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读书杂释 [book_author]徐鼒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119340 [book_dec]十四卷。清徐鼒撰。鼒字彝舟,安徽六合人,道光乙巳进士,官至福建福宁府知府。是书系作者早年所作。据作者自记《年谱》“戊戌二十九岁”条下:“游扬州,与刘孟瞻(文祺)、念楼(宝楠)、罗茗香(士琳)、陈卓人(立)、梅蕴生(植之)、薛介伯(寿)订交。问难既多,札记日富。有《读书杂识》之作。”该书杂说《周易》、《尚书》、《诗经》、“三礼”、“三传”、《尔雅》、《孝经》、《论语》、《孟子》,亦间涉群书。其中以说“三礼”较详且精。此外,该书还辩别字体字音数条,亦多有当者,亦间不免雷同琐屑。 [book_img]Z_5395.jpg [book_title]卷一 周易 童牛之牿 《說文·告部》:「告,牛觸人,角箸橫木,所以告人也。從口,從牛。」《易》曰:「僮牛之告。」今本僮作童。按《九家易》、《鄭志》、虞氏《易》,僮俱作童,是也。《釋名·釋長幼》云:「牛羊之無角者曰童。」楊雄《太玄經》云:「童牛角馬。」明童牛者,無角之稱。又,今本告作牿。《釋文》引劉歆注云:「牿之言角。」按牿為牛馬牢,非角也。九家《易》、虞氏《易》作告,也《說文》同。鄭本作梏,謂施梏於前足,是也。《鄭志》:「冷剛問:『《大畜·六四》「童牛之梏,元吉。」注:「巽為木,互體震,震為牛之足,足在艮體之中,艮為手,持木以就足,是施梏。」又《蒙·初六》疏云:木「在足曰桎,在手曰梏。」今《大畜·六四》「施梏於足。」不審桎梏手足,定有別否?』答曰:『牛無手,以前足當之。』」今按:童牛無角,施梏於前足,亦與許氏義不相背。則告、梏俱會意、轉注之字。今作牿者,非也。 信及豚魚 《爾雅·翼》曰:「河豚每三頭相連,號為一部。諺云:『得一部,典一袴。』冬至日輒至,應《中孚》十一月卦。『信及豚魚』,河豚也。」解最新奇。 祇既平 《易·坎卦》:「祗既平。」《釋文》云:「京本作禔。」虞仲翔注亦云:「禔,安也。」《說文·示部》云:「禔,安福也。」引《易》曰:「禔既平。」據叔重、仲翔說,知孟氏本作禔也。王弼作祗,祗與禔古字通。《復卦》:「無祗悔。」《釋文》云:「王肅本作禔。」《史記·韓長孺傳》:「禔取辱耳。」注云:「禔一作祗。」是古字通之證也。張參《五經文字》則作袛,謂作祗者非。鼒按:《五經文字》之說非也。《說文·衣部》:「袛,袛裯,短衣。」義迥別,無可通。惠定宇《本義辯證》信之,過矣。又《釋文》引康成注云:「祇當為坻。」按《爾雅》、《毛傳》、《說文》三書訓坻為小渚。《詩·甫田》:「如坻如京。」箋云:「坻,水中之高地也。」與坎相對,為義實勝諸家。 寘於叢棘 《周官》:「左九棘,孤、卿、大夫位焉。右九棘,公、侯、伯、子、男位焉。」虞翻注《易·坎卦》「寘於叢棘」云:「坎多心,故叢棘。獄外種九棘,故稱叢棘。」是九棘不獨外朝有之矣。鼒按:仲翔獄外種九棘之說,經典雖無所考,而漢、唐間說經者,亦群以叢棘為外朝之左右九棘。鄭康成注云:「天子外朝,左右九棘之象也。」「上罪,三年而赦。中罪,二年而赦。下罪,一年而赦。不得者,不自思以得正道,終不自改而出諸圜土者殺,故曰凶。」李鼎祚《周易集解》引《九家易》曰:「坎為叢棘,又為法律。按《周禮》:『王之外朝,左九棘,右九棘,麵三槐,司寇、公、卿議於其下。害人者加明刑,任之以事。上罪,三年而赦。中罪,二年而赦。下罪,一年而赦也。』」劉表作「示於叢棘」云:「眾議於九棘之下。」範甯引《易》作「繼作徽纆,示於叢棘」云:「古疑獄三年而後斷。」又後漢陳寵上疏云:「文王重《易》六爻,而列叢棘之聽。」說並相同。鼒謂:外朝九棘,《周禮》列之《秋官》,則為聽獄之所,無可疑者;不獨《王制》「大司寇聽之棘木之下」一語,足為證也。 百穀草木麗乎土 《說文·艸部》:「{艸麗},艸木相附,麗土而生。從艸,麗聲。《易》曰:『百穀艸木{艸麗}於地。』」今作「百穀草木麗乎土」。按虞氏《易》作「麗乎地」,《釋文》云:「王肅本作地。」又《一切經音義》引作:「麗於地」。經典皆以天地對言,則引當作地,王弼本妄改之耳。又草,古皂字,今為艸木字。 㠯事遄往 《說文·辵部》:「遄,往來數也。從辵,耑聲。《易》曰:『㠯事遄往。』」今文㠯作已。按《廣雅·釋言》云:「已,㠯也。」知㠯與已通。《釋文》云:「㠯本作以。」知古本亦作以,以、已皆得能㠯也。虞翻本作「祀事遄往」。注云:「祀祭、祀坤為事謂二也」。張惠言曰:「二簋用享,故舉祀事。」又注云:「祀,舊作已也。」知虞氏所見本,亦有作已者矣。 其人天且劓 宋胡瑗謂《易·睽卦》「其人天且劓」,「天」當作「而」。鼒按:瑗說是也。黥額為天,雖馬融、虞翻舊注如是,而他書更無可證。篆書「天」字作�,「而」字作�,形本相近,故「而」誤作「天」也。「而」為「耏」之省,《漢書·高帝紀》:「耏以上請之。」注引應劭曰:「輕罪不至於髡,完其耏鬢,故曰耏。」又曰:「耏字從彡,髮膚之意也。」《後漢書·陳寵傳》注亦曰:「耏者輕刑之名也。」鼒又按:《說文》曰:「而,頰毛也」,故省彡亦通。 其形渥 《易·鼎卦》:「其形渥。」九家、虞氏作「其刑渥。」九家注云:「渥者厚大,言罪重也。既覆公餗,信有大罪,刑罰當加,無可如何也。」虞注云:「謂四變時,震為足,足折入兌,故鼎折足,兌為刑。渥,大刑也。鼎折足,則公餗覆,言不勝任。象入《大過》,死凶:故鼎折足,覆公餗,其刑渥,凶。」鄭氏作「其刑剭。」注云:「糝謂之餗。震為竹,竹萌曰筍,筍者餗之為菜也,是八珍之食。臣下曠官,失君之美道,當刑之於屋中」。《周禮·司煊氏》:「邦若屋誅,則為明竁焉。」注云:「屋讀為『其刑剭』之剭。屋誅,謂所殺不於市,而以適甸師氏者。」又,《漢書·敘傳下》述哀紀「底剭鼎臣」,注引服虔云:「底,致也。《周禮》有『屋誅』,誅大臣於屋下,不露也。《易》曰:『鼎折足,其刑渥,凶』,謂誅朱博、王嘉之屬也。」義與康成《易》、《禮》兩經注同。鼒謂服、鄭之說,必有師承。《曲禮》曰:「刑不上大夫。」《文王世子》云:「若有罪,則磬於甸人。」《天官·甸師氏》亦云云。知「誅在臣屋下,不露」之義甚可據矣。顏師古以服言「屋下」為失其義,蓋去古遠,而於漢經師之說不能盡通。然云「剭者,厚刑」,謂重誅也,則於九家、虞氏之說猶合。若王弼改「刑」為「形」,而以渥為沾濡之貌也,殆謬妄無足道矣。 艮其輔以中正也 《易·艮卦·六五象》詞曰:「艮其輔,以中正也。」朱子《本義》曰:「正字,羨文,葉韻可見。」蓋以孔疏有「位雖不正,以居得其中,故不失其正」之言,春解正字,以中字為義,復用韻葉之,遂疑正字為羨文。鼒謂「以中正也」當作「以正中也」。《集解》引虞注云:「五動之中,故以正中也。」是虞本自作「正中」,不作「中正。」張惠言據今本《集解》謂「中正」誤為「正中」,不知今本《集解》乃校書者以意改也。 日中則昃 《易·豐卦》:「日中則昃。」《釋文》云:「昃,孟本作稷。」《左·字十五年傳》:「日下昃」,《穀梁》作「日是稷」,音同借之字也。緯書多用此字,《中候握河紀》:「晚報勿明禮備,至於日稷。」《孝經鉤命訣》:「日稷而赤光起。」注並云:「稷,讀為側。」《郙閣頌》:「劬勞日稷兮」,蓋用古語也。引伸其義,亦得為獨用之字。楊子《太玄·應》:「君子應以大稷。」注云:「稷,側也。」《呂覽·下賢篇》:「齊桓公見小臣稷,一日三至弗得見。」注云:「稷,不見之也了,亦與日昃之義相近也。」 天際翔也 《易·豐卦》:「天際翔也。」孟氏作「天降祥也」,曰:「天降下惡,祥也。」鄭亦作「祥」。鼒按:作祥是也。《左·僖十六年傳》:「是何祥也?」注云:「吉凶之先見者。」疏云:「吉之先見謂之祥。惡事亦稱為祥。」故《昭十八年傳》:「鄭之未災也,裏析告子產曰:『將有大祥。』」是即惡祥之說也。李鼎祚《集解》引干寶注亦同此義,較王弼說實長。 得其資斧 《易·旅卦》:「得其資斧。」《釋文》云:「資,如字。《子夏傳》及眾家並作『齊斧』。張軌云:『齊斧,蓋黃鉞斧也。』虞喜《誌林》云:『齊當作齋,齋戒入廟而受斧也』」《漢書·王莽傳下》:「司徒尋初發長安,亡其黃鉞,尋士房揚素狂直,乃哭曰:『此經所謂「喪其齊斧」者也。』自劾去。」注引應劭曰:「齊,利也。亡其利斧,言無以復斷斬也。」《敘傳下》述《荊燕吳傳》曰:「雖戒東南,終用齊斧。」注引張晏曰:「齊斧,越斧也,以整齊天下也。」蔡邕《太尉橋公碑》:「爰將度遼,亦由齊斧。」陳琳《檄吳將校部曲》:「孫權小子,未辨菽麥,要領不足以膏齊斧,名字不足以洿簡墨。」《晉書·樂志》:「乃整元戎,以膏齊斧。」注說並同《易釋文》。惟沈約《宋書·文帝紀》,元嘉二十九年丙申詔曰:「未勞資斧」,與王氏本同。鼒按:李鼎祚《周易集解·旅卦》引虞翻注云:「離為資斧,故得其資斧。」《巽卦》引虞翻注雲;「巽為齊,離為斧,故喪其齊斧。」是虞本《旅卦》為「資斧」,《巽卦》為「齊斧」,較然不同。又《王莽傳》所云「喪其齊斧」亦引《巽卦》文,非《旅卦》文,則或資斧、齊斧交各有當也。又按:讀「齊」為「齋」,良是。《卦例》:「上為宗廟。」《集解》引荀爽曰:「軍罷師旋,亦告於廟,還斧於君,故喪齊斧,正如其故,不執臣節,則凶。故曰:喪其齊斧,貞凶。」受斧、還斧,均因齋戒入廟。據此則與《旅》之「資斧」迥別,不得以此而溷彼矣。 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 《係詞上傳》:「鼓之以雷霆,潤之以風雨,日月運行,一寒一暑。」虞注云:「雷霆,霆艮,風巽,雨兌也。日離,月坎,寒乾,暑坤也。運行往來,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暑相推,而歲成焉;故一寒一暑也。」惠定宇《周易述》疏之曰:「震為雷,艮為廷,廷與霆通。巽為風,兌為雨,謂兌澤為雨。《祭義》云:『天時雨澤』,是也。知『兌為雨』者,《昭元年春秋傳》曰:『天有六氣,陰陽風雨晦明也。』賈、服之義,以雨屬西方,兌正秋西方之卦。虞注《小畜》『自我西郊』云:『兌為西,雨生於西』,故知兌為雨也。離為日,坎為月,乾為寒,坤為暑,鼓之潤之,日月往來,寒暑相推,皆八卦相蕩之義。」王引之《經義述聞》駁虞義曰:「霆艮、雨兌、寒乾、暑坤者,以上文言八卦相蕩,非此則八卦不全也。然遍考書傳,無以霆為艮、雨為兌者。疾雷為霆,不得分以為二。《說卦》曰:『雨以潤之』,此曰:『潤之以風雨。』雨皆謂坎,非謂兌也。傳意但以雷霆為震,風為巽,雨與月為坎,日為離,而艮、兌則從其略。孔穎達本霆為電,云:『鼓動之以震雷離電,滋潤之以巽風坎雨,或離日坎月,運動而行,一節為寒,一節為暑。直雲震巽離坎,不雲乾坤艮兌者,乾坤上下備言,艮兌非鼓動運行之物,故不言之,其實亦一焉。雷電風雨亦出山澤也。』《孔子閑居》曰:『天降時雨,山川出雲。』《象傳》曰:『山下有風』、『山下有雷』。又曰:『澤中有雷』、『澤上有風』。則山澤為雷霆風雨所自出,言雷霆風雨足以該山澤矣,何須以霆艮雨兌備八卦之數乎?寒暑亦謂坎離,《易·通卦驗》所謂坎主冬至,離主夏至也。虞氏以《說卦》有『乾為寒』之文,遂謂『寒乾暑坤』,不知乾道、坤道下文始言,此則但言坎離,非謂乾坤也。」鼒按:王氏《述聞》一書,其說《易》多駁虞說,亦未盡通乎虞氏之例,故排擊處義多拘泥。然此條本孔氏《正義》,謂傳詞直言「震巽坎離」,不言「艮兌乾坤」,則非無據。謹按《說卦》:「雷以動之,風以散之,雨以潤之,日以煊之,艮以止之,兌以說之,乾以君之,坤以藏之。」艮兌乾坤直舉卦名,更不象,明是此處之例。且雨潤既係之坎,不應此處又屬之兌;至「艮之為霆」,惠氏以字與「廷」通,然象須有至理,不得以形聲通之例無端牽合。張氏惠言以艮為倒震之象,謂「雷自上反」。又云:「雷動於下,霆擊於上。」亦似從而為之辭。九家《易·說卦》注云:「雷與風寸變化不常,而日月相推,遞有來往,是以四卦以義言之,天地山澤恒在者也,故直說名矣。孔穎達《正義》曰:「上四舉象,下四舉卦者,王肅以為互相備也。」此二說足以證王氏所言之不謬矣。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 《易·係詞上傳》:「乾知大始,坤作成物。」孔疏曰:「初始無形,未有營作,故但雲知也。已成之物,事可營為,故云作也。」望文生義,說殊淺陋。李鼎祚《周易集解》於「乾知大始」句,引九家《易》曰:「始謂乾稟元氣,萬物資始。」「坤化成物」句,引荀爽曰:「物謂坤任育體,萬物資生。」惠定宇《周易述》本之為義,引伸曲暢。其注云:「大始,元也。復以自知,故知大始。坤稱化,乾而成物。故化成物,此天地之合也。」其疏云:「《乾·彖傳》曰:『大哉乾元,萬物資始。』《釋詁》云:『元,始也。』董子《對策》曰:『謂一為元者,視大大始而欲正本』,故知大始,元也。元,初九也。《係詞下》曰:『復以自知』,故知大始。《大戴禮·天圓》云:『曾子曰:吐氣者施,而含氣者化。陽施而陰化。』故知坤稱化,謂構時也。地道無成,而代有終,承乾而成物,故化成物也。《樂記》曰:『地氣上躋,天氣下降,陰陽相摩,天地相蕩。鼓之以雷霆,奮之以風雨,動之以四時,暖之以日月,而百化興焉。』蓋據此傳為言。而云『天地之和也』,先王法之以作樂,天地合,故和為天地之合也。」又張惠言述虞氏義曰:「陽稱大,資始未來,故曰知。神以知來也。承開成物,故曰化也。」細玩惠、張二君之說,理大物博,唐以後說經者,所萬不能逮也。 吉凶者貞勝者也 《易·係詞下傳》:「吉凶者,貞勝者也。」《釋文》引姚信本作「貞稱」,惠棟《周易述》從姚作「稱」,引《考工記注》、韋昭《晉語注》,以為古文通之證。鼒謂勝、稱,古文自通,然說《易》則不當以稱字為義,此自以虞注義為長。虞注云:「貞,正也。勝,滅也。陽生則吉,陰消則凶者也。」張惠言曰:「陰生滅陽,陽動貞之。」其義是矣。勝即陽勝陽、陽勝陰之義。虞云「滅」者,引伸字義,謂陰勝則滅陽也。古訓詁簡直多類是,凡滅國稱勝國,亦此義也。 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 《易·係詞》曰:「子曰:『顏氏之子,其殆庶幾乎!』」虞翻《易注》引孔子曰:「回也,其庶幾也。」今《論語》作「子曰:『回也,其庶乎!』」皇侃《義疏》云:「庶,庶幾也。」朱子《集注》云:「庶,近也。言近道也。」按《爾雅·釋言》:「庶幾,尚也。」又云:「庶,幸也。」《釋詁》云:「幾,近也。」則《集注》當作「庶,庶幾。幾,近也。」《吳志》:「張昭子承能甄識人物,勤於長進,篤於物類,凡在庶幾之流,無不造門。」又顧雍子邵好樂人倫,自州郡庶幾及四方人士往來相見,或言議而去,或結厚而別,風聲流聞,遠近稱之。觀二傳用庶幾字,皆言其為可造就之材,似不足盡顏氏子。鼒按:虞《易注》云:「幾,神妙也。顏子知微,故殆庶幾。」如此解《論語》,則顏子以知微之神妙,而能安貧樂道,較賜也「億屢中」之明為高遠矣。似可為「聞一知十」、「聞一知二」作一證據。 天地絪縕 《易·係詞》:「天地絪縕。」《釋文》云:「縕,一作氳。」《說文·壺部》云:「㚃,壹㚃也。從凶,從壺,不得泄,凶也。《易》曰:『天地壹㚃』。」張氏《復古編》云:「壹從壺、吉,於悉切;㚃從壺、凶,於云切;吉凶在壺,不得泄也。」鼒按:許氏於㚃字下云「不得泄,凶」,則壹字為不得泄,吉,可以意推,《復古編》之說是也。《漢書》、《文選》或作「煙煴」,蓋「壹㚃」古字,「煙煴」為今字,「絪縕」借之字。朱子《本義》謂「絪縕,交密之狀」,是殆以字從系為義,不知此借字,不得據為義也。郭忠恕《汗簡》云:「古《周易》,縕作�。」與《說文》同,是不妄也。晁氏以「絪縕」為古文,可謂無知而妄作矣。又「氤氳」亦俗體字,漢以前所無,德明所睡,亦是當時俗本。 其於人也為寡髪 《易·說卦》:「其於人也,為寡髪。」《釋文》引鄭康成注作「宣髪」。李鼎祚《集解》引虞翻注云:「為白,故宣髪。馬群以宣為寡髪,非也。」蓋宣、鮮之同音借字。鮮訓白,故宣亦訓白。《說卦》云:「巽為白。」作「宣髪」是也。又宣、寡形近,亦易相訛。劉向《列女傳》「衛宣夫人」,《太平御覽》引作「衛寡夫人」,與《傳》中魯寡陶嬰、梁寡高行、陳寡孝婦義例相同。作宣者,形近之訛耳。衛宣夫人事,具見《毛詩》、《左傳》,豈《貞順傳》中人哉! 易逸象離為牝牛 陸德明《經典釋文》載《易·九家逸象》:《離》後有一,為牝牛。虞仲翔不以為然,故說《易》皆主坤為牛。然《左·昭五年傳》:「卜楚邱曰:『純《離》為牛。』」則不獨《九家逸象》有之。又荀爽《離卦》注云:「牛者,土也。生土於火。《離》者陰卦,牝者陰性,故曰『畜牝牛吉』矣。」干寶《革卦》注云:「《離》為牝牛。《離》爻本坤,黃牛之象也。」《禮·坊記》「東鄰殺牛」注亦云:「《離》為牛。」是鄭氏亦以《離》為牛矣。惠棟曰:「《離》,一陰居二陽之間,中美能黃,故六二謂之黃離,牝牛之象。」鼒謂牛本坤象,《離》之二五,即《坤》之二五,故《離》亦牛象,仲翔之說泥矣。又仲翔注《睽䷥》卦「其牛𧤊」云:「四動䷥坤為牛、為類。牛角一低一仰,故稱𧤊。離上而坎下,其牛𧤊也。」鼒謂《睽》四既動,則《離》、《坎》象俱不見,不得云「上下為𧤊」,且《坎》亦無牛象也。此蓋據卦體不動而言,則䷥有兩離象,離上而離下,故曰一低一仰也。 穼衷即宋衷 《徵異錄》載,歷朝異姓,有穼姓。晉人有穼衷,音森,見李鼎祚《周易集解·姓名目》。按今《集解》中,隻有宋衷,無穼衷。《世本》有宋衷注,《樂緯》有宋衷注,是劉表部下人,無所謂{宋木}衷者當是宋字刻訛為穼,作《徵異錄》者,妄采之耳。 [book_title]卷二 尚書 平秩南訛 《尚書》「平秩南訛」,《群經音辨·人部》引《書》作「平秩南偽」。《漢書·王莽傳》「以勸南偽」,《史記索隱》作「南為」,曰:「為,依字讀。孔安國強讀為訛。」阮氏元、段氏玉裁皆謂古文本作「偽」,故《索隱》謂安國強讀。今《書經》作「南訛」,《史記》作「南訛」,皆依衛包所改也。鼒謂「偽」、「為」之作「訛」「訛」,皆古音、古字之通,不必定是後人改字。《周禮·馮相氏》鄭注亦云:「仲夏,辯秩南訛。」賈疏以為據《尚書大傳》,則鄭亦讀作「訛」矣。蓋「訛」字本兼有數義,故《爾雅》三見其義。「偽」字亦兼有兩義,「南偽」之「偽」,「為」字之借也;「訛偽」之「偽」,本字本義也。《群經音辨》亦曰:「偽,化也,音訛。」 方鳩僝功 《說文·辵部》:「逑,斂聚也。從辵,求聲。《書》曰:『帝逑孱功。』」《人部》:「僝,具也。從人孨聲。讀若汝南氵孨水。《虞書》曰:『帝救亻孨功。』」所此異者,漢經師多口授,所傳不同。《爾雅·釋詁》云:「鳩,聚也。」「逑」亦訓聚,音義相通,「救」又借之字也。「孱」、「亻孨]」皆「僝」之省文。《史記》作聚布者,以訓義改字也。 異哉 《說文·廾部》:「異,舉也。從廾,[官-宀]聲。《虞書》曰:『嶽曰:異哉!』」今文同。《釋文》云:「鄭音異,孔、王音怡。」皆不言基儀。偽孔傳曰:「已也,退也。」《正義》曰:「異聲近已,故為已也。已訓為止,是停住之意,故為退也。」鼒按:孔《傳》以「已」為會意,不知「異」字以「廾」為義。廾,竦手也。竦手,有舉意。從「已」,所以諧聲耳。《集傳》曰:「已廢而復強舉」,亦是用《說文》義,但不知「已」為諧聲,故兼用孔傳,而強為之解也。 重華文命 高誘注《呂覽》,以重華為舜名,文命為禹名,天乙為湯名;以伯益為皋陶之子,與曹大家《列女傳注》、鄭康成《詩譜》、《中候》苗興說、張守節《史記正義》各書並同。 黎民阻饑 隋薛元卿《高祖頌》,「民」字多作「萌」,如:「因庶萌之子來」、「黎萌無阻饑之患」。按民、氓、萌、明,古字通用,音近之借也。《呂覽·高義》:「比於賓萌。」注云:「萌,民也。」《史記·三王世家》:「加以奸巧連萌。」《索隱》云:「萌一作。」《漢書·陳勝項籍傳讚》集注引如淳曰:「,古萌字。」又《劉向傳》:「民萌何以勸勉。」《霍去病傳》:「及厥眾萌。」注云:「與同。」又《管子·山國軌》:「謂高田之萌曰。」《韓非子·難一》:「臣吏分職受事名曰萌。」《文選·上林賦》「以贍萌隸」,《長楊賦》「遐萌為之不安」,注並引韋昭云:「萌,民也。」《成陽靈台碑》:「以育苗萌。」《楊震碑》:「凡百梨梨,亦黎之借。」皆以萌為民。隋時文人猶我用之,至衛包《古文尚書》多以俗字改古字,《唐韻》更界畫之以俗音,而聲音、訓詁之學不可明者,始多矣。 明試以功 《說文·言部》:「試,用也。從言,式聲。《虞書》曰:『明試以功。』」《舜典》文同,《益稷》作「明庶以功」。按《益稷正義》云:「《舜典》云:『敷奏以言,明試以功。』奏、試二字與此異者,彼言施於諸侯,其人見為國君,故令奏言試功;此謂方始擢用,故言納庶。納,謂受取之。庶,謂在群眾。」按《左氏·僖二十七年傳》引《夏書》曰:「賦納以言,明試以功。」王符《潛夫論》亦引作「試」,與左氏合。知《尚書》本皆作「試」,《正義》所言乃偽孔《書》耳。 藻火粉米 《說文·玉部》:「璪,玉飾。如水藻之文。從玉,喿聲。《虞書》曰:『璪火<黹分>米。』」今作「藻火粉米」。《釋文》云:「藻,本又作藻。粉米,《說文》作<黹分><黹米>。徐本作糸米,音米。」按:「藻」即「藻」字。璪、藻、繅、繰,古人借通用之字。《黹部》:「<黹分>,袞衣畫粉也。從黹,從粉省。衛宏說。」《米部》:「粉,傅麵者也。」上古尚質,不應有此,「粉」即「<黹分>」字耳。許氏見衛宏說而收「<黹分>」字,不直引《書》作據者,當是古文本「粉」字。鄭注:「粉米,白米也」,其證也。「<黹米>」字亦後人所加,《說文·米部、黹部》無此字;《糸部》:「糸米,繡文如聚細米也。從糸、從米,米亦聲。」則徐作「糸米」是也。 草木漸包 《說文·艸部》解蔪字云:「艸相蔪包也。《書》云:『艸木蔪包。』」今《書》作「漸包」。孔《傳》訓漸包為進長叢生。《釋文》云:「漸,本又作蔪,草之相包裹也。包字或作苞,非叢生也,馬云:『相包裹也。』」是《釋文》不以孔《傳》為然,而據季長說駁之也。按:此以季長、叔重義為長。偽孔《傳》訓為進長,乃望文生義。今文作「漸」,或後人以進長之訓而妄改之,非古文也。又《尚書大傳·微子之命》曰:「微子將往朝周,過殷之故虛,見麥秀之蔪々,禾黍之蠅蠅也。歌曰:『麥秀蔪兮,黍禾蠅蠅。彼狡童兮,不我好仇。』」今《文選注》引《大傳》作「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亦是據他書改《大傳》之本文也。 蠙珠 《說文·玉部》:「比,珠也。宋弘云:『淮水中出比珠。』比,珠之有聲。蠙,《夏書》『比』,從蟲賓。」今作「蠙」。按《釋文》云:「字又作蚍。」《蟲部》:「蚍,蚍蜉。大螘也。」與「比」異義。雲作「蚍」者,當是「比」字之訛。《大戴記·保傅篇》:「比珠以納其間。」注云:「比亦作蠙。」《漢書·地理志》:「淮夷蠙蛛暨魚。」注云:「蠙字或作比。」俱可為《說文》之證。 東<辶也>北會於彙 《說文·辵部》:「<辶也>,邪行也。從辵,也聲。《夏書》曰:『東<辶也>北會於彙。』」今文同,或作「為彙」。顧炎武曰:《石經》及監本注、疏作「於彙」,《史記·夏本紀》亦作「於彙」,坊本作「為彙」,沿董鼎《書傳》而誤。 周書曰咈其耇長 《說文·口部》:「咈,違也。從口,弗聲。《周書》曰:『咈其耇長。』」今「周書」作「商書」。此雲《周書》者,當是周有天下後錄得。然漢以前《書》無標目,讀者隨其義舉之,故《說文》於《舜典》謂之《唐書》;《禹貢》或謂之《虞書》,或謂之《夏書》,或直謂之《禹貢》,無達例也。 予顛隮 《說文·足部》:「躋,登也。從足,齊聲。《商書》曰:『予顛躋。』」「躋」通作「隮」。孔傳曰:「顛,隕。隮,墜。」孔疏:「顛謂從上而隕,隮謂從下而墜。」王肅云:「隮溝壑,言此隮之義如《左傳》也。」鼒按:訓隮為墜,於義未全。《爾雅·釋詁》:「躋,升也。」《公羊傳》曰:「躋者何?升也。」又《小爾雅·廣言》云:「顛,隕也。躋,升也。」《方言》云:「躋,登也。東齊海岱山之間謂之躋。」《漢書·五行志》云:「躋,登也。」檢經傳隮字俱訓為升。則顛躋者,謂方躋之時而顛,從上而隕,其象更危也。此當從《說文》訓,較孔傳為善也。又阮氏《經籍纂詁》載馬注云:「隮,猶墜也。」《釋文》、《正義》俱無此語,未詳所據。 三壇同墠 蔡邕《獨斷》:「周祧,文、武為祧,四時祭之而已。去祧為壇,去壇為墠。有禱焉,祭之。無禱,乃止。去墠曰鬼。壇謂築土起室。馬融亦云:土室。墠謂築土而無屋者也。」周有七廟,則武王時,太王為皇考,王季為王考,文王為考,皆有專廟,不在壇墠之列。且《周禮》「蒼璧禮天」,事祖考亦無植璧之禮,何《金縢》雲「公乃自以為功,為三壇同墠,為壇於南,方北面,周公立焉,植璧秉珪,乃告太王、王季、文王也」?鼒以為此禮之權宜也。諸侯不敢祖天子,周公無祭於廟之禮,今因為王禱疾,故用壇墠禱祭之禮。三壇同墠者何也?太王、王季、文王不可以同壇,三支三墠亦非合祭祈禱之義;三壇示有別也,同墠示有親也,故為三壇同墠也。為壇於南方北面者何也?《正義》曰:「禮,授坐不立,授立不坐,欲其高下均也。神位在壇,故周公立壇上,對三王也。」按:穎達說是也。蓋公方秉圭冊祝,若高下地殊,非所以達神聽,此為壇北面可以驗為壇禱祭之禮也。植璧者何也?以璧為重器,不輕用之,禱於神則用,故有埋璧於地,投璧於河。《周禮》:「祼圭以祀先王。」《旱既太甚》之章曰:「圭璧既卒。」下云:「自郊徂宮。」又云:「父母先祖。」知禱祭之時,父母亦得用璧也。孔傳云:「因太王、王季、文王請命於天。」蓋以璧為禮天之物,今假三王致之於天而請命,故植璧於三王之坐。義亦相通。又《正義》曰:「大除其地,於中為三壇。周公為壇於南方,亦當在此墠內。但其處小別,故下別言之。」按:經文既雲「三壇同墠」,又云「為壇於南方北面」,則顯別於三壇之墠疑於墠外別立一壇,但其尺寸遠近無明文,難質言之耳。鼒又按:壇、墠古字通用,《齊·東門之墠·序》作「東門之壇。」《釋文》云:「壇,本作墠。」孔疏云:「壇、墠字異,而此壇字讀音曰墠,蓋古字得通用也。」《禮記》:「為壇位,向國而哭。」《釋文》云:「壇,徐音墠。」又《祭法》鄭注:「壇之言坦也。」《華嚴經音義》引《韓詩傳》曰:「墠猶『坦』」《武梁碑》:「前設亶旦」。「壇墠」作「亶旦」。蓋、墠古音本近,壇從「亶」,墠從「單」,「亶」、「單」古今字也。《天保》:「俾爾單厚」,王符《潛夫論》引作「亶厚」。《周頌》「單厥心」,《國語》引作「亶厥心」。《盤庚》「誕告用亶」,《釋文》:「馬本作單。」《荀子·正論篇》「堯舜擅讓」,一本作「撣讓」,注云:「擅與禪同,墠亦同。」《後漢·光武帝紀》下,注云:「墠謂除地而祭,改墠為禪,神之也。」墠可作「禪」,故《漢書·禮樂志》壇字亦作「礻亶」也。然則《禮》所言「壇」、「墠」者,何以別也?曰:「壇」、「墠」均先除地,除地而築土為封,則曰「壇」;除地而不築土為封,則曰「墠」。凡除地皆可雲「墠」,故《東門之墠》毛傳云:「墠除地町。」町者,《周禮·地官序》「場人」疏云:「除地曰墠,築堅始得為場。」又《公羊·宣十八年傳》:「墠帷。」何休學曰:「掃地曰墠。」知凡除地皆可雲墠。故《說文·土部》解壇字云:「祭壇場。」解墠字則云:「野土也」,不更言「祭」。蓋壇、墠雙舉,則壇與墠別;若單舉一字,則壇與墠通。《祭法》曰:「燔柴於泰壇,祭天也。」《郊特牲》曰:「祭天掃地而祭」,不更言壇。是亦單舉可通用之例也。 王亦未敢誚公 《說文·言部》:「譙,嬈譊也。從言,焦聲,讀若嚼。『誚』,古文譙,從肖。《周書》曰:『亦未敢誚公。』」今孔傳訓誚為讓,與《史記》「誚讓項羽、英布」諸文同。又《方言》七:「譙,讓也。齊、楚、宋、衛、荊、陳之間曰譙。自關而西,秦、晉之間,凡言相責讓曰譙讓。」又,《一切經音義》二十引《蒼頡》云:「譙,嗬也。亦嬈也,譊訟聲也。」上文解「譊」字云:「恚呼也。」知嬈譊之訓本古義也。 康誥 《詩譜》疏引王肅《康誥》注云:「康,國名,在千里之畿內。既滅管、蔡,更封為衛侯。」又《史記·衛世家》注引《世本》云:「康叔居康。」《詩地理考》亦引《世本》云:「康叔居康,從康徙衛。」宋衷注云:「康叔從畿內之康,徙封衛。衛即殷虛定昌之地。畿內之康,未知何在也。」鼒按《左傳》:「命以康誥」、「命以唐誥」。唐為國名,知康亦國名也。管叔、蔡叔、霍叔同是一例,蔡、霍亦國名也。《詩譜》疏又云:「或者康,諡也。」但卦之之始,即曰「命以康誥」,安得雲諡法邪?且康為諡法,管、蔡、霍亦曰諡法乎?望文生義,不知解為國名之得也。 帝乙 周人以諱事神,周尚文也。夏、殷尚質,則不然。桀名履癸,湯亦云「予小子履」,是天子諸侯同名也。《尚書中候》:「契十三世生主癸,主癸之妃曰扶都,見白氣貫月,意感,以乙日生湯,號天乙。」又按:生日為名,同以乙日生,同名湯,蓋玄孫之孫,親絕,得同名也。故曰:「《易》之帝乙為成湯,《書》之帝乙六世王同名。」 爾尚不忌於凶德 《說文·言部》:「諅,忌也。從言,其聲。《周書》曰:『上不諅於凶德。』」今作「爾尚不忌於凶德」。按:尚、上通。「諅」當是「忌」之古字也。又《左傳》「夏父弗忌」,《禮記》作「綦」,當是「諅」之借。 其勿以憸人 《說文·言部》:「譣,問也。從方,僉聲。《周書》曰:『勿以譣人。』」今作「其勿以憸人」。按《心部》:「憸,憸詖也。憸利於上,佞人也」,與馬注:「憸利,佞人也」義合。此作「譣,問也」。「問」與「聞」通。此譣人,為聲聞過情之人。《家語》云:「少正卯,魯之聞人也。」據此,則《書》固曰:勿用聲聞過情之人,其惟吉士乎?《釋名·釋言語》云:「吉,實也。有善實也。」虛聞與實善相對為義也。 在後之侗 《說文·言部》:「詷,共也。一曰譀也。從言,同聲。《周書》曰:『在夏後之詷。』」《釋文》云:「馬本作詷,曰共也。」《禮記·祭統》注:「同之言詷也。」疏云:「詷共之詷,言帝作同。」鼒按:季長、叔重訓詷為共,蓋雲在後人之同心同力,敬迓天威耳。「後」通「後」,「夏」字或衍文。近儒曲為之解。夫古義難明,義當蓋闕,強作解事,亦無謂也。 太保承介圭 《說文·玉部》:「玠,大圭也。從玉,介聲。《周書》曰:『稱奉介圭』」今《周書》無此句。《顧命》作「太保承介圭」。按《詩·崧高》「錫爾介圭」。箋云:「圭長尺二寸,謂之介。」《爾雅·釋器》注作「錫爾玠圭。」 截截善諞言 《說文·言部》:「諞,便巧言也。從言,扁聲。《周書》曰:『<雀戈>々善訁扁言。』《論語》曰:『友訁扁佞。』」《釋文》云:「截,馬云:辭語截削者要也。」「訁扁音辨,成本作偏,雲少也。辭約指明,大辨佞之人。」按《爾雅·釋訓》:「便便,辯也。」《論語》鄭注:「便,辯也。」皇疏:「便佞,謂辯而巧也。」《公羊·定五年傳》注作「友辯佞」。蓋「訁扁」為本字本義,「辯」為義近通用之字,「便」、「偏」為音近借之字,見《周官》鄭注、《史記·索隱》、《莊子·人間世》、《釋文》。漢人師傅不一,各以所見本著之篇,故《公羊傳》作「諓諓善竫言」,《說文·戈部》作「戔戔巧言」。 祖甲返 《說文·辵部》:「返,還也。從辵,從反,反亦聲。《商書》曰:『祖甲返。』彳反,《春秋傳》返從彳。」今文皆無。《說文·自序》云:「《書》孔氏」,蓋孔氏《尚書古文》有此語,今則佚耳。又今《春秋傳》,「返」多作「反」,無從彳者,此亦古文也。 [book_title]卷三 詩 左右流之 《詩·關雎》:“左右流之。”傳雲:“流,求也。”此本《爾雅·釋言》。箋雲:“左右,助也。言後妃將供荇菜,必有助而求之者。”訓左右為助義同《說文》,《說文》無佐佑字,左右即今之佐佑字也。《集傳》雲:“或左,或右,言無方也。流,順水之流而取之也。”陳啟源曰:“訓為‘無方’,則於‘芼’義難通矣。朱子以‘芼’為‘熟而薦之’。夫熟而薦之,於禮當有常所,安得雲無方乎?” 薄汙我私 《詩·蕈》:“薄汙我私。”王荊公曰:“治汙曰汙。”鼒按:《曲禮》:“為長者糞之禮”,亦除糞曰糞也。古人此種字法,不可枚舉。 寘彼周行 《詩·卷耳·序》雲:“《卷耳》,後妃之誌也。又當輔佐君子求賢審官,知臣下之勤勞,內有進賢之誌,而無險詖私謁之心,朝夕思念至於憂勤也。”傳雲:“‘嗟我懷人,寘彼周行。’懷思寘置行列也,思君子官賢人,置周之列位。”此非毛氏一人之說,而《集傳》雲:“後妃以君子不在而思念之。”其意以為婦人不與外事也,無論夫人內助之義。後妃思其君子求賢審官,此其意無惡於聖人,即果為牝雞司晨之事,亦豈能反古人有據之義,而臆斷其有無乎?按《左·襄十五年傳》:“《詩》雲:‘嗟我懷人,寘彼周行’,以官人也。王及公、侯、伯、子、男,甸、采、衛、大夫,各居其列,所謂周行也。”荀子學於聖門之弟子,說亦與左氏同,是周人言《詩》者以周行為列位也。《淮南·俶真訓》雲:“《詩》雲:‘采采卷耳,不盈傾筐;嗟我懷人,寘彼周行’,以言慕遠世也。”高誘注雲:“言采采易得之菜,不滿易盈之器,以言君子為國執心不精,不能以成其道。‘嗟我懷人,寘彼周行’,言我思古君子官賢人,置之列位也。誠古之賢人各得其行列,故曰慕遠也。”是漢人亦以周行為列位也。唐、宋人承用舊說,未之有改,自呂大鈞訓為“周之道路”,《東萊讀詩記》取之,《集傳》遂有“不能複來,寘之大道之旁”之說。陳啟源《毛詩稽古篇》雲:“婦人思夫之詩。如《伯兮》、《葛生》、《采綠》諸作,見於變《風》、《雅》,所以閔王道之衰,征役不息。室家怨曠,刺時也,義不係於思者也。若如今說,則《卷耳》當為商紂刺詩,不得為《周南》正風也。況民間婦女思念其夫,形諸怨歎不足為異;後妃身為小君,母儀一國,且年已五、六十,乃作兒女子態,自道其傷離惜別之情,發為詠歌,傳播臣民之口,不亦媟乎?至於登高極目,縱酒娛懷,雖托諸空言,終有傷於雅道。《汝墳》、《殷其田雷》兩詩,閔其君子,猶能勉之以正,勸之以義,曾後妃而反不若哉?”此言極暢,足為紫陽諍臣!毛傳訓周行為周之列位,隻《卷耳》首章一見。《鹿鳴》傳則雲:“周,至也。行,道也。”《大東》無傳,蓋與《鹿鳴》同義也。鄭箋則於《鹿鳴》、《大東》亦訓為周之列位,義實難通;故注《禮記·緇衣》“示我周行”句,則仍用毛傳,雲“行,道也。”至《大東》,則當用劉向《九歎》“征夫勞於周行”為義。觀王逸注引《詩》“苕苕公子,行彼周道”,可知矣。 葛藟縈之《說文·艸部》:“{艸榮},艸旋貌也。從艸,榮聲。《詩》 曰:‘葛藟{艸榮}之。’”今作“縈”。毛傳曰:“縈,旋也”,與《說文》義同。《爾雅·釋草》雲:“草謂之榮”,是“{艸榮}”為正字,“縈”為借之字。《釋文》雲:“[火火冖巾],本又作縈。”按作[B13V],誤也。《說文》無[火火冖巾]字。 詵詵兮 《說文·言部》:“詵,致言也。”引《詩》曰:“螽斯羽,詵詵兮。”《釋文》引《說文》作“<多辛>”,從多。則“<多辛>”為本字,“詵”為借之遼。叔重所見本不同,義皆通也。《桑柔》篇:“甡甡其鹿。”傳曰:“眾多也。”孔疏雲:“甡即詵字。” 王室如燬 《詩》:“王室如燬”,《說文》作“火尾”,《後漢書》注引《韓詩》作“尾”。薛君《章句》雲:“火尾,烈火也。”《釋文》雲:“齊人謂火曰燬。郭璞又音貨。《字書》作火尾。或雲:楚人名曰燥,齊人曰燬,吳人曰尾,此方俗訛語也。”據《說文》、《韓詩》並《釋文》所引《字書》,知“尾”為本字,“燬”為或體之字。又劉向《列女傳》作“王室如毀”,“毀”又“燬”之省文,向所據蓋魯《詩》也。 五紽五緎五總 《詩·羔羊》傳雲:“‘素絲五紽。’素,白也。紽,數也。”“緎,縫也。”“‘羔裘之縫’。縫,言縫殺之大小,得共製。總,數也。”《後漢·循吏傳》注引《韓詩》薛君《章句》雲:“素喻潔白,絲喻詘柔。紽,數名也。詩人賢士為大夫者,其德能稱,有潔白之性,詘柔之行,進退有度,數也”此。解“數”字有意義,而未明紽與總之為數若何?朱子《集傳》則雲:“未詳。”可謂闕疑,究未能相說以解也。按:王念孫《廣雅疏證》載子引之說,曰:“緎訓為‘縫’,本於《爾雅》,蓋取界域之義,三章文義實不當。如《爾雅》所訓紽、緎、總,皆數也。五絲為紽,四紽為緎,四緎為總。五紽,二十五絲。五緎,一百絲。五總,四百絲。故《詩》先言五紽,次言五緎,次言五總也。《西京雜記》載鄒長倩《遺公孫弘書》曰:‘五絲為糸聶,倍糸聶為升,倍升為緎,倍緎為紀,倍紀為緵,倍緵為襚。’《豳風·九罭》《釋文》雲:‘緵字又作總。’然則,緎者二十絲,總者八十絲也。孟康注《漢書·王莽傳》雲:‘緵,八十縷也。’《史記·孝景紀》:‘令徒隸衣七緵布。’《正義》與孟康注同。《晏子春秋·雜篇》雲:‘十總之布,一豆之食。’《說文》作稯,雲:‘布之八十縷為稯。’正與倍紀為稯之數相合。紽之數今失其傳。按《釋文》雲:‘紽,本又作佗。’春秋時,陳公子佗,字五父。則知五絲為紽,即《西京雜記》之糸聶矣。”如此疏解,明白暢達。段玉裁謂此傳“數”字,當讀數罟之數,五總猶俗雲五簇也。於義殊疏。 願言則疐 《說文·口部》:“嚏,悟解氣也。從口,疐聲。《詩》曰:‘願言則嚏。’”毛作“疐”。《釋文》作“疌”,雲:“本又作啑,劫也。鄭作嚏,音都麗反。劫,本又作跲。崔靈恩雲:‘毛訓疌為去,今俗人雲:“欠欠”,故“去”是也,不作“劫”。人體倦則伸,誌倦則去。按《玉篇》雲:去,欠,張口也。’”臧林《經義雜記》雲:“據崔說,毛本訓疌為‘去’,《玉篇》:‘去,欠張口也’,與傳義合。而‘願言則嚏’,箋所改讀,一為口氣,一為鼻氣,合兩為一,恐非。”叔重原書、阮氏《校勘記》、陳氏《鄭箋改字說》均謂臧氏此條舛誤,是也。蓋“疌”即“疐”之訛,《狼跋》詩作“疐”,傳訓為‘跲’與此傳同。知此經文本為“疐”字,疌、啑皆形體之訛。鼒嚐謂陸德明《釋文》多漢以後俗字是也。康成、叔重皆大儒,於古人書不專一說,擇其善者從之,故《詩箋》與《說文》多兼用魯、齊、韓三家《詩》,讀疐為“嚏”,許、鄭從三家為訓也。陳喬樅《改字說》曰:“《玉篇·口部》:‘嚏,噴鼻。《詩》曰:“願言則嚏。”’《鼻部》:‘<至鼻>,<鼻>。’並都計切。鼻噴氣本作‘嚏’,此即申《說文》‘悟解氣’之訓。嚏為鼻噴氣,而字從口者,口、鼻氣同出也。故《說文》但以‘悟解氣’渾言之。若欠字,則《說文》作{彡兒},直雲‘張口氣悟也’,二字訓有不同。且以疐為欠去,是《內則》嚏、欠複矣。”鼒按:此說甚是。《正義》引王肅雲:“以母道往加之,則疐劫不行。跲與劫音義同。”合《狼跋》傳並王肅說參之,知毛氏作“疐”無疑。崔靈恩之說非毛義也。唐《石經》以下,經、傳皆從口,作“嚏”,是用鄭廢毛。不知鄭箋雖多與毛異義,而不輕改經字,故有“讀當為某”、“讀如某”、“讀為某”之例。今諸家據箋改傳,展轉訛謬,於是改“跲”為“去”,而鄭氏之例不明矣。 深則厲 《說文·水部》:“砅,履石渡水也。從水,從石。《詩》曰:‘深則砅。’濿,砅或從厲。”今《詩》文作“厲”。毛傳曰:“由膝以上為涉。”“以衣涉水為厲,謂由帶以上也。”《爾雅·釋水》雲:“以衣涉水為厲,繇膝以下為揭,繇膝以上為涉,繇帶以上為厲。”《詩釋文》引《韓詩》曰:“至心為厲。”《論語》亦作“厲”。鄭注曰:“由膝以上為厲。”包注曰:“以衣涉水為厲。”《詩》疏引《左傳》服注亦曰:“由膝以上為厲。”《左》疏引李巡《爾雅》注亦曰:“不解衣而渡水曰厲。”按:“厲”之義自來說者無異詞,惟《說文》有“履石渡水之說”。戴震《毛鄭詩考正》因據以駁《爾雅》,引《水經注·河水篇》雲:“段國《沙洲記》:‘吐穀渾於河上作橋,謂之河厲。’此可證橋有厲之名。《詩》之意以淺水可褰裳而過,若水深則必依橋梁乃可過,喻禮義之大防,不可犯。《衛風》淇梁、淇厲並稱,厲固梁之屬也。就此一字,《爾雅》失其傳,《說文》得其傳雲雲。”邵晉涵《爾雅正義》駁戴說曰:“古字借,義相貫通,不得專主一解。《衛風》言‘淇厲’,無妨橋有厲名。至於‘深則厲’之文,當從《雅》訓,不可易也。漢世司馬相如、劉向並是小學名家,相如《上林賦》雲:‘越壑厲水。’《大人賦》雲:‘橫厲飛泉以正東。’劉向《九歎》雲:‘櫂舟杭以橫濿兮。’又雲:‘橫汨羅以下厲。’王逸雲:‘濿,渡也。由帶以上為濿。’相如、劉向俱宗《雅》訓,不以厲為履石渡水。《列子·說符篇》:‘縣水三十仞,圜流九十裏,有一丈夫方將厲之。’是厲為以衣涉水也。《釋文》引《韓詩》雲:‘至心曰厲。’是不獨毛傳本《爾雅》,《韓詩》亦與《爾雅》同義也。許氏撰《五經異義》,主於各推所長,合其要歸,故《說文》引經文間存異義,要皆折衷於《爾雅》。其解涉字雲:‘徒行厲水也。’是許氏未嚐不以厲為以衣涉水矣。”鼒謂邵氏說極是,而證以《說文·沝部》解<涉水>字之為“徒行厲水”,尤可見許氏書之例,取精用宏,不株守一解也。鼒謂毛傳本《爾雅》“由帶以上為厲”之訓,確無可易。《都人士》雲:“垂帶而厲。”《左傳》:“鞶厲遊纓。”《廣雅·釋器》雲:“厲,帶也。”《小爾雅·廣服》雲:“帶之垂謂之厲。”是所雲“深則厲”者,正以帶為義。《爾雅》、毛傳指明為帶以上,較鄭玄、服虔、包鹹、李巡更明畫也。其以厲為“以衣涉水”之通名,又義之展轉相生者。西漢明小學者,司馬相如諸人而外,莫著於揚雄。其《方言》雲:“厲謂之帶。”其《劇秦美新》文雲:“侯衛厲揭,要荒濯沐。”《文選注》雲:“厲,深沾也。揭,淺沾也。”詳此文上下文義,皆遠近沾濡沐浴王化之義,是義展轉相生之明證也。又厲為“履石渡水”,自《說文》外,漢儒別無此解,亦與毛、韓兩《詩》不合,其或本之齊、魯二家《詩》,未可知也。 新台有泚 《說文·玉部》:“玼,玉色鮮也。從玉,此聲。《詩》曰:‘新台有玼。’”按:《水部》:“泚,清也。從水,此聲。”毛傳曰:“泚,鮮明貌。水所以絜汙濊。”此音義同而代之字。 籧篨戚施 《新台》詩:“籧篨戚施。”傳雲:“籧篨不能俯者,戚施不能仰者。”箋雲:“籧篨,口柔;常觀人顏色而為之詞,故不能俯也。戚施,麵柔;下人以色,故不能仰也。”《說文》:“籧篨,粗竹席也。”“<酋黽>{爾黽},詹諸也。”薛君《韓詩章句》雲:“戚施、蟾蜍,喻醜惡也。”諸家各有異同,要本古人之訓,且其義亦展轉相生,無不通也。按:《國語》:“籧篨不可使俯,戚施不可使仰。”韋昭注雲:“籧篨,偃人不可使俛。戚施,僂人不可使仰。”《淮南修務訓》:“籧篨、戚施,雖粉白黛綠,勿能為美。”高誘注雲:“籧篨,傴也。戚施,僂也。”賈逵《國語》注亦雲:“僂也。”《釋文》雲:“戚施,《字書》作<見><它頁>。”以上皆同毛氏,知毛氏本《國語》為訓也。按:《爾雅·釋訓》:“籧篨,口柔也。戚施,麵柔也。”《釋文》引舍人注雲:“籧篨,巧言也。戚施,令色誘人。”李巡注雲:“籧篨,巧言詞以饒人,謂之口柔。戚施,和顏說色以誘人,是謂麵柔也。”孫炎、郭璞注並雲:“籧篨之疾不能俯,口柔之人視人顏色,常亦不伏。戚施之疾不能仰,麵柔之人常俯似之,因以名雲。”以上皆同鄭氏,知鄭氏本《爾雅》為訓也。《說文》“詹諸”之訓與《韓詩章句》同,知粗竹席及詹諸之訓又本之三家詩也。鼒按:粗竹席及詹諸、籧篨、戚施,最先之義。不能俯之人,其枝拄不得屈伸,有似於粗竹席;不能仰之人,其行{土兒}々有似於詹諸,因以籧篨、戚施目之,此弟二義也。口柔之人常不伏,麵柔之人常俯,有似於不能仰、不能俯之人,因又以籧篨、戚施目之,此弟三義也。三義皆展轉相生。不通《說文》之訓,則不知古人文字巧構形似,摹繪物情之妙。毛氏簡略,鄭氏推其意而廣之。醜惡所以反對燕婉之求,而老夫得其女妻,又必有口柔、麵柔以媚婦人之醜態,還相為義。必謂宣公實無此二病,反滯矣。至“戚施”為“<酋黽>{爾黽}”之音同借,“<見><它頁>”為“戚施”之俗體,可以意推也。又按:“<它頁>”字疑即“<它見>”字之訛。《說文·黽部》作“得此<酋黽>{爾黽}”,解雲:“<酋黽>{爾黽},詹諸也。《詩》曰:‘得此<酋黽>{爾黽}’,言其行<酋黽>{爾黽}。”《太平禦覽》引《韓詩》亦作“得此戚施”。薛君《章句》雲:“戚施、蟾蜍,喻醜惡也。”《韓詩》與毛同,而《章句》與《說文》同,知戚施、<酋黽>{爾黽}之音同借字也。“<酋黽>”字,《廣韻》:“七由切。”《集韻》:“雌由切。”並音秋。《唐韻》:“七宿切。”徐鉉從之。案:《唐韻》是也。《說文》“<酋黽>”字本“黿”之或體字。黿從黽,從{土兒},{土兒}亦聲。故《唐韻》音蹴。戚亦有蹴音,是<酋黽>、戚音同也。{爾黽},《唐韻》:“式支切。”是{爾黽}、施音同也。漢時,四家《詩》經文不同,毛多古文,三家多今文。經師口授,方音不同,各以其方音之近者借用之。毛、韓均作戚施,則《說文》所引或本齊、魯二家。 牆有茨 《說文·艸部》:“薺,蒺藜也。從艸,齊聲。《詩》曰:‘牆有薺。’”今作“茨”。按:薺、茨、薋,古字通用。《詩·楚茨》,《禮記·玉藻》注作“楚薺”。《楚詞》注又用“楚楚者薋”。《漢書·禮樂誌》:“猶古《采薺》、《肆夏》也。”注雲:“薺,《禮經》或作薋,又作茨。”《賈誼傳》:“步中《采齊》。”注雲:“齊或作薺,又作茨”,其證也。 綠竹猗猗 《說文·艸部》:“菉,王芻也。從艸,錄聲。《詩》曰:‘菉竹猗猗。’”今作“綠”。按《禮記》亦引作“菉”。毛傳曰:“綠,王芻也。竹,萹竹也。”《正義》曰:“舍人曰:‘菉,一為王芻。’某氏曰:‘菉,鹿蓐也。又曰:竹,萹蓄。’李巡曰:‘一物二名。’郭璞曰:‘似小藜,赤莖節,好生道旁,可食。’此作竹,“萹竹”,字異音同,故孫炎、某氏皆引此詩,明其同也。”又按《爾雅·釋草》雲:“菉,王芻。”又曰:“竹,萹蓄。”《采綠》箋雲:“綠,王芻,易得之菜。”諸說大抵相同,惟“菉”、“綠”字異耳。然《漢書·司馬相如傳》:“揜以綠蕙。”注雲:“綠,王芻也。”又《楚詞注》引“終朝采綠”作“終朝采菉”。如“菉”為本字,“綠”為“菉”借字也。至陸璣《草木疏》始謂:“綠竹,一草名。其莖葉似竹,青綠色,高數尺,今淇澳旁生此,人謂此為綠竹,以綠為色。”非古義矣。 芄蘭之支 《說文·艸部》引《詩》曰:“芄蘭之枝。”今本作“支”。按呂氏祖謙曰:“董氏雲:‘《石經》作芄蘭之枝。’”《說苑·修文》亦作“芄蘭之枝”。知古作“枝”也。 焉得諼草 《說文·艸》引《詩》曰:“安得藼艸”,“蕿,或從煖。萱,或從宣。”今作“焉得諼草”。按《釋文》雲:“諼,本又用萱”。《爾雅·釋訓》雲:“萲、諼,忘也。”《釋文》引《詩》作“焉得萲草”。又《韓詩》作“焉得諠草”。蓋諼、諠二字本通用,由“爰”、“宣”偏旁通也。爰、宣、憲音相近,亦得通也。 檻檻啍々 《大車》詩傳:“檻檻,車聲也。啍啍,重遲之貌。”按“啍啍”亦車行聲,義互見也。 彼留子嗟彼留子國 《詩·邱中有麻》傳雲:“留,大夫氏。子嗟,字也。子國,子嗟父。”鄭箋雲:“著其世賢。”孔疏雲:“毛時,書籍猶多,或有所據,亦未有以留為地名者。古者,胙土命氏,子嗟、子國亦大夫之有采邑者也。”《公羊傳》雲:“古者,鄭國處於留,取鄶而遷鄭焉,而野留。”酈道元《水經注》雲:“留,鄭邑也。後為陳所並,故曰陳留矣。”留之所以為鄭邑者,蓋桓、武為卿士之時。子嗟放逐,失其采邑,鄭因有之。迨並虢、檜十邑,食溱、洧之間,遠留而棄之。周人取為王季子采邑,是為劉康公。劉文公《積古齋鍾鼎彝器款識》載《留君簋》二器,俱有銘,曰:“留君招作[A17T]簠。”阮雲台相國釋曰:“此留君,是畿內諸侯。招,其名也。”則留或國名,子其爵與?羅泌《路史》以為堯之後。是殆不然。留乃畿內諸侯,緱氏縣有劉聚者,是堯之後,在夏世已有劉累,不以周之邑為氏也。或曰:留為鄭邑,安得棄之為劉康公采邑?告之曰:《公羊傳》雲:“祭仲將往,省於留,途出於宋。”既雲途出於宋,則越國以鄙遠,知鄭亦不能不棄之也。 將其來施施 按《顏氏家訓·書證》曰:“《詩》雲:‘將其來施施。’毛傳雲:‘施施,難進之意。’鄭箋雲:‘施施,舒行兒也。’《韓詩》亦重為‘施施’。河北《毛詩》皆雲‘施施’,江南舊本悉單為‘施’,俗遂是之,恐有少誤。”臧玉琳《經義雜記》謂:“《邱中有麻》三章,章四句,句四字,則此之悉單為施,不得據河北本以疑之矣。”又雲:“經傳每正文一字,釋者重文所謂長言之也。”引《樂記》“肅雝和鳴”注:“肅肅,敬也。雝雝,和也。”《詩》“有洸有潰。”傳:“洸洸,武也。潰潰,怒也。”以為傳、箋重文之例。鼒按:謂傳、箋誠多此例,然不可以疑此詩。《孟子》:“施施從外來。”施施連文,似本此詩。且趙岐注雲:“施施,猶扁扁,喜說之貌。”與鄭箋“舒行伺間”意略同。張揖《廣雅·釋訓》亦雲:“施施,行也。”此皆在顏之推所見江南舊本以前,則《毛詩》之連文無可疑矣。又《孟子音義》曰:“施,丁依字。《詩》曰:‘將其來施施。’張音怡。” 貽我佩玖 《說文·玉部》:“玖,石之次玉黑色者。從玉,久聲。《詩》曰:‘貽我佩玖。’讀若芑。或曰:若人句脊之句。”今本同。按讀若芑,是也。與李字葉。 顏如舜華 《說文·艸部》:“,木堇。朝華莫落者。從艸,[E16C]聲。《詩》曰:‘顏如華。’”今作舜。按《舛部》:“[E16C],艸也。楚謂葍,秦謂之藑。蔓地連華,象形。從舛,舛亦聲。”又《艸部》:“藑,茅。葍也。一名。”是“舜”即“”也。毛傳曰:“舜,木槿也。”《莊子釋文》引司馬彪雲:“椿,一名橓;橓,木槿也。”崔譔亦以為橓華。蓋因有木槿之名,故橓字從木;其實木堇為草類,當從《說文》作“”。又孔疏引陸璣疏作“舜”,是舜為本字,為後加之字,皆許氏本文。橓則俗字耳。 公路公行公族 按《詩·汾沮洳·序》:“其君儉以能勤,刺不得禮也。”此疏中所雲“今定本及諸本序,直雲‘其君’”者也。又雲:“王肅、孫毓皆以為大夫采菜,其《集注序》雲:‘君子儉以能勤。’”《釋文》雲:“其君子,一本無子字。”是王肅、孫毓、陸德明所據本均作“其君子儉以能勤”,與定本、正義本異也。鼒謂有子字者是也。經言“公路”、“公行”、“公族”。傳雲:“公行,從公之行。公族,公屬。”箋雲“公路,主君之毛車,庶子為之。晉趙盾為毛車之族是也。”“從公之行者主君兵車之行列。”“公族,主君同姓昭穆也。”是經、傳、箋皆以大夫為義,如雲其君,安得異乎公路、公行、公族也乎?疏謂“其君好儉而能勤,躬自采菜”,又謂“賤官尚不為之,君可故親采莫乎?”從而為之辭耳,不可從也。 碩鼠 《碩鼠詩》疏雲:“《釋獸》,於鼠屬有鼫鼠。孫炎曰:五技鼠。郭璞曰:大鼠,好在田中食粟豆。舍人、樊光同引此詩,以為彼五技之鼠也。”《說文》雲:“‘鼫,五技鼠也。能飛不能過屋,能緣不能窮木,以遊不能渡穀,能穴不能掩身,能走不能先人。’陸璣疏雲:‘今河東有大鼠,食人禾苗,亦有五技,或謂之雀鼠。其形大,故序雲大鼠也。’”又《易》:“晉如鼫鼠”,九家《易》作“碩鼠”。疏引蔡邕《勸學篇》雲:“鼫鼠五能,不能一技術。”又《廣雅》雲:“<鼠勺>,爵鼠。”荀子《勸學篇》亦作“梧鼠”。按:此一物而異名者,聲轉而字異也。“鼫”為本字,“碩”為音近借之字,“<鼠勺>”、“雀”、“爵”又音轉異體之字,猶之“伯勞”之或為“博勞”、或為“百鷯”也。又“螻蛄”一名“碩鼠”,見《本草》。《古今注》混為一物,非。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按《詩·無衣》傳曰:“興也。袍,襺也。上與百姓同欲,則百姓樂致其死。”箋雲:“此責康公之言也。君豈嚐曰‘女無衣,我與女共袍’乎?言不與民同欲。”下“王於興師”。傳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箋雲:“君不與我同欲,而於王興師,則雲:‘修我戈矛,與子同仇’,往伐之。刺其好攻戰。”鼒謂傳、箋義同,傳文簡略,而箋申之耳。傳言“上與百姓同欲,則百姓樂致其死”,正見康公之不然也。言“天下有道,禮、樂、征、伐自天子出”,正見天下有道之時則然。今經所雲“王於興師”,乃以王法興師為常言,不必如古自天子出也。傳略,則箋詳之;傳詳,則箋略之。古人著書,義本高簡,以意逆誌,同異自明。王肅好與鄭異,托於毛義以強為之說。曰:“豈謂子無衣乎,樂有是袍。與子為朋友,同共弊之,以興上與百姓同欲,則百姓樂致其死,如朋友樂同衣袍也。”又曰:“疾其好攻戰,不由王命,故思王興師。”夫傳意,本謂詩以袍襗興,不謂朋友同袍興也。本謂天下有道,則征伐自天子出,今不必然。正是以王法為通言,非謂秦興師不由王命也。王意在申毛,其實非毛旨也。孔穎達惑於王肅之說,因於傳、箋之說,分茅設蕝,遂使毛傳之意大晦。讀者所當以經還經、以傳還傳、以箋還箋、以疏還疏,不必牽引而昧沒也。 夏屋渠渠 按《詩·權輿》章:“夏屋渠渠。”箋雲:“屋,具也。渠渠,猶勤勤也。言君始於我厚,設禮食大具以食我,其意勤勤然。”此以下章“四簋”,皆說飲食之事,不得以屋宅攙入。疏引崔駰《七依》說宮室之美雲:“夏屋渠渠。”王肅雲:“屋則立之於先君,食則受之於今君,故居大屋而食地餘”。鼒謂王說是也。序言:“忘先君之舊臣與賢者,有始而無終。”則夏屋屬先君說為是。又夏屋之言屋宅,古訓如是,亦非王肅一人之言。《禮·檀弓》:“見若覆夏屋者矣。”注以夏屋為今之門廡。其形旁廣而卑。《楚詞·哀郢》:“曾不知夏之為邱兮。”注雲:“夏,大殿也。《詩》雲:‘於我乎,夏屋渠渠。’”《招魂》:“冬有突夏。”注雲:“突,覆室也。夏,大屋也。《詩》雲:‘於我乎,夏屋渠渠。’”《淮南·本經訓》:“乃至夏屋宮駕。”注雲:“夏屋,大屋也。”“大廈曾加”注雲:“大廈,大屋也。”《說文》無“廈”字,古廣廈字即作“夏”。《說林訓》雲:“大廈成而燕雀相賀。”注雲:“屋也。”王逸、高誘皆漢時人,師承必非無自,不獨崔駰《七依》之言,可以為子邕之左證也。 東門之粉 鄧子久太史嚐疑古元、歌韻不相通,而《毛詩》差、原、麻、娑為韻,言嚐質之於黟縣俞理初正燮。俞最號博雅,顧不知。俞複質之程春海侍郎。侍郎言:“原與獻同音,經典獻字有讀如‘莎’音者,則原或如獻字之讀。”子久嚐為鼒言,極歎侍郎之穎悟。鼒謂侍郎穎悟則有之,其說實牽強難通也。按古元、歌韻本通。《桑扈篇》以翰、憲、難、那為韻,《隰桑篇》以阿、難、何為韻。《逸周書·時訓篇》:“鴠鳥猶鳴,國有訛言。虎不始交,將帥不和。荔挺不生,卿士專權。”《淮南·詮言篇》:“為善則觀,為不善則議。”《說林篇》:“百梅足以為百人酸,一梅不足以為一人和。”《泰族篇》:“其美在和,其失在權。”王氏《淮南》校本言之甚詳。友人陳卓人立嚐為予言:“番字今屬元、歌兩部,其偏旁字更不可枚舉。”則元、歌韻本通矣。其說較春海侍郎為長。 斧以斯之 《詩·墓門》:“斧以斯之。”《釋文》雲:“斯,所宜反。又如字,又音梳。”今南方以鋸開木謂之“梳”,即“斯”字之古音也。 邛有旨鷊 《說文·艸部》:“,綬也。從艸,聲。《詩》曰:‘邛有旨’”今作“鷊”。按毛傳雲:“鷊,綬草也。”《爾雅·釋草》雲:“,綬。” 猗亻難其華 《詩》“猗亻難其華”,王逸《楚詞章句》引作“旖旎其華”。按“猗亻難”、“旖旎”聲轉字異。古奇邪之“奇”,奇偶之“奇”,皆音“歌”;猗、旖皆從“奇”得聲,知音本近也。吳才老《韻補》:旎字葉音“那”。楊升庵亦雲:“旖旎”、“猗亻難”字形之異。 食鬱及薁《說文·艸部》:“蒮,艸也。從艸,隺聲。《詩》曰: ‘食鬱及蒮。’”今作“薁”。按毛傳雲:“薁蘡,薁也。”孔氏《正義》曰:“薁蘡,亦鬱類而小別耳。《晉官閣銘》雲:‘華林園中,有車下李三百十四株,薁李一株。’車下李,即鬱薁,二者相類而同時熟,故言鬱薁也。”《爾雅·釋草》雲:“蒮,山韭。”邢昺疏雲:“此生山中,與人家所種者異名也。韭,菜名,生山中者名蒮。《韓詩》曰:‘六月食鬱及蒮’是也。”邵晉涵《爾雅正義》曰:“《說文》據《韓詩》為義。早韭宜於春初,六月食蒮,庶人之食也。”王應麟《詩考》亦雲:出《韓詩》。據此,知許氏所引《詩》,不專毛氏。蓋當時四家《詩》並行,諸儒皆得據以為義;故《說文》及鄭箋皆主《毛詩》,而亦有與毛異義者,此類是也。 載疐其尾聲 《說文·足部》:“躓,從足,質聲。《詩》曰:‘載躓其尾。’”今作“疐”。按毛傳雲:“疐,跲也。退則跲其尾。”《爾雅·釋言》:“疐,跲也。”《詩》曰:“載疐其尾。”《詩》疏引李巡曰:“跲,卻頓曰疐。”又《中庸》鄭注:“跲,躓也。”與下“跲”字“躓也”義同。《蟲部》:“疐,礙不行也。從蟲,引而止之也。蟲者,如蟲馬之鼻,從此,與牽同意。”按:礙不行,亦有跲義。此亦轉注、借之字也。《終風》章:“願言則疐。”傳雲:“疐,跲也。”與此傳同觀,此益知崔靈恩改“疐”為“疌”、改“跲”為“去”之妄。此處《釋文》雲:“疐,本又作疌。”蓋疐之俗體也。 [book_title]卷四 詩 鄂不鞾々 《常棣》“鄂不鞾鞾”,《說文》作“萼不煒煒。”《藝文類聚》八十九作“萼不煒煒”。《禦覽》四百十六作“萼不韡韡”。按:“萼”本字,“鄂”音同借之字。“<韋丐>”之作“韡”,隸體之變文。“韡”之作“煒”,音同之借。 彼爾維何 《說文·艸部》:“艸爾,華盛。從艸,爾聲。《詩》曰:‘彼艸爾維何。’”按毛傳雲:“爾,華盛貌。”與《說文》同義。又“爾”亦靡麗之意,則“爾”穎即“艸爾”之本字。 鞗革有鶬 《說文·玉部》:“瑲,玉聲也。從玉,倉聲。《詩》曰:‘鞗革有瑲。’”今作“鶬”。按《釋文》雲:“鶬,七羊反。本亦作鎗。”鄭箋雲:“鶬,金飾貌。”《正義》作“鎗”,“金飾貌。《詩》曰:‘鞗革金厄’是也。”按瑲、鎗字通。鶬又瑲、鎗借之字。《烈祖》“八鸞鶬鶬”。毛傳雲:“言文德之有聲也。”與玉聲義通。又通作“鏘”。鶬又通“蹌”,《曲禮》:“士蹌蹌。”《釋文》雲:“本又作鶬。”《書·益稷》:“鳥獸蹌蹌。”《說苑·辨物》作“鳥獸鶬鶬”。蓋古字多通,漢儒各據所見本釋之耳。 振旅闐闐 《說文·口部》:“嗔,盛氣也。從口,真聲。《詩》曰:‘振旅嗔嗔。’”今作“闐闐”。鄭箋雲:“戰止將歸,又振旅,伐鼓闐闐然。”是以為鼓聲。《爾雅·釋天》:郭注雲:“闐闐,群行聲。”與鄭箋異。按《門部》:“闐,盛貌。從門,真聲。”《廣雅·釋訓》雲:“闐闐,盛也。”又雲:“聲也。”左思《魏都賦》作“振旅甸甸”。從車。是與郭注“群行聲”義相近也。“嗔”、“闐”蓋古字通。 既伯既禱 《說文·示部》:“禂,禱牲馬祭也。從示,周聲。《詩》曰:‘既祃既禂。’”今作“既伯既禱。”按:“禱”字雲:“告事求福也。從示,壽聲。”是禂、禱異義。《爾雅·釋天》雲:“是禷是祃,師祭也。既伯既禱,馬祭也。”注雲:“伯,祭馬祖也。將用馬力,必先祭其先。”是“伯”為馬祭,“祃”為師祭,義亦各別。許氏《自序》雲:“《詩》,毛氏。”今按毛傳雲:“伯,馬祖也。將用馬力,必先為之祭其祖。”說與《爾雅》合。《皇矣》“是類是祃”。傳雲:“於內曰類,於野曰祃。”說與《爾雅》師祭之說合。《毛詩》作“既伯既禱”,而許氏作“既祃既禂”。蓋漢儒師傅既多,不能畫一。按應劭《漢書》注雲:“祃者,馬也。馬者,兵之首。故祭其先神也。”是以“祃”字從“馬”為義,與“伯”字“祭馬祖”之義通矣。《周禮·甸祝》“禂牲禂馬”。杜子春注雲:“禂,禱也。為馬禱無疾;為田禱多獲禽牲。《詩》曰:‘既伯既禱。’《爾雅》曰:‘既伯既禱,馬祭也。’”如杜說,則與毛傳“禱,獲也”之說亦合;而“禂”與“禱”字可通矣。惟康成《周禮》注與杜不合,雲:“禂讀如伏誅之誅,今侏大字也。為牲祭,求肥大,為馬祭,求肥健。”解禂為大,然終不離禱牲馬以為義。則義雖別,而實通也。孔穎達曰:“禂,讀如伏誅之誅者,此俗讀也。”則《集韻》音作追輪切者,不如徐鍇音都皓切之為得矣。 麀鹿麌々 《說文·口部》:“噳,麋鹿群口相聚兒。從口,虞聲。《詩》曰:‘麀鹿噳々。’”今作“麌々”。按毛傳曰:“麌々,眾多也。”鄭箋曰:“麕牡曰麌々,複麌,言多也。”《小爾雅·廣訓》雲:“語其眾也。”張衡《西京賦》、郭璞《爾雅》注均引作“麀鹿麌々”,與許氏異,則《說文》所引,或亦出於三家。 夜未央 《庭燎》章“夜未央”。毛傳:“央,旦也。”《釋文》雲:“且,七也反。又子徐反,又音旦。經本作旦。”段玉裁《毛詩傳》定本作“央,且也。”曰:“且,薦也。凡物薦之,則有二層。”未且,猶未漸進也。與“未艾”、“鄉晨”為次第,若作“旦”字,則與“鄉晨”不別矣。按:此說良是。《說文》:“央,中央也。”《廣雅·釋言》:“央,中也。”《荀子·正論》:“今人或入其央瀆,竊其豬彘。”注雲:“央瀆,中瀆也。”《洪範五行傳》:“星辰莫同。”注雲:“夜半為中。”則夜未央者,猶之夜未中耳。《正義》謂“旦是夜屈之限”。又言“未央者,前限未到之詞”。其意蓋以旦為夜屈之限,故以夜中為前限也。引王肅雲“央,旦。未旦,夜半”是也,正以申明前限未到之意。《匡謬正俗》曰:“夜未央者,言其未中也,未久也。”鼒謂當雲:夜未央者,言其未中也;夜未艾者,言其未久也。則傳、箋之所未明者,可無惑矣。又按疏引王肅雲:“央,旦。未旦,夜半。”是王肅時,所見毛本已作“旦”矣。蓋漢初人義例尚疏,後則愈密而愈瑣耳。又《釋文》引《說文》雲:“央,久也,已也。”與今本《說文》亦不同。知今世所有書籍,其為完本者,百不獲一矣。又“夜未央”,箋雲:“猶未渠央也。”向未識“渠”字之義,偶思古詩中有“丈人且安坐,調絲未遽央。”渠、遽音近,“未渠央”猶“未遽央”耳。《匡謬正俗》曰:“遽與渠同。”《荀子·修身篇》:“有法而無誌,其義則渠渠然。”注雲:“渠讀為遽。”古字渠、遽通,是其證也。故渠帥之渠,《廣雅·釋言》作據。車渠之渠,《釋器》作豦。《左氏·定十五年》:“次於渠蒢”,《公羊》作“蘧蒢”也。 鶴鳴於九皋 《詩》“鶴鳴於九皋”。段玉裁《毛詩傳》定本作“鶴鳴九皋”雲:“古書引皆無‘於’字,凡十四見。唐《石經》‘於九皋’,誤。”段氏言必有據,然近得宋板王逸《楚辭注》本,其《離騷經》“步餘馬於蘭皋兮”注雲:“步,徐行也。澤曲曰皋。《詩》曰:‘鶴鳴於九皋。’”則所引未嚐無“於”字也。 民之訛言 《說文·言部》:“訛,訛言也。從言,為聲。《詩》曰:‘民之訛言。’”今《沔水》、《正月》共三見,皆作“訛”。按《毛傳》雲:“訛,偽也。”訛、訛、偽,古多通,亦省作“吪”。《無羊》:“或寢或訛”,韓《詩》作“訛”。《爾雅·釋詁》《釋文》:“訛,字又作吪,亦作訛同。”《方言》三:“訛,化也。”注以為“化”聲之轉,是也。 不敢不誚 《說文·走部》:“趚,側行也。從走,朿聲。《詩》曰:‘謂地蓋厚,不敢不趚。’”今作“蹐”。按《足部》:“蹐,小步也。從足,脊聲。《詩》曰:‘不敢不蹐。’”與今文同。“小步”亦與毛傳“累足”義近,與“側行”義別。知《走部》所引為三家《詩》也。《玉篇》今作“蹐”,以“趚”、“蹐”為一字。 黽勉人事 劉向《上災異封事》引《詩》曰:“密勿從事,不敢告勞。無罪無辜,讒口嗷嗷。”《釋文》雲:“囂囂,韓《詩》作嗷嗷。”按:楚元王受《詩》於浮邱伯。向,元王之孫,實為魯《詩》。則是所引《魯詩》與《韓詩》同也。按“黽勉”、“密勿”,聲轉字異。《禮記·禮器》、《祭義》“勿勿”注,並雲:“勿勿,猶‘勉勉’也。”《大戴記·曾子立事》:“君子終身守此勿勿也。”注並同。《說文》解“勿”字雲:“所以趣民,故遽稱勿勿。”趣民亦勉之意也。“黽”字有“密”音,後漢桓帝時謠曰:“舉秀才,不知書。舉孝廉,父別居。寒素清白濁如泥,高第良將怯如黽。”《譚苑醍醐》曰:“泥音涅,或音匿。黽音蔑,或音密。”按:所說甚是。據此,知黽有“密”音也。陸農師《埤雅》雲:“黽善怒,故音猛。”義本《周禮注》也。又《廣韻》:“黽音猛。”鄭注《秋官·蟈氏》“掌去鼃黽”雲:“黽,耿黽也。鼃與耿黽尤怒鳴,為聒人耳,去之。黽得音猛者,從其聲也。”孫季昭《示兒編》曰:“蛙黽之行,勉強自力,故雲黽勉;如猶之為獸,其行趑趄,故曰猶豫。”亦備一義。 噂遝背憎 《說文·口部》:“噂,聚語也。從口,尊聲。”《詩》曰:“噂遝背憎。”今文同。按:《人部》:“尊,聚也。從人,尊聲。”《詩》曰:“僔遝背憎。”與此異者,蓋“僔”、“噂”皆以聚為義,古文得通也。《釋文》引《說文》作“僔”,不引《口部》和“噂”。《釋文》所此,其同者例不引也。又雲:“遝,本又作遝。”按:遝乃遝之俗字。 潝々訿々 《說文·言部》:“訾,不思稱意也。從言,此聲。《詩》曰:‘翕翕訿々。’”今作“潝々訿々”。按毛傳:“潝々然,患其上。訿訿然,思不稱乎上。”《正義》曰:“不思欲稱上之意耳。”與《說文》同。則《說文》本之毛傳也。《釋文》引《爾雅》曰:“翕翕訿々,莫供職也。”注曰:“賢者陵替,奸黨熾,背公┰私,曠職事。”又《召旻》毛傳:“訿訿,窳不共事也。”《詩》疏引李巡雲:“君闇蔽,臣子莫親其職。”又《釋文》引《韓詩》曰:“善之貌。”皆言其大旨耳。《正義》曰:“潝々,為小人之勢。是作威福也。訿々者,自營之狀,是求私利也。自作威福,競營私利,是不供君職也。患其上者,專權爭勢與上為患。不思稱公者,背公營私,不思欲稱上之意,亦是不供職之事。”此與《係傳》義相同也。又《荀子·修身篇》作“噏々呰呰”。荀卿所見,當是《詩》之古文。 緝緝翩翩 《說文·口部》:“咠,聶語也,從口,從耳。《詩》曰:‘咠咠幡幡。’”今《巷伯》三章作“緝緝翩翩”,四章作“捷捷幡幡”。按:毛傳曰:“緝緝,口舌聲。翩翩,往來貌。”鄭箋雲:“捷捷,猶緝緝也。幡幡,猶翩翩也。”陳啟源《毛詩稽古編》曰:“咠為聶語。與毛傳‘口舌聲’義別。”按:此不別,聶語亦自有口舌聲,義之展轉相生者也。“咠”為本字,“緝”乃借之字。《詩·鴛鴦》:“戢其左翼。”《釋文》引《韓詩》雲:“戢,捷也。”是“咠”之為“捷”音之轉也。幡,古用翻、翩。翻,亦音義展轉相生之字。是翩之為幡,亦音義之轉也。此蓋三家《詩》本如此,而《說文》據之耳。 佻佻公子 《大東》:“佻佻公子。”毛傳曰:“佻佻,獨行貌。”《釋文》引《韓詩》作“翟翟,往來貌”。《楚詞》王逸注引作“苕苕”。按:“佻”字、“翟”字體之變,“苕”則音同之借也。古音兆、翟相近,故“跳翟”得為雙聲字。又其偏旁多通用。《周禮》“守祧”鄭注:“古文祧為濯。”《爾雅·釋魚》:“蜃小者,珧。”《釋文》雲:“珧,眾家本皆作濯。”《韓非子·外儲說》右弟三十五:“延陵卓子乘蒼龍桃文之乘。”又雲:“一旦延陵卓子乘蒼龍與翟文之乘。”“翟文”即“桃文”也。是兆、翟得通用也。《爾雅·釋訓》:“佻佻、契契,愈遐急也。”《文選·魏都賦》注引《爾雅》作“翟翟、契契。”又引郭注雲:“佻,或作翟,音葦苕。”是景純所見《爾雅》亦有作翟者矣。又雲音苕,是苕為音同借之字無疑也。 行彼周行 王逸注劉向《九歎》“征夫勞於周行兮”雲:“行,道也。《詩》雲:‘苕苕公子,行彼周道。’”今作“佻佻公子,行彼周行”。箋雲:“周行,周之列位也。今以履霜送轉餫至京師,又因見使之行周列位,而發幣焉。謂適有司而納其轉餫之幣。”按朝聘有發幣之事,不聞轉餫亦有之。當時苛令雖多,然列國於天子之公卿,視今州郡之於京官,終不同,恐轉餫未必有發幣之事也。《毛詩》“周行”字凡三見:《卷耳》“寘彼周行”。傳曰:“行,列也。”《鹿鳴》“示我周行”。傳曰:“行,道也。”此獨無傳,箋訓為“周之行列”者本《卷耳》傳為義也。其實此當本《鹿鳴》傳為義。上章雲:“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卷言顧之,潸焉出涕。”傷今不如古也。故下章即雲:“今之周道,往來使我心疚。”“履霜往來”與“行周道”文義一串。若雲“行彼周之列位而發幣”,則所雲“葛屨”、“履霜”、“佻佻”、“往來”,為不順於辭矣。王逸所見或齊、魯兩家《詩》。然彼既作“道”,則此之不可訓“行”為“列”,亦明矣。道字,古徒苟反,與疚字為韻。則王逸所據本,似較康成所據本為善。備列所見,以俟言古義者。 舟人之子 《大東》詩:“舟人之子,熊羆是裘。”毛傳雲:“舟人,舟楫之人。熊羆是裘,言富也。”鄭箋雲:“舟當作周,裘當用求,聲相近故也。周人之子,謂周世臣之子孫,退在賤官,使搏熊羆,在冥氏、穴氏之職。”《正義》曰:“箋以此章八句,辭皆相反。舉鮮盛而對職勞,以是裘而對是試;則周人、私人猶東人、西人也。”鄭氏或本漢經師傳授之說,然毛義為長。蓋此章多借衣服以刺周人之逸豫不┰政事。所雲“粲粲衣服”、“熊羆是裘”、“鞙鞙佩遂”,皆不稱其之誚,皆雲京師人士衣服鮮盛如此,微賤者亦富如此,而吾佻佻然葛屨而履霜者,乃公子也。舟人、私人對上公子為言,見貴賤之失位,冠履之倒置,猶《史記·貨殖列傳》所雲“掘塚奸事”雲雲耳。鄭氏謂“搏熊羆,在冥氏、穴氏之職”,恐不免於曲解。鼒按鄭說不如傳矣。然“舟”之作“周”、“裘”之作“求”,一為借,一為本字,學者不可不知。《考工記》“舟以行水”注:“故書‘舟’作‘周’。鄭司農雲:‘周當為舟。’”《左傳》“申舟”,《呂覽·行論》作“申周”。《左傳》“華周”,《說苑·立節、善說》二並作“舟”。《說文》“<舟勹>”字雲:“幣遍也。從勹,舟聲。”隸省勹,作舟,即舟字。《釋名·釋船》雲:“舟,言周流也。”周、舟義近,故古金石文字二字多通用:《庚父敦銘》有“伯庶父作王姑舟尊敦”。董廣川逌以舟為古文周字。顧野王亦引《詩》為證,《史伯碩父鼎銘》亦有“王母舟母”四十二字。近阮氏《鍾鼎釋文》尤眾。其見於碑者則《堯廟碑》“委曲舟匝”,《韓剌後碑》“舟□<疒嗇>域”。《集韻》曰:“<舟勹>,通作周,俗作辶周,非是也。”又《說文》雲:“裘,皮衣也。從衣,求聲。一曰象形,與衰同意。凡裘之屬皆從裘。”求,古文省衣,是求為裘之古字,裘乃後加之字耳。故《孟子》“樂正裘”,《漢書·古今人表》作“樂正求”;《詩·羔裘·序·釋文》雲:“裘字或作求也。” 營營青蠅 《說文·言部》:“營,小聲也。從言,熒省聲。《詩》曰:‘營營青蠅。’”今作“營”。毛傳:“營營,往來貌。”按:此以比讒人之言,則義以聲為切。且詩人賦物,或以形,或以聲。“營營”象蠅聲也。與“關關”為鳩聲,“雝雝”為雁聲,“呦呦”為鹿聲,“交交”為鳥聲同例。較毛傳義為密,或亦本之三家,又《呂部》亦作“營營”。 造舟為梁 《大明》詩“造舟為梁”。毛傳用《爾雅》雲:“天子造舟,諸侯維舟,大夫方舟,士特舟。”鄭箋雲:“天子造舟,周製也。殷時未有等製。”孔疏引王基雲:“自殷以前質略,未有造、維、方、特之差。周公製禮,因文王敬太姒,重初昏,行造舟,遂即製之以為天子禮,著尊插之差,以為後世法。”又郭璞注《爾雅》“造舟”雲:“比船為橋。”其注《方言》“告舟謂之浮梁”雲:“即今浮橋。”《公羊》疏引舊說雲:“以舟為橋,詣其上而行過,故曰造舟。言以舟為梁,故謂之造。造,成也。”杜預《左注》雲:“造舟為梁,則河橋之謂也。”穎達《詩疏》雲:“造舟者,比船於水,加板其上,即今之浮橋。”鼒謂訓“造”為“成”,正以對“維”言連四船,“方”之言並兩船,“特”之言單船。成,全也。謂其比舟於水上者如平地然,故言成也。若訓“造”為“作”,則《詩》既雲“造舟”,又雲“為梁”,為不辭矣。《說文》雲:“告,古文造,從舟。”告為造之古文,則據《方言》以釋《毛詩》。《爾雅》所雲“告舟謂之浮梁”者,豈得雲“作舟謂之浮梁”乎?此《集傳》誤也。《爾雅》、《左傳》作“造舟”,《方言》作“告舟”,《方言》用古文也。又《積古齋鍾鼎彝器款識》載《羊子戈銘》雲:“羊子告戈。”《邾戈銘》雲:“邾大□□□之告戈”,皆“造”之古文也。 亦不隕厥問 《詩經集傳》與鄭、孔異同處多,不能無遺,然亦有獨得之解。《綿》詩“亦不隕厥問”。鄭箋雲:“小聘曰問。不約去其恚惡惡人之心,亦不廢其聘問鄰國之禮。”穎達穿鑿而傅會之,然義實難通,且與《孟子·貉稽章》所引不合。《集傳》本趙岐《孟子注》之義曰:“問、聞通,聲譽也。言大王雖不能殄絕混夷之慍怒,亦不隕墜己之聲聞。”按:此說良是。古“問”、“聞”字通用。趙岐《孟注》改康成《詩箋》,本非於漢儒有心立異,故能不乖古義。 混夷駾矣 《說文·口部》:“呬,東夷謂息為呬。從口,四聲。《詩》曰:‘犬夷呬矣。’”《馬部》又雲:“駾,馬行疾來貌。從馬,兌聲。《詩》曰:‘昆夷駾矣。’”與《毛詩》同,蓋《口部》所引者為三家《詩》也。前人謂康成箋《詩》多用三家說,《說文》亦然,《自序》雲“《詩》毛氏”者,從義之多者言之也。 刑於寡妻 《詩·思齊》:“刑於寡妻。”傳雲:“寡妻,適妻也。”箋雲:“寡妻,寡有之妻,言賢也。”朱子《詩集傳》雲:“寡妻,猶言寡小君也。”《孟子章句》雲:“寡妻,寡德之妻,謙詞也。”此義則長於毛、鄭矣。 烈假不瑕 《詩》:“烈假不瑕。”毛傳雲:“烈,業。假,大也。”箋雲:“厲、假皆疾也。瑕,已也。”阮氏《校勘記》曰:“此箋當雲:‘烈、假皆病也’下箋為‘厲假之行者’,當作‘厲瘕之行者’。上仍用經字以為訓,下則竟改其字,以顯‘烈’、‘假’是‘厲’、‘瘕’之借。”鼒按:《隸釋》載《唐公房碑》有雲“癘蠱不遐”、“去其螟貣”,皆用《詩》語,碑文蓋本三家《詩》,知鄭此箋亦本三家改毛,非師心妄作也。按《說文·疒部》:“瘕,女病也。從癘,聲。”“癘,惡疾也。從疒,蠆省聲。”兩字相次,知古人文字本相次比也。又,《說文》謂“瘕為女疾”,“蠱為腹中蟲”,引《春秋傳》曰:“皿蟲為蠱,晦淫之所生也。臬桀死之。”《左傳》“以女惑男,則疾為蠱”之本義,與《說文》訓“瘕為女疾”相合。又,《說文》訓“蠱為腹中蟲”,而《南山經》雲:“招搖之山,麗{鹿旨}之水出焉,其中多育沛,佩之無瘕疾。”郭注雲:“瘕,蟲病也。”《史記·扁鵲倉公列傳》:“臣意診其脈,曰蟯瘕。”張守節《正義》曰:“人腹中短蟲。”據《山海經》、《史記》兩注,知瘕亦得訓為腹中蟲。《索隱》音檟,《廣韻》音瘕,古馬切,知此字與假同音。假本音古,則瘕亦得音古,“古”、“蠱”同音,則知“瘕”與“蠱”亦同音,音義皆同,故“假”為“瘕”之借字,亦即為“蠱”之借字也。至“烈”之為“厲”,“瑕”之通“遐”,其義尤顯矣。 履武 玄鳥生商,履武興周,說《詩》者嘵嘵致辨。然《帝王世紀》雲:“華胥履大人跡而生庖犧於成紀”,是華胥更先於薑原矣。《秦本紀》雲:“女修吞玄鳥卵而生大業”,是女修亦同於簡狄矣。讀書者存而不論可也,必臆斷其無,亦殊未確。 克岐克嶷 《說文·口部》:“疑,小兒有知也。從口,疑聲。《詩》曰:‘克岐克疑。’”今作“嶷”。按:《山部》:“嶷,九嶷山,舜所葬,在零陵營道。從山,疑聲。”《五帝本紀》:“其德嶷嶷。”《索隱》曰:“德高也。”“小兒有知”,無高義,當是因岐字從山,而借之也。然鄭箋雲:“其貌嶷嶷然,有所識別也。”則知《毛詩》本作嶷。《後漢書·桓彬傳》:“岐,嶷也。”注雲:“嶷然有所識也。”蓋本毛、鄭義也。許氏之字或亦出於三家。 瓜瓞唪唪 《說文·玉部》:“豐,石之次玉者,以為係璧。從玉,豐聲。讀若《詩》曰:‘瓜瓞菶々。’一曰若{合蟲}。”按《口部》:“奉,大笑也。從口,奉聲。讀若《詩》曰:‘瓜瓞菶々。’”今作“奉々”。按:“奉”、“豐”俱引《詩》作“菶々”,可知古《毛詩》作“菶々”,音相同而訛作“奉”耳。毛傳曰:“奉々,多實也。”《艸部》:“菶,艸盛,從艸,奉聲。”艸盛與多實義近,《詩》作“菶々”無疑。《說文》於“艸部”不引此句者,義之互見耳。 無然泄泄 《說文·口部》:“呭,多言也。從口,世聲。《詩》曰:‘無然呭々。’”《言部》:“詍,多言也。從言,世聲。《詩》曰:‘無然詍々。’”《爾雅·釋訓》:“憲憲、泄泄,製法則也。”毛傳雲:“憲憲,猶欣欣也。泄泄,猶遝遝也。”鄭箋雲:“臣乎,女無憲憲然,無遝遝然,為之製法度,達其意以成其惡。”李巡、孫炎說並同。孔穎達《詩疏》:“泄泄,猶遝遝競進之意也。謂見王將為惡政,競隨從而為之製法也。”按:製法則即多言之義。“詍”為本字,“呭”為詍之省,“泄”又借之字,古文通也。今《爾雅》作“洩々”,乃《唐石經》避諱改字,後人誤沿之耳。 辭之輯矣 《說文·十部》:“<十>,詞之<十>矣。從十,咠聲。”此引《板詩》文也。今作“辭之輯矣”。鄭箋雲:“辭,辭氣,謂政教也。”疏引《論語》:“出辭氣”加於下民,則以矞理也,為義不主文詞矣。《爾雅·釋詁》:“輯,和也。”與毛傳合。<十>亦和也,從十。十,數之具也。徐鉉曰:“十,眾也。”鼒按:眾理具,眾人和,則可謂之輯矣。輯亦與“集”通,《新序·雜事》作“辭之集矣”。《左傳》“我若群臣集睦以事君”。《廣雅》雲:“集,眾也”,則亦有十義矣。 小子蹻々 《說文·足部》:“蹻,舉足行高也。從足,喬聲。《詩》曰:‘小子蹻々。’”今文同。按《毛傳》雲:“蹻々,驕貌。”又《爾雅·釋訓》:“蹻々,憍也。”郭注雲:“小人得誌,憍蹇之貌。”《詩》疏引孫炎雲:“謂驕慢之貌。”憍與驕通,舉足行高,亦有驕義。《左傳》謂莫敖“舉趾高,心不固矣”是也。《漢書·高帝紀》:“亡可蹻足待也。”注:“蹻,猶翹也。”《文選·長楊賦》:“莫不蹻足抗首。”注引服虔雲:“蹻,舉足也。”與《說文》義同。 民之方殿屎 《說文·口部》:“唸,屍也。從口,念聲。《詩》曰:‘民之方唸屍。’”今作“殿屎”。按:《爾雅·釋詁》雲:“殿屎,呻也。”毛傳雲:“殿屎,呻吟也。”孫炎亦曰:“人愁苦呻吟之聲。”則當以從口正,《說文》當是《詩》之本字。殿屎即“今屍”,音近借之字。 天難忱斯 《說文·心部》:“忱,誠也。從心,聲。《詩》曰:‘天命匪忱。’”《言部》:“諶,誠諦也。從言,甚聲。《詩》曰:‘天難諶斯。’”毛《大明》傳曰:“忱,信也。”《蕩詩》“其命匪諶”,傳雲:“諶,誠也。”按《爾雅·釋詁》:“訦,誠也。”又曰:“訦,信也。”郭注雲:“轉相訓也。”諶、忱字通,又通作“訦”,《韓詩·大明詩》作“天難訦斯”,《蕩詩》亦作“其命匪訦”,是也。 滌滌山川《說文·艸部》:“{艸ㄈ},艸旱盡也。從艸,俶聲。《詩》 曰:‘{艸ㄈ}々山川。’”今作“滌滌”。按毛傳雲:“滌滌,旱氣也。山無木,川無水。”兼川無水,則與蕩滌義近。《說文》所引或三家《詩》義,惜無可證耳。王應麟《詩考》亦作“俶”,是“{艸ㄈ}”之省也。《太平禦覽》引作“悠悠山川”。“悠”與“條”聲相近也。 古訓是式 《說文·言部》:“詁,訓故言也。從言,古聲。《詩》曰‘詁訓’。”按:此所引,舊說以為即《毛詩》所題“詁訓傳”也;則當雲“毛詩詁訓傳”,不得雲“《詩》雲詁訓”也。按:孔疏雲:“詁者,古也。古今異言,通之使人知也。”《釋文》雲:“故訓,舊本多作‘故’,今或作‘詁’,音古,又音故。”《詩·蒸民》傳:“古,故也。”古、詁音義通,此或引《蒸民》詩“古中是式”句而省其文耳;疑不能明,未敢定也。問:何以當雲“毛詩詁訓傳”,不當雲“《詩》曰詁訓”?按《說文》例,引經則言某經,引傳則雲某經某傳,如《春秋傳》、《春秋公羊傳》、《春秋穀梁傳》之類;其口說之義則曰“說”,如“《孝經》說”之類是也。引三《傳》,不第雲《春秋》;引《毛傳》,可第雲《詩》乎?又《釋文》雲:“舊本多作‘故’”,《漢書·藝文誌》:“《詩》有《魯故》、《齊後氏故》、《齊孫氏故》、《韓故》、《毛詩故訓傳》。”此不雲《毛詩》,則與三家《詩》何別?且《爾雅·釋詁》在《毛傳》之前,何獨引《毛傳》乎?知此為“古訓是式”之省文也。 蝥賊內訌 《說文·言部》:“訌,䜋也。從言,工聲。《詩》曰:‘蝥賊內訌。’”按:毛傳:“訌,潰也。”鄭箋:“訌,爭訟相陷入之言也。眾為殘酷之人,雖外以害人,又自內爭相讒惡。”《爾雅》作“虹”。虹,訌之借字也。《抑詩》雲:“實虹小子。”毛傳亦雲:“潰”是也。“潰”與“䜋”通,下解䜋字云:“䜋,中止也。《司馬法》雲:‘師多則人䜋。’”今經、傳“師䜋”之“䜋”均作“潰”,是潰、䜋通用之證也。然箋謂“爭訟相陷入之言”,則《說文》從言為正,知“陷入”、“潰散”義之展轉相生也。 不雲自頻 《詩·召旻》:“不雲自頻。”傳雲:“頻,厓也。”箋雲:“頻,當作濱。”或引劉向《列女傳》八作“不雲自濱”,雲鄭用魯《詩》改毛字,非也。《毛詩》自有“濱”字,《采蘋》“南澗之濱”,《北山》“率土之濱”,傳俱雲:“濱,厓也。”與“頻,厓也”同訓,則鄭義仍本之毛耳。蓋“濱”本當作“瀕”,《釋文》引張揖《字詁》雲:“瀕,今濱。”是“瀕”為“濱”之古字無疑也。《書·禹貢》“海濱廣斥”,《漢書·地理誌》作“海瀕廣瀉”。《詩》“南澗之濱”,《宋書·何尚之傳》作“南澗之瀕”,是皆仍用古字也。《漢書·王莽傳》、《白虎通·喪服》引《詩》“率土之濱”俱作“賓”。“瀕”之省作“頻”,猶“濱”之省作“賓”耳,何異乎?鄭恐後人不識古字,以今文易之,無他說也。又按《說文·沝部》雲:“頻,水厓,人所賓附。顰戚不前而止。從頁,從涉。凡頻之屬皆從頻。”又顰字雲:“顰,涉水顰戚。從頻,卑聲。”此皆瀕字之義也。無“濱”字,蓋許書偶脫。若無濱字,則“人所賓附”之義何著乎?蓋賓、頻同聲,故偏旁多通用也。 清廟 《詩序》:“《清廟》,祀文王也。周公既成洛邑,朝諸侯,率以祀文王焉。”鄭箋雲:“清廟者,祭有清明之德者之宮也,謂祭文王也。天德清明,文王象焉。故祭之,而歌此詩也。”《尚書大傳》曰:“古者,帝王升歌《清廟》之樂,大琴練弦達越,大瑟朱弦達越,以韋為鼓,謂之搏拊,何以也?君子有大人聲,不以鍾、鼓、竽、瑟之聲亂人聲。清廟升歌者,歌先人之功烈德澤也,故欲其清也。其歌之呼也,曰:‘於穆清廟。’於者,歎之也。穆者,敬之也。清者,欲其在位者遍聞之也。故周公升歌文王之功烈德澤。苟在廟中嚐見文王者,愀然如複見文王。”蔡邕《獨斷》雲:“《清廟》,一章八句,洛邑既成,諸侯朝見,宗祀文王之所歌也。”是伏生、蔡邕俱以《清廟》為祭文王詩,與傳、箋正合。惟休甯戴震《毛鄭詩考正》曰:“古字‘丕’通作‘不’。據《洛誥》是為成王七年周正之十二月戊辰,在新邑烝祭文、武之詩。周公相成王,朝諸侯,故鹹至廟助祭,詩中‘丕顯’頌文王,‘丕承’頌武王甚明。《書》曰:‘丕顯哉!文王謨。丕承哉!武王烈。’與《詩》通。”高郵王引之《經義述聞》曰:“《詩序》專謂祀文王,於經亦無明證。《書大傳》曰:‘於卜洛邑,營成周,改正朔,立宗廟,序祭祀,易犧牲,製禮作樂,一統天下,合和四海,而致諸侯。天下之悉來,進受命周公,而退見文、武之屍者,千七百七十三諸侯,皆莫不磬折玉音金聲玉色。然後周公與升歌而弦文、武。諸侯在廟中者,伋然淵其誌,和其情,愀然若複見文、武之身。’升堂而弦文、武,即《祭統》、《明堂位》所謂‘升歌清廟’,《樂記》所謂‘清廟之瑟,朱弦而疏越,一唱而三歎’者也。是漢初言《清廟》者,兼有既成洛邑,祭文、武之說,證以‘丕顯’、‘丕承’之文而益信矣。”鼒按:《洛誥》:“受命七年”,乃總計周公居攝之年。所謂烝祭乃謂封魯而祭,非謂成洛而祭。所謂史逸祝冊告周公其後者,舊說以為封伯禽之冊是也,則不得以為宗祀文王之詩。且《尚書大傳》所雲:“古者,帝王升歌清廟之樂,愀然複見文王”雲雲,在《咎繇謨》篇中,所以證“搏拊琴瑟,祖考來格”之說,言清廟言文王,初不及武王也。其雲“卜洛邑,營成周,升歌而弦文、武”者,在《洛誥》篇中,並言文、武,無明言清廟事也,則亦不得以《清廟》為烝祭文、武之詩。蓋《清廟》之詩之始作也,所以宗祀文王,但其後合祭文、武時,亦未嚐不升歌之耳。如此,則經典所言不合者,皆可會其通矣。必欲以一人之見,輕背傳、箋,恐未可據以為信也。戴震、王引之讀“不顯不承”為“丕顯丕承”,而證以《尚書》、《孟子》之“丕顯丕承”,信而有徵,其義則長於傳、箋矣。按:“不”即古“ぶ”字,《集古錄》、《博古》、《考古》二圖所載“不顯”,皆以“ぶ”字作“不”,其證也。但讀如“ぶ顯ぶ承”,不必以“ぶ承”二字遂以為兼祀武王耳。蓋“ぶ顯ぶ承”皆讚美功烈盛大之詞,訓“顯”為“明”,訓“承”為“讃”,皆是望文生義。引之曰:“顯非創造之詞,承獨為紹承之解,斯不類矣。”又雲:承“當讀為‘武王烝哉’之烝。《釋文》引《韓詩》曰:‘烝,美也。’《魯頌》‘烝烝皇皇’,毛傳曰:‘烝烝,厚也。’”鼒謂如王說,則《詩》雲:“文王烝哉”,“武王烝哉”,愈不必以“丕承”專屬武王矣。 清廟宗祀文王 《清廟》乃宗祀文王,非烝祭文、武之詩。以戴震、王引之說“丕承”為祀武王為謬,據所引《尚書大傳》駁之矣。因思西漢人俱以此為祭文王詩,不獨伏生、蔡邕說可據也,劉向《上災異封事》雲:“文王既沒,周公思慕歌詠文王之德。其詩曰:‘於穆清廟,肅雝顯相。濟濟多士,秉文之德。’”其下別引他詩言武王、周公之事,不言《清廟》頌武王也。王褒《四子講德論》雲:“昔周公詠文王之德,而作《清廟》,建為頌首。”亦不言武王也。 假以溢我 《說文·言部》:“誐,嘉善也。從言,我聲。《詩》曰:‘誐以溢我。’”按:《左·襄二十七年傳》作“何以恤我”。《廣韻》引《說文》作“誐以謐我”。今作“假以溢我”。毛傳曰:“假,嘉溢,慎”,與《爾雅·釋詁》文同。《集傳》曰:“‘何’之為‘假’,聲之轉也。‘┰’之為‘溢’,字之訛也。”按《爾雅》、毛傳訓“假”為“嘉”,與嘉善意合。《儀禮·覲禮》:“予一人嘉之。”注雲:“今文嘉作賀。”知“嘉”、“賀”音近也。“嘉”與“假”通用,“誐”之為“假”,音訓相近之字也。為“何”者,音近借之字也。王伯厚謂《詩》當亦有古今文,是也。又按《左傳》作“恤”,《廣韻》作“謐”,據《廣韻》知《說文》本作“謐”也,亦作“誐以諡我”。《大雅·文王·釋文》雲:“諡,慎也。”《爾雅·釋詁》雲:“溢,慎也。”又雲:“諡、溢、謐,靜也。”《尚書》“惟刑之恤哉”,《史記集解》引今文《尚書》作“惟刑之謐哉”,《史記》作“惟刑之靜哉”,蓋諡、溢、謐,皆形相近而聲之轉,故其義亦同。“誐以溢我”者,嘉善以甯靜我耳,是許氏說與毛傳同也。但鄭箋訓“溢”為“盈”,溢之言溢,為流散,收為收聚義。更相成則不必泥毛氏義耳。杜預注《左》,以經文字異,定為逸《詩》,不知古經文傳授不一,且形聲、借之例最博也。 磬筦將將 《說文·足部》:“{將足},行兒。從足,將聲。《詩》曰:‘管磬蹡蹡。’”段氏《說文注》據他書補字。《金部》:“鏘,《詩》曰:‘磬筦鏘鏘。’”阮氏《經籍纂詁》二十二下“將”字,亦雲:“《說文·金部》作‘磬筦鏘鏘。’”今《詩》作“將將”。陸氏《釋文》雲:“將,《說文》作‘{將足}’。{將足},行兒。”不雲《說文》又作“鏘”者,陸氏引《說文》多脫漏,未可據以定許氏書也。管與筦古人通用,鏘、蹡、鎗、瑲、鶬、蹌,古亦通用,“將”其借之省聲耳。《漢書·禮樂誌》作“磬管鏘鏘”,《荀子·富國篇》作“磬管瑲瑲”,《風俗通·聲音》弟二作“磬管鎗鎗”。緣漢以前經師口授,所本不一,其於六書借之法,通用最博,各據所見著之耳。“管”、“磬”字倒,與諸書微異,或亦三家《詩》也。 有嗿其饁 《說文·口部》:“嗿,聲也。從口,貪聲。《詩》曰:‘有嗿其饁。’”按毛傳雲:“嗿,眾貌。”必兼聲言,其義始備。 以薅荼蓼 《說文·蓐部》:“薅,拔去田艸也。從蓐,好省聲。{艸娠},籀文薅省。茠,薅或從休。《詩》曰:‘既茠荼蓼。’”今作“以薅”。按《廣韻》:“薅、茠、休”,並同。《爾雅·釋草》注:“以茠荼蓼。”《釋文》雲:“茠,本作薅,又作休。”《一切經音義》雲:“茠,本或作薅、休二形。”《國語》:“冀缺耨。”注雲:“耨,茠也。”又曰:“茠,或作薅,拔田草也。”與《說文》同。 玄鳥 《詩·玄鳥》箋雲:“天使鳦下而生商者,謂鳦遺卵,娀氏之女簡狄吞之而生契,為堯司徒,有功封商。堯知其後將興,又錫其姓焉。”《禮·月令》注雲:“高辛氏之出,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者。後王以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孔疏曰:“《殷本紀》雲:‘簡狄行浴,見玄鳥墜其卵,簡狄取吞之,因孕生契。’”又《中候契握》雲:“玄鳥翔水遺卵,娀簡狄吞之生契,封商。”後儒據毛傳“玄鳥至日,祀高禖”之文,斥康成妄信《緯候》、史遷之說,誠為論得其正矣。但謂緯書起於漢儒之偽造,此則不可。按:《呂覽·音初篇》:“有娀氏有二佚女,為之九成之台,飲食必以鼓。帝令燕往視之,鳴若諡。二女愛而爭搏之,覆以玉筐,少選,發而視之,燕遺二卵,北飛,遂不反。二女作歌一終,曰:‘燕燕往飛’,實始作為北音。”高誘注雲:“帝,天也。天令燕降卵於有娀氏,女吞之生契。”《楚詞·天問》雲:“簡狄在台嚳可宜?玄鳥致詒女何喜?”王逸注曰:“簡狄,帝嚳之妃也。玄鳥,燕也。詒,遺也。言簡狄侍帝嚳於台上,有飛燕墜遺其卵,喜而吞之,因生契者也。”當屈原時,楚先王之廟及公卿祠堂,圖畫天地山川神靈,琦瑋僪佹,及古聖賢怪物行事,已多妄誕不可知之言,豈至漢而始有乎?蓋孔子沒,而諸子百家之說紛然雜出;秦火而後,漢儒搜輯遺書,於是合金、銀、銅、鐵為一冶,而醇駁不能一致者始多矣。其見於諸經師之所采而入箋、注者,猶其可信者也。讀書者闕疑慎言,不必堯堯力辨其無,擇其可信者而信之:如《玄鳥》詩,則當從毛氏郊禖之說。如《月令》“高禖”,則當從蔡邕《章句》“同,猶尊也”、高誘《呂覽注》“郊、高音近”之說。又《尚書中候》雲:“玄鳥翔水遺卵,娀簡易拾吞,生契,封商。”注雲:“易,疑‘浴’。娀簡在水中浴而吞卵生契。後人當天應嘉,乃以水易為湯。”此妄說也。“易”為“狄”之或體字。“簡易”即“簡狄”也。《說文》:“逷,即古文逖。”《詩·瞻卬》“舍爾介狄”,《說文·辵部》作“舍爾介逖”。《書·牧誓》“逖矣西土之人”,《爾雅·釋詁》注作“逷矣西土之人”。《詩·泮水》“狄彼東南”,箋雲:“狄當作剔。”《韓詩》作“鬄彼東南”。是狄、易相通之證也。又簡狄作簡易凡數見:《史記·殷本紀·索隱》引舊本作“易”,又作“逷”;《漢書·古今人表》作“簡逷”;《淮南·墬形》作“簡翟”;皆音轉而字異,豈得以易為浴?並以水易為湯乎?湯從“昜”,非從“易”也。 景員維何 《毛詩·玄鳥》章:“景員維何。”傳雲:“景,大。員,均。”箋雲:“員,古文雲。河之言何也。”《釋文》雲:“員,毛音圓,鄭音雲。河,王以為河水,本或作何。”按:此鄭與毛異,王肅申毛以難鄭。《釋文》、《正義》兩存之也。鼒謂此傳“員,均”,與下《長發》章“幅隕既長”傳:“隕,均也”正同。從毛義則當讀為幅隕之“員”,從鄭義則讀如“雲”。蓋員是古字,雲是今字。《尚書·秦誓》:“若弗員來”,衛包始改為“雲來”。《鄭風》:“聊樂我員”,《釋文》:“本亦作雲。”知員為雲之古字無疑矣。然毛傳既雲“員,均”,則從毛傳,當如《正義》所言:“殷王之政甚大均矣,維如河之潤物然,無不霑及也。”鄭箋既謂“古文雲”,則從鄭箋,當如《正義》所言:“諸侯大至”,“所言維何乎”。今《正義》申毛說,於“殷王之政甚大均,如河潤物”之上,又加“此眾多諸侯,其辭皆雲”九字。是混鄭義於毛傳中,顛倒錯亂之甚矣。鼒謂康成箋《詩》,其與毛異義者,皆三家《詩》舊有此說也。又,《廣雅·釋水》雲:“河,何也。”是河、何義同。《水經注》引《春秋說題詞》:“河之言荷也”,荷與何同。《詩》“河水洋洋”,《楚詞注》作“何水油油”。又《童子逢盛碑》:“無可奈何。”《吳仲山碑》:“感痛奈何。”《隋開皇龍藏寺碑》猶雲:“彼亦河人也。”則唐以前,“河”、“何”字多通。開成石經《公羊·文四年傳》:“其謂之逆婦薑於齊何”,河作何,《爾雅》:“何鼓謂之牽牛。”河作何,萬季野《石經考》以為誤。鼒謂《九經》古文當時必猶有存者,未必盡誤也。不得以劉句之言,棄同瓦缶。 [book_title]卷五 三禮 芹菹《說文·艸》:“菦,菜,類蒿。從艸,近聲。《周禮》有 菦菹。”今作“芹”。按:唐《石經》暨諸本同作“芹”。《釋文》雲:“《說文》作菦”,是許所見古文作菦。 黑羔裘 羊皮裘,古有貴有賤。《周禮》:“掌為大裘,以共王祀天之服。”鄭司農雲:“大裘,黑羔裘。服以祀天,示質。”又黑羔裘通乎上下,諸侯視朝及卿大夫等同用黑羔裘。《玉藻》雲:“羔裘緇衣以裼之。”鄭注《論語》雲:“緇衣羔裘,諸侯視朝之服是也。”是古以黑羔裘為重也。《爾雅》:“牡分。”郭注謂:“吳羊白羝。”“牝牂”,毛傳:“牂羊,牝羊也。”《說文》雲:“分,牂羊也。”“牂,牡羊也。”許氏以白羊統名牂羊,故以分為牂羊也。古以牂羊之裘為惡衣,故《墨子·兼愛篇》雲:“晉文公好士之惡,故文公之臣皆牂羊之裘。”是古以黑羔裘為貴,白羊裘為賤。今吏胥、牙儈、臧獲之人皆服黑羊裘,是以古朝祭之服,為賤者衣也。 瑁 《說文·玉部》:“瑁,諸侯執圭朝天子,天子執玉以冒之,似牂冠。《周禮》曰:‘天子執瑁四寸。’從玉、冒,冒亦聲。目,古文省。”今作“冒”。按:鄭注:“名玉曰冒者,言德能覆蓋天下。”若本瑁字,不必言名玉曰冒矣。然按《白虎通》:“瑞贄,瑁之為言冒也。上有所覆,下有所冒。”《書·顧命》亦作瑁。知瑁、冒義同,而許、鄭所見本異耳。 攻駒 《周禮》:“攻駒。”鄭司農雲:“謂騬之。”《說文·馬部》雲:“騬,犗馬也。”今謂之“扇”。《五代史·郭崇韜傳》,崇韜素嫉宦官,嚐謂繼岌曰:“當盡去宦官,至於扇馬亦不可騎。”“扇”字僅見於此。偶讀王念孫《廣雅疏證》,徵引詳博,用錄之於左。《釋獸》雲:“桀、曷、羯、巿、豶、猗、孱刂、攻,曷也。”《疏證》雲:“《說文》:‘桀,犗馬也。’‘犗,桀牛也。’《玉篇》:‘犗,加敗切。’犗之言割也,割去其勢,故謂之犗。《莊子·外物篇》五十:‘犗以為餌。’郭象雲:‘犗,犍牛也。’犍與曷同,其聲轉則為羯。《說文》:‘羯,羊羖犗也。’《急就篇》雲:‘牂、羖、羯、夷、兆、旦、俞。’注雲:‘羖之犗者為羯,謂虔刂虔刂也。’《史記·貨殖傳》:‘羯、夷不均。’徐廣注雲:‘羯、夷皆健羊也。’按:健當為犍字之誤也。《廣韻》:‘巿,古羊也。’古與羖同。《眾經音義》卷五引《三倉》雲:‘羖,羯也。’《爾雅》說豕雲:‘<豕>,豶。’《說文》:‘豶,夷豕也。’《大畜·六五》:‘豶豕之牙。’劉表注雲:‘豕去勢曰豶。’《說文》:‘猗,犗犬也。’《釋言》:‘孱刂,攻也。’曹憲音:止善、鋤限二反。《廣韻》:‘孱刂,以槌去牛勢也。’孱刂之言钅亶也。《說文》:‘钅亶,伐擊也。’《玉篇》:‘之善切,割也。’今俗語謂去畜勢為扇,即孱刂聲之變轉矣。《周官·校人》:‘頒馬,攻特。’鄭眾注雲:‘攻特,謂騬之。’曷曹憲音:居言切。字或作犍,或作虔刂。《眾經音義》卷十一引《通俗文》雲:‘以力去陰曰虔刂。’卷十四引《字書》雲:‘犍,割也。’《廣韻》:‘虔刂,以刀去牛勢也。’虔刂之言虔也。《方言》:‘虔刂,殺也。’義與割通。今俗謂牡<豕者>去勢者曰犍,<豕者>聲如建。” 九藪 《說文·艸部》:“藪,大澤也。從艸,數聲。九州之蔞:楊州,具區;荊州,雲構;豫州,甫田;青州,孟諸;沇州,大野;雝州,弦圃;幽州,奚養;冀州,楊紆;并州,昭餘。祁,是也。”此引《周禮·夏官·職方氏》而省其文也。今本楊作揚,夢作瞢,甫作圃,孟作望,沇作袞,雝作雍,圃作蒲,奚作貕。按:《爾雅·釋地》雲:“兩河間曰冀州,河南曰豫州,河西曰雝州,漢南曰荊州,江南曰揚州,濟河曰兗州,濟東曰徐州,燕曰幽州,齊曰營州。”又雲:“魯有大野,晉有大陸,秦有楊陓,宋有孟諸,楚有雲夢,吳越之間有具區,齊有海隅,燕有昭餘祁,鄭有圃田,周有焦穫。”較此,則有徐州、營州,無青州、并州;有大陸、海隅、焦穫,無弦蒲、貕養。楊陓,疑即楊紆,而屬雍州。《呂氏春秋》、《淮南子》所載九藪,無大野、焦穫,而以趙之钜鹿、晉之大陸,分為二藪,均與《說文》異,知所引為《周禮》也。《說文》無兗字,《口部》:“{八口},讀若沇州之沇,九州之渥地也。故以沇名焉。”“沇,水出河東東垣王屋山,東為泲。從水,允聲。”《釋名·釋州國》雲:“兗州,取兗水以為名也。”《史記》作“濟河惟沇州。”鄭司農雲:“弦或為洴,蒲或為圃。”知司農所見古文無作圃者。今《說文》皆李燾、徐鉉之本,或非許氏原文,從司農作“蒲”,近是。《爾雅疏》引《地理誌》雲:“汧山,北蒲穀鄉、弦中穀、雍州藪。”則當如司農注釋為“弦之蒲”也。“貕養”注雲:“杜子春讀貕為奚。”知古文本作“貕”,《說文》從杜氏易之也。餘當作餘,《爾雅》曰:“燕有昭餘祁。”《淮南子》作“燕之昭餘”,無祁字。金壇段玉裁《周禮漢讀考》亦雲:“徐鍇本《說文》作昭餘祁。”按作“餘”是也。 石室 《說文·示部》:“祏,宗廟主也。周禮有郊宗石室。一曰:大夫以石為主。從示,從石,石亦聲。”此引經解本字也。今《周禮》無此句,段玉裁曰:謂周有此禮耳,非謂經有此文也。 五歲一禘三歲一祫 《說文·示部》“禘”字下,引《周禮》曰:“五歲一禘。”“祫”字下,又引《周禮》曰:“三歲一祫。”今《周禮》無此語,邵晉涵曰“疑此《禮緯》之文”是也。《詩·宮》、《禮·王製》《正義》俱引《禮緯》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宋庠《國語補音》亦引《禮緯》曰:“三年一祫,五年一禘。”孫瑴《古微書》載《禮稽命徵》文相同,無作“歲”字者。《禦覽》、《初學記》、《藝文類聚》引許氏《五經異義》曰:“三歲一祫,此周禮也。五歲一禘,疑先王之禮也。”亦作“歲”,不作“年”,則或叔重別據他書,故兩書均作歲字也。 祃 《說文·示部》:“祃,師行所止,有慢其神,下而祀之,曰祃。從示,馬聲。《周禮》曰:‘祃於所征之地。’”按今《周禮》無此文,出《禮記·王製》。《周禮》“祃”字皆作“貉”。《大司馬》:“有司表貉。”司農注雲:“祃謂師祭也。”《詩·桓·序》箋:“類也,祃也。”疏雲:“祃,《周禮》作貉,又或為貊字,古今之異也。” 鉶毛牛藿羊苦豕薇 《說文·艸部》:“苄,地黃也。從艸,下聲。《禮記》:‘鈃毛:牛,藿;羊,苄;薇。’是。”今公食大夫《禮記》“鈃”作“鉶”,“苄”和“苦”。按《禮記》“鈃羹”,《釋文》雲:“鈃,本又作鉶。”《詩·宮》傳、《采蘋》箋、《釋文》並雲“鈃又作鉶”。是鈃、鉶通也。鄭注雲:“今文苦為苄。”今文者,高堂生所傳之本也。古文者,魯恭王壞孔子宅,得亡《儀禮》五十六篇,其字皆以篆書之也。鄭注參用古今文。從今文而不從古文者,則今文大書,古文附注;從古文而不從今文者,則古文大書,今文附注。凡鉶芼之用“苦”者三見:《士虞禮記》、《特牲饋食禮記》,並此而三,鄭皆附注雲:“今文苦為苄。”又雲:“苄乃地黃,非也。”賈公彥疏雲:“非者,以其與薇、葵等菜為不類。”故知非也,是苦、苄義難通,當是音相近而字訛,《詩》雲:“采苦采苦,首陽之下”,苦、下為韻,是音近也。 醋酢 《說文》雲:“醋,客酌主人也。從酉,昔聲。”“酢,僉也。從酉,乍聲。”又雲;“酸,酢也。從酉,聲。關東謂酢曰酸。”“胾,酢漿也。從酉,聲。”“僉,酢漿也。從酉,僉聲。”古經典有酢為醋者,自唐以後,始互誤,以酢為酬醋字,反以醋為酢字,時俗相承,幾於夢夢,賴古人書籍具在,可考而知也。按《玉篇》雲:“醋,報也。進酒於客曰獻,客答主人曰醋。”“酢酸也。”《儀禮·士虞禮》、《特牲饋食禮》:“屍以醋主人。”注雲:“醋,報也。”又“有司徹屍以醋主婦”。注雲:“今文醋曰酢。”《易·係辭》:“可與酬酢。”《釋文》雲:“京本作醋。”是“醋”為本字,“酢”為音轉借字。故《特牲饋食禮》古文亦作酢,展轉借,故並作為酢。《禮記·少儀》:“介爵、酢爵、僎爵,皆居右。”注雲:“酢或為作”,是也。然以酢為酬酢字古人有之,至以醋為酢漿字,則唐以前實未之有,自《唐韻》妄作也。按應劭《漢官儀》:“光武封泰山,上壇見酢梨酸棗。”史遊《急就篇》:“酸鹹酢淡辨濁清。”又庚信《小園賦》:“棗酸梨酢。”《隋唐·酷吏傳》:“長安語曰:‘甯飲三鬥酢,不見崔宏度。’”是周、隋間人,尚未有以醋為醬醋字者。今人承《唐韻》之訛而不之辨,不可也。 恭敬撙節 《曲禮》“恭敬撙節”之撙,注雲:“撙,猶趨也。”疏雲:“節法度也,言恒趨於法度也。”撙字古亦訓聚,段玉裁雲:“趨,同趣。音促,疾也。非趨走之趨。”鼒謂:趨、趣、促一聲之轉,聚字亦有促、疾之意,故馳驟之驟,從馬,聚聲也。錢氏大昕曰:“撙當為尊刂,《說文》雲:‘尊刂,減也’”,是也。《說文》無“撙”字。 不離禽獸 按《淮南·汎論訓》雲:“猩猩知往而不知來。”高誘注雲:“《禮記》曰:‘猩猩能言,不離走獸。’”今《禮記》作“禽獸”。按陸德明《禮記釋文》雲:“禽,盧本作走。”高所引與盧植本同。 若不得謝 《曲禮》:“若不得謝。”注雲:“謝,猶聽也。君必有命,勞苦辭謝之;其有德尚壯,則不聽耳。”疏雲:“謝,猶聽許也。君若許其罷職,必辭謝雲:‘在朝日久,劬勞歲積。’是許其致仕也。”鼒謂:謝不可訓聽。注:“謝八成聽也”,當作“得謝,猶聽也”。《說文·言部》雲:“<謝矢>,辭去也。”《玉篇·言部》雲:“謝,辭也,去也。”《廣雅·釋詁》二:“謝,去也。”《漢書·陳餘傳》集注引晉灼雲:“以辭相告曰謝。”《蒯通傳》注雲:“謝,謂告辭也。”楚詞《橘頌》、《招魂》、《大招》王逸注並雲:“謝,去也。”今官府有告病、告老、告假之例去官,曰謝事。則謝字訓告、訓去,俱可。勞苦辭謝之說,殊迂。 恒言不稱老 《曲禮》:“恒言不稱老。”注雲:不稱老,“廣敬”。疏雲:“老是尊稱,稱老是己自尊大,非孝子卑退之情。”黃勉齋雲:“教人子對父母,常言須避老字。一則傷父母之心,一則孝子不忍斥言,非謂人子自身稱老也。”勉齋意欲求深,故以注、疏為不然,其實注、疏為不然,其實注、疏之說不可易也。《坊記》雲:“父母在不稱老,言孝不言慈。閨門之內,戲而不歎。”陳澔《集說》曰:“古人所以斑衣如戲者,欲安父母之心也。”又王伯厚《困學紀聞》釋此節,引漢胡廣年已八十,繼母在堂,言不稱老為證,與注、疏義同。 視於無形聽於無聲 宋儒說經,往往為理學所蒙溷,如《曲禮》:“視於無形,聽於無聲。”鄭注雲:“視、聽恒若親之教使已然。”簡切有味,真西山謂是“戒慎不睹,恐懼不聞”,抑何迂闊可知。 入戶奉扃 《曲禮》:“入戶奉扃。”《釋文》引何注雲:“扃,關也。”又雲:“扃,門扇上鐶鈕。”《正義》雲:“禮有鼎扃,所以關鼎。今關戶之木與關鼎相似,亦得稱扃。凡當奉扃之時,必兩手向心而奉之;今入戶,雖不奉扃木,以其手對戶若奉扃然,言恭敬也。”此與“扃,關也”義同,較“門扇鐶鈕”之義為確矣。按《呂覽·君守》、《淮南·主術》並雲:“中欲不出謂之扃,外欲不入謂之閉。”《說文·戶部》雲:“扃,外閉之關也。”《門部》雲:“關以木橫,持門戶也。”《左氏宣十二年傳》:“脫扃。”服虔注雲:“扃,橫木校輪間。一曰,車前橫木也。”《文先·西京賦》:“旗不脫扃。”薛注雲:“扃,關也。謂建旗車上,有關製之,令不動搖曰扃。”無雲“門扇上鐶鈕”者。 奉席如橋衡 《曲禮》:“奉席如橋衡。”注雲:“所奉席,頭令左昂右低,如有首尾聲然。橋,井上桔槔,衡上低昂。”鼒謂:此康成衣於古訓。《莊子·天地》:“其名為槔。”《釋文》雲:“本又作橋。”司馬注雲:“桔槔也。”又《說苑·文質》雲:“為機重其前,輕其後,命曰橋。”《淮南·本經》:“橋直,植立而不動。”注雲:“橋,桔槔上衡也。”衡與橫通,取於平者如:上衡、中衡,取於橫者如“夏而楅衡”。經籍如此者難可枚舉。蓋衡、橫音義並同。《匡謬正俗》曰:“衡即橫也。”不勞借音是也。胡銓、應鏞、朱申之徒,妄以橋梁、權衡為訓。胡謂:“‘如橋衡’,取中平而兩頭下。”應謂:“‘橋橫’,於水至平,而橋之橫木尤平。奉席者正平無欹,其狀亦然。”朱申謂:“如橋,言高;如衡,言平。”不如古橋梁未有名橋者。禹“山行乘橋”,字亦作“檋”,直轅車也。殷紂“钜橋之粟”,積粟倉也。其名梁為橋者,則自秦昭王作河橋始。蓋橋字從木,與槔字音相近,故亦轉為槔。其名粱為橋者,亦象其形而轉名之。今訓《禮經》者,將依於古訓乎,亦依秦以後之言乎?則改之者,妄也。又寶應劉台拱《經傳小記》謂鄭注“井上桔槔”,遠而不切。橋,當即《士昏禮》“笄,緇被纁裏,加於橋”之橋。其言曰:“《士昏禮》‘笄,緇被纁裏,加於橋’。注雲:‘橋,所以屐笄,其製未聞。’據經雲:‘奠於席’,則橋蓋設於席上者,取譬於近也。橋以木為之,奉席欲其平正,故謂若橋之橫。”此義實優於“桔槔”之訓,但曰“其製未聞”,則無可與質耳。 萲拜 《曲禮》:“介者不拜,為其拜而萲拜。”注:“萲則失容節。萲,猶詐也。”疏雲:“萲,挫也。戎容暨暨,著甲而屈拜,則坐損其戎威之容也。一雲:萲,詐也。言著鎧而拜,形儀不足,似詐也。虛作矯萲,則失容節,是萲猶詐也。”《釋文》雲:“萲,挫也。盧本作蹲。”朱子曰:“萲,猶言有所枝拄,不利屈伸也。為字讀平聲。解者謂介者之不拜,非全不拜也;特其所為拜者,直其身不俯其首,若有所枝拄而不得屈伸者然。《左傳》‘三肅使者’,此萲拜,即肅拜也。”按《周禮》:“九:九曰肅。”司農注雲:“但俯下手,今時撎是也。介者不拜,故曰為事之故,敢肅使者。”疏雲:“‘賓客入門有撎。’入門之法,推手曰揖,引手曰撎。”又引《左·成十六年》雲雲。是肅拜即揖拜之一證也。又按《僖三十三年公羊傳》:“子揖師而行。”何休學雲:“揖其父於師中,介胄不拜,為其拜如蹲。”疏雲:“出《曲禮》上篇,彼文蹲作萲字。《少儀》亦雲:‘介者不拜’,鄭注雲:‘軍中之拜,肅拜是也。’”據《公羊》注、疏所雲,是肅拜即揖之二證也。又按《儀禮》“賓客入站,撎入門”。《曲禮》雲:“肅客而入。”是肅拜即揖之三證也。今雲其所為拜者,直其身不俯其首,若有所枝柱而不利屈伸者。然試思直其身不俯其首,有此拜法乎?古人為此不可成拜禮也。故曰如此則萲矣。萲字從莝,從攵。《說文》解“攵”字雲:“行遲曳攵,象人兩脛有所躧也。”與“蹲”字義近。合盧植、何休說觀之,知萲乃蹲之俗字,有挫曲不成禮之義,難於形容又以為如蹲耳。《說文·新附》:“萲字,省艸作爰,從坐,從攵。”坐而“兩脛有所躧”,則直是蹲之象形字耳,安得雲“萲拜即肅拜乎?”鄭以為猶詐者,蓋軍中無拜禮,而忽下拜,跡似於詐。此詐字,與《左傳》“偽固而授之末”義相近也。然此為鄭之餘義,自以“失容節”為正解也。蓋肅拜之禮漢初猶存,《史記·條侯世家》:“亞夫持兵,揖曰:‘介胄之士不拜,請以軍禮見。’”此即《周禮》注所謂“持節持戟,身倚之以拜”者,皆軍中拜也。《公羊·成二年》鞍之戰,獲齊侯,“晉郤至,投戟逡巡,再拜稽首”。軍中得拜者,將軍不介胄時,有拜法也。援據各書,“肅拜”定為今之“揖”無疑,而杜元凱《左傳》注雲:“肅手至地”,大謬矣! 國中以策彗┰勿驅塵不出軌 漢以前,經文字多以聲音改字。蓋聲音在文字之先,因聲音而文字生,因文字而訓詁生,有於文字中求其義不得者,就其聲音之轉求之,則得矣。如《韓詩》“密勿”即“黽勉”之轉音,《論語》“文莫”,劉台拱以為亦“黽勉”之轉音,是也。鼒按《曲禮》雲:“國中以策彗┰勿驅,塵不出軌。”鄭注曰:“┰勿,搔摩也。”此亦因聲音而文字異也。蓋“┰”為“搔”之入音,“勿”為“摩”之入音,陸德明《釋文》雲:“┰,蘇役反。勿音沒”是也。以《釋文》推之,知唐以前無有與鄭異說者,但孔穎達疏雲“┰勿者,以策微近馬體,不欲令疾也。但仆搔摩之時,其形狀┰勿然。”分“搔摩”與“┰勿”為二,“┰勿”始為不可解之詞。此自疏之誤,非注意敢。至元吳草盧讀“彗┰”為句,“勿驅”二字為句。明姚舜牧更為之說曰:“彗,掃也。┰,恤也。彗掃而加存恤焉。勿急策以驅前。”淺儒妄語,不直一笑。鼒謂“┰勿”、“搔摩”一聲之轉。偶為全椒金君禺穀望欣、寶應劉君楚楨寶柟言之,禺穀、楚楨謂:“此草盧說為長。上文雲‘入國不馳’,此字得驅?且驅矣,安得塵不出軌?自以勿驅為是也。”鼒按:《說文》:“驅,馬馳也。”“馳,大驅也。”馳為大驅,則驅馬馳也。當是較行加疾,較馳稍緩,而執策者已有馳之之意耳。故上文“執策分轡,驅之五步而立。”鄭注雲:“調試之。”疏雲:“驅之者分轡既竟,而試驅行之也。”又雲“車驅而騶”。此皆國中之驅與馳自異。馳字有弛義,直前不顧;驅則不然。故《載馳》之詩,上雲:“載馳載驅,歸言衛侯。”下雲:“驅馬悠悠,言至於漕。”“載馳載驅”,謂將馳驅以言衛侯,急辭也。下雲“驅馬悠悠”者,謂道路悠遠,不可即至,辭稍緩矣。故“以策彗┰勿驅”者,謂┰勿驅之,非遽驅之也。下雲“塵不出軌”,正以足“┰勿驅”之義,且以明“┰勿驅”之法。蓋古者禦為六藝之一,疾、徐、緩、急,皆有法度,所謂“鳴和鶯、逐水曲、過君表、舞交衢、逐禽左”,如組而如舞者,原非粗莽人役所為,且即以今驅車之法驗之,其在國中之驅,與郊外之驅,猶可察而微會之也。申明前說,他日質之禺穀、楚楨以為何如也。己亥六月二十四日。 子卯不樂 《檀弓》:“子卯不樂。”注雲:“紂以甲子死,桀以乙卯亡,王者謂之疾日,不以舉樂為吉事,所以自戒懼。”陸德明《釋文》雲:“賈逵雲:‘桀以乙卯日死,受以甲子日亡,故以為戒。’鄭同。《漢書》翼奉說則不然。張晏雲:‘子刑卯,卯刑子,相刑之日,故以為忌。而雲夏、殷亡日,不推湯、武以興乎?’”孔疏引鄭司農注《春秋》,以為“五行子卯自刑”。鼒謂此以翼奉、司農說為是。按:翼奉上封事曰:“北方之情,好也;好行貪狼,甲子主之。東方之情,怒也;怒行陰賊,亥卯主之。貪狼必待陰賊而後動,陰賊必待貪狼而後用,二陰並行,是以王者忌子卯也。《禮經》避之,《春秋》諱焉。”孟康注曰:“水性觸地而行,觸物而潤,多所好則貪而無厭,故為貪狼也。”“木性受水氣而生,貫地而出,故為怒。以陰氣賊害土,故為陰賊也。”李奇注曰:“北方陰也,卯又陰賊,故為二陰,王者忌之,不舉樂。”按:此即八卦以陰為凶之義也。張晏曰:“夏、殷亡日,不推湯、武以興乎?”《北史》拓跋珪亦雲:“紂以甲子亡,武王不以甲子興乎?”是亦無足忌也。 叔譽即叔向 《檀弓》:“趙文子與叔譽觀乎九原。”《正義》曰:“知叔譽是叔向者,按《韓詩外傳》雲:‘趙文子與叔向觀於九原’,故知叔譽是叔向也。”不引《國語》“趙文子與叔向遊於九原”,而引《韓詩外傳》,可謂疏矣。 [book_title]卷六 三禮 還反 “還反”,《呂覽》作“還乃”。按惠氏棟《九經古義》雲:“《穆天子傳》雲:‘天子還反。’還反連文,月令是也。”鼒謂棟說非也。《正義》曰:“還乃行賞”,“孟秋”雲:“還乃賞”,“孟冬”雲:“還乃賞”,是四時皆作“還乃”也。《釋文》亦出“還乃”,《石經》亦作“還乃”。又《後漢書·郎顗傳》章懷太子注:“《禮記》:正月,迎春於東,還乃賞公卿、諸侯、大夫於朝。”是唐時所見本皆作乃也。按前後文“乃齊”、“乃命”、“太史乃以元日”、“乃擇元辰”、“乃修祭典”與引“乃賞”正相承為文,不得據《穆天子傳》說《戴記》也。作“反”者,形近之訛也。《列子·周穆王》篇:“乃居南郭。”《釋文》雲一作“反”,知亦形近之訛也。 宿離不貸 “宿離不貸,毋失經紀”,《呂覽》作“宿離不忒,毋失經紀。”按康成注:“離讀如儷偶之儷。‘宿離’謂其屬馮相氏、保章氏掌天文者,相與宿偶,當審候伺,不得過差也。‘經紀’謂天文進退度數。”孔氏穎達疏曰:“謂馮相、保章同宿配偶。”高誘雲:“忒,差也。星辰宿度,司知其度。”蔡邕《章句》雲:“宿,日所在。離,月所曆。”按“宿離”之義,高、蔡優於鄭、孔。日躔,每日一度,故曰在。月,每日經十三度,故曰曆。又徐司曾雲:“宿謂守其次,離謂雲其次。”其義亦通。又按《說文》貸、忒俱“{代心}”之借字也。{代心},失常也。忒,更也。失常即過差。《張表碑》:“糾剔荷{代心}。”知{代心}為本字。忒訓更,更與失常義近,音義俱近,故通用。忒、貸為偏旁借之字。又,字從“代”,亦有更義。又省借貣,故《洪範》:“衍忒”,《史記·衛世家》作“衍貣”也。《禮·緇衣》:“其儀不忒”,《釋文》雲:“本亦作貳。”疑“貳”即“貣”形近之訛也。 措之於參保介之禦間 “措之於參保介之禦間”,《呂覽》作“措之參於保介之禦間。”按康成注:“保介,車右也。置耒於車右與禦者之間,明己勸農,非農者也。人君之車必使衣甲居右而參乘,備非常也。保猶衣也。介,甲也。”孔穎達疏曰:“於時,天子在左,禦者在中,車右在右,置耒於參、禦之間,明己勸農出,不當王前,明王身實非農也。”高誘注:“保介,副也。禦,致也。擇善辰之日,載耒耜之具於藉田,致於保介這間,施用之也。”按:此以鄭義為優。車右及禦人皆參乘,天子在左,禦者居中,車右在右,以三人故曰參,如高說則參字為贅;且訓禦為致,則與措字、參字意相觸,亦為不詞。又鄭訓介為甲,與箋《詩》同。朱子以保介為農官之副,則不得為車右矣。或以祈穀為農官事,故偶參車右。孔氏《正義》本“之禦間”作“禦之間”,段玉裁校本從之。蔡雲曰:“班氏《東京賦》:‘介禦間以剡耜。’介禦連文之證也。” 躬耕帝籍 “躬耕帝籍”,《呂覽》作“躬耕帝籍田”。按康成注:“帝籍,為天神借民力所治之田。”高誘注:“躬,親也。天子籍田千畝,以供上帝之粢盛,故曰帝籍。”按:鄭、高俱以帝籍為天神上帝。鄭訓籍為借,本《孟子》“助者,藉也”為義。胡詮引臣瓚注謂“藉,蹈藉也”。本以躬藉為義,不得以借為稱。又以躬耕為帝王盛典,藉為典籍。張虙又以帝籍為即周官之王藉。俱非。又按徐氏《初學記》引蔡氏《章句》“籍”作“耤”,雲:“天子耤田千畝,以供上帝之粢盛,借人力以成其功,故曰帝耤。”又《說文》雲:“耤,帝耤千畝也。古者使民如借,故謂之耤。”知“耤”為本字。《釋文》作“藉”,《正義》作“籍”,皆借字也。又應邵《風俗通義》亦雲:“古者使民如借,故曰籍田。” 卿諸侯九推 “卿、諸侯九推”,《呂覽》作“卿、諸侯、大夫九推”。按高誘注:“禮以三為文,故天子三推,謂一發也。《國語》曰:’王耕一發,班三之。‘班,次也。謂公卿大夫各三,其上公三發,卿九發,大夫二十七發也。”又案上下文俱有大夫,此當以《呂覽》為是。《戴記》偶脫也。虞世南《北堂書鈔》引蔡氏《章句》作“諸侯九推”,無卿字。 草木萌動 “草木萌動”,《呂覽》作“草木繁動”。高誘注:“繁,眾。動,挺而生地。”按繁、萌音義迥別,無可通,此自《戴記》、《呂覽》義各別也。《逸周書·時訓解》亦作“草木萌動”。 王命布農事 “王命布農事”,《呂覽》作“王布農事”。按:下句即“命田舍東郊”,則此“命”字疑是衍文,《呂覽》為正。 審端經術 “審端經術”,《呂覽》作“審端徑術”。按康成注:“術,《周禮》作遂。夫間有遂,遂上有徑。遂,小溝也。步道曰徑”。高誘注:“端正其徑路,不得邪行敗稼穡也。”衛氏《集說》、陳樂《集說》俱作“徑”。宋本注、疏作“經”。經、徑古人借通用。《左傳》“趙衰以壺飧從徑”。《釋文》雲:“讀徑為經。”《史記·高祖本紀》:“高祖被酒夜徑澤中。”《索隱》曰:“徑,舊音經。”《楚詞·招魂》:“經堂入奧。”注雲:“經亦作徑。”知經、徑古通也。“術”之作“遂”,亦音近借。 則雨水不時 “則雨水不時”,《呂覽》作“則風雨不時”。按康成注:“巳之氣乘之也。四月於消息為乾。”孔穎達疏曰:“此風雨不時者,謂風雨少,不得應時。所以風雨不應時者,以孟春建寅,其宿直箕星,箕星好風。孟春行夏令,寅氣不足,故風少,巳來乘之。四月純陽用事,純陽來乘,故雨少。雲四月於消息為乾者,陽生為息,陰死為消,十一月至四月為息,言萬物得陽氣蕃息;五月至十月為消,言萬物得陰氣消盡。凡孟月失令,是三時孟月之氣乘之;仲月失令,則仲月之氣乘之;季月失令,則季月之氣乘之。以同為孟、仲季,氣情相通,如其不和,則迭相乘入。”穎達不疏“為乾”,此即孟氏《易》“卦氣”之說也。按孟氏《卦氣圖》,以坎、離、震、兌,為四正卦,餘六十卦,卦主六日七分,合周天之數。內辟卦十二卦,謂之消息卦。乾盈為息,坤虛為消。其實乾、坤十二畫也。息卦六:複、臨、泰、大壯、、乾也。十一月為複,ⅱⅲ複之初爻,即乾之第一畫也。十二月為臨,ⅱⅷ臨之二爻,即乾之第二畫也。正月為泰,ⅱⅰ泰之三爻,乾即之第三畫也。二月為大壯,ⅲⅰ大壯之四爻,乾之第四畫也。三月為,ⅷⅰ之五爻,乾之第五畫也。四月為乾,ⅰⅰ六爻皆陽,老陽之卦也。消卦六:後、遯、否、觀、剝、坤也五月為後,ⅰⅳ後之初爻,坤之第一畫也。六月為遯,ⅰⅶ遯之二爻,坤之第二畫也。七月為否,ⅰⅱ否之三爻,坤之第三畫也。八月為觀,ⅳⅱ觀之四爻,坤之第四畫也。九月為剝,ⅶⅱ剝之五爻,坤之第五畫也。十月為坤ⅱⅱ六爻皆陰,老陰之卦也。十二卦謂之辟卦,辟者君也,雜卦為臣。複為辟,而未濟、蹇、頤、中孚屬焉。臨為辟,而屯、謙、睽、升屬焉。泰為辟,而小過、蒙、益、漸屬焉。大壯為辟,而需、隨、晉、解屬焉。為辟,而豫、訟、蠱、革屬焉。乾為辟,而旅、師、比、小畜屬焉。後為辟,而大有、家人、井、鹹屬焉。遯為辟,而鼎、豐、渙、履屬焉。否為辟,而恒、節、同人、損屬焉。觀為辟,而巽、萃、大畜、賁屬焉。剝為辟,而歸妹、無妄、明夷、困屬焉。坤為辟,而艮、既濟、噬嗑、大過屬焉。君臣共六十卦,六六三百六十爻,主一歲三百六十日。其坎、離、震、兌四正卦,四六二十四爻,主二十四氣,十五日成一氣,五日為一候,二十四氣共得七十二候也。明乎此,而月令可指諸掌矣。 草木蚤落國時有恐 “草木蚤落,國時有恐”,《呂覽》作“草木早槁,國乃有恐”。按康成注:“蚤落,生日促。有恐,以火訛相驚。”高誘注:“春,木也。夏,火也。木德用事,法當寬仁;而行火令,火性炎上,故使草木槁落,不待秋冬。故曰天氣不和,國人惶恐也。”孔穎達疏曰:“火訛相驚,以巳來乘,寅巳為火,故火來也;寅為天漢之津,火雖欲來而畏水,終竟不來;但訛言道火,相恐動也。”按:早槁為巳火,義較蚤落為長,此《呂覽》為正也。 犬風暴雨總至 “犬風暴雨總至”,《呂覽》作“疾風暴雨數至”。按《爾雅》:“扶搖謂之犬。”謂風之回轉也,故雲回風為犬。又按《楚詞·雲中君》:“犬遠舉兮雲中。”王逸注雲:“犬,去疾貌。”《漢書》注“犬風”俱雲“疾風”,則犬與疾義同。疑古《禮經》本作“犬風”,《呂覽》以訓詁字改之,如《史記》引《尚書》例也。“總”之為“數”,例亦同此。《詩·魚麗》傳:“庶人不數罟。”疏雲:“集本總作緵,依《爾雅》定本作數,義相通也。” 桃始華 “桃始華”,《呂覽》作“桃李華”。按高誘注:“桃李之屬皆舒華也。”《夏小正》:“正月梅、杏、杝桃則華。”傳雲:“杝桃,山桃也。”《爾雅·釋木》郭注:“山桃,實如桃而小。”《太平禦覽》引曹毗《魏都賦》注雲:“山桃子如胡麻子。”又引裴淵《廣州記》雲:“山桃大如檳榔,形亦似之,色黑而味甘酢。”據此,則陸佃《埤雅》作“小桃華”者,與《小正》“杝桃”同物,即所謂山桃也。據以說《戴記》、《呂覽》,恐非。高氏言桃李之屬,其義愈備。又《周書·時訓解》亦作“桃始華”,又曰:“桃始不華,是謂陽否。” 倉庚鳴 “倉庚鳴”,《呂覽》作“蒼庚鳴”。按康成注:“倉庚,驪黃也。”高誘注:“蒼庚,《爾雅》曰:‘商庚、黎黃,楚雀’也。齊人謂之搏黍,秦人謂之黃離,幽冀謂之黃鳥。《詩》雲:‘黃鳥於飛,集於灌木’是也;至是月而鳴。”《夏小正》雲:“‘有鳴倉庚’。倉庚者,商庚也。商庚者,長股也。”又經典言此鳥者甚眾:曰皇,曰黃鳥,曰離黃,曰黎黃,曰驪黃,曰黃鸝留,曰黃栗留,近亦謂之黃鶯,皆一物而異名,或聲轉而字異。“蒼”與“倉”通。 擇元日命民社 “擇元日,命民社”,《呂覽》作“擇元日,命人社”。按康成注:“社,後土也。使民祀焉,神其農業也。祀社日用甲。”孔穎達疏曰:“‘祀社日用甲’者,解經‘元日’也。《郊特牲》雲祀社‘日用甲,用日之始也’。《召誥》:‘戊午,乃社於新邑。’用戊者,周公告營洛邑,位成,非常祭也。”高誘注:“元,善也。日,從甲至癸也。社祭後土,所以為民祈穀也。嫌日有從否,重農事,故卜擇之。”鼒謂:鄭據《郊特牲》雲“日用甲”,則經當如前文雲“以”元日,不當雲“擇”,蓋用甲,則無所庸擇也。今雲“擇元日”,則與“擇元辰”同例,知高義為優也。又,唐《月令》注“元日”雲“近春分前後戊日”,與鄭用甲不同。說者謂:社祭土,土畏木,甲屬木,故不用,而用戊日,戊屬土,且以《召誥》用戊午也。蓋此社乃群姓立社之社,非天子之社也,故擇吉而用之,不必定如《郊特牲》之禮也。 以大牢祠於高禖 “以大牢祠於高禖”,《呂覽》作“以達牢祀於高禖”。按康成注:“高辛氏之出,玄鳥遺卵,娀簡吞之而生契。後王以為媒官嘉祥而立其祠焉。變媒言禖,神之也。”高誘注:“《周禮·禖氏》‘以仲春之月合男女。於時也,奔則不禁’。因祭其神於郊,謂之‘郊禖’。郊音與高相近,故或言‘高禖’。王者後妃以玄鳥至日,祈繼嗣於高禖。三牲具曰太牢。”《詩·生民·正義》引蔡氏《章句》雲:“高禖,祀名。高猶尊也,禖猶媒也。吉事先見之象,謂之人先。”又《通典》五十五引蔡氏《章句》雲:“玄鳥感陽而至,其來主為字乳蕃滋,故重其至日,因以用事。契母簡狄,蓋以玄鳥至日有事高禖,而生契焉。故《詩》曰:‘天命玄鳥,降而生商’。”按:高誘謂郊、高音近,蔡邕謂高猶尊,此自高、蔡義優。康成謂由高辛有嘉祥,故稱高禖,此誤信《中候契握》及《史記》之說而妄信也。《毛詩·生民》傳引《月令》雲:“玄鳥至之日,以大牢祀於郊媒。”《玄鳥》傳雲:“簡狄配高辛氏,帝率與之祈於郊禖而生契。”兩傳作郊媒,不更立義,是毛氏亦以郊、高音近也。《鄭誌》焦喬答王權雲:“先契之時,必自有媒氏祓除之,祀位在於南郊,蓋以玄鳥至之日祀之矣。然其禋祀,乃於上帝也。娀簡狄吞鳦子之後,後王以為媒官嘉祥,祀之以配帝,謂之高媒。”是焦喬亦謂契以前已有郊禖之祭,而為康成曲解也。又鄭氏《生民》箋雲:“禋祀上帝於郊禖,以祓除其無子之疾。”是鄭亦知先契之時有郊媒之神,而牽於《中候》、《楚詞》、《史記》之說,因複望文生義而展轉求合也。蔡氏謂“高媒,神名”,義殊簡明。高氏謂“郊、高音近”,亦即音轉字異之說。知毛氏、蔡氏、高氏皆不以緯書之言為然也。故束廣微《答詔問》第雲:“高媒者,人之先也。”又盧植“以三牲請子於高媒”,是“三牲具曰太牢”也。又按:祠、祀古通用。下文“祀,不用犧牲”,《說文·示部》作“祠,不用犧牲”。《國語·鄭語》:“其後皆不失祀”,《漢書·地理誌》作“其後皆不失祠”。《生民》傳以“祠高禖”釋“禋祀”,是祠、祀義近也。又《說文·乙部》作“祠於高禖”,而蔡氏《月令問答》作“以太牢祀高禖”。《生民》傳《釋文》亦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