尔。皆所以剌时之不然,先勤其职而后乐,故曰关雎乐而不淫。其思古以剌今,而言不迫切,故曰哀而不伤。 葛覃 论曰:葛覃之首章,毛传为得,而郑笺失之。葛以为黹绤尔,据其下章可验,安有取喻女之长大哉?黄鸟,栗留也。麦黄椹熟,栗留鸣,盖知时之鸟也。诗人引之,以志夏时草木盛,葛欲成,而女功之事将作尔。岂有喻女有才美之声远闻哉?如郑之说,则与下章意不相属,可谓衍说也。卒章之义,毛、郑皆通,而郑说为长。 本义曰:诗人言后妃为女时,勤于女事,见葛生引蔓于中谷,其叶萋萋然茂盛。葛常生于丛木之间,故又仰见丛木之上,黄鸟之声喈喈然。知此黄鸟之鸣乃盛夏之时,草木方茂,葛将成就而可采。因时感事,乐女功之将作,故其次章遂言葛以成就刈頀而为黹绤也。其卒章之义,毛、郑之说是矣。 卷耳 论曰:卷耳之义,失之久矣。云卷耳易得,顷筐易盈,而不盈者,以其心之忧思在于求贤,而不在于采卷耳。此荀卿子之说也。妇人无外事,求贤审官,非后妃之职也。臣下出使归而宴劳之,此庸君之所能也。国君不能官人于列位,使后妃越职而深忧,至劳心而废事,又不知臣下之勤劳,阙宴劳之常礼,重贻后妃之忧伤,如此,则文王之志荒矣。序言知臣下之勤劳,以诗三章考之,如毛、郑之说,则文意乖离而不相属。且首章方言后妃思欲君子求贤而置之列位,以其未能也,故忧思至深而忘其手有所采。二章、三章乃言君能以罍觥酌罚,使臣与之饮乐,则我不伤痛矣。前后之意顿殊如此,岂其本义哉? 本义曰:卷耳易得。顷筐,小器也,然采采而不能顿盈。后妃以采卷耳之不盈,而知求贤之难得,因物托意,讽其君子以谓贤才难得,宜爱惜之,因其勤劳而宴犒之。酌以金罍,不为过礼,但不可以长怀于饮乐尔,故曰维以不永怀。养爱臣下,慰其劳苦,而接以恩意,酒欢礼失,觥罚以为乐,亦不为过,而于义未伤,故曰维以不永伤也。所以宜然者,由贤者臣勤国事,劳苦之甚,如卒章之所陈也。诗人述后妃此意以为言,以见周南君后皆贤,其宫中相语者,如是而已,非有𥝠谒之言也,盖疾时之不然。 樛木 论曰:毛传葛蕾尤为简略,然以其简,故未见其失。郑笺所说皆诗意,本无考,于序文亦不述。虽诗之大义未甚失,然于说为衍也。据序,止言后妃能逮下而无嫉妒之心尔,郑谓常以善言逮下而安之,又云众妾上附事之,而礼仪俱盛,又云能以礼乐其君子,使福禄所安。考诗及序皆无此意。凡诗每章重复前语其甚多,乃诗人之常尔,岂独于此二章见殷勤之意,故曰衍说也。 本义曰:诗人以樛木下其枝,使葛蕾得托而并茂。如后妃不嫉妒,下其意以和众妾,众妾附之而并进于君子。后不嫉妒,则妾无怨旷。云乐只君子,福禄绥之者,众妾爱乐其君子之辞也。 螽斯 论曰:螽斯大义甚明而易得。惟其序文颠倒,遂使毛、郑从而解之,失也。蛰螽,蝗类,微虫尔,诗人安能知其心不妒忌?此尤不近人情者。蛰螽,多子之虫也。大率虫子皆多,诗人偶取其一以为比尔。所比者,但取其多子似螽斯也。据序宜言不妒忌,则子孙众多如螽斯也。今其文倒,故毛、郑遂谓螽斯有不妒忌之性者,失也。振振,群行貌。绳绳,齐一貌。蛰蛰,众聚貌。皆谓子孙之多。而毛训仁厚,戒慎和集,皆非诗意。其大义则不远,故不复云。 兔置 论曰:兔置,小人之贱事也。士有既贤且武,又有将帅之德,可任以国。守捍城其民,其谋虑深长,可以折冲御难于未然。𠰥邻国有来相侵,则可使往而和好,以平其患。及国有出兵攻伐,则又可用为策谋之臣。论其材智,可为难得之臣也。有人如此弃而不用,使在田野张𦊨斀杙,躬小人鄙贱之事,则周南国君诗可以剌矣。亦何所美哉!如郑笺所谓武夫者,论材较德,在周之盛,不过方叔、召虎、吉甫之徒三数人而已;春秋所载诸侯之臣号称贤大夫者,亦不过国有三数人而已。今为诗说者,泥于序文莫不好德,贤人众多之语,因以谓周南之人举国皆贤,无复君子、小人之别;下至兔𦊨之人皆负方叔、召虎、吉甫,春秋贤大夫之材德,则又近诬矣。就如其说,则举国人人可用卷耳,后妃又安用辅佐君子,求贤审官,至于忧勤者乎?肃肃,严整貌。而毛传以为敬,且布𦊨斀杙,何容施敬,亦其失也。春秋左氏传:晋郄至为楚子反言:天下有道,则诸侯有享宴以布政成礼而息民,此公侯所以捍城其民也。及其乱也,诸侯贪冒,争寻常以尽民,则略其武夫以为腹心。二者皆引赳赳武夫之诗以为言。如郄至之说,则公侯捍城为美,公侯腹心为剌。是兔𦊨一篇有美有剌。郄、左皆毛、郑前人,其说如此,与今诗义绝。郄至所引𦆵诗四句,疑当时别自有诗,亦为此语,故今不敢引据。第考今诗序文以求诗义,亦可见矣。 本义曰:捕兔之人,布其网𦊙于道路林木之下,肃肃然严整,使兔不能越逸,以兴周南之君,列其武夫,为国守御,赳赳然勇力,使奸民不得窃发尔。此武夫者,外可以捍城其民,内可以为公侯,好匹其忠信,又可倚以为腹心。以见周南之君好德乐善,得贤众多,所任守御之夫犹如此也。 汉广 论曰:据序但言无思犯礼者,而郑笺谓犯礼而往,正女将不至,则是女皆正洁,男独有犯礼之心焉。而行露序亦云疆暴之男不能侵陵正女。如此,则文王之化,独能使妇人女子知礼义,而不能化男子也。此甚不然。盖当纣时,淫风大行,男女相奔犯者多。而江汉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不相侵,如诗所陈尔。夫政化之行,可使人顾礼义而不敢肆其欲,不能使人尽无情欲心也。纣时风俗,男女恣其情欲而相奔犯。今被文王之化,男子虽悦慕游女,而自顾礼法,不可得而止也。考诗三章,皆是男子见出游之女,悦其美色而不可得尔。𠰥郑笺则不然,其一章乃云男欲犯礼而往,二章、三章乃云欲择尤正洁者使嫁我,则一篇之中,前后意殊。且序但云无思犯礼,本无欲女嫁我之义。盖虽正女,无不嫁之理。苟以礼求婚,安得不嫁?由郑以于归为嫁,乃失之尔。 本义曰:南方之木,高而不可息;汉上之女,美而不可求。此一章之义明矣。其二章云薪刈其楚者,言众薪错杂,我欲刈其尤翘翘者。众女杂遊,我欲得其尤美者。既知不可得,乃云之子既出遊而归,我则愿秣其马。此悦慕之辞,犹古人言虽为执鞭,犹忻慕焉者是也。既述此意矣,末乃陈其不可之辞,如汉广而不可泳,江永而不可方尔。盖极陈男女之情,虽可见而不可求,则见文王之政化被人深矣。 汝坟 论曰:序言妇人能闵其君子。君子,谓周南之大夫,以国事勤劳于外者。然则所谓妇人者,大夫之妻也。如郑氏之说,伐薪非妇人之事。意谓此妇人不宜伐薪而令伐薪;如君子之贤,不宜处勤劳而令处勤劳。其意如此,乃是直谓周南大夫之妻自出伐薪尔。为国者必有尊卑之别。大夫之妻自伐薪,虽古今不同,其必不然,理不待论,则郑说之失可知矣。矧贤者固当勤劳于国,而反谓非其事,则又违勉之以正之言也。郑氏又以王室如毁,父母孔迩,谓纣为酷暴君子,避此勤劳之事,或时得罪,则害及父母。不惟诗文本无此意,且君子所勤者,周南之事尔。纣虽虐刑,必不为周诛避事之臣,兹理亦有所不通矣。 本义曰:周南大夫之妻出见循汝水之坟以伐薪者,为劳役之事。念已君子以国事奔走于外者,其勤劳亦可知。思之欲见,如饥者之思食尔。其下章云既见君子,不我遐弃者,谓君子以事毕来归,虽不我远去,我亦不敢偷安其私,故卒章则复勉之云:鱼劳则尾赤。今王室酷烈,如火之将焚。纣虽如此,而周南父母之邦,自当宣力勤其国事,以图安尔。 麟之趾 论曰:孟子去诗世近,而最善言诗,推其所说诗义,与今序意多同。故后儒异说为诗害者,常赖序文以为证。然至于二南,其序多失,而麟趾、驺虞所失尤甚,特不可以为信。疑此二篇之序,为讲师以已说汨之,不然,安得谬论之如此也?据诗,直以国君有公子,如麟有趾尔,更无他义也。𠰥序言关雎之应,乃是关雎化行天下,太平,有瑞麟出而为应,不惟怪妄不経,且与诗意不类。关雎,麟趾作,非一人作麟趾者,了无及关睢之意,故前儒为毛、郑学者,自觉其非,乃为曲说云实无麟应。太师编诗之时,假设此义,以谓关雎化成,宜有麟出,故借此麟趾之篇列于最后,使𠰥化成而麟至尔。然则序之所述,乃非诗人作诗之本意,是太师编诗假设之义也。毛、郑遂执序意以解诗,是以太师假设之义解诗人之本义,宜其失之远也。如毛言麟以足至者,郑谓角端有肉,示有武而不用者,尤为衍说。此篇序、既全乖,不可引据,但直考诗文,自可见其意。 本义曰:周南风人美其国君之德,化及宗族同姓之亲,皆有信厚之行,以辅卫其公室,如麟有足有题有角,以辅卫其身尔,其义止于此也。他兽亦有蹄角,然亦不以为比,而远取麟者,何哉?麟,远人之兽也,不害人物而希出,故以为仁兽。所以诗人引之,以谓仁兽无斗害之心,尚以蹄角自卫。如我国君以仁德为国,犹须公族相辅卫尔。 诗本义卷第一。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二 鹊巢 论曰:据诗但言维鸠居之,而序言德如鸤鸠,乃可以配。郑氏因谓鸤鸠有均一之德。以今物理考之,失自序始,而郑氏又增之尔。且诗人本义直谓鹊有成巢,鸠来居尔,初无配义。况鹊、鸠异巢,类不能作配也。鸠之种类最多,此居鹊巢之鸠,诗人宜谓之鸠。以今鸠考之,诗人不谬,但序与笺、传误尔。且鸤鸠,尔雅谓之秸鞠,而诸家传释或以为布榖,或以为戴胜。今之所谓布榖、戴胜者,与鸠绝异。惟今人直谓之鸠者,拙鸟也。不能作巢,多在屋瓦间,或于树上架构树枝,初不成窠巢,便以生子,往往坠𪅏,殒雏而死。盖诗人取此拙鸟不能自营巢,而有居鹊之成巢者以为兴尔。今鹊作巢甚坚,既生雏散飞,则弃而去。在于物理,容有鸠来处彼空巢。古之诗人取物比兴,但取其一义以喻意尔。此鹊巢之义,诗人但取鹊之营巢用功多,以比周室积行累功以成王业。鸠居,鹊之成巢,以比夫人起家来居已成之周室尔。其所以云之意,以兴夫人来居其位,当思周室创业积累之艰难,宜辅佐君子,共守而不失也。此意,诗虽无文,但诗既言鹊成巢之用功多,而鸠乃来居之,则其意自然可见。下言百两者,述其来归之礼甚盛,美其得正也。 草虫 论曰:草虫、阜螽,异类而交合,诗人取以为戒。而毛、郑以为同类相求,取以自比。大夫妻实已嫁之妇,而毛、郑以为在涂之女,其于大义既乖,是以终篇而失也。盖由毛、郑不以序意求诗义,既失其本,故枝辞衍说,文义散离,而与序意不合也。序意止言大夫妻能以礼自防尔,而毛、郑乃言在涂之女忧见其夫而不得礼,又忧被出而归宗,皆诗文所无,非其本义。按尔雅阜螽谓之蠜,草虫谓之负蠜。负形皆似蝗而异种,二者皆名为螽。其生于陵阜者曰阜螽,生于草间者曰草螽,形色不同,种类亦异,故以阜草别之。凡、虫鸟皆于种类同者相匹偶,惟此二物异类而相合。合其所不当合。故诗人引以比男女之不当合而合者尔。 本义曰:召南之大夫,出而行役,妻留在家。当纣之末世,淫风大行。疆暴之男,侵陵贞女。淫泆之女。犯礼求男。此大夫之妻,能以礼义自防,不为淫风所化。见彼草虫喓喓然而鸣呼。阜螽跃跃然而从之,有如男女非其匹偶,而相呼诱以淫奔者,故指以为戒,而守礼以自防闲,以待君子之归。故未见君子时,常忧不能自守,既见君子,然后心降也。其曰陟彼南山,采蕨采薇云者,妇人见时物之变新,感其君子久出,而思得见之,庶几自守,能保其全之意也。 行露 论曰:行露,据序本为美,召伯能听讼,而毛氏谓不思物变而推其类,郑氏谓物有似而非者,士师所当审,乃是召伯不能听审尔。至其下章但云虽速我狱,室家不足,则了无听讼之意,与序相违。且郑又谓露湿道中,是二月嫁娶之时,且男女淫奔,岂复更须仲春合礼之月?又谓六礼之来强委之,且肆其强暴以侵陵,岂复犹备六礼,何其说之迂也!诗人本述纣世礼俗大坏,及文王之化既行,而淫风渐止。然强暴难化之男,犹思犯礼,将加侵陵,而女能守正不可犯,自诉其事,而召伯又能听决之尔。𠰥如毛、郑之说,虽有媒妁而言约未许,不待期要而强行六礼,乃是男女争婚之讼尔,非诉强暴侵陵之事也。且男女争婚,世俗常事,而中人皆能听之,岂足当诗人之所美乎? 本义曰:厌浥行露,岂不夙夜,谓行多露者,正女自诉之辞也。谁谓雀无角,何以穿我屋者,以兴事有非意而相干者也。女子自言,我当多露之时,岂不欲早夜而出行?犹以露多,将被沾污而不行,其自防闲以保其身如此。然不意强暴之男,与我本无室家之道,遽欲侵陵于我,迫我兴此狱讼。虽然,事终获辩者,由召伯听讼之明也。事获辨者,室家不足,与下章亦不女从是也。所谓非意相干者,谓雀无角,不能穿屋矣,今乃以嚅而穿我屋;谓鼠无牙,不能穿墉矣,今乃穴垣而居。是皆出于不意也。谓彼男子于我本无室家之道,今乃直行强暴,欲见侵陵,亦由非意相干也。 抛有梅 论曰:抛有梅,本谓男女及时之诗也。如毛、郑之说,自首章梅实七兮以喻时衰,二章、三章喻衰落又甚,乃是男女失时之诗也。序言召南之国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时。则是纣世男女不得及时,独被文王之化者乃得及时尔。且不及时有三说:礼仪既丧,淫风大行,犯礼相奔者不禁,及遭强暴横见侵陵,则男女有未及嫁娶之年,先时而犯礼者矣。世变多故,兵既丧乱,民不安居,与力不足,则男女有过嫁娶之年,后时而不得如礼者矣。然则先时后时,皆为不及时。而纣世男女常是先时犯礼,为不及时。而被文王之化者,变其淫俗,男女各得守礼,待及嫁娶之年,然后成婚姻为及时尔。今毛、郑以首章梅实七为当盛不嫁,至于始衰,以二章迨其今为急辞,以卒章顷筐墍之为时已晚,相奔而不禁。是终篇无一人得及时者,与诗人之意异矣。郑氏又执仲春之月至夏为过时,此又其迂滞者也。梅实有七,至于落尽,不出一月之间,故前世学者多云诗人不以梅实记时早晚,独郑氏以为过春及夏晚,皆非诗人本义也。古者婚礼不自为主人求我庶士,非男女自相求,学者可以意得也。 本义曰:梅之盛时,其实落者少,而在者七,巳而落者多,而在者三。已而遂尽落矣。诗人引此,以兴物之盛时不可久。以言召南之人,顾其男女方盛之年,惧其过时而至衰落,乃其求庶士以相婚姻也。所以然者,召南之俗,被文王之化,变其先时先奔犯礼之淫俗,男女各得待其嫁娶之年而始求婚姻,故惜其盛年难久,而惧过时也。吉者,宜也,求其相宜者也。今者,时也,欲及时也。谓者,相语也,遣媒妁相语以求之也。野有死𪊽。 论曰:诗序失于二南者多矣。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盖言天下服周之盛德者过半尔。说者执文害意,遂云九州之内,奄有六州。故毛、郑之说皆云文王自岐都丰,建号称王,行化于六州之内。此皆欲尊文王而反累之尔。就如其说,则纣犹在上,文王之化止能自被其所治。然于䓏苡序则曰:天下和平,妇人乐有子。于麟趾序则曰:关雎化行天下,无犯非礼者。于驺虞序则曰:天下纯被文王之化。既?曰:如此矣。于行露序则反有强暴之男侵陵正女而争讼;于桃夭、抛有梅序则又云婚姻男女得时,又似不应有讼。据野有死𪊽序则又云天下大乱,强暴相陵,遂成淫风。惟被文王之化者,犹能恶其无礼也。其前后自相抵牾,无所适从。然而纣为淫乱,天下成风,犹文王所治不宜如此,于野有死麇之序,仅可为是,而毛、郑皆失其义。诗三百篇,大率作者之体不过三四尔。有作诗者自述其言以为美刺,如关雎相鼠之类是也;有作者录当时人之言以见其事,如谷风录其夫妇之言,北风其凉录去卫之人之语,之类是也。有作者先自述其事,次录其人之言以终之者,如溱洧之类是也。有作者述事与录当时人语杂以成篇,如出车之类是也。然皆文意相属以成章,未有如毛、郑解野有死麇,文意散离,不相终始者。其首章方言正女欲令人以白茅包麇肉为礼而来,以作诗者代正女,吉人之言,其义未终。其下句则云有女怀春,吉士诱之,乃是诗人言昔时吉士以媒道成,思春之正女而嫉当时不然,上下文义各自为说,不相结以成章。其次章三句,言女告人,欲令以茅包鹿肉而来。其下句则云有女如玉,乃是作诗者叹其女德。如玉之辞,尤不成文理,是以失其义也。 本义曰:纣时男女淫奔以成风俗。惟周人被文王之化者,能知廉耻,而恶其无礼,故见其男女之相诱而淫乱者。恶之曰:彼野有死麇之肉,汝尚以可食之故,爱惜而包以白茅之洁,不使为物所污,柰何彼女怀春吉士,遂诱而污以非礼,吉士犹然,强暴之男可知矣。其次言朴樕之木犹可用以为薪,死鹿犹束以白茅而不污,二物微贱者犹然,况有女而如玉乎?岂不可惜,而以非礼污之?其卒章遂道其淫奔之状曰:汝无疾走,无动我佩,无惊我狗吠。彼奔未必能动我佩,盖恶而远却之之辞。 以时发矢射羓,下句直叹驺虞不食生物,𠰥此乃是剌文王曾驺虞之不𠰥也,故知毛、郑为失。 本义曰:召南风人美其国君有仁德,不多杀以伤生,能以时田猎,而虞官又能供职,故当彼葭草茁然而初生,国君顺时畋于驺囿之中,搜索害田之兽,其驺囿之虞官乃翼驱五田豕以待君之射。君有仁心,惟一发矢而已,不尽杀也,故时之。首句言田猎之得时,次言君仁而不尽杀,卒叹虞人之得礼。 柏舟 论曰:我心匪鉴,不可以茹。毛、郑皆以茹为度,谓鉴之察形,不能度真伪。我心匪鉴,故能度知善恶。据下章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毛、郑解云:石虽坚,尚可转;席虽平,尚可卷者,其意谓石席可转卷;我心匪石席,故不可转卷也。然则鉴可以茹,我心匪鉴,故不可茹,文理易明。而毛、郑反其义,以为鉴不可茹,而我心可茹者,其失在于以茹为度也。诗曰:刚亦不吐,柔亦不茹。茹,纳也。传曰:火日外景,金。水内景。盖鉴之于物,纳影在内。凡物不择妍媸,皆纳其景。时诗人谓卫之仁人,其心非鉴,不能善,恶皆纳,善者纳之,恶者不纳,以其不能兼容,是以见嫉。於在侧之群小,而独不遇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者,本谓仁人为群小所怒,故常惧祸而忧心焉。如郑氏云德备而不遇,所以愠者,则是仁人愠群小尔。以文理考之,当是群小愠仁人也。居诸,语助也。日月,诗传云日乎月乎者是也。胡迭,更互之辞也。日居月诸,胡迭而微者,谓仁人伤卫日往月来而渐微尔,犹言日朘月削也。安有大臣专恣,日如月然之义哉? 击鼓 论曰:击鼓五章,自爰处而下三章,王肃以为卫人从军者与其室家诀别之辞,而毛氏无说。郑氏以为军中士伍相约誓之言。今以义考之,当时王肃之说为是。则郑于此诗一篇之失太半矣。州吁以鲁隐四年二月弑桓公而自立,至九月如陈见杀。中间惟从陈、蔡伐郑,是其用兵之事,而谓其阻兵安忍,众叛亲离者,盖卫人以其有弑君之大恶,不务以德和民,而以用兵自结于诸侯,言其势必有祸败之事尔。其曰众叛亲离者,第言人心不附尔,而郑氏执其文,遂以为伐郑之兵,军士离散。按春秋左传言伐郑之师围其东门,五日而还,兵出既不久,又未尝败,衄不得有卒伍离散之事也。且卫人暂出从军,已有怨剌之言,其卒伍岂宜相约偕老于军中?此又非人情也。由是言之,王氏之说为得其义。 本义曰:州吁以弑君之恶自立,内兴工役,外举兵而伐郑国,数月之间,兵出者再,国人不堪,所以怨剌。故于其诗载其士卒将行,与其室家诀别之语,以见其情,云:我之是行,末有归期,亦未知于何所居处,于何所丧?其马𠰥,求与我马,当于林下求之。盖为必败之计也。因念与子死生勤苦,无所不同,本期偕老,而今阔别,不能为生。吁嗟!我心所苦如此,可信,而在上者不我信也,洵亦信也。𠣻有苦叶论曰:诗剌卫宣公与夫人并为淫乱,而郑氏谓夫人者,夷姜也。夷姜,宣公之父妾也。宣姜者,宣公子急之妇也。此二人皆称夫人,皆与宣公为淫乱者。考诗之言,不可分别,不知郑氏何从知为独剌夷姜也。按史记夷姜生子曰急,其后宣公为急娶齐女,夺之,是为宣姜。学者因附郑说,谓作诗时未为急娶,故当是剌夷姜。且诗作早晚不可知,今直以诗之编次偶在前尔,然则郑说胡为可据也?据诗墙有茨剌公子顽云:中冓之言,不可道也,所可道也,言之丑也。盖甚恶之之辞也。宣公蒸父,妾淫子妇,皆是鸟兽之行,悖人伦之理,诗人剌之,宜为甚恶之辞也。今郑氏以𠣻叶苦,济水深,为八月纳采问名之时,又以深厉浅揭喻男女才性贤不肖,长幼宜相当,乃是剌婚姻不时,男女不相当之诗尔。且蒸父妾夺子妇,岂有婚姻之礼,安问男女贤愚长幼相当与否。盖毛郑二家不得诗人之意,故其说失之迂远也。昔鲁叔孙穆子赋𠣻有苦叶,晋叔向曰:苦𠣻不才,供济于人而已。盖谓要舟以渡水也。春秋国语所载诸侯大夫赋诗,多不用诗本义,第略取一章或一句假借其言,以苟通其意,如鹊巢、黍苗之类,故皆不可引以为诗之证。至于鸟兽草木诸物常用于人者,则不应谬妄。苦𠣻为物,当毛、郑未说诗之前,其说如此,𠰥穆子去诗时近,不应谬妄也。今依其说以解诗,则本义得矣。毛、郑又谓飞曰雌雄,走曰牝牡。然周书曰牝鸡无晨,岂为走兽乎?古语通用无常也。 本义曰:诗人以腰𠣻叶以涉济者,不问水深浅,惟意所往,期于必济。如宣公蒸淫夷、宣二姜,不问可否,惟意所欲,期于必得,不惧灭亡之罪。如涉济者,不思沈溺之祸也。济盈不濡轨者,济盈无不濡之理,而涉者贪于必进,自谓不濡,又兴宣公贪于淫欲,身蹈罪恶而不自知也。雉鸣求其牡者,又兴夫人不顾礼义,而从宣公,如禽鸟之相求,惟知雌雄为匹,而无亲疏父子之别。簌簌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言士之娶妻,犹有礼别。宣公曾庶,士之不𠰥也。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者。谓行路之人众皆涉矣,有招之而独不涉者,以待同行不忘其友也。以剌夫人忘已所当从,而随人所诱,曾行路之人不如也。凡涉水者,浅则徒行,深则舟渡。而腰𠣻以涉者,水深而无舟,盖急遽而蹈险者也。故诗人引以为比。 诗本义卷第二。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三 北风 论曰:北风本剌卫君暴虐,百姓苦之,不避风雪,相𢹂而去尔。郑谓北风其凉,雨雪其雱,喻君政教暴酷者,非也。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者,承上𢹂手同行之路,云其可虚徐而不进乎?谓当亟去尔。皆民相招之辞。而郑谓在位之人,故时威仪宽徐,今为刻急之行者,亦非也。诗人必不前后述卫君臣,而中以民去之辞间之若此,岂成文理?莫赤匪𤞅,莫黑匪乌者,郑谓喻君臣相承为恶如一,且赤黑狐乌之自然,非其恶也。岂以喻君臣之恶?皆非诗之本义也。 本义曰:诗人剌卫君暴虐,卫人逃散之事,述其百姓相招而去之辞曰:北风其凉,雨雪其雱。惠而好我,𢹂手同行者,民言虽风雪如此,有与我相惠好者,当与相𢹂手,冲风冒雪而去尔。其虚其邪,既亟只且者,言无暇宽徐,当急去也。莫赤匪狐,莫黑匪乌,谓狐兔各有类也。言民各呼其同好,以类相𢹂而去也。故其下文云惠而好我,𢹂手同车是也。 静女 论曰:静女之诗,所以为剌也。毛、郑之说,皆以为美。既非陈古以剌今,又非思得贤女以配君子,直言卫国有正静之女,其德可以配人君。考序及诗,皆无此义。然则既失其大旨,而一篇之内,随事为说,训解不通者,不足怪也。诗曰: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据文求义,是言静女有所待于城隅,不见而彷徨尔。其文显而义明,灼然易见。而毛、郑乃谓正静之女自防如城隅,则是舍其一章,但取城隅二字以自申其臆说尔。彤管不知为何物,如毛、郑之说,则是女史所亲以书后妃群妾功过之笔之赤管也。以谓女史所书是妇人之典法,彤管是书典法之笔,故云遗以古人之法,何其迂也!据诗云:静女其娈,遗我彤管。所谓我者,说乎以女求意,是静女以彤管所贻之人也。𠰥彤管是王宫女史之笔,静女从何得以遗人?使静女家自有彤管,用以遗人,则因彤管自媒,何名静女?𠰥谓诗人假设以为言,是又不然。且诗人本以意有难明,故假物以见意,如彤管之说,左右不通如此,诗人假之何以明意?理必不然也。其下文云彤管有炜,说怿女美。郑既不能为说,遂攺为说释,以曲就已义,改経就注,先儒固已非之矣。荑,茅之始生而秀者,何取其有始有终。毛义既失,郑又附之,谓可以共祭祀。据诗但言其美尔,安有共祭祀之文?皆衍说也。据序言静女,剌时也。卫君无道,夫人无德,谓宣公与二姜淫乱,国人化之。淫风大行,君臣上下,举国之人皆可剌,而难于指名以偏举,故曰剌时者,谓时人皆可剌也。据此,乃是述卫风俗男女淫奔之诗尔。以此求诗,则本义得矣。古者针笔皆有管,乐器亦有管,不知此彤管是何物也。但彤是色之美者,盖男女相悦,用此美色之管相遗,以通情结好尔。 本义曰:卫宣公既与二夫人蒸淫为鸟兽之行。卫俗化之,礼义坏而淫风大行。男女务以色相诱,悦务𧩊自道而不知为恶,虽幽静难诱之女亦然。举静女犹如此,则其他可知。故其诗述卫人之言曰:彼姝然,静女约我而俟我于城隅。与我相失而不相见,则踌躇而不能去。又曰:彼安然,静女,赠我以彤管。此管之色,炜然甚盛,如女之美可悦怿也。其卒章曰:我自牧田而归,取彼茅之秀者,信美且异矣。然未足以比女之为美聊,贻美人以为报尔。 新台 论曰:毛传新台训诂而已,其言既简,不知其意如何,未可遽言其得失。至郑转释筥篨为口柔,戚施为面柔,然后一篇之义皆失。国语晋胥臣对文公言筥篨不可使俯,注谓筥篨偃人,不可使俯。戚施不可使仰,注谓戚施偻人,不可使仰。与僬侥、侏儒、蒙䏂、嚚瘖、聋聩、僮昏之类皆是人之不幸而身病者,故谓之八疾。郑既以谓筥篨、戚施并斥卫宣公。据诗,宣公淫乱,不恤国事,兵革数起,北风剌其虐政,卫人怨怒,相攜持而叛去。二子乘舟,又杀急寿,乃是卫之暴君,似非柔者。其淫于子妇鸟兽之行,最为大恶。诗人剌之,宜加以深恶音污。之言,不当但言其口柔面柔而已。郑意自谓筥篨、戚施本是病人,以口面柔者似之,故取以为言尔。使宣公口面不柔耶,诗人剌其大恶,何故委曲取此小疾以斥之?使宣公性实柔邪,不当兼此二事。盖口柔不能俯,则是仰矣,又安得戚施?面柔不能仰,则是俯矣,又安得筥篨哉?一人之身,不容兼此二事。此尤可笑者,鲜少殄绝,训释甚明。而郑解鲜为善,又攺殄为腆,以曲成已说,此尤不可取也。今以毛传训诂求诗本义,又据毛解卒章,则毛虽简略,于义为得。 本义曰:卫人恶宣公,淫其子妇,乃临河上筑高台而遂之,以求燕婉之乐。国人过其下者,多仰面视之,不少不绝,言国人仰视者多也。此恶宣公淫不避人,如鸟兽尔。卒章言齐姜本嫁其子,反与其父于此台上,共求燕婉之乐,使国人见此,又或俯面而不欲视之。得此犹遇此也。言遇此人而俯,面不欲视。据诗,公在台上,其下之人甚众,有仰而视者,有俯而不欲视者。然则不欲视者,恶之尤深。 二子乘舟 论曰:二子乘舟,泛泛其景。毛谓国人伤二子涉危,遂往,如乘舟而无所薄,泛泛然迅疾而不碍也。据传言寿、急相继而往皆见杀,岂谓泛泛然不碍?引譬不类,非诗人之意也。宣公夺急妻为鸟兽之行,使急之齐而杀之,急当逃避。使宣公无杀子之事,不陷于罪,恶乃为得礼。𠰥寿者,益不当先往而就死。二子举非合理,死不得其所,圣人之所不取,但国人怜而哀其不幸,故诗人述其事,以譬夫乘舟者,泛泛然无所维制,至于覆溺,可哀而不足尚,亦犹语谓暴虎凭河,死而无悔也。诗人之意如此而已。不瑕有害,毛说是矣。 墙有茨 论曰:墙有茨,文义皆简而易明,由毛公一言之失,郑氏从而附之,遂汨诗之本义。公子顽通乎宣姜,鸟兽之行,人所共恶,当加诛戮。然宣姜是国君之母,诛公子顽则暴宣姜之罪,伤惠公子母之道,故不得而诛尔。诗人乃引蒺藜,人所恶之草,今乃生于墙,理当扫除,然欲扫除,则惧损墙。以比公子顽罪当诛戮,欲诛则惧伤惠公子母之道,其义如此而已。所谓毛公一言之失者,谓墙所以防非常也。且诗人取物比兴,本以意有难明,假物见意尔。𠰥谓墙以防非常,则虽有蒺藜生其上,何害其防非常也?且所谓墙以防非常者,为内外之限尔,𠰥上有蒺藜,则人益不可履而逾,是于墙反有助尔。此岂诗人之本意哉,诗人本意但恶公子顽当诛,惧有所伤而不得诛;如蒺藜当去,惧损墙而不得去尔。毛公言去之伤墙,则近矣。 相鼠 论曰:経义固常简直明白,而未尝不为说者迂回汨乱,而失之弥远也。相鼠之义不多,直剌卫之群臣无礼仪尔。诗之意,言人不如鼠尔,而毛、郑氏以鼠比人,此其失也。毛言居尊位,为暗昩之行。考序及诗,皆无此义,而郑氏又从而附之,谓偷食苟得,不知廉耻,皆诗所无。鼠,穴处,诗人不以譬高位也。本剌无礼仪,何取鼠之偷食!诗言鼠有皮毛以成其体,而人反无威仪容止以自饬其身,曾鼠之不如也。人不如鼠,则何不死尔!此甚嫉之之辞也。三章之意皆然,更无他意也。 考盘 论曰:考盘本述贤者退而穷处,郑解永矢弗谖,以谓誓不忘君之恶。永矢弗过,谓誓不复入君之朝。永矢弗告,谓誓不告君以善道。如郑之说,进则喜乐,退则怨怼,乃不知命之狠人尔,安得为贤者也?孔、孟常不遇矣,所居之国,其君召之以礼,无不往也。颜子常穷处矣,人不堪其忧而不攺其乐也。使诗人之意果如郑说,孔子录诗必不取也。 本义曰:考成、盘,乐也。考盘在涧,硕人之宽,独寐寤言,永矢弗谖。谓硕人居于山涧之间,不以为狭而独言,自谓不忘此乐也。硕人之宽,涧居虽狭,贤者以为宽也。永矢弗过者,谓安然乐居涧中,不复有所他之也。永矢弗告者,自得其乐,不可妄以语人也。 氓 论曰:氓,据序是卫国淫奔之女,色衰而为其男子所弃,困而自悔之辞也。今考其诗一篇,始终皆是女责其男之语。凡言子,言尔者,皆女谓其男也。郑于尔卜,尔筮独以谓告此妇人曰:我卜汝宜为室家。且上下文初无男子之语,忽以此一句为男告女,岂成文理?据诗所述,是女被弃逐怨悔,而追序与男相得之初,殷勤之笃,而责其终始弃背之辞。云:子初来,即我谋,我既许子,而尔乃决以卜筮,于是我从子而往尔。推其文理,尔卜尔筮者,女,尔其男子也。桑之未落,其叶沃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皆是女被弃逐,困而自悔之辞。郑以为国之贤者剌此妇人见诱,故于嗟而戒之。今据上文以我贿迁,下文桑之落矣,皆是女之自语,岂于其间独此𢾗句为国之贤者之言?据序但言序其事以风,则是诗人序述女语尔。不知郑氏何从知为贤者之辞,盖臆说也。桑之沃𠰥,喻男情意盛时可爱。至黄而陨,又喻男意易得衰落尔。郑以桑未落为仲秋时,又谓鸠非时而食葚。且桑在春夏皆未落,岂独仲秋?而仲秋安得有葚?此皆其失也。盖女谓我爱彼男子情意盛时,与之耽乐而不思后患,譬如鸠爱葚而食之,过则为患也。兄弟不知,咥其笑矣。据文本谓不知而笑。郑笺云:𠰥其知之则笑我。与诗意正相反也。诗述女言,我为男子诱而奔也。兄弟不知我今被其酷暴,乃笑我尔。意谓使其知我今困于弃逐,则当哀我也。其意如此而已。 竹竿 论曰:竹竿之诗,据文求义,终篇无比兴之言,直是卫女嫁于异国,不见答而思归之诗尔。其言多述卫国风俗所安之乐,以见巳志思归而不得尔。而毛、郑曲为之说,常以淇水为比喻。诗曰:籊籊竹竿,以钓于淇。毛谓钓以得鱼,如妇人待礼以成为室家。取物比事,既非伦类?又与下文不相属。诗下文云:岂不尔思,远莫致之。且卫女嫁在夫家,但恩意不相厚尔,是所谓近而不相得也。而诗云远莫致之,故知毛说难通也。郑又以泉源小水当流入淇,大水今不入淇而相左右,喻女当归夫家而不见答。如郑此说,是以泉源喻女,而以淇水喻夫家也。𠰥然,则小水自不流入淇,是卫女自不归夫家尔,义岂得安?又其下章云淇水悠悠,桧楫松舟,谓舟楫相配,得水而备。如男女相配,得礼而备,则又以淇水喻礼也。不唯淇水喻礼,义自不伦,且上章以淇水喻夫家,下章又以淇水喻礼,诗人不必二三其意,杂乱以惑人也。 本义曰:卫女之思归者,述其国俗之乐云:有籊籊然执竿以钓于淇者,我在家时常出而见之。今我岂不思复见之乎?而远嫁异国,不得归尔。又言泉、淇二水之间,卫人之所常遊处也。今我嫁在异国,与父母兄弟皆不得相近,况此二水乎?因又思卫女之在其国者,巧笑佩玉,威仪闲暇,乐然于二水之上,念已有所不如也。又言淇水悠悠然有乘舟而遊者,亦可乐也。序言思而能以礼者,谓虽不见答,而不敢道夫家之过恶,亦不敢有欲去之心,但陈卫国之乐,以见思归之意尔。𠰥谷风及氓,则多述夫家之过恶也。 杨之水 论曰:据诗三章,周人以出戍不得更代而怨思尔。其序言不抚其民者,谓劳民以远戍也。郑氏不原其意,遂以不流束薪为恩泽不行于民。且激扬之水,本取其力弱,不能流移束薪,与恩泽不行意不类,由郑氏泥于不抚其民,而不考诗之上下文义也。 本义曰:激扬之水,其力弱,不能流移于束薪,犹东周政衰,不能召发诸侯,独使周人远戍,久而不得代尔。彼其之子,周人谓他诸侯国人之当戍者,曷月还归者,久而不得代也。 兔爰 论曰:郑氏于诗,其失非一:或不取序文,致乖诗义;或远弃诗义,专泥序文;或序与诗皆所无者,时时自为之说。兔爰之义,据序文及诗,本以桓王之时周道衰微,诸侯背叛,君子恶居乱世,不乐其生之诗也。而郑氏泥于王师伤败之言,遂以逄此百罹为军役之事,又以兔、雉喻政有缓急。且诗言欲寐而不觉,其恶时甚矣。政有缓急,未为大害也。矧夫政体自当有缓有急,就令宽猛失中,诗人未至欲寐而不觉也。 本义曰:有兔爰爰,雉离于罗者,叹物有幸不幸也。谓兔则爰爰而自得,雉则陷身于罗网,兔则幸而雉不幸也。其曰我生之初,尚无为者,谓昔时周人尚幸世无事而闲缓,如兔之爰爰也。我生之后,逄此百罹者,谓今时周人不幸遭此乱世,如雉陷于网罗,盖伤已适丁其时也。 采葛 论曰:诗人取物为比,比所剌美之事尔。至于陈已事,可以直述,不假曲取他物以为辞。采葛、采萧、采艾,皆非王臣之事,此小臣贱有司之所为也。谗人者,害贤材,离间亲信,乃大臣贤士之所惧。彼诗人不当引小臣贱有司之事以自陈,此毛、郑未得于诗而强为之说尔。故毛直以谓采葛者自惧谗,而郑觉其非,因转释以为喻臣以小事出使者。二家之说自相违异,皆由失其本义也。本义曰:诗人以采葛、采萧、采艾者,皆积少以成多,知王听谗说,积微而成惑。夫谗者,疏人之所亲,疑人之所信,夺人之所爱,非一言可效,一日可为,必须累积而后成,或渐入而日深,或多言之并进,故曰浸润之谮,又谓积毁销骨也。是以诗人剌谗,常以积少成多为患。采葛之义,如是而已。至于采苓、防有鹊巢、巷伯青蝇,其义皆然。 丘中有麻 论曰:留为姓氏,古固有之。然考诗人之意,所谓彼留子嗟者,非为大夫之姓留者也。庄王事迹略见春秋、史记,当时大夫留氏亦无所闻于人,其被放逐,亦不见其事。既其事不显著,则后世何从知之?诗人但以庄王不明,贤人多被放逐,所以剌尔,必不专主留氏一家。及其云子国,则毛公又以为子嗟之父,前世诸儒皆无考据,不知毛公何从得之?𠰥以为子嗟父,则下章云彼留之子,复是何人?父子皆贤而并被放逐,在理已无𠰥泛。言留氏举族皆贤而皆被弃,则愈不近人情矣。况如毛、郑之说,留氏所以称其贤者,能治麻麦种树而已矣。夫周人众矣,能此者岂一留氏乎?况能之未足为贤矣。此诗失自毛公,而郑又从之。 本义曰:庄王之时,贤人被放逐,退处于丘壑。国人思之,以为麻麦之类生于丘中,以其有用,皆见收于人。惟彼贤如子。嗟子国者,独留于彼而不见录。其来施施,难于自进也。将其来,食,思其来而录之也。贻我佩玖,谓其有美德也。子嗟子国,当时贤士之字,泛言之也。 诗本义卷第三。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四 叔于田 论曰:叔于田之义至简而明。毛、郑于饮酒、服马无所解说,而谓巷无居人者,国人注心于叔,似如无人处。不惟其说迂疏,且与下二章饮酒、服马文义不类,以此知非诗人本意也。虽为小失,不可不正。 本义曰:诗人言大叔得众,国人爱之,以谓叔出于田,则所居之巷𠰥无人矣。非实无人,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仁也。其二章又言叔出则巷无可共饮酒之人矣,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好也。其三章又言叔出则巷无能服马之人矣,虽有而不如叔之美且武也。皆爱之之辞。 羔裘 论曰:羔裘晏兮,三英粲兮。毛、郑皆以三英为三德者,本无所据,盖旁取书之三德曲为附丽尔。六経所在,三数甚多,苟可曲以附丽,则何说不可据诗三章,皆上两言述羔裘之美,下两言称其人之善。其一章曰羔裘如濡,洵直且侯者,言此裘润泽,信可以为君朝服。洵,信也。至其下言,则称其人曰彼其之子,守命不变也。其二章曰羔裘豹饰,孔武有力,言裘所以用豹为饰者,以豹有武力之兽也,故其下言称其人云彼其之子,邦之司直者,谓服以武力之兽为饰,而彼刚强正直之人称其服尔。其三章曰羔裘晏兮,三英粲兮,亦当是述羔裘之美,其下言始云彼其之子,邦之彦兮者,谓称其服也。英,美也。粲,衣服鲜明貌。但三英失其义,不知其为何物尔,故阙其所未详。 女曰鸡鸣 论曰:女曰鸡鸣,士曰昩旦,是诗人述夫妇相与语尔。其终篇皆是夫妇相语之事。盖言古之贤夫妇相语者如此。所以见其妻之不以色取爱于其夫,而夫之于其妻不说其色,而内相勉励以成其贤也。而郑氏于其卒章知子之来之,以为子者是异国之宾客,又言豫储珩璜杂佩,又云虽无此物,犹言之以致意,皆非诗文所有,委曲生意而失诗本义。且既解卒章以此,又因以宜言饮酒,与子偕老,亦为宾客,斯又泥而不通者也。今遍考诗诸风,言偕老者多矣,皆为夫妇之言也。且宾客一时相接,岂有偕老之理?是殊不近人情。以此求诗,何由得诗之义? 本义曰:诗人剌时好色而不说德,乃陈古贤夫妇相警励以勤生之语,谓妇勉其夫早起,往取凫雁以为具,饮酒归以相乐,御其琴瑟,乐而不淫,以相期于偕老。凡云子者,皆妇谓其夫也。其卒章又言知子之来相和好者,当有以赠报之,以勉其夫,不独厚于室家,又当尊贤友善,而因物以结之。此所谓说德而不好色,以剌时之不然也。 有女同车山有扶苏 论曰:女有同车,序言剌忽不昏于齐,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今考本篇,了无此语。𠰥于山有扶苏义则有之。山有扶苏,序言剌忽所美,非美。考其本篇,亦无其语。𠰥于有女同车义则有之。二篇相次,疑其战国、秦汉之际,六経焚灭,诗以讽诵相传,易为差失。汉兴,承其讹谬,不能考正,遂以至今。然不知鲁、韩、齐三家之义,又为何说也。今移其序文附二篇之首,则诗义焕然,不求自得定本。有女同车,剌忽也。所美非美?然山有扶苏,剌忽也。郑人剌忽之不昏于齐,太子忽尝有功于齐,齐侯请妻之,齐女贤而不取,卒以无大国之助,至于见逐,故国人剌之。毛、郑之说与子之本义,学者可以择焉。 本义曰: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云者,诗人极陈齐女之美如此,而郑忽不知为美,反娶于他国,是所美非美也。又曰: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云者,诗人以草木依托山隰,皆得茂盛荣华,以剌郑忽不能依托大国以自安全,遂斥其君,此狂狡之童尔。各举一章,则下章之义不异也。 褰裳 论曰:褰裳之诗,郑有忽突争国之事,思大国来定其乱也。据诗但怨诸侯不来,而笺意谓郑人不往,义正相反,此其失也。其曰子惠思我,褰裳涉溱者,谓彼大国有惠,然思念我郑国之乱,欲来为我讨正之者,非道远而难至,但褰其裳,行涉溱水而来,则至矣。言甚易而不来尔。而郑谓有大国思我,则我揭衣渡水,往告以难也。且以难告人,岂待其思而后往告?亦不以难难而不往也。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者,但言诸侯众矣,子不我思,则当有他国思我者尔。诗人假为此言,以述郑怨,诸侯不相救恤尔,而郑谓先乡齐、晋、宋、卫,后之荆、楚者,穿凿之衍说也。又曰岂无他士者,犹言他人尔。郑谓大国之卿当天子之上士者,亦拘儒之说也。 子衿 论曰:子衿,据序但剌郑人学校不修尔。郑以学子在学中有留者,有去者。毛又以嗣为习,谓习诗、乐;又以一日不见如三月,谓礼、乐不可一日而废。苟如其说,则学校修而不废。其有去者,犹有居者,则劝其来学。然则诗人复何所剌哉?郑谓子宁不嗣音,为责其忘已,则是矣。据诗三章,皆是学校废而生徒分散,朋友不复群居,不相见而思之辞尔。挑达城阙间,日遨游无度者也。 东方之日 论曰:东方之日,毛、郑皆以喻君;而毛谓日出东方,人君明盛;郑谓其明未融,喻君不明。东方之月,毛、郑皆以喻臣;而毛亦谓月盛于东方,郑又以为不明。以诗文考之,日月非喻君臣,毛、郑固皆失之矣。至于明不明之说,二家特相反。而日出东方,明冣盛,皆智愚所具见。而郑以为不明者,盖迁就已说尔。𠰥毛、既谓日月在东方,为君臣盛明,则于诗序所谓君臣失道者,义岂得通,此其又失也。 本义曰:东方之日,日之初升也。盖言彼姝之子,颜色奋然,美盛如日之升也。在我室,兮履我,即兮者相邀以奔之辞也。此述男女淫风但知称其美色以相𧩊荣,而不顾礼义,所谓不能以礼化也。下章之义亦然。 南山 论曰:南山剌齐襄与鲁文姜之事,毛、郑得之多矣。其曰葛屦五两,冠𮉫双止,毛但云葛屦,服之贱者;冠𮉫,服之尊者,而不究其说。郑谓葛屦五两喻文姜与娣侄传姆同处;冠𮉫喻襄公、文姜与侄娣传姆五人为奇,襄公往从而双之。诗人之意必不如此。然本义已失矣,故阙其所未详。 蟋蟀 论曰:蟋蟀之义,简而易明。郑氏以农功为诗。考序及诗,但剌僖公不能以礼自娱乐尔,初不及农功也。国君之尊,以礼晏乐自有时,岂如庶人必待农隙乎?郑惟此为衍说尔。职思其外,毛谓礼乐之外,郑谓国外至四境,郑又谓职思其忧,为邻国侵伐之事,皆失之。诗曰蟋蟀在堂者,著岁将亲而日月之速,宜为乐也,职思其外者,谓国君行乐有时,使不废其职事,而更思其外尔,谓广为周虑也。一国之政,所忧非一事,不专备侵伐也。 扬之水 论曰:诗人本剌昭公封沃,而桓叔盛强。而毛、郑谓波流湍疾,洗去垢浊,使白石凿凿然。如桓叔除民所患,民得有礼义,遂如二家之说,则是桓叔善治其民,非其盛强为晋患也。据序所陈,直谓昭公微弱,不能制桓叔之强,民皆舍弱就强,叛而归沃尔,非谓民知就礼义也。使民知就礼义,则晋虽弱而不叛也。诗王风、郑风及此有扬之水三篇,其王、郑二篇,皆以激扬之水力弱,不能流移束薪,岂独于此篇谓波流疾湍,洗去垢浊?以意求之,当是剌昭公微弱,不能制沃,与不流束薪义同,则得之矣。 本义曰:激扬之水,其力弱不能流移白石,以兴昭公微弱,不能制曲沃,而桓叔之强于晋国,如白石凿凿然见于水中尔。其民从而乐之,则诗文自见。毛、郑之说亦通也。 采苓 论曰:毛以采苓为细事,与采葛传同,子于采葛论之矣,郑又转释细事以为小行。诗人之意明白,固不使后人须转释而后知也。首阳,山名,人所共见而易知者,毛以为幽僻,郑以为无征,皆失矣。至于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以文意考之,本是为一事,而郑分为二,谓人之为言,是称荐人,欲使见进用,舍旃舍旃,是谤讪人,欲使见贬退者。考诗之意不然也。盖其下文再举人之为言,而不复举舍旃舍旃者,知非二事也。本义曰:采苓者,积少成多,如谗言渐积以成惑,与采葛义同。其曰人之为言,苟亦无信,舍旃舍旃,苟亦无然,人之为言,胡得焉者,戒献公闻人之言,且勿听信,置之且勿以为然,更考其言何所得,谓徐察其虚实也。义止如是而已。 蒹葭 论曰:据诗序,但言剌襄公,未能用周礼尔。郑氏以谓秦处周之旧土,其人被周德教日久。襄公新为诸侯,未习周之礼法,故国人未服。按史记秦本纪:周幽王时,西戎、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秦襄公将兵救周,战有功。周避犬戎难,东徙洛邑,襄公以兵送周平王。平王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曰:戎无道,侵夺我歧、丰之地。秦能攻逐戎,即有其地。襄公于是始国,与诸侯通。十二年,伐戎,至岐而卒。子文公立,居西垂宫。十六年,以兵伐戎,戎败走。于是遂收周余民有之,地至歧。又据诗小戎序云:襄公备其兵甲,以诗西戎。西戎方强,而征伐不休。但言征伐而不言败逐之。以史记及小戎序考之,盖自西戎侵夺歧、丰,周遂东迁。虽以歧、丰赐秦,使自攻取,而终襄公之世不能取之。但尝一以兵至岐而卒。至文公立十六年,始逐戎而取歧、丰之地。然则当诗人作蒹葭之时,秦犹未得周之地,郑氏谓秦处周之旧,土大旨既乖其余失。诗本义不论可知。 本义曰:秦襄公虽未能攻取周地,然巳命为诸侯,受显服,而不能以周礼变其夷狄之俗,故诗人剌之以诗。蒹葭水草,苍苍然茂盛,必待霜降以成其质,然后坚实而可用。以此秦虽强盛,必用周礼以变其夷狄之俗,然后可列于诸侯。所谓伊人者,斥襄公也。谓彼襄公如水旁之人,不知所适,欲逆流而上,则道远而不能达;欲顺流而下,则不免困于水中。以兴襄公虽得进列诸侯,而不知所为,欲慕中国之礼义,既邈不能及,退循其旧,则不免为夷狄也。白露未昩,未巳,谓未成霜尔。诗本义卷第四。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五 东门之枌 论曰:子仲之子,莫知为男也、女也,而郑谓之男子。榖旦者,善旦也,犹今言吉日尔。郑谓朝日善明者,何其迂邪!南方之原,毛以为陈大夫原氏,而郑因以此原氏国中之冣上处,而家有美女。附其说者遂引春秋庄公时季友如陈,葬原仲为此原氏。且原氏,陈之贵族,宜在国中,而曰南方之原者,何哉?据诗人所陈,当在陈国之南方也。而说者又以不绩其麻而舞于市者,遂为原氏之女,皆诗无明文,以意增衍而惑学者,非一人之失也。本义曰:陈俗男女喜淫风,而诗人斥其尤者,子仲之子常婆娑于国中树下以相诱说,因道其相诱之语,当以善旦期于国南之原野,而其妇女亦不务绩麻而婆娑于市中。其下文又述其相约以往,而悦慕其容色,赠物以为好之意。盖男女淫奔,多在国之郊野,所谓南方之原者,犹东门之禅也。 衡门 论曰:毛郑解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其义是矣。自泌之洋洋以下,郑解为任用贤人,则诗无明文。大抵毛、郑之失在于穿凿,皆此类也。郑攺乐为疗,谓饮水疗饥,理岂然哉? 本义曰:诗人以陈僖公其性不恣放,可以勉进于善,而惜其懦,无自立之志,故作诗以诱进之。云衡门虽浅陋,𠰥居之不以为陋,则亦可以游息于其下。泌水洋洋然,𠰥阅之而乐,则亦可以忘饥。言陈国虽小,𠰥有意于立事,则亦可以为政。以此勉其不能而诱进之也。其首章既言虽小亦有可为。其二章、三章则又言何必大国然后可为。譬如食鱼者,凡鱼皆可食,𠰥必待鲂鲤,则不食鱼矣。譬如取妻,诸姓之女皆可娶,𠰥必待齐、宋之族,则不取妻矣。是首章之意,言小国皆可有为,而二章、三章言大国不可待而得,此所谓诱掖之也。 防有鹊巢 论曰:诗人剌谗之意,子于采葛论之矣。郑以防之有鹊巢,邛之有旨苕,处势自然,喻宣公信谗,致此谗人。其说汗漫,不切于理。𠰥谓处势自然,则何物不然,而独引鹊巢、旨苕邪?至于中唐有甓,则无所解。盖理有不通,不能为说也。 本义曰:诗人剌陈宣公好信谗言,而国之君子皆忧惧及已。谓谗言惑人,非一言一日之致,必由累积而成。如防之有鹊巢,斯积累成之尔。又如苕饶蔓引牵连将及我也。中唐有甓,非一甓也,亦以积累而成。旨鹝,绶草,杂众色以成文,犹多言交织以成惑,义与贝锦同。 匪风 论曰:毛传发发飘风,偈偈疾驱,是矣;而云非有道之风,非有道之车者,非也。至于谁能烹鱼,漑之釡𩱕,则惟以老子烹小鲜之说解烹鱼二字。今考诗人之意,云谁能烹鱼者,是设为发问之辞,而其意在下文也。毛、郑止解烹鱼,至于漑之釡𩱕,则无所说,遂失诗人之意。 本义曰:诗人以桧国政乱,忧及祸难,而思天子治其国政,以安其人民。其言曰:我顾瞻向周之道,欲往告以所忧而不得。往者,非为风之飘发,非为车之偈偈而不安我。中心自有所伤怛而不宁也。其卒章曰:谁能烹鱼,漑之釡𩱕者,谓有能烹鱼者,必先涤濯其器,器洁则可以烹鱼𠰥。言谁能治安我人民,必先平其国之乱政,国乱平则我民安矣。故其下文又问谁将西至于周,使其慰我以好音者,谓思周人来平其国乱也。 候人 论曰:候人笺、传往往得之。至维鹈不濡其翼,则毛、郑各自为说,然皆不得诗之本义,而郑犹近之。毛云鹈在梁,可谓不濡其翼乎?详其语,谓在梁则濡翼矣,此非诗人意也。郑谓当濡翼而不濡为非常。考诗之意,谓鹈不宜在梁,如小人窃位尔。其谓不濡其翼为非常耶?不遂其媾,毛、郑训媾为厚,郑又以遂为久。今遍考前世训诂无厚久之训,训释既乖,则失之远矣。郑又谓天无大雨,岁不熟则幼弱者饥,此尤迂阔之甚也。据诗本无天旱岁饥之事,但以南山朝𬯀之云不能大雨,假设以喻小人不足任大事尔,安有幼弱者饥之理,况岁凶饥人不止幼弱也。郑笺朝𬯀,其说是矣。至幼弱者饥,则何其迂哉。媾,婚媾也。马融谓重婚为媾,不知其何据而云也。郑于注易又以媾为会。大抵婚媾古人多连言之,盖会聚合好之义也。 本义曰:曹共公远贤而亲不肖,诗人剌其斥远,君子,至有为候人执戈祋以走道路者,而近彼小人,宠以三命之芾于朝者三百人,因取水鸟以比小人。鹈,𫛦泽也,俗谓淘河。常群居泥水中,饥则没水求鱼以食者,谓此鹈当居泥水中,以自求鱼而食,今乃邈然高处渔梁之上,窃人之鱼以食而得,不濡其翼。嚅!如彼小人窃禄于高位而不称其服也。其曰不遂其媾者,婚媾之义,贵贱匹偶各以其类。彼在朝之小人,不下从群小,居卑贱而越在高位,处非其宜而失其类也。其卒章则言彼小人者婉娈然佼好可爱,至使之任事,则材力不强敏,如小人弱女之饥乏者,言其但以便柔佞媚悦人,而不胜任用也。 鸤鸠 论曰:鸤鸠之诗,本以剌曹国在位之人,用心不一也。如毛、郑以鸤鸠有均一之德,而所谓淑人君子,又如三章所陈可以正国人,则乃是美其用心均一,与序之义特相反也。此由以鸤鸠为均一之鸟,而谓淑人君子为诗人所剌之人故也。其既以鸤鸠有均一之德,至于其子在梅、在棘、在榛,则皆无所说者,由理既不通,故不能为说也。又其三章皆美淑人君子,独于中间一章剌其不称其服。诗人之意岂𠰥是乎?至为疏义者觉其非是,始略言淑人君子,剌曹无此人,而在梅、棘强为之说以附之,然非毛、郑之本意也。序言在位之人,非止曹君,盖剌其臣事国,怀、𥝠,不一心于公室尔。 本义曰:鸤鸠之鸟,所生七子,皆有爱之之意,而欲各尽其爱也。故其哺子也,朝从上而下,则顾后其下者为不足,故暮则从下而上,又顾后其上者为不足,则复自上而下。其劳如此,所谓用心不一也。及其子长而飞去,在他木,则其心又随之。故其身则在桑,而其心念其子、则在梅、在棘、在榛也。此亦用心之不一也。故诗人以此剌曹臣之在位者。因思古淑人君子,其心一者,其衣服俨然,可以外正四国,内正国人,叹其何不长寿万年而在位。以此剌今在位之不然也,胡不万年者,巳死之辞也。 鸱鸮 论曰:毛、郑于鸱鸮失其大义者二,由是一篇之旨皆失。诗三百五篇皆据序以为义,惟鸱鸮一篇见于书之金縢,其作诗之本意,冣可据而易明。而康成之笺与金縢之书特异,此失其大义一也。但据诗义,鸟之爱其巢者,呼鸱鸮而告之曰:宁取我子,勿毁我室。毛、郑不然,反谓鸱鸮自呼其名。此失其大义者二也。金縢言周公先摄政,中诛管、蔡,后为诗以贻王。毛、郑谓先为冢宰,中避而出,作诗贻王。巳作诗后,乃摄政而诛管、蔡。二说不同,而知金縢为是,毛、郑为非者,理有通不通也。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管、蔡疑其不利于幼君,遂有流言。周公乃东征而诛之,惧成王之怪,已诛其二叔,乃序其意,作鸱鸮诗以贻王。此金縢之说也,其义简直而易明。毛、郑乃谓武王崩,成王即位居丧,不言周公以冢宰听政,而二叔流言。且冢宰听政,乃是常礼,二叔何疑而流言?此其不通者一也。金縢言周公居东二年,罪人斯得,谓东征二年而得三监,淮夷叛者诛之尔。毛、郑乃谓二叔既流,言周公避而居东者二年,又谓罪人斯得者,成王多得周公官属而诛之。且周公本以成王幼未能行事,遂摄政,𠰥避而居东,则周之国政成王当自行之,𠰥已能临政二年,何待周公而归摄乎?此其不通者二也。刑赏,国之大事也。周公,国之尊亲大臣也。使周公有间隙而出避,成王能以周法刑其尊亲大臣之属,周公复归,其势必不得摄。且周公所以摄者,以成王幼而不能临政尔。𠰥已能临二年矣,有能刑政其尊亲大臣之属,则周公将以何辞夺其政而摄乎?此其不通者三也。矧周公诛管、蔡,前世说者多同,而成王诛周公官属,六経诸史皆无之,可知其臆说也。诗谓我子者,管、蔡也。我室者,周室也。郑谓子者,周公官属也。室者,官属之世家也。又毛谓子为成王,此又其失也。诸儒用尔雅,谓鸱鸮为𫛢鴂。尔雅非圣人之书,不能无失。其又谓𫛢鴂为巧妇,失之愈远。今鸱多攫鸟子而食。鸮,鸱类也。 本义曰:周公既诛管、蔡,惧成王疑已戮其兄弟,乃作诗以晓谕成王云:有鸟之爱其巢者,呼彼鸱鸮而告之曰:鸱鸮鸱鸮,尔宁取我子,无毁我室。我之生育是子,非无仁恩,非不勤劳,然未𠰥我作巢之难。至于口手羽尾皆病弊,积日累功,乃得成此室。以譬宁诛管、蔡,无使乱我周室者,我祖宗积德累仁,造此周室,以成王业,甚艰难。其再言鸱鸮者,丁宁而告之也。又云:子室翘翘,惧为风雨所漂摇,故予维音哓哓者,喻王室不安,惧有动摇倾覆,使我忧惧尔。其他训诂,则如毛、郑。 破斧 论曰:破斧,笺、传意同而说异,然皆失诗人本意。毛谓斧析,民之用;礼义,国家之用。其言虽简,其意谓四国流言破缺国家之礼义,所以周公征之。且诗人所恶者,本以四国流言毁伤周公尔。况今考诗序,并无礼义之说。诗人引类比物,长于譬喻。以斧、析比礼、义,其事不类。况民之日用不止斧、析,为说汗漫,理不切当,非诗人之本义也。至康成又以斧析刑伤成王,则都无义类矣。 本义曰:斧析,刑戮征伐之用也。四国为乱,周公征讨凡三年,至于斧破析缺,然后克之,其难如此。然周公必往征之者,以哀此四国之人陷于逆乱尔。析刃可缺,斧无破理,盖诗人欲甚其事者,其言多过,故孟子曰不以辞害志者,谓此类也。锜、𨱇义与首章同。 伐柯 论曰:毛、傅谓礼义治国之柄,又云治国不以礼则不安。至于所愿上下等语,不惟简略汗漫而巳。考之诗序,都无此意。且诗序言剌朝廷之不知者,谓武王崩,成王幼,周公摄政。三监及淮夷叛,周公出往讨之。及罪人既获,犹惧成王君臣疑惑,乃作鸱鸮诗示王,以明巳所以讨叛之意。而成王未启金縢,不见周公,欲代武王之事,虽得鸱鸮之诗,未敢诮公,而心有流言之惑,故周公盘桓居东不归。于此之时,周之大夫作伐柯诗以剌朝廷,不知周公之忠也。康成不然,反谓成王既遭雷风之变,已启金縢之后,群臣犹不知周公,则与诗、书之说异矣。且成王已得金縢之书,见周公欲代武王之事,乃捧书涕泣,君臣悔过,出郊谢天,遂迎公以归,是已知周公矣。群臣复何所惑而疑于王迎之礼哉?康成区区止说王迎之事,由是失诗之大旨也。 本义曰:伐柯如何者,发问之辞也。诗人剌成王君臣,譬彼伐柯者,不知以何物伐之,乃问云如何可伐,而答者曰必以斧伐也。以斧伐柯,易知之事,而犹发问,是谓不知也。取妻必以媒,其义亦然。其卒章又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者,谓所伐之柯,即手执之柯是也。亦诮其易知而不知,以譬周公近亲而有圣德,成王君臣皆不能知也。又云我觏之子,笾豆有践者,谓欲见之子非难事,弟列笾豆为相见之礼,即可见矣。其如王不知公使久居于外而不召何? 九罭 论曰:九罭之义,毛、郑自相违戾。以文理考之,毛说为是也。尔雅云𦆛𦊙谓之九罭者,谬也。当云𦆛𦊙谓之罭。前儒解罭为囊,谓𦆛𦊙百囊网也。然则网之有囊,当有多有少之数,不宜独言九囊者,是𦆛𦊙当统言𦆛𦊙谓之罭,而罭之多少,则随网之大小。大网百囊,小网九囊,于理通也。九罭既为小网,则毛说得矣。鸿飞遵渚,遵陆,毛皆以为不宜,于理近是,而言略不尽其义。且鸿雁水鸟,而遵渚乃曰不宜,至遵陆又曰不宜,则彼鸿雁者,舍水陆皆不可止,当何所止耶?盖独不详诗文鸿飞之语尔。鸿雁喜高飞,今不得翔于云际,而飞不越水渚,又下飞田陆之间,由周公不得在朝廷而留于东都也。此是诗人之意尔。至于衮衣,毛、郑又为二说。毛云所以见周公,意谓斥成王当被衮衣以见周公。郑谓成王当遣人持上公衮衣以赐周公而迎之。其说皆疏且迂矣。且周大夫方患成王君臣,不知周公,尚安能赐衮衣而迎之?迎犹未能,东都之人安能使赐衮留封于东都也?本义曰:周大夫以周公出居东都,成王君臣不知其心而不召,使久处于外。譬犹鳟鲂大鱼,反在九罭小𦊙,因斥言周公云:我觏之子,衮衣绣裳者,上公之服也。上公,宜在朝廷者也。其二章、三章云鸿雁遵渚遵陆,亦谓周公不得居朝廷而留滞东都,譬夫鸿雁不得飞翔于云际而下循渚陆也。因谓东都之人曰:我公所以留此者,未得所归,故处此信宿间尔。言终当去也。其曰公归不复者,言公但未归尔,归则不复来也。其卒章因道东都之人留公之意云尔。是以有衮衣者虽宜在朝廷,然无以公归,使我人思公而悲也。诗人述东都之人犹能爱公,所以深剌朝廷之不知也。狼跋论曰:据序言远则四国流,言近则王不知,而周公不失其圣考于金縢,自成王启钥见书之后,悔泣谢天,遂迎公以归,是已知公矣。而狼跋诗序止言王不知,则未启金縢以前,摄政之初,流言方兴,管、蔡未诛,而周公居东都时所作之诗也。康成乃言致太平,复成王之位,又为之大师,终始无愆,皆是已迎公归后事,与序所言乖矣。至于公孙硕肤又以孙为遁,谓周公摄政七年之后,遁避成功之大美,而复成王之位,因以遂其谬说,可谓惑矣。毛传跋胡、踬尾,是矣;而谓公孙为成王,是豳公之孙,亦已疏矣。且诗本美周公,而毛以谓成王有大美,又不解赤舄之义,固知其疏谬也。然郑皆释硕肤为美,此其所以失也。肤,体也。硕,大也。硕肤,犹言肤革。充,盈也。孙当读如逊顺之逊。 本义曰:周公摄政之初,四国流言于外,成王见疑于内。公于此时进退之难,譬彼狼者,进则踬其胡,退则跋其尾,而狼能不失其猛,公亦不失其正,和顺其肤体,从容进退,履舄几几然,举止有仪法也。然序本言周公不失其圣,谓不损其德尔。今诗乃但言和顺肤体,从容进退者,盖以见周公遭谗疑之际,而无惶惧之色,身体充盈,心志安定,故能履危守正而不失尔。其卒章则直言其德,不可瑕疵也。 诗本义卷第五。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六 鹿鸣 论曰:鹿鸣言文王能燕乐嘉宾,以得臣下之欢心尔。考诗之意,文王有酒食以与群臣燕饮,如鹿得美草相呼而食尔。其义止于如此。而传云恳诚发于中者,衍说也。圣人不穷所不知鸟兽之类,安能知其诚不诚?考上下经文,初无此意,可谓衍说也。其曰人之好我,示我周行者,谓示我于周行恩礼之勤若此尔。古字多通用,示、视义同,而郑攺示为置,遂失诗义。毛传德音孔昭,既简略,未知其得失。郑引饮酒之礼于旅也语,谓此嘉宾语国君以先王德教国君,以此宾语示天下之民,使其化之,皆不偷于礼义者,非也。且使庶民不薄于礼义,必须君臣渐积教化使然,岂饮酒之际一言可致,此其曲说也。考诗之意,使君子则效我者,谓效我厚嘉宾也。 本义曰:文王有酒食,能与群臣共其燕乐,三章之义皆然。其首章言人之好我,示我周行云者,言我有贤臣,与其同乐既饮食之,又奏以笙簧,将以币帛,凡人之欲与我相好者,示我于周行之臣,恩意如此尔。其二章云德音孔昭,视民不愮。君子是则是效者,又言我此嘉宾皆有令德之音,远闻我待之厚礼,所以示民遇此嘉宾不薄之意。使凡为君子者,当则效我所为,常厚礼有德者,故其下言又云我有旨酒,嘉宾式燕以遨者,谓君子当效我厚嘉宾也。其卒章之义甚明,不烦曲解。 皇皇者华 论曰:皇华,序及笺、传皆失之,然其大义仅存也。据序正言君遣使臣远而有光华,此但解首章一句尔。其所以累章丁宁之意甚多,不止有光华而巳也。其云送之以礼乐,则诗文无之,又衍说也。毛、郑之失,在乎皆用鲁穆叔之说为笺、传,故其穿凿泥滞,于义不通也。凡诗五章悉用此为解,则一篇之义皆失矣。毛以怀为和初,无义理。郑攺为私用穆叔之说。尔其忠信为周,访问为咨,意谓大夫出使,见忠信之贤人,就之访问。今诗文乃曰周爰咨诹,是出见忠信之贤人止一周字,岂成文理!若直以周为周详,周遍之周,则其义简直,不解自明也。又曰访问为咨,则所问何者非事,而独以咨诹为咨事,其下咨谋、咨度、咨询非事而何?其又以谋事之难易为咨谋,而穆叔直谓咨难为谋?若书曰:汝有大疑,谋及卿士庶人,则凡问于人皆可曰谋矣。书又云:尔有嘉谋,入告于君,则又不止问于人为谋,以事告人亦曰谋矣。其又以咨礼义所宜为度,而穆叔止云咨礼,二说亦自不同。且度,忖度也。施于何事不可,奚专于咨礼义哉?其又以亲戚之谋为询,书曰询于众,岂皆亲戚乎?若此之类甚多,故可知其穿凿泥滞,于义不通,而亡德之说可废也。据诗首章,直言使臣将命而出,有光华尔。毛、郑所谓远近高下,不易其色,亦衍说也。 本义曰:周之国君遣其臣出使,其首章称美其贤材,能将君命,为国光华于外尔。云于原隰者,其道路所经也。既又勉其于事,每思惟恐不及也。怀,思也。其二章以下,则戒其调御车马,虽有驱驰之劳,不忘国事,周详访问,因以博采广闻,不徒将一事而出也。诗人述此,见周之兴国之初,其君臣勤劳于事如此尔。诹、谋、度、询,其义不异,但变文以叶韵尔。诗家若此,其类甚多。 棠棣 论曰:毛传鄂不靴靴,但云鄂鄂然光明。其言虽简,然于义未失。而郑攺不为拊,先儒固巳言其非矣。且不靴靴者,靴靴也。古诗之语如此者多,何烦攺字为拊?盖巳言鄂,则足见相承之意矣。毛谓闻常棣之言为今者,盖嫌作诗之人指当时为今,而义不通于后,故言后世之诵是诗以相戒者,所诵诗之时即为今矣,意谓后世之人亦莫如兄弟矣。此义虽不解,亦可,在毛氏巳为衍,而郑又从而为说曰始闻常棣之说也。如此,则人之恩亲无如兄弟之厚,皆衍说也。毛解原隰裒矣,兄弟求矣,止言裒,聚也。求矣言求兄弟,于诗虽无所发明,然未为害义。郑则不然。且诗止云兄弟求矣,而郑谓能立荣显之名,既于诗无文,笺何从而得此义?又云原、隰以相与聚居之故,故能定高下之名者,亦非也。且原也、隰也,乃土地高下之别名尔。土地不动无情之物,或高或下,不相为谋,安有相与聚居之理?此尤为曲说也。毛谓饮酒之饫为私者,燕私之意也。郑乃云图非常大疑之事,岂诗人本意哉?惟不如友生之说,毛、郑意同而皆失。且诗人本欲亲兄弟,如毛、郑之说,则是作诗者教人急难时,亲兄弟安平,则不如亲友生矣。 本义曰:作诗者见时兄弟失道,乃取常棣之木,花萼相承,靴靴然可爱者,以比兄弟之相亲宜如此。因又极陈人情,以谓人之亲莫如兄弟。凡人有死丧可畏之事,惟兄弟是念。虽在原隰广野众聚之中,必求其兄弟,如脊令飞鸣而求其类。此既言兄弟之相亲者如是。又言兄弟虽有内阋者,至逢外侮,犹共御之。又言当急难时,虽有朋友,但能长叹而无相助者,惟兄弟自相求如此。及乎丧乱平而安宁,则反视兄弟不如友生。此乃责之之辞,所谓吊其不咸也。由是盛陈笾豆饮酒之乐,以谓兄弟宜以此相乐,则妻子室家皆和乐矣。使其深思如此,为是乎? 伐木 论曰:伐木,文王之雅也。其诗曰:以速诸父。毛谓天子谓同姓诸侯曰父。陈馈八簋,又以为天子之簋,则此诗文王之诗也。伐木,庶人之贱事,不宜为文王之诗。作序者自觉其非,故曰: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须友以成者。且文王之诗,虽欲泛言凡人须友以成,犹当以天子诸侯之事为主,因而及于庶人贱事可矣。今诗每以伐木为言,是以庶人贱事为主,岂得为文王之诗?郑氏云昔日未居位,在农时与友生为伐木勤苦之事者,亦非也。且文王未居位,未尝在农也。古者四民异业,其他诸侯至于卿、大夫、士未居位时,皆不为农,亦不必自伐木。庶人当伐木者,又无位可居。以此知郑说为缪也。诗云: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又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考诗之意,是鸟在木上,闻伐木之声,则惊鸣而飞,迁于他木。方其惊飞,仓卒之际,犹不忘其类,相呼而去。其在人也,可不求其友乎!其义甚明矣。然果如此义,则是此诗主以鸟鸣求友为喻尔。至其下章,则了不及鸟鸣之意,但云伐木许许,伐木于坂,便述朋友之事,与首章意殊不类,盖失其本义矣。故阙其所未详。 天保 论曰:天保六章,其义一也。皆下爱其上之辞,其文甚显而易明,然毛、郑不能无小失。郑以俾尔多益,以莫不兴为每物益多,及草木畅茂,禽兽硕大,川之方至为万物增多,皆诗文无之。虽国君受天之福,则当被于民物。然诗既无文,则为衍说。毛以公为事,郑谓先公,是矣。若郑谓群臣举事得宜而受福禄,亦诗文无之。 本义曰:天之安定我君,甚坚固,既禀以信厚之德,则何福不可以除之,俾尔多益而众也。既曰何福不除矣,又曰俾尔戬榖,又曰无所不宜,而受天百禄,又曰降尔遐福,其所以殷勤重复如此,而犹曰维日不足也。其下章则又欲其国家兴盛,如山阜冈陵之高大,如川流之浸长,而又增之既,则又言非惟天之福我君如此,至于四时丰洁酒食,祀其先公先君,而神亦诒之多福,使民及群黎百姓皆被及之。前既欲其兴盛,则又欲其永久,故多引常久不亏坏之物以为况,曰如日如月之常明,如山之常在,如松柏之常茂。其卒章云无不或承者,谓上六章之所陈者,使我君皆承之也。大抵此诗六章文意重复,以见爱其上深至如此尔。恒,常也。诗人尔其君者,盖称天以为言。 出车 论曰:诗文虽简易,然能曲尽人事,而古今人情一也。求诗义者,以人情求之,则不远矣。然学者常至于迂远,遂失其本义。毛、郑谓出车于牧以就马,且一二车邪,自可以马驾而出;若众车邪,乃不以马就车,而使人挽车远就马于牧,此岂近人情哉?又言先出车于野,然后召将率,亦于理岂然?其以草虫比南仲,阜螽比近西戎诸侯,由是四章、五章之义皆失。一篇之义不失者几何?本义曰:西伯命南仲为将,往伐猃狁,其成功而还也。诗人歌其事,以为劳还之诗。自其始出车,至其执讯获丑而归,备述之。故其首章言南仲为将,始驾戎车,出至于郊,则称天子之命,使我来将此众,遂戒其仆夫,以趋王事之急难。二章陈其车𭤰,以谓军容之盛虽如此,然我心则忧王事,我仆则亦劳瘁矣。三章遂城朔方而除猃狁。其四章、五章则言其凯旋之乐,叙其将士室家相见欢欣之语。其将士曰:昔我出师时,黍稷方华,今我来归,则雨雪消释而泥涂矣。我所以久于外如此者,以王事之故,不得安居。我非不思归,盖畏简书也。其室家则曰:自君之出,我见阜螽跃而与非类之草虫合。自惧独居有所强迫而不能守礼,每以此草虫为戒。故君子未归时,我常忧心忡忡。今君子归矣,我心则降。我所以独居忧惧如此者,以我君子出从南仲征伐之故也。其卒章则述其归时,春日暄妍,草木荣茂,而禽鸟和鸣。于此之时,执讯获丑而归,岂不乐哉?由我南仲之功,赫赫然显大,而猃狁之患自此遂平也。 湛露 论曰:据序止言天子宴诸侯,而笺以二章为燕同姓,三章为燕庶姓,卒章为燕二王后者。诗既无文,皆为衍说。由诗有在宗载考之言,遂生穿凿尔。郑又以露之在物,柯叶低垂,喻诸侯有似醉之貌;天子赐爵,则貌变肃敬,有似露见日而晞,何其臆说也!诗但言露,匪阳不晞尔,初无柯叶低垂之文,郑何从而得此义?若诗人欲述诸侯似醉之状,则当以柯叶低垂之意见于文也。今但言露,非见日不乾,则非喻似醉之状矣。天子燕诸侯当以昼,而此诗但言夜饮者,燕礼有宵则设烛之礼,是古虽以礼饮酒,有至夜者,所以申燕私之恩,尽殷勤之意。盖昼燕常礼,不足道,而举其燕私殷勤之意,以见天子恩礼诸侯之厚,此诗人所以为美也。 本义曰:天之润泽于物者,若雨若雪,若水泉之浸,其类非一,而独以露为言者,露以夜降者也。因其夜饮,故近取以为比云。湛湛之露,润沾于物,非至曙则不乾。厌厌之饮,恩被于诸侯,非至醉则不止。其义如此而巳。其言在彼丰草耜棘者,以露之被草木,如王恩被诸侯尔。又云令德令仪者,言此与燕之臣皆有令德令仪尔。其桐其椅,木之美者,其实离离然,亦喻诸侯在燕有威仪尔。诗人比事,多于卒章别引他物,若下泉之诗芃芃黍苗之类是也;在宗载考,毛传是矣。 鸿雁 论曰:诗所剌美,或取物以为喻,则必先道其物,次言所剌美之事者多矣。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又如维鹈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称其服者是也。诗非一人之作,体各不同,虽不尽如此,然如此者多也。鸿雁诗云:鸿雁于飞,肃肃其羽;之子于征,劬劳于野。以文义考之,当是以鸿雁比之子,而康成不然,乃谓鸿雁知辟阴就阳,喻民知就有道之子,自是侯伯卿士之述职者。上下文不相须,岂成文理?郑于三章所解皆然,则一篇之义皆失也。 本义曰:厉王之时,万民离散,不安其居。而宣王之兴,遣其臣四出于野,劳来还定安集之。至于矜寡,使皆得其所。其所遣使臣奔走于外,如鸿雁之飞,其羽声肃然而劳其体也。其二章言使臣暂止,为民营筑居室,其暂止于野也,如鸿雁集于泽尔。其卒章云哀鸣嗷嗷者,以比使臣自诉也。其自诉云哲人知我者,谓我以君命安集流民,而不惮劬劳尔。愚人不知我者,谓我好兴役动众为骄奢也。或谓据序言美宣王,而此诗之说但述使臣,疑非本义。且使离散之民还定安集者,由宣王能遣人以恩意劳来之也。天子之尊,必不自往。作序者不言遣使,以不待言而可知也,复何疑哉。 沔水 论曰:序言沔水,规宣王也,则是规正宣王之过失尔。今考诗文及笺、传,乃是剌诸侯骄恣不朝及妄相侵伐等事,了不及宣王也。盖笺、传未得诗人之本意尔。本义曰:宣王中兴于厉王之后,诸侯未洽王之恩德,故诗人规戒宣王以恩德亲诸侯。云沔彼流水,朝宗于海者,言诸侯朝王,如水朝海。以此规王,当容纳诸侯,如海纳众水也。𫛣彼飞隼,载飞载止者,言诸侯之来者,如隼之或飞或止,其或来或不来,不可常,又规王宜常以恩德怀来之也。嗟我兄弟,邦人诸友,莫肯念乱,谁无父母者,言此同姓异姓之诸侯,虽不念王室之乱,然谁非父母所生?谓人人皆知亲亲之恩,又规王若以恩德怀之,则皆亲附矣。念乱者,厉王之乱也。念彼不迹,载起载行,心之忧矣。不可弭忘者,谓诸侯不循法度者,王念之载起载行而不安居。不可弭忘者,又规王以不忘怀来之也。𫛣彼飞隼,率彼中陵者,言诸侯有能循法度者,无使谗人害之,故曰我若亲友而敬礼之,则谗,言其能兴乎。 黄鸟 论曰:序言黄鸟剌宣王,而不言所剌之事。毛、郑以为室家相去之诗。考文求义,近是矣。其曰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者,则非也。宣王承厉王之乱,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征伐所向有功,故能恢复境土,安集人民,内用贤臣,外抚诸侯。其功德之大,盖中兴之盛王。然其诗有箴有规,有诲、有剌者,盖虽圣人不能无过也。书称成汤攺过不吝者,盖不言无过,言有过而能攺尔。宣王之诗凡二十篇,其兴衰拨乱,南征北伐,则六月采𦬊,江汉、常武是也。恢复文武之业,万民安集,国富人众,废职皆修,则车攻、鸿雁、斯干、无羊是也。慎微接下,任贤使能,则吉日蒸民是也。亲礼诸侯,赏功褒德,则崧高、韩奕是也。夙兴勤政,则庭燎是也。遇灾而惧,侧身修德,则云汉是也。其为功德盛矣,其所称美者众矣。然庭燎曰箴,沔水曰规,鹤鸣曰诲,祈父、白驹、黄鸟、我行其野,四篇皆曰剌者,所谓虽圣人不能无过也。其所任贤臣,如方叔、召虎、尹吉甫、仲山甫之徒多矣。其用人之失者,一祈父尔。其有遗贤,乘白驹而去者,亦一人尔。荒岁多淫昏,亦不岁岁皆然。盖有大功者不能无小失也。如黄鸟所剌,云北邦之人不可与处,则他邦可处矣。是所剌者一邦之事尔,非举天下皆然也。孔子删诗,并录其功过者,所以为劝戒也。俾后世知大功盛德之君,虽小过不免剌讥尔。而毛、郑于白驹注云:宣王之末,不能用贤于黄鸟。又云:宣王之末,天下室家离散。如此,则宣王者有始无卒,终为昏乱之王矣。异乎圣人录诗之意也。 诗本义卷第六。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七 斯干 论曰:毛于斯干,诂训而巳,然与他诗多不同。郑笺不详诗之首卒随文为解,至有一章之内,每句别为一说,是以文意散离,前后错乱,而失诗之旨归矣。又复差其章句。章句之学,儒家小之。然若乖其本旨,害于大义,则不可以不正也。郑谓秩秩斯干者,喻宣王之德。流出幽幽南山者,喻国富饶,民取足,如取于山。如竹苞矣者,喻时人民之殷众。如松茂矣者,喻民佼好。又以兄及弟矣巳下三句,谓时人骨肉相爱好,无相诟病,断此为一章。且诗之比兴,必须上下成文以相发明,乃可推据。今若独用一句,而不以上下文理推之,何以见诗人之意?且如郑说,则一章都无考室之义。且宣王方戒其臣民兄弟无相诟病,下章承之,遽言我似续姜嫄先祖,初无义理。且诗止云似续妣祖,郑便谓是成庙,不知何以知之?其次句则巳别言筑寝矣。又隔二章后,谓如跂斯翼一章为成庙,其下一章又复言寝,都无伦次。此所谓文意散离,前后错乱者也。且约之阁阁一章与如跂一章,皆是述造屋之事;而郑辄别如跂一章,为庙者止用君子攸跻一句,谓升而𥙊祀尔。至如七月云跻彼公堂,又可为𥙊祀乎?以此知其缪也。自下莞上簟而下四章,直述占梦、生子等事,毛、郑训释皆是矣。然不言其旨归,则何关考室之义也。毛训秩秩,于此为流行,于假乐则为有常;郑于他诗又别训为清,莫知孰是。今以斯干义考之,有常近是矣。毛训犹为道,郑于他诗皆训为图、为谋,又或为尚,惟为图谋近是。谋者,事疑未决,心有所虑而言也。盖言兄弟相亲好,无相疑虑而谋尔。郑又攺犹为愈攺,芋为𭘓,攺字,先儒巳知其非矣。毛训芋为大,于义是也。毛、郑于他诗皆训棘为急,而毛于此诗为棱廉,意颇近而简难晓。郑训为戟,谓如挟弓矢戟其肘,迂矣。义当为急,矢行缓则枉,急则直,谓廉隅绳直如矢行也。郑又谓如鸟斯革,云夏暑希,革张其翼者,迂之甚也。革,变也,谓如鸟惊变而悚顾也。且毛、郑所以不得诗之本义者,由不以诗为考室之辞也。古人成室而落之,必有称颂祷祝之言,如歌于斯,哭于斯,聚国族于斯,谓之善颂善祷者是矣。若知斯干为考室之辞,则一篇之义简易而通明矣。且序但言考室,而诗本无庙事。郑云宫庙,亦衍说也。本义曰:宣王既成官寝,诗人作为考室之辞。其首章曰: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云者,涧也,山也,有常处而不迁坏者也。竹也,松也,生于其间,四时常茂盛不凋落,草木之寿者也。诗人以成室不迁坏如山涧,而人居此室,常安荣而寿考,如松竹之在山涧也。此所谓颂祷之辞也。其二章曰:兄及弟矣,式相好矣,无相犹矣,似续妣祖。筑室百堵,西南其户,爰居爰处,爰笑爰语云者,谓宣王与宗族兄弟相亲好无疑间,以共承祖先之世不殒坠,得保有此宫寝,以与族亲居处笑语于其中,亦聚国族于斯之类也。笑语非一人之所独为,必有共之者,谓上所言兄及弟也。其三章乃言工人约之斀之,施功力以成此室,以蔽风雨而去鸟鼠然由君子增大而新之也。其四章又言宫寝之制度,其严正如人跂而翼翼,敬也,其四隅如矢,行而直也,其竦起如鸟惊而革也,其轩翔如翚之飞也。谓此室之美如此,宜君子升而居之也。其五章又言其庭平直,其楹植立,昼夜宽明,宜君子居之而安宁也。其六章巳下至于卒章,盛陈占梦生子之事者,谓安此寝而生男女,男则世为王,女则宜人之家室,而不贻父母之忧,亦祷颂之辞也。 无羊 论曰:无羊之义简而易明,然毛不解以雌以雄,使学者何所从?郑以尔为斥宣王,又谓众维鱼矣,维此丰年,谓人众相与捕鱼,是岁熟,庶人相供养之祥。室家溱溱,为人之子孙众多。既不关考牧事,因谓占梦之官献梦于王,皆失之矣。且一篇之中所尔者皆是牧人,岂特于无羊无牛为尔宣王,郑亦何从而知此尔宣王,而彼尔牧人邪?以雌以雄,郑为牧人搏禽兽,迂矣。据诗众维鱼矣,但言鱼多,尔何有捕鱼之文及人之子孙众多,皆不关牧事。诗人本为考牧,不应泛言献梦,而为郑学者遂附益之,以为庶人无故不杀鸡豚,惟捕鱼以为养。此为缪说,不待论而可知。鸱鸮曰:余未有室家。则鸟兽以所居为室家矣,牛羊牢阑,亦其室家也。 本义曰:宣王既修,厉王之废,百职皆举,而牧人所掌牛羊蕃息。诗人因美其事,呼牧人而告之曰:谁谓尔无牛羊乎?其数若此之多也。其曰以薪以蒸,以雌以雄者,谓牛羊在野,牧人有余力于薪蒸,而牛羊以时合其牝牡。所以云此者,见人畜各遂其乐也。鱼之为物,生子最多,故梦鱼者占为丰年。岁无水旱,则野草茂而畜牧饱,此牧人之乐也。室家溱溱,谓牛羊蕃息众多也。 节南山 论曰:作诗序者见其卒章有家父作诵之言,遂以为此诗家父所作,此其失也。考诗之言,极陈幽王任大师,致王政败乱,号天仰诉,斥责其君臣,无所隐避,卒乃自言作此诗以穷极王之致乱之本,欲使王心化其言以迁善。然则家父者果何人哉?至于君臣之际,无所忌惮,直指其恶而自尊其言,虽施于贤王,犹恐不可,况于幽王,昏乱之主,使家父有知,其言不如是也。诗言民畏其上,不敢戏谈。岂有作诗之人,极斥其君臣过恶,极陈其乱亡之状,而自道其名字,又显言我究穷王之致乱之由,与不敢戏谈之义顿乖,此不近人情之甚者。又自称其字曰家父。按春秋桓十五年,天王使家父来求车,距幽王卒之年,至桓王卒之年,七十五岁矣。然则幽王之时所谓家父者,不知为何人也。说者遂谓幽王之时有两家父,又曰父子皆字家父,此尤为曲说也。或云乃求车之家父尔,至平王时始作诗也。此亦不通,要在失于以家父作此诗,遂至众说之乖缪也。且追思前王之美,以剌今诗多矣,若追剌前王之恶,则未之有也。盖剌者,欲其攺过,非欲暴君恶于后世也。若追剌前王,则攺过无及而追暴其恶,此古人之不为也。故言平王时作诗剌幽王者,亦不通也。按诗三百五篇,惟寺人孟子自著其名,而崧高、蒸民所谓吉甫作诵者,皆非吉甫自作之诗。夫所谓诵者,岂得以为诗乎?训诂未尝以诵为诗也。诗云诵言如醉,盖诵前言而巳。然则作节南山诗者,不知何人也,家父为作诗者所述尔。今序既失之,非毛、郑之过也。毛、郑于此诗大义得之,而不免小失,所谓憯莫惩嗟,如郑注以𢡚莫惩为一句,嗟字独为一句,于义岂安?不吊昊天,毛训吊为至,郑又转解至为善,皆失之。不自为政,郑意为民怪天不自出政教既而自觉其非,又言天不出图书,有所授命,不惟怪妄,且诗意本无。至于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本是一章,而郑注分为两义,盖不得诗人之本意也。 本义曰:大师尹氏为下民所瞻,而为治不平,致王政乱,民被其害。大义毛、郑皆得之。其十章之所失者五:一曰憯莫惩嗟者,谓民无善言,而莫有惩艾嗟闵者尔。二曰不吊昊天者,言昊天不吊哀此下民,而使王政害民如此也。三曰不自为政者,责幽王不自为政,而使此尹氏在位,致百姓于忧劳也。四曰驾彼四牡,四牡项领,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云者,作诗者言我驾此大领之四牡,四顾天下,王室昏乱,诸侯交争,而四方皆无可往之所。五曰家父作诵云者,作节南山诗者,既巳具陈幽王任用大师之失,致民被其害矣。其卒章则曰有家父者,常有诵言,以究王之失,庶几王心化善,而能畜万邦也。诗之本意如此尔。 正月 论曰:正月之诗十三章,九十四句,其辞固巳多矣,然皆有次序。而毛、郑之说繁衍迂阔,而俾文义散断,前后错杂。今推著诗之本义,则二家之失不论可知。惟其为大害者,如毛、郑解瞻乌之意,则正月者,乃大夫教其民叛上之诗也。毛谓父母为文武,郑谓彼有旨酒为尹氏大师,皆诗无明文,二家妄意而言尔。郑又谓车载二章,以商事喻治国者,亦非也。盖以覆车喻覆国尔,不必商人之车也。诗曰不自我先,不自我后,谓适丁其时尔。郑谓苟欲免身,而后学者因益之曰宁贻患于父祖子孙以苟自免者,岂诗人之意哉!乌,巢鸟也,当止于林木。屋非乌所止也,止屋则近祸,以譬君子仕乱邦,非所宜处而将及祸也。毛、郑之意不然,谓乌择富人之屋而集,譬民当择明君而归之,是为大夫者无忠国之心,不救王恶而教民叛也。幽、厉之诗,极陈怨剌之言,以扬君之恶,孔子录之者,非取其暴扬主过也,以其君心难革,非规诲可入,而其臣下犹有爱上之忠,极尽下情之所苦,而指切其恶,尚冀其警惧而攺悔也。至其不攺悔而败亡,则录以为后王之戒。如毛、郑瞻乌之说,异乎孔子录诗之意矣。 本义曰:其一章云:正月繁霜,我心忧伤。民之讹言,亦孔之将。云者,降霜非时,天灾可忧。而民之讹言以害于国,又甚于繁霜之害物也。又曰:念我独兮,忧心京京。哀我小心,癙忧以痒。云者,大夫言己独为王忧尔,以见幽王之朝多小人,而君臣不知忧惧也。其二章云:父母生我,胡俾我愈。不自我先,不自我后。云者,言父母生育我,犹不欲使我有疾病,而乃遭罹忧患如此,盖适丁其时尔。其曰不自我先后者,直叹已适遭之尔。又曰:好言自口,莠言自口,忧心愈愈,是以有侮云者,剌王但见人言从口出,而不分善恶,而我为之忧,是以见侮慢也。其三章曰:忧心惸惸,念我无禄。民之无辜,并其臣仆。哀我人斯,于何从禄?瞻乌爰上,于谁之屋云者,大夫惧祸,思去其位也。念我无禄者,念,思也,思母食其禄也。所以然者,见时人民无辜,并其臣仆,滥及于刑罚,所以惧而思去也。既自为谋,而又哀他人之居禄位者,如乌止于人屋,处非所安,而将及祸也。其四章曰:瞻彼中林,侯薪侯蒸。民今方殆,视天梦梦。既克有定,靡人弗胜。有皇上帝,伊谁云憎云者,道民怨诉于天之辞也。云人之乏薪蒸者,瞻彼中林,则往得所欲。今民方危殆而仰瞻天,则梦梦然而无所告。若天能有定意,则何人不可祸罚之?然此讹言乱国之民不见祸罚,而使危殆之民反被其害。彼皇皇上帝果憎谁乎?此怨诉之言也。其五章曰:谓山盖卑,为冈为陵,民之讹言,宁莫之惩云者,言人勿谓山为卑,不能阻险以致倾覆。此山至卑,止为冈陵,亦能使人倾覆,言不可忽也。然则讹言之人,其可忽为无害而莫之惩乎?又曰:召彼故老,讯之占梦具曰予圣,谁知乌之雌雄者。意谓乌之雌雄尚不能知,其能知我梦之吉凶乎?此骄昏之主,侮慢老臣之辞也。凡禽鸟之雌雄,多以其首尾毛色不同而别之。乌之首尾毛色雌雄不异,人所难别,故引以为言。其六章曰:谓天盖高,不敢不局。谓地盖厚,不敢不蹐。维号斯言,有伦有脊。哀今之人,胡为虺蝪云者,大夫既戒王无忽讹言而不惩,因又戒其小人曰:汝无恃,王不惩汝,譬犹谓天高,去人虽远,谓地厚托足虽安,然不可不局蹐而畏惧者,天有时而降祸殃,地有时而致沦陷,言天地犹如此,宜常畏惧。王之恩私难恃也。我之斯言甚有伦理,而哀尔讹言之人,闻我正言则走避,如虺蝪见人辄走然。大夫所哀之人,盖指讹言之小人也。其七章曰:瞻彼坂田,有菀其特。天之扤我,如不我克。彼求我则,如不我得。执我仇仇,亦不我力云者,大夫自伤独立于昏朝之辞也。五章既陈戒王之意。六章又戒小人而不见听,因自伤独立而无助云。瞻彼坂田之苗,有特立者,乃菀然而茂盛。今我独立于昏朝而势倾危,天之杌我,惟恐不倾折也。又云:彼有欲求我相则效者,又不与我相遭,其与我同列而耦居者,又不出力助我也。云天之扤我者,君子居危,推其命于天也。古言谓耦为仇,其复言仇仇者,犹昔言两两,今言双双也。大夫既伤独力,而知其无如之何,故于下章遂及亡国之忧,然犹欲救之也。其八章曰: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云者,言我心之忧,如结而国之政何其恶也。正、政古用字多通,而毛训为长,非也。又言火燎于原,其势盛若不可向,而犹或有扑灭之者,周虽赫然,而必为褒姒所灭也。作诗时周实未灭,而云灭之者,郑笺是矣。诗上七章皆述王信讹言乱政,至此始言灭周。主于褒姒者,谓王溺女色而致昏惑,推其祸乱之本以归罪也。其九章曰终其永怀,又窘阴雨云者,谓欲以车弃其辅而覆其载,喻王将倾覆其国,故先言阴雨者,谓车遭雨水泥泞而又弃其辅,则必覆尔既,覆而求助,则不及矣。其十章又戒其无弃尔辅而益其辐,又顾其仆,使不覆所载者,谓驾车者当如此,犹恐覆败,而今乃履绝险而不以为意,则宜其覆矣。此又喻王不知戒慎以覆国也,所谓犹欲救之之辞也。其十一章曰鱼在于沼,亦匪克乐。潜虽伏矣,亦孔之照。忧心惨惨,念国之为虐云者,大夫既忧国之将亡,又自伤将及于祸之辞也。水,鱼所乐也,而池沼近人,常易得祸,故曰匪乐。虽潜藏隐伏,而以近人,终被获也。以比身仕乱邦,无所逃祸也。其曰念国为虐者,意谓国君为虐政,而我仕于乱邦也。其十二章曰:彼有旨酒,又有嘉肴。洽比其邻,昏姻孔云。念我独兮,忧心殷殷云者,大夫既自伤将及祸,而又哀彼众人不知危亡可忧,而犹有以酒肴与其邻里亲戚为乐者,而我独忧也。其十三章曰:佌佌彼有屋,蔌蔌方有榖。民今之无禄,天夭是斀。哿矣富人,哀此惸独云者,言彼佌佌之小人,蔌蔌之贫陋者,初犹有屋榖以生,而今民无禄食,天又夭害之,国君既不能恤矣。彼富人之有余者,尚可哀此惸独而恤之也。大夫忧国者,陈祸乱,述危亡,戒其君及其民备矣。知其无可𥘾何矣,反告富人以哀惸独,此窘穷苟且之急辞也,故以为卒章。 十月雨无正小旻小宛 论曰:君子之所以贵于众人者,众人之惑,君子辨之而世取信焉,是不可以不慎也。故至于有所疑,则虽圣人犹或阙焉者,慎之至也。吾于十月之交,小旻、小宛正其失而从其是者,于浩浩昊天置之而不敢辨者,阙其所疑也。此四诗者,毛氏皆以为剌幽王,郑氏皆以为剌厉王,而后世惑焉。郑谓十月为剌厉王者,以番维司徒,豔妻煽方处及七子以后宠乱政知之也。其言幽王时,郑桓公友为周司徒,而非番也。按幽王在位十一年,至其八年始以友为司徒,其前七年,安知无番为司徒也?就使番不为幽王司徒,安知其为厉王司徒也?毛以豔妻为褒姒,而郑谓褒姒非王后,不得称妻,遂以豔妻自是厉王之后。就使褒姒不称妻,亦安知豔妻为厉王后也?按史记载厉王之事,惟云好专利,任用荣夷公。又使卫巫监谤,得谤者而杀之,拒芮良夫、召公等谏。又云暴虐侈傲而巳,若使豔妻用事,以致流亡,则不得略而不载也。厉王出奔于彘,十四年,本纪惟言太子静留匿召公家,而不言王后所在及其姓氏始末,前世诸书皆无之。使厉王由豔妻以致乱亡,不应前世都没而不见。既无所见,郑氏何从而知之?据诗列皇父卿士,至于豔妻,此入人者,皆是用事乱政之人尔,而郑氏乃以七子者皆是后之亲党,且诗无后党之文,而豔妻姓氏本末尚皆不可知,而七子者安知皆为后党?是三者皆臆说之缪妄者也。厉、幽皆昏乱之王也,其及于祸也亦然。小宛之诗,据文求义,施于厉、幽皆可,虽郑氏亦不能为说,以见非剌厉也。而为郑学者强附益之,乃云四诗之序皆言大夫剌既,以十月为剌厉王,则小旻、小宛从可知。然则正月不云大夫剌乎,安得独为剌幽王也?又云小旻、小宛,其卒章皆有怖畏,恐惧之言,似是一人之作。夫以似是而为必然之论,此不待攻而可破也。或问:十月之交,从毛为剌幽,可矣,旻、宛施于厉、幽皆可,而子亦从毛为剌幽而不疑者,何也?曰:邑中失火,邑人走而相告曰:火起某坊。郊野道路之人望而相语曰:火在某坊,则谁从乎?若以邑人之言为非,而郊野道路之言为是者,非人情也。毛氏当汉初兴,去诗犹近,后二百年而郑氏出,使其说有可据,而推理为得,从之可矣。若其说无据,而推理不然,又以似是之疑为必然之论,则吾不得不舍郑而从毛也。或者又曰:然则雨无正,亦可以从毛矣,何疑而阙焉。曰:使毛于诗序但云浩浩昊天剌幽王,则吾从之矣。其曰雨无正,则吾不得不疑而阙。古之人于诗多不命题篇,而篇名往往无义例,其或有命名者,则必述诗之意,如巷伯常武之类是也。今雨无正之名,据序曰雨自上下者也,言众多如雨而非政也。此述篇中所剌厉王下教令繁多如雨而非正尔。今考诗七章都无此义,与序绝异。其第一章言天降饥馑于四国,及无罪之人沦陷非辜尔。自二章而下,皆言王流于彘巳后之事。且王既出奔,宣王未立,周、召二公摄政十四年,而王卒崩于外,是厉王不复为政久矣,安有教令所下如雨之多者乎?况诗六章如毛、郑笺传,悉是剌周之大夫诸侯不肯从王出居,而无人夙夜朝夕事王于外,及在位之人不能听言而不畏天命等事尔,殊无一言及于教令自上而下之意。然则雨无正不为昊天之序,决可知也。独不知何为而列于此,是以阙其所疑焉。十月小旻,郑氏差其时世及七子豔妻之失,吾既巳详之矣。其余笺、传之说,皆得诗人之意,惟小宛笺、传之失不可以不论。正其本义,论曰:幽王亡国之君,其罪恶非一,而作诗以剌王者,亦非一人,故各陈其事而剌之,不必篇篇遍举其恶也。小宛所剌,据文求义,是大夫剌王不能勉强以继先王之业,而骄昏醉酒,使下民多陷罪罟,而君子忧惧不安,其大旨劝王勉强之诗也。而毛解鸣鸠戾天,谓行小人道,不可责高明之功,正与诗人之意相反。又谓先人为文、武,亦疏矣,而后之学者既以先人为文、武,而有怀二人又为文、武,不应重复其言而无他义也。郑以螟蛉之子比万民亦疏矣,至以日迈月征为视朝视朔,及谓岸狱中人持粟出卜,皆缪论也。卜者,决疑之谓也。有疑而问谓之卜。毛以交交为小貌,亦初无义理。交交者,参杂相乱之谓也。郑于甫田之什、桑扈诗以交交为飞往来貌,是也。 本义曰:大夫剌幽王败政,不能继先王之业。其曰宛彼鸣鸠,翰飞戾天云者,谓此鸠虽小鸟,亦有高飞及天之志,而王不自勉强奋起,曾飞鸠之不如,以坠其先王之业,故曰念昔先人,谓思宣王也。其曰有怀二人者,以下章所陈二人剌王云:人谁不饮酒,一人则斋肃通明,虽饮而温克;一人则昏然无知,但以沉醉,苟一日之乐,谓王也。因戒之使无耽此乐,宜敬天命之无常也。既以此语警之,则又劝勉之云:中原有菽,庶民皆可采,往者无不得也。世有善道,凡人皆可为,为则得之矣,王何独不为也?又言人性虽恶,可变而为善。譬如螟蛉之子,教诲之,则可使变其形而为蜾蠃子也。既劝勉之,则又告其速自攺悔,云:譬如脊令,且飞且鸣,自勤其身,不少休息。今日月之行甚速,不可失时,王亦宜夙夜汲汲勉厉,庶无忝辱于先王。云所生者,亦谓宣王也。其下二章,则言小人君子所苦,以见举国之人今皆失所也。谓彼桑扈食肉之鸟,今无肉以食,则相与群飞杂乱,循场而争粟。有如国人失其常业,而至于穷寡,乃相与为争讼,而入于岸狱。云宜者,谓其势不得不然也。王又愚暗,不晓民事,至乃握粟问人云:此粟自何而能得成榖?谓其不知稼穑之艰难,犹今世诮愚人云菽麦不分是也。王既骄昏如此,则其君子立于朝者,如集于木,危惧而不安;又如临谷履冰,常忧殒陷也。 诗本义卷第七。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八 巧言 论曰:据巧言序,是大夫剌幽王信谗之诗,而郑于首章解为剌王傲慢无法度,二章以下所斥君子又皆以为在位之臣,则与序文异矣。毛训𭘓为大,郑训为傲。据诗言乱如此大,则义可通。若云乱如此傲,岂成文理?曰父母且且,当为语助,郑音苟且之且,言王即位,且为民父母,其后乃刑杀无罪。非惟学者附益以增郑过,就令只依郑说曰父母且,苟且之且。亦岂成文理?郑又以寝庙大猷,他人有心,与毚兔共为一章,言四事各有所能,乃以田犬之能拟圣人之能,不惟四事不类,又殊无旨归,盖由误分章句,失诗本义,故其说不通也。委委蛇蛇,古人常语,乃舒迟安闲之貌,毛训为浅意,不知其何所据也。本义曰:幽王信惑谗言以败政,大夫伤已遭此乱世而被谗毁,乃呼天而诉曰:悠悠昊天,为我父母。我无罪辜,而使我遭此大乱之世。我畏天之威,巳太甚矣。实谨慎,不敢有罪辜也。此首章之义,大夫先自诉也。其二章、三章遂述幽王信谗致乱之事。其四章曰:奕奕寝庙,君子作之。秩秩大猷,圣人莫之。他人有心,予忖度之云者,寝也,庙也,众工之所成也。然规为制度,本于君子,是君子者皆知众工之事也。先王之大道,圣人之所谟也。意谓聪明之人,下通小人之贱事,上达圣人之大道,无所不知,而至于忖度常人之心,则不待聪明者,虽予亦能之。盖叹幽王独不能,而为谗邪所惑也。予作诗之人自谓也。其五章,跃跃毚兔,遇犬获之云者,以狡兔比。狡恶之人,王所当诛也。荏染柔木,君子树之云者,以柔木比柔善之人,王宜爱护,使得树立,勿纵谗邪伤害之也。往来行言,心焉数之云者,谓往来行路之言,焉足听纳于心也。其六章曰:蛇蛇硕言,出自口矣。巧言如簧,颜之厚矣云者,谓谗人能言,然徐缓敢为大言,出口而无忌惮,又善悦人,听其美如笙簧而颜不惭愧,使人易惑而难辨也。其二章、三章及卒章笺、传粗得其义,学者可推而通,不烦论著,惟君子当为斥幽王尔。 何人斯 论曰:古诗之体,意深则言缓,理胜则文简。然求其义者,务推其意理;及其得也,必因其言,据其文以为说,舍此则为臆说矣。郑于何人斯,为苏公之剌暴公也。不欲直剌之,但剌其同行之侣,又不欲斥其同侣之姓名,故曰何人斯。然则首章言维暴之云者,是直斥暴公,指名而剌之,何假迂回以剌其同侣,而又不斥其姓名乎?其五章、六章义尤重复,郑说不得其义,诚为难见也。今以下章之意求之,则不远矣。但郑以何人为同侣,则终篇之语无及暴公者,此所以不通也。古今世俗不同,故其语言亦异。所谓鱼梁者,古人于营生之具尤所顾惜者,常不欲他人辄至其所,于诗屡见之,以前后之意推之可知也。诗曰,母逝我梁者,谷风、小弁皆有之。谷风,夫妇乖离之诗也,其弃妻之被逐者为此言矣。小弁,父子乖离之诗也,于太子宜臼之被废,又为此言矣。胡逝我梁者,何人斯有之。此朋友乖离之诗也,于苏公之被𧮂,其语又然。然则诗人之语岂妄发邪?苏、暴二公事迹,前史不见,今直以诗言文义首卒参考,以求古人之意,于人情不远,则得之矣。谷风小弁之道乖,则夫妇父子恩义绝而家国丧,何独于一鱼梁而每以为言者,假设之辞也。诗人取当时世俗所甚顾惜之物,戒人无幸我废逐而利我所有也。苏公之意亦然。由是而求之,何人斯之义见矣。 本义曰:彼何人斯者,斥暴公也。其心孔艰者,心倾险而不平易也。胡逝我梁者,欲利我所有也。不入我门者,与我绝也。伊谁云从,惟暴之云者,谓听𧮂者伊谁乎?乃惟暴公之言是从。其二章曰: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逝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者,意谓借有二人相从,则我不知果谁为𧮂我者。今尔何利我梁而不入,吊我之被𧮂,又今待我不如初,则尔为𧮂我者,可知而不疑。其三章云: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人。陈,堂涂也。盖言其又进而阴窥其家私矣。而苏公者,自省内无所愧畏,不惧其来窥尔。其四章云,不自北自南者,叹己适遭之也。飘风,取其无形而中人,有似𧮂言尔。其下章则述与暴公俱仕王朝,相从出入,亲好之意。云,尔所安行,我亦不遑舍而从尔。尔所亟行,尔车既脂,吾巳从尔也。言或缓或急,有一于此,惟尔之从,云何敢告病。又云:尔还而入我室,则我心安。还而不入我室,则我莫知何故而致尔不入也。其或入或不,有一于此,常使我心病之也。言我待尔之勤,惟恐相失也。其下章又言我与尔相亲爱而相应和,如兄弟之吹埙篪,相联比如贯索,而尔不我知,舍此三物,不足以喻我心,则惟当与尔诅其不信尔。三物,谓损也,篪也,贯也。其卒章则极道其事,云:汝隐匿形迹,能使我不见不觉,如鬼蜮之肆害于人乎?我则不得而知汝。今汝乃人尔,日以面目与我相视,无穷极,不可隐藏,我安得不知汝之𧮂我乎?故我作此与汝相好之歌,以究极尔反侧之心。 蓼莪 论曰:蓼莪之义不多,毛传特简郑氏之失,惟以视莪为蒿,以文害辞,此孟子之所患也。又以瓶罍比贫富之民,非诗人之本意。以下文推之,可见。飘风非取其寒,亦非诗意也。其以终养为病亡之时,滞泥之甚矣。 本义曰:周人苦于劳役,不得养其父母者,见彼蓼蓼然长大者,非莪即蒿,皆草木之微者。其茂盛如此者,由天地生育之功也。思我之生也,父母养育我者,亦劬劳矣,而我不得终养以报也。瓶罍,物之同类也。此述劳苦之民,自相哀之辞也。其曰鲜民之生者,言不遂其生,不如死也。南山烈烈,望之可畏也。飘风发发,暴急而中人也。言王威虐可畏,而暴政害人,我独罹之也。 大东 论曰:郑氏以有饛、簋飧为客始至,主人所致之礼;又以公子发币于周之列位,而责周人无反币。自天汉有光以下至卒章,喻王置官司而无督察之实,皆非诗人之本义也。据序本为谭人遭幽王之时,困于役重而财竭,大夫作诗以告病尔,亦何暇及于主人为客致飧,使还反币等事。且谓王置官司而无督察之实,了不关役重财竭之意。若但言督察官司,施于何诗不可。又若必剌官司失职,则日月星辰名职至多,宜举其大而要者,义与王官相近,方可以为善。譬今诗所举止于掩兔簸掦,挹酒浆之类,又其下无文,莫见王官之义。盖郑氏不得诗人本义,故其为说汗漫而无指归。其以天汉有光属琄琄佩璲为一章,分虽则七襄以下为别章。使诗不分章则巳,若果分章,则当有义类。今毛、郑所分章次,以义类求之,当离者合之,当合者离之,使章句错乱。然不系诗义之得失,学者自求之可见矣。 本义曰:大东之首章曰有饛簋飧,有捄棘匕者,足于丰饶之辞也。谭人得以自足者,由周道平直而赋役均也。周之君子履行此道,使下民视而有所赖也。大夫反顾昔时谭人盖尝如此,所以潸然出涕者,伤今不然也。其二章遂言今则王政偏而赋役重,无小无大,皆取于东,使谭人杼轴皆空,至于穷乏,以葛屦而履霜。其公子佻佻然奔走于周,行其祗役,往来频数,使其力疲而心病也。其三章者,告病之辞也。谓彼刈薪者,为水浸而腐坏,尚可载刈。若斯人者,劳苦而困弊,则将死矣,故云可以休息之也。其四章则言东人困苦如此,王官无以其职来抚劳之者。而周人方事侈富,洁其衣服以相夸,至于操舟之贱,亦衣熊罴之裘,而私家之人皆备百官而禄食。其五章,则剌王多取于下而滥用也。言当饮浆者,今饮酒矣,佩玉之人皆不材而冗食矣。其横费如此,所以致周之重敛也。其六章以下,皆述谭人仰诉于天之辞也。其意言我民困矣,天之云汉有光,亦能下监我民乎?其不言日月之明,而言云汉之光者,谓天不能下监也。又言天虽有织女,不能为我织而成章;虽有牵牛,不能为我驾车而输物。其七章又言:虽有启明长庚,不能助日为昼,俾我营作。虽有天毕,不能为我掩捕鸟兽。其八章又言:虽有箕,不能为我簸扬糠秕;虽有斗,不能为我挹酌酒浆。其意言我谭人困于供亿,其取资于地者,皆巳竭矣。欲取于天,又不可得也。其卒章则又言箕、斗非徒不可用而巳,箕张其舌,反若有所噬,斗西其柄,反若有所挹取于东也。是皆怨诉之辞也。其余训解,则毛、郑多得,学者当自择之。 四月 论曰:毛、郑于四月之义,小小得失,皆不足论。惟以先祖匪人为作诗之大夫,斥其先祖,此失之大者也。且大夫作诗,本剌幽王任用小人,而在位贪残,尔何事自罪其先祖?推于人情,决无此理。凡为人之先祖者,积善流庆于子孙而巳。安知后世所遭者,乱君欤,治君欤?今此大夫不幸而遭乱世,反深责其先祖,以人情不及之事。诗人之意决不如此。就使如此,不可垂训,圣人删诗,必弃而不录也。郑之所失,于此尢多。诗曰:滔滔江、汉,南国之纪。直谓江、汉、纪率南国之众川,以朝宗于海尔,而郑氏以为比吴、楚之君。且诗人本患下国之构祸,岂可反称吴、楚僭叛之君,以为美,于理岂然矧考诗文无之,此亦其失之大者。予当为予夺之予,郑以予为我,是以其说莫通也。书曰:官不必备,惟其人,谓惟其才也。诗所谓匪人者,言非才也。古之仕者世禄,故诗人剌在位贪残之臣,自其先祖以来,任非其才尔。凡言任才非其人者,譬有能治水之人,使之为治木之官,是任非人也。而郑氏直以谓非人者,身非是人也,故云是人则当知患难。昔之通儒执文害义,盖有如此。或谓诗人但当剌时,在位之臣,何必远及其先祖。曰:作诗者人人意异,四月之诗,以寒暑为喻,故推其初始而言,见事皆有渐,不图之于早也。考其三章之次第,可以见矣。 本义曰:周大夫剌幽王之臣,在位者贪残刻剥于其下,使民物耗竭,如草木凋尽于秋冬。乃于首章先本其事云,自四月夏暑气盛,至六月盛极当退。于此之时,万物巳有将衰之渐,而人未见也。如彼世禄在位之臣,自其先祖以来,所任巳非其人,当时何安然忍予之禄位者,盖未见其害。其二章遂言贪残之政,使民物伤耗,如秋日之凄然,使百草俱病也。其三章则极言民物穷竭,如冬日寒风,凛冽暴急而万物凋尽也。其曰乱离瘼矣,爰其适归者,民被患浅,犹思有所归以苟免也。又曰民莫不榖,我独何害者,民被患愈深,则其辞愈缓,盖知其无如之何,但自伤叹而巳,而云民谁不有生,我独何为及此害也。诗人于此三章,言有次第,盖如此也。其曰山有嘉卉,侯栗侯梅者,又言贪残之臣害物广也。谓如采于山者,但知贪取栗梅,不知其下美草皆被蹂践而残贼也。其曰视彼泉水,载清载浊,我日构祸,曷云能谷者,谓此泉水澄之则清,挠之则浊。譬彼诸侯,可使为善,可使为恶,而彼贪残之臣,日自构怨,乱之祸于下国,亦何由使其为善?其曰滔滔江汉,南国之纪者,勉其下国之辞也。谓此江汉二大川,总纳南方之众水,滔滔而流,以归乎海,故能为南国之纪。汝下国之诸侯,当尽瘁以事周,相率而尊天子,则土地爵禄何所不有也。其下二章,则哀其人民之辞也。谓其欲去则不如鱼鸟有所逃避,欲居则不如草木之依山隰得遂其生也。 小明 论曰:小明序云:大夫悔仕于乱世也。郑谓名篇曰小者,言幽王日小其明,损其政事。据诗终篇但述征行劳苦,畏于得罪,不敢怀归之事,乃是大夫悔仕之辞。如序之说是也,了无幽王日小其明之意。大雅明明在下,谓之大明;小雅明明上天,谓之小明。自是名篇者偶为志别尔,了不关诗义。苟知郑说,则小旻、小宛之类有何义乎?诗云:嗟尔君子,无恒安处。乃是大夫自相劳苦之辞。云无苟偷安,但靖共尔位之职,惟正直是与,则神将佑尔以福也。郑乃以嗟尔君子为其友之未仕者,且大夫方以乱世悔仕,宜勉其未仕之友以安居而不仕,安得教其无恒安处?盖郑谓大夫勉未仕之友去之他国,无安处于周邦也,故引鸟则择木之说。夫悔仕者,悔不退而穷处尔。如郑之说,则周之大夫皆怀贰志,教其友以叛周而去,此岂足以垂训也? 鼓钟 论曰:鼓钟序但言剌幽王,而不知实剌何事。𠰥据诗人,则作乐于淮上矣。然旁考诗、书,史记无幽王东巡之事,无由远至淮上而作乐,不知此诗安得为剌幽王也?书曰徐夷并兴,盖自成王时,徐戎及淮夷已皆不为周臣。宣王时,尝遣将征之,亦不自往。至鲁僖公又伐而服之,乃在庄王时,而其事不明,初无幽王东至淮、徐之事,然则不得作乐于淮上矣。其诗曰:鼓钟将将,淮水汤汤,忧心且伤,淑人君子,怀允不忘。其先言忧心而后言君子,不知忧心者复为何人。其卒章云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其辞甚美,又疑非剌也。毛谓南为南夷之乐者,非也。昔季札听鲁乐,见舞南龠者,曰:美哉,犹有憾。盖以谓文王之乐也。诗人以文王之诗为周南、召南,然则此所谓以雅以南者,不知南为何乐也?皆当阙其所未详。 裳裳者华 论曰:裳裳者华,剌幽王者三事尔。由小人在位而谗謟进,故弃贤者之类,绝功臣之世也。其卒章又戒王母近小人而当亲君子,义止如是而已矣。然毛、郑之失者,以裳华喻君,以之子为明王,由是诗之义不可得而见。毛又以左之为朝祀之事,右之为丧戎之事,郑以君子为先人。考诗及序,皆了无此义,失之尤远。 本义曰:裳裳者华,其叶壻兮者,言其叶华并茂,喻贤材美众盛也。我见是人而倾心用之,则君臣有荣誉也。又曰:裳裳者华,芸其黄矣。言其华色光耀,喻有功之臣功烈显赫也。我见是人作事皆可法,故得庆于后,而世禄不绝也。章,法也。陈二章,剌王不能也。又曰:裳裳者华,或黄或白。剌王朝君子小人杂处也,而谗謟得进。因戒王以驭臣之道,当如驭马,使驽良并驾而进退迟速如一者,在调和其辔,缓急以节之尔。谓善驭臣下者,君子小人各适其用,而节制在巳也。其卒章,则又言左右常当亲近君子,而慎其所习。左右有小人则似小人,有君子则似君子也。 鸳鸯 论曰:鸳鸯序云:思古明王交于万物有道,自奉养有节。今考诗下二章言乘马在厩,犹近于自奉养之事。然马无事则委之以莝,有事则予之以榖,此前世中材常主之所能为,而不足当诗人思古而咏叹。然义犹有说而通𠰥其上二章之义,了不涉及序意。且鸳鸯非如是雁之类,其肉不登。俎非常人所捕食之物,今飞而遭毕罗,乃是物之失所者,而谓匹鸟止则耦,飞则双,此为交万物之实。匹鸟之双,自是物之本性,了不干人事。幽王之世,鸳鸯飞止,亦宜自双耦,何必果明王之时也。其二章云:鸳鸯在梁,戢其左翼。郑谓明王之时,人不惊骇而自𠰥,无恐惧,然则人不惊骇与遭毕罗二章义正相反,而郑皆为明王之时,理岂得通?又诗二章,其下文皆云君子万年,是其在梁与毕罗,诗人本不取其惊不惊也,故此篇本义未可知也。宜阙其所未详。 车牵 论曰:郑氏以车牵之诗,周大夫恶褒姒之乱国,欲求贤女以辅佐幽王。然解诗三章,燕喜、燕誉、饮食歌舞,皆以为幽王既得贤女之后,攺为善行大夫,以此相庆,自相燕乐。故虽无贤友,旨酒嘉淆,亦且亟相饮食歌舞,言其喜甚也。据诗序言褒姒之恶,败乱其国,大夫不能救止,顾无如之何,因思得贤女以配君子,为辅佐,庶几可救王尔。思得者,是未见之辞也。所思贤女尚未有其人,而诸大夫舍其所忧之急者,遂言已得贤女之后,庆喜燕乐之事,使略及之,犹在人情。或有今诗连章复句,述其燕喜燕誉,至其三章,更不及他事,惟说饮酒歌舞。然则郑氏之说,岂诗人之本意哉!且诗人本以幽王无道,思得贤女以救其恶。郑笺平林云:王𠰥有美茂之德,则贤女来配𠰥王自有美茂之德,则诗人复何所剌乎?亦非诗人本意也。至于虽无旨酒、式饮庶几以为庶几王之变改,是式饮、庶几分为二事。又云我与汝用是歌舞相乐,喜之甚也。然则上言方庶几,幸王变改,下言则已喜甚。又以虽无德三言断为一句。皆文意乖离,害诗本义,不可不论正也。 本义曰:间关,车之牵兮,思娈季女逝兮。匪饥匪渴,德音来括者,所谓思得贤女之辞也。匪饥匪渴云者,言我所思者,非饥思食,非渴思饮,乃思贤女以德声来与我王合配也。虽无好友,式燕且喜者,谓彼所思之女,虽无众妾与相好友,祗得一人,亦足以承王之燕喜也。妇人以相好为友,见关睢之文。又曰:依彼平林,有集维鷮。辰彼硕女,令德来教。式燕且誉,好尔无射云者,此恶褒姒嫉妒之辞也。谓彼平林之广,能容飞鸟,则鸣鷮皆来依其荫蔽。硕女贤淑,能容其下,则众妾之有令德者,皆来化其善行也。𠰥得此贤女,与王燕乐而享荣誉,则我好爱之无厌射也。又曰: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淆,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云者,思贤女而不可得之辞也。以谓酒淆虽不美善庶几可饮食,则饮食之矣。贤女虽无德,及汝可配王,则当共歌舞而乐之尔。陟冈析薪,言得之易也。鲜我觏尔,我心写兮者,叹贤女难得,使我倾心求之而未见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者,勉其不已之辞也。以谓贤女虽难得,求之不已,将有得也。故其下则云四牡𬴂𬴂,六辔如琴者,谓调和车马往迎之,如首章车牵也。徒我见正得此贤女为新昏,则慰我心矣。 诗本义卷第八。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九 青蝇 论曰:青蝇之污黑白,不独郑氏之说,前世儒者亦多见于文字。然蝇之为物,古今理无不同,不知昔人何为有此说也。今之青蝇,所污甚微,以黑点白,犹或有之,然其微细,不能变物之色。诗人恶谗言变乱善恶,其为害大,必不引以为喻。至于变黑为白,则未尝有之,乃知毛义不如郑说也。齐诗曰:匪鸡则鸣,苍蝇之声。盖古人取其飞声之众,可以乱听,犹今谓聚蚊成雷也。 本义曰:青蝇之为物甚微,至其积聚而多也,营营然往来飞声可以乱人之听,故诗人引以喻谗,言渐渍之多,能致惑尔。其曰止于樊者,欲其远之,当限之于藩篱之外。郑说是也。棘、榛皆所以为藩也。 宾之初筵 论曰:卫武公之作是诗也,本以幽王荒废,饮酒无度,天下化之,君臣沈湎,所以剌也。如郑氏之说,则王之饮酒,宾主肃然。礼修乐备,物有其容,揖让周旋,皆中其节。先与群臣射而择士,然后祭祀其先。至于受神之福,配尸登馂,礼无违者。及乎射𥙊讫事之后,燕其族人,旅酬之际,始与其坐宾,顿出小人之态,号呼倾侧,以至失礼败俗。是其一日之内,朝为得礼之贤君,暮为淫液之昏主,此岂近于人情哉?盖诗人之作,常陈古以剌今。今诗五章,其前二章陈古如彼,其后三章剌时如此,而郑氏不分别之,此其所以为大失也。郑氏长于礼学,其以礼家之说,曲为附会,诗人之意,本未必然,义或可通,亦不为害也。学者当自择之。 本义曰:宾之初筵,剌幽王君臣沈湎于酒。其前二章,略陈昔之人君与其臣下饮酒,必宾主秩秩然肃恭。至于笾豆淆蔌,皆有次序,而酒旨乐和,又其不徒燕饮而巳也。或行射礼以揖让周旋,因其胜,不以相爵;或因祭其先祖神享而降福,子孙受赐,乃相湛乐。盖明非以淫液为乐也。其下二章,遂剌王之君臣上下饮酒既失威仪,又号呶杂乱,笾豆亦无次序,至于起舞倾侧其冠弁,又立监史以督罚不饮者,皆使之醉,而时人反以不醉为耻。勿、无皆禁止之辞也。其卒章曰:式勿从,谓无俾大怠者,戒醉者无从其所谓,以自纵而至于大慢惰也。匪言勿言,匪由勿语,由醉之言,俾出童羖云者,又戒人以醉言不可听。至于谓羖羊童首,是以无为有,则醉言无度可知也。三爵不识,矧敢多又云者,又教饮者以醉辞也。言我三爵巳昏然无所识知矣,其又敢多饮乎。 采菽 论曰:诗云:君子来朝,言观其旗。郑谓诸侯来朝,王使人迎之,因观其衣服车乘之威仪,所以为敬,且省祸福。据序,但言幽王侮慢诸侯,不能锡命以礼,君子思古以剌尔。如郑所说,省祸福,诗及序文皆无之。据诗,但述诸侯来朝,车服之盛可观尔。其曰君子所届者,乃言君子所至,车旗如此之盛尔,亦不谓其法制之极也。天子所予者,谓此诸侯旗鸾骖驷,与其所服赤芾邪幅,皆是天子所赐尔,以剌幽王不能赐诸侯也。诸侯爵秩车服有等差,当赐则赐矣,不待其幅束无纾缓之心,然后赐也。其曰彼交匪纾者,直自言邪幅尔。郑谓君子所届为法制之极,天子所予为非有解怠纾缓之心,天子以是故赐予之者,皆衍说也。泛泛杨舟,绋𫄥维之者,郑谓绋𫄥维舟,犹诸侯御民以礼法者,非也。据诗意,绋𫄥维舟,如天子以爵命维制诸侯尔,故其下文云乐只君子,天子葵之。毛谓明王能维持诸侯,是矣。 角弓 论曰:角弓,据序但言幽王不亲九族而好谗佞,骨肉相怨而作是诗尔。如毛、郑之说,老马反为驹,谓王侮慢老人,遇之如幼稚。虽非诗本义,而理尚可通。其如食宜饫,如酌孔取,谓王如食老人宜,使之饱;如饮老人宜,度其所胜多少,则非诗之意也。诗述九族,怨王不亲尔,不论老者饮食多少也。言如者,有所比类之辞也。至于教猱涂附,谓人心皆有仁义,教之则进。雨雪见𬀪,喻小人虽多,王若欲兴善政,则小人诛灭,如蛮如髦。又谓小人之行如夷狄,而王不能变化。考序及诗,了无此义,与上章意不相属,由毛、郑失其本旨也。弓之为物,其体往来,张之则内向而来,弛之则外反而去。诗人引此以喻九族之亲,王若亲之以恩则内附,若不以仁恩结之,则亦离叛而去矣。其义如此而巳。毛谓不善绁檠,巧用则反者,衍说也。绁檠,制弓使不反之器也。盖造弓未成时所用巳成之弓,则体有往来,其张之则来,弛之则去,古今通然,是诗人所取之义也。 本义曰:角弓之诗,自四章以上,毛、郑之说皆是。其一章言虽骨肉之亲,若遇之失其道,则亦怨叛而乖离,如角弓翩然而外反矣。二章言王与骨肉如此,则下民亦将效上之所为也。三章、四章遂言效上之事,云兄弟不令而交相贼害,则民亦效之,各相怨于一方,贪争不巳,至于亡身也。五章、六章则剌王所以不赐九族者,由好谗佞而被离间也。因述谗佞之人变易是非善恶,乃以老马为驹,不顾人在其后,而辨其非也。谓其肆为谗佞,傍若无人也。其所以如此,取王之宠,如贪饮食之人,务自饱足而巳。又言谗佞之人巳自如此,而王又好悦以来之,如猱喜升,木又教之,涂喜著又附之。其曰君子有徽猷,小人与属者,徽,美也。猷,道也。君子有所美之道,则小人争趋而为之矣。其七章、八章又述骨肉相怨之言云:王疏九族而好谗佞如此,亡无日矣。如雨雪见日而将消也。莫肯下遗,式居娄骄者,谓王不以恩意下及九族,而自为骄傲也。如蛮如髦,言骨肉相视如夷狄,无礼义仁恩也。 菀柳 论曰:郑笺上帝乎者,诉之也。以谓诗人呼上帝而告之曰:幽王暴虐甚,使我中心悼病。然则上帝与甚蹈当分为两句,岂成文理?考于诗意,亦岂得通?俾予靖之,后予极焉。训靖为谋。又以谓假使我朝王,王留我谋政事。王信谗,不察功考绩,后反诛放我。如郑此说,则诗人方呼天言王不可朝,其下文遽言王使我谋之,初无假使朝王之语,郑何从而得之?可知其臆说也。君子不逆诈,而诗人假使朝王,王必留我谋,而又后必诛我,于义皆必不然也。彼人之心以为斥幽王,言王心无常,不知所届。考诗初无此意,又与下文不属,盖亦其失也。 本义曰:不尚,尚也。蹈,动也,谓警动也。靖,安也。诗人言彼菀然茂盛之柳,尚可以依而休息,而幽王暴虐不可亲。今天警动我,使我无自昵近之,又使我安之以待其极。其二章之义皆同,惟言后予迈焉,谓待其可往,朝则往焉。其卒章言彼鸟之飞,犹能戾天,而人心何之不可,我则独安然当此虐王之时,将罹其凶祸而不去,盖诸侯怨叛之辞也。录之以见幽王之恶,人心叛离如此,而王不悔攺也。 白华 论曰:白华据序意言幽王黜申后而立褒姒,致下国化之,亦多弃妻而立妾。周人推本其事,由褒姒淫惑幽王,窃居后位,故使下国之人效之,立妾为妻。正妻被弃,而王不能治也。然则周人作诗,本为下国之人以妾为妻尔。毛、郑二家所解,终篇不及下国之人妻妾事,此其所以失也。且序言剌幽后,而郑以诗所谓之子为斥幽王,硕人为斥幽后。今考诗八章、五章常言之子,则是剌幽王者多矣,何得序独言剌幽后也。硕人者,大人尔。毛既以为斥褒姒,遂解为妖大之人,此又其穿凿也。今考诗意,言之子者,弃妻斥其夫也。所谓硕人者,乃剌幽后尔。又序言以妾为妻,以孽代宗,虽为两事,而其实一也。盖妾子为孽,妻子为宗。既升妾为妻,则自然其孽子为嫡矣。今考诗但述妻妾之事,而无及嫡、庶之语,乃作序者因言及之尔。 本义曰:白华以为菅,白茅以为束,言二物各有所施,可以并用。如妻妾各有职,可以并居,而之子乃独远弃我而不见容。彼英英然白云者,于彼菅也茅也,皆复露之而无所择,而君子之于妻妾,亦当均其恩爱无异,而之子乃独弃我,盖由天道艰难,而使之子心不善也。步,犹行道也。滮池北流,浸彼稻田者,自高而及下也,言化自上行而及下也。此剌王及后也。硕人者,大人也,王后是矣。樵彼桑薪,卬烘于煁者,物失其所也。桑薪宜爨,烹饪而为燎烛。弃妻自伤失职者,由幽后化之然也。鼓钟于宫,声闻于外者,言王后为恶于内,而声达于外,使人效之,而之子懆懆然弃逐我,使我迈迈而去也。迈,往也。有鹙在梁,有鹤在林,言二物皆非其所处,如妾不宜居正位,而妻不宜被远弃也。亦由褒姒夺据后位,而下效之也。鸳鸯戢翼,雌雄相好之鸟也。言之子二三其德,曾此鸟之不如也。有扁斯石,履之卑兮,言至贱之物,当常在人下而为人助也。扁石,乘石也。人履以升车者也。弃妻,指此石常在人下而助人升者,如妾止当在下而佐人尔。今之子远我而进彼,使我病也。 渐渐之石 论曰:序言戎狄叛之,荆舒不至,乃命将率东征。盖序诗者言幽王暴虐,致天下离心,因言戎狄巳叛,而荆舒又不至尔。然考诗之文,惟言东征,则是此诗但述征荆舒也。郑氏泥于序文,遂以渐渐之石比戎狄不可伐。山川悠远,为荆、舒之所处,且戎狄无不可伐之理。如文王征犬夷,宣王伐猃狁,但幽王自不伐尔。就使戎狄为不可伐,幽王置而专讨荆、舒,则是幽王知所伐矣,复何剌哉?何国无山川,岂独荆、舒有之?此又不通之论也。维其劳矣者,诗人述东征者自诉之辞也。郑以为荆、舒之国劳劳广阔,何其舍简易而就迂回也?不皇者,诗人之常语,郑于此独以皇为正,至不皇出矣为不能正荆舒令出使聘问于王,此尤臆说也。豕涉波月离毕,但将雨之兆尔,毛说是也。郑曲为比兴,又汗漫而不切,盖其衍说也。本义曰:渐渐高石与悠悠然长远之山川,皆东征之人叙其所历险阻之劳尔。不皇朝矣者,谓久处于外,不得朝见天子也。其二章云不皇出矣者,谓深入险阻之地,将不得出也。豕涉波而月离,毕将雨之验也。谓征役者在险阻之中,惟雨是忧,不皇及他也。履险遇雨,征行所尤苦,故以为言。 诗本义卷第九。 [book_title]诗本义卷第十 文王 论曰:呜呼!语有之曰:众口铄金,积毁消骨。岂虚言也哉!文王之甚盛德,所以贤于汤,武者,事殷之大节尔。而后世诬其与纣并立而称王。原其始,盖出于疑似之言,而众说咻然附益之,遂为世惑,可不慎哉!泰誓曰:惟十有一年,师渡孟津。武成曰:诞膺天命,惟九年,大统未集。此所谓疑似之言也。而毛、郑于诗,谓文王天命之以为王,又谓文王听虞、芮之讼而天下归者四十余国,说者因以为受命之年,乃攺元而称王。由是以来,司马迁史记及诸谶纬符命怪妄之说,不胜其多,本欲誉文王而尊之,其实积毁之言也。然而学者可以断然而不惑者,以孔子之言为信也。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此一言者,杨子所谓众辞淆乱质诸圣者也。至于虞、芮质成,毛、郑之说虽疑过实,然考传及笺,初无攺元称王之事,未害文王之为文王也。惟雅之序言文王受命,毛以为受天命而王天下,郑又谓天命之以为王云者,惑后学之述甚者也。诗人之意,以谓周自上世以来,积功累仁,至于文王,攻伐诸国,威德并著,周国自此盛大。至武王因之,遂伐纣灭商而有天下。然以盛德为天所相而兴周者,自文王始也。其义如此而巳。故序但言受命作周,不言受命称王也。且诗人述作周之业,归功于其父,而言国之兴也,有命自天,此古今之常理,初无怪妄之说也。书曰天之历数在尔躬,又曰天既讫殷命,又曰巢绝天命之类,其言甚多。盖古人于兴亡之际,必推天以为言者,尊天命也。如毛、郑之注文王,则是天谆谆命西伯称王尔,此所以失诗本义,而使诸家得肆其怪妄也。说者但言殷未灭时,文王自称王于一国之中,理巳为不可。况毛、郑于此诗言商之子孙众多,有国者皆在文王九服之中,又言殷之诸侯来助文王祭者,皆自服殷之服。此二者皆是殷巳灭之事。若如毛、郑之说,是文王巳灭殷而尽有天下矣。此又厚诬文王之甚者也。诗曰:于缉熙敬止。诗屡言缉熙,毛、郑常以为光明,不知其何据也。尔雅云:缉熙,光也。尔雅非圣人之书,考其文理,乃是秦汉之间学诗者纂集。说诗博士解诂之言尔。凡引尔雅者,本谓旁取他书,以正说诗之失,若尔雅止是纂集说诗博士之言,则何烦复引也。颂敬之云:学有缉熙于光明。毛郑说以为学有光明于光明,谓贤中之贤,此穿凿之尤甚者。许慎说文:熙,燥也。孔安国传尚书。熙,广也。他书或训为安,或为和,随文义各自不同,而此熙训广,近是矣。缉,绩也。绩者,接续而成功也。缉熙云者,接续而增广之也。骏命不易,当音难易之易。 本义曰:文王在上,于昭于天者,据武王以为言也。言武王虽灭殷而有天下,然由文王在上,其德昭著于天也。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据后稷、公刘以来为言也。言周自上世以来为周久矣,至文王始受天之眷命而兴盛也。有周不显乎?自文王而显大矣,其显不是帝命乎?是帝命也,文王陟降,在帝左右者,谓其俯仰之间,常如在帝左右,言为天所亲辅也。亹亹文王,令闻不巳。陈锡哉周,侯文王孙子。文王孙子,本支百世者,言勉勉勤修文王之业,使文王之善间流于后世者不止,能如此,乃是周之君,而可以为文王之子孙也。子孙能勉勉不坠文王之令闻,则本与支皆可传于百世也。子,武王。孙,成王也。凡周之士,不显亦世。世之不显,厥犹翼翼。思皇多士,生此王国。王国克生,维周之桢。济济多士,文王以宁者,言周之兴也,不独其君因其世德,其众士佐文王成功业者,亦世有显名,而谋事忠敬。惟此多士,生于周国,为干事之臣,文王用之,以宁周邦也。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假哉天命,有商孙子。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者,以戒成王也。言美哉文王之德,于此乎当续而广之,敬慎不坠。大哉天命!商之子孙数甚众多,而上帝乃命之为周诸侯。昔也天命,为商之蕃屏,而今也乃命为周诸侯。由商王失德而天夺之,周有世德而天予之。天所予夺,惟德所在,而无常主,故又曰侯服于周,天命靡常也。殷士肤敏,祼将于京,厥作祼将,常服黼冔者。诗人既先引商王子孙以戒成王,又引商之众士以戒周之群臣,以谓殷之众士乃服其服而来助周祭,犹服殷服者,见其亡国之故臣也。故引以戒周臣,使亦无失其世德,以配天命而求福禄。既又丁宁之曰:当如殷之未失众心之时,故能配上帝。宜鉴殷之亡,知天命之不易,无使天命至尔躬而止。当明掦善闻,常虞度殷之兴亡皆自天也。其卒章又言天无声臭,其命难知,但效法文王所为,则可以使万邦信天之辅有德也。 棫朴 论曰:棫朴五章,毛于其四章所解绝简,莫见其得失。其首章棫朴之义颇详,而二家之说相违,然毛得而郑失也。诗人本以文王能官贤才,任国大事,故美之。如郑说,则豫斫棫朴,将祭而积薪,乃贱有司之末事,民庶人人能之,诗人必不以此为能官人也。郑所以然者,牵于二章奉璋之说也。奉璋助祭,与积薪事不同,然能奉璋助祭,亦止能官人之一事尔,不必连章言之。且官人之职多矣,岂专于祭祀乎?自倬彼云汉而下二章,如郑说,更无官人之意,但泛述法度、为政等事,汗漫而无指归,此皆其失也。 本义曰:诗人言芃芃然棫朴茂盛,采之以备薪炒,以喻文王养育贤才美茂,官之以充列位,而王威仪济济然,左右之臣趋而事之,以见君臣之盛也。其二章言在宗庙,则奉璋助祭,皆髦俊之士。其三章言舟之行水,由众人以楫棹之,如王之治国,必众贤居官以共济。其曰周王于迈,六师及之者,又言王有所征伐,则六师皆从,以见王所官人入宗庙,居军旅,皆可用。言文武之材各任其事也。其四章言云汉在上,为天之文章,由贤才在朝,为国之光采。其曰周王寿考,遐不作人者,作,动也。言文王能官群材,各任其职,王但享寿考,邈然在上,无所动作于人,而国自治也。盖言官人之成效也。其卒章又言金玉之质美矣,必待追琢而成文章,以喻臣下虽有贤才,必待奖用而成德业。又言王当勉勉用人,而但提其纲纪尔。 思齐 论曰:序言思齐,文王所以圣也。郑云:非但天性,德有所由成。盖言文王所以圣者,由其母大任之贤也。然则思齐之义,主述大任之德,能致文王之圣尔。今诗四章,郑笺自惠于宗公而下三章,皆了不及大任簌簌在宫,肃肃在庙。又以为文王在辟雍,群臣助王养老;在宗庙,群臣助祭等事。考序及诗,皆非诗人本意,其为衍说,失诗之旨远矣。惠于宗公,郑以为顺于大臣。据诗上文云大姒嗣徽音,则百斯男,是方述大姒之德,遽云顺于大臣,便为文王之事。其下文又别述神无怨恫,上下文义何由联属!毛以无射为无厌,郑读射为射御之射,谓不显亦临,无射亦保,皆观礼于辟雍之人,以不显为有贤才之质而不明者,无射为无射才者。且夫观礼本欲化人,虽狂愚之人皆得观,岂限贤才之质?自古王者在辟雍,未闻必须能射者方得观礼。就如郑说,不明无射之人皆来观礼,亦前世之常事,不足彰文王之圣。不闻亦式,以为有仁义之行,而不闻达者;不谏亦入,以为有孝悌之行,而不能谏争者,皆得助祭于庙。且诗但云不显亦临,无射亦保,郑何据而知是在辟雍之人?不闻亦式,不谏亦入,何据而知是在宗庙之人?不闻,何据知为仁义?不谏,何据知为孝悌?学者穿凿之弊,至于如此。毛以思齐为思庄,以文理推之,当读如见贤思齐之齐也。本义曰:文王所以圣者,世有贤妃之助也。自大姜、大任以至大姒,相继有贤德也。其可思而齐者,大任也;可思而爱者,周姜也。大任,文王之母也。大姜,大国之妇也。京,大室国也。言大姒每思慕任姜,而继其美声,有不妒忌之贤,而子孙众多,又能辅佐君子,顺事先公,而神无怨怒。宗公,先公也。言周世有贤妇人,文王幼育于贤母,长得贤妃之助,以成其德,其德广被,由内及外,由近及远,自亲者始,故曰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簌簌在宫,肃肃在庙者,言文王平居在宫中,则簌簌然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