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读春秋左氏赘言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明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儒理哲学,经学,完结 [book_length]89740 [book_dec]十二卷,提荆溪后学王升著,同邑后学吴骙校。王升明代人,生卒年不详。生平履历不详。明万历16年(1588)贺邦泰序刊本,平装为1册。 [book_img]Z_5400.jpg [book_title]刻读左赘言引 吾友孚斋王君,少好左氏文,读之久,则摘其有乖于正者若干条,著针砭左氏一书,名之曰赘言。将锓梓,属予有以引其端。予惟左氏之文美而艳,读者往往知好之,然其失为诬,为浮夸,惟古之人能知之,今人溺于好者,则未必能知之也。君之言有曰:左氏才高而识浅,好奇而弗恊。于中,杂采列国辞命、兵谈,暨乎裨官小说、卜筮、巫相诸书,组织成一家之言,文采骏发,而理多舛。且自谓其著此也,非能折衷群儒而得其要领,上根超悟之士,必谓其所言长语也,故言焉而名曰赘。以此。予则以为治书如治病。善治病者,或治凑理,或治脏腑肠胃,或治膏盲,急治标,缓治本,种种称能治。然惟能治膏盲者为上医。左氏信传闻,喜附会,好称述机祥,好谈鬼物,而又笃信梦卜、巫相等术,见之事应应颇神,不知自有识者视之,诸病自种种在。今君用其书以寓针砭,譬则神医治病,能照见人五脏症结,病亦可随照随见也。今读此书,如言鲁仲子有文在手,形象偶相类,而未必整,然其能成字。鲁桓之编十四年,不书王,因竹简剥蚀断烂而阙,而王非圣笔之所可削。荀偃死而目不瞑,口不受含也,殆所感症偶然,而岂死者之真能有知。齐归三田,自由齐人感化而然,而非得于孔子之要盟。卫灵公之出,其世子惑于南子,诉世子有今将心,而非蒯聩真欲杀母。以此而明,其诬诬可知也。又如断庆氏之灭,不出于五年,苌弘之言蔡凶,如其言而辄应吴季子。预知晋之将萃于三族,桑田巫料晋侯之不食新,一一皆奇中而不爽。龙可豢,又天帝赐孔甲以乘龙,鲧神化黄熊,而能为祟于晋侯。曹之将亡,其先人皆为会为谋于社宫,一一皆神奇其事,张大其词说,而不免失之于不经。以此明其浮夸,其孚夸可知也。又尝进而求之,君读左所指,未必能尽左氏病源;予读君之文,未必能尽得其肯窾。然君于左氏,则固能中其膏盲;予于君之论左氏也,则亦知君能中左氏之膏盲矣。斯言也,君固自以为赘。自子论之,非庄生所自称孟浪之谈,而寔其妙道之言也欤。是为引。 南京礼部尚书、加太子少保致仕丹阳姜宝撰。 [book_title]读左赘言序 读左赘言者,余友孚斋王君读左氏春秋传,有所见而言之也。其针砭诬谬,一取必圣经,而或出巳见,或引旁证,要皆确然不可易者。左氏复生,无所容喙𡗞是正言也,而谓之赘言者何?是书文采藻蔚,操觚染翰之士多宗焉,于今时尤盛。孚斋之言出,其为左氏病不少,奚无乃犯世忌乎?故孙言之为赘言也。余尝疑宋王介甫氏,出世材也,乃淂君秉政,敢冒非圣之律而废是经,是何无所顾忌至此?及余初读是经,而隐之于心,以求圣人之志,与所谓知我罪我者,则又茫无所淂,乃窃叹曰:介甫氏固不足深罪,彼求之于心而无淂焉故尔。韩昌黎有言:孔子作春秋,既深其文辞𡗞犹口授弟子,不敢公传道之。余又疑七十子没而微言绝,则是经也,在当时巳不能无缺失难晓处,况经秦火后乎?左氏文人也,其藻蔚之才无所宣泄,于是汇列国记事之册,润饰彩绘,作为此书,又托重圣经,如马迁氏所谓附青云,施后世云尔,其于经义无当也。孚斋据传季札观乐之言及论六卿盛衰等语,而断其为战国以后之人,斯言可以破千载之惑。然则谓左氏为左丘明,而又以素王素臣尊为同时者,可谓梦中占梦奚?然则是书不亦可废乎?又不然也,列国之册,固多当时实事,第什一误谬,所不能免,而左氏又加诬焉,是则重为圣经累尔。读者知左氏自为左氏之文也,则于圣经当自求吾夫子之志,庶几不失孚斋君意,而免于介甫氏之罪,奚是书又恶可废乎?余方厌杜氏注脚太多,止刻正传,以遗世之嗜文者。孚斋示我以赘言也,因并刻以传焉。孚斋君与余同师事荆川先生,而年长于余,其古文辞与举子业并奇绝,为先生所喜。余时为文,先生则批评云:稍加老成,便庶几王世新奚。盖世新,君旧字也。乃君竟不遇,由学博而仕止别驾,余尝怀我辈登科之愧。又余时年少,先生虽爱甚如子,而朋辈未有许可者,君独谬可。余以为先生言,大宗伯文恭公万履庵与君同学尤厚。文恭既登大位,奚君以世交稍长,故遇之如同气昆季。然君于交游辈,一许可,一处与,不少阿假若是,其于左氏之诬,固宜不徇世好而紏正之如此也。万历十六年,岁在戊子春正月,赐同进士出身、原任江西按察司按察使、前奉𠡠谕、提督山西学政云阳贺邦泰序。 [book_title]读左赘言引 叙事之妙,古今率推先左氏,盖央汉之所从出也。顾其才高而识浅,好奇而弗衷,未尝亲见鲁史,而杂采列国辞命、兵谈,暨乎裨官、小说、卜筮、巫相诸书,组织增饰,勒成一家之言,文采骏发,而精义多舛。故爱其文者举世宗之,而明其义者有诬与浮夸之目。然使其不主于释经,而独为一国之史,则史家蝽驳,亦其常然。今乃自列于孔氏之徒,而直为春秋作,传注者又从而曲附之,遂使传心要典,隐如谜语,而宏义奥旨。翳而不白,其迷误来学,岂其微哉!迹左氏之初,亦游、夏之支裔,而知慕圣人者,故自负其才而发愤为之传,其志可谓壮矣。而学之弗纯,其獘至令圣经晦蚀,则何可以母辩?余自少读此书,辄有疑,疑辄书之简端,未敢遽为断案也。晚岁玩涵经旨,参以师门所闻,裁酌诸儒论议,稍稍出臆见,列其抵牾。余传虽非释经,亦颇指其疵谬,惧学者溺之之深也,而其善者固居然不废矣。昔人有春秋攻昧、规过、膏盲等书,今皆不存,无复可考,未知当时所云谓何?要之恐未恊于大道,故终失其传耶。余兹所书,非敢谓折衷群儒,得其要领,特为初学定其归趣耳矣。若夫上根超悟之士,独契圣心于千载之上者,视余言真长语也,故题曰赘言云尔。 万历丁亥菊月朔日,金鹅山人王升题。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一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隐公 传惠公元妃孟子,孟子卒,继室以声子,生隐公。宋武公生仲子。仲子生而有文在其手,曰:为鲁夫人,故仲子归于我。生桓公而惠公薨,是以隐公立而奉之。 据传所云,声子继室,而后仲子归,则仲子又声子之次矣。声子序既在前,生子又早,则息姑之立正也,何为又奉轨乎?岂不以仲子有文在手乎?夫手文偶或成字者有之,若整然曰为鲁夫人,岂有此理?盖左氏因后仲子之赗,及考仲子之宫,又误以夫人子氏薨为仲子,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 经元年春,王正月。 传元年春,王周正月。不书即位,摄也。元年者,人君即位之始年也。不曰一而曰元,犹岁首之月,不曰一而曰正,皆谨始之义也。此义昉于三代以前,盖史册之通称久矣。 春王正月者,左氏以为周正月是也,考之经所书可知已。加王于正者,示诸侯尊奉正朔之意,盖列国之史皆然,非直鲁史也。公羊谓为大一统者得之,而或云夫子所加者,恐未必然耳。然则时可无改乎?曰:时与月俱者也,改月则改时矣。 诸侯奉天子正朔而私攺元,可乎?天子之元通乎天下,诸侯之元施于国中,亦礼之常也。如朝觐、会盟、聘问、请昏、告丧,凡境外交际之类,皆奉天子之元行之,若蒸尝搜狩之类,举于国中者,则用本国之元耳。所以然者,人君擅一国之名宠,以为社稷臣民主,其尊亚于天子。苟新君立而不为改元,非所以一耳目,定民志,杜觊觎也。 况国必有史官,纪一国之事,每一君立,则累数其年,以书其行迹,不可上冒天子之年,以紊一公之事也。故虽朝会昏丧行于境外,本奉天子之元者,亦各以本国之年书之,纪事之体则然也。 夫新君定位于柩前,何不遂行即位之礼而改元乎?一年不可二君也,故国君未逾年不改元,不称爵而称子,犹未成乎君也。必逾年正月始行即位之礼,而攺元始得称爵,成乎为君,礼之正也。 然或有他故,汲汲然即位改元于旧君之年者,其改元之词,必曰以来岁某甲子为元年,则史官但仍其来岁之元年,而不复追书其即位,此礼之变也,亦以见其违于礼矣。如隐公之不书即位,左氏以为桓幼而摄也。夫隐、桓俱非正嫡,而息姑长则宜君者也,何摄之有? 当时大臣,盖有因惠公之爱少子而利乎立幼也,乃倡为子以母贵之邪说,诸大夫弗是也,共扳隐而立之,故急于即位,不待逾年,以成乎为君。桓既不得立,则始倡邪说者,必为之辞曰:彼姑摄之云耳,不久当还之少君矣。故桓公惑之,而卒动于恶。此邪说之贻祸也。 左氏不察而轻信浮言,遂以为摄,误矣。或曰:春秋不书即位者四君,隐、闵、僖则似各有故矣。庄公正嫡,国中无变,亦不逾年而即位改元,何也?夫文姜之行,播于众口,国人多疑庄非桓出也。春秋别嫌明微,为特书子同生以白之矣。当时庆父其庶兄也,狡险窥伺,乘桓之弑,将为夺嫡之计可知巳。庄公惧而汲汲于即位,此理势之必至也,而又何疑乎?问者曰:不书即位者,即位于岁前也。此说出齐履谦氏,似近理矣。然不逾年而即位者,于经亦别有据乎?曰:有之。 宣公时,齐侯使国佐来聘,惠公之丧未逾年也;成公时,郑伯伐许,襄公之丧未逾年也,而二君俨然称爵而成乎为君,非即位于岁前之明征耶? 传夏,四月,费伯帅师城郎,不书,非公命也。 左氏谓城郎不书,非君命也。盖谓公不与闻,费伯自城之耳,岂有兴大工而君不与闻者?杜氏见其不通,乃谓史之策书,皆由君命,非君所命则不得书。若然,则君自为史,是非善恶,唯君所为,其说愈不通矣。详左氏此条及下文新作南门不书,皆以见公之摄位而群臣不服,虽兴大工而不禀命,无非欲证成隐之为摄,而不自知其不可通也。 传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叚。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叚,欲立之。 妇人之爱少而憎长者有之矣,以为因寤生被惊而恶之,则诬也。人固未有生子而不知者,假令寤生诚有之,则为无灾无害大矣,而反见恶乎?此盖因其名为寤生,而俚下之人传为笑讪,左氏猥拾其说而记之耳。信如其说,则曹伯名终生者,乃其母巳终而后生乎? 经夏五月,郑伯克叚于鄢。 传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叚,叚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书曰:郑伯克叚于鄢。叚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叚之为郑庄公弟与否,皆不可知。叔于田之诗,不足为据,但曰克叚于鄢,则其上必有或伐、或围、或称弟、或称公子,于惠公之末简,至此,直蒙上文而止谓之克耳。 春秋断自隐公元年,则前文截去,不得复载。然目郑伯以克,则国君亲帅大众既久而后克之,亦足以见叚之怙强倚险而胜之之难也。左氏缘克之一字,遂生如许议论,虽未必得实,亦足以为恶养天伦者之儆戒矣。 经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 传缓且子氏未薨,故名。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诸侯五月,同盟至;大夫三月,同位至;士逾月,外姻至。赠死不及尸,吊生不及哀,豫凶事,非礼也。按榖梁氏以仲子为孝公之妾,惠公之母,此说是也。何以明之?以僖公、成风之禭例之,则知之矣。 仲子之卒,当在惠公之末年,惠公尊崇其母,故告于天子而求宠焉。平王弱而寡识,当时必有以妾母不当加礼者。王不欲重违鲁侯之意,迟回至于期年,而后使归赗,失礼之中又失礼矣。书曰惠公仲子,见重在惠公,若惠公之母云尔,非兼赗也。左氏以为豫凶事,尤谬。岂有人未死而豫赗之理?渠盖不知二年夫人子氏薨为隐公之妻,而妄意子氏之为仲子也,故其曲说如此。 传冬,十月,庚申,改葬惠公。公弗临,故不书。惠公之薨也,有宋师,大子少,葬故有阙,是以攺葬。卫侯来会葬,不见公,亦不书。 攺葬先君,重事也,春秋岂有不书之理?隐亲为惠公之子,岂有不临父葬之理?假令隐为摄乎,则攺葬亦摄主行事耳,安得而不临?卫侯果来会葬,公无不见之理,春秋亦无不书之理。左氏之好诬甚矣。按此条亦为证隐公摄位而设。观其曰大子少,葬故有阙,是以太子为主,隐公不得而主之也。曰改葬惠公,公弗临,是公不得与攺葬也。曰卫侯来会葬,不见公,是邻国之君不齿公为诸侯也。凡欲以尊大子而轻摄主耳。不知桓非大子,而隐非摄主,徒为纷纷之论,而弗稽于理,吁可怪哉! 传新作南门不书,亦非公命也。 新作南门不书,本无其事也。左氏以为非公命。公为一国之主,大兴工役而不与闻,是果何人命之乎?杜氏谓公不命书者尤谬。 经公子益师,卒 传众父卒,公不与小敛,故不书日。右俱元年 益师之卒,旧史原无,曰圣人固不得而强益之也。左氏曲生义例,谬矣。 经三月庚戍,天王崩。夏,四月,辛卯,君氏卒。 传夏,君氏卒,声子也。不赴于诸侯,不反哭于寝,不袝于姑,故不曰薨;不称夫人,故不言葬;不书姓为公,故曰君氏。 二传以为尹氏,是也。左氏因君氏之误而曲为之说,甚矣。然尹氏之卒,上属王崩,必有关于天下之故者。盖此人在平王之世,内执国柄,外结诸侯,恣行巳意,而王不得有为者。假令不死,虽有英辟,莫可如何,况平王崩而幼孙嗣乎?联书卒于王崩之下,春秋为嗣王幸之也。 传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苹蘩蕰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苹,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右俱三年 交质交恶,事或有之,而作史者立文如是,其何以垂教,是夷天王于列国也乎?且不伤周之微弱,恶郑之不臣,而区区于信质是论,安取于君子? 经九月,考仲子之宫,初献六羽。 传九月,考仲子之宫,将万焉。公问羽数于众仲,对曰:天子用八,诸侯用六,大夫四,士二。夫舞所以节八音而行八风,故自八以下。公从之,于是初献六羽,始用六佾也。五年 榖梁子曰:礼,庶子为君,为其毋筑宫,使公子主其祭,于子祭于孙,止仲子者,惠公之母,隐孙而修之,非隐也。其说近矣。然丧服小记又有妾祔于妾祖姑之说,则妾母之祭未必止于孙也。意者筑宫之事,唯庶子为君得为之,于孙则否。隐孙而修宫,非礼也,而传榖梁之说者,有舛误欤?虽然,春秋非为筑宫书也,为初献六羽书也。 前乎此者,为妾母筑宫旧矣,未有用乐。舞者,故公以羽数为问。及观众仲之对,则知天子礼乐,惠公虽请之平王,而史角止之,卒未敢行也。或以为成王之赐,伯禽之受者,误矣。夫六羽施之夫人可也,施之妾母,不可也。隐公欲成其父志,而追崇庶祖母过礼,春秋之所谨也,故特起考宫之文,而以初献六羽示讥。自是妾母筑宫献羽,春秋不复书矣。 经七年春,滕侯卒。 传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于是称名,故薨则赴以名,告终称嗣也。以继好息民,谓之礼经。 凡他国之君卒,得书于册者,来赴也。赴未有不名者,岂论同盟不同盟乎?然则何以不名?伊川以为阙文是也。 传四月甲辰,郑公子忽如陈逆妇妫。辛亥,以妫氏归。甲寅,入于郑。陈针子送女,先配而后祖。针子曰:是不为夫妇,诬其祖矣,非礼也,何以能育?八年。 杜氏谓郑忽不先告祖庙而逆妇,乃先逆妇而后告祖,故曰先配后祖。此为左说与仪礼不合,故迁就而回护之如此,非正论也。然仪礼三月庙见之说,亦似太迂,晦翁以月字乃日字之误者近之,故家礼曰:三曰庙见。 经九年三月癸酉,大雨震雷。庚辰,大雨雪。 传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庚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曰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正月而震雷,非时失常也。雨与雪,常事尔,何以书?雨至逾三曰,雪至平地尺,可谓大矣,大则非常矣。据传文癸酉始雨曰也,则自癸酉以至庚辰皆霖雨,而庚辰又大雪,仍前雷震。夫霖雨七日,而又大雪以雷,其为变异滋甚。 经十年春,王二月,公会齐侯、郑伯于中丘。六月壬戍,公败宋师于菅。辛未,取郜,辛巳取防。 传六月戊申,公会齐侯、郑伯于老桃。壬戍,公败宋师于菅。庚午,郑师入郜,辛未,归于我。庚辰,郑师入防,辛巳,归于我。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可谓正矣。以王命讨不庭,不贪其土,以劳王爵,正之体也。 郑取郜、防而归于我,此事未可信。据经书公败宋师,取郜取防,则公自败宋而自取二邑也。传盖因下文书宋人入郑而不报鲁,故以为郑得二邑归之鲁。假令如此,亦为后曰欲专有许地,而先以利啖鲁耳。然则郑庄公可谓挟诈矣,何正之有? 经秋,七月壬午,公及齐侯、郑伯入许。 传七月,公会齐侯、郑伯伐许,壬午,遂入许。许庄公奔卫。齐侯以许让公,公弗敢受,乃与郑人。郑伯使许大夫百里奉许叔以居东偏,曰:寡人惟是一二父兄,不能共亿,其敢以许自为功乎?寡人有弟,不能和协,而使糊其口于四方,其况能久有许乎?吾子其奉许叔以抚柔此民也。使公孙获处许。西偏,曰:凡而器用财贿,无置于许。我死,乃亟去之。吾先君新邑于此,王室而既卑矣,周之子孙日失其序。夫许,大岳之胤也,天而既厌周德矣,吾其能与许争乎?君子谓郑庄公于是乎有礼。 礼,经国家,定社稷,序民人,利后嗣者也。许无刑而伐之,服而舍之,度德而处之,量力而行之,相时而动,无累后人,可谓知礼矣。十一年 入其国,逐其君,而仅以东偏处其弟,又使郑大夫处西偏以监之,其为计深矣。徒喋喋然欲以口辩盖其无忌惮之操,此无礼之甚者也。左氏以为知礼,何居? 读春秋左氏赘言一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二 荆溪后学主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桓公 经二年春,王正月,戊申,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 传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目逆而送之,曰:美而艳。二年春,宋督攻孔氏,杀孔父而取其妻。公怒,督惧,遂弑殇公。 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而后动于恶,故先书弑其君。诸侯会于稷,以成宋乱,为赂故立华氏也。 督蓄无君之心久矣,而惮孔氏,故杀孔氏而后能弑君。此理甚明,而左氏以为祸生于孔父之妻,可乎?又按左、榖皆谓督先杀孔父而后弑君。若然,则经文不应书及孔父。唯公羊言督欲弑君而惮孔父,故先攻孔父之家,殇公趋救,君臣皆死,芸同时而死,则史法固宜以尊及卑矣,此为得经意也。成宋乱,彭山以为非止立华,实兼子冯,盖督之弑,凡以为冯也。 经公及戎盟于唐。冬,公至自唐。传公及戎盟于唐,修旧好也。冬,公至自唐,告于庙也。凡公行告于宗庙,反行饮至,舍爵策勋焉,特相会,往来称地,让事也。自参以上,则往称地,来称会,成事也。俱二年。 凡书至者,既返而行饮至之礼也。饮至者,盖以好成为幸,夸示群臣也。往返虽告庙,然非饮于庙中,若策勋,则必有征伐之事焉,非饮至之常也。鲁为秉礼之国,周公之胄,不能自强,而汲汲求与戎盟,可愧甚矣,而反以夸示于人,盖欲以此饰篡弑之恶耳。左氏以为往来称地,让事也。注谓两人盟会,莫适为主,两相让而不必事成,故但书地。若然,则圣人于唐之会盟,乃嘉其让而书地以美之耶?左氏之释经,其缪类如此。 经三年春正月 桓公三年而后经不书王,说者纷然,而先儒多主桓无王之说。夫桓固无王,十一公未必皆有王也,而独罪桓可乎?要之阙文者近之矣。十四年皆阙,何也?古者以竹为简,以韦编之,如春秋,则每公各为一册,而简有剥蚀断烂者,独桓公为甚。如甲戍、巳丑之叠出,夏五之不成,文四年、七年并无,秋冬二时,咸萃于桓之编,他公之册无是也,则十四年之阙王字,岂必以他公为例哉? 经秋,公子翚如齐逆女。传修先君之好,故曰公子。俱三年。凡书公子,为卿也。凡公子公孙,必卿而后书,非卿则否,岂为其修先君之好乎? 经五年春正月,甲戍巳丑,陈侯鲍卒。传再赴也。于是陈乱,文公子佗杀大子免而代之,公疾病而乱作,国人分散,故再赴。 杜氏推长历,以谓正月无甲戍,其六日则巳丑耳,是甲戍在前年之十二月矣,岂有因其再赴,而以隔岁之日累。书于正月之下乎?此不通之论也。盖桓公之册断烂谬误,故偶复出甲戍二字。左氏求其说而不得,乃以陈乱再讣为解。夫佗杀太子不见于经,其有无不可知,唯以为再讣而书两甲子,则决知其谬矣。 经秋,蔡人、卫人、陈人从王伐郑传王夺郑伯政,郑伯不朝。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战于𦈡葛,王卒大败,祝聃射王中肩。俱五年。 王之伐郑,必有他故,非以不朝也。当时诸侯朝王者鲜矣,王亦视以为常矣,岂有独罪郑伯之理?但谓之从王伐郑,则郑为有罪可知。然轻举无功则有之,大败、中肩之事诬矣。何也?夫不书战可也,军败王伤何。以不书败绩乎?苟以此为可讳,则天王败绩于茅戎,何以不讳乎?故知左氏多传闻之误,而非春秋之旨矣。 经冬,州公如曹。六年春,正月,寔来。传冬,淳于公如曹,度其国危,遂不复。六年春,自曹来朝,书曰寔来,不复其国也。 据经文言寔来,寔上当有缺文,而寔其名也,决非隔岁而承上文州公之如曹矣。左以不复其国而书寔来,此于经义何所当乎?大抵桓之册多脱误。 经蔡人杀陈佗 蔡人杀陈佗,此必前简巳有佗事,而今失之。然三传皆以为君,恐未然也。称人以杀,而直斥其名,贱之甚矣。春秋多无道之君,未尝有如此书者。 传北戎伐齐,齐侯使乞师于郑,郑大子忽帅师救齐。六月,大败戎师,获其二帅大良、少良、甲首三百,以献于齐。于是诸侯之大夫戌齐,齐人馈之饩,使鲁为其班后郑。郑忽以其有功也怒,故有郎之师。 彭山谓:北戎在狄北燕西,去齐甚远,非能加兵于齐者。假使突然而至,亦倏来忽去耳,而郑去齐千四百里,乃乞师于郑,远待其救耶?郑忽为人柔懦昏庸,莫能自立,而盛称其善战有功。果如是,何为以世嫡不能君国,至于出奔乎?及考鲁以援纪之故,于齐不亲自齐、郑如纪后,与鲁不相通者六年矣,无缘至齐为之班饩也。其谬妄甚矣。按季说考核明确可信。且北戎伐齐,诸侯救之,大夫救之,犹可曰不告,不书也。鲁桓如齐,而可以不书乎?故君子因经以订传之谬可也。 经九月,丁卯,子同生。巳上俱六年。 子同生,春秋特笔也。文姜末节甚矣,国人盖有私议。庄公为非桓出者,然是时文姜之来未久,诸儿为世子,未尝出境也。圣人求情责实,而特书子同生,别嫌明微之意远矣。若以为重世嫡之生,则群公之世嫡多矣,何为不再书耶? 经夏五十四年。 桓公之册多脱误,如春无王四年,七年无秋冬,陈侯卒,而系之甲戍、巳丑,十二年十一月,再书丙戍,及此年之夏五十七年葬蔡桓书侯,皆非圣门之旧,是在七十子既丧之后,传写之讹漏耳。亦足以明三传者并出战国以来,而非孔氏及门之徒之传受矣。或以为传疑,非欤?夫春之必系王,四时之必具秋冬,卒日之无二干支,一月之无两丙戍,夏五之必系以月,葬诸侯必系以公,此皆无可疑者。圣人修经,安得不加笔削以正之乎?若寔来之不审为何人,杀陈佗不见其始之类,或者旧史阙文,圣人不轻益之以传疑,则可矣。 传祭仲专,郑伯患之,使其壻雍纠杀之,将享诸郊。雍姫知之,谓其毋曰:父与夫孰亲?其毋曰:人尽夫也,父一而巳,胡可比也。遂告祭仲曰:雍氏舍其室,而将享子于郊,吾惑之。以告。祭仲杀雍纠,尸诸周氏之汪,公载以出,曰:谋及妇人,宜其死也。十五年。 女人在家则天父,出嫁则天夫,一与之醮,终身不攺。盖夫一而巳,与父均也。人尽夫也之言,其害于名教多矣。然雍姫于是时告则杀其夫,不告则杀其父,将如之何?夫欲杀其妇翁而使其壻,欲杀其父而告其女,皆非天下之常理。雍姫适逢其变,唯当一死夫前而巳,岂有他策哉? 经十有一月,卫侯朔出奔齐。传初,卫宣公烝于夷姜,生。急子属诸右公子,为之娶于齐而美,公取之,生寿及朔。属寿于左公子,夷姜缢。宣姜与公子朔搆急子。公使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之。寿子告之,使行,不可。曰:弃父之命,恶用子矣!有无父之国,则可也。及行,饮以酒,寿子载其旌以先,盗杀之。急子至,曰:我之求也,此何罪,请杀我乎?又杀之。二公子故怨惠公。十一月,左公子泄,右公子职,立公子黔牟,惠公奔齐。十六年。 彭山云:卫宣公烝于夷姜而生急子,必不在先君之世,当在即位后事。及夺急子妻为宣姜而生寿朔,又当在十七八年之后。自隐四年至桓十二年,才十九年,而宣公巳卒,朔即嗣位,计其时,朔继寿而生,甫宜一二岁耳,何以不四年间即见逐奔齐耶?当宣姜搆急于宣公之世,朔在襁褓之中,必不预闻也,而谓与朔同搆,何可通哉?窃意宣姜必宣公嫡妻,故从夫谥而夺乎急者。史记不曰宣姜,则别一齐女,朔巳年长可君,则未必夺妻之所生也。史记称宣公以急为太子,则或嫡出,而未必夷姜所生矣。至于乘舟之事,或不得于父而出亡以死,亦未可知。朔既失二兄,于次应立,徒以不得乎泄职而见逐出奔。盖卫自隐公四年,众拥立宣公,权臣擅命久矣,亦何有于朔哉?按彭山前叚所疑,最为有理,但后叚所亿度,或未尽然。盖左氏固多诬妄,而诗言可冯。其所采拾传闻之言,虽有讹舛,然要必有近似者。意者桓公昏庸,当在位时,晋与夷姜私通,生子而莫之察,则急年巳长矣。宣公即位之初,遂立急为大子,公然以夷姜为妇,而生黔。牟与顽旋复有纳急妻之事,于是生寿及朔。而宣姜爱朔,搆成大变,如传所云。至若朔之嗣位,人无议之者,以宣姜国母主之也。及宣姜与顽通,肆无忌惮,若夫妇然,则国人皆贱之,不复以主母比数。而朔又不咸于群公子,于是泄职乘忿谋废立,以黔牟为长,乃逐朔而立黔牟。经以朔奔为文者,以朔本有罪也。不书黔牟者,牟不能君,国人亦无君之者,故不足录也。然朔虽有罪,泄职辈既北面而君之四载矣,而可出乎?故凡君以奔书,而逐之者之恶自见矣。 传初,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昭公恶之,固谏,不听。昭公立,惧其杀巳也,辛卯,弑昭公而立公子亹。君子谓昭公知所恶矣。公子逵曰:高伯其为戮乎!复恶巳甚矣。十七年。 昭公恶恶而不能去,是取祸之道也,奚以贤于不知者矣。高弥弑君之贼,何疑于戮,而复载逵之言也。 读春秋左氏赘言二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三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庄公 经元年春,王正月,传曰:不称即位,文姜出故也。 按经文十八年正月,公与夫人如齐。四月,公薨于齐。丁酉,公之丧至自齐,夫人盖巳随丧归鲁矣,圣人以其与闻乎故,故削之也。若以为留齐,则元年三月何以孙于齐乎?然则不书即位者何?君弑国乱,汲汲即位于岁前也。故先儒谓君弑子不书即位者,固非经意,而左氏谓文姜出故,亦非也。正使姜氏是时果未返鲁,圣人肯因其母而削其子之即位邪?或以为庄公不忍行即位之礼者,非欤?夫即位,大事也,虽变故不得而废之。不然,父亡与弑,均之为人子之至戚也,何不忍于弑,而独忍于非弑者乎? 传夏,卫侯入,放公子黔牟于周,放宁跪于秦,杀左公子泄,右公子职,乃即位。君子以二公子之立黔牟为不度矣。夫能固位者,必度于本末,而后立衷焉。不知其本不谋;知本之不枝,弗强。诗云:本枝百世。 若卫朔果放其兄而杀公子泄职,春秋无不书之理,今不书,无其事也。意者朔藉诸国之力以入,则黔牟、泄职势当逃亡,或自尽耳,而传闻之过,遂以为放杀也。且传者不以二子逐君为罪,而以不度为讥,假令度其本末而废置有成,则逐君之事当可为欤? 传楚文王伐申,过邓,邓祁侯曰:吾甥也。止而享之。骓甥、聃甥、养甥请杀楚子,邓侯弗许。三甥曰:亡邓国者,必此人也。若不早图,后君噬脐,其及图之乎?图之,此为时矣。邓侯曰:人将不食吾余。对曰:若不从三臣,抑社稷实不。血食,而君焉取余!弗从。还年,楚子伐邓。十六年,楚复伐邓,灭之。俱六年。 左氏纪此,盖恨邓侯不用三甥之言而取灭耳。夫楚,强国也,若果听甥言而杀楚子,灭亡在旦夕间矣,安能延至十年乎?为邓侯计则柰何?内则用贤修政,外则以小事大,和其民人,固其疆圉,其庶几乎? 经夏四月辛卯夜,恒星不见。传曰:夜,明也。经夜中,星陨如雨。传曰:与雨偕也。七年。 四月五日,月光微而易没,恒星当见而不见,固异矣。及夜中星见而陨如雨之多,则尢异也。左氏以为与雨偕也,意谓雨则阴云,不当见星陨耳。殊不知虽阴雨之时,别有无云之处,则一二星陨,何足异乎?必如史云:天星散落如雪,然后为异也。按汉成帝永始二年,纲目书星陨如雨,陈济正误云:言其多也。且必如左、榖之说,则纲目元延元年书流星东南行,四面如雨,又何说乎?先儒以此星变为霸业将兴,王道垂尽之应。或曰:逾三日而释迦生于西域,后遂与吾儒抗衡,此大变也。故天之示异远矣。 经八年春,王正月,师次于郎,以俟陈人、蔡人。甲午治兵。夏,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秋,师还。传夏,师及齐师围郕,郕降于齐师。仲庆父请伐齐师,曰:不可。我实不德,齐师何罪?罪我之由。夏书曰:皋陶迈种德,德乃降。姑务修德以待时乎!秋,师还。君子是以善鲁庄公。 庄公无故出师次郎,将邀陈、蔡以取郕,以陈、蔡远郕,利必归巳也。陈、蔡果以非巳之利而不至,不得巳治兵而邀齐人共事,事成,郕卒归齐,盖郕人愤鲁之始。谋也。庆父请伐齐,而公不可,鲁为齐弱久矣。夫劳师三时于外,而谋竟无成,可羞之甚,心实畏齐,而必为之辞,皆君子之所恶也,何善之有? 经齐师灭谭,谭子奔莒。传齐侯之出也,过谭,谭不礼焉。及其入也,诸侯皆贺,谭又不至。冬,齐师灭谭,谭无礼也。谭子奔莒,同盟故也。 夫出不礼而入不贺,信有罪矣,而兴师灭之,罚不巳重乎?故春秋称师以灭,罪其不仁也。而左氏以为谭无礼也,是以谭为可灭,而桓公灭之,非过矣,可乎? 经秋七月,荆入蔡。传蔡哀侯为莘故,绳息妫以语楚子,楚子如息,以食入享,遂灭息,以息妫归,生堵敖及成王焉。未言,楚子问之,对曰:吾一妇人而事二夫,纵弗能死,其又奚言?楚子以蔡侯灭息,遂伐蔡。秋,七月,楚入蔡。君子曰:商书所谓恶之易也,如火之燎于原,不可乡迩,其犹可朴灭者,其如蔡哀侯乎?十四年。 甚哉能赀之险也!先年因息君一言而虏蔡侯,今又因蔡君之言而灭息,寻复以息妫故而入蔡,是岂区区为一妇人也哉?志在兼并而借以为事端耳。夫蔡、息之君,皆愚人也,何足罪,楚子则深可罪焉尔。 传十八年春,虢公、晋侯朝王。王飨醴,命之宥,皆赐玉五玨,马三匹,非礼也。王命诸侯,名位不同,礼亦异数,不以礼假人。 当时诸侯朝王者罕矣。若果有虢公、晋侯朝王之事,春秋宁有不书者乎?盖左氏生于后世,传闻晋之子孙夸眩其先世荣宠之盛,不察其妄,而遂纪之耳。 传初,鬻拳强谏楚子,楚子弗从,临之以兵,惧而从之。鬻。拳曰:吾惧君以兵,罪莫大焉。遂自刖也。楚人以为大阍,谓之大伯,使其后掌之。君子曰:鬻拳可谓爱君矣。谏以自纳于刑,刑犹不忘,纳君于善。 兵谏自刖,若无知小人为之,原其本心,谓之爱君可矣。若君子明乎义理者,而亦以鬻拳为爱君,何足为君子。 传初,王姚嬖于庄王,生子颓。子颓有宠,为国为之师。及惠王即位,取𫇭国之圃以为囿,边伯之宫近于王宫,王取之。王夺子禽、祝跪与詹父田,而收膳夫之秩。故𫇭国、边伯、石速、詹父、子禽、祝跪作乱,因苏氏。秋,五大夫奉子颓以伐王,不克,出奔温。苏子奉子颓以奔卫。卫师、燕师伐周。冬,立子颓。俱十九年。 据传所载,与子朝之乱何异?其有关于天下之故大矣。此不论其告与不告而必书者也。然而不书者,是无其事也。或者子颓恃宠而骄,群小因之,将以作乱,未及举发而机泄,子颓奔窜以死,世俗流传,张大其事,而左氏好奇轻信,复增饰之,如前后所述云云。 传郑伯和王室,不克,执燕仲父。夏,郑伯遂以王归,王处于栎。秋,王及郑伯入于邬,遂入成周,取其宝器而还。冬,王子颓享五大夫,乐及徧舞。郑伯闻之,见虢叔曰:寡人闻之,哀乐失时,殃咎必至。今王子颓歌舞不倦,乐祸也。夫司寇行戮,君为之不举,而况敢乐祸乎?奸王之位,祸孰大焉!临祸忘忧,忧必及之。盍纳王乎?虢公曰:寡人之愿也。二十年 郑伯欲与虢公纳王,直当以大义驱之耳,而乃谓虢叔云云,然则使子颓而不乐祸,王必不可纳矣。 传二十一年春,胥命于弭。夏,同伐王城。郑伯将王自圉。门入,虢叔自北门入,杀王子颓及五大夫。郑伯享王于阙西,辟乐备,王与之武公之略,自虎牢以东。原伯曰:郑伯效尤,其亦将有咎。五月,郑厉公卒。王巡虢守,虢公为王宫于玤,王与之酒泉。郑伯之享王也,王以后之鞶鉴予之。虢公请器,王予之爵。郑伯由是始恶于王。冬,王归自虢。 使当时果有子颓之乱,则齐桓巳成乎霸,郑人巳受成矣,桓何若罔闻知,而让纳王之事于虢、郑耶?郑亦何敢不禀齐命,而私与虢叔纳王耶?必不然矣。且郑伯享王乐备,宜也,岂子颓舞徧乐之比?而谓之效尤有咎,何哉?此不过因郑突之卒而附会之耳。传又言王巡虢守,虢公为王宫于玤,冬,王归自虢。夫天子省方,虽周之旧制,然不行久矣,倘一行之,春秋可以弗书乎?况省方当徧行一方,如虢在西,则西方诸侯皆在所省矣,而独行虢国可乎?谓私于虢耶,则淹留至于半岁,王所治何事,虢所以给应之者何出?此非所以爱虢也。又谓锡予不均,郑伯始恶于王。夫虢、郑有劳王家,王锡郑虎牢以东,而与虢酒泉,亦既均矣。至于请器,则虢以上公而予爵,郑以伯而予鞶,亦其宜矣。郑伯何由而怨王乎?凡此数端,皆反复以事理推之,而知左氏之多诬也。 传初,懿氏卜妻敬仲,其妻占之曰:吉。是谓凤皇于飞,和鸣锵锵。有妫之后,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后,莫之与京。陈厉公,蔡出也,故蔡人杀五父而立之,生敬仲。其少也,周史有以周易见陈侯者,陈侯使筮之。遇观之否,曰:是谓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此其代陈有国乎?不在此,其在异国,非此其身,在其子孙光远而自他有耀者也。坤,土也,巽,风也,乾,天也。风为天于土上,山也。有山之材而照之以天光,于是乎居土上,故曰观国之光。利用宾于王。庭实旅百,奉之以玉帛,天地之美具焉,故曰利用宾于王。犹有观焉,故曰其在后乎。风行而著于土,故曰其在异国乎?若在异国,必姜姓也。姜,大岳之后也。山岳则配天,物莫能两大,陈衰,此其昌乎?及陈之初亡也,陈桓子始大于齐;其后亡也,成子得政。二十二年。 此田齐窃国之后,而为是书,故借卜筮以神其说如此。然则左氏非夫子及门之徒明矣。 传晋桓、庄之族逼,献公患之。士𫇭曰:去富子,则群公子可谋也巳。公曰:尔试其事。士𫇭与群公子谋,譛富子而去之。晋士𫇭又与群公子谋,使杀游氏之二子。士𫇭告晋侯曰:可矣,不过二年,君必无患。晋士𫇭使群公子尽杀游氏之族,乃城聚而处之。冬,晋侯围聚,尽杀群公子。二十三四五年 士𫇭之阴刻险诈如此,晋有六卿,而范、荀先亡,宜哉。经秋,公子友如陈,葬原仲。传秋,公子友如陈,葬原仲,非礼也。原仲,季友之旧也。二十七年。 公子友如陈,葬原仲,私事也。何以书?闵季友之情也。公羊子曰:何?通乎季子之私行,辟内难也。内难者何?公子庆父、公子牙通乎夫人以胁公,季子亲亲不忍见也,故复请至陈而葬原仲也。公羊子此说,必有所授之矣。是知春秋特录葬原仲之意矣。左氏以为非礼,不然乎? 经秋有蜚传为灾也。凡物不为灾不书。二十九年。 秋,有蜚,左氏曰:为灾也。罗端良以为负蠜臭虫,好以清旦集稻上,食稻花。今负蠜是处有之,而不闻食稻花害稼之事。夫谓之有蜚,则鲁所素无而忽有之,故公羊子曰:记异也。若负蠜微而常有,亦何足录乎?唯汪克宽引山海经云:蜚如牛,白首,一目,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枯,见则有兵疫。盖刘原父亦云。按山海经之说,虽若怪甚,然记异而为灾,唯此说近之。天地间怪异之事,岂常情所能尽测耶?又按唐孔氏曰:五行传言蜚虫青色,近青也,非中国所有。南越淫风所生,为虫臭恶,时公取齐淫女为夫人故也。据此说,则既非常有而言有,又非近怪而可疑,其于有蜚之书,似为得之。 读春秋左氏赘言三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四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闵公 传晋侯作二军,公将上军,大子申生将下军,赵夙御戎,毕万为右,以灭耿、灭霍、灭魏,还为大子。城曲沃,赐赵夙,耿,赐毕万、魏,以为大夫。士𫇭曰:大子不得立矣。分之都城,而位以卿,先为之极,又焉得立?不如逃之,无使罪至,为吴大伯,不亦可乎?犹有令名,与其及也。且谚曰:心苟无瑕,何恤乎无家。天若祈大子,其无晋乎? 士𫇭知骊姫之谋,故有此言。然申生乃上烝所生,本不当立为世子,此事正与卫之急子同,其祸乱亦相似。 传下偃曰:毕万之后必大。万,盈数也。魏,大名也。以是始赏,天启之矣。天子曰兆民,诸侯曰万民。今名之大,以从盈数,其必有众。初,毕万筮仕于晋,遇屯之比。辛廖占之曰:吉。屯固比入,吉孰大焉,其必蕃昌。震为土,车从马,足居之,兄长之,母覆之,众归之,六体不易,合而能固,安而能杀,公侯之卦也。公侯之子孙,必复其始。俱元年。 观传所载毕万之说,分明是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以后,方成此书。然未必左氏凿空撰出。盖魏氏篡国,捏造祖宗,有如许祥异,自应得国,欲人之信服也。世俗共传其说,左氏好奇,喜将载之。 经十有二月,狄入卫传冬,十二月,狄人伐卫。卫懿公好鹤,鹤有乘轩者,将战,国人受甲者,皆曰:使鹤,鹤实有禄位,余焉能战?公与石祁子玦,与宁庄子矢,使守,曰:以此赞国,择利而为之。与夫人绣衣,曰:听于二子。渠孔御戎,子伯为右,黄夷前驱,孔婴齐殿。及狄人战于荧泽,卫师败绩,遂灭卫。 经书狄入卫,盖造其国都,肆其虏掠,不久而去,非灭之也,而传以为灭卫,何耶?然则齐桓曷为封卫乎?曰:不然。懿公既败于狄,奔窜莫知所向。卫人虽立戴公,然宫室毁坏,财货损散,人民流亡,国不可居,故野处曹邑,以待霸主之培植。齐桓缘懿公背盟之久,故为迟迟以待卫人之心服。狄既入卫,遂北至于邢。邢小弱国也,桓公虑其灭亡,故率诸侯救之城之,所以安邢而威狄也。威狄即所以培卫矣。戴公旋卒,文公继立,桓知其为有志之君,可扶植也,乃率诸侯城楚丘而迁卫焉。故卫未尝灭,齐未尝封。而左氏谓狄灭卫,公谷谓不与诸侯专封,皆非矣。 传初,惠公之即位也少,齐人使昭伯烝于宣姜,不可,强之,生齐子。戴公、文公、宋桓夫人、许穆夫人。文公为卫之多患也,先适齐。及败,宋桓公逆诸河,宵济。卫之遗民男女七百有三十人,益之以共、滕之民为五千人,立戴公以庐于曹。许穆夫人赋载驰。齐侯使公子无亏帅车三百乘,甲士三千人以戍曹,归公乘马、祭服五称,牛、羊、豕、鸡、狗皆三百,与门材。归夫人鱼轩、重锦三十两。 此盖顽效尤。宣公通其国母,如夫妇然,遂生育诸男女。时淫风大行,巳成习俗,国人诸侯皆不知其非,故戴其子以为君,娶其女以为夫人,而不以为耻也。然卫文、宋许二夫人,皆能卓然自立,不移于俗,或振国,或守礼,殊非常人可及。可见人顾自处何如,而世类不足以系之矣。 传大子帅师,公衣之偏衣,佩之金玦。狐突御戎,先友为右。梁余子养御戎,夷先丹木为右,羊舌大夫为尉先友。曰:衣身之偏,握兵之要,在此行也,子其勉之。偏躬无慝,兵要远灾,亲以无灾,又何患焉?狐突叹曰:时,事之征也。衣,身之章也;佩,衷之旗也。故敬其事则命以始,服其身则衣之纯,用其衷则佩之度。今命以时卒,𮤲其事也。衣之庬服,远其躬也;佩以金玦,弃其衷也。服以远之,时以阏之。庬凉冬杀,金寒玦离,胡可恃也!虽欲勉之,狄可尽乎?鿄余子养曰:帅师者受命于庙,受脤于社,有常服矣。不获而庬,命可知也。死而不孝,不如逃之。罕夷曰:庬奇无常,金玦不复,虽复何为?君有心矣。先丹木曰:是服也,狂夫阻之曰:尽敌而反,敌可尽乎?虽尽敌,犹有内谗,不如违之。 狐突辈知有内难,故因所赐服佩而为之词耳。是时,骊姫之计虽行,献公不悟,未有杀申生意也。金玦偏衣,乃以宠之,岂恶之乎?而以为君有意害太子,过矣。幸太子慈懦,罔有贰心,若悍戾者处此,有不据兵以反者哉? 传狐突欲行,羊舌大夫曰:不可!违命不孝,弃事不忠,虽知其寒,恶不可取,子其死之。巳上俱二年。 以献公之昏庸,遇骊姫之巧譛,申生于此,唯有逃而巳。狐突欲行,而羊舌氏以为不可,何也?夫忠孝有道,而不在于杀身以成父之恶也。申生卒用其言以死,志则可矜矣,而何以别于自经沟渎者哉? 读春秋左氏赘言四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五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僖公 经:夫人氏之丧至自齐。 传:君子以齐人之杀哀姜也为已甚矣!女子从人者也。元年。夫人与闻乎,故,鲁不得讨,桓公讨而杀之,是伯者所以行乎诸侯也,何甚之有?氏而不姜,此阙文也。 经:二年春正月,城楚丘。 传:诸侯城楚丘而封卫焉,不书,所会后也。城楚丘,三传皆以为封卫。夫封者非有功祚土,则兴灭继绝也。卫本非灭,安得有封?齐桓特培殖之耳。盖封之义,厚也,培也。当时有以桓公厚培卫文为封卫者,三传得于传闻,误以为封建之封耳。或曰:苟非不与专封,经何以不书诸侯乎?曰:阙文也。何以知之?以诸侯城缘陵知之。夫城楚丘而迁卫,与城缘陵而迁祀,事体一也。缘陵得书诸侯,而楚丘可以毋书乎?然则楚丘之诸侯何?即会柽之诸侯也。桓公欲城楚丘以迁卫,而楚丘在曹、宋之间,郑密迩西境,故率三国归师以城之。惟鲁、邾相去最远,故先遣还,而邾复侵鲁见败,书之于册,故知楚丘之城,唯用四国之师,而邾、鲁不与焉。或谓楚丘鲁邑而内城之,然乎? 此据经文,不为无见,但谓桓公弃卫不恤,而定之方中之诗,亦是鲁诗,误入于卫,恐未然耳。盖尝考之,狄据鼓、肥之地,在今广平之北,而卫居朝歌,即今卫辉之淇县西南,与狄斜对,狄从东北来,遂入卫窥见桓公方谋制楚,又卫不尊事伯主故也。桓既救邢以祛狄,乃城楚丘而迁卫。楚丘在今曹县东南五十里,盖介于古曹、宋之间,即曹地也。时曹、宋方尊伯主,故桓公借以迁卫,赖宋、曹为辅车之势,可以少安尔。此东南徙也。后又迁于帝丘,则西北徙而于朝歌反近矣。 传:齐侯与蔡姫乘舟于囿,荡公,公惧,变色,禁之,不可。公怒,归之,未之绝也。蔡人嫁之。三年。 蔡,楚与也。齐侯欲破蔡以震楚,因借名以侵蔡,故托蔡姫荡舟以绝蔡耳,非事实也。 经:二年夏,虞师、晋师灭夏阳。五年冬,晋人执虞公。 传:二年春,晋荀息以璧马假道于虞以伐虢,虞公许之。宫之奇谏,不听,遂起师。夏,晋里克、荀息帅师会虞师伐虢,灭下阳。 五年秋,晋侯复假道于虞以伐虢。宫之奇谏曰:虞,虢之表也。虢亡,虞必从之。晋不可启,寇不可玩,一之谓甚,其可再乎?弗听,许。晋使宫之奇以其族行,曰:虞不腊矣,在此行也,晋不再举矣。冬,十二月,丙子朔,晋灭虢,虢公丑奔京师。师还,馆于虞,遂袭虞,灭之,执虞公。五年。 按彭山云:下阳,虢之别名,犹荆谓之楚耳。下阳亦公爵,出自文王季弟虢叔,武王封于下阳,以其兄虢仲先封东虢,故下阳亦得虢名,而谓之西虢,即今灵宝县南有虢城是也。杜元凯以下阳为虢邑,在河东大阳县,注后汉志者因之。如此,则正在晋缝都之西南界上,一出国都而即至其地矣,何待假道于虞哉?且谓下阳邑尔,则假道于虞,尚未伐虢,特与虞师先灭其属邑耳,而灭国在后,经反不书,理何可通耶?盖下阳即国名,灭下阳即灭虢矣,故不再书也。此说据经为合,左氏复而失实矣。 传:秋,楚子围许以救郑,诸侯救许,乃还。冬,蔡穆侯将许。僖公以见楚子于武城。许男面缚衔璧,大夫衰经,士舆榇。楚子问诸逢伯,对曰:昔武王克殷,微子启如是,武王亲释其缚,受其璧而祓之,焚其榇,礼而命之,使复其所。楚子从之。六年。 按黄震氏曰:秋救许而楚子巳还,至冬乃面缚见楚子。夫面缚者,围急而出降之事也,安有围解数月之后,无故而行此?且许男既服于楚矣,何不旋踵而与于洮之会乎?盖左氏楚人词多右楚,失之诬耳,识者固莫之信也。 经:七年春,齐人伐郑,郑杀其大夫申侯。 传:春,齐人伐郑,孔叔言于郑伯曰:谚有之曰:心则不竞,何惮于病。既不能疆,又不能弱,所以毙也。国危矣,请下齐以救国。公曰:吾知其所由来矣,姑少待我。对曰:朝不及夕,何以待君。夏,郑杀申侯以说于齐,且用陈辕涛涂之譛也。 按:黄震氏曰:申侯本自楚来郑,故导郑背齐从楚,郑将复归齐,故杀申侯以说齐。左氏谓涛涂怨申侯反已于齐,譛而杀之。若然,则申侯乃忠于齐者,杀之是怒齐也,何名为说?今考申侯反复嗜利之小人,其导郑背齐从楚,当或有之。此罪人也,经何以不去其官?郑伯盖阴用涛涂之譛,虑其将叛,而因事除之,阳示巳之从楚,皆由申侯而杀之,以舒国患耳。齐桓急于服郑,亦知此人之反复,故不复念其召陵旋师之言也。夫申侯虽有罪,而以诡譛杀之,非其道矣,故书杀其大夫。 传:郑伯使大子华听命于会,言于齐侯曰:泄氏、孔氏、子人氏三族,实违君命,若君去之以为成,我以郑为内臣,君亦无所不利焉。齐侯将许之。管仲曰:君以礼与信属。诸侯而以奸终之,无乃不可乎?子父不奸之谓礼,守命共时之谓信。违此二者,奸莫大焉。公曰:诸侯有讨,于郑未捷,今苟有衅,从之,不亦可乎?对曰:君若绥之以德,加之以训辞,而帅诸侯以讨郑,郑将覆亡之不暇,岂敢不惧?若总其罪人以临之,郑有辞矣,何惧?且夫合诸侯以崇德也,会而列奸,何以示后嗣?夫诸侯之会,其德刑礼义,无国不记,记奸之位,君盟替矣。作而不记,非盛德也。君其勿许,郑必受盟。俱七年。仲之识伟矣,而卒归之。记奸之位,君盟替矣。呜呼,此其所以为伯佐也欤? 传:宰孔先归,遇晋侯,曰:可无会也。齐侯不务德而勤远略,故北伐山戎,南伐楚,西为此会也。东略之,不知西则否矣,其在乱乎!君务靖乱,无勤于行。晋侯乃还。伐戎伐楚,是桓公攘夷安夏之霸略,而宰孔乃以为讥,过矣。晋侯遽听其言,不会而还,舍齐将何适乎?足见其昏愦矣。传文其在乱乎,观其文意,不应遽舍齐而言晋,盖谓齐将在乱,而晋君宜务靖之耳。元凯乃谓戒献公晋将有乱者,何也?岂以下文献公卒而难作故邪?必不然矣。 经:冬,晋里克杀其君之子奚齐。十年春,晋里克弑其君卓,及其大夫荀息。 传:冬,十月,里克杀奚齐于次,书曰:杀其君之子,未葬也。荀息将死之,人曰:不如立卓子而辅之。荀息立公子卓以葬。十一月,里克杀公子卓于朝,荀息死之。君子曰:诗所谓白圭之玷,尚可磨也。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俱九年。 奚齐立乎其位矣。里克不言弑何?未成乎君也,特称。君之子者,言君之所爱也。献公狥私爱而贻祸于其子,里克不念君爱而杀之,皆罪也。卓亦非正而书弑者,逾年巳成乎君矣。荀息所死非正,而书其官者,息不明乎理而轻许献公,可谓不谋其始。然不食其言而能死卓难,亦允臧厥终矣。无始而有终,亦圣人所不弃也,故书之,如及其大夫孔牧,传所谓斯言之玷,不可为也。荀息有焉者,恐杜注谓有此诗人重言之义者近之。玩传一则曰死之,一则曰有焉,皆许与之词,以为讥之亦可,恐非传意耳。 经:狄灭温,温子奔卫。 传:春,狄灭温,苏子无信也。苏子叛王即狄,又不能于狄,狄人伐之,王不救,故灭。苏子奔卫。温子爵,国巳姓,颛帝之裔孙,封于苏,在今彰德府临漳县西二十里。其地南近卫,而东界于狄,故狄灭之。若司寇苏公之后,则采邑在周畿内,即二十八年会温之温也,在今怀庆府南五十里。二地不同,传文似巳混淆。杜注复护之,而明言忿生之后,误矣。右彭山考据巳详,的为可从。盖一则以温子而封于苏,所谓巳姓之君也;一则以苏子而食采于温,所谓苏忿生之后也。其人不同,其地亦异。假令温果采邑,春秋岂肯书灭哉? 传:秋,狐突适下国,遇大子。大子使登,仆而告之曰:夷吾无礼,余得请于帝矣,将以晋畀秦,秦将祀余。对曰:臣闻之,神不歆非类,民不祀非族,君祀无乃殄乎?且民何罪,失刑乏祀,君其图之。君曰:诺。吾将复请。七曰: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而见我焉。许之。遂不见。及期而往,告之曰:帝许我,罚有罪矣。敝于韩。俱十年。 狐突之子,实从重耳,意者重耳谋欲入国,而托于神怪以诳晋人欤?观下文丕郑如秦,而曰:君出,晋君臣纳重耳,蔑不济矣。则其谋非一日也。若许我伐罪、敝韩之说,又附会之词耳。 传:夏,扬、拒、泉、皋、伊、雒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带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十一年 彭山谓:带召戎伐京师,天下之大变,而经可以不书乎?故秦、晋救周,平戎于王,管仲辞飨,皆非事实。 传:黄人恃诸侯之睦于齐也,不共楚职,曰:自郢及我九百里,焉能害我?夏,楚灭黄。据谷梁,管仲死而楚灭黄,则仲当卒于十一年,而左氏于灭黄之下复载管仲平戎之说,此古史所以于十五年而后纪仲之卒也。然以理论之,榖梁为近,盖仲存,无不救黄之理。 传:冬,齐侯使管夷吾平戎于王,使隰朋平戎于晋。王以上卿之礼飨管仲,管仲辞曰:臣贱有司也。有天子之二守国高在,若节,春秋来承王命,何以礼焉?陪臣敢辞。王曰:舅氏,余嘉乃勋,应乃懿德,谓督不忘,往践乃职,无逆朕命。管仲受下卿之礼而还。君子曰:管氏之世祀也,宜哉!让不忘其上。诗曰:恺悌君子,神所劳矣。十二年。 管氏之世祀,以其有匡世之功也,岂为一让哉?舍其大而举其小,何居?彭山谓平戎辞飨,皆非事实,巳见前说。 传:十三年春,齐侯使仲孙湫聘于周,且言王子带事毕,不与王言。归复命,曰:未可。王怒未怠,其十年乎?不十年,王弗召也。齐侯使湫并言子带事,湫使事毕,委曲致桓之命,可矣,而弗言,何也?且王怒未怠,或可以觇知,必十年而召,曷从知之?左氏以后事而书,此不自知其诬也。 经:秋,八月,辛卯,沙鹿崩。 传:晋卜偃曰:期年将有大咎,几亡国。十四年。按私考以沙鹿土山,在今大名府城东,其西卫地,东齐地,北狄地,当三界之间,故不系之国。杜注以为晋地,非也。盖是时尚未属晋,据此,则既非晋地,殃咎无关于晋,而卜偃何以有是言耶?盖左氏生于战国,三家分晋之后,止知沙鹿为晋地,因明年战韩之役,故以沙鹿之崩为咎征,托于卜偃而有是言也。 传:十六年春,陨石于宋,五陨,星也。六鹢退飞,过宋都,风也。 周内史叔兴聘于宋,宋襄公问焉曰:是何祥也?吉凶焉在?对曰:今兹鲁多大丧,明年齐有乱,君,将得诸侯而不终。退而告人曰:君失问。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吾不敢逆君故也。五石、六鹢陨飞于宋,此为宋之咎征明矣。齐、鲁何与焉?襄公有问叔兴盍,对曰:星陨为石,贵而即贱之象;鹢飞退行,欲进不能之象。祥异在宋,君当其应,五与六,或者其年数乎?君其慎之。如此,则宋公有所惑动,未可知也。今乃泛及三国,又退而告人曰: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是前后乖错,何所适从乎? 经:十有七年春,齐人、徐人伐英氏。夏,灭项。 秋,夫人姜氏会齐侯于卞。九月,公至自会。 书公至自会,非齐止公也。止公即书至自齐矣。淮之会何久乎?桓公与诸侯谋事也。春遣人伐英氏矣,夏遣人灭项矣,皆以威楚也。迟迟至秋而后散。盖桓公拥诸国之兵以为重,及其归也,道经于鲁,姜氏邀而会之,非为公故,特犯礼耳。 传:惠公之在梁也,梁伯妻之。梁嬴孕,过期,卜招父与其子卜之,其子曰:将生一男一女。招曰:然。男为人臣,女为人妾,故名男曰圉,女曰妾。及子圉西质,妾为宦女焉。后世缘此,遂以一男一女同乳为不祥,岂其然哉? 经:夏,灭项。 传:师灭项。 淮之会,公有诸侯之事,未归而取项,齐人以为讨,而止。公俱十七年。灭项,左氏以为鲁,然。杜注谓汝阴项县,即今陈州项城县,去鲁颇远,间以宋、陈无缘灭之。彭山疑是东平之须城,须乃项之讹也。然须城,注家以为即句须,又非项矣。唯公谷谓齐灭之,经文承上文齐人伐英氏,故灭项,不再言齐人也。然项去齐亦远,考地志,项与南顿相邻,疑亦楚之与国,灭项即所以威楚矣。公榖之说近是。盖内讳灭为取,未有直言灭者。胡传以为公在会,季孙为之,故不讳灭,非也。是时季友巳卒,子无佚嗣位,并不见经传,幼而未能执政可知。况禄未去公室,虽襄仲、臧文仲用事,岂有无公命而擅灭一国之理?公榖之说可信明矣。 经:卫人伐邢。 传:秋,卫人伐邢,以报菟圃之役。于是卫大旱,卜有事于山川,不吉。宁庄子曰:昔周饥,克殷而年丰。今邢方无道,诸侯无伯,天其或者欲使卫讨邢乎?从之,师兴而雨。十九年。宁庄子其可谓逢君之恶者矣。纵偶值师兴而雨,亦不当纪之以启佞也。 经:宋人、齐人、楚人盟于鹿上。 传:宋人为鹿上之盟,以求诸侯于楚,楚人许之。公子目夷曰:小国争盟,祸也。宋其亡乎?幸而后败。桓公合诸侯以攘楚,而宋襄藉楚以求诸侯,此其所以败也。小国争盟为祸,目夷斯失言矣。 经:秋,宋公、楚子、陈侯、蔡侯、郑伯、许男、曹伯会于盂,执宋公以伐宋。十二月,癸丑,公会诸侯盟于薄,释宋公。 传:秋,诸侯会宋公于盂,子鱼曰:祸其在此乎!君欲巳甚,其何以堪之!于是楚执宋公以伐宋。冬,会于薄以释之。俱二十年。 宋公求诸侯于楚,而楚许之,盖知宋公之愚而戏侮之,故会于盂而执之伐之,若待婴儿然。同会诸侯,一听其所为,非独畏楚,亦疾宋公之愚妄耳。然楚子止欲辱宋君,非欲亡宋也,故从诸侯盟以释之。春秋列序诸侯,而以同执宋公为文,不使夷狄之君得专执中国之盟主也。若曰宋公不德,而求诸侯于夷,轻犯众怒而共执之云耳;其释之也,归重于鲁,若曰非我公出会诸侯,宋公之释未有期也。 传:楚人伐宋以救郑。宋公将战,大司马固谏曰:天之弃摘久矣,君将兴之,弗可赦也巳。弗听。二十二年。大司马之言,狂人之言也。何以使其君听?大司马即子鱼也。或称司马,或称大司马,左氏法也。例见前。孔父固谏,犹力争也。即非二十七年公孙固,杜注误。 经:冬,十有一月,耜子卒。 传:耜成公卒,书曰子,耜,夷也。不书名,未同盟也。凡诸侯同盟,死则赴以名,礼也。赴以名,则亦书之,不然则否,辟不敏也。二十三年。杞实伯爵,今称子者,耜伯自贬损,隆从子也。当时小国事大国,供役繁重,齐桓主霸,小国愿自隆以从简者听之,故杞降称子,不供伯贡矣。春秋据实书之,非以行夷礼之故。其不名者,史失之耳,非为未同盟也。左氏自知此例之难通,故又云赴以名,虽未同盟,亦书名。不然,虽同盟亦不名,亦见其周章而自相矛盾矣。 传:辛丑,狐偃及秦、晋之大夫盟于郇。壬寅,公子入于晋师。丙午,入于曲沃。丁未,朝于武宫。戊申,使杀怀公于高梁。不书,亦不告也。 重耳入,而圉奔高梁,是也。而谓公子使人杀怀公,非矣。以臣弑君,大恶也,而经有弗书者乎?如曰君无道也,为伯主讳也,亦当以晋弑其君书之矣。且晋文明达,从臣皆贤,圉巳出奔,身巳朝庙,大事定矣,乃复欲亲负弑君之名以立于人上乎?盖圉之不君,人所共恶,既窜高梁,则为匹夫而人思杀之矣。当时不知者,或疑其出于文公之使,左氏误信传闻而有此说也。 传:郑之入滑也,滑人听命,师还,又即卫。郑公子士泄、堵俞弥帅师伐滑,王使伯服、游孙伯如郑请滑。郑伯怨惠王之入而不与厉公爵也,又怨襄王之与卫滑也,故不听王命而执二子。王怒,将以狄伐郑,富辰谏曰:云云,不奉王命而执其使者,何疑于讨?但不当以狄耳。富辰止宜告以天子将有讨于郑,命诸侯可也。若使狄人有功,则适以滋患,而申言狄患之可畏如此,庶几王之或听也。乃舍此不言,止言亲亲之道,而断然以郑为不可伐,何以释王之怒而使之从乎? 经:夏,狄伐郑。冬,天王出居于郑。 传:秋,颓叔、桃子奉大叔以狄师伐周,大败周师,获周公忌父、原伯、毛伯、富辰。王出适郑,处于汜。 据左氏,则狄之伐郑,乃王怒郑而使之也,则郑固王之所恶矣,柰何避内难而出居所恶之国乎?此一疑也。狄伐郑则书之,以狄伐天子,比郑大矣,乃没而不书,此又不可以不告不书例之也。此二疑也。据经文,则狄自伐郑,非王所使,王出止避内难,非干狄伐周也。不知左氏得于传闻,何与圣经抵牾如此。 传:郑子华之弟子臧出奔宋,好聚鹬冠。郑伯闻而恶之,使盗诱之。八月,盗杀之于陈、宋之间。君子曰:服之不衷,身之灾也。诗曰:彼巳之子,不称其服。子臧之服不称也夫。诗曰:自诒伊戚,其子臧之谓矣。夏书曰:地平天成,称也。巳上俱二十四年。 初,子华谋叛,子臧盖与闻焉者,郑伯欲杀之久矣,然不明其罪而请之于宋,乃托以冠故而行盗贼之计,不其左乎?作史者复舍其本而论其末,至引夏书,益无谓矣。 传:秦伯师于河上,将纳王。狐偃言于晋侯曰:求诸侯莫如勤王,诸侯信之,且大义也。晋侯辞秦师而下。三月甲辰,次于阳樊。右师围温,左师逆王。夏四月,丁巳,王入于王城,取大叔于温,杀之于隰城。戊午,晋侯朝王,王享醴,命之宥,请隧,弗许,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与之阳樊、温、原、攒茅之田。晋于是始启南阳。 赵木讷疑晋文无纳王之事,有则春秋必书天王归于京师矣。此据经文似有理。然自此至狩河阳,竟无归京之文,而忽然出狩,亦难解矣。要之,晋文及诸从臣皆明智,既欲修霸业,岂有不知勤王为先,如狐偃所云者耶?故首纳王,次帖楚,二大事既举,而人心服,霸功定矣。然春秋不书者,属辞以为诸侯勤王不书,必无功而后书,是亦一说也。详围郊下。 经:秋,楚人围陈,纳顿子于顿。 传:秋,秦、晋伐鄀,楚斗克屈。御寇以申、息之师戍摘密。秦人过析隈,入而系舆人以围摘密,昏而传焉,宵坎血加书,伪与子仪、子边盟者。摘密人惧,曰:秦取析矣!戌人反矣。乃降秦师。秦师囚申公子仪、息公子边以归。楚令尹子玉追秦师,弗及,遂围陈,纳顿子于顿。俱二十五年。 围国,大事也,非重兵不可。子玉追秦,当用轻兵,岂能遂围陈乎?且围陈纳顿,楚有素谋,安得以为遂事也。 传:甲午,至于衡雍,作王宫于践土乡。役之。三月,郑伯如楚致其师。为楚师既败而惧,使子人九行成于晋。晋栾枝入盟郑伯。五月丙午,晋侯及郑伯盟于衡雍。丁未,献楚俘于王,驷介百乘,徒兵千。郑伯。传王用平礼也。巳酉,王享醴,命晋侯宥。王命尹氏及王子虎、内史叔兴父策命晋侯为侯伯,赐之大辂之服,戎辂之服,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秬鬯一,卤,虎贲三百人,曰:王谓叔父,敬服王命,以绥四国,纠逖王慝。晋侯三辞从命,曰:重耳敢再拜稽首,奉扬天子之丕显休命。受策以出,出入三觐。践土,郑地也。 三传有天王下劳之说,而木讷非之,谓天王居郑,未有归京之书,即尚在郑矣,何下劳之有?彭山亦以为然。盖既无纳王之事,则自无下劳之事矣。余以为纳王图,霸者之所必先,而下劳亦当时事势之所宜有,然遣上公行礼可矣,至天王亲行,不太卑屈乎?故春秋没而不书,为王讳之也。 传:初,楚子玉自为琼弁玉缨,未之服也。先战,梦河神谓已曰:畀余,余赐女孟诸之麋,弗致也。大心与子西使荣黄谏,弗听。荣季曰:死而利国,犹或为之,况琼玉乎?是粪。土也,而可以济师,将何爱焉?弗听。出,告二子曰:非神败令尹,令尹其不勤民,实自败也。 子玉之败,𫇭贾知之久矣,论之详矣。楚王亦不许其战,惧其将偾师也,岂河神能作祟哉?今乃以弗致琼玉为词,此特巫觋之见耳。末虽归之不勤民自败,然其意实谓河神为之也。 经:天王狩于河阳。壬申,公朝于王所。 传:温之会,晋侯召王,以诸侯见,且使王狩。仲尼曰:以臣召君,不可以训。故书曰:天王狩于河阳,言非其地也,且明德也。壬申,公朝于王所。巳上俱二十八年。 召王之事,彭山以为无有。余信然其说。盖是时晋文方仗义尊王,鼓动天下人心,温去王都百里耳,岂不能身率在会诸侯,往朝于王,而反为逆理之召耶?盖晋文将以诸侯见于天子,天子闻之,虑燕享劳赐之烦重,乃托搜狩之名,会诸侯于河阳。彭山以为必举宣王会诸侯于东都,因田狩以讲武之故事者,得之。当时或误传晋文召王,左氏据之以释经文,缪矣。河阳,榖梁以为即温也。按地志,温即温县,河阳即今孟县,相去十里耳。先儒或以狩为巡狩,夫子托词也。夫河阳本畿内,而安可谓巡于方岳耶?夫子作春秋,但据实以见是非,何假托之有? 经:夏,六月,会王人、晋人、宋人、齐人、陈人、蔡人、秦人盟于翟泉。 传:夏,公会王子虎、晋狐偃、宋公孙固、齐国归父、陈辕涛涂、秦小子憖盟于翟泉,寻践土之盟,且谋伐郑也。卿不书,罪之也。在礼,卿不会公、侯,会伯、子男可也。据经文,内不称公,王朝称人,列国称人,此会全是微。者耳。盖寻践土之盟,出襄王之意,而晋文恐重烦诸侯,故请皆以微者行之。春秋重王室,辑睦诸侯,故书。而左氏好生事端,欲加之罪,乃谓王子虎私会列卿而公亲行,故讳内而人诸卿以见贬,可谓误矣。 经:冬,介葛卢来。 传:介葛卢闻牛鸣,曰:是生三牺,皆用之矣。其音云。问之而信,俱二十九年。 世或有通鸟兽音者,而此载葛卢之言,则妄也。何以明之?牛之生子,岂能自记其数,而又知其皆用为牺乎?盖介君挟邪术而知三牺之用,故借牛鸣发之,以神其说耳。 经:夏四月,四卜郊,不从,乃免牲,犹三望。 传:非礼也。礼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曰牛,卜日曰牲。牲成而卜郊,上怠慢也。望,郊之细也。不郊亦无望可也。三十一年。 木讷云:鲁之郊,自惠公请之,周,虽有其制而未敢用,僖公晚年始首行之。此说是也。若郊为常祀,行之已久,则史克颂僖公,必不以郊祀为夸,而曹刿谏庄公观社,亦必不曰天子祀上帝,诸侯会之受命矣。春秋书郊九,非卜不从则牛伤,著天之不容僭也。惟成公末年辛丑用郊,则惧其卜之不从,乃不卜而强用之,又以九月,尤非礼之甚矣。三望,季氏以为泰山、河海是也。犹者,可巳而不巳之词。 传:冬,晋文公卒。庚辰,将殡于曲沃,出绛,柩有声如牛,卜偃使大夫拜,曰:君命大事,将有西师过轶,我击之,必大捷焉。三十二年。 柩有声如牛呴,大异也。卜偃恐国人怪之,士心遄怠。盖时已闻秦密谋,故因柩声以作士气耳。元凯之说亦然。 经:夏四月,辛巳,晋人及姜戎败秦师于殽。 据左氏,是役晋襄亲行,墨衰御寇,法当书晋子不曰。子而曰人,为襄讳也。秦穆闻晋文之丧,志窥中国,谋郑入滑,目中巳无晋矣,非殽之捷,晋霸不可继矣。败之诚得策也,然遣偏师邀而覆之可矣。墨衰临戎,大变古礼,则非也。圣人重其得继伯之道,不欲见其非也,故人之,若以轻师往败之然者,所以许襄也。直书败秦师,若曰其曲在秦,故以大众而见败于微者,所以恶秦也。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六 荆溪后学王升著同邑后学吴骙校 文公 经:晋侯伐卫 传:晋侯朝王于温,先且居,胥臣,伐卫。五月,辛酉朔,晋师围戚。六月,戊戍,取之,获孙昭子。卫人使告于陈,陈共公曰:更伐之,我辞之。卫孔达帅师伐晋,君子以为古,古者越国而谋元年。 按经书晋侯伐卫,而传以为先且居、胥臣,此传文误明矣。传言晋侯朝王于温,而经不书者,盖晋欲伐卫,而且居劝其朝王而后伐,是伐卫者本志也,而朝王非情实矣,故书伐卫而略其朝王。圣人之笔削类如此。若陈共公之说,而孔达从之,乃诈谖之谋,取祸之道也,而君子以为古,古人越国而谋者固如是邪?卒之国削身辱,非古道之害人,乃自贻伊戚耳。 经:三月乙巳,及晋阳处父盟。夏六月,公孙敖会宋公、陈侯、郑伯、晋士縠,盟于垂陇。 传:晋人以公不朝来讨。公如晋。夏四月已巳,晋人使阳处父盟公以耻之。书曰:及晋处父盟,以厌之也。适晋不书,讳之也。公未至,六月,穆伯会诸侯,及晋司空士縠盟于垂陇。晋讨卫故也。书士縠,堪其事也。 彭山云:内称及微者也。处父不氏,未为卿也。其不地于晋也,盖处父得君专政,鲁人欲阴结之,故使微者至晋,私与之盟耳。此说据经为合,如传所云及以盟者,厌之也。圣人作春秋,乃若巫觋之符咒乎?适晋不书,讳之也。鲁君见辱于齐、于晋、于楚有矣,皆不讳,何独讳此行乎?公孙敖以大夫而会诸侯,士谷以大夫而专盟,皆罪也。列士縠于三君之下,俨然侯伯矣。于以见士谷之专权自恣,而兆他日之祸也,传乃谓堪之也,然则圣人顾许其堪诸侯之事也乎? 经:秋,八月丁卯,大事于大庙,跻僖公,俱二年。 按三传左氏曰:逆祀也。子虽齐圣,不先父食久矣。公羊则曰:先祢而后祖也。谷梁则曰:是无昭穆也。无昭穆,是无祖也。胡子亦曰:父死子继,兄亡弟及,名号不同,其为世一矣。是皆以闵虽弟君也,当乎父道而为昭;僖虽兄,臣也,当乎子道而为穆。以此释经,可谓误矣。圣人书跻之意,盖不欲以兄弟易君臣之序,而岂以君臣易父子之伦哉?何也?兄弟不可以敌君臣,而君臣父子敌也。故弟为君,可以臣兄,而不可子乎兄也。兄继弟而立,可以君弟,而不可父乎弟也。是则君臣之际,兄弟可废,而其为昭为穆固如常也,岂可以兄弟同于祖祢而分二世哉?假令如诸儒之说,则殷人兄亡弟及者多,或至三四人,或两世而六七人,是七庙虽设,而常不得祭其高曾也,而可乎?善乎孔颖达之疏曰:闵、僖不得为父子同为穆耳,今升僖先闵,是位次之逆,非昭穆乱也。此得春秋之旨,而足以正三家之误矣。 经:秦人伐晋 传:秦伯伐晋,济河焚舟,取王官,及郊,晋人不出,遂自茅津济,封殽尸而还,遂霸西戎,用孟明也。君子是以知秦穆公之为君也,举人之周也,与人之壹也。孟明之臣也,其不解也,能惧思也;子桑之忠也,其知人也,能举善也。诗曰:于以采蘩,于沼于沚。于以用之公侯之事。秦穆有马。夙夜匪解,以事一人,孟明有焉。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子桑有焉。三年。 孟明三丧秦师,殃民甚矣。穆公贪利而贰过,子桑献技以逢君,皆罪也,而史氏奖之不置,何居?故经书秦人微其事也。 经:五年春,王使荣叔归含,且赗。三月辛亥,葬我小君成风。王使召公来会葬。 传:曰礼也。成风,妾母耳,僖公尊崇之过矣。天王乃使荣叔归含赗,召公会葬焉,盖踵平王归赗,仲子之失而又甚焉者也。左氏以为礼,不知此何礼也。 传:秦伯任好卒,以子车氏之三子,奄息、仲行、针虎,为殉,皆秦之良也。国人哀之,为之赋黄鸟。君子曰:秦穆之不为盟主也,宜哉!死而弃民,先王违世,犹诒之法,而况夺之善人乎?诗曰:人之云亡,邦国殄瘁。无善人之谓,若之何夺之!六年。 三良之死,东坡作诗云:三子死一言,所死良已微。晦翁亦云:三人者不食其言,以死从君。皆谓轻许穆公以死而遂殉之也。然黄鸟之诗言临其冗,惴惴其栗,即是康公遵遗命而迫之,所以时人甚痛惜之。若其以死从君,乃所乐为,安有所惧,而人亦谁肯哀之者?是故当以左氏为正。 传:晋襄公卒,灵公少。晋人以多难,欲立长君。 赵孟使先蔑、士会如秦逆公子雍。秦康公送公子雍于晋,曰:文公之入也,无卫,故有吕郤之难,乃多与之徒卫,穆嬴日抱太子以啼于朝,曰:先君何罪,其嗣亦何罪?舍适嗣不立,而外求君,将焉置此?出朝则抱以适赵氏。顿首于宣子曰:先君奉此子也,而属诸子曰:此子也才,吾受子之赐;不才,吾唯子之怨。今君虽终,言犹在耳,而弃之,若何?宣子与诸大夫皆患穆嬴,且畏逼,乃背先蔑而立灵公,以御秦师。箕郑居守,赵盾将中军,先克佐之,荀林父佐上军,先蔑将下军,先都佐之。步招御戎,戎津为右。及堇阴。宣子曰:我若受秦,秦则宾也;不受,寇也。既不受矣,而复缓师,秦将生心。先人有夺人之心,军之善谋也。逐寇如追逃,军之善政也。训卒利兵,秣马蓐食,潜师夜起。戊子,败秦师于令狐,至于刳首。巳丑,先蔑奔秦,士会从之。先蔑之使,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大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辞,若何?不然,将及,摄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为寮,吾尝同寮,敢不尽心乎?弗听,为赋板之三章,又弗听。 置君,大事也。初议之不详,巳遣士会迎雍于秦矣,寻复患穆嬴而改立焉,正宜令人修词请罪于秦,告以不得巳立嫡之故,礼返秦师,慎勿与战,犹之可也。今乃遽以为寇,潜师败之,果何义乎?甚矣宣子谋国之不忠也。荀林父私语先蔑曰:太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子以疾辞。夫中行氏智足以及之矣,不宣言于朝,止蔑、会之行,而徒尽心于同寮,是知有朋友,而不知有君臣也。噫!宣子、林父皆当时之良也,而所为□此,欲晋国之□难矣。 传:戊子败秦师于令狐。已丑,先蔑奔秦,士会从之。木讷云:左氏初言先蔑如秦,则蔑在秦;次言先蔑将下军,则蔑在晋。蔑既逆雍于秦,则必不肯将兵以拒秦。苟巳将兵拒秦,岂容复奔秦耶?按此说甚中左氏膏盲。然愚意当时蔑在秦,先回,不料盾仓卒,变计,其使将下军拒秦,必以为不可而不听,又恋正卿之职,不能辞也。及与秦战,蔑又不甚力,宣子憾之,将以阴与秦通加罪,蔑亦自度其必不容于灵公之朝矣,故奔秦。士会初与之同事,故从之。想当时事势,定应如是。左氏骋才肆笔,为之不能尽其委曲,遂至前后矛盾难通,操史笔者所当戒也。 传:士会在秦三年,不见士伯,其人曰:能亡人于国,不能见于此,焉用之?士季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 士会在秦三年,不见士伯,或有他憾,则不可知。若以同逆子雍为罪,遂不相觌面,非人情矣。夫雍之逆,盾吏之也;后变而拒秦,盾主之也。二子皆非其罪而出奔,何嫌何疑,而三年不见乎?要之左氏好奇,故增饰其事以为高耳。 经:秋八月,公会诸侯、晋大夫盟于扈。 传:齐侯、宋公、卫侯、郑伯、许男、曹伯会晋赵盾,盟于扈,晋侯立故也。公后至,故不书所会。凡会诸侯,不书所会,后也,后至不书其国,辟不敏也。巳上俱七年。 扈之盟,不序诸侯,左氏以为公,后至也。经既明言公会诸侯、晋大夫盟于扈,则非公之不及会盟昭,昭矣。左氏见凡举诸侯,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词耳。上书公会而系以诸侯,则何以见公之后至耶?齐履谦氏以不序诸侯,散词也。此说得之。盖是时灵公幼,赵盾欲合诸侯,而先都、士縠辈挠其权,齐、宋、卫、郑亦皆疑而未信,有涣散无统之象,故圣人以散辞书之。 经:冬十月,壬午,公子遂会晋赵盾,盟于衡雍。乙酉,公子遂会雒戎,盟于暴。 传:晋人以扈之盟来讨。冬,襄仲会晋赵孟,盟于衡雍,报扈之盟也。遂会伊雒之戎。书曰,公子遂,珍之也。八年。 襄仲会赵盾,非报扈之盟,乃私交耳。其会雒戎,盖欲夸之以为功。杜注谓戎将伐鲁,非也。雒戎去鲁甚远,岂敢越郑、卫、晋而侵鲁耶?衡、雍、暴皆郑地,再书公子遂,恶其专也,以为珍之者,误矣。 经:楚人伐郑,公子遂会晋人、宋人、卫人、许人,救郑。 传:范山言于楚子曰,晋君少,不在诸侯,北方可图也。楚子师于狼渊以伐郑,囚公子坚、公子庬,及乐耳,郑及楚平。公子遂会晋赵盾,宋华耦、卫孔达、许大夫,救郑,不及楚师。卿不书,缓也,以惩不恪。 据经文,楚人伐郑之下,不书郑及楚平,即郑未尝服楚也。书遂会列国救郑,不言次,不言不及,即救退楚人明矣。楚与列国书人皆微者耳。左氏乃谓郑及楚平,救不及楚师,公然叛经,不亦诬乎? 传:夏,楚侵陈,克壸丘,以其服于晋也。秋,楚公子朱自东夷伐陈,陈人败之,获公子茇。陈惧,乃及楚平。 楚若侵伐陈而许之平,乃关夷夏大故,岂有不书之理?故知左氏于陈、郑之平,将为次厥貉说谎张本耳。 经:秦人来归僖公成风之襚 传:曰礼也,诸侯相吊贺也。虽不当事,苟有礼焉,书也。以无忘旧好。右俱九年。 成风卒,五年,乃来归禭者,以僻远慕文明之化,故借其名以通鲁。亦知僖公欲专崇其毋故耳。左氏以为礼则缪矣。先儒或以为兼禭,非也。秦人来禭成风妾毋,无可禭礼,春秋书僖公、成风,明其以子故也。 经:楚子、蔡侯次于厥貉。 传:陈侯、郑伯会楚子于息。冬,遂及蔡侯,次于厥貉,将以伐宋。宋华御事曰:楚欲弱我也,先为之弱乎?何必使诱我。我实不能,民何罪,乃逆楚子,劳且听命,遂道以田孟诸。宋公为右盂,郑伯为左盂。期思公复,遂为右司马。子朱及文之无畏,为左司马,命夙驾载燧。宋公违命,无畏抶其仆以徇。或谓子舟曰:国君不可戮也。子舟曰:当官而行,何强之有?十年。 据传文书楚、宋事,委曲详明如画,似可信矣。然考之经文,无一合者。盖左氏楚人意常右楚,往往摭野语小说而加以文采,自以为释经,而不自知其叛经也。彭山云:如传所载,则厥貉之次,当列陈侯、郑伯,而楚子、宋公田于孟诸,所系不小,亦无不书之理,而经略不少见,何耶?且宋、陈、郑于盟垂陇、伐秦、伐沈,每皆从晋楚之伐郑,诸侯救之,未□□期,郑无缘遽与楚平也。陈虽不预于救,然密迩秦道,以兵自守,于势为宜,岂可谓其即楚?观此后新城之盟,三国皆至,则其未尝与楚可知矣。说经者于厥貉之次,附为削三国,书蔡侯之说,无乃屈经而徇传乎? 经:狄侵齐,冬,十月,甲午,叔孙得臣败狄于咸。 传:鄋暪侵齐,遂伐我。公卜使叔孙得臣追之,吉。侯叔夏御庄叔,緜房甥为右,富父终甥驷乘。冬,十月甲午,败狄于咸,获长狄侨如。富父终甥摏其喉以戈,杀之,埋其首于子驹之门,以命宣伯。十一年。 狄每好侵大国,非特恃众,实倚侨如长大壮勇,人不可当耳。得臣最善射,盖射而获之,狄众遂奔经。举氏以败,盖予之也。自是齐、鲁之狄患庶几戢矣。 经:春,王正月,郕伯来奔。 传:春,郕伯卒,郕人立君,太子以夫钟与郕邽来奔。公以诸侯逆之,非礼也。故书曰:郕伯来奔。不书地,尊诸侯也。 书郕伯来奔,即已立为君,而为臣所逐,非太子明矣。若果太子以邑来,必书郕世子某以某地来奔,安得假称郕伯而没其窃邑乎?左氏好奇而喜诬类如此。 经:夏,楚人围巢。 传:楚令尹大孙伯卒,成嘉为令尹,群舒叛楚。夏,子孔执舒子平及宗子,遂围巢。俱十二年。 据传文,则叛楚者舒为主,而宗、巢二小国,其属也。既执舒君而后围巢,则执舒子其本意,而围巢其遂事也。春秋止书楚人围巢,乃舍其主而书其属,舍其本而举其末,何迂腐如此,足以征左氏之诬矣。 传:邾文公卜迁于绎,史曰:利于民而不利于君。邾子曰:苟利于民,孤之利也。天生民而树之君,以利之也。民既利矣,孤必与焉。左右曰:命可长也,君何弗为?邾子曰:命在养民,死之短长,时也。民苟利矣,迁也吉,莫如之。遂迁于绎。五月,邾文公卒。君子曰:知命。十三年。 使如左右之言而弗迁,则邾君可毋死乎?曰:不然。命系于天,不系于迁,邾君知之审矣。 传:十四年春,顷王崩,周公阅与王孙苏争政,故不赴。凡崩、薨、不赴,则不书,祸、福,不告亦不书,惩不敬也。 凡天王崩,春秋无不书者,虽王室有故不赴,亦必书之。事无大于此矣。然春秋于庄、僖、顷三王不书崩者,缺文也。左氏生孔子后殆百年,遗经断烂已多,不知其然,而强为之释如此。春顷王崩,则曰:凡崩薨不赴则不书。夫诸侯薨,尚可以不赴不书也,天王之崩,天下震焉,而可弗书乎?彭山于此直以为无此三王,而以左氏、史迁为误,却恐不然。二子虽好奇轻信,至于王朝之次序,传闻之言,亦必不爽,特其纪事不可尽信耳。 传:周公将与王孙苏讼于晋,王叛王孙苏,而使尹氏与聃启讼周公于晋,赵宣子平王室而复之。 天王不与其臣,而目之曰叛,此稍知文义者必不为也,而史氏为之,其何以训? 经:冬,单伯如齐,齐人执单伯,齐人执子叔姫。 传:襄仲使告于王,请以王宠求昭姫于齐,曰:杀其子,焉用其母?请受而罪之。冬,单伯如齐,请子叔姫,齐人执之,又执子叔姫。已上俱十四年。 单伯者何?吾大夫之命于王者也,其即庄之逆王姫者乎?再世矣,再世即再命矣,何以执?请叔姫也。请叔姫则何以执?齐人诬其罪而执之,并及叔姫,将以辱鲁也。故公羊以为淫,谷梁以为私罪,盖传闻之误耳。春秋别嫌明微,故再书齐人执之也。曰子叔姫,不言夫人,内辞也。自我请之也。 经:三月,宋司马华孙来盟。 传:宋华耦来盟,其官皆从之,书曰宋司马华孙,贵之也。 华孙之来,惧高哀之诉也。列国之臣来我无不名,故彭山以为华氏孙名,从齐仲孙之例是也。春秋书此,恶其私交耳,何贵之有? 经:单伯至自齐 传:齐人许单伯请而赦之,使来致命,书曰,单伯至自齐,贵之也。俱十伍年。 左氏以单伯为王朝大夫,鲁请于王而使于齐,非也。苟王朝大夫,必书单伯归于京师矣。书至自齐,则鲁之命大夫耳。传曰贵之也,尢无谓。 经:春,季孙行父会齐侯于阳榖,齐侯弗及盟。 传:春,王正月,及齐平。公有疾,使季文子会齐侯于阳谷,请盟。齐侯不肯,曰:请俟君间。 黄东发云:鲁以齐两见侵而求盟,齐以行父两谋齐。于晋而不肯盟,此说是也。盖鲁为齐弱久矣,书行父往会,齐侯弗及,□之耳。 经:冬,十有一月,宋人弑其君杵臼。 傅:宋昭公无道,国人奉公子鲍以因襄夫人,夫人使公田孟诸,未至,夫人、王姫使帅甸攻而杀之,荡意诸死之。书曰:宋人弑其君杵臼,君无道也。俱十六年。 据传,则公子鲍与闻乎故矣,经何不书公子鲍耶?经不书鲍,是鲍非弑君者,但为弑君者所立耳。其曰宋人,众乱共弑之词也。不言及其司城荡意诸,非死于位也。盖意诸昵于昭公,公有难,不能奋身扞卫,乃欲潜匿苟免,故众共杀之,此与自经沟渎者何异?春秋固不得以全节与之也。传称死之,失经意矣。 经:冬,公子遂如齐。 传:襄仲如齐,拜榖之盟,复曰:臣闻齐人将食鲁之麦,以臣观之,将不能。齐君之语偷。臧文仲有言曰:民主偷必死。十七年。 仲寔柄鲁,不能展一筹以御齐之侵伐,但幸齐君之死,以苟一日之安。有臣如此,国何赖焉? 经:莒弑其君庶其。 传:莒纪公生太子仆,又生季佗,爱季佗而黜仆,且多行无礼于国。仆因国人以弑纪公,以其宝玉来奔,纳诸宣公。公命与之邑,曰:今日必授。季文子使司寇出诸竟,曰:今曰必达。十八年。 据传,则是仆弑庶其,乃子弑父也。春秋必书莒世子仆弑其君密州矣,今乃没而不书,称国以弑,何圣人曲宥元恶如此乎?假令如传言,则仆身为太子,怨父之爱季佗而黜已也,故弑之,国人且与之矣,何故不自立,而出奔以让佗也?是杀父于前,而顺父之志于后乎?左氏释经,喜猥拾里巷传闻,而不顾义理,往往如此。要之称国以弑者,公羊所谓众弑君之词,若君无道,而一国之人共杀之云耳。仆必非预闻乎弑者矣。仆之奔鲁,有无不可知,万一有之,则必为佗所逐,而加以弑君之名者也。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七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宣公 经:晋放其大夫胥甲父于卫。 传:晋人讨不用命者,放胥甲父于卫,而立胥克。 传谓甲父之放,讨不用命也。河曲之战,无功已七年矣,而始治失律之罪,何也?盖赵穿挠臾骈之谋,腾于众口,灵公渐长而得之,人言若有不悦然者。盾恐罪及于穿,故借军门之呼以放甲父耳。然公之意有弗善也,是以卒搆桃园之变,放者免死而投之。四裔之名,唯天子得以行之。诸侯为此,是以邻国为四裔也,而可乎?然邻国不闻有非之者,利其人之材,或有一朝之用而受之耳。 经:楚子、郑人侵陈,遂侵宋。晋赵盾帅师救陈。宋公、陈侯、卫侯、曹伯会晋师于榧林伐郑。 传:陈共公之卒,楚人不礼焉。陈灵公受盟于晋。秋,楚子侵陈,遂侵宋。晋赵盾帅师救陈,宋会于榧林以伐郑。楚𫇭贾救郑,遇于北林,囚晋解扬,晋人乃还。俱元年。 上书侵陈、宋,而下止书救陈,何也?陈近而宋远,楚、郑侵陈,巳移兵于宋,而盾始救陈,其无及明矣。春秋正以缓示讥。左氏不知此意,而再出宋字,误矣。榧林之会,盖楚师既还,四国适至,盾遂帅之伐郑,将以少杀无功之耻耳。经以四国会晋师者,别君臣也。传载𫇭贾救郑,囚晋解扬,而经略之者,凡以恶楚、郑也。盖南北之势自此始。 经春玉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传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传称归生伐宋,而经不书者,以大棘见之也。大棘,宋地也。书战于大棘,其来伐不待言矣。获其元帅,则败绩可知。并书之者,明师将敌也。归生奉楚之命,幸胜大国,遂执郑柄,而成弑君之恶矣。传又载羊斟之事,非人情也。夫刲羊食士,则疏者皆与,御亲之者也,而可弗与乎?矧元宽厚人也,而肯为此刻薄之事乎?以为不惬于元之心欤,则易御可也。薄其人而使之御,必败之道也,元弗为也。疑大棘之败,或羊斟御非其道则有之,而非为刲羊之故。盖当时不乐元者,造为此说,并下文城者之讴流传于世,而左氏采之,非事实也。 传宋城,华元为植巡功,城者讴曰: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其有皮,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 元为上卿主将而巡城,役人乃无所忌惮,公然讴其败绩之事以谑之,恐无此理。元闻之,不怒而加罪,足以明其宽矣,反使骖乘与之酬答,若朋友嬉𭟼然者,不太伤国体乎?元贤大夫也,而岂至是?故知流传之妄也。 经秦师伐晋。夏,晋人、宋人、卫人、陈人侵郑。传秦师伐晋,以报崇也。遂围焦。夏,晋赵盾救焦,遂自阴地及诸侯之。师侵郑,以报大棘之役。楚斗椒救郑,曰:能欲诸侯而恶其难乎?遂次于郑,以待晋师。赵盾曰:彼宗竞于楚,殆将毙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元年书晋赵穿侵崇,而此书秦师伐晋,曲直明矣。赵盾于是移救焦诸侯之师以侵郑,将以少杀大棘之耻耳。一闻楚救而即还,是长楚之志而增晋之耻也,乃托于姑益其疾而去之,盾之无能,其可揜乎? 传宣子骤谏,公患之,使𬬺麑贼之,麑触槐而死。公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提弥明知之,遂扶以下。公嗾夫獒焉,明抟而杀之,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赵盾专而灵公愎,其屡欲杀盾也,理之所有矣。但以为骤谏之故,则又有说。盖公不得有为于其国,而徒欲禁其游𭟼,以邀一时之名,公之积愤深矣。公将杀盾而不能,则盾必至于弑君,理𫝑之自然也。 经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传乙丑,赵穿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乌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狐,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巳上俱二年。 赵盾实主穿谋,而伪为出奔以逃罪,太史知之,故归罪于盾。及盾讳之,而姑为逊词以对。然宣子之逆情,亦自昭然于数语间矣。是故宣子之受,不得不受也,孔子岂肯称其良而教人越竟逃罪哉?假使当时盾奔越竟,太史肯免其罪而不书弑哉?且如传所云,则亡不越竟,不可追矣,而讨贼之举,未为晚也。乃非惟不讨,而反使之逆新君焉,是宠之也,而盾之情益不可揜矣。 经楚子伐陆浑之戎传楚子伐戎,遂至于雒,观兵于周疆。定王使王孙满劳楚子。楚子问鼎之大小轻重焉,对曰:在德不在鼎。昔夏之方有德也,铸鼎象物,使民知神奸。桀有昏德,鼎迁于摘,载祀六百。摘纣暴虐,鼎迁于周。德之休明,虽小重也;其奸回昏乱,虽大轻也。天祚明德,有所底止。成王定鼎于郏鄏,卜世三十,卜年七百,天所命也。周德虽衰,天命未攺,鼎之轻重未可问也。 陆浑在王都之侧,晋不能攘,而使楚子伐之,其为戎益大矣。书楚子伐陆浑之戎,伤无霸也,为王室危之也。传载卜世卜年之说,特满托词以折楚子觊觎之心耳。后人缘是而为周过其历之论,痴人前信,不可言梦哉。 传郑文公逐群公子,公子兰奔晋,从晋文公伐郑。石癸曰:吾闻姫、姞耦,其子孙必蕃。姞,吉人也,后稷之元妃也。今公子兰,姞甥也。天或启之,必将为君,其后必蕃。先纳之,可以亢宠。与孔将𬬺、侯宣多纳之,盟于大宫,而立之,以与晋平。 子兰盖阴与石癸谋入国,故癸为之宣言于众以纳之耳。 传郑穆公有疾,曰:兰死,吾其死乎!吾所以生也。刈兰而卒。 穆公梦兰而生,或有之矣,若刈兰而卒,则罔也。夫既云与兰为存亡,则当其疾也,培兰以延须臾,无死可也;待兰之萎,以验巳之死否,亦可也,柰何刈兰以促其亡乎?其去人情远矣。 经冬十月,丙戍,郑伯兰卒。葬郑穆公。巳上俱三年。 穆公之卒,不逾月而葬,何亟乎?彭山谓灵公欲定其位,而汲汲于治丧也。灵为嫡长,位定久矣,何汲汲也?盖归生属意于其毋弟坚,灵处危疑之际故耶。灵立九月而见弑,竟以坚代,是为襄公。归生之逆情著矣,灵公之汲汲明矣。或以为葬不月,缺文也。信如是,亦不及三月,不免于亟葬耳。 经夏,六月,乙酉,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传楚人献鼋于郑灵公。公子宋与子家将见,子公之食,指动,以示子家曰:他日我如此,必尝异味。及入,宰夫将解鼋,相视而笑。公问之,子家以告。及食大夫鼋,召子公而弗与也。子公怒,染指于鼎,尝之而出。公怒,欲杀子公。子公与子家谋,先子家曰:畜老犹惮杀之,而况君乎?反譛子家。子家惧而从之。夏,弑灵公。书曰:郑公子归生弑其君夷,权不足也。君子曰:仁而不武,无能达也。凡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四年。 归生主乎弑君者也。宋则如赵穿之于盾耳。左氏所载,盖当时归生文饰之词,流传于后而信之,非事实也。天下岂有以一染指之故,而欲杀其臣,以一味不尝而遂弑其君者哉?大抵左氏好奇而轻信,谓圣人作春秋,必有出于常情之外者。故经书弑君者,或以为非实弑也,权不足也,如是年归生弑君之类是也。其书卒者,或以为某实弑之,而以疟赴也,如郑伯髡顽卒干鄋之类是也。其攺易名实,颠倒是非甚矣。此无他主于好奇,视经文如谜语,而妄意猜度之,过矣。 经五年春,公如齐。夏,公至自齐。秋,九月,齐高固来逆叔。姫冬,齐高固及子叔姫来。传春,公如齐,高固使齐侯止公,请叔姫焉。夏,公至自齐,书过也。秋,九月,齐高固来逆女,自为也,故书曰逆叔姫,即自逆也。 叔姫私考以为文公少女,是也。诸家谓宣公女,则娶在元年,安得有及笄之女耶?宣公事齐最谨,而齐惠亦加厚公。齐之所欲,公无不从,齐侯必不止公以求婚,公亦必不待止而许婚。其如齐之久,盖相与燕乐耳,故每年如齐而皆至。盖公以齐待巳之厚,故饮至于庙以志喜也。若见止强昏,公亦必以为辱矣,岂复行饮至之礼哉?左氏因公久于齐,而下文有高固逆女之事,遂妄亿如此。 传郑公子曼满与王子伯廖语,欲为卿。伯廖告人曰:无德而贪,其在周易丰之离,弗过之矣。间一岁,郑人杀之。六年。 身为大夫,而与同寮语,欲为卿,此世俗之常情,盖多有之,何关于三岁不觌之义,而足为死亡之征哉?伯廖告人之言,迂妄之甚,虽曼满间岁见杀,何足信也。经夏,公会齐侯伐莱。传曰:不与谋也。凡师出与谋曰及,不与谋曰会。七年。 左氏此例,非也。凡会而伐国,正咨谋成败,必可而后行也。若不与谋,又何会焉?及而伐者,内微者尔,如桓十七年及宋人、卫人伐邾,僖四年及江人、黄人伐陈是也。盖会与及其与谋则同,而亲将与遣微者不能无别耳。 经冬,十月,巳丑,葬我小君敬嬴。雨不克葬,𢈏寅,日中而葬。传冬,葬敬嬴。旱,无麻,始用葛茀。雨不克葬,礼也。礼卜葬先远日,辟不怀也。八年。 榖梁云:葬既有日,不为雨止,礼也。雨不克葬,丧不以制也。此说是也。丧不以制者,讥无备也。诸儒或有从左氏之说者,误矣。又或以雨为天谴敬嬴者,乃释氏报应之论,何可以语圣经哉! 经楚子伐郑,晋郤缺帅师救郑。 楚庄比年伐郑,或称人,或称子。说者以人为贬,子为予。黄东发云:书子,君将也;书人,大夫将也。夷狄猾夏,何可褒而书楚子以子之耶?此说得经意矣。 经陈杀其大夫泄冶传陈灵公与孔宁、仪行父通于夏姫,皆衷其祀服以𭟼于朝。泄冶谏曰:公卿宣淫,民无效焉,且闻不令,君其纳之。公曰:吾能改矣。公告二子,二子请杀之,公弗禁,遂杀泄冶。孔子曰:诗云:民之多辟,无自立辟。其泄冶之谓乎?俱九年。 泄冶之谏,可谓忠矣,而左氏反借孔子之言以讥之,吾孔子肯出此悖理之言邪?且经书陈杀其大夫泄冶,正以见杀谏臣者身必弑,国必亡,以为万世戒,而冶之忠自见于言外。杜氏乃谓直言于淫乱之朝,非春秋所贵,谬矣。 经已巳,齐侯元卒,齐崔氏出奔卫。传夏,齐惠公卒,崔杼有宠于惠公,高国畏其逼也,公卒而逐之,奔卫。书曰崔氏,非其罪也。且告以族,不以名。凡诸侯之大夫违,告于诸侯曰:某氏之守臣某失守宗庙,敢告。所有玉帛之使者则告,不然则否。 木讷云:惠公卒而崔氏奔,则崔氏宠于惠,而不容于国人久矣。左氏乃谓崔杼云云。考杼之逆,在五十一年之后,古者四十而仕,五十而爵,则杼之弑君且百岁矣。此传之诬也。彭山谓杼之父名夭,即僖二十八年传载次城濮者,篆文夭氏相似,故误夭为氏耳。此说近是。何以明之?春秋纪出奔,未有不名者,况杼非齐之世族,安得不名而举其氏耶?唯曰崔夭出奔,则既合于经例,又父见逐而去国,子返国而弑君,文理顺而无可疑矣。或曰:石经、子夏传原作崔夭,左氏盖因一字之误,强生意义而失之也。 经楚子伐郑传楚子伐郑,晋士会救郑,逐楚师于颍北,诸侯之师戌郑,俱十年。 经文不书救郑,无其事也。若果救郑,逐退楚师,又令诸侯之师戍郑,经无不书之理,郑亦何苦从楚,而与楚子盟于辰陵乎?此人情物理之易见者,而左氏不顾也。 经冬十月,楚人杀陈夏征舒。丁亥,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传冬,楚子为陈夏氏乱故伐陈,谓陈人无动,将讨于少西氏。遂入陈,杀夏征舒,𮝹诸栗门,因县陈。申叔时谏,乃复封陈,故书曰楚子入陈,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书有礼也。十一年 经文于伐陈之役,书楚人杀征舒,义之正也,善之也。书入陈,予其能听谏而改过,免其灭国之罪词也。书纳公孙宁、仪行父于陈,恶将乱也,罪之也。左氏乃以入陈、纳陈为有礼。夫淫昏首乱之人,不即诛之,以正王法,国其靖者与有几?此而有礼,孰为无礼? 传夏,六月,晋师救郑,及河,闻郑既及楚平,荀林父欲还,随武子善之。彘子曰:不可。晋所以霸师,武臣力也。今失诸侯,不可谓力。有敌而不从,不可谓武。由我失霸,不如死。且成师以出,闻敌疆而退,非夫也。命为军帅,而卒以非夫,唯群子能,我弗为也。以中军佐济。 晋自灵、成、景以来,六卿未尝无人,而日以不竞,何也?君弱臣强也。故邲之役,不战而退,亦必失霸,战而不胜,亦必失霸,进退之势,皆在楚矣。是故先縠之言,未可全非也。 传楚子师次于郔,闻晋师既济,王欲还。嬖人伍参欲战,令尹孙叔敖弗欲,曰:昔岁入陈,今兹入郑,不无事矣。战而不捷,参之肉其足食乎?参曰:若事之捷,孙叔为无谋矣。不捷,参之肉将在晋军,可得食乎?令尹南辕反旆,伍参言于王曰:晋之从政者新,未能行令,其佐先縠刚愎不仁,未有用命;其三帅者专行不获,听而无上,众谁适从?此行也,晋师必败。且君而逃臣,若社稷何?王病之,告令尹,改乘辕而北之,次于管以待之。 孙叔敖之言是也。参虽能察敌人之情,而终归之君而逃臣为耻,是亦彘子之见耳。故老成长虑,惟敖为不可及也巳。 传孙叔曰:进之,宁我薄人,无人薄我。诗云:元戎十乘,以先启行。先人也。军志曰:先人有夺人之心,薄之也。遂疾进师,车驰卒奔,乘晋军。桓子不知所为,鼓于中军,曰:先济者有赏。中军、下军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荀林父盖不能军者,而使之将中军,宜彘子之不服也。 传邲之战,楚败晋师。潘党曰:君盍筑武军而将晋尸,以为京观。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武功。楚子曰:非尔所知也。夫文止戈为武。武王克商,作颂曰:载戢干戈,载櫜弓矢。我求懿德,肆于时夏,允王保之。又作武,其卒章曰:耆定尔功。其三曰:铺时绎思,我徂惟求定。其六曰:绥万邦,屡丰年。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故使子孙无忘其章。今我使二国暴骨暴矣。观兵。以威诸侯,兵不戢矣。暴而不戢,安能保大?犹有晋在,焉得定功?所违民欲犹多,民何安焉?无德而强争诸侯,何以和众?利人之几,而安人之乱,以为巳荣,何以丰财?武有七德,我无一焉,何以示子孙?其为先君宫,告成事而巳。武非吾功也。古者明王伐不敬,取其鲸鲵而封之,以为大戮,于是乎有京观,以惩淫慝。今罪无所,而民皆尽忠以死君命,又何以为京观乎?祀于河,作先君宫,告成事而还。巳上俱十二年。 楚庄之明若是,而又佐之以叔孙,宜诸侯之莫能当也。 传秋,赤狄伐晋,及清,先縠召之也。 赤狄盖群狄中之强种也,故六年伐晋,七年侵晋,皆非有人召之,何独此年为先縠召之邪?此晋人欲加之罪而为之词也,可尽信乎? 经冬,晋杀其大夫先縠传晋人讨邲之败与清之师,归罪于先縠而杀之,尽灭其族。君子曰:恶之来也,已则取之,其先縠之谓乎?俱十三年。 先縠丧师,其死宜矣,然中军将焉得免也?今复林父之位, 族彘子,其罚不既颇乎?此晋之所以愈不竞也。 经九月,楚子围宋传楚子使申舟聘于齐,曰:无假道干宋。亦使公子冯聘于晋,不假道于郑。申舟以孟诸之役恶宋,曰:郑昭宋聋,晋使不害我,则必死。王曰:杀女,我伐之。见犀而行。及宋,宋人止之。华元曰:过我而不假道,鄙我,亡也。杀其使者,必伐我,伐我,亦亡也。亡一也。乃杀之。楚子闻之,投袂而起,屦及于窒皇,剑及于寝门之外,车及于蒲胥之市。秋,九月,楚子围宋。 楚子巳得陈、郑,复欲得宋,则河南皆其属国而北方。可图也。故使无假道于宋,以起事端,而围宋,意在必欲服宋而后已。幸而宋人坚守,三时不下,楚亦无如之何,仅可结成而退,中国犹有赖焉。 经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谷。十有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传冬,公孙归父会齐侯于榖,见晏桓子,与之言鲁。乐桓子告高宣子曰:子家其亡乎?怀于鲁矣。怀必贪,贪必谋人,谋人,人亦谋巳,一国谋之,何以不亡?俱十四年。 十五年春,公孙归父会楚子于宋。 楚人围宋,鲁与宋邻,鲁盖岌岌矣。归父谋之齐,而齐无可仗,不得巳而先为下楚之计,此归父所以会楚子于宋也,亦足悲矣。晏桓子之言,特因归父后日奔齐而附会之,非实录也。不然,归父鲁人也,而怀于鲁,有何足怪而卜其亡乎? 传宋人使乐婴齐告急于晋,晋侯欲救之,伯宗曰:不可。古人有言曰: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虽晋之疆,能违天乎?谚曰:高下在心,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国君含垢,天之道也。君其待之。乃止。使解扬如宋,使无降楚,曰:晋师悉起,将至矣。郑人囚而献诸楚子,厚赂之,使反其言,不许,三而许之,登诸楼车,使呼宋人而告之,遂致其君命。楚子将杀之,使与之言,曰:尔既许不榖,而反之,何故?非我无信,女则弃之,速即尔刑。对曰:臣闻之,君能制命为义,臣能承命为信。信载义而行之为利。谋不失利,以卫社稷,民之主也。义无二信,信无二命。君之赂臣,不知命也。受命以出,有死无𫕥,又可赂乎?臣之许君,以成命也。死而成命,臣之禄也。寡君有信臣,下臣获考,死又何求?楚子舍之以归。 伯宗知晋之不竞于楚,故托天以为解,然有宋之好而不恤,何以宗诸侯乎?是故伯宗之谋国,不若解扬之致君命,犹为晋国有人也。 经夏五月,宋人及楚人平。传申叔时仆曰:筑室反耕者,宋必听命。从之。宋人惧,使华元夜入楚师,登子反之床,起之曰:寡君使元以病告,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虽然,城下之盟,有以国毙,不能从也。去我三十里,唯命是听。子反惧,与之盟而告王,退三十里,宋及楚平。经书宋人及楚人平,榖梁云:平者,成也,善其量力而反义也。人者,众词也。平称众,上下欲之也。此说是也。先儒或谓二卿取必于上,以成平国之功,非人臣之义者,亦责人无巳也欤。 经六月癸卯,晋师灭赤狄潞氏,以潞子婴儿归。传潞子婴儿之夫人,晋景公之姊也。酆舒为政而杀之,又伤潞子之目。晋侯将伐之,诸大夫皆曰:不可。酆舒有三俊才,不如待后之人。伯宗曰:必伐之。狄有五罪:俊才虽多,何补焉?不祀,一也;耆酒,二也;弃仲章而夺黎氏地,三也;虐我伯姫,四也;伤其君目,五也。怙其俊才而不以茂德,滋益罪也。后之人或者,将敬奉德义,以事神人,而申固其命,若之何待之?不讨有罪,曰将待后。后不辞而讨焉,毋乃不可乎?夫恃才与众,亡之道也。摘纣由之,故灭天反时为灾,地反物为妖,民反德为乱,乱则妖灾生,故文反正为乏,尽在狄矣。晋侯从之。六月癸卯,晋荀林父败赤狄于曲梁。辛亥,灭潞。酆舒奔卫。卫人归诸晋,晋人杀之。 伯宗论酆舒之可讨,是矣,然复曰:后之人或者云云,若之何待之?是以灭国为心,而非讨其罪也。虽然,赤狄为中国暴甚矣,非殄绝之,何以息民?春秋书灭赤狄,以潞子归,盖为中国幸之也。自是晋、齐、鲁、卫之狄患罕矣。 经王札子杀召伯、毛伯传:王孙苏与召氏、毛氏争政,使王子捷杀召戴公及毛伯。卫卒立召襄。 据经文称王札子杀召伯、毛伯,则传所谓王孙苏,即王札子也。杜氏以王札子为王子捷,则圣人何舍其首谋,而以为从者当罪耶?必不然矣。 传秋,七月,秦桓公伐晋。晋魏颗败秦师于辅氏,获杜回,秦之力人也。初,魏武子有嬖妾,无子。武子疾,命颗曰:必嫁是。疾病则曰必以为殉。及卒,颗嫁之,曰:疾病则乱,吾从其治也。及辅氏之役,颗见老人结草以亢杜回,杜回踬而颠,故获之。夜梦之曰:余而所嫁妇人之父也。尔用先人之治命,余是以报。 夫易称余庆,书言降祥,直论其理如此耳,非报应之说也。传载魏颗鬼物之报,是释教未入中国,而端倪先兆于此矣。大抵左氏酷好梦卜,乐道鬼怪,喜谈女德,故书中往往及之。 传晋侯赏桓子狄臣千室,亦赏士伯以瓜衍之县,曰:吾获狄土,子之功也。微子,吾丧伯氏矣。羊舌职说是赏也,曰:周书所谓庸庸祗祗者,谓此物也。夫士伯庸中行伯,君信之,亦庸士伯,此之谓明德矣。文王所以造周,不是过也。故诗曰:陈锡哉,周能施也。率是道也,其何不济。巳上俱十五年。 邲之败,桓子为之,晋霸由是不振,楚氛由是益恶,中国几何而不入于夷也?桓子罪大矣,狄土之获,果足。多乎?传乃盛称晋侯之赏功,以为文王造周,不是过也,何其谬哉! 经巳未,公会晋侯、卫侯、曹伯、邾子,同盟于断道。 晋喜卫之来,故征诸侯为此会。其曰同盟,五国同欲也。黄东发云:胡康侯因传中郤克征会于齐,而妇人笑客,遂以此盟为谋齐。不思征会乃在未见笑之先,岂预知其见笑,故为之会以谋之邪? 传范武子将老,召文子曰:燮乎!吾闻之,喜怒以类者鲜,易者实多。诗曰:君子如怒,乱庶遄沮;君子如祉,乱庶遄巳。君子之喜怒,以已乱也,弗已者必益之。郤子其或者欲已乱于齐乎?不然,余惧其益之也。余将老,使却子逞其志,庶有豸乎!尔从二三子唯敬。乃请老。郤献子为政,俱卜七年。 随会知郤克之愎,而必欲摅其愤也,故以执政让之。然可谓独为君子而不恤国家之阙者矣。 传十八年,晋侯、卫太子臧伐齐,至于阳榖。齐侯会晋侯盟于缯,以公子疆为质于晋,晋师还。 晋、卫伐齐,以断道征会不至,而妇人笑客也。传载齐、晋会于缯,齐子疆为质于晋,而经略其会盟者,以郤克当国,必摅一笑之愤,不顾此盟,而又为于鞍之战,凡以罪晋焉耳。 经公孙归父如晋。冬,十月,壬戌,公薨于路寝。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 彭山谓:归父此行,乃季孙之计,将以绝之于齐也。传谓欲去三桓以张公室者,亦行父虚加之辞,以激众怒尔。使归父诚欲去三桓,不早谋之固结之齐,而顾谋之新交之晋乎?此说是也。夫三桓之于东门氏,势不两立者也,故行父深忌之。然是时,鲁虽颛意于晋。而归父犹志向于齐,不使聘于晋,不足以致齐侯之疑;不曰欲去三桓,不足以动三家之怒。是故鲁侯朝薨,而仲氏夕逐,势之所必至矣。然云去三桓者,季孙密言于两氏,欲其恊心耳。若公薨之后,犹恐其一聘之故,而晋人或顾盻之也,乃宣言于朝,曰:使我杀嫡立庶,以失大援者仲也。夫是又归罪于仲,而绝归父于晋也。夫宣之舍晋事齐,德齐之助巳也。而惠之济恶,实由于仲之请婚,行父之纳赂以要结之耳。然则失晋大援者,罪岂独在仲乎,而顾以是逐之耶?虽然,季孙黠矣,归父非纯臣也,观其取绎、伐莒,屡书于册,其恣肆可知巳。兹特以其闻变去国,不失奉使之礼,圣人犹有取焉。书曰:公薨,归父还自晋,至笙,遂奔齐,所以恕归父而甚行父之忍于先君也。 读春秋左氏赘言七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八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成公 经:夏,臧孙许及晋侯盟于赤棘。元年。 鲁自断道之盟,始背齐事晋,知齐之必将侵伐我也,故为此盟,为御敌计耳。传谓齐将出楚师,非也。夫语势则齐强而鲁。弱,语地则齐近而楚远。齐欲侵即侵,欲伐即伐,何仰于楚哉? 传:晋郤克帅师八百乘,诸大夫分将之,以救鲁、卫,及卫地。韩献子将斩人,郤献子驰将救之,至则既斩之矣。郤子使速以徇告其仆曰:吾以分谤也。以韩子戮人,为受诛乎?则不可救,救之是失法也。以为不受诛乎,则不可徇,徇之,是增谤也。夫谤可息也,不可分也,分之,是文彼之过,无益于彼,而反重之也。 经:秋七月,齐侯使国佐如师。巳酉,及国佐盟于袁娄。 此与屈完来盟,其迹似矣,而书之不同,何也?屈完心服求盟,原不受词于君,故不称楚子使而曰来盟于师,顺词也,易词也。国佐之来,其君命之以赂,曰不可,则听客所为,非心服请盟也,故称齐侯使而曰如师,重词也,难词也。桓公退师召陵,而与完盟,则有礼矣,曰盟于召陵,予是盟也。今诸大夫言悖而出,国佐揖而去之,诸大夫恐失赂也,追至袁娄,而仅得与之盟。榖梁谓鞍去齐五百里,袁娄去齐五十里,是鲁、晋之使追佐累日,几至齐之国门而始及盟之也。故特书曰及,再言国佐,深讥之也。夫一战胜齐,求盟宜在齐也,今败者不欲盟,而胜者反汲汲欲之,不亦可鄙之甚哉! 经:十有一月,丙申,公及楚人、秦人、宋人、陈人、卫人、郑人、齐人、曹人、邾人、薛人、鄫人盟于蜀。 传:十一月,公及楚公。子婴齐、蔡侯、许男、秦右大夫说、宋华元、陈公孙宁、卫孙良夫、郑公子去疾及齐国之大夫盟于蜀,卿不书,匮盟也。于是乎畏晋而窃与楚盟,故曰匮盟。蔡侯、许男不书,乘楚车也,谓之失位。君子曰:位其不可不慎也乎!蔡、许之君,一失其位,不得列于诸侯,况其下乎?诗曰:不解于位,民之攸暨。其是之谓矣。俱二年。 蜀之盟。从楚者十一国,盖不待于宋、于申,而中国诸侯已为。楚有矣,可胜慨耶!然是盟经并称人,则似微者。传谓皆列卿也,以其匮盟,故称人。匮盟之说,未为失旨。但以蔡、许二君乘楚王之车而不书,则缪矣。夫楚王不行,则其车不出,二君安得乘之?假令有此车,楚人亦何故强使二幼君乘之哉?夫圣人书此,正以见中国。诸侯背盟主而窃与外夷盟之罪,岂问其乘车失位,而遂不得列于诸侯也耶?左以蔡、许楚之与国而不见此盟,故附会为此说,而不自知其诬也。 经:二年八月壬午,宋公鲍卒。 三年二月乙亥,葬宋文公。 按传称宋文始厚葬,君子谓华元、乐举于是乎不臣,加之罪也。何加尔?以其葬期七月加之也。夫经之书葬,五月、三月者为多,五月得礼,三月已速矣。又有甚者,则二月而葬,若郑襄公,不逾月而葬,若郑穆公是也。六月而葬,如卫穆,则巳缓矣。又有甚者,则七月而葬,如宋文、卫灵,八月而葬,若郑厉,九月而葬,若齐桓是也。速者讥其不怀,缓者恶其怠事,如是而巳。宋文之久不葬,盖华元奔晋、楚之役,二年十一月与楚婴,齐盟蜀矣。三年正月,又会晋侯伐郑焉。二月伐郑,而归,乃克葬其君耳,非无事而坐待七月之期也。苟责其远从金革之事,而葬君不以礼,彼亦何辞?乃信左氏之诬,而谓死益其侈,弃君于恶,彼其肯受之乎?大抵春秋载葬期之缓者,皆缘事故,皆以非礼示讥耳,不谓其僭侈而用王礼也。考经文,前后所书见之矣。 经:梁山崩。 观绛人之言曰:山有朽壤而崩,可若何?国主山川,故山崩川竭,君为之不举,降服乘缦,彻乐出次,祝币史辞以礼焉。其如此而已,虽伯宗若之何?此其大旨以山崩为适然,而人君仅以礼文应之,无复修省之实也。五行传曰:阴乘阳,弱胜强,厥妖山崩。刘向曰:山崩者,臣下叛散之象。刘歆以为梁山之崩,乱亡之象,复而后征,是岁在鹑火,越十三岁,复在鹑火,而晋弑厉公。由是言之,山崩岂朽壤适然之故,而君臣修省,岂可徒以礼文而巳哉? 传:宋公子围龟为质于楚而归,华元享之,请鼓噪以出,鼓噪以复入,曰:习攻华氏。宋公杀之。俱五年。 围龟自楚归,而请鼓噪以出入者,公子故态耳,而谗之者曰习攻华氏也。左氏以为围龟自言天下岂有此愚人哉? 经:二月,辛巳,立武宫。 武宫者,武公之宫也,几世矣?成公十一世之祖也,久毁之,宫则何以立?以鞍之役胜齐也。鞍之战,何与于武公乎?盖此公之得谥为武,有善战拓地之功焉。行父以鞍之胜齐,必武公阴有以助之,故复立武宫以侈嘉绩,遂终鲁之世不复毁,此所以再见昭十五年也。然则可乎?宗庙积久,有毁无立?曰立者,不宜立也。 经:卫孙良夫帅师侵宋。 传:晋伯宗、夏扬说、卫孙良夫、宁相、郑人、伊雒之戎、陆浑蛮氏侵宋,以其辞会也。俱六年。据传,有如许人侵宋,经何故独言卫邪?舍郑与戎、蛮犹可,晋为兵主,而可弗书邪?足知左氏信小说而背正经矣。传又言说欲袭卫,以伯宗不可而止。夫与卫偕行,而反欲袭卫,非特主伯者所必不为,凡行兵者皆不为也。何也?为其先觉也。 经:晋杀其大夫赵同、赵括。 传:晋赵庄姫为赵婴之亡故,譛之于晋侯,曰:原、屏将为乱,栾、郤为征。六月,晋讨赵同、赵括。武从姫氏畜于公宫,以其田与祁奚。韩厥言于晋侯曰:成季之勋,宣孟之忠而无后,为善者其惧矣。三代之令王,皆数百年保天之禄,夫岂无辟王,赖前哲以免也。周书曰:不敢侮鳏寡,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八年。 赵朔者,盾之子,而晋成公之壻,武则朔之子,而晋景公之甥也。朔妻既譛原屏,则止杀同、括可矣,何乃并夺朔所受之田乎?是时虽栾、郤征赵氏为乱,而武方幼孩,必不可指为预闻,何为并废之乎?庄姫,景之亲姊,独不能一言庇其子乎?是皆可疑者也。故太史公作赵世家,不信左传,而用当时传闻之说,谓屠岸贾宠于灵公,积憾于盾,及景公三年,借口讨盾弑君之罪,遂杀朔、同、括、婴齐而灭其族,仍索朔之孤,是以有程婴、杵臼之事焉。又十五年,而武得报复,尽灭屠岸氏,始复其田邑。其说详矣。然尤有可疑者。盖如彼说,则所憾在盾之子,而及其诸弟耳。圣人不应舍朔而止称杀同、括,一也。举兵灭世卿之族,而君不与闻,二也。育孤甥于宫中,而人敢索之。贾虽柄宠,犹有栾、郤,且韩厥在焉,而岂其有此?三也。宫中之儿,外人提抱之,越十五年而后知,四也。且因韩厥之众以胁诸将而见赵孤,则晋景之畏贾甚矣。夫爱贾而纵之不问,犹或可久也。若畏之而不敢问,则相猜相忌,不保朝夕。非君杀贾,则贾必弑君,何君臣晏安,迟迟十五年之久,然后假韩厥之众,胁诸将而灭屠岸氏乎?凡此皆事理之难通者,而太史公轻信之,抑又何也?要之二书皆不可信,止宜以圣经为据。盖同括恃其勋戚,晋君忌之,而栾、郤恶其妨巳,搆成其罪而杀之耳,故书晋杀其大夫,明其不当杀也。 传:秋,郑伯如晋。晋人讨其二于楚也,执诸铜鞮。郑人围许,示晋不隐君也。是则,公孙申谋之曰:我出师以围许,为将攺立君者,而纾晋使,晋必归君。郑公子班闻叔申之谋,三月,子如立公子𦈡。夏,四月,郑人杀𦈡,立髡顽。子如奔许。栾武子曰:郑人立君,我执一人焉,何益?不如伐郑而归其君,以求成焉。晋侯有疾,五月,晋立大子州蒲以为君,而会诸侯伐郑。郑子罕赂以襄钟、子然,盟于修泽,子驷为质。辛已,郑伯归。九年。 公孙申之谋,善返其君者也。使南宋诸臣而知出此,徽钦岂死于漠北乎? 传:晋侯梦大厉,被发及地,抟膺而踊,曰:杀余孙不义,余得请于帝矣。坏大门及寝门而入。公惧,入于室,又坏户。公觉,召桑田巫,巫言如梦。公曰:何如?曰:不食新矣。公疾病,求医于秦。秦伯使医缓为之。未至,公梦疾为二竖子。曰:彼良医也,惧伤我,焉逃之?其一曰:居肓之上,膏之下,若我何?医至,曰:疾不可为也,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不可为也。公曰:良医也。厚为之礼而归之。六月,丙午,晋侯欲麦,使甸人献麦,馈人为之,召桑田巫,示而杀之。将食,张如厕,陷而卒。小臣有晨梦,负公以登天,及日中,负晋侯出诸厕,遂以为殉。好谈鬼幻,左氏之癖久矣。然此篇所载,巫以明术杀身,医以不疗称良,亦可为后世戒劝矣。 传:郑伯讨立君者,戊申,杀叔申、叔禽。君子曰:忠为令德非其人犹不可,况不令乎?俱十年。 公孙申之死,与国朝于少保何异?所谓忠以贾祸,千古一辙也。虽然,谋国者主于忠而巳,至于得其人,不得其人,则时也。君子岂忧时之不偶而辍其忠哉? 经:夏,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传:宋华元克合晋、楚之成。 夏,五月,晋士燮会楚公子罢、许偃。癸亥,盟于宋西门之外,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菑危,备救凶患。若有害楚,则晋伐之;在晋楚亦如之。交贽往来,道路无雍。谋其不恊,而讨不庭。有渝此盟,明神殛之,俾队其师,无克胙国。 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 狄人间宋之盟以侵晋而不设备。 秋,晋人败狄于交刚。 冬,楚公子罢如晋聘,且莅盟。 十二月,晋侯及楚公子罢盟于赤棘。十二年。 据传,则宋乡合晋楚之成,巳结盟于宋矣,此乃关夷夏之大故,而经可以不书乎?传又言郑伯如晋听成,会于琐泽,成故也,而经止称公会晋侯、卫侯于琐泽。非惟不见楚人,亦并没郑伯不书。经与传南北何啻千里。夫晋景末年,伯令不立,诸侯咸贰,其使钟仪合晋、楚之成,容或有之,然未就而景公卒,厉公初立,锐志霸功,方谋报秦图狄以悚诸侯,顾肯狥华元之请,听其臣。与楚人盟于宋,至冬又亲与楚罢盟于赤棘哉?左氏之诬可知也。然则琐泽之会何为者?私考以为公羊所谓沙泽是也。沙泽在沙鹿之间,北当狄境而西。连卫墟者也。晋侯远为此会,盖以鲁、卫每被狄患特。与之谋狄耳,故遂遣偏师诱狄而败之于交刚。此说可谓审矣。然则斯会也,斯败也,以中国而谋夷狄,虽非盛举,亦非春秋之所恶矣。 传:秦桓公既与晋厉公为令狐之盟,而又背之。五月,丁亥,晋师以诸侯之师及秦师战于麻隧,秦师败绩。曹宣公卒于师,曹人使公子负刍守,使公子欣时逆曹伯之丧。秋,负刍杀其大子而自立也,诸侯乃请讨之。晋人以其役之劳,请俟他年。十三年。秦,强夷也。违盟,细故也,大合诸侯之师,而必于胜。曹,小国也,杀嫡篡立,大恶也。辞诸侯之讨而惮于劳,是尚得为知类也乎?士燮知𭭱韩厥,乌在其为晋之良也? 经:秋,叔孙侨如如齐逆女。 传:曰:称族,尊君命也。 经:九月,侨如以夫人妇姜氏至自齐。 传:曰:舍族,尊夫人也。故君子曰:春秋之称,微而显,志而晦,婉而成章,尽而不污,惩恶而劝善,非圣人谁能修之?十四年。 凡一人治一事而再举者,前必称名氏,以著其人,后止称名,以从省文,此史册之常体,非有所轻重于其间也。若再举氏,则为复词,而别有所谓矣。夫君命之。尊系将之者之为卿,而不系于称族也。夫人之尊,亦系于以之者之为卿,而不系于舍族也。侨如非卿而逆女而以夫人,皆非礼矣。故榖梁曰:大夫不以夫人,以夫人,非正也。其义近之矣。传末君子曰数语,颇得春秋之旨,然不当系之于此也。 经:癸丑,公会晋侯、卫侯、郑伯、曹伯、宋世子成、齐国佐、邾人,同盟于戚。晋侯执曹伯,归于京师。 传:春,诸侯会于戚,讨曹成公也,执而归诸京师。书曰晋侯执曹伯,不及其民也。凡君不道于其民,诸侯讨而执之,则曰某人执某侯,不然则否。 晋侯执曹伯,惜晋侯也。何惜乎?惜其执之之晚也。惜其列之于会而后执也。故使曹人得有词于晋,然归于京师,则礼之正矣。左氏曰:称晋侯,不称人,恶不及民也。是以负刍为犹可恕也。榖梁则反罪晋侯之执,而许曹伯之归为归之善者,是非益倒置矣。苟以为恶不及民,而春秋弗之罪,则世之弑君篡国而加惠于民者,皆可以免于诛讨,而春秋诚鼓乱之书也巳。 经:秋八月,庚辰,葬宋共公。宋华元出奔晋。 宋华元自晋归于宋,宋杀其大夫山,宋鱼石出奔楚。 传:秋,八月,葬宋共公。 于是华元为右师,鱼石为左师,荡泽为司马,向为人为大司寇,鳞朱为少司寇,向带为太宰,鱼府为少宰。荡泽弱公室,杀公子肥。华元曰:我为右师。君臣之训,师所司也。今公室卑而不能正,吾罪大矣。不能治官,敢赖宠乎?乃出奔晋。二华,戴族也。司城,庄族也。六官者皆桓族也。鱼石将止华元,鱼府曰:右师反,必讨,是无桓氏也。鱼石曰:右师苟获反,虽许之讨,必不敢,且多大功,国人与之不反,惧桓氏之无祀于宋也。右师讨,犹有戍在,桓氏虽亡,必偏。鱼石自止华元于河上,请讨,许之,乃反。使华喜、公孙师帅国人攻荡氏,杀子山。书曰:宋杀其大夫山,言背其族也。鱼石、向为人、鳞朱、向带、鱼府出,舍于雎上。华元使止之,不可。冬,十月,华元自止之,不可,乃反。俱十五年。 木讷考据经文,谓经书元出奔晋,而传谓止诸河上。鱼石既许讨山,则无罪也,而复出奔楚,此皆可疑是也。然余以为六桓强族也,杀公子肥,鱼石必与闻者,但石在诸桓中稍为有识,故欲止元以存桓祀。观其自谓右师讨犹有戍在,则自知其罪明矣。故止元于河上,虽许元讨,而元心犹疑,盖畏其强也,复之晋诉之,资其力以反国,乃能讨山而出诸桓。诸桓之出,元亦知其必不可留,而心亦不欲留之,但以鱼石曾止巳,而阳为之礼耳。左氏于请讨许之之下,略其自晋之文,而遽云乃反,则失经文自晋归之义,而不可通矣。或曰:石止元于河上之下,应有不可之晋四字,缺文耳。盖元不听石止,而之晋请讨,其许之者,晋人许之也。若然,则自晋之旨益明,而石之奔楚,亦无可疑矣。 传:六月,晋、楚遇于鄢陵,范文子不欲战。郤至曰:子亦见先君之事,今我辟楚,又益耻也。文子曰:吾先君之亟战也,有故。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疆服矣,敌楚而巳。唯圣人能外内无患。自非圣人,外宁必有内忧,盍释楚以为外惧乎?十六年。 晋自邲之败,楚人横行于中国,向非鄢陵之役,则晋不为晋,而中国胥为夷矣。然范文子始不欲战,将释楚以为外惧者,知厉公非保功之主,或一战而胜,则骄肆淫虐,祸且百出,国步弥艰矣。故战胜之后,复立于戎马之前,曰:君幼,诸臣不佞,何以及此!君其戒之!其虑至深远也。晋君弗听,卒罹于祸,宜矣。 传:齐庆克通于声孟子,与妇人蒙衣乘辇而入于闳。鲍牵见之,以告国武子。武子召庆克而谓之。庆克久不出,而告夫人曰:国子谪我。夫人怒。国子相灵公以会,高、鲍处守。及还,将至,闭门而索客。孟子诉之曰:高、鲍将不纳君,而立公子角。国子知之。秋七月壬寅,刖鲍牵而逐高无咎。无咎奔莒。仲尼曰:鲍庄子之知不如葵,葵犹能卫其足。 鲍牵不在其位,可矣。居其位而欲孙言以免祸,君子之所不取也。是故牵之刖也,君无道而信谗也,所遭之不幸也,夫子闵之可矣,肯以葵足示讥? 传:初,声伯梦涉洹,或与已琼瑰,食之,泣而为琼瑰盈其怀,从而歌之曰:济洹之水,赠我以琼瑰。归乎归乎!琼瑰盈其怀乎!惧不敢占也。还自郑,壬申,至于貍脤而占之曰:余恐死,故不敢占也。今众繁而从余,三年矣,无伤也。言之之莫而卒。 人之有梦,或为吉凶先兆可矣,若死生有命,岂系乎梦之占否耶?故声伯之梦,使当时占之,亦必不死;使三年之后不占,亦必死矣。左氏喜谈梦卜,故纪此。然其意似谓凶梦不可占,占之辄死者,尢为可笑。 经:晋杀其大夫郤锜、郤犨、郤至。 传:栾书怨郤至,以其不从已而败楚师也,欲废之,使楚公子茇告公曰:此战也。郤至实召寡君,以东师之未至也,与军帅之不具也,曰:此必败。吾因奉孙周以事君。公告栾书,书曰:其有焉。不然,岂其死之不恤,而受敌使乎?君盍尝使诸周而察之?郤至聘于周,栾书使孙周见之,公使觇之,信,遂怨郤至。厉公将作难,郤锜欲攻公,曰:虽死,君必危。郤至曰:人所以立信、知、勇也。信不叛君,知不害民,勇不作乱,失兹三者,其谁与我?死而多怨,将安用之?君实有臣,而杀之,其谓君何?我之有罪,吾死后矣。若杀不辜,将失其民,欲安得乎?待命而已,受君之禄,是以聚党,有党而争命,罪孰大焉! 壬午,长鱼矫以戈杀三郤,皆尸诸朝。巳上俱十七年。 鄢陵之役,栾书非不欲战者,特欲固垒少待而至,即决战耳。当时用书之策,亦必胜楚,则功必尽归之。书至既决战,复恃功矜夸,众所不堪。观其使周,而骤称其伐单子,有温、季其亡之语,盖可知矣。书既病其揜巳之功,又忌郤氏之强横,故用计杀之。然详三郤之为人,至多可取,如免胄趋风,造次修外臣之礼,勇不作乱,濒死存待命之节,亦足尚矣。不幸有功而骄,多聚怨而遘昏主,遂至殒身,惜哉! 经:庚申,晋弑其君州蒲。 传:春,王正月,庚申,晋栾书、中行偃使程滑弑厉公,葬之于翼东门之外,以车一乘,使荀𭭱、士鲂逆周子于京师而立之,生十四年矣。十八年。 据左氏,则栾书寔弑其君矣,而经文以晋弑为词。杜预曰:君无道也。榖梁亦曰:称国以弑,君恶甚矣。然则君而无道,固可弑欤?且晋君之恶者,无如灵公。灵之弑也,春秋归狱于赵盾,谓其预闻乎故矣。夫盾之使穿也隐,夫子尚探其情而弗赦;书之使滑也显,夫子反没其名而弗诛。此何说也?曰:书偃使滑弑君,乃左氏传闻之误也。吴草庐氏谓二子将为废置焉者也。盖厉公无道,众怒所归,二子身为大臣,惴惴不自保,谋欲废之而立周,谋未成,而程滑巳乘众怒弑之矣,故不知者遂疑二子之使之也。周子立国,不替书偃,其非弑君明矣。圣人深原其情,知二子本志非弑,乃众所欲弑者,故称国以弑,而不轻以大恶加诸人,且以示人君之戒也。左氏好以传闻之言,妄释圣经之旨,其意谓春秋立文,非人可测,故其书弑君者,则多方开宥之,曰:是未尝弑君也,失不尝药耳,亡不越竟耳,如赵盾、许世子止是也。实不书弑君者,则曲证以成之,曰:是真弑君者,因国人以弑之也,使程滑弑之也,如莒太子仆、栾书、范偃是也。诚若而言,则春秋一书,是非颠倒,黑白难明,而何以传信于万世哉? 读春秋左氏赘言八卷终 [book_title]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九 荆溪后学王升著, 同邑后学吴骙校。 襄公 经晋韩厥帅师伐郑,仲孙蔑会齐崔杼、曹人、邾人、杞人次于鄫。 秋,楚公子壬夫帅师侵宋。元年。 楚人释君助臣,事巳悖矣。晋悼初立,乃能合列国之师,围宋彭城而降之,何其伟也!然楚所恃以犯中国者郑也,晋不得郑,霸业不成,故以韩厥帅师声郑之罪而入其郛,复以五国之师次鄫以为之援,盖不欲轻用诸侯之力也。及壬夫侵宋以救郑,而诸大夫按兵不动者,知壬夫之不足以害宋,而吾惟俟郑之服而已。如是而郑又不服,乃城虎牢以逼之,而后郑人行成,悼之霸业复光矣。 传夏,齐姜薨。初,穆姜使择美槚以自为榇,与颂琴,季文子取以葬。君子曰:非礼也。礼无所逆。妇养姑者也。亏姑以成妇,逆莫大焉。诗曰:其惟哲人,告之话言,顺德之行。季孙于是为不哲矣。 姑以老而备葬器,妇以少而未备,不幸妇先姑死,则奉姑之命而用其葬器可也,何逆礼之有?行父可议颇多,而此非大失,左氏舍其大而深讥其细,何居? 经六月,庚辰,郑伯𬑆卒。晋师、宋师、卫宁殖侵郑。郑成甫卒,而晋师侵之,说者以为讥伐丧也。然与?曰:非也。郑成入楚,终身不返。今僖公新立,志向之南北未定也,不有以少警之,能保其不入楚哉?夫郑,中国之枢,而其从违,天下之大机也。事机之会,间不容发,尚可泥师不伐丧之常礼耶? 经冬,仲孙蔑会晋荀莹、齐崔杼、宋华元、卫孙林父、曹人、邾人、滕人、薛人、小邾人于戚,遂城虎牢。传冬,诸侯之大夫复会于戚,齐崔武子及滕、薛、小邾之大夫皆会,知武子之言故也。遂成虎牢。郑人乃成俱二年。 虎牢。虢之制邑,为郑所并,非先王分封也。郑既从楚,则中国之险非郑所宜有,故城虎牢,春秋不系之郑,凡所以许晋而恶郑也。或责郑以为不能保其险者,误矣。圣人岂欲郑保险以拒中国哉? 传三年春,楚子重伐吴,为简之师,克鸠兹,至于衡山,使邓廖帅组甲三百,被练三千以侵吴。吴人要而击之,获邓廖。其能免者组甲八十,被练三百而巳。子重归,既饮至,三曰,吴人伐楚取驾。驾,良邑也。邓廖亦楚之良也。君子谓子重于是役也,所获不如所亡。 赵木讷云:自是天下之势遂成鼎足,晋、吴、楚是也。吴既附中国,则楚势孤,终春秋之世,楚无一日安枕者,吴掎其东也。 经公如晋。夏,四月,壬戍,公及晋侯盟于长樗。 彭山曰:观襄公如晋而能与晋侯盟于长樗,则左氏所谓会于沙随之岁始生,而说者遂谓四岁即位者,妄矣。公此行虽报荀莹之聘,其实欲合诸侯而推晋伯也。故长樗既盟之后,即有鸡泽之盟,鲁公请晋为之也。按此说最为近理。不然,兹等事,岂六岁小儿所能办哉? 经陈侯使袁侨如会。戊寅,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传楚子辛为令尹,侵欲于小国。陈成公使袁侨如会求成。晋侯使和组父告于诸侯。秋,叔孙豹及诸侯之大夫及陈袁侨盟,陈请服也。俱三年。 陈自辰陵即楚,其去中国久矣。今见晋悼之明,郑人求归而使大夫求成,其意甚善。时与郑伯既盟于鸡。泽则侨之继至,弗与之盟,非招携之礼也。若亲与之盟,又非所以严霸统也。故使诸大夫与之盟,其礼得矣。其再言及者,明此为袁侨而盟也。或以为诸侯皆在,而大夫自为盟,为恶其专者,误矣。 传三月,陈成公卒。楚人将伐陈,闻丧乃止。陈人不听命。臧武仲闻之曰:陈不服于楚,必亡。大国行礼焉,而不服,在大犹有咎,而况小乎?夏,楚彭名侵陈,陈无礼故也。 陈人笃于服晋而不贰,是能守信者也。后有不虞,罪在晋矣,而武仲乃深讥之,左氏又以为无礼,可谓深于势利而暗于大义者矣。 传秋,定姒薨,匠庆谓季文子曰:子为正卿,而小君之丧不成,不终君也。君长,谁受其咎?初,季孙为巳树六槚于蒲圃东门之外,匠庆请木,季孙曰:掠庆用蒲圃之槚,季孙不御。君子曰:志所谓多行无礼,必自及也,其是之谓乎? 夫榇非小木可为,而槚非十余岁可成之物,季孙树槚,未必将为巳用也。假令文子蚤年树之,至是可用,匠庆用之小君,而季孙弗止,得成其丧,可谓善补过矣,何以讥其多行无礼,必自及耶? 传公曰:然则莫如和戎乎?对曰:和戎有五利焉:戎狄荐居,贵货易土,土可贾焉,一也;边鄙不耸,民狎其野,穑人成功,二也。戎狄事晋,四邻振动,诸侯威怀,三也;以德绥戎,师徒不勤,甲兵不顿,四也。鉴于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君其图之。公说,使魏绛盟诸戎,修民事,田,以时巳上俱四年。 和戎,虽不应古谊,然亦有说焉。无终在北燕境内,去晋稍远,彼来扰之为易,而我欲征之为难。时楚方与。晋争陈,势在制楚,无暇于戎,故度时审势而和诸戎,是或一道也。然自是开和戎之端,后世遂以中国事夷狄为长策矣。 传王使王叔陈生诉戎于晋,晋人执之。士鲂如京师,言王叔之贰于戎也。 戎陵王室,不能攘斥,巳失霸主之义,乃王使卿士来,言而可执之乎?就令王叔果贰于戎,亦付之天王自治之耳,而敢擅执之乎?信如传所云,是晋行王事,而周室顾为臣也。是时晋悼方明,六卿多贤,必无此事。万一有之,经必书晋人执王叔陈生,以著其悖矣,肯没而弗书乎?不知左氏何所误闻,而纪之简策也。 经冬,戍陈。楚公子贞帅师伐陈,公会晋侯、宋公、卫侯、郑伯、曹伯、齐世子光救陈。传楚子囊为令尹,范宣子曰:我丧陈矣。楚人讨贰而立子囊,必改行而疾讨陈。陈近于楚,民朝夕急,能无往乎?有陈非吾事也,无之而后可。冬,诸侯戍陈。子囊伐陈,十一月,甲午,会于城棣以救之。俱五年。书戍书救,凡以予晋也。当是时,晋君方明,六卿济济,何弱于楚,而士丐遽欲弃陈乎?陈虽不若郑之枢要,然陈侯一意向晋,若能长以诸侯之兵戍之,有急复为救援,可以无失。安陈而服郑,于伯业不愈光乎?乃无故而欲弃之,逾两年而陈侯逃盟,则宣子之言阶之也。 经莒人灭鄫,传曰:鄫恃赂也。经季孙宿如晋。传晋人以鄫故来讨,曰:何故亡鄫?季武子如晋,见,且听命。六年。 莒人灭鄫,实灭之也。公谷以为立异姓,莅宗祀,为灭者,非也。二家盖因昭四年取鄫再见于经,故为此说,谓鄫宗绝而国存尔。若果如所云,圣人书之必稍异。其文以微见其意,岂直曰灭鄫而巳耶?详取鄫下。左氏以为鄫恃赂而灭,亦非也。鄫虽云属鲁,上年穆叔既以属鄫为不利,告于晋,而使鄫人听命于戚之会矣,贡赋之入亦不在鲁,何恃赂之有?又谓晋人以鄫故来讨,尢非也。夫莒人灭鄫,其罪在莒,乃不责之莒而责之鲁耶?倘晋人妄有所讨,鲁必不受,何季武子如晋听命耶?此皆左氏传闻之谬,而不知其事理之不可通也。然则宿何以如晋?或谓初嗣执政,往植私交者近之。 经夏四月,三卜郊,不从,乃免牲。传孟献子曰:吾乃今而后知有卜筮。夫郊祀后稷,以祈农事也,是故启蛰而郊,郊而后耕。今既耕而卜郊,宜其不从也。 鲁郊非礼,盖天地鬼神所不与也,故或以牛,或以卜,往往微示其儆,而莫之悟也。献子不正言之,而归咎于既耕,亦末矣。 经楚公子贞帅师围陈。十有二月,公会晋侯、宋公、陈侯、卫侯、曹伯、莒子、邾子于鄬。郑伯髡顽如会。未见诸侯卒于鄋传郑僖公之为大子也,于成之十六年,与子罕适晋,不礼焉。又与子丰适楚,亦不礼也。及其元年,朝于晋,子丰欲诉诸晋而废之,子罕止之。及将会于鄬,子驷相,又不礼焉。侍者谏,不听,又谏,杀之。及鄋,子驷使贼夜弑僖公,而以疟疾赴于诸侯。简公生五年,奉而立之。俱七年。 鄬之会,将救陈也,郑伯如会而道卒。圣人盖深惜之,故特书未见诸侯卒于鄋,以见意也。然则传何以言不德而见弑?曰:郑僖公志向中国,盖郑之贤君也。子驷辈皆欲即楚,其不相能,信有之。但以为𬴂实弑君。而以疟赴,春秋遂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