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红大院 [book_author]老舍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诗词戏曲,话剧,完结 [book_length]50496 [book_dec]3幕话剧。初载1958年11月《剧本》。1959年5月作家出版社初版。现收入1982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老舍剧作全集》第2卷。1958年10月，此剧由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在北京首都剧场首次演出。剧本写了北京某胡同一个杂院里的几户人家原本各有各的繁难，彼此之间矛盾不断，是令人头疼的落后大院。后来在老工人耿兴久的团结疏导下，尤其在“大跃进”的“街道整风”推动下，大家提高了社会主义觉悟，互相帮助共同努力，办食堂、办托儿所、建工厂，成为远近闻名的“红大院”，并在国庆前夕提前成立了城市“人民公社”，走上了通往共产主义的大道。作品是“大跃进”时代突击赶制的产物，留下不少当时的共产风、浮夸风和廉价乐观的表现，艺术上也存在图解时事政策的缺点。 [book_img]Z_20793.jpg [book_title]人物 耿兴久 ——男，六十多岁，党员。退休的老生产工人，街道上的治安委员。 吴老头 ——男，六十多岁。以前作过些勤杂的工作，有点文化，但无专长；身体不大好，心里可还有劲儿。 彭　六 ——男，四十岁左右，三轮车夫，活泼，热情。 彭六嫂 ——女，四十岁左右，彭六的妻子。实在，肯干，街道上的积极分子。 王师傅 ——男，五十岁，瓦匠。 王大嫂 ——女，将近五十岁，王师傅的妻。爽直、积极，但缺乏耐心。 大牛儿 ——男，十七岁，王师傅的儿子，中学生。活泼，敢想，敢干。 徐师傅 ——男，四十多岁，木匠。心眼不错，有点爱闹脾气。 徐四嫂 ——女，二十七、八岁，徐师傅的妻。好吃懒作；经过劳动锻炼，有了进步。 小　唐 ——男，二十多岁，琴师。从前散漫，整风后表现得不错。 小唐嫂 ——女，二十多岁，小唐妻。好花钱，多娇气，整风后有了改变。 崔大嫂 ——女，年国四十。丈夫是汽车司机，常不在家。有六个孩子，故生活相当窘迫。 崔大妞 ——女，初中学生，崔大嫂的女儿。 崔二妞 ——女，小学生，大妞的妹妹，很淘气。 崔小三 ——男，大妞的弟弟，也淘气。 郑　三 ——男，三十多岁，修理自行车为业。爽朗，不怕受累。 郑三嫂 ——女，将近三十岁，郑三的妻，有四个孩子。进步有心，遇事胆小。 郑小二 ——男，十来岁，郑三嫂四个孩子之一，淘气。 方大妈 ——女，快六十岁，房东。顽固，落后。 方体兰 ——女，二十岁，方大妈的女儿。会打字、刻蜡版，略有收入。活泼坦率，常跟妈妈吵嘴。 李敬莲 ——女，二十多岁，方大妈的内侄媳妇，守寡后寄居方家。有自卑感，经过劳动锻炼，坚强起来。 周二嫂 ——女，三十岁。还乡劳动，作了干部。 陈所长 ——男，三十岁，派出所所长。 齐同志 ——男，二十多岁，合作社的干部，下街卖副食品。 程同志 ——男，二十多岁，也是合作社的干部。 群　众 ——若干人，有男有女。 [book_title]第一幕 时间：一九五八年初夏，星期日上午。 地点：北京某胡同的一个杂院。 「幕启」一个杂院：北房五间，东西房各三间。还有个小后院，有房四间。院子不大，房屋也不多，但人口不少，显着热闹，故邻居赠以“大院”的称号。只能看见前院：清洁卫生很差，没有花草，只有一株半大的柳树，叶少枝稀，树皮脱落。每家屋外有个小铁炉子，数数炉子即知有几户。 北房：方老太太（房东）与女儿方体兰住东边的两间，老太太的内侄媳妇李敬莲住东耳房。小唐夫妇住西边的一大间和西耳房。 西房：王师傅（瓦匠）夫妇和儿子大牛儿住两间。徐师傅（木匠）夫妇住一间。两户之间有一道象征性的短木栅——黄河为界，不相往来。 东房：彭六夫妇住一间。吴老头住一间。周二嫂住一间——因还乡生产，正要搬走，把屋子让给耿兴久。 后院：住两家：老崔是汽车司机，有六个孩子。郑三是修理自行车的，有四个孩子。 王大嫂拿着笤帚出屋，彭六嫂拿着笤帚自外边进来。 王大嫂：街门口也扫啦？ 彭六嫂：扫啦！ 王大嫂：今天该我扫！ 彭六嫂：谁扫不一样！ 彭六嫂：周二嫂！周二嫂！我给你打行李吧？ 周二嫂： （开门出来） 不用了，都收拾好啦，就是一个小铺盖卷儿跟一点另七八碎儿；笨重的东西不是叫老周先带下去了嘛。 彭六嫂：我帮你抬出那个床去！ 周二嫂：床，不要啦，就送给耿大爷吧。乡下有炕呀。 彭六嫂：诶！咱们在一块儿住了这几年，真舍不得你！ 周二嫂：谁说不是呢！这雨天啦，我的眼睛老那么热辣辣的！可是，乡下的劳动力不够，咱们哪能够老在城里游手好闲地泡着呀！响应政府的号召，咱们不能走到后头！ 〔徐师傅出来 彭六嫂：你说的对，二嫂！ （对徐） 作活儿去？徐师傅！ 徐师傅：是呀！哼！天天老是你扫院子，我心里真过意不去！瞧我那口子，横草不动，竖草不拿，活活气死人！周二嫂，求你点事！ 周二嫂：说吧，徐师傅！ 徐师傅：下乡之后啊，别忘了我们！农忙的时候，叫她 （指自己的屋子） 去义务劳动劳动！你看见没有？到这时候还不起，我得到街上去吃点东西！我呀，心里烦透了！烦透了！ 周二嫂：慢慢来，别着急！ 徐师傅：二嫂，你就行行好吧！我不送你啦，一路平安！ （向彭六嫂） 六哥送二嫂去呀？ 彭六嫂：对！他准把二嫂送到家！ 徐师傅：好在过了昌平就到，都是大马路。再见，二嫂！ （下） 〔王师傅开门看了看，见徐师傅出去，才出屋门，走过来。 王师傅：二嫂，我去干活儿，不送你啦！ 王大嫂： （对王师傅） 你走吧，我帮二嫂收拾东西！ 王师傅：二嫂，进城来，到这儿坐会儿呀！再见了！ （下） 王大嫂：诶，瞧见没有？让那个老婆 （指徐屋） 闹的，老头子跟老徐不过话，我也跟她 （再指） 说不来！ 周二嫂：倒真是不容易跟她说得来！ 王大嫂：可也不能那么说，有人还夸她呢，说她有福气！都该狠狠地批评！二嫂，这个院里呀；还就是咱们俩说得来，你这么一走啊，我心里真怪不好受的！ 周二嫂：我走后，耿大爷一搬来，我看这个院子准得变个样儿！ 王大嫂：我跟你的看法一样，耿大爷准有办法！你看人家六嫂一天笤帚不离手，可是架不住她一个人管卫生，倒有十个人糟害，到几儿才能干净呢！街道上都叫我积极分子，可是人家一问我住在几号啊，我就臊得慌！我一说住在三号，人家把嘴那么一撇：嘔，落后大院呀！我的脸往哪儿放啊！ 周二嫂：我看哪，耿大爷虽然嘴里说：他一个人住八号的那两间屋子太多了；可是我猜呀，他搬到这儿来，必定另有打算。他是老党员，一定不肯老叫这条胡同里有个落后大院！ 王大嫂：二嫂，你猜的对！六嫂，二嫂走后啊，咱们俩帮着耿大爷，他怎么说，咱们怎么办，非摘了落后的帽子不可！这个院子里，你鼓着，我瘪着，我简直地住不下去了，非改个样儿不行！ 〔徐四嫂没梳头，没洗脸地出来。王大嫂低头走到自己的屋门外。彭六嫂照旧扫地。 徐四嫂：六嫂，今儿个又扫地哪？谁搭你的情啊！ 彭六嫂： （直起腰） 我，我就是闲不住！ 徐四嫂： （走向周二嫂） 二嫂，你今儿个就走吗？干嘛不多住两天呢？乡下有什么甜头啊？ 周二嫂：劳动光荣啊，四嫂！ 徐四嫂：真的呀！我要是你，我就不走！在城里，有钱没钱的，到百货大楼去串串，心里也痛快！我一上那儿呀，楼上楼下都串到了，一个子甭花，白逛三个钟头！多有趣儿！二嫂，你有零钱没有？ 周二嫂：干吗？ 徐四嫂：借给我五毛，我买点心去。我呀，就是大肚儿汉，早晨吃四个油饼，外加半斤切糕，还不怎么顶事呢！可也别说，这也许就是造化！ 周二嫂：你呀，四嫂，还该着我八毛没还呢！ （要掏钱） 王大嫂： （卖嚷嚷） 有钱打了水漂儿，也不借给懒人！ 徐大嫂： （还击） 人家爱借给我，跟谁都不相干！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周二嫂：徐四嫂，我这就要走了，送给你两句好话：徐师傅一月进八十多块，你可还到处借钱，你真对不起他呀！哟！四嫂！看看你的袜子，那么大的大窟窿，就不补一补吗？ 徐四嫂： （看脚） 哟！你看，这个窟窿还真是头号的呢！等着吧，等有了钱，到东安市场买半打新的！ 彭六嫂：四嫂，你脱下来，我教你补补。 王大嫂：六嫂，伺候不着！你太老实了！ 徐四嫂：我也没求谁呀！我爱穿有窟窿的袜子，脚鸭儿舒服，谁也管不着！都没长着坐汽车的屁股，美什么呀！ 王大嫂：美什么？我不馋不懒，不借钱！我天天扫院子，可有人没动过手！ 〔彭六出来 彭 六：别吵！别吵！四嫂，告诉你：我们三轮工人正整风不久，咱们街道上也得整风。四嫂，你应当先好好地想想，作个准备，别招大伙儿给你贴大字报！ 徐四嫂：我的钱，爱怎么花怎么花，谁也管不着！ （可也有点怕，搭讪着走向小唐的屋子，在屋外） 小唐嫂！我替你买点心去呀？ 王大嫂：哼！ （入室） 小唐嫂： （开一点门） 给我买五毛钱的，剩下的借给你。 （递一块钱） 甭跟他们捣乱，咱们吃得起，花得起！ （关门） 徐四嫂：这话说得对！ （大摇大摆，挥着钱票，扭出去） 彭 六： （看看徐） 哈哈，有个意思！ （对周） 二嫂，收拾好没有？咱们走吧？ 周二嫂：等等耿大爷吧！ 彭 六：也好！ 周二嫂：八号那些人，准保舍不得耿大爷！ 彭 六：那还用说！ （到吴老头门外） 吴大爷，您今儿个好点儿没有？ 吴老头： （在屋内） 我今天很好！ （出来） 你去送二嫂呀？拉稳着点，别忙！ 彭 六：您不吃点什么呀？我那儿还有点小米粥，挺热的！ 吴老头：不想吃！ （对周） 二嫂，在一块儿住这么久，你跟六爷、六嫂老照应着我，我谢谢你们！ 周二嫂：谢什么呀！您老人家没儿没女，又病病歪歪的，还能不照顾您吗？ 吴老头：诶！二嫂，身上没劲儿呀，心里可还不服气！看看报上，天天有自古以来没听说过的事儿！我恨不能一下子飞出去，给大伙添一把力气，可是……哼，一点用处也没有啦，月月干拿政府的补助，对不起毛主席呀！ 周二嫂：岁数不饶人，可有什么办法呢！ 彭六嫂：吴大爷，我给您收拾收拾屋子吧。 吴老头：就劳你的驾吧，六嫂！ （彭六嫂入吴室） 彭 六： （对周） 二嫂，我听你的话儿啦，我去看看耿大爷！ （下） 〔郑三推着自行车由后院走来，他的男孩郑小二在后面跟着 郑小二：爸爸你不管吗？崔家小三又打了我一拳。 郑 三：都好好地玩嘛！别吵啦！ 郑小二：不行！我非打他一拳不可！ 〔崔大嫂赶来 崔大嫂：小二，你这么点的孩子，就说瞎话！没出息！要不是你先骂我们小三，他就会打你啦？你说！ 郑 三：大嫂，那么小个院子，可有十个孩子，怎能不你碰了我，我挤了你呢？孩子都是孩子，咱们大人就别往里掺和啦！ 崔大嫂：你到说得好，郑三爷！孩子大人都一样，总得讲个理！ 〔郑三嫂赶来。 郑三嫂：要那么说呀，我就说你们小三没理！ 郑 三： （对妻） 你少说话吧！这是干什么呢？ 崔大嫂：你问你们小二，是不是他先打我们小三一拳？ 郑三嫂：你没瞧见，你们小三先打我们小二的！ 吴老头：都少说一句吧！ （崔、郑等都向他走去） 〔方体兰摇头出来。 方体兰：大星期天的，我抓功夫看点书，都别吵啦！大嫂们！ （回去） 〔小唐探出头来。 小 唐：你们吵、吵、吵！把房子吵塌了！你们成心不让别人睡会儿觉！ 〔徐四嫂拖着大小油饼，提着小脆油圈进来。谁也不理，昂然向小唐走去。 徐四嫂：给你，小唐！ （递一分给唐，唐接过去） 小 唐：这一院子都是纸糊的马，大嗓门。 （回去） 〔徐四嫂往自己屋走，小二跟过去。 郑三嫂：小二，回来，你几辈子没见过油饼啊？ 〔崔小三从后院跑来。 崔小三：小二、小二，瞧这个大水牛儿！好大个儿！ 郑小二：是吗？我瞧瞧， （凑到一块儿，齐唱） 水牛儿、水牛儿、先出犄角，后出头歪…… （同回后院） 郑 三：看，孩子嘛，就是这么一会儿香，一会儿臭的，你们 （指郑、崔二人） 着什么急呢？ （对周） 你一路平安吧！周二哥的车子要是坏了，我去给收拾，就手儿看看乡下，你问他好吧！ （下） 崔大嫂： （叹） 诶！ 郑三嫂：诶！ 周二嫂：就都别着急吧！一着急就发脾气，拌嘴，合不着哇！ 崔大嫂：是呀！叫孩子们闹的呀！我简直不知道怎样才好啦！ 郑三嫂：还就是发发脾气心里痛快点！ 崔大嫂：周二嫂你算行啦，到乡下又种高粱又种玉米的！你看我，连开个会儿都出不去。一出去呀，人在外边，心在家里。 郑三嫂：谁不是那样呀，街上敲锣打鼓闹翻了天，什么我也不知道！ 〔李敬莲从屋里出来，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李敬莲：崔大嫂、郑三嫂，你们还抱怨什么呢？儿女成群，过不了几年就一个接着一个都长起来，作干部的作干部，当工人的当工人，你们的指望有多大呀！ 崔大嫂：你别给我们宽心丸儿吃了，敬莲！可是这话也有点理！孩子都长大了，我们就行了！ 郑三嫂：我就说你们的大姑娘真有出息，崔大嫂！ 崔大嫂：我就说连你们的小二将来也错不了！ 李敬莲：可是我呢，一来没本事，二来姑妈一把死拿，不准我出去，说我是小寡妇，不应当出头露面！ 彭六嫂： （出来，拿着吴老头的脏衣服） 敬莲，你有该洗的没有？交我一块洗吧！ 李敬莲：没有，六嫂，你老这么心疼我！ 吴老头：六嫂，放下！今天我能自己洗！ 彭六嫂： （不放下） 我顺手就洗啦！ （入室） 李敬莲：周二嫂，我真想跟你去，看看乡下什么样！ 周二嫂：等我下乡安置好了，有空我来接你！ 李敬莲：那敢情好！ 〔徐四嫂吃完了早点，把托油饼的纸随便扔到王家这边来，王大嫂恰好出来看火，一声没出，拾起油纸扔回去。 王大嫂：这是什么德行啊！我不跟你费话，大伙儿来评评理吧！ 〔崔大嫂、郑三嫂、李敬莲、周二嫂都过来。 崔大嫂：又怎么啦？ 王大嫂：崔大嫂，你听着！我给咱们这条胡同作了不少事，可见我不是不会团结人。可是，有骑着我脖子拉屎的我要管教管教她！ 徐四嫂：你也配！一天到晚老说别人不行，就显了你啦！ （作要扑过去状） 郑三嫂：徐四嫂，你敢！ 徐四嫂：我怎么不敢？她的爷们在外面欺负我的爷们，她反倒说是我拉老婆舌头拉的！她屋里两个灯，我屋里一盏，她占了大家伙的便宜，还腆着脸装好人儿！ 王大嫂：我的两盏收拾十五烛的，你的一盏四十烛！你，你这个懒娘们，我不在家，你就过来偷煤球！ 徐四嫂：听见没有呀？我偷煤球？我要是不丢东西还不安这道栅子呢！ 〔众妇女一齐说话，谁也听不出谁说什么。彭六扛着铺盖，耿兴久提着一筐子东西进来。彭六把铺盖卷放在周的门外。大牛儿出来往屋里拉妈妈，妈妈不肯退却。彭六嫂出来，看李敬莲害怕，把她拉开，而后把那块纸拾起来，立在战场中间。耿看着战场。 彭六嫂：四嫂，这就是你的不对！ 彭 六： （过来） 大嫂们，你们就不怕人家笑话吗？耿大爷刚进门，嘿！就让他老人家看这个吗？ 〔众妇女静下去。大牛儿把妈拉进去，妈妈有点不大好意思。大牛儿又跑出来，叫：“耿爷爷！”崔大嫂、郑三嫂、周二嫂、李敬莲赶紧跑过来，招呼耿。徐四嫂进屋中。彭六嫂过去，接耿的筐子。 耿兴久：六嫂，劳驾啦，你呀，真实在！ 吴老头： （在她们吵架的时候，始终低头呆坐，似有无限痛苦，听见耿进来，才抬头起立） 老哥哥，你可来啦，简直的吵死人哪！可怎么办呢？ 耿兴久：慢慢来，别着急！你怎么样啊？好点吧？ 吴老头：好点！就盼着你来，多跟你聊聊啊！我身体不大好啊，心里可还有股子劲！ 耿兴久：那好嘛！我看这儿有许多事该作呢！ 崔大嫂：您搬过来，可别嫌吵啊，我们的孩子多！ 耿兴久：哪儿的话呢，孩子多才兴旺啊！ 郑三嫂：我们这儿大人也不安静，耿大爷！ 耿兴久：那也没关系！当了一辈子工人，老在机器当中转，听惯叮叮当当的了。 大牛儿：耿爷爷，还有东西么？我去拿。 耿兴久：好哇！多跑几回，一回少拿点！ 大牛儿：好咧！ （跑下） 耿兴久：周二嫂，叫你受等！八号的人拉不断扯不断地跟我说话，我来晚了点。你该走了吧？ 周二嫂：该走了！要不是您啊，我还想在这住下去，不肯还乡呢！我谢谢您！自从您退休回来这几个月，您给这条胡同作了多少事啊！ 耿兴久：多少事？ （往四下里看了看） 做得很少啊！ 〔彭六嫂拉了丈夫一下，同入周室去搬行李，搬着往外走。 周二嫂：都不送，都不送，王大嫂、体兰，我走啦！ 〔王大嫂借机会走出来。方体兰也跑出来。 王大嫂：我送送你！耿大爷，可真叫您见笑啊，我还是没有学习好！ 耿兴久：以后咱们多谈谈吧。 方体兰：耿大爷，欢迎您来！二嫂，也欢迎你常来看看我们！我妈妈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别老记着。 周二嫂：老太太出去啦？你替我说一声吧！ （往外走，大家一个不剩都往外送。徐四嫂也出来，但不好意思走过去，立在了门口。小唐夫妇都打扮的很漂亮出来） 小唐嫂：四嫂，你行！就得那么治她们！ （锁门） 徐四嫂：看她们还敢小看我不敢！你们上哪儿呀？ 小唐嫂：看早场电影去！ 徐四嫂：你们多么抖啊！五彩的吧？我就爱看带颜色的！我说小唐嫂，耿大爷搬进来了。他不会……刚才他正赶上热闹，可也没说什么！ 小唐嫂：他干他的，咱们干咱们的，谁也管不着谁！我是地道的北京人，谁也没法动员我还乡！一个回家去耪大地的，全院子都送出去，邪门儿。 小 唐：房子不好找；要不然，我要是还在这儿住，算我缺德！ 小唐嫂：你多听着点，四嫂，有人说我不好，告诉我，你瞧瞧我的！ 小 唐：快走吧，别聊啦！ 小唐嫂：有的是三轮儿，晚不了！ （同唐下） 徐四嫂： （看着他们的背影，非常羡慕） 诶！看看人家！ （走回屋里） 〔崔二妞在后边喊：——二！她和崔小三、郑小二跑出来。俩男孩超过她去，直奔柳树，往上爬。 崔小三：郑小二 二妞，二妞，上不来哟，羞！羞！羞！ 崔二妞： （站在树下） 我才不上这棵破树！我去爬墙！ （开始爬墙） 大家回来，各奔屋中。彭六嫂马上在门外洗衣服。 崔小三： （等妈妈走过去后） 耿爷爷！ 郑小二：耿爷爷！ 郑小二：崔小三 在这儿哪！比谁都高！ 崔二妞： （骑在墙头） 耿爷爷，我也不矮！ 耿兴久：好啊！好啊！看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就上不了那么高！哼，连我这个网篮搬着都费劲！ 崔小三：郑小二 耿爷爷，我们给你搬！ （急忙下树） 耿兴久：你们行吗？不行吧！ 郑小二：爷爷，你摸，默默我的胳臂！ 崔小三：爷爷，先摸我的，我比小二棒！ 耿兴久： （都摸摸） 嗯！嗯！都怪硬棒的！ 郑小二：小三，来，搬！ 耿兴久：还是我自己搬吧！你们不行！ 崔小三：我们行！ （掏） 爷爷，送给你这个水牛儿，还不叫我搬吗？ 耿兴久：好吧，搬吧！你留着水牛儿吧，我这么大的老头子，好像不好意思玩水牛了！ 崔二妞： （从墙头下来） 我也搬！ （同男孩搬东西入室） 耿兴久：先放在屋里吧。 〔三孩子一同出来。 崔二妞：爷爷，还干什么？ 耿兴久： （往柳树那边去） 来，告诉告诉我，这是棵什么树呀？ 众 孩：柳树！ 耿兴久：长的怪呀！真怪呀！怎么没有树皮呢？ 崔二妞：从前有皮！ 耿兴久：后来哪去了呢？ 众 孩：那…… 耿兴久：啊，跟我孙子孙女他们那棵树差不多！有一回，我去看他们，看见了那棵树，我问他们：人家都搞绿化，咱们怎么搞秃化呢？ 众 孩：秃化？秃化？ 耿兴久：啊！树身上没皮，枝上没有几个叶子，还不是秃化？ 郑小二：后来怎么样啦？ 耿兴久：他们就编了两句快板，什么“小淘气，爱乱反，树上没皮人没脸”！就不再上树了！ 崔二妞：爷爷，我可没上树！ 耿兴久：是啊，你骑在墙头上！哎呀，人要没有皮，也不知活得了活不了？ 郑小二：哪儿有没皮的人呢！ 耿兴久：我看，咱们也得给没皮的柳树想想办法，没有皮多可怜啊！ 崔二妞：小二，小三，从此咱们谁也不再爬树！ 耿兴久：大伙儿定个公约，怎么样？ 崔小三：对！写上爬树的是大王八！ 耿兴久：那像话吗？这么办，后院哪个孩子最大？ 崔二妞：我的大姐！ 耿兴久：你们三个找大姐商量商量去，成立一个绿化组，再成立一个小图书馆。先搞咱们的院子，然后发展到全胡同去。我说， （叫） 王大嫂！ 王大嫂：来喽！ （出来） 我都听见了！您真有主意！ 耿兴久：王大嫂，你来帮个忙，怎么样？ 崔二妞：叫树长出多多的叶子，叫院里成个公园，再把小人书什么的都凑到一块儿，开小图书馆，那敢情好！ 耿兴久：详细的办法，跟大姐商量商量去。让我看看手。 （众孩伸手，又缩回去） 每天早晨要受大妈的检查，手、耳朵、头发……。咱们再成立个卫生组；每一家屋子里都受你们的检查，干净不干净都给记上分儿。好的五分、四分；中溜儿的三分；坏的两分、一分、没分…… 崔二妞：徐四婶准保没分儿！ 郑小二：小唐婶得一分就不错！ 〔门外有卖花声。 耿兴久：大嫂，带他们去买点便宜的草花儿，我拿一块钱吧！叫孩子们挑，叫孩子们种，叫孩子们管！ 王大嫂：好，我也拿两毛！走啊！ 众 孩： （飞跑） 卖花的！卖花的！ （同王下） 〔徐四嫂闻声要跟出去，又站在门口。大牛儿拿着些东西回来。 耿兴久：先放外边吧，来齐了再收拾。 大牛儿：对！我再去拿。 耿兴久：大牛儿，你爸爸跟徐师傅说不来，是吧？ 大牛儿：是呀，都因为 （看见徐四嫂，住口） …… 耿兴久：想想办法吧？ 大牛儿：您看看哪个栅子，两国交兵，黄河为界，多么可笑啊！ （指两家之间的“障碍物”，笑了笑，往外走） 耿兴久：好，你去吧！ （走过去） 徐四嫂，你好哇？ 徐四嫂： （受宠若惊） 好哇！您好？八号院子大，房子宽，你搬到这儿来干嘛呀？ 耿兴久：一个老头子住两间房子干嘛？咱们都得节约呀！我说四嫂，这个小木栅作得可真秀气！ 徐四嫂：是呀，老徐作的！ 耿兴久：徐师傅的手艺呀？叫他也给我作一个！ 徐四嫂：哟，干什么用啊？ 耿兴久：你说呢？ 徐四嫂：喝，您会绕着弯儿说话！ 耿兴久：不，我一辈子不绕着弯儿说话！咱们既住一块儿，就要有什么说什么，对不对？ 徐四嫂：哎！大家伙儿要都像您似的，管保就太平啦！ 耿兴久：彼此帮忙吧！你跟小唐嫂很好，是吧！ 徐四嫂：是呀！小唐一月拿一百多，又没老的，又没小的，可舒服啦！您不反对他们吧？ 耿兴久：我反对他们干嘛？你跟他们好，你又比小唐嫂年纪大，你要是肯劝劝他们，节省一点，他们必定肯听！ 徐四嫂：耿大爷，您可真好，还给我任务呢！ 耿兴久：大家都好，不才是最好吗？ 〔方老太太提着鱼、肉等，老气横秋地走进来，自言自语而声音很大。 方大妈：这可是新事儿，这院里会有人肯出钱买花了！ （看见耿兴久） 啊，怪不得呢，耿大爷搬来了！耿大爷！ 耿兴久：方大妈！ 方大妈：不是我扫您的高兴，乘早儿甭花钱不讨好！ 耿兴久：怎么啦？ 方大妈：当初，有我老伴儿活着的时候啊，这院里全是花儿，打老远就闻见香味儿！他一死，租了街坊，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你种什么，孩子们给你拔什么，我不再惹那个气！ 耿兴久：那，我试试—— 方大妈：您看，现在呀，当房东不好当啊！ 耿兴久：老太太，这房子有几年没修了吧？ 方大妈： （装糊涂） 啊？ 〔徐四嫂过来，呆呆地看着鱼、肉。 方体兰： （出来） 说了半天，您还没欢迎耿大爷哪！ 方大妈：哎，谁给房钱，我都欢迎！ （笑） 方体兰：妈，这像话吗？ 方大妈：少说话吧，你参加了整风，交了心，看你美的，老看不起亲妈妈！ 耿兴久：老太太，这是我这个月的房钱！ 方大妈：您先搁着吧！忙什么呀！耿大爷，今儿我请您吃午饭！ 徐四嫂：您这条鱼多么大呀！够四、五个人吃的！ 方大妈：够十个人吃的也不会请你，你放心吧！ （进屋） 徐四嫂：哼，你请我，我还不来呢！ （回屋） 〔王大嫂领着孩子们进来，每人都捧着些花，指甲草、夜来香……等草花。 崔二妞：耿爷爷！看哪！看哪！ 耿兴久：哎呀，可真不少啊！还这么漂亮！ （蹲下，孩子们也蹲下） 好哇！瞧这一棵，够多么体面！孩子们，我只提一个意见。 郑小二：说吧，爷爷！ 耿兴久：就把这一棵最体面的，种在小盆里，给吴爷爷。他身体不好，摆上一盆花，他心里必然痛快点！ 众 孩：赞成！赞成！ 耿兴久：其余的，由你们决定。你们先拿到后院，叫妈妈们看看，然后再开个会，讨论讨论都种在哪儿，以后怎么管理。 王大嫂：您是有主意的人，可是孩子到底是孩子呀！ 耿兴久：你试试看吧，大嫂，看他们行不行！孩子们，你们去吧，去吧！把这一棵留下。咱们的绿化工作开始啦！ （孩子们向后院走去） 王大嫂，告诉你一句话。 王大嫂：您说吧！ 耿兴久：您应该先解开心里那个疙瘩，别以为上赶着去团结人，划不来！ 王大嫂：您是说，我跟她？ （指徐屋） 耿兴久：是呀！ 王大嫂：耿大爷，您不知道这人难办！ 耿兴久：难不是也得办吗？ 王大嫂：得了，我把这个该吴大爷送去。 （端花盆儿下） 〔大牛儿又拿着些东西回来。 大牛儿：耿爷爷，有人找您，叫您去开会！ 耿兴久：谁？开什么会？ 大牛儿：我不认识，大概是新来的下放干部。他说，他来帮助街道整风。 耿兴久：说来就来了！街道整风！这就要开始，好！ （健步如飞，走出去） 〔王大嫂从吴室出来。 大牛儿：妈，要整风了！ 王大嫂：这下子可好啦！ （幕落） [book_title]第二幕 第一场 时间：前幕后数日，清早。 地点：同前。 「幕启」整风已经开始了好几天。李敬莲和彭六嫂在树下谈心。 彭六嫂：敬莲，你瞧这字对吗？昨儿刚学的，今儿就都写不上来了！ 李敬莲：对！对！你真行！ 彭六嫂：还行哪？我的记性甭提多坏了！ 李敬莲：再考你一个字。 （在地下写党字） 彭六嫂：党。 李敬莲：对了，党！我跟你谈点事。 彭六嫂：好。 李敬莲：六嫂，党和政府决定整风，真好！让大家伙儿脑筋活动开了，眼睛也亮了。 彭六嫂：可不是。我从前就知道解放了，日子好过了，得为大家做点儿事。可是怎么做呢？想不出个道儿来，就知道傻干。看到大家乱吵，不团结，心里光不舒服，可不知道怎么办。这一整风，我明白了好些事，大家好比都通了气儿，谁有什么就说什么，把陈谷子烂芝麻都抖露出来，心里也就不再存着疙瘩了。 李敬莲：我自己知道的事太少了，姑妈管的紧，不让我出去。这回整风，因为姑妈自己不去开会，叫我去，这一下，我可开了眼啦。 彭六嫂：开会真有用，借这个机会你也学习学习。 李敬莲：六嫂，你平常不声不语的，这回你带头给合作社的售货员提了好些意见，说的可清楚啦。大伙儿一听就没了顾虑，也跟着说开了。 彭六嫂：有什么说什么，才能改进工作。 李敬莲：六嫂，你给徐四嫂、小唐嫂也提了意见，整天磕头碰脸的，我还真怕你得罪人呢！ 彭六嫂：那也是为了她们好，叫大家和睦。也许现下想不通，过后她们会明白的。 李敬莲：六嫂，我纳闷你怎么一下子就变得那么会说话了，说的又是那么有情有理。 彭六嫂：我跟你六哥在旧社会里，都是受苦的人，一肚子委屈没有地方说去。这会儿可不那样了：党号召咱们把心里话都说出来！敬莲，谁心里能没有话呢？这不是会不会说，是肯不肯说。 李敬莲：可是我心里的话，一直就不敢说。昨天在会上鼓了半天劲儿，还是没说出来！ 彭六嫂：你应当说！只要是有道理的事儿，党和政府会给你作主。 李敬莲：这个我相信。可是我还三心二意地说不出啦…… 彭六嫂：大着点胆！你下乡参加劳动的事，昨儿晚上跟你姑妈说了没有？ 李敬莲：我，我跟体兰说了。我们俩谈到大半夜，她倒是挺同意的，我就怕姑妈不答应。六嫂，我下乡劳动准能行，我从小儿就干活，劳动惯了。 彭六嫂：是啊，劳动是光荣的，也不是坏事情，为什么不敢跟你姑妈说呢？ 李敬莲：为了我的事，街道上给姑妈已经贴了好几张大字报，她心里正不痛快呢，我要是自己再跟她一说，那不是火上加油吗？ 彭六嫂：你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可不成啊！你自己要不冲过这一关，别人想帮忙，也没办法帮呀。敬莲，你这么年轻，又有点文化，应该出去给大伙儿做点事儿。难道你一辈子就这样呆下去啦？！ 李敬莲：我听你的话，我一定要下乡参加义务劳动去，将来也好在街道上做点工作。 彭六嫂：好，那你就跟你姑妈说去吧，今儿个报名就截止啦。 李敬莲：我就找体兰帮我说吧。 彭六嫂：好，你就找她去吧，她在整风办公室整理材料呢，快去吧！ 李敬莲：好！ （匆匆走出） 大牛儿： （自屋里出） 妈…… 〔王大嫂未应。 彭六嫂：大牛儿，你妈怎么样？ 大牛儿：昨儿晚上开完会回来，一夜没睡着。我知道，我在那儿替派出所抄材料，听见她翻腾来翻腾去的；今天一早儿起来就找耿大爷去了。 彭六嫂：昨儿会上大伙儿给她提了点意见，你妈是个好强的人，心里有点解不开，找耿大爷谈谈也好。 大牛儿：妈！妈！ 〔王大嫂自耿大爷屋出，气冲冲的。 王大嫂：干什么呀！叫魂似的！ 大牛儿：粥熬得了，您喝点吧！ 王大嫂：我不喝！ 〔耿大爷随着出来。 耿兴久：你先去照顾他们爷儿俩，回头咱们再谈。你呀，为大伙儿做了不少事情，大伙儿也不是没看见，昨天会上不也提了吗？不光是批判啊！整风不就是对咱们每一个人进行一次教育，好让每一个人都有长进吗？ 王大嫂：您的话我都明白，可是心里老觉乎着怪委屈的。您说我不能上赶着找她呀，昨儿我叫她开会，她拿眼斜楞着我，理都不理，扭头就走了，您说叫我怎么办？ 彭六嫂：大嫂，咱们都是积极分子，总得起个带头作用。人家说咱们院里不团结，也不是说你一个人，不是给她们也提了意见，贴了大字报吗？为搞好团结，你得主动着点。 王大嫂：我，我知道我不如你，没有耐心，做点事总想让人家先夸两句，嘴上又不饶人。我这些毛病我都明白。可是…… 耿兴久：大嫂，我还是那句话，为大伙办事得往大处看。一大清早起的，先把个人家里事打发了再说吧。王大嫂，一会儿不还得去开会吗？一夜没睡好，也该吃点什么。 〔王大嫂向自己屋走。 彭六嫂：耿大爷…… 耿兴久：不要紧的，六嫂！王大嫂是动了心！ 〔吴老头从屋里出来，手中拿着一个牌子。 吴老头：六嫂，你看行不行？ 彭六嫂：行，行，谢谢您！ 耿兴久：什么呀？ 彭六嫂： （笑着把牌子藏在身后） 您甭管了，给六爷写的。 （向屋内） 给你预备好了，出来吧！ 彭 六： （出来，接牌） 好啊，这玩意儿！ 耿兴久：彭六，这到底是什么呀？ 彭 六：她给我预备的识字牌。这几个字常见，“社——会——主——义”对不？你这是老让我记着“社会主义”。嗯，对了，多喒刮大风，下大雨，我一多跟人家要钱，……多喒不帮助人民警察指挥交通……多喒不帮助老人、小孩、眼睛不好的人过马路……我就对不起“社会主义”！ 彭六嫂： （与他同说） 社会主义！ 〔崔二妞、郑小二、崔小三上。 崔二妞、小二、小三 耿爷爷，我们浇完后院的花了。 耿兴久：好孩子。快去叫大妈检查检查。 〔孩子们叫王大嫂检查他们的手，王大嫂夸了他们。他们高兴的回去了。 〔郑三嫂上，拿着筐子、口袋……什么的。 郑三嫂： （边走边回头说） 誒、誒，忘不了。 耿兴久：三嫂，要去买这么些东西，是请客呀？ 郑三嫂：哪儿呀！我一块去买两家的东西。我跟崔大嫂说好了，轮流着有一个人在家看两家的孩子，带管火，腾出一个人的手来也好做点事。要不然，我跟崔大嫂都叫孩子拖的连大门也出不去。 吴老头：好，早就该这么办。 郑三嫂：过去总想不通，对别人的孩子总不如对自己的还自己上心，也不放心把自己孩子交给别人。您猜怎么着，我跟崔大嫂把话一说开了，原来以前都是小心眼儿。得，我得走了。 （大妞嘟囔着嘴上） 怎么了？大妞！ 崔大妞：妈叫我给小胖胖买抱龙丸去，我怕上学迟到了…… 郑三嫂：要不我给你带回来？ 崔大妞：妈说急着要呢！ 彭六嫂：这么着吧！让你六叔去吧。你去给买一趟。晚出会儿车不要紧，快去快来，别耽误大妞上学。 彭 六：好咧！把钱给我，说话就来。 崔大妞：谢谢您了，六叔！那我上学去了，六婶！ 郑三嫂：走吧！ （二人下，郑刚走两步又回来） 六嫂，劳您驾，一会儿郑三回来，让他吃点东西再睡。崔大嫂给他预备呢！劳您驾了！ 耿兴久：郑三一宵没回来呀？ 郑三嫂：活忙，赶任务呢！ （下） 小 唐： （在屋内吵） 我都要迟到了！我回来再说吧。 （出） 小唐嫂： （出） 你得说个准日子，到底什么时候去呀？ 小 唐：人家这不是跃进哪吗？ （将小唐嫂推进屋内，安慰两句。一边掖胡琴一边出来） 耿兴久：小唐，今个早班呀！ 小 唐：耿大爷，您比我早啊。我们剧团正大跃进。就拿我来说，这一整风，我的思想提高了一丈多。过去，除了角儿，我向来不给别人伴奏。现在，谁叫我帮忙，有求必应，还是规规矩矩，一点不随随便便…… 耿兴久：这态度好哇！ 小 唐：现在赶着排新戏，反映现实，昨儿晚上我半宵没睡，琢磨了一个新唱腔。您瞧，这新戏就得来点新腔，红花还得有绿叶陪着不是？ 耿兴久：小唐，你是有了进步！可是你得带动带动小唐嫂。 小 唐：咳！甭提了，昨儿晚上我跟她说：人家给你贴了那么多大字报，你也得答复答复呀！您猜她怎么说：没那么大工夫！这刚才，原是说好了的，今儿去逛百货大楼，吃东来顺，我今儿个不是有事吗？不能去啦！她就跟我炸了！没辙！您忙着，我可得走了。 （欲走） 耿兴久： （拦住小唐） 小唐，帮助别人得有耐心，有空再跟她多谈谈。 小 唐：您说的对，不能着急！我一定抓工夫再对她进行批评。 耿兴久：好，你忙去吧。 小 唐：回见了！ （下） 吴老头： （对耿） 唉！对了，我得赶紧把昨儿开会的记录整理整理，好给办事处送去。回头我还有个事儿跟您说呢。 （出去） 〔陈所长上，与耿大爷招呼，同入耿室。 〔齐同志上。 齐同志：彭六嫂，彭六嫂！ （六嫂出） 这是彭六同志让我给你带来的抱龙丸。 （递，彭拿药到后院去） 老街坊们！老街坊们！ （众妇女从屋里出来） 合作社派我给老街坊送副食品来了：油盐酱醋一应俱全，粉条、口蘑任意挑选，请出来瞧瞧吧！ 方大妈： （走出） 喝，整风倒真管事儿，这透着新鲜哪！ 齐同志：不新鲜！追天桥，赶天桥嘛！说来说去，天桥就在北京，我们北京的合作社还不先去赶吗？来吧，瞧瞧吧！ 〔众妇女拿瓶子、罐子等物。 方大妈： （喊） 敬莲！体兰！怎么两个人都不在？这倒好，整风整的黑天白日都不在家了！ （走入室内） 〔陈所长与耿大爷走出。 耿兴久： （对陈） 这倒是个好事。 陈所长：居民在整风里提的意见，能解决的就尽快解决。把那个破庙改成夜校，又不是什么大工程，咱们自己能办，就别找上边了。咱们这院儿里就有木匠、瓦匠。可是他们两家 （指徐、王的屋子） 有点儿……您看怎么办？ 耿兴久：嗯，这呀，正好一举两得！您等等！ （叫） 王大嫂！王大嫂！你来一下。 王大嫂：什么事呀？耿大爷！哟！陈所长您来了，有事吗？ 耿兴久：对了，有个很重要的事儿，非请你来不行。街道上有件事，要请王师傅和徐师傅一块去作，可他们俩……王大嫂，这事可得你去谈谈。 王大嫂：我…… 〔徐师傅屋里吵起来。徐四嫂：“你到底给钱不给钱呀？家里什么也没有了，吃什么呀？”徐师傅：“我没钱了！你花钱没计划，月月亏，我得月月跟公家借钱，人家给我贴了大字报，我没脸再向工会去借！”甩屋门，走出。 徐四嫂： （跟出） 你甩门一走，就算了？养活不起我，你说话，咱们散！ 徐师傅：散就散，我要了你，算我倒霉！你的名声臭了一院子，一条街谁不知道你呀！让我在人前没脸扬着头走…… 彭六嫂： （回来） 四嫂，两口子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别吵啦！ 耿兴久：对！有话好说嘛！这不是陈所长也在这儿，慢慢的说！ 〔徐师傅及徐四嫂同时奔向陈所长，争着要先说。 陈所长：咱们一个一个地说，徐四嫂先说吧。 徐四嫂：陈所长，整风开会，街坊们给我提了意见，说我整天游手好闲，不知省吃俭用，弄得老徐也跟着饥一顿饱一顿的，工作不安心。我听了这话，说的可也对，整天在外头买着吃是太费，我就想起火，也省得连开水都东家找西家寻的。今儿一清早我就把火生上了，我就跟他要点钱，好买下点东西。家里米、面、油盐酱醋，什么也没有哇！这不，这一炉子火眼看着完了，连添火的煤球也没有……你不给我钱，我会变去…… 徐师傅：谁叫你把一个月的钱都用光了，到这时候…… 徐四嫂：你不给钱，咱们就散…… 陈所长：唉唉，还是别吵…… 耿兴久：徐四，让我说两句。徐四嫂这回要钱可跟往日不同，她是有想往好里改的意思…… （众点头称是） 四嫂，老徐过去可也让你拖累的够呛！你既知道要改就好，大伙儿会帮助你…… 陈所长：耿大爷的话对，两个人都想往好里去，就会一条心地过日子。 彭六嫂：徐四嫂，你那里缺什么，就先从我这儿拿点，我这儿没有的……王大嫂，你…… 王大嫂：啊，…… 耿兴久：对了，王大嫂也可以帮帮忙嘛！ 王大嫂：呃，对了，大牛儿，把刚才打的酱油什么的，给徐四婶匀一半去。 （大牛儿应声） 徐四嫂：不用，我不跟人借钱，也不跟人借东西，回头又说我占人家的便宜，我背不起…… 彭六嫂：四嫂，你这就不对了，你跟王大嫂有些过节，是你有不对的地方，人家王大嫂都不计较了，你还赌哪门子气呢？再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值当的！ 王大嫂：对了，过去的事就甭提了，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也有不好的地方。四嫂，别为咱们这点小事，老让这个大院背个落后不团结的臭名了！大牛儿，给你四婶匀过去。 〔王师傅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出来，站在一旁听。 王师傅：四哥，咱们哥儿俩…… 徐师傅：王大哥，怪我耳根子软，对不起你们两口子…… 徐四嫂：都是我一个不好，你好…… 彭六嫂：得了，四嫂，难道你不愿意他们老哥俩讲和吗？走吧，屋里歇会儿去吧！ 王大嫂：对。我陪着你。火该添了吧？ 徐四嫂：不用，我自己来吧，王大嫂！ 〔六嫂、大嫂一齐往徐四屋里走。 耿兴久：你瞧瞧，这才是一天云雾散！得啦，正好陈所长找你们有事，你们谈谈吧。 王师傅：有用得着我们哥儿俩的地方，您只管说，陈所长！ 陈所长：好，那咱们就到办公室去一块研究研究吧。 徐师傅：好，走吧！ 耿兴久：我就不陪你们了。 陈所长：回见，耿大爷。 （三人下） 〔吴老头回来。 吴老头：所长您…… （望着徐、王二人，然后向耿） 他们这是…… 耿兴久： （笑着） 了啦！ 吴老头：啊啊…… 〔王大嫂自徐四嫂屋出。 王大嫂：你们谈会儿吧，我得开会去了。 （见耿的脸上象开了花似的笑，往外走） 大牛儿，看着点火，别让它灭了。 （大牛儿应声） 吴老头： （似乎明白了，看了耿一眼） 呃，……她们…… （大加赞许） 好，好，好！ 〔方体兰、李敬莲手拉手笑着进来，正遇上王大嫂，二人：“哟，王大嫂出去呀？” 李敬莲 方体兰：耿大爷！吴大爷！ 〔耿、吴看着她们的高兴样子。 吴老头：什么事，这么高兴啊？ 〔李敬莲看着他们笑。 方体兰：耿大爷，敬莲要下乡参加义务劳动，我给她报了名！ 耿兴久：好哇，你妈知道吗？ 方体兰：还没说呢！ 〔方大妈在屋叫“体兰、敬莲”！二人应声，方大妈出。 吴老头：老哥哥，这一整风，人全兜着底地变了！ 方大妈：你们倒好，一大清早连个人影也不见了，家里事都撂着不管啦！ 方体兰：我们这不是来了吗！ （二人入屋内，方大妈也随入） 〔崔大嫂忽然自内院上。 崔大嫂：王大嫂！彭六嫂！…… 耿兴久：怎么啦？ 〔彭六嫂自徐四嫂屋中出。 彭六嫂：什么事，崔大嫂？…… 崔大嫂：我那个小胖胖打昨晚上就有点不舒服。今天早起，我给他买了抱龙丸，刚才吃下去又全吐了！现在烧的顶高，小脸通红，我说抱他到医院去看看吧，三嫂还没回来，家里的事没人管！ 彭六嫂：要不，我带小胖胖上医院？ 崔大嫂：那—— 彭六嫂：我看家，你带孩子去，也行。 崔大嫂：我一个人又挂号，又买药的…… 耿兴久：我陪你去…… 崔大嫂：您这么大岁数…… 耿兴久：孩子看病要紧，快去收拾！ 彭六嫂：走，我帮你去…… （二人下） 耿兴久： （向吴） 回头有人找我，你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吴点头，耿入室内拿衣服。崔大嫂、彭六嫂上。崔大嫂叫：“耿大爷！”耿兴久说：“走吧！”这时郑三推车上。 郑 三：崔大嫂，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崔大嫂：给小胖胖看病去，你回来的正好，快看家去吧，就甭麻烦彭六嫂了。 郑 三：谁跟你一块去呀？ 崔大嫂：耿大爷跟我去。 耿兴久：郑三，你别管了！你一夜没睡，赶快睡觉去！ 郑 三：那…… 〔郑三嫂回来，拿着一大堆东西，程同志扛着东西。 郑三嫂： （一眼看见郑三） 哟，你回来了？ （对崔大嫂）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郑 三：嘔，你回来的正好！你看家，我陪大嫂给小胖胖看病去，耿大爷您就甭去了，我骑自行车头里走，雇三轮去。 （说着就走了） 郑三嫂：嘿！你带着钱哪吗？想着吃点什么！ 崔大嫂：你别管了，三嫂！我这带着钱呢！ （下） 郑三嫂：郑三这个人，他可真是—— 耿兴久：好哇！ 郑三嫂：是呀，耿大爷，他真进步啦！ 程同志：给您放在哪儿呀？ 郑三嫂：哟，我都忘了，在里院。瞧人家合作社的程同志，连三轮都没叫我雇，亲自给我送来了！ 程同志：我们是为人民服务，有不周到的地方，您多提意见！ （随三嫂下） 彭六嫂：耿大爷，吴大爷，我把您二位的饭还是一块做了吧。 〔程同志出去。王大嫂精神抖擞地回来。 王大嫂：耿大爷、六嫂，咱们又要搞卫生大扫除了。说干马上就干，这回可要比哪回都彻底！不仅要三洁四无，还要把屋子变的六面光！ 耿兴久：这运动来的正是时候！看看大伙在整风以后的劲头吧！ 王大嫂：那我就通知各家干起来吧！ 耿兴久：别忙，这回咱们改改办法，把大家召集在一起商议商议，看咱们能不能组织起来搞。 吴老头：这个主意可好！ 彭六嫂：对了，要搞的好，搞的彻底！像往常那样单干可不行！ 王大嫂：那咱们开个全院子的会吧？ 耿兴久：对！ 彭六嫂：召集人吧！体兰、敬莲、方大妈出来，咱们开个会儿，小唐嫂…… 王大嫂：徐四嫂，出来，咱们开个会。 （徐四嫂应：“就来！”王又向后院去） 彭六嫂：小唐嫂。 小唐嫂：什么事啊？ 彭六嫂：出来咱们开个会儿。 小唐嫂： （开开门） 我脑袋疼！ 彭六嫂：搬个椅子出来，坐这儿听听来，我替你搬。 小唐嫂：行，还是我来搬吧。 〔这时大家已陆续集中，拿来各式各样的小板凳，散坐在院里。 方大妈：什么事呀？你们真有办法，会都开到院子里来了！ 王大嫂：这回咱们全市要搞一次大的卫生运动，来一个彻底大扫除…… 方大妈：还是搞卫生啊？那就照样弄呗…… （要走） 方体兰：妈！ 王大嫂：老太太，这回可跟往常不一样，要比哪一回都彻底！ 彭六嫂：我说说吧！这回咱们院子里团结了，要把卫生大扫除搞得特别好，咱们要彻底摘掉落后大院的帽子！ 〔大牛儿、体兰、吴老头、郑三嫂……等一片赞成声。 耿兴久：那咱们就得打破个搞个的，谁也不管谁的做法，咱们得组织起来，组织起来力量大嘛！ 王大嫂：耿大爷说的对，大伙赞成不赞成？ （众赞成） 方体兰：您说怎么做吧？ 耿兴久：大伙出出主意吧！ 大牛儿：我说呀，咱们把屋里院里全见见新。咱们有瓦匠，也有木匠，把破窗户烟墙全补上；屋里刷白浆；亮堂堂的，瞧着心里也豁亮！ 方大妈：那得花多少钱哪？ 大牛儿：花不了多少钱，买点大白就行。 耿兴久：大牛儿这个主意想的好。 吴老头：想的彻底！ 彭六嫂：那就这么办！咱们大伙儿凑吧，多的多拿，少的少拿，我跟彭六拿五毛。 大牛儿：妈？…… 王大嫂：我们一家子出五毛。 郑三嫂：我跟崔大嫂一家四毛。 耿兴久：我也拿四毛。 方体兰： （看了看妈） 妈…… 方大妈：我也出二毛。 方体兰：我跟敬莲一人出五毛。 方大妈：人家都是一家子出，你怎么一人一份？ 方体兰：妈，您说您像话吗？人家都那么热心，您一个人可那么不起劲儿。您真没钱吗？ 方大妈：人家这是在我眼皮底下示威呢，你也跟我干？ 耿兴久：老太太，您这可是瞎扯了，大伙是为大伙的事，示什么威？都是自觉自愿，你不愿拿，不拿就得了。 方大妈：拿，二毛！ 方体兰：您再这么死落后，我跟敬莲都走，剩您一个人！ 方大妈：怎么？ 耿兴久：得了，你们别吵了！大伙儿办正经事要紧。 徐四嫂：我那个…… 彭六嫂：你没钱就不出，不要紧。 小唐嫂：我出六毛，有四嫂二毛。 吴老头：得，钱够了，说不定还有富余，我管收钱记账。还得糊窗户…… 大牛儿：我管采购，外带着给爸爸打小工。刷浆的活儿，我也包了。 方体兰：大牛儿，咱们一块儿干。 李敬莲：我跟体兰一块儿。 彭六嫂：我跟王大嫂管搬家具、打扫。 徐四嫂：我跟着你们。我的力气大。 郑三嫂：等崔大嫂一回来，我就能腾出手来跟你们一块干。 大牛儿：搬东西的时候，大伙儿一齐动手，还得有个总指挥呢！耿爷爷吧！ 耿兴久：不，你妈和六嫂，一正一副。堵老鼠洞，我来。 王大嫂：咱们吃完饭就动手吧！ 大牛儿：不，说干就干。 方体兰： （兴奋地） 说干就干！ 〔这时外面锣鼓喧天，打进院子里来了。大家都楞了。原来是八号下挑战书的。 耿兴久：咱们要搞彻底，保证在十二点以前搞的三洁四无六面光，拿这个跟八号挑战！ 来 人：你们大院已经团结起来了。我们八号大院来向你们祝贺！ 耿兴久：好哇！我们正想找你们挑战呢，我们保证做到三洁四无六面光。 来 人：那我们应战。我们保证提前完成，来支援你们！ 耿兴久：咱们怎么样？ 彭六嫂：我们提前两个钟头完成，去支援他们！ 〔全体鼓掌。 王大嫂：六嫂，你的气魄比我还大了！ （众笑） 〔郑三、崔大嫂上。 郑 三：什么事儿，这么热闹？ 郑三嫂：八号跟咱们挑战呢！ 郑 三：好哇，干哪！ 〔大家围上来：“小胖胖怎样了？”崔大嫂：“好啦，大夫给打了一针。” 来 人：那我们走了，祝你们胜利！ （敲着锣鼓下，众送） 郑三嫂：崔大嫂，你回来啦，还是你管家看孩子，我跟他们一块儿干。 （同下） 彭六嫂：咱们大伙把各屋里的笤帚、撢子、扫房用的家伙都集中到院里来。 郑 三：我干点什么？ 耿兴久：你睡觉吧！ 郑 三：睡什么呀！ 王大嫂：咱们动手吧！来吧！ 〔小唐嫂拿笤帚，带口罩，绸巾包着头出来。 大牛儿： （见小唐嫂的样子，吓了一跳） 哟！ 〔大家都笑。 （幕落） [book_title]第二幕 第二场 时间：前场后数日下午。 地点：同前。 「幕启」王大嫂在院内纺石棉线。郑三嫂一手提着一个小白布包，一手拿着一块还未完工的补花桌布，由后院来。 郑三嫂：王大嫂，就剩了你一个人呀？六嫂呢？ 王大嫂：六嫂一大早就出城送活儿去了，还没回来。 郑三嫂：昨天拿来的活儿太费事了！我紧赶了一天多，作了还不到一半，明天得交齐，我做不出来呀！忙得我呀，连饭都顾不上作！王大嫂，剩下的活儿你找别人作吧，别耽误了事！ 王大嫂：三嫂，咱们既然一口答应下来，就得给人家赶成了！到期要是交不上，下回再去要，人家可就不给啦。六嫂为咱们大伙的事，起早睡晚，跑了多少道儿呀！才挂上了钩，咱们就又打退堂鼓，不是叫六嫂为难吗？ 郑三嫂：你看看，针脚大小错一点都不行，作一会儿眼睛都酸啦，我实在干不了！ 〔崔大嫂由后院来，听她们说话。 王大嫂：三嫂啊，你看，我比你岁数大，眼睛不如你的好使，还不是照样作吗？咱们既然要参加劳动生产，有什么困难就得克服着点！ 崔大嫂：王大嫂，剥云母皮这个事儿可不容易，它又脆又薄！孩子又多，一不留神，就叫孩子给抓弄碎了！这点剥好了的给你吧，下回我可不再作！ 郑三嫂：哼！剥那个呀，费了牛劲，临完还挣不到工夫钱呢！ 崔大嫂：是呀！再说，我的手又笨，作的要是不合规格，不又是麻烦吗？ 王大嫂：这又麻烦了！上次纺石棉线，你们嫌髒；纳鞋底子，你们嫌累！六嫂这才又找来剥云母皮，她自己先学会，再回来教给你们；可倒好，还没作两天哪，又嫌钱少！三嫂你这个活儿是自己挑的，没作多少可就说费事。你们叫六嫂怎么办呢？当初工作组提出来叫咱们搞生产，你们都是自己答应了的！不管怎样，明天一早一定得交活！ 崔二妞： （上） 妈，小胖胖醒啦，快去吧！ 崔大嫂：我知道啦！我这儿有事！ 郑三嫂：反正我作不了，误了活我可不管！ （下） 崔大嫂：六嫂回来您给说说吧，实在是孩子多…… 崔二妞：走吧，看小胖胖去！ （同下） 王大嫂： （望着她们俩） 嗐！ （打开云母片包看） 哟！这那行啊，全不对头啊！ （站起来要找她们去） 〔彭六嫂上。 王大嫂：六嫂，你可回来了！怎么送点活跑了大半天哪？午饭还没吃吧？ 彭六嫂：啊！ 王大嫂：快吃点东西吧！ 彭六嫂：不饿，等彭六回来一块吃。 王大嫂：看你跑的这身土。 （倒水） 坐下歇歇吧！活儿交出去了？ 彭六嫂：交了，人家没全收，有好些不合格的。你看。 （拿出一只袜子） 王大嫂：这不是四号、七号接的活儿吗？她们怎么做成这个样儿呢？交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彭六嫂：人家明天一早等着要，我夜里给赶赶吧！ 王大嫂：事情这么做可不成！你这儿死卖力气，架不住人家敷衍了事！咱们后院那两位，刚才还在这儿呢：一个作了一半就不想作了；一个作成这样！你看，这怎么往上交？作活挑肥拣瘦，还不正经干，当初别应下来好不好？谁也没强逼着她们作嘛！ 彭六嫂：咱们还得耐着点儿心，多跟她们谈谈。我整天去跑，连个去了解了解情况的工夫也没有，有的人也许真有困难。 王大嫂：我看，这话得两说着——有的人只想自己怎么合适，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好的事！ 〔耿兴久上。 耿兴久：王大嫂又生气了？ 王大嫂 彭六嫂：哟，耿大爷没出去呀？ 耿兴久：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遇到困难可还不能着急呀！我刚才正在想你们这个事儿。要是不把活儿拿到自己屋里去作，几个人凑在一起干，彼此有个照应，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王大嫂：那怎么行呢？有几个能离开家的？看孩子，做饭…… 耿兴久：咱们不能为参加生产的人办个托儿所，办个饭堂吗？ 彭六嫂：耿大爷的意见好！大伙儿要能在一块儿干活儿彼此瞧着，就都不好意思不正经干了。办食堂也挺需要，一天三顿饭，真占不少时间！顾了作这个就顾不了作那个。孩子是得有人看着，能办个托儿所也好。 王大嫂：说办就办，也不那么容易吧？ 彭六嫂：只要大伙儿真需要，就能办的起来！ 耿兴久：想到就能作到，就怕想不到！ 彭六嫂：耿大爷，咱们找工作组同志谈谈去，好不好？ 耿兴久：好，咱们谈谈去。 王大嫂：六嫂，你还没吃饭呢！ 彭六嫂：不要紧，大嫂！你把这钱交给她们，就手跟她们谈谈，听听她们的意见。 方大妈： （在屋内大嚷） 你们谁要出去，就给我走，打这儿别回来！都给我滚！ 方体兰： （也在屋内） 跟您好说，您不答应！您不能管她一辈子！ 彭六嫂：方大妈！方大妈！为了什么呀？有事好说，娘俩别吵啊！ 方体兰： （出来） 六嫂、耿大爷，你们听听吧！敬莲要下乡参加义务劳动，我们跟妈死说活说，妈都不答应！ 方大妈： （出来） 体兰，你们是成心气我呀！自从一整风你们整天在外头，心都野了！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管你们的事儿。这倒好，敬莲索性要到乡下去，一住半个多月，出了事情我担不起责任，她丈夫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我的！ 方体兰：妈，敬莲去下乡参加义务劳动，又不是作什么坏事！再说，还有好多人一块去，彼此都有照应！ 方大妈：她是年轻轻的小寡妇，你给她保险哪？ 李敬莲：姑妈…… 彭六嫂：方大妈，您想到哪儿去了？下乡参加义务劳动是正经事；去参加的人都还经过大家讨论，街道上同意批准呢！您可不该这么说话！ 方大妈：哎呀，六嫂，你不知道，敬莲这孩子，从小就老实，没受过乡下的苦哇！我是为了她好，心疼她，她怎么干得了那又脏又累的活呢？ 王大嫂：这回去的人，大半都是头一回下乡！锻炼锻炼有好处！敬莲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干不了的？ 彭六嫂：方大妈，敬莲要去锻炼锻炼，是有心胸，应当鼓励！她年轻又有点文化，不应该出去为大家做点事情吗？您老想把她栓在屋里，那可不行！ 方大妈：六嫂，我可没那个意思！你瞧，这回整风，不就是我叫她出去开会的吗？ 王大嫂：那就好嘛！ 方大妈：王大嫂，我呀，身体不好，血压又高，敬莲一走呀…… 方体兰：您呀，就是又封建，又自私！ 方大妈：什么？ 方体兰：您就是要敬莲蹲在家里，伺候您一辈子！ 方大妈：你要造反哪，你！ 耿兴久：方老太太，体兰的话不大好听，倒是实话！您不应该限制敬莲，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应该有她独立的生活，谁也没有权力来干涉她！ 方大妈：好吧，大家都帮你说话，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样？ 方体兰：妈，不是已经跟您说过了吗…… 方大妈：我要她自己说！ 李敬莲：姑妈，我去！ 方大妈： （半晌） 好！我也管不了啦！ 方体兰：您可答应了？ 方大妈：我没意见！ （入室） 彭六嫂：敬莲，赶快收拾东西去，去吧！ 〔李敬莲与方体兰入室。 耿兴久：咱们走吧？欧，六嫂，你先做饭吧，我自己去谈谈。 （下） 〔彭入室。 王大嫂：我也给她们送钱去。 （到后院去） 〔吵时，徐四嫂坐在小凳上补袜子。吵闹中间，小唐嫂出来听，与徐交换眼色。 小唐嫂：你瞧见没有？在会上说得挺好的，回家该吵了吧？ 徐四嫂：可不，谁家里没点困难？说下乡，就下乡，哪儿那么容易！ 小唐嫂：哟！你今儿怎么作上活了？ 徐四嫂：不是批准我下乡了吗？穿着破袜子，又让人家笑话我去啊？ 小唐嫂：四嫂，你怎么那么傻呀！你不会不自愿吗？你瞧我，在会上就一声没出！ 徐四嫂：我不自愿也得成啊！大字报上说我得劳动锻炼，小组会上大伙儿又都说我够条件，没小孩，身体又好，老那么盯住我，我不报名行吗？ 小唐嫂：听说，下乡累极了！你受得了吗？ 徐四嫂：到那儿再瞧呗！反正在家里也清闲不了，这不是发动大家搞生产了嘛，你看那些挑花针什么的，我粗手笨脚的，干不了啊！ 小唐嫂：你不会不参加？你瞧我就不干，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徐四嫂：她们还说：我走后，她们帮助照顾老徐，准保他回来有热饭吃，有开水喝。说的倒不错！平常跟她们借点开水，都得看她们的脸子！她们多扫了点地，都对你有意见！我走了倒好，哼！ 小唐嫂：那倒不要紧，他那么大个人，还饿得着？ 徐四嫂：哟，你看，竟顾了跟你说话，把袜子都补成了个团啦！ 小唐嫂：嗐！四嫂，你可真行！我帮你拆拆吧！哟，拆都拆不开！这得垫个袜板儿！ 徐四嫂：是吗？你有吗？借我使使。 小唐嫂：行！ （两人进小唐嫂房） 〔彭六进来。 彭六嫂： （早已做上饭，拿起返工的活儿收拾） 你怎么才回来，午饭也没回来吃！ 彭 六：今儿个可远了去啦，跑了一趟通州。人家要搞水利化，买了一部电滚子等着用。我赶到了，大家就把我给围起来啦，这份道谢呀！ 彭六嫂：那今儿个就别再出车啦，好好地歇一歇，洗洗脸，喝碗茶。 彭 六：咦，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又要返工？ 彭六嫂：可不！明儿一早起还要呢！今儿个夜里得打夜班，这不连菜都没有工夫炒吗！ 彭 六：甭急，我也来作！非把这个活儿赶出来不可！ 彭六嫂：粗手笨脚的，你算了吧！ 彭 六：这有什么？不就是拆吗？ （拿起活儿） 彭六嫂：我真有点着急了！你瞧，成天往外头跑，没工夫照顾你，叫你冷一顿，热一顿的！ 彭 六：你甭管我！凡事起头难，给大伙儿办事就更难！可还得想法办好啊！哎！坏了！捅了漏子啦！ 彭六嫂：哟！我说你别帮嘛！越帮越乱！ 彭 六：好，我来做饭！ 彭六嫂：我都做上啦！ 彭 六：那，我去切菜。 （下） 〔耿大爷回来。 彭六嫂：怎么样啊？耿大爷！ 耿兴久：王大嫂呢？ 彭六嫂：在后院。我叫她来。 （叫） 〔王大嫂上。 王大嫂：商量了吗？耿大爷！ 耿兴久：刚才我跟工作组研究了一下。咱们这个活呀，这么零散着作不好管理，不能保质保量，又不敢大批地接活，还得天天临时去找活源。 彭六嫂：是那样！ 耿兴久：工作组建议咱们组织起来，跟一个厂子订个合同。大家集体一块儿干，互相监督着点儿，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王大嫂：就照现在这样，她们还提出一大堆困难呢，您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 耿兴久：咱们组织起来，就可以自己办食堂，办托儿站啦。 吴老头： （出来） 办食堂，交给我吧，这事儿我行！ 王大嫂：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受得了那个辛苦？ 吴老头：行啊！我正想找点儿事儿作呢！大伙都这么忙，我能闲着吗？我还保证不耽误扫盲！ 耿兴久：好，您就试试！ 吴老头：办食堂，房子、家具，哪儿去找呢？ 彭六嫂：有了食堂，家里这一份家伙都用不着了，我全拿出来；再发动大家伙儿凑凑，不就行啦？ 耿兴久：房子，我去找！大嫂，你跟王师傅、徐师傅说一声，到时候请他们两位帮点忙。 （对吴老头） 别的零碎事，您给计划计划。 吴老头：行了。就交给我吧。可是，还得用点儿现钱，买个炉口、炉条什么的…… 王大嫂：吴大爷，您放心，我还存着几块钱，也都拿出来！ 〔徐师傅回来，急着问大家。 徐师傅：怎么，走了吗？ 彭六嫂：说好了，六点钟来车接，这就快了。 徐师傅：怎么，人呢？上哪儿去了？行李还没捆上吧？ 耿兴久： （喊） 四嫂，敬莲，你们都快准备吧，一会就要出发了！ 李敬莲： （提行李出） 我都准备好了。 徐四嫂： （由小唐屋出来） 怎么，说走就走呀？我的行李还没打呢！ 徐师傅：你怎么这么慢条斯理的，快着点吧！ 徐四嫂：嗐，我不是等你回来商量商量嘛！ 徐师傅：不是都说好了吗？ 徐四嫂：我走了，这家里的事你能管哪？ 徐师傅：怎么？……你又…… 彭六嫂：四嫂，那天在会上不是都说好了，你走后，一切都由我们来替你管吗？ 徐四嫂：那么一说，就靠得住啦？ 徐师傅：你这个人，真是…… 王大嫂：四嫂，你不放心哪，我跟六嫂都合计好了，提了保证！你看：一，我保证四哥早起有热水洗脸，吃完了早点去上工。二，我保证四哥回来就有开水喝，有热饭吃，随来随有，绝不误事！ 彭六嫂：我的保证是：一，每天给你打扫房间一次；二，保证四哥的衣服勤洗勤换；三，在你回来以前把你的杯子拆洗一次。你看，我们提的还有什么不够地方，你再补上吧！ 徐师傅：六嫂，王大嫂，这真是…… （向徐四嫂） 看看人家……你还有什么说的？人家提的管保比你想的周到的多！ 〔外边锣鼓声，大牛儿跑上。 大牛儿：敬莲婶、徐四婶，你们怎么还不快着点？人家都集合了！ 徐师傅：快点吧。 （进屋去打行李） 徐四嫂：那……耿大爷…… 耿兴久：怎么？还有问题吗？要不想去，就提出来，还来得及！ 徐四嫂：那，叫我下乡生产……我没意见！ 徐师傅： （扛行李出） 那就快点走吧！我这么大的人，还用你不放心？ 徐四嫂：不放心？我是不放心！ （要哭） 方体兰：四嫂，看看敬莲， （敬莲很坚决） 你也硬棒点！ 〔锣鼓声，欢送的群众上。 来 人：现在马上集合，我们来欢送你们！ 徐四嫂：还劳动大家伙儿，这，这可真不敢当！ 〔王大嫂接过大红花，给徐四嫂戴上。 王大嫂：看，这多么光荣啊！ 徐四嫂：还戴花哪？戴上可就…… 〔方体兰给李敬莲戴上。 李敬莲：再见，体兰！ 彭六嫂：我们帮她们把东西搬出去吧！ （众搬东西） 王大嫂：四嫂，等等！你们要走，我们也团结了，还留着这破栅栏干什么呢？把它拆了吧！ 徐四嫂：拆就拆吧！ 徐师傅：来，大牛儿！拆！ 大牛儿：一、二、三！ （众笑） 〔锣鼓声，众欢笑，送出去。 （幕落） [book_title]第三幕 第一场 时间：前幕后半月，上午。 地点：同前。 「幕启」院中极整洁。小唐嫂门外还有小火炉，她尚未加入食堂。花草增多，连窗台上都摆着小盆的花儿…… 每户门框上都贴有“清洁四无”的红纸条。柳树的枝叶多了些。 街上锣鼓声不断。 王大嫂正在作蒸馏水。崔大嫂作活计。郑三嫂用缝纫机作活。大牛儿在作小凳子，体兰在漆小凳。崔二妞从后院跑来。 崔二妞：又是报喜的！又是报喜的！小二、小三，快来哟！ 郑小二： （与小三推着一把旧椅子跑来。椅腿上安上了四个小轮子；座下安了雨屑薄板，座上座下都放着书。上插小红旗，这是他们的流动小图书馆） 来喽！来喽！ 方体兰： （开玩笑地） 喝！车子棒啊！流动小图书馆？ 崔二妞：郑三叔给安的轮子，徐四叔给作的书板儿，我们大伙儿的书！ 方体兰：有这么好的设备，你们也该报喜去呀！ 郑小二：上哪儿报喜去？ 方体兰：文化部嘛！政府可关心孩子啦！ 崔小三：这面小红旗是耿爷爷给我们的，就算报了喜吧。 崔大嫂：好好玩去吧，先到八号看看有借书的没有。 崔二妞：当然有！我们还要跟他们合作呢，正在协商！ （走） 方体兰：嗨，二妞！别光办图书馆，也得找碎铜烂铁，支援地方工业！ 崔二妞：跟我大姐要，我都交给她了！ （同下） 小 唐： （出来） 大嫂们，体兰，我下乡演戏，得去一个月，大家多照应着点她！ （指妻） 看！我有点军事化、战斗化的意思没有？ （指背上行李，打的又紧又小） 方体兰：行！有个样子！可是，小唐哥，你这么一走，谁教给我们唱歌呀？ 小 唐：我看哪，就由你代理。 方体兰：我行吗？ 小 唐：怎么不行？你的嗓子不大，可又准又有味儿，半土半洋！ 王大嫂：体兰，你就来吧！省得刚学了几天，又断了气儿。 大牛儿：你就来吧！妈妈也交给我一个任务，教工间操。 小 唐：好，再见了，大嫂们！ （下） 众 人：再见！再见！ 崔大嫂：小唐嫂，多送两步吧！ 小唐嫂：我才不！送到门口就行了，还得做饭呢。 （送） 郑三嫂：你看，那俩还没回来，又走了一个！ 崔大嫂：体兰，你不是说：徐四嫂、敬莲，今天能回来吗？ 方体兰：是呀！ 崔大嫂：日子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半个月了！她们俩在乡下，也不是受得了受不了！ 郑三嫂：大概行！没半截儿跑回来嘛！ 〔小唐嫂回来。 方体兰：别看敬莲淡薄点，可有个咬牙的劲儿呢！ 大牛儿：徐四嫂可真有力气！ 王大嫂：她们准想不到，回来一看，家里全变了样儿啦！ 大牛儿：妈，徐四婶走的时候，您还答应给四叔做饭，烧开水；这可好，咱们连火都不生了！ 郑三嫂：有了食堂，也没饿着他呀！ 小唐嫂：徐四嫂回来准高兴，她就不爱做饭。 王大嫂：小唐嫂，可也别拿老眼光看人，连你这些日子不是也不常下小馆啦吗？ 小唐嫂：我这不是自己做饭了吗？王大嫂，食堂的饭我吃不惯，不管荤的素的都没个味儿！我情愿费点事，自己做点吃。 崔大嫂：我们可跟你想的不一样：能够不天天围着炉台团团转，舒舒坦坦做点活，吃什么都行！ 吴老头： （由崔大妞帮着，提菜筐进来） 大伙儿都忙着哪？ 崔大妞：小唐婶，托儿所刘大妈说，你给孩子们做的小布人挺好，谢谢你。 小唐嫂：嗐！那是我做着玩的！孩子们喜欢哪，我再带手作两个！ 大牛儿：大妞，没提我做的小凳子好不好啊？ 崔大妞：没有。 王大嫂：刚尽点义务，就叫人夸好啊？ 大牛儿：谁呀！我这是征求征求意见！我这儿不是又作新式样的吗？您瞧，把那个破栅栏的木料用上了——这叫废物利用！ 崔大妞：体兰姑姑，你这回漆的比上回好多了，又光又平，不那么疙疙疸疸的了。 方体兰：一回生，两回熟。天下无难事，只要想作就能够做得好！ 大牛儿：这话对！ 崔大妞：你老想作的那个除四害万能机呢？不做了？ 大牛儿：别忙啊，还没想好呢。总能做出来，你瞧着吧！ 崔大妞：我看哪，等四害都除净，你那个机器也就没了用！ 吴老头：大妞，来，帮我点点菜。一边点，一边算清楚。一到食堂，忙忙叨叨的，我就算不上来了。给大伙儿办事，一分钱都不能错！ 〔彭六上，腿有点跛。 彭 六：大清早的就都忙上活儿啦？够劲儿！ 吴老头：彭六，出去啦？ 彭 六：瑞华药房催的紧，等着蒸馏水用。王大嫂半夜起来赶出两大瓶，我一早儿给送去了。 吴老头：你的腿还没好利落呢！ 王大嫂：啊，就是呀！我说叫个车送去，六爷不肯。 彭 六：怎样啊？我替一会吧？ 王大嫂：不用，你歇歇去吧！ 崔大嫂：三嫂，你还有几件？ 郑三嫂：这就完了。这批活儿不错。王大嫂，明儿六嫂送活去，让她再多领点来，省得又接不上。 王大嫂：作加工活儿就是这样：有活没活全得听人家的，只有咱们自己办起工厂来，就牢靠了。 崔大嫂：咱们要是办起工厂来，咱们就是工人阶级啦！按时候上下班，又有准进项，那敢情好！ 郑三嫂：办工厂？就那么容易！把眼下的活儿作长了，就不错！ 小唐嫂：凭咱们妇女也办工厂？ 崔大嫂：也别那么说，工厂里有的是女工。王大嫂，你说咱们能够自己办起工厂来吗？ 王大嫂：这两天耿大爷跟彭六嫂，还有工作组的刘同志，不是黑天白日的！ 方体兰：要是办起来，我也参加，当工人！大牛儿，你呢？ 大牛儿：我们学校正搞勤工俭学呢。你们要是办起工厂来，我要求学校叫我参加这儿的劳动，准成！ 彭 六：体兰，我也有个想法：蹬三轮呀，一个人坐，一个人蹬，有点落后。我就送蒸馏水吧，挣的少点，可是总算为社会主义建设服点务。吴大爷，等咱们办起工厂来，我还要学点技术呢。 吴老头：说的好，看的远哪。大妞，帮着我把菜送到食堂去。 彭 六：我来吧！ （同吴下） 方体兰：大妞，你再找点碎铜烂铁吧。暑假也没几天了，你还没完成指标哪！ 崔大妞：好！ （往后走。外边锣鼓声，又往外跑） 又是报喜的！ 〔外面有人声：“送到家门口就行了！”“行了，谢谢！” 方体兰：她们回来啦！ 崔大妞： （进来） 徐四婶她们回来了！ （又跑出去） 王大嫂：什么…… 〔敬莲手中提一大串红辣椒，徐四嫂背着二人的行李，高声说笑着进来。 李敬莲：体兰，我回来喽！王大嫂，崔大嫂…… 方体兰：敬莲，你快成了黑人牙膏喽！ 〔众人乱成一团，都说都笑。 徐四嫂：哟！家里都变了样儿！街道上也变了，家家门口都摆上了花儿！这是怎么啦？王大嫂，那是个什么呀？ 王大嫂：我们都参加劳动生产啦！ 徐四嫂：你们也劳动光荣哪？ 郑三嫂：王大嫂搞的是轻工业，造蒸馏水。 崔大嫂：我们还要办工厂呢！ 李敬莲：太好啦！太好啦！ 王大嫂：四嫂，在乡下怎么样啊？ 徐四嫂：都艰苦着点，也没什么！大伙有说有笑地干活儿，不比一个人穷逛百货大楼强吗？ 李敬莲：四嫂身大力不亏，干的真不赖！ 徐四嫂：敬莲在那儿老打通我的思想，要不然我也艰苦不下去。 李敬莲：姑妈呢？ 方体兰：房子不是要公私合营吗？我就动员老太太去带头表示态度，她不去。我可就当着大家表示拥护把咱们的房子先合营了。妈一气，上二舅那儿住着去了！ 李敬莲：吴大爷呢？ 郑三嫂：办食堂呢。 徐四嫂：食堂？你们都不自己起火啦！ 王大嫂：看哪，连炉子都没啦！ 徐四嫂：农村里早就办起了食堂。 李敬莲：我们来的时候，正成立公社。 郑三嫂：公社？ 徐四嫂：乡下呀，除了没有北海的白塔，什么都有！人家那个干净啊！连小猪都天天洗澡！ 方体兰：我把报上的事儿念给大家听，她们还不信呢！ 李敬莲：瞧瞧，大辣椒多么大！走，四嫂，咱们看看食堂去！干脆送给食堂，叫大伙儿都尝尝！咱们各处看看去！ 王大嫂：刚到家，不歇会儿吗？ 李敬莲：不累！ 王大嫂：你们看见周二嫂没有啊？ 李敬莲：看见了。她当了干部，可忙啦！ 众 人：瞧瞧人家！ 李敬莲：她叫我捎个口信儿，郑三嫂，叫三哥给她们想法子弄点滚珠儿！急等着用！ 郑三嫂：我回头告诉他。 徐四嫂：走吧，敬莲！ 崔大妞：我领你们参观去。 （同她们往外走） 〔耿兴久上。 众 人：耿大爷回来了！ 徐四嫂 李敬莲：耿大爷！ 耿兴久：哟！你们回来啦？好！家里正需要人手呢！ 李敬莲：我们去看看食堂、托儿所，一会就回来。 耿兴久：好，去吧！回来说话儿。 王大嫂：彭六嫂回来了吗？ 耿兴久：她就来。 王大嫂：耿大爷，办工厂的事有点眉目吗？ 崔大嫂：是呀，有眉目了吗？ 耿兴久：有啦。 众 人：有啦？您说说，办什么呀？ 耿兴久：你们愿意干哪？ 众 人：愿意！ 耿兴久：可是白手起家，诸事全靠咱们自己！ 方体兰：您快说吧！ 耿兴久：六嫂就来，她能说的更详细点。 方体兰：哟，耿大爷还会卖关子呢！ 王大嫂：耿大爷，您不能先说说吗？大伙儿可挺关心这回事儿！ 崔大嫂：六嫂回来了！ 〔彭六嫂在门外：“劳驾给抬进来吧！”她入，二人抬一耐酸泵随入。 彭六嫂：就放在这儿吧。歇会儿，喝碗水吧！劳驾，谢谢啊！ （二人下） 众 人： （惊异，围着） 哟，这是什么呀？ 耿兴久： （把六嫂拉到一边） 你跟大伙说说，看大伙儿有什么意见。我到八号去，跟他们说说。 （下） 彭六嫂：好吧，您去吧。 郑三嫂：这玩意儿还怪沉的呢！ 小唐嫂：这么大的拐脖可往哪儿安呢？ 王大嫂：六嫂啊，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呀？ 彭六嫂：这是抽水用的泵，现在乡下正缺这个呢。 小唐嫂：乡下缺，你拿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彭六嫂：是这么回事：咱们不是都火着心办工厂吗？耿大爷，我，还有工作组的刘同志就到处去打听。我们路过剪子巷西口，看见一个厂子，作这个玩意儿，设备简单，操作也不太费事，就是个力气活。他们说呀，销路挺好。他们现在要生产翻十番，需要我们大力支援。 崔大嫂：那咱们就办造这个的工厂呀？ 彭六嫂：对！我还没说完哪。我们三个人进去，找到了一个张股长。我说我们要支援他们生产。他一听，挺高兴。可是再一听，咱们都是家庭妇女呀，他的脸就搭拉下来了…… 王大嫂：哎，家庭妇女怎么啦？也不比谁差劲呀！ 彭六嫂：他说：你们干不了！甭说别的，就是抬铁水的那个包，空着也有一百多斤，你们抬不动！ 小唐嫂：什么包？ 彭六嫂：我也摸不清。他又说：一出铁水呀，屋子里就象火烤着似的。就凭你们妇女呀……我当时没听完，扭头就走了！ 方体兰：那不就吹了吗？ 彭六嫂：我呀，跟耿大爷找党支部书记去了。 王大嫂：支部书记就一口答应了？ 彭六嫂：哪儿呀！他一听都是家庭妇女，也有点发“二乎”！耿大爷跟我就跟着他转，老说：我们家庭妇女有决心，干得了！你们生产要翻十番，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支援你们！ 方体兰：这他还不答应呀？ 彭六嫂：你们猜怎么着？支部书记一看我们的劲儿，就说了：你们行！我答应了！ 大牛儿：六婶，这玩艺可不简单，得自己化铁，自己翻砂。这不光是力气活儿，还得有技术呢！ 崔大嫂：哟，那咱们不会呀！ 郑三嫂：咱们干不了！ 彭六嫂：不要紧，人家派老师傅来教咱们。 〔冷场 王大嫂：嗯，这下子，咱们“家庭妇女”的帽子可就彻底摘掉了！办了工厂，大伙儿全甭愁没活儿干了！我举双手赞成！ 郑三嫂：有老师傅来教，也不能一下子就学会！ 崔大嫂：一百多斤的东西，咱们抬得动吗？ 小唐嫂：这根本不是妇女干的活儿！ 方体兰：这是什么话！妇女们没有干不了的事，先别害怕！ 王大嫂：对！一样都是人，人家干得了，咱们就也干得了！ 彭六嫂：有什么困难哪，就都说出来吧。 〔大冷场。徐四嫂，李敬莲上。 徐四嫂：哟！怎么啦？怎么都不出声啊？ （见无反应，缩缩脖子，退后） 李敬莲：六嫂，开什么会呢？ 彭六嫂：谈办工厂的事呢。 李敬莲：歐！ 徐四嫂：办工厂是好事！ 小唐嫂：好事儿？就叫咱们作这个玩艺儿！ （指泵） 徐四嫂：这不是乡下抽水用的吗？敬莲，这叫什么来着？ 李敬莲：水泵。 徐四嫂：对！乡下可缺这个东西！六嫂，几儿开工，带着我！先作几台给周二嫂送去！怎么，你们不想参加呀？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的！ 崔大嫂：谁不想参加呢？就怕干不了，百十斤重的东西…… 郑三嫂：还得整天烤着呢！ 徐四嫂：怕干不了啊？什么都是人干的！就说我吧，刚要下乡的时候，也有点害怕，想打退堂鼓。可是，一看乡下妇女你赛我、我赛你地干，我也就咬上了牙，干下来了！ 李敬莲：我也开了眼，妇女什么都能干。挖渠、挑粪，太阳晒着，泥水泡着，人家乡下妇女一点不让男人，都笑呵呵地干，谁也不喊累的慌。造水泵，我赞成！我报名参加！ 崔大嫂：我要跟你似的，无牵无挂的，我也报名！ 郑三嫂：我呢，不是有吃奶的孩子吗？ 方体兰：孩子可以交给托儿所嘛。 崔大嫂：你倒说的轻巧！送托儿所得交钱！ 徐四嫂：还怕没钱？一参加劳动，还不拿工分？ 崔大嫂：咱们这什么也不会的人，几儿个才拿上工分呀？ 方体兰：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学嘛！ 彭六嫂：咱们干起来也不能马上出活，全靠人家工厂帮助。求人家帮助，还能伸手跟人家要钱吗？再说，咱们办工厂也不是为了赚钱哪。 王大嫂：是呀，咱们是为建设社会主义！人家工厂冲着咱们这股子劲儿才帮助咱们，咱们自己可得争口气！ 大牛儿：对！我不上课的时候就来参加义务劳动！我保证好好学技术，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彭六嫂：是呀！大牛儿说的好！马上建厂子，装炉子，收拾厂棚都靠咱们自己干，先义务劳动，这才叫白手起家嘛！ 徐四嫂：可不，我在乡下还不是那样！三个礼拜一个子儿没拿！这是劳动光荣嘛！ 郑三嫂：可是，孩子进托儿所能不拿钱吗？ 王大嫂：那，对呀，咱们义务劳动的时候，让她们义务看孩子呀！ 崔大嫂：要那样的话，我参加！ 彭六嫂：这个主意好，我待会儿跟托儿所商量去。 小唐嫂：要义务，大家都义务，不是吗？ 王大嫂：三嫂，你看崔大嫂、徐四嫂都同意了，孩子问题也可以解决，你参加不参加？ 郑三嫂：干吗老死盯我呢？ 彭六嫂：三嫂，别着急，大伙的事，商量着办！ 徐四嫂：小唐嫂，咱们俩商量商量，我带着你干吧？ （众笑） 小唐嫂：六嫂，昨儿个小唐劝了我半夜，叫我参加生产。我想啊，还是作小布人吧，入儿童玩具工厂…… 王大嫂：那也行啊！ 小唐嫂：我一定好好地干，听说小布人还出口呢！ 郑三嫂：对了，你去作小布人，我还守着这盘缝纫机；反正不闲着就行了！再说，胡同里还有什么也不干的呢！ 彭六嫂：那有个缘故：有的生病，有的岁数大了不能劳动。咱们哪，身子骨都不错，就得出把子力气，找点重活儿干；把轻活儿让给身体差点的，那大家不就都参加了劳动吗？对不对？三嫂！ 耿兴久： （回来） 怎样啦？都商量好啦？同意啦？ 王大嫂：孩子还有点问题。 耿兴久：那不要紧，八号也提出这个问题来。我跟托儿所的同志一合计，人家说：你们义务劳动，人家义务看孩子。 崔大嫂：得，孩子一托出去，我就上工厂！ 王大嫂：就是郑三嫂还…… 耿兴久：谁参加不参加都是自觉自愿，不愿参加的，绝不勉强！ 郑三嫂：耿大爷，您说的受听！我就都听您的！ 耿兴久：还是自己想想吧，三嫂！ 彭六嫂：耿大爷，八号怎么样了？ 耿兴久：他们那边多半参加了。工厂跟居民委员会商量，把厂房安排在那边，今天马上腾房子。只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有两家子还找不到房。我寻思咱们这儿能不能挤出两间房来呢？ 吴老头：我那间让出来吧！ 大牛儿：您知道说的是什么事吗？吴爷爷！ 吴老头：不是办工厂吗？ 耿兴久：吴大哥，我刚才想了想：我搬到您的屋里去；我那间大点，让给八号的人住；咱们老哥俩住在一块儿，也好多聊聊啊！ 吴老头：行啦！ 方体兰：耿大爷，我搬到敬莲屋里去，不又腾出一间来吗？ 耿兴久：好哇！那可得跟你妈妈说一声。 方体兰：用不着！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耿兴久：那咱们就搬吧？ 彭六嫂：好，搬！ 耿兴久：搬！六嫂，你领着人到八号去搬吧。 彭六嫂：有空的都来帮个忙吧！ 众 人：走！ 吴老头：我说街坊们，你们不吃饭啦？ 众 人：搬完家再吃！ （一拥而下） 吴老头：干劲真大呀！妇道人家办工厂，这真叫解放啦！ 〔方大妈气哼哼地进来。 方体兰：妈！您怎么还撅着嘴呀？ 方大妈：好嘛，我算计着到你舅舅家能够清净两天；哼，他把房子让出来办工厂啦！还叫我给他们看孩子！ 方体兰：妈！咱们这儿也办工厂啦！ 方大妈：啊？ （半晌）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同方体兰入室） 吴老头：老哥哥，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些日子，今儿个我得跟你说说！我不是每月拿政府十五块的补助吗，我不再要了；如今这个光景，还愁没有我的生活吗？ 耿兴久：你这是…… 吴老头：这是我一点心意，您给我说说去！ 耿兴久：好啊，我给你说说去！老哥哥，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有劲啊！ （幕落） [book_title]第三幕 第二场 时间：前场后数日下午。 地点：同前。 「幕启」王大嫂在院内纺石棉线。郑三嫂一手提着一个小白布包，一手拿着一块还未完工的补花桌布，由后院来。 郑三嫂：王大嫂，就剩了你一个人呀？六嫂呢？ 王大嫂：六嫂一大早就出城送活儿去了，还没回来。 郑三嫂：昨天拿来的活儿太费事了！我紧赶了一天多，作了还不到一半，明天得交齐，我做不出来呀！忙得我呀，连饭都顾不上作！王大嫂，剩下的活儿你找别人作吧，别耽误了事！ 王大嫂：三嫂，咱们既然一口答应下来，就得给人家赶成了！到期要是交不上，下回再去要，人家可就不给啦。六嫂为咱们大伙的事，起早睡晚，跑了多少道儿呀！才挂上了钩，咱们就又打退堂鼓，不是叫六嫂为难吗？ 郑三嫂：你看看，针脚大小错一点都不行，作一会儿眼睛都酸啦，我实在干不了！ 〔崔大嫂由后院来，听她们说话。 王大嫂：三嫂啊，你看，我比你岁数大，眼睛不如你的好使，还不是照样作吗？咱们既然要参加劳动生产，有什么困难就得克服着点！ 崔大嫂：王大嫂，剥云母皮这个事儿可不容易，它又脆又薄！孩子又多，一不留神，就叫孩子给抓弄碎了！这点剥好了的给你吧，下回我可不再作！ 郑三嫂：哼！剥那个呀，费了牛劲，临完还挣不到工夫钱呢！ 崔大嫂：是呀！再说，我的手又笨，作的要是不合规格，不又是麻烦吗？ 王大嫂：这又麻烦了！上次纺石棉线，你们嫌髒；纳鞋底子，你们嫌累！六嫂这才又找来剥云母皮，她自己先学会，再回来教给你们；可倒好，还没作两天哪，又嫌钱少！三嫂你这个活儿是自己挑的，没作多少可就说费事。你们叫六嫂怎么办呢？当初工作组提出来叫咱们搞生产，你们都是自己答应了的！不管怎样，明天一早一定得交活！ 崔二妞： （上） 妈，小胖胖醒啦，快去吧！ 崔大嫂：我知道啦！我这儿有事！ 郑三嫂：反正我作不了，误了活我可不管！ （下） 崔大嫂：六嫂回来您给说说吧，实在是孩子多…… 崔二妞：走吧，看小胖胖去！ （同下） 王大嫂： （望着她们俩） 嗐！ （打开云母片包看） 哟！这那行啊，全不对头啊！ （站起来要找她们去） 〔彭六嫂上。 王大嫂：六嫂，你可回来了！怎么送点活跑了大半天哪？午饭还没吃吧？ 彭六嫂：啊！ 王大嫂：快吃点东西吧！ 彭六嫂：不饿，等彭六回来一块吃。 王大嫂：看你跑的这身土。 （倒水） 坐下歇歇吧！活儿交出去了？ 彭六嫂：交了，人家没全收，有好些不合格的。你看。 （拿出一只袜子） 王大嫂：这不是四号、七号接的活儿吗？她们怎么做成这个样儿呢？交不出去可怎么办呢？ 彭六嫂：人家明天一早等着要，我夜里给赶赶吧！ 王大嫂：事情这么做可不成！你这儿死卖力气，架不住人家敷衍了事！咱们后院那两位，刚才还在这儿呢：一个作了一半就不想作了；一个作成这样！你看，这怎么往上交？作活挑肥拣瘦，还不正经干，当初别应下来好不好？谁也没强逼着她们作嘛！ 彭六嫂：咱们还得耐着点儿心，多跟她们谈谈。我整天去跑，连个去了解了解情况的工夫也没有，有的人也许真有困难。 王大嫂：我看，这话得两说着——有的人只想自己怎么合适，又要马儿好，又要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好的事！ 〔耿兴久上。 耿兴久：王大嫂又生气了？ 王大嫂 彭六嫂：哟，耿大爷没出去呀？ 耿兴久：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遇到困难可还不能着急呀！我刚才正在想你们这个事儿。要是不把活儿拿到自己屋里去作，几个人凑在一起干，彼此有个照应，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王大嫂：那怎么行呢？有几个能离开家的？看孩子，做饭…… 耿兴久：咱们不能为参加生产的人办个托儿所，办个饭堂吗？ 彭六嫂：耿大爷的意见好！大伙儿要能在一块儿干活儿彼此瞧着，就都不好意思不正经干了。办食堂也挺需要，一天三顿饭，真占不少时间！顾了作这个就顾不了作那个。孩子是得有人看着，能办个托儿所也好。 王大嫂：说办就办，也不那么容易吧？ 彭六嫂：只要大伙儿真需要，就能办的起来！ 耿兴久：想到就能作到，就怕想不到！ 彭六嫂：耿大爷，咱们找工作组同志谈谈去，好不好？ 耿兴久：好，咱们谈谈去。 王大嫂：六嫂，你还没吃饭呢！ 彭六嫂：不要紧，大嫂！你把这钱交给她们，就手跟她们谈谈，听听她们的意见。 方大妈： （在屋内大嚷） 你们谁要出去，就给我走，打这儿别回来！都给我滚！ 方体兰： （也在屋内） 跟您好说，您不答应！您不能管她一辈子！ 彭六嫂：方大妈！方大妈！为了什么呀？有事好说，娘俩别吵啊！ 方体兰： （出来） 六嫂、耿大爷，你们听听吧！敬莲要下乡参加义务劳动，我们跟妈死说活说，妈都不答应！ 方大妈： （出来） 体兰，你们是成心气我呀！自从一整风你们整天在外头，心都野了！我已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多管你们的事儿。这倒好，敬莲索性要到乡下去，一住半个多月，出了事情我担不起责任，她丈夫死的时候把她托付给我的！ 方体兰：妈，敬莲去下乡参加义务劳动，又不是作什么坏事！再说，还有好多人一块去，彼此都有照应！ 方大妈：她是年轻轻的小寡妇，你给她保险哪？ 李敬莲：姑妈…… 彭六嫂：方大妈，您想到哪儿去了？下乡参加义务劳动是正经事；去参加的人都还经过大家讨论，街道上同意批准呢！您可不该这么说话！ 方大妈：哎呀，六嫂，你不知道，敬莲这孩子，从小就老实，没受过乡下的苦哇！我是为了她好，心疼她，她怎么干得了那又脏又累的活呢？ 王大嫂：这回去的人，大半都是头一回下乡！锻炼锻炼有好处！敬莲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干不了的？ 彭六嫂：方大妈，敬莲要去锻炼锻炼，是有心胸，应当鼓励！她年轻又有点文化，不应该出去为大家做点事情吗？您老想把她栓在屋里，那可不行！ 方大妈：六嫂，我可没那个意思！你瞧，这回整风，不就是我叫她出去开会的吗？ 王大嫂：那就好嘛！ 方大妈：王大嫂，我呀，身体不好，血压又高，敬莲一走呀…… 方体兰：您呀，就是又封建，又自私！ 方大妈：什么？ 方体兰：您就是要敬莲蹲在家里，伺候您一辈子！ 方大妈：你要造反哪，你！ 耿兴久：方老太太，体兰的话不大好听，倒是实话！您不应该限制敬莲，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她应该有她独立的生活，谁也没有权力来干涉她！ 方大妈：好吧，大家都帮你说话，你自己说说到底怎么样？ 方体兰：妈，不是已经跟您说过了吗…… 方大妈：我要她自己说！ 李敬莲：姑妈，我去！ 方大妈： （半晌） 好！我也管不了啦！ 方体兰：您可答应了？ 方大妈：我没意见！ （入室） 彭六嫂：敬莲，赶快收拾东西去，去吧！ 〔李敬莲与方体兰入室。 耿兴久：咱们走吧？欧，六嫂，你先做饭吧，我自己去谈谈。 （下） 〔彭入室。 王大嫂：我也给她们送钱去。 （到后院去） 〔吵时，徐四嫂坐在小凳上补袜子。吵闹中间，小唐嫂出来听，与徐交换眼色。 小唐嫂：你瞧见没有？在会上说得挺好的，回家该吵了吧？ 徐四嫂：可不，谁家里没点困难？说下乡，就下乡，哪儿那么容易！ 小唐嫂：哟！你今儿怎么作上活了？ 徐四嫂：不是批准我下乡了吗？穿着破袜子，又让人家笑话我去啊？ 小唐嫂：四嫂，你怎么那么傻呀！你不会不自愿吗？你瞧我，在会上就一声没出！ 徐四嫂：我不自愿也得成啊！大字报上说我得劳动锻炼，小组会上大伙儿又都说我够条件，没小孩，身体又好，老那么盯住我，我不报名行吗？ 小唐嫂：听说，下乡累极了！你受得了吗？ 徐四嫂：到那儿再瞧呗！反正在家里也清闲不了，这不是发动大家搞生产了嘛，你看那些挑花针什么的，我粗手笨脚的，干不了啊！ 小唐嫂：你不会不参加？你瞧我就不干，她们能把我怎么样呢？ 徐四嫂：她们还说：我走后，她们帮助照顾老徐，准保他回来有热饭吃，有开水喝。说的倒不错！平常跟她们借点开水，都得看她们的脸子！她们多扫了点地，都对你有意见！我走了倒好，哼！ 小唐嫂：那倒不要紧，他那么大个人，还饿得着？ 徐四嫂：哟，你看，竟顾了跟你说话，把袜子都补成了个团啦！ 小唐嫂：嗐！四嫂，你可真行！我帮你拆拆吧！哟，拆都拆不开！这得垫个袜板儿！ 徐四嫂：是吗？你有吗？借我使使。 小唐嫂：行！ （两人进小唐嫂房） 〔彭六进来。 彭六嫂： （早已做上饭，拿起返工的活儿收拾） 你怎么才回来，午饭也没回来吃！ 彭 六：今儿个可远了去啦，跑了一趟通州。人家要搞水利化，买了一部电滚子等着用。我赶到了，大家就把我给围起来啦，这份道谢呀！ 彭六嫂：那今儿个就别再出车啦，好好地歇一歇，洗洗脸，喝碗茶。 彭 六：咦，我说这是怎么回事，又要返工？ 彭六嫂：可不！明儿一早起还要呢！今儿个夜里得打夜班，这不连菜都没有工夫炒吗！ 彭 六：甭急，我也来作！非把这个活儿赶出来不可！ 彭六嫂：粗手笨脚的，你算了吧！ 彭 六：这有什么？不就是拆吗？ （拿起活儿） 彭六嫂：我真有点着急了！你瞧，成天往外头跑，没工夫照顾你，叫你冷一顿，热一顿的！ 彭 六：你甭管我！凡事起头难，给大伙儿办事就更难！可还得想法办好啊！哎！坏了！捅了漏子啦！ 彭六嫂：哟！我说你别帮嘛！越帮越乱！ 彭 六：好，我来做饭！ 彭六嫂：我都做上啦！ 彭 六：那，我去切菜。 （下） 〔耿大爷回来。 彭六嫂：怎么样啊？耿大爷！ 耿兴久：王大嫂呢？ 彭六嫂：在后院。我叫她来。 （叫） 〔王大嫂上。 王大嫂：商量了吗？耿大爷！ 耿兴久：刚才我跟工作组研究了一下。咱们这个活呀，这么零散着作不好管理，不能保质保量，又不敢大批地接活，还得天天临时去找活源。 彭六嫂：是那样！ 耿兴久：工作组建议咱们组织起来，跟一个厂子订个合同。大家集体一块儿干，互相监督着点儿，什么问题都好解决了。 王大嫂：就照现在这样，她们还提出一大堆困难呢，您刚才不是都听见了吗？ 耿兴久：咱们组织起来，就可以自己办食堂，办托儿站啦。 吴老头： （出来） 办食堂，交给我吧，这事儿我行！ 王大嫂：您这么大岁数了，还受得了那个辛苦？ 吴老头：行啊！我正想找点儿事儿作呢！大伙都这么忙，我能闲着吗？我还保证不耽误扫盲！ 耿兴久：好，您就试试！ 吴老头：办食堂，房子、家具，哪儿去找呢？ 彭六嫂：有了食堂，家里这一份家伙都用不着了，我全拿出来；再发动大家伙儿凑凑，不就行啦？ 耿兴久：房子，我去找！大嫂，你跟王师傅、徐师傅说一声，到时候请他们两位帮点忙。 （对吴老头） 别的零碎事，您给计划计划。 吴老头：行了。就交给我吧。可是，还得用点儿现钱，买个炉口、炉条什么的…… 王大嫂：吴大爷，您放心，我还存着几块钱，也都拿出来！ 〔徐师傅回来，急着问大家。 徐师傅：怎么，走了吗？ 彭六嫂：说好了，六点钟来车接，这就快了。 徐师傅：怎么，人呢？上哪儿去了？行李还没捆上吧？ 耿兴久： （喊） 四嫂，敬莲，你们都快准备吧，一会就要出发了！ 李敬莲： （提行李出） 我都准备好了。 徐四嫂： （由小唐屋出来） 怎么，说走就走呀？我的行李还没打呢！ 徐师傅：你怎么这么慢条斯理的，快着点吧！ 徐四嫂：嗐，我不是等你回来商量商量嘛！ 徐师傅：不是都说好了吗？ 徐四嫂：我走了，这家里的事你能管哪？ 徐师傅：怎么？……你又…… 彭六嫂：四嫂，那天在会上不是都说好了，你走后，一切都由我们来替你管吗？ 徐四嫂：那么一说，就靠得住啦？ 徐师傅：你这个人，真是…… 王大嫂：四嫂，你不放心哪，我跟六嫂都合计好了，提了保证！你看：一，我保证四哥早起有热水洗脸，吃完了早点去上工。二，我保证四哥回来就有开水喝，有热饭吃，随来随有，绝不误事！ 彭六嫂：我的保证是：一，每天给你打扫房间一次；二，保证四哥的衣服勤洗勤换；三，在你回来以前把你的杯子拆洗一次。你看，我们提的还有什么不够地方，你再补上吧！ 徐师傅：六嫂，王大嫂，这真是…… （向徐四嫂） 看看人家……你还有什么说的？人家提的管保比你想的周到的多！ 〔外边锣鼓声，大牛儿跑上。 大牛儿：敬莲婶、徐四婶，你们怎么还不快着点？人家都集合了！ 徐师傅：快点吧。 （进屋去打行李） 徐四嫂：那……耿大爷…… 耿兴久：怎么？还有问题吗？要不想去，就提出来，还来得及！ 徐四嫂：那，叫我下乡生产……我没意见！ 徐师傅： （扛行李出） 那就快点走吧！我这么大的人，还用你不放心？ 徐四嫂：不放心？我是不放心！ （要哭） 方体兰：四嫂，看看敬莲， （敬莲很坚决） 你也硬棒点！ 〔锣鼓声，欢送的群众上。 来 人：现在马上集合，我们来欢送你们！ 徐四嫂：还劳动大家伙儿，这，这可真不敢当！ 〔王大嫂接过大红花，给徐四嫂戴上。 王大嫂：看，这多么光荣啊！ 徐四嫂：还戴花哪？戴上可就…… 〔方体兰给李敬莲戴上。 李敬莲：再见，体兰！ 彭六嫂：我们帮她们把东西搬出去吧！ （众搬东西） 王大嫂：四嫂，等等！你们要走，我们也团结了，还留着这破栅栏干什么呢？把它拆了吧！ 徐四嫂：拆就拆吧！ 徐师傅：来，大牛儿！拆！ 大牛儿：一、二、三！ （众笑） 〔锣鼓声，众欢笑，送出去。 （幕落） [book_title]第三幕 第一场 时间：前幕后半月，上午。 地点：同前。 「幕启」院中极整洁。小唐嫂门外还有小火炉，她尚未加入食堂。花草增多，连窗台上都摆着小盆的花儿…… 每户门框上都贴有“清洁四无”的红纸条。柳树的枝叶多了些。 街上锣鼓声不断。 王大嫂正在作蒸馏水。崔大嫂作活计。郑三嫂用缝纫机作活。大牛儿在作小凳子，体兰在漆小凳。崔二妞从后院跑来。 崔二妞：又是报喜的！又是报喜的！小二、小三，快来哟！ 郑小二： （与小三推着一把旧椅子跑来。椅腿上安上了四个小轮子；座下安了雨屑薄板，座上座下都放着书。上插小红旗，这是他们的流动小图书馆） 来喽！来喽！ 方体兰： （开玩笑地） 喝！车子棒啊！流动小图书馆？ 崔二妞：郑三叔给安的轮子，徐四叔给作的书板儿，我们大伙儿的书！ 方体兰：有这么好的设备，你们也该报喜去呀！ 郑小二：上哪儿报喜去？ 方体兰：文化部嘛！政府可关心孩子啦！ 崔小三：这面小红旗是耿爷爷给我们的，就算报了喜吧。 崔大嫂：好好玩去吧，先到八号看看有借书的没有。 崔二妞：当然有！我们还要跟他们合作呢，正在协商！ （走） 方体兰：嗨，二妞！别光办图书馆，也得找碎铜烂铁，支援地方工业！ 崔二妞：跟我大姐要，我都交给她了！ （同下） 小 唐： （出来） 大嫂们，体兰，我下乡演戏，得去一个月，大家多照应着点她！ （指妻） 看！我有点军事化、战斗化的意思没有？ （指背上行李，打的又紧又小） 方体兰：行！有个样子！可是，小唐哥，你这么一走，谁教给我们唱歌呀？ 小 唐：我看哪，就由你代理。 方体兰：我行吗？ 小 唐：怎么不行？你的嗓子不大，可又准又有味儿，半土半洋！ 王大嫂：体兰，你就来吧！省得刚学了几天，又断了气儿。 大牛儿：你就来吧！妈妈也交给我一个任务，教工间操。 小 唐：好，再见了，大嫂们！ （下） 众 人：再见！再见！ 崔大嫂：小唐嫂，多送两步吧！ 小唐嫂：我才不！送到门口就行了，还得做饭呢。 （送） 郑三嫂：你看，那俩还没回来，又走了一个！ 崔大嫂：体兰，你不是说：徐四嫂、敬莲，今天能回来吗？ 方体兰：是呀！ 崔大嫂：日子过得这么快，一眨眼半个月了！她们俩在乡下，也不是受得了受不了！ 郑三嫂：大概行！没半截儿跑回来嘛！ 〔小唐嫂回来。 方体兰：别看敬莲淡薄点，可有个咬牙的劲儿呢！ 大牛儿：徐四嫂可真有力气！ 王大嫂：她们准想不到，回来一看，家里全变了样儿啦！ 大牛儿：妈，徐四婶走的时候，您还答应给四叔做饭，烧开水；这可好，咱们连火都不生了！ 郑三嫂：有了食堂，也没饿着他呀！ 小唐嫂：徐四嫂回来准高兴，她就不爱做饭。 王大嫂：小唐嫂，可也别拿老眼光看人，连你这些日子不是也不常下小馆啦吗？ 小唐嫂：我这不是自己做饭了吗？王大嫂，食堂的饭我吃不惯，不管荤的素的都没个味儿！我情愿费点事，自己做点吃。 崔大嫂：我们可跟你想的不一样：能够不天天围着炉台团团转，舒舒坦坦做点活，吃什么都行！ 吴老头： （由崔大妞帮着，提菜筐进来） 大伙儿都忙着哪？ 崔大妞：小唐婶，托儿所刘大妈说，你给孩子们做的小布人挺好，谢谢你。 小唐嫂：嗐！那是我做着玩的！孩子们喜欢哪，我再带手作两个！ 大牛儿：大妞，没提我做的小凳子好不好啊？ 崔大妞：没有。 王大嫂：刚尽点义务，就叫人夸好啊？ 大牛儿：谁呀！我这是征求征求意见！我这儿不是又作新式样的吗？您瞧，把那个破栅栏的木料用上了——这叫废物利用！ 崔大妞：体兰姑姑，你这回漆的比上回好多了，又光又平，不那么疙疙疸疸的了。 方体兰：一回生，两回熟。天下无难事，只要想作就能够做得好！ 大牛儿：这话对！ 崔大妞：你老想作的那个除四害万能机呢？不做了？ 大牛儿：别忙啊，还没想好呢。总能做出来，你瞧着吧！ 崔大妞：我看哪，等四害都除净，你那个机器也就没了用！ 吴老头：大妞，来，帮我点点菜。一边点，一边算清楚。一到食堂，忙忙叨叨的，我就算不上来了。给大伙儿办事，一分钱都不能错！ 〔彭六上，腿有点跛。 彭 六：大清早的就都忙上活儿啦？够劲儿！ 吴老头：彭六，出去啦？ 彭 六：瑞华药房催的紧，等着蒸馏水用。王大嫂半夜起来赶出两大瓶，我一早儿给送去了。 吴老头：你的腿还没好利落呢！ 王大嫂：啊，就是呀！我说叫个车送去，六爷不肯。 彭 六：怎样啊？我替一会吧？ 王大嫂：不用，你歇歇去吧！ 崔大嫂：三嫂，你还有几件？ 郑三嫂：这就完了。这批活儿不错。王大嫂，明儿六嫂送活去，让她再多领点来，省得又接不上。 王大嫂：作加工活儿就是这样：有活没活全得听人家的，只有咱们自己办起工厂来，就牢靠了。 崔大嫂：咱们要是办起工厂来，咱们就是工人阶级啦！按时候上下班，又有准进项，那敢情好！ 郑三嫂：办工厂？就那么容易！把眼下的活儿作长了，就不错！ 小唐嫂：凭咱们妇女也办工厂？ 崔大嫂：也别那么说，工厂里有的是女工。王大嫂，你说咱们能够自己办起工厂来吗？ 王大嫂：这两天耿大爷跟彭六嫂，还有工作组的刘同志，不是黑天白日的！ 方体兰：要是办起来，我也参加，当工人！大牛儿，你呢？ 大牛儿：我们学校正搞勤工俭学呢。你们要是办起工厂来，我要求学校叫我参加这儿的劳动，准成！ 彭 六：体兰，我也有个想法：蹬三轮呀，一个人坐，一个人蹬，有点落后。我就送蒸馏水吧，挣的少点，可是总算为社会主义建设服点务。吴大爷，等咱们办起工厂来，我还要学点技术呢。 吴老头：说的好，看的远哪。大妞，帮着我把菜送到食堂去。 彭 六：我来吧！ （同吴下） 方体兰：大妞，你再找点碎铜烂铁吧。暑假也没几天了，你还没完成指标哪！ 崔大妞：好！ （往后走。外边锣鼓声，又往外跑） 又是报喜的！ 〔外面有人声：“送到家门口就行了！”“行了，谢谢！” 方体兰：她们回来啦！ 崔大妞： （进来） 徐四婶她们回来了！ （又跑出去） 王大嫂：什么…… 〔敬莲手中提一大串红辣椒，徐四嫂背着二人的行李，高声说笑着进来。 李敬莲：体兰，我回来喽！王大嫂，崔大嫂…… 方体兰：敬莲，你快成了黑人牙膏喽！ 〔众人乱成一团，都说都笑。 徐四嫂：哟！家里都变了样儿！街道上也变了，家家门口都摆上了花儿！这是怎么啦？王大嫂，那是个什么呀？ 王大嫂：我们都参加劳动生产啦！ 徐四嫂：你们也劳动光荣哪？ 郑三嫂：王大嫂搞的是轻工业，造蒸馏水。 崔大嫂：我们还要办工厂呢！ 李敬莲：太好啦！太好啦！ 王大嫂：四嫂，在乡下怎么样啊？ 徐四嫂：都艰苦着点，也没什么！大伙有说有笑地干活儿，不比一个人穷逛百货大楼强吗？ 李敬莲：四嫂身大力不亏，干的真不赖！ 徐四嫂：敬莲在那儿老打通我的思想，要不然我也艰苦不下去。 李敬莲：姑妈呢？ 方体兰：房子不是要公私合营吗？我就动员老太太去带头表示态度，她不去。我可就当着大家表示拥护把咱们的房子先合营了。妈一气，上二舅那儿住着去了！ 李敬莲：吴大爷呢？ 郑三嫂：办食堂呢。 徐四嫂：食堂？你们都不自己起火啦！ 王大嫂：看哪，连炉子都没啦！ 徐四嫂：农村里早就办起了食堂。 李敬莲：我们来的时候，正成立公社。 郑三嫂：公社？ 徐四嫂：乡下呀，除了没有北海的白塔，什么都有！人家那个干净啊！连小猪都天天洗澡！ 方体兰：我把报上的事儿念给大家听，她们还不信呢！ 李敬莲：瞧瞧，大辣椒多么大！走，四嫂，咱们看看食堂去！干脆送给食堂，叫大伙儿都尝尝！咱们各处看看去！ 王大嫂：刚到家，不歇会儿吗？ 李敬莲：不累！ 王大嫂：你们看见周二嫂没有啊？ 李敬莲：看见了。她当了干部，可忙啦！ 众 人：瞧瞧人家！ 李敬莲：她叫我捎个口信儿，郑三嫂，叫三哥给她们想法子弄点滚珠儿！急等着用！ 郑三嫂：我回头告诉他。 徐四嫂：走吧，敬莲！ 崔大妞：我领你们参观去。 （同她们往外走） 〔耿兴久上。 众 人：耿大爷回来了！ 徐四嫂 李敬莲：耿大爷！ 耿兴久：哟！你们回来啦？好！家里正需要人手呢！ 李敬莲：我们去看看食堂、托儿所，一会就回来。 耿兴久：好，去吧！回来说话儿。 王大嫂：彭六嫂回来了吗？ 耿兴久：她就来。 王大嫂：耿大爷，办工厂的事有点眉目吗？ 崔大嫂：是呀，有眉目了吗？ 耿兴久：有啦。 众 人：有啦？您说说，办什么呀？ 耿兴久：你们愿意干哪？ 众 人：愿意！ 耿兴久：可是白手起家，诸事全靠咱们自己！ 方体兰：您快说吧！ 耿兴久：六嫂就来，她能说的更详细点。 方体兰：哟，耿大爷还会卖关子呢！ 王大嫂：耿大爷，您不能先说说吗？大伙儿可挺关心这回事儿！ 崔大嫂：六嫂回来了！ 〔彭六嫂在门外：“劳驾给抬进来吧！”她入，二人抬一耐酸泵随入。 彭六嫂：就放在这儿吧。歇会儿，喝碗水吧！劳驾，谢谢啊！ （二人下） 众 人： （惊异，围着） 哟，这是什么呀？ 耿兴久： （把六嫂拉到一边） 你跟大伙说说，看大伙儿有什么意见。我到八号去，跟他们说说。 （下） 彭六嫂：好吧，您去吧。 郑三嫂：这玩意儿还怪沉的呢！ 小唐嫂：这么大的拐脖可往哪儿安呢？ 王大嫂：六嫂啊，这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呀？ 彭六嫂：这是抽水用的泵，现在乡下正缺这个呢。 小唐嫂：乡下缺，你拿到这儿来干什么呀？ 彭六嫂：是这么回事：咱们不是都火着心办工厂吗？耿大爷，我，还有工作组的刘同志就到处去打听。我们路过剪子巷西口，看见一个厂子，作这个玩意儿，设备简单，操作也不太费事，就是个力气活。他们说呀，销路挺好。他们现在要生产翻十番，需要我们大力支援。 崔大嫂：那咱们就办造这个的工厂呀？ 彭六嫂：对！我还没说完哪。我们三个人进去，找到了一个张股长。我说我们要支援他们生产。他一听，挺高兴。可是再一听，咱们都是家庭妇女呀，他的脸就搭拉下来了…… 王大嫂：哎，家庭妇女怎么啦？也不比谁差劲呀！ 彭六嫂：他说：你们干不了！甭说别的，就是抬铁水的那个包，空着也有一百多斤，你们抬不动！ 小唐嫂：什么包？ 彭六嫂：我也摸不清。他又说：一出铁水呀，屋子里就象火烤着似的。就凭你们妇女呀……我当时没听完，扭头就走了！ 方体兰：那不就吹了吗？ 彭六嫂：我呀，跟耿大爷找党支部书记去了。 王大嫂：支部书记就一口答应了？ 彭六嫂：哪儿呀！他一听都是家庭妇女，也有点发“二乎”！耿大爷跟我就跟着他转，老说：我们家庭妇女有决心，干得了！你们生产要翻十番，我们有足够的力量支援你们！ 方体兰：这他还不答应呀？ 彭六嫂：你们猜怎么着？支部书记一看我们的劲儿，就说了：你们行！我答应了！ 大牛儿：六婶，这玩艺可不简单，得自己化铁，自己翻砂。这不光是力气活儿，还得有技术呢！ 崔大嫂：哟，那咱们不会呀！ 郑三嫂：咱们干不了！ 彭六嫂：不要紧，人家派老师傅来教咱们。 〔冷场 王大嫂：嗯，这下子，咱们“家庭妇女”的帽子可就彻底摘掉了！办了工厂，大伙儿全甭愁没活儿干了！我举双手赞成！ 郑三嫂：有老师傅来教，也不能一下子就学会！ 崔大嫂：一百多斤的东西，咱们抬得动吗？ 小唐嫂：这根本不是妇女干的活儿！ 方体兰：这是什么话！妇女们没有干不了的事，先别害怕！ 王大嫂：对！一样都是人，人家干得了，咱们就也干得了！ 彭六嫂：有什么困难哪，就都说出来吧。 〔大冷场。徐四嫂，李敬莲上。 徐四嫂：哟！怎么啦？怎么都不出声啊？ （见无反应，缩缩脖子，退后） 李敬莲：六嫂，开什么会呢？ 彭六嫂：谈办工厂的事呢。 李敬莲：歐！ 徐四嫂：办工厂是好事！ 小唐嫂：好事儿？就叫咱们作这个玩艺儿！ （指泵） 徐四嫂：这不是乡下抽水用的吗？敬莲，这叫什么来着？ 李敬莲：水泵。 徐四嫂：对！乡下可缺这个东西！六嫂，几儿开工，带着我！先作几台给周二嫂送去！怎么，你们不想参加呀？你瞧着我，我瞧着你的！ 崔大嫂：谁不想参加呢？就怕干不了，百十斤重的东西…… 郑三嫂：还得整天烤着呢！ 徐四嫂：怕干不了啊？什么都是人干的！就说我吧，刚要下乡的时候，也有点害怕，想打退堂鼓。可是，一看乡下妇女你赛我、我赛你地干，我也就咬上了牙，干下来了！ 李敬莲：我也开了眼，妇女什么都能干。挖渠、挑粪，太阳晒着，泥水泡着，人家乡下妇女一点不让男人，都笑呵呵地干，谁也不喊累的慌。造水泵，我赞成！我报名参加！ 崔大嫂：我要跟你似的，无牵无挂的，我也报名！ 郑三嫂：我呢，不是有吃奶的孩子吗？ 方体兰：孩子可以交给托儿所嘛。 崔大嫂：你倒说的轻巧！送托儿所得交钱！ 徐四嫂：还怕没钱？一参加劳动，还不拿工分？ 崔大嫂：咱们这什么也不会的人，几儿个才拿上工分呀？ 方体兰：谁也不是生来就会，学嘛！ 彭六嫂：咱们干起来也不能马上出活，全靠人家工厂帮助。求人家帮助，还能伸手跟人家要钱吗？再说，咱们办工厂也不是为了赚钱哪。 王大嫂：是呀，咱们是为建设社会主义！人家工厂冲着咱们这股子劲儿才帮助咱们，咱们自己可得争口气！ 大牛儿：对！我不上课的时候就来参加义务劳动！我保证好好学技术，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彭六嫂：是呀！大牛儿说的好！马上建厂子，装炉子，收拾厂棚都靠咱们自己干，先义务劳动，这才叫白手起家嘛！ 徐四嫂：可不，我在乡下还不是那样！三个礼拜一个子儿没拿！这是劳动光荣嘛！ 郑三嫂：可是，孩子进托儿所能不拿钱吗？ 王大嫂：那，对呀，咱们义务劳动的时候，让她们义务看孩子呀！ 崔大嫂：要那样的话，我参加！ 彭六嫂：这个主意好，我待会儿跟托儿所商量去。 小唐嫂：要义务，大家都义务，不是吗？ 王大嫂：三嫂，你看崔大嫂、徐四嫂都同意了，孩子问题也可以解决，你参加不参加？ 郑三嫂：干吗老死盯我呢？ 彭六嫂：三嫂，别着急，大伙的事，商量着办！ 徐四嫂：小唐嫂，咱们俩商量商量，我带着你干吧？ （众笑） 小唐嫂：六嫂，昨儿个小唐劝了我半夜，叫我参加生产。我想啊，还是作小布人吧，入儿童玩具工厂…… 王大嫂：那也行啊！ 小唐嫂：我一定好好地干，听说小布人还出口呢！ 郑三嫂：对了，你去作小布人，我还守着这盘缝纫机；反正不闲着就行了！再说，胡同里还有什么也不干的呢！ 彭六嫂：那有个缘故：有的生病，有的岁数大了不能劳动。咱们哪，身子骨都不错，就得出把子力气，找点重活儿干；把轻活儿让给身体差点的，那大家不就都参加了劳动吗？对不对？三嫂！ 耿兴久： （回来） 怎样啦？都商量好啦？同意啦？ 王大嫂：孩子还有点问题。 耿兴久：那不要紧，八号也提出这个问题来。我跟托儿所的同志一合计，人家说：你们义务劳动，人家义务看孩子。 崔大嫂：得，孩子一托出去，我就上工厂！ 王大嫂：就是郑三嫂还…… 耿兴久：谁参加不参加都是自觉自愿，不愿参加的，绝不勉强！ 郑三嫂：耿大爷，您说的受听！我就都听您的！ 耿兴久：还是自己想想吧，三嫂！ 彭六嫂：耿大爷，八号怎么样了？ 耿兴久：他们那边多半参加了。工厂跟居民委员会商量，把厂房安排在那边，今天马上腾房子。只有一个问题还没解决：有两家子还找不到房。我寻思咱们这儿能不能挤出两间房来呢？ 吴老头：我那间让出来吧！ 大牛儿：您知道说的是什么事吗？吴爷爷！ 吴老头：不是办工厂吗？ 耿兴久：吴大哥，我刚才想了想：我搬到您的屋里去；我那间大点，让给八号的人住；咱们老哥俩住在一块儿，也好多聊聊啊！ 吴老头：行啦！ 方体兰：耿大爷，我搬到敬莲屋里去，不又腾出一间来吗？ 耿兴久：好哇！那可得跟你妈妈说一声。 方体兰：用不着！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呀！ 耿兴久：那咱们就搬吧？ 彭六嫂：好，搬！ 耿兴久：搬！六嫂，你领着人到八号去搬吧。 彭六嫂：有空的都来帮个忙吧！ 众 人：走！ 吴老头：我说街坊们，你们不吃饭啦？ 众 人：搬完家再吃！ （一拥而下） 吴老头：干劲真大呀！妇道人家办工厂，这真叫解放啦！ 〔方大妈气哼哼地进来。 方体兰：妈！您怎么还撅着嘴呀？ 方大妈：好嘛，我算计着到你舅舅家能够清净两天；哼，他把房子让出来办工厂啦！还叫我给他们看孩子！ 方体兰：妈！咱们这儿也办工厂啦！ 方大妈：啊？ （半晌） 这都是怎么回事呀？！ （同方体兰入室） 吴老头：老哥哥，我有句话憋在心里好些日子，今儿个我得跟你说说！我不是每月拿政府十五块的补助吗，我不再要了；如今这个光景，还愁没有我的生活吗？ 耿兴久：你这是…… 吴老头：这是我一点心意，您给我说说去！ 耿兴久：好啊，我给你说说去！老哥哥，咱们的日子是越过越有劲啊！ （幕落） [book_title]第三幕 第二场 时间：九月七日黎明。 地点：同前。 「幕启」人们在准备去游行。院子里架着屋里临时牵出的电灯。彭六站在一张桌子上，够着贴横批上的字，上面是：“坚决拥护周总理声明”；大妞站在他的脚下，给他拿着浆子和剪好的字。徐师傅和王师傅在另一边做着标语牌。大牛儿在写美术字。郑三嫂和崔大嫂在剪字。 王大嫂、方体兰、小唐嫂在糊着小纸旗。李敬莲在缝旗子。方大妈在烧开水。开幕时方体兰一边做事，一边教大家唱歌；大家都工作着，同时也在学着唱。 方体兰：大家一块来再唱一遍最后一段。 〔大家齐唱“红旗扫荡西风，红光冲破乌云，美国强盗胆敢来挑衅，激怒了六亿人民！一定要解放金门、马祖！一定要解放台湾！祖国庄严的门户里，决不许强盗横行！红旗插到东海上，武装保卫和平！” 方大妈：好了，歇歇吧，留着点嗓子上街去喊！茶沏好了，喝茶吧！ （给每人都送上一杯茶） 大牛儿：方奶奶，我们有的是劲！要叫美帝听听我们中国人民的声音！ 王大嫂：天快亮了，都快着点，天亮就出发，咱们早点去，别落在后头！郑三上。 郑 三：你们这是要去游行吗？ 郑三嫂：怎么今儿晚上又赶活儿啦？ 郑 三：我是游行才回来！昨晚上我们修理组听到了周总理的声明，大伙的劲儿可大啦！这下子得叫老美知道咱们的厉害！紧接着，我们冒着雨就上了街！我们还以为必是头一个呢；好家伙，一进和平门，游行的队伍就像潮水似的！我们参加了大队，一直到现在才完。 郑三嫂：你赶快换件衣裳，小心着凉。 郑 三：不要紧，早干了。 （下） 王大嫂：哟！看看人家多么早；大牛儿，赶快写吧！ 徐四嫂与另外几个妇女，炼铁打扮上。众人马上紧张起来：“大伙都快着点呀！”郑三上。 郑三嫂：我说，你又到哪儿去？一宿没睡了，还不歇会儿去？ 郑 三：歇会儿？你懂什么呀！这是什么时候，还有工夫歇着？ 郑三嫂：好，我不懂！我们也听了广播，开了会，就透着你积极！ 方体兰：三个你可别这么说！你看，妇女办工厂，说办就办起来了！你听说过妇女翻砂吗？我们妇女还自己化出铁来了！你呀，这叫做轻视妇女！ 郑 三：体兰！你可别给我扣帽子！我没说瞧不起妇女，你可也要知道：周二嫂要滚珠，我只会安，不会作，可也做出来了！现在我们修理小组，下了保证：决心要把一批活提前完成任务，用实际行动支援解放台湾！我马上就去接着干！ （下） 方体兰：三嫂，三哥真行啊！ 郑三嫂：得了，甭夸了，越夸他越来劲儿！ 方体兰：咱们也不赖！就说四嫂吧，干起活来真比大小伙子还棒！ 徐四嫂：我呀，就爱那个铁水，颜色儿金黄金黄的，就跟橘子似的。 徐师傅：得啦，别老王卖瓜了！头回出铁的时候，你是头一个吓的往家跑！ （众笑） 王大嫂：四哥，不光是四嫂害怕，谁都一样，一辈子围着锅台转，哪见过那个阵式呀？ 崔大嫂：就是说嘛，猛孤丁的就炼铁，看见滚烫的铁水直往外溅火星子，是怪吓人的！就连六嫂不都有点胆怯吗？ 〔彭六嫂上。 彭六嫂：王大嫂，都准备好了吗？ 王大嫂：好了！你看 （指标语牌） 成吗？ 彭六嫂：成！他们六号、九号也都差不多了。肖老太太都六十多了，也要上街去游行！ 方大妈：哟！她那么大年纪也去呀？ 彭 六：方大妈，您不知道吗？肖老太太的儿子解放前跟我一样，也蹬三轮儿。那次出车，从北海拉到交民巷，一个子儿没给，还叫美国兵打个半死，现在腿还不利落呢！ 崔大嫂：提起美帝来，他们在这儿的时候，吉普车撞死多少人哪！死了白死，还是没地方讲理去！ 王师傅： （愤怒，把浆子碗摔了） 他妈的！美帝、蒋介石还想骑在咱们脖子上呀，办不到啦！ 大牛儿：他们那时妄想！可是台湾还有八百万的同胞受着美帝和蒋介石的压迫，咱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彭六嫂：大牛儿说的好，我们就是得拿出实际行动来！ 徐四嫂：我提个议：我的行动是苦干，有多大力气使多大力气，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 郑三嫂：我也保证：以后不再打小算盘，从今天起，我跟你们一块干，参加工厂！ 小唐嫂：我干完我的活儿，你们这儿要是用得着我，我准来！ 李敬莲：大嫂子们，你们的话也就是我要说的！咱们妇女在过去，谁没有一肚子苦！可是今天呢，咱们站起来了！咱们亲手办起来这个工厂，做了这个厂的主人！这个日子是谁给我们的呢？ 王大嫂：共产党！要不是党解放了我们，领导着我们，会有今天吗？我们决不能叫美帝、蒋介石再骑在我们的头上，我们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好日子！ 方体兰：我说：我们苦战一星期，努力学技术，把我们的生产翻一番！ 众 人：好！赞成，同意！…… 彭六嫂：大家的意见好极了；我们可都得一定做到；就用咱们的生产成绩做为“十一”向党献礼！ 众 人：保证做到！向党献礼！ 彭六嫂：前几天，大伙儿开会决定在年底以前成立公社，我看咱们加点劲儿，提前成立，也在“十一”国庆节向党献礼！大嫂们，区委一定是支持我们的。党就是要咱们早早地实现共产主义，公社就是由社会主义向共产主义的过渡，就是走到共产主义的一座大桥。公社成立了，人人都参加生产。丧失劳动力的老年人进敬老院。社员的孩子，小的都进托儿所，到学龄的都上学。有的人进工厂做工人，有的人到商店去服务，自觉地能干什么活儿就干什么活儿。各尽所能，每个人都给社会主义建设贡献一份力量！咱们就拿出这个劲头儿，支持解放台湾！ 李敬莲：那敢情好！ 王大嫂：我太赞成了！ 大牛儿：咱们就决定“十一”以前放出这颗卫星，向党献礼！ 众 人：赞成！好，一定争取放卫星！ 彭六嫂：还有一件事：成立公社得做到工农商学兵五位一体。咱们得有民兵组织。基干民兵是十七岁到三十岁，不分男女，都可以报名，参加军事训练。将来还要发枪呢。 大牛儿：我报名参加！ 李敬莲：我也参加！ 方体兰：我也够条件！ 徐四嫂：我的身体好，力气大，也算我一个！ 郑三嫂：我的岁数也合格！ 崔大嫂：我呢…… 彭六嫂：你的岁数超过了，我和王大嫂也不合格啦。 王大嫂：六嫂，咱们商量一下，让我也报名吧！ 彭六嫂：那不行，岁数有规定啊。 李敬莲：来，大牛儿，咱们写报名的单子！ 大牛儿：训练好，敌人哪时来挑战，咱们就打他个落花流水！ 方体兰：对，把美帝和蒋介石反动派彻底消灭！ 徐四嫂：咱们努把力，加油干！你也到上边勤催着点儿！ 彭六嫂：好！ 〔吴老头上。 吴老头：老街坊们，食堂为了保证大家伙能按时游行，把早点给送来了，每人一包。 〔众人有的进屋想拿些什么，有的就赶紧做完最后的工序，有的就欲出门。外边有人声、锣鼓声。耿大爷上。 耿兴久：大伙儿快点吧，到胡同集合，准备出发！ 彭六嫂：那咱们就走吧！ 耿兴久：好，快把东西都拿好！ 〔众人拿着旗子、标语等。 耿兴久：街坊们！咱们今天的游行就是警告美帝：六亿中国人民是不好惹的；它要敢来碰一碰啊，它就一定碰个头破血流！ 彭六嫂： （带头呼口号） 拥护周总理声明！ 彭 六：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 王大嫂：打倒美帝国主义！ 〔众人口号呼声激昂，与远处口号声合成一片。 （幕落） [book_title]第三幕 第三场 时间：国庆日晚上。 地点：同前。 「幕启」天安门前放起焰火，一闪一闪地把院内照亮。柳树上悬着红灯及“人民公社”的旗子。 树下摆着耐酸泵，上面用绸子装饰得很美丽——白天曾被抬去游行，向党献礼，现在摆在这里。另一边放着红旗。 这个大院已改为公社的俱乐部，院内置有克朗棋架子、象棋桌等。人民公社翻砂厂超额完成任务的指标牌上写着九月份超额完成20%。还有该厂今年的计划指标和远景规划指标。 翻砂厂要在这儿举行庆祝会，一条长案上置饮料与糖果。彭六嫂、敬莲在布置，时时仰首看看天上的探照灯光。大牛儿一边拨弄枪一边哼着歌子。 彭六嫂：大牛儿，你们该去值班了吧？ 大牛儿：还不到时候，我们一会儿就去。 （作枪上肩动作） 你们看，我像不像解放军？ 彭六嫂：大牛儿你不嫌累呀，今天游行，扛了一天的枪，还不够哇。 大牛儿：够？六婶，你不是民兵不知道！我们首都民兵师过天安门的时候，真神气！一大群照电影的都抢着照！毛主席特别地向我们招了招手…… 李敬莲：你说过十几遍了，不嫌烦！ 大牛儿：敬莲婶，我也得说：你们女民兵也挺不错！可是你枪上肩的动作还不标准。来，我教给你。 李敬莲：不对？我作给你看。 （拿起枪来作） 大牛儿：你看，左手太高了。 （纠正她） 对，放在这儿。来，再来一次。 （喊口令） 立正，枪——上肩！一、二、一……敬莲婶，你可真成了花木兰了！你报名参加民兵的时候，方奶奶还…… 〔方大妈从后院出。 方大妈：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大牛儿，别拿老眼光看人！你看，崔大嫂、郑三嫂都出去了，两家的孩子不都是我给打发睡了的吗？既然成立了公社，我也就得像个社员的样儿！ 大牛儿：方奶奶，我们没说您的坏话！ 方大妈： （看着耐酸泵） 我是从心眼儿里拥护共产党，没说的！就凭你们这一群大姑娘小媳妇楞会造出这个酸枣泵…… 李敬莲：什么酸枣泵，这叫耐酸泵！ 大牛儿：这不稀奇！往后新奇的事还多着呢！咱们公社马上要盖大楼了。 方大妈：盖大楼？在哪儿盖？ 大牛儿：就在这儿，把这房子都拆掉，盖新新的，高高的！ 方大妈：要拆房子？这好好的房子不能住哇？你们别乱想啦！ 李敬莲：姑妈，盖起新的共产主义大楼不是更好吗？那楼房里头，有车间可以作活，由学校可以读书，有托儿所、敬老院、理发馆、澡堂子，还有食堂、百货店，您要休息、娱乐，还有剧场和俱乐部，可方便了！不用您出门，要什么有什么！ 方大妈：我住不惯楼房，上上下下地爬楼梯，我可爬不动！ 大牛儿：老太太，楼里有电梯，上楼下楼随您的便，一按电门就得！ 方大妈：六嫂，他们说的是真事呀？ 彭六嫂：真的，只要大家愿意，盖什么楼房都可以。咱们可不光是住楼房，还得提高觉悟：人人都为大家伙，去掉私心，这才配住共产主义的大楼！ 方大妈：你说得对！……他们这些人怎么还不回来！咱们的会还开不开了？ 彭六嫂：开，怎么不开！今晚上咱们全体社员开庆祝会，先在八号的工厂集合，咱们这儿是喝茶、下棋玩的地方。一会儿他们从天安门回来，咱们就开会。方大妈您去歇会儿，等他们回来，我再叫您。 方大妈：我，我还到后院坐坐去，又能看看孩子，又能提高警惕！ （往后院去） 李敬莲：六嫂，您说得对，一成立了公社，人的心气儿就不同了，连我也敢想一些事了。六嫂，您看咱们现在是每天一班，上午生炉子，下午出铁。咱们能不能分三班，让炉子老不闲着呢？这样，咱们的产量就能翻两番！ 彭六嫂：敬莲，你想得好！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有些妇女，孩子多，不能上夜班。要解决上夜班，就得叫食堂、托儿所都跟上来。 李敬莲：那就先找像我这样能上夜班的先上着，同时叫托儿所、食堂都改进；大家想想办法，准成！ 彭六嫂：好，我去跟耿大爷、刘同志研究研究。 大牛儿：敬莲婶，你真成，思想真解放了！我也要搞发明创造！有那么一天，我会创造一个比月亮大一点的卫星，叫咱们地球有一对月亮！ 李敬莲：干嘛要两个月亮呢？ 大牛儿：咱们那个老月亮冰凉棒硬，甭说人，大概连个狗熊也没有。难道我会照样做个冰凉棒硬的新月亮吗？宇宙间什么最美？不是人吗！我的新月亮上有人，而且是最文明的人，都是共产主义觉悟最高的人。叫这些人坐上我的月亮，到宇宙间去旅行，去探索宇宙的秘密，为人类创造更大更多的幸福！你们说，宇宙间要光有那些大星球转来转去，而没有人，不简直是浪费吗！ 李敬莲：你说的真有意思！ 〔耿兴久高高兴兴的回来。 耿兴久：预备得差不多了吧？ 彭六嫂：差不多了！可是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李敬莲：别人我不敢说，反正体兰跟小唐嫂准跳到天亮！ 耿兴久：按着她们那个劲头，是得跳到大天亮。可是她们知道今天晚上开会，一定会回来。大牛儿、敬莲，快该你们接班了。美帝国主义在台湾制造紧张局势，咱们必须特别加强警惕！ 〔李敬莲、大牛儿下。 耿兴久： （看了看布置的情况） 没预备酒啊？ 彭六嫂：吴大爷说有呀！ 耿兴久：今天该喝一盅！ 彭六嫂：耿大爷，您坐下歇会儿吧！ 耿兴久：不累，一点也不累。六嫂，今天我觉得又年青了！这些日子你一直地忙着，不觉得累吗？ 彭六嫂：不累，想不到累啊！您说这变化多么快呀！人变了，什么都变了！大伙的干劲一鼓足了，真是能冲破天哪！真的！ 耿兴久：是啊，党和毛主席一号召，真是一天等于二十年！ 彭六嫂：对！都是党领导的好，毛主席领导得好！ 〔二人都在静静地想，街上一群孩子唱着歌走过去。唱“歌唱毛主席”。 耿兴久：这会儿毛主席一定正在天安门跟大伙儿联欢呢！ 彭六嫂：今儿个我又看见毛主席了！这次，咱们是打着咱们公社的红旗去见他老人家的！毛主席指着咱们的队伍笑的时候，我就想，我还得作多少事儿才能对得起他老人家呀！ 耿兴久：是呀！公社是成立了，可是要把公社办得更好啊，还要作很多很多的事！…… 彭六嫂：耿大爷！ 耿兴久：啊？ 彭六嫂：好些日子了，总想跟您谈谈，总不得空，又一下子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耿兴久：什么事呀？ 彭六嫂：我…… 耿兴久：家里有什么困难吗？ 彭六嫂：不是！ 耿兴久：六嫂，说吧！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彭六嫂：耿大爷，像我这样的妇女，也能当党员吗？ 耿兴久：怎么不能呢！你这是怎么想的？ 彭六嫂：从前我就知道共产党好，让我们穷人翻了身，我打心里愿意跟着党走！可是，我没想到自己还能做出这么多的事来。自从整风以后，听了党课，我才明白，建设共产主义就是咱们自己的事，要咱们自己拿出劲儿来干。从前觉得党好，好像见到了亲娘，有了依靠。现在呢，我想自己还应该参加到里边去。不知道我这样想的对不对？ 耿兴久：好！你想得对！应该这么想！党是先锋队，是领头人，为了实现共产主义，为了大家的幸福，为了我们子子孙孙的幸福，作一个党员就要吃苦在前，享福在后，要把最沉重的担子挑在自己的肩上。 彭六嫂：我明白，耿大爷！为了公社，党叫我干什么都行；再苦、再累我都乐意！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从前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一天到晚拼上命也不过是为了吃上三顿饭。这会儿，当上了翻砂工人，成了公社社员，我真是咱们国家的主人了，怎能不作更多更多的事情呢！ 耿兴久：六嫂，你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只要时时刻刻地为大家想，为大家作，忠心为共产主义事业奋斗到底，就可以成为一个共产党员。 彭六嫂：那您还得多帮助我呀！ 耿兴久：我一定帮助你！ 〔天上灯光交映，花炮声大作。王大嫂、崔大嫂、郑三嫂、徐四嫂、王师傅、彭六、郑三唱着进来。 彭六嫂：都回来了？ 王大嫂：全北京的人都上了街，挤不动啦！ 徐四嫂：是嘛，看我，坐在人家的葡萄筐子上啦！ 崔大嫂：是呀，我们还都惦记着公社的庆祝会，早点回来吧。 彭 六：我跟吴大爷要酒去！ （往外跑。体兰、小唐嫂、崔大妞跑进来） 哟，体兰，天还没亮哪，就回来啦？ 方体兰：六哥，你真是一个心眼儿！我不会在这儿跳到天亮吗？ 〔方大妈从后院出来。 方大妈：都回来了？茶水早预备好了，大家自己倒吧！ 耿兴久：咱们去开庆祝会吧？ 彭 六：耿大爷，等等！等我拿酒去。 〔吴老头提着几大瓶酒上。 吴老头：甭去啦，酒来了！咱们快去开大会吧！ 〔小唐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