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元明清散曲选 [book_author]王季思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诗词戏曲,戏曲,完结 [book_length]217752 [book_dec]散曲，是我国最后一种具有生命力的古典诗体。此前散曲选本多录元曲，而极少涉及明、清。本书则是一部全面展示元、明、清三代散曲风貌的选本，选录思想与艺术并重，题材、体裁、各种风格流派兼顾，还选录了少数与散曲极为相近的民间小典，充分显示了散曲绚烂多姿的面目。主编是一代曲学大师王季思（王起），除了详实的注释，每篇还有独到精妙的解读，无论对赏读者、初学者还是研究者，都不啻为良师益友，是可供读者长久赏读的佳作。 [book_img]Z_19856.jpg [book_title]元代散曲 一 元好问 元好问（1190—1257），字裕之，号遗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县）人。金宣宗兴定五年（1221）进士，历任南阳、内乡县令与尚书省掾、左司都事员外郎等职。天兴（1232—1234）初，入翰林，知制诰。金亡后不仕，致力于金代史料的搜集，编纂了《壬辰杂编》和金诗总集《中州集》。所作诗文，有《遗山先生集》传世。另有词集《遗山乐府》，少数小令曲是从词集里摘录的。 元好问是金元之际著名的诗人，他的诗多反映蒙古侵金战争中的杀戮、抢掠和人民在残酷剥削下的痛苦，悲凉沉郁，富于现实主义精神。散曲仅存小令九首，显然是受当时民间曲调影响，偶然染指之作。由于他是写作这种新兴歌词最早的知名作家，故所作尚未完全跳出诗词的窠臼，比之稍后的杜仁杰、关汉卿等人的散曲，就显得不够通俗豪辣。从他的作品中，可以窥见词曲的递嬗之迹。 小令 双调·小圣乐 骤雨打新荷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1]。海榴初绽，朵朵蹙红罗[2]。老燕携雏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似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樽浅酌低歌。且酩酊[3]，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元陶宗仪《辍耕录》载：“〔小圣乐〕乃小石调曲，元遗山先生好问所制，而名姬多歌之，俗以为‘骤雨打新荷’者是也。”后人把这曲入双调，并改调名为〔骤雨打新荷〕。现仍从《辍耕录》，以〔小圣乐〕为调名，以“骤雨打新荷”为题目。吴梅《南北词简谱》：“此实为诗馀，故从无入套数者。”并以“人生百年有几”以下为〔幺篇〕，甚是。句式：四五四、四五、六七、三五四，凡十句四韵。〔幺篇〕除换头处改六字句，馀并同。 这首曲下片表现出浓厚的及时行乐思想，是作者在故国沦亡后消极心绪的反映。但上片写初夏景象却颇见功力：在凉风轻拂的池亭水阁一带，绿树成荫，榴火飞红，燕语蝉嘶，雨打新荷；既热闹，又幽静，与“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同一境界。 * * * [1] “遍池亭水阁”二句：指池亭水阁之处特别凉爽。趁，追逐。何承天《纂文》：“关西以逐物为趁。” [2] 海榴：即石榴，落叶灌木或小乔木，夏季开花，色深红，故这里以“蹙红罗”来形容它。蹙，缩或皱折的意思。 [3] 酩酊：大醉的样子。 杨果 杨果（1195—1269），字正卿，号西庵，祁州蒲阴（今河北安国）人。金正大甲申（1224）进士，历任偃师、蒲城、陕县令。金亡后五年仕元，官至参知政事。后出为怀孟路总管，以老致政，卒于家。他性聪敏，善谐谑，工文章，尤长于乐府。著有《西庵集》。散曲现存小令十一首，套数五套，小令风格尚近于词。 小令 越调·小桃红[1] 采莲人和采莲歌[2]，柳外兰舟过[3]。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有人独上江楼卧。伤心莫唱，南朝旧曲[4]，司马泪痕多[5]。 这首曲写抒情主人公独宿江楼，被采莲人的歌声唤起，歌声触动了他伤心故国的情怀，感而下泪。词意凄婉，当是金亡后不久作者仕元前之作。 * * * [1] 小桃红：〔越调〕曲调，又名〔绛桃春〕、〔武陵春〕、〔采莲曲〕。句式：七五七、三七、四四五，凡八句六韵（第六、七句可不用韵）。 [2] 采莲歌：南朝梁武帝作有乐府《采莲曲》，这里泛指妇女采莲时所唱的歌。 [3] 兰舟：即木兰舟。任昉《述异记》卷下：“木兰川在浔阳江中，多木兰树，昔吴王阖闾植木兰于此，用构宫殿也。七里洲中有鲁班刻木兰为舟，舟至今在洲中，诗家云‘木兰舟’，出于此。”这里是对采莲舟的美称，不一定是用既坚且香的木兰做的船。 [4] 南朝旧曲：本指南朝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曲，这里也是指采莲人所唱的歌。杜牧《泊秦淮》诗：“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两句由此化出。 [5] 司马泪痕多：唐·白居易《琵琶行》诗序说他于元和十年（815）被贬为江州司马，明年送客湓浦口，闻长安倡女弹琵琶，感而为作《琵琶行》。诗的最后二句说：“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司马，官名，州刺史的副职，古时协助刺史掌管一州事务，到了唐代，实际上已成为闲职。 杜仁杰 杜仁杰（1201？—1284？），字仲梁，号止轩；原名之元，字善夫。济南人。金正大（1224—1231）中隐居内乡（在今河南）山中。元初屡征不起，谢表中有“惟愿学陆龟蒙，拜赐江湖散人之号”的话，世称杜散人。他才学宏博，善谐谑。其诗为元好问所称赏，现存《善夫先生集》一卷，见《元诗选》。散曲仅存小令一首，套数三套，好用通俗口语，写市井生活。 套数 般涉调·耍孩儿[1] 庄家不识勾栏[2] 〔耍孩儿〕风调雨顺民安乐，都不似俺庄家快活。桑蚕五谷十分收，官司无甚差科[3]。当村许下还心愿，来到城中买些纸火[4]。正打当街过[5]，见吊个花碌碌纸榜[6]，不似那答儿闹穰穰人多[7]。 〔六煞〕见一个人手撑着椽做的门[8]，高声的叫请请，道迟来的满了无处停坐。说道前截儿院本《调风月》[9]，背后幺末敷演《刘耍和》[10]。高声叫：“赶散易得，难得的装哈[11]。” 〔五〕要了二百钱放过咱，入得门上个木坡[12]，见层层叠叠团坐。抬头觑是个钟楼模样[13]，往下觑却是人旋窝[14]。见几个妇女向台儿上坐[15]，又不是迎神赛社[16]，不住的擂鼓筛锣。 〔四〕一个女孩儿转了几遭，不多时引出一伙。中间里一个央人货[17]，裹着枚皂头巾，顶门上插一管笔[18]，满脸石灰更着些黑道儿抹[19]。知他待是如何过？浑身上下，则穿领花布直裰[20]。 〔三〕念了会诗共词，说了会赋与歌，无差错。唇天口地无高下，巧语花言记许多。临绝末[21]，道了低头撮脚[22]，爨罢将幺拨[23]。 〔二〕一个妆做张太公，他改做小二哥[24]。行行行说向城中过[25]。见个年少的妇女向帘儿下立，那老子用意铺谋待取做老婆[26]。教小二哥相说合，但要的豆谷米麦，问甚布绢纱罗[27]！ 〔一〕教太公往前那不敢往后那，抬左脚不敢抬右脚，翻来复去由他一个[28]。太公心下实焦懆，把一个皮棒槌则一下打做两半个[29]。我则道脑袋天灵破[30]，则道兴词告状，刬地大笑呵呵[31]。 〔尾〕则被一胞尿，爆的我没奈何[32]。刚捱刚忍更待看些儿个[33]，枉被这驴颓笑杀我[34]！ 这套曲用庄稼汉自述的口吻，写他进城看戏的所见所闻。不但对演出的海报，工作人员的招徕观众，门票的价值，剧场的设备，都有所介绍；而且对戏剧演出的情况，作了特别详细的描写。诸如伴奏人员所坐的位置和使用的打击乐器，正杂剧开演前一段名为“爨”的小演唱，院本《调风月》的表演等等，都绘声绘色，使人恍同目见。元代戏剧演出的实况，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记录，是迄今保存的珍贵的戏曲史资料。 从散曲艺术的角度来看，作品使用通俗的口语，模仿庄稼人的声口、神态，把他们从未见过的勾栏演戏这一新鲜事物，叙述得具体生动。因为这种叙述带有憨实可笑的成分，所以形成了全曲幽默风趣的风格，读来饶有兴味。看来作者是在“庄家”和“不识”这几个字上下功夫的：唯其是庄家，所以不识勾栏；唯其不识勾栏，所以叙述起来就有点可笑。这一构思，看来对后来睢景臣创作的《高祖还乡》有影响。作品对庄稼人的喜剧性描写，并没有丑化他的意思；即使是尾声部分，也还是谑而不虐。 * * * [1] 般涉调·耍孩儿：〔般涉〕是宫调名，〔耍孩儿〕是曲调名。套曲标题惯例，要把该套所用宫调以及首曲的调名写上。这里的意思就是：这个套数使用〔般涉调〕中的曲调，第一支曲子是〔耍孩儿〕。〔般涉调〕的曲子极少，只在套数中使用，没有用来作小令的。在套数中使用时，往往是在〔耍孩儿〕或〔哨遍〕等曲调后面加〔煞〕曲。〔煞〕曲可以重复多次，顺次称〔一煞〕、〔二煞〕、〔三煞〕……或逆次称〔六煞〕、〔五煞〕、〔四煞〕……再加一个尾声，就结束全套。〔耍孩儿〕的基本句式是：七七、七六、七七、三四四，但变化较多。〔煞〕曲除首三句外，其余句式与〔耍孩儿〕基本相同。 [2] 庄家：犹言庄稼汉，即农民。勾栏：亦作勾肆，宋元时演出戏剧和各种技艺的场所；因用栅栏围绕，故称勾栏。 [3] 官司：官府。差科：承当差役和缴纳租税。 [4] 当村：在村中。还心愿：即向神求福，许下心愿，事后要用香烛、食物祀神酬谢，故这位庄稼汉要到城中买纸火。纸火：拜神用的纸钱、香烛等物。 [5] 打：从。当街：街上。 [6] 花碌碌纸榜：指戏剧演出的海报。“花碌碌”有两层意思：一指纸榜的颜色多样，一指上面写满了字。 [7] 那答儿：那里。闹穰穰：热闹的样子。 [8] 椽（chuán船）：本是屋梁上承瓦片的木条，这里指勾栏门上横档。 [9] 院本：金元时以滑稽、歌舞为主的戏剧形式，由末泥、引戏、副净、副末、装孤五人组成演出。《调风月》：当时经常演出的一个院本，内容见下面的〔二煞〕和〔一煞〕。风月，指男女爱情之事。 [10] 幺末：即杂剧。刘耍和：金教坊色长（领班之类），他的故事后来被编为杂剧。《录鬼簿》载高文秀有《黑旋风敷演刘耍和》，今不传。 [11] “赶散易得”二句：装哈，何钞《太平乐府》作装合，当从，因本套用歌罗韵。又钱霖〔般涉调·哨遍〕曲：“子是个装呵元亮，豹子浮丘。”疑装合也即装呵。赶散与装合对举，当系指两种演出情况，赶散指赶场的散乐，装合指勾栏里的演出。 [12] 木坡：指观众坐的木阶梯看台。 [13] 钟楼模样：指戏台。 [14] 人旋窝：指拥挤的观众。 [15] 见几个妇女向台儿上坐：当时的戏剧演出，伴奏的女艺人坐在前台中间靠后的座位（即乐床）上。 [16] 迎神：古代习俗，每逢神诞，用仪仗、鼓乐迎神像出庙，周游街巷，叫迎神。赛社：古代于农事完毕后，以酒食祭祀田神，饮酒作乐，叫赛社。赛，以祭祀报答神恩。社，土地神，田神。 [17] 央人货：即殃人货，犹言害人精。这里指副净。 [18] 顶门上插一管笔：指头上插着翎毛之类的饰物。 [19] “满脸石灰”句：指副净脸上的涂面化妆。黑道儿：黑色的条纹。抹：涂抹。 [20] 则：只。直裰：长袍。 [21] 临绝末：到了最后，末了。 [22] 道了低头撮脚：说唱完了低头收脚。撮，收。 [23] 爨罢将幺拨：爨演完了，紧接着就演杂剧。爨（cuàn窜）：宋杂剧、金院本中开头时的一段小演唱，也叫艳段。《梦粱录》：“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下面演的《调风月》、《刘耍和》，就是在艳段后演出的两段正杂剧。幺，即幺末，指杂剧。拨，拨弄，搬演。 [24] 小二哥：元曲中常见的对店伙计一类人的称呼。 [25] 行行行说：边走边说。 [26] 铺谋：设计。 [27] “但要的豆谷米麦”二句：意说不拘财礼多少，他都可以拿出来。 [28] “教太公往前那不敢往后那”三句：写小二哥捉弄张太公，肆意地摆布他。那，同“挪”，移动。 [29] 皮棒槌：也叫搕瓜，当日舞台砌末（道具），槌头用软皮包棉絮做成，打时不会痛。 [30] 则道：只说。这里有以为的意思。天灵：头盖骨。 [31] 刬地：平白地。这里有反而的意思。 [32] 爆：这里是涨的意思。 [33] 刚捱刚忍更待看些儿个：意说本想勉强忍着尿再看一会儿。刚，勉强。 [34] 枉被这驴颓笑杀我：意为因中途退场，看不到后面精彩的演出，被旁人所笑。一说指剧中人物张太公样子可笑，亦通。驴颓，驴的雄性生殖器，骂人的话。 王和卿 王和卿（生卒年不详），大名（在今河北）人，与关汉卿同时而先卒。为人滑稽佻达，常与关互相讥谑。有人认为即汴梁通许县尹王鼎，恐不确。他没有杂剧传世，仅存小令二十一首和套数二套。作品俳谐俚俗，语带讥讽，表现了玩世不恭的作风。 小令 仙吕·醉中天[1] 咏大蝴蝶 弹破庄周梦[2]，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难道风流种[3]？杀寻芳的蜜蜂。轻轻的飞动，把卖花人搧过桥东[4]。 据《辍耕录》记载：“中统初，燕市有一蝴蝶，其大异常，王赋〔醉中天〕小令云：（曲略）由是其名益著。”这曲咏物而“不留滞于物”，作者借着他所看到的这只大蝴蝶，用比喻、象征的手法，辛辣地讽刺了当时破坏社会秩序、肆意侮辱妇女、欺压百姓的“权豪势要”子弟，接触到元代社会的一个尖锐问题。形象鲜明生动，语言通俗、风趣，很有特色。 双调·拨不断[5] 大鱼 胜神鳌，夯风涛[6]，脊梁上轻负着蓬莱岛[7]。万里夕阳锦背高[8]，翻身犹恨东洋小，太公怎钓[9]？ 这首曲用夸张手法，写一条神奇的大鱼，寓意一个有非凡才能和抱负的人，将不会为功名利禄所引诱，上钓受骗。写得很有气势。 * * * [1] 醉中天：〔仙吕〕宫曲调。句式：五五七、五六、四四，共七句七韵。首二句可对。 [2] 弹破庄周梦：弹，指两翅扇动。庄周梦，指庄周梦为蝴蝶一事。《庄子·齐物论》：“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俄而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这里借庄周梦的被弹破来形容蝴蝶的大。 [3] 难道风流种：风流种，指对女性多情的人。这句承上句而言，因大蝴蝶把三百座名园的花都采个空，而花在这里是寓指女性的，故有此发问，寓谴责的意思。 [4] 搧（shān山）：用扇子等物摇动空气生风。这里意同“吹”。 [5] 拨不断：又名〔续断弦〕，〔双调〕曲调。句式：三三七、七七四，凡六句六韵。 [6] “胜神鳌”二句：意说大鱼扛负波涛的本领超过神鳌。胜，胜过，超过。神鳌，传说中的海上大鳖。《列子·汤问》说：渤海之东有五座大山，常随潮波上下动荡，天帝就命他的臣子禺彊派十五只神鳌用头顶着它，五座大山才屹立不动。夯（hānɡ航阴平），扛，以肩承物。 [7] 蓬莱岛：传说中的海上仙山。 [8] 万里夕阳锦背高：指夕阳斜照在大鱼背上。 [9] 太公：即吕尚，本姓姜，字子牙。他隐居渭滨钓鱼，周文王出猎遇见他，载他回去，立为师。 白朴 白朴（1226—1306以后），字仁甫；后字太素，号兰谷。本隩州（今山西河曲）人，后流寓真定（今河北正定）。父白华，仕金为枢密院判。白朴七岁遭壬辰（1232）蒙古侵金之难，当时白华被留在南宋，母亲又在兵乱中散失，赖父执元好问携带北渡，照顾教养。金亡后，放浪形骸，谢绝了元丞相史天泽的推荐，不肯出仕，抛家南游，遍览长江中下游诸名城。后徙家金陵，与诸遗老往还，寄情于山水、诗酒。 白朴文学上曾得到元好问的指导，学问广博，写过不少诗词，有词集《天籁集》传世。他尤工于曲，与关汉卿、马致远、郑光祖并称“元曲四大家”。作有杂剧十六种，今存《梧桐雨》等三种。散曲附《天籁集》后，存小令三十馀首，套数四套，内容主要为描写自然风景，抒发旷达情怀，与歌咏男女恋情。风格以清丽见长，但也时有豪放之作。 小令 中吕·喜春来[1] 题情 从来好事天生俭[2]，自古瓜儿苦后甜。奶娘催逼紧拘钳[3]，甚是严。越间阻越情忺[4]。 这首曲以女性的口吻，表达了要冲破封建家长监视，争取自由结合的情思，令人想起宋元话本《碾玉观音》中的蘧秀秀和杂剧《西厢记》中的崔莺莺。白朴的杂剧《墙头马上》，也是表现这个主题的。首二句用日常事物作譬，言近旨远，意味深长；后三句遥相呼应，语言明快斩截。曲子富有民歌风味。 越调·天净沙[5] 春 春山暖日和风，阑干楼阁帘栊[6]，杨柳秋千院中。啼莺舞燕，小桥流水飞红[7]。 白朴用〔天净沙〕曲牌写了两组分咏春夏秋冬四景的小令，共八首，大都形象鲜明，色彩和谐。这一首写春景尤明丽可喜。 双调·沉醉东风[8] 渔夫 黄芦岸白渡口，绿杨堤红蓼滩头。虽无刎颈交[9]，却有忘机友[10]：点秋江白鹭沙鸥。傲杀人间万户侯[11]，不识字烟波钓叟。 这首曲写渔夫垂钓江边，与鸥鹭为友的生活；认为这比官做到万户侯还好。这反映了作者寄情山水、不愿出仕的思想。用清丽的笔触点染淡远的环境，衬托人物淡泊洒脱的情怀，读之令人意远。 双调·庆东原[12] 忘忧草，含笑花[13]，劝君闻早冠宜挂[14]。那里也能言陆贾？那里也良谋子牙？那里也豪气张华[15]？千古是非心，一夕渔樵话[16]。 这首曲否定功名事业。用民歌手法起兴，说明只有“挂冠”才能“忘忧”，才能“含笑”。中间三句，举出三位曾经建功立业的古人，并连用三个“那里也”来加以否定，颇似苏东坡《前赤壁赋》中所说的：“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用这样的手法来表现主题，气势十足，自然引出结句。 套数 仙吕·点绛唇 〔点绛唇〕金凤钗分[17]，玉京人去[18]，秋潇洒。晚来闲暇，针线收拾罢。 〔幺〕独倚危楼，十二珠帘挂。风萧飒，雨晴云乍[19]，极目山如画。 〔混江龙〕断人肠处，天边残照水边霞。枯荷宿鹭，远树栖鸦。败叶纷纷拥砌石，修竹珊珊扫窗纱。黄昏近，愁生砧杵[20]，怨入琵琶。 〔穿窗月〕忆疏狂阻隔天涯[21]，怎知人埋怨他？吟鞭醉袅青骢马[22]。莫吃秦楼酒，谢家茶[23]，不思量执手临歧话[24]。 〔寄生草〕凭阑久，归绣帏，下危楼强把金莲撒[25]。深沉院宇朱扉亚[26]，立苍苔冷透凌波袜[27]。数归期空画短琼簪[28]，揾啼痕频湿香罗帕[29]。 〔元和令〕一从绝雁书[30]，几度占龟卦[31]。翠眉长是锁离愁，玉容憔悴煞。自元宵等待过重阳，甚犹然不到家[32]？ 〔上马娇煞〕欢会少，烦恼多，心绪乱如麻。偶然行至东篱下，自嗟自呀，冷清清和月对黄花。 这首曲写女主人公在傍晚独倚危楼，看到萧飒的秋景，想念天涯的远人；接着又下楼到院子里，徘徊伫立，自嗟自怨。用凄清之景来衬托凄清之情，情景交融，是典型的清丽之作。 * * * [1] 喜春来：一名〔阳春曲〕，〔中吕〕宫常用曲调。句式：七七七、三五，凡五句五韵。首二句一般用对仗，也有并三句作鼎足对的。格调和五七言诗中的七绝、词调中的〔望江南〕、〔捣练子〕等相近。 [2] 从来好事天生俭：即好事难逢之意。俭，少。 [3] 拘钳：拘束。 [4] 情忺（xiān仙）：情投意合。忺，适意。 [5] 天净沙：〔越调〕曲调。句式：六六六、四六，凡五句五韵。头三句一般作鼎足对，也有只头两句对的。 [6] 帘栊：窗帘。 [7] 飞红：飞花。 [8] 沉醉东风：〔双调〕曲调。句式：七七、三三七、七七，凡七句六韵（第三句不用韵）。第一、二句和第三、四句要用对仗。除第六句外，其余七字句皆作上三下四句法。 [9] 刎颈交：同生共死的朋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说他们两人“卒相与欢，为刎颈之交”。 [10] 忘机友：泯除机心、淡泊宁静、与世无争的朋友。 [11] 万户侯：汉制封侯大者“食邑万户”，称万户侯。这里泛指大官。 [12] 庆东原：〔双调〕曲调。句式：三三七、四四四、五五，凡八句六韵（第一、七句不用韵）。首二句及末二句宜对，中间三个四字句宜作鼎足对。 [13] “忘忧草”二句：即萱草。《诗·卫风·伯兮》：“焉得谖（萱）草，言树之背。”毛传云：“谖草令人忘忧。”含笑花：木本植物，木兰科，花如兰，开时常不满，像含笑的样子。 [14] 闻早：及早。冠宜挂：“宜挂冠”的倒装，即应辞官。《后汉书·逢萌传》：“王莽杀其子宇，萌谓友人曰：‘三纲绝矣，不去，祸将及人。’即解冠挂东都城门。归，将家属浮海，客于辽东。”旧时称辞官为挂冠，本此。 [15] “那里也能言陆贾”三句：那里也，意即到那里去了。陆贾，楚人，从汉高祖定天下。他很有辩才，曾出使南越，招谕南越王赵佗。子牙，即姜尚，参阅王和卿〔拨不断〕《大鱼》注〔5〕。张华，晋人，字茂先，武帝时拜中书令，力劝武帝伐吴，统一中国。吴灭后，出为持节都督幽州诸军事，加强对东北地区的统治，说他豪气，指此。但作为一个文学家，他的诗却被钟嵘评为“儿女情长，风云气少”。 [16] “千古是非心”二句：千古以来的是非，都成了渔夫、樵夫们闲谈的话题。 [17] 金凤钗分：古人以分钗作为离别的纪念。白居易《长恨歌》：“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杜牧《送人》：“明镜半边钗一股，此生何处不相逢。” [18] 玉京：指帝都。元代的玉京即大都（今北京）。 [19] 云乍：云初散。 [20] 砧杵：捣衣用的工具。砧，垫石。杵，槌棒。 [21] 疏狂：性情疏放狂荡，指所怀念的人。 [22] “吟鞭”句：写所欢醉酒游荡之态。袅：弯曲下垂。青骢马：毛色青白相间的马。 [23] “莫吃秦楼酒”二句：意为莫宿娼家。秦楼、谢家，俱指妓院。 [24] 临歧：指分别时。歧，岔路。 [25] 强把金莲撒：即勉强抬步。《南史·齐东昏侯纪》载东昏侯“凿金为莲花以帖地，令潘妃行其上，曰：‘此步步生莲花也。’”旧时因称女子纤足为金莲。 [26] 朱扉亚：压着朱红色的门，指关着门。扉，门扇。亚，通“压”。 [27] 凌波袜：曹植《洛神赋》：“凌波微步，罗袜生尘。”这里指穿在纤足上的袜子。 [28] “数归期”句：古代妇女常以簪画树，计算良人的归期。 [29] 揾（wèn问）啼痕：擦眼泪。揾，揩拭。 [30] 雁书：指书信。《汉书·苏武传》载汉使向匈奴单于索苏武，诡称汉天子在上林苑射雁，于雁足得苏武帛书，知苏武尚在。故后世有雁足传书之说。 [31] 占龟卦：指用龟甲占卜归期。 [32] 甚犹然不：为什么还不。 关汉卿 关汉卿，号已斋叟，籍贯有多种说法，一般认为他是大都（今北京）人。约生于元太宗（窝阔台）在位时代（1229—1241），卒于元成宗（铁穆耳）大德年间（1297—1307）。《录鬼簿》说他曾做过“太医院尹”（一本作“太医院户”）。元·朱经《青楼集序》说在元蒙统一中国的时候，他与白朴、杜仁杰都不屑仕进。曾南下漫游，到过杭州、扬州等地。 关汉卿是元代最著名的杂剧作家，曾参加过“玉京书会”，与杂剧作家杨显之、梁退之、费君祥，散曲作家王和卿，著名女艺人朱帘秀等均有交往；并且“躬践排场，面傅粉墨”，有丰富的舞台实践经验。所作杂剧六十多种，现存《窦娥冤》、《救风尘》等十多种。作品敢于揭露社会黑暗，反对贪官污吏和权豪势要，同情被压迫人民，特别是下层妇女的苦难处境，歌颂他们的反抗斗争，富于现实主义精神。散曲现存小令四十多首，套数十多套，多写离愁别恨与爱情生活，感情真挚而表现大胆；少数自述志趣的曲则豪辣旷放。他喜用通俗口语入曲，形成朴素自然的基本风格，与其杂剧相一致。虽思想成就不如杂剧，但在散曲作家中却仍是佼佼者。 小令 南吕·四块玉[1] 别情 自送别，心难舍，一点相思几时绝？凭阑袖拂杨花雪[2]。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这首曲写女主人公送别情人后，还凭阑凝望，表现了深切的眷恋。 前调 闲适 南亩耕，东山卧[3]，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这首曲写历尽世态人情，深感到处颠倒贤愚是非，因而决意归隐。末三句正言反说，充满愤慨，读元曲者，当在这些地方细味作者本意，切忌胶柱鼓瑟。 双调·沉醉东风 咫尺的天南地北，霎时间月缺花飞[4]。手执着饯行杯，眼阁着别离泪[5]。刚道得声“保重将息”，痛煞煞教人舍不得。“好去者望前程万里！” 这首曲写送别的场面和依依不舍的感情，真挚动人。柳永《雨霖铃》：“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咽”；周邦彦《蝶恋花》：“执手霜风吹鬓影，去意徊徨，别语愁难听”；情景相似，而表现委婉、率直有别。 双调·大德歌[6] 绿杨堤，画船儿，正撞着一帆风赶上水。冯魁吃的醺醺醉，怎想着金山寺壁上诗？醒来不见多姝丽[7]，冷清清空载月明归。 这首曲咏双渐、苏卿故事，出《青泥莲花记》卷七，云：“苏小卿，庐州娼也，与书生双渐交昵，情好甚笃。渐出外，久之不还，小卿守志待之，不与他人狎。其母私与江右茶商冯魁定计，卖与之。小卿在茶船，月夜弹琵琶甚怨。过金山寺，题诗于壁以示渐云：‘忆昔当年拆凤凰，至今消息两茫茫。盖棺不作横金妇，入地当寻折桂郎。彭泽晓烟迷宿梦，潇湘夜雨断愁肠。新诗写记金山寺，高挂云帆上豫章。’渐后成名，经官论之，复还为夫妇。”宋金诸宫调、金院本、元杂剧、宋元南戏均有演其事者，散曲以此为题材的也很多。反映了商业经济日渐发达的封建社会中后期，商人们以金钱拆散别人爱情，以及人们反对这种现象的事实。 曲写双渐赶上苏小卿的船，正值冯魁吃醉了酒，他看到金山寺壁上的题诗，就把苏卿带走。歌颂了妓女苏小卿的机智，嘲笑了茶商冯魁的愚蠢。 套数 南吕·一枝花[8] 赠朱帘秀[9] 〔一枝花〕轻裁虾万须，巧织珠千串[10]；金钩光错落，绣带舞蹁跹[11]。似雾非烟，妆点深闺院，不许那等闲人取次展[12]。摇四壁翡翠阴浓，射万瓦琉璃色浅[13]。 〔梁州第七〕富贵似侯家紫帐，风流如谢府红莲[14]，锁春愁不放双飞燕。绮窗相近，翠户相连，雕栊相映，绣幕相牵[15]。拂苔痕满砌榆钱，惹杨花飞点如绵[16]。愁的是抹回廊暮雨潇潇，恨的是筛曲槛西风剪剪，爱的是透长门夜月娟娟[17]。凌波殿前[18]，碧玲珑掩映湘妃面，没福怎能够见[19]。十里扬州风物妍，出落着神仙[20]。 〔尾〕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一片朝云尽日悬[21]。你个守户的先生肯相恋[22]，煞是可怜，则要你手掌儿里奇擎着耐心儿卷。 关汉卿是玉京书会的杰出作家，他写的杂剧大多数由旦角主演。朱帘秀是著名的戏曲女演员，《青楼集》说她“杂剧为当今独步”。他们同时在大都活动，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帘秀后来委身于一个道士，境况并不太好。关汉卿写了这套曲子赠她，深情回忆她的绝艺幽姿，而对她晚年的境遇备表关怀，表现了一代戏曲作家与女演员的亲切关系，是我国文艺史上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献。由于名花有主，形格势禁，关汉卿不可能明白表示对她的怀念与爱惜，只好托物喻人，语意双关，通过对珠帘的吟咏来曲折寄意。因此表面上句句咏珠帘，骨子里句句写帘秀，铺叙委婉，抒情深细，艺术上特见巧思。 前调 不伏老 〔一枝花〕攀出墙朵朵花[23]，折临路枝枝柳。花攀红蕊嫩，柳折翠条柔。浪子风流。凭着我折柳攀花手，直熬得花残柳败休。半生来折柳攀花，一世里眠花卧柳。 〔梁州第七〕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24]，盖世界浪子班头[25]。愿朱颜不改常依旧，花中消遣，酒内忘忧。分茶竹[26]，打马藏阄[27]，通五音六律滑熟[28]，甚闲愁到我心头！伴的是银筝女银台前理银筝笑倚银屏，伴的是玉天仙携玉手并玉肩同登玉楼，伴的是金钗客歌金缕捧金樽满泛金瓯[29]。你道我老也暂休，占排场风月功名首，更玲珑又剔透[30]。我是个锦阵花营都帅头[31]，曾玩府游州。 〔隔尾〕子弟每是个茅草岗沙土窝初生的兔羔儿乍向围场上走[32]，我是个经笼罩受索网苍翎毛老野鸡蹅踏的阵马儿熟[33]。经了些窝弓冷箭铁枪头[34]，不曾落人后。恰不道“人到中年万事休”[35]，我怎肯虚度了春秋。 〔尾〕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脱慢腾腾千层锦套头[36]。我玩的是梁园月[37]，饮的是东京酒[38]，赏的是洛阳花[39]，攀的是章台柳[40]。我也会吟诗，会篆籀[41]，会弹丝[42]，会品竹[43]；我也会唱鹧鸪[44]，舞垂手[45]；会打围[46]，会蹴踘[47]；会围棋，会双陆[48]。你便是落了我牙，歪了我口，瘸了我腿，折了我手，天赐与我这几般儿歹症候[49]，尚兀自不肯休[50]。则除是阎王亲自唤，神鬼自来勾，三魂归地府，七魄丧冥幽[51]，天哪，那其间才不向烟花路儿上走[52]！ 在元代贵族黑暗统治下的大都，读书人被列为仅高于乞丐的第九等贱民。他们没有出路，沦入勾栏妓院中，与被损害、被侮辱的人们生活在一起。关汉卿并不以此为耻。在这套曲子中，他故意夸张地描写自己在勾栏妓院中的浪漫生活，实际上是表示他对现实的一种反感。他还宣布自己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至死也不改向“烟花路儿上走”的决心，这种倔强的性格，对当时的社会来说，是有一定战斗意义的。从这套曲子中，我们还知道他有着多方面的艺术修养。由于关汉卿的生平缺乏史料记载，这套曲就成了重要的材料。但曲中概括了当时沉沦市井、与勾栏艺人合作的书会才人的共同生活道路，又不能认为都是关汉卿本身的经历。 与思想内容相联系，这套曲在语言表达上也形成一种新的风格，豪辣风趣，酣畅淋漓，要说便说到十分，决不含糊吞吐。但曲中过分渲染眠花宿柳、追欢寻乐的生活，不免流露出颓废思想和庸俗情趣。 * * * [1] 四块玉：〔南吕〕宫曲调。句式：三三七七、三三三，共七句五韵（第一、五句可不用韵）。第一、二句及第五、六句宜对。 [2] 凭阑袖拂杨花雪：写主人公靠着阑干，用袖拂去如雪的飞絮，以免妨碍视线。苏轼《少年游》：“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杨花雪”本此。 [3] “南亩耕”二句：意说要归隐田园。陶渊明《归园田居》：“开荒南亩际，守拙归田园。”晋谢安少有重名，征辟不就，隐居会稽之东山（今浙江上虞县西南）。 [4] “咫尺的”二句：写顷刻分手，而一从空间说，一从时间说，运用夸张、象征手法，耐人品味。周制八寸为咫，“咫尺”比喻距离很近。古人以“花好月圆”喻男女美满的相聚，故这里以“月缺花飞”喻悲痛的分离。 [5] 阁着：放着，含着。阁，同“搁”。 [6] 大德歌：〔双调〕曲调，《全元散曲》中只收有关汉卿的十首，可能是他自创的。句式：三三五、五五、七五，共七句七韵。 [7] 多姝丽：美女，指苏小卿。 [8] 南吕·一枝花：这是〔南吕〕宫常用的套数，通常由〔一枝花〕、〔梁州第七〕、〔尾声〕三曲组成。如在三曲后还要加写几支曲子，〔尾声〕即改称〔隔尾〕。后面的一套就是这样的。唐人传奇《李娃传》中的李娃，艺名一枝花，这套曲调大约就是从说唱一枝花的歌曲中传承下来的。 [9] 朱帘秀：元代著名女演员。夏庭芝《青楼集》说她“杂剧为当今独步，驾头、花旦、软末泥等，悉造其妙”。当时著名散曲作家卢挚、冯子振、胡祇遹等都写过词曲赠她。 [10] “轻裁虾万须”二句：表面上是描写以虾须织成的珠帘，实际上是称赞朱帘秀歌声的美妙。我国习惯以“贯珠”（成串的珍珠）形容歌声的清圆，《礼记·乐记》：“故歌者上如抗，下如队（同坠），曲如折……累累乎端如贯珠。” [11] “金钩光错落”二句：上二句吟叹她的歌声，这两句更明显地赞美她的舞态。金钩、绣带，既是珠帘的附属物，也是一个女演员的妆饰品。错落、蹁跹（piān xiān偏仙），形容轻盈的舞态。 [12] “似雾非烟”三句：表面写珠帘的迷离仿佛，装点深闺，不许人随便展玩；实际写帘秀的幽姿高格，不肯轻易献艺。取次，随便、轻易。 [13] “摇四壁翡翠阴浓”二句：表面写珠帘的乍一展开就光彩四射，实际上写朱帘秀的一出场，一亮相，就光彩照人，震慑了全场观众。 [14] “富贵似侯家紫帐”二句：以侯家的紫罗帐、谢府的红莲幕来衬托珠帘，实际是歌咏朱帘秀风流华贵的品格。侯家、谢府，出处未详。 [15] “锁春愁不放双飞燕”五句：借珠帘锁双燕，写朱帘秀的风流生活。后四句连用相近、相连、相映、相牵等亲昵的词，此中有人，呼之欲出。这个人可能是别人，也可能是汉卿。 [16] “拂苔痕满砌榆钱”二句：疑是以榆钱、柳絮的扑帘，暗示狂徒薄幸对她的侵扰，飞语流言对她的糟蹋。榆荚似钱而小，俗呼为榆钱。 [17] “愁的是抹回廊暮雨潇潇”三句：借帘外自然景色的变化表现帘中人思想感情的起伏，同时表示作者对帘中人孤苦处境的关怀。借物写人，语意双关。长门，汉宫名，汉武帝的陈皇后失宠时被置于此。 [18] 凌波：唐殿名。《太真外传》：“玄宗在东都，昼梦一女，容貌艳异，拜于床前曰：妾是陛下凌波池中龙女。” [19] “碧玲珑掩映湘妃面”二句：表示不能再见帘中人的苦闷。湘妃，湘水的女神娥皇、女英，相传她俩是尧女舜妻。舜南巡死于苍梧，她俩在湘水边痛哭，泪滴竹上成斑痕，后人称为湘妃竹，用作帘子，称为湘帘。 [20] “十里扬州风物妍”二句：借杜牧诗句赞美朱帘秀的人才出众。杜牧《赠别》诗：“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出落，出脱、出现。 [21] “恰便似一池秋水通宵展”二句：写珠帘的冷落，暗喻帘秀的身世。 [22] 你个守户的先生：元代称道士作先生。朱帘秀后来在杭州嫁一个道士，守户的先生指的可能就是这个人。关汉卿在结尾表示对朱帘秀的同情，希望这位道士能对她好，透露了她晚景的不幸。 [23] 攀出墙朵朵花：宋叶绍翁《游园不值》诗：“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后人常以出墙花暗指妓女。下句的“临路柳”也是一样意思。 [24] 郎君：元曲中常用以指爱冶游的花花公子。 [25] 班头：头目。 [26] 分茶竹：也见《紫云亭》、《扬州梦》二剧，都是当时勾阑中技艺。分茶，泡茶的一种巧艺。竹，即画竹，《百花亭》杂剧第一折有“撇兰竹，写字吟诗”语，同剧第二折有“洒银钩，守彩筹，兰竹”语，并可证。 [27] 打马：古代博戏之一种，宋代李清照《打马图序》：“按打马世有二种：一种一将十马者，谓之关西马；一种无将二十马者，谓之依经马。”可略见其形制，今已失传。藏阄（jiū究）：即藏钩，一种猜别人手中藏物的游戏。 [28] 五音六律：指音乐。五音，中国音乐五声音阶中的五个音级，即宫、商、角、徵、羽。六律，十二律中的阳声各律，即黄钟、太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 [29] 金缕：唐曲调名，即《金缕衣》。又，词调《贺新郎》亦名《金缕曲》。金瓯：指酒杯。 [30] “你道我老也暂休”三句：意说要在花柳场中占排场作首领，是必须十分灵活的，你老了就应该退出。这是假设一个年轻子弟对他说的话，作为下文反击的张本。宋元时称戏剧或其他技艺演出为“做场”或“做排场”。 [31] 锦阵花营：即花柳丛中，指娼妓优伶队伍。都帅头：指总领一切队伍的统帅。 [32] “子弟每”句：子弟，元曲中常用以指妓院的嫖客。每，们。子弟们指上文说他老了的人。乍，初。围场，事先围好的打猎场所。 [33] 蹅（chǎ镲）踏：踩踏。阵马儿：战阵，战场。 [34] 窝弓：猎人埋在草丛里猎兽的弓箭。 [35] 恰不道：即“却不道”。 [36] 恁：你们。锦套头：美丽的圈套。 [37] 梁园：汉代梁孝王的园子，在今河南开封附近。这里指汴京。 [38] 东京：指宋代都城汴京（今开封）。 [39] 洛阳花：洛阳多花，牡丹尤著名。 [40] 章台柳：章台，汉代长安街名。唐诗人韩翊娶妓柳氏，后出外，置柳都下，三年，寄以词云：“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这里泛指娼妓。 [41] 篆籀（zhòu宙）：篆与籀本都是古代书体名，“篆”在这里作动词用。 [42] 弹丝：演奏弦乐器。 [43] 品竹：演奏管乐器。 [44] 鹧鸪：指《瑞鹧鸪》、《鹧鸪天》等曲调。 [45] 垂手：指《大垂手》、《小垂手》等舞蹈。 [46] 打围：打猎。 [47] 蹴踘：古代一种踢球游戏。 [48] 双陆：古代一种类似下棋的游戏。 [49] 歹症候：恶疾。这里指上面提到的爱好和技艺。 [50] 尚兀自：尚且，仍然。 [51] 冥幽：阴间。 [52] 烟花路儿：指勾栏妓院。 卢挚 卢挚（1242？—1314以后），字处道，一字莘老。号疏斋，又号嵩翁。涿郡（今河北涿县）人。至元五年（1268）仕元，累迁少中大夫、河南路总管。大德初，授集贤学士大中大夫，出持宪湖南，迁江东道廉访使，还为翰林学士，迁承旨。他平生足迹遍及豫、陕、江、浙、皖、湘、鄂、赣诸行省，与名曲家马致远、女艺人朱帘秀有唱和。诗文均有名于时，著有《疏斋集》，已佚。散曲与姚燧齐名，世称“姚卢”，实际上成就比姚燧高，在当时影响也更大。《全元散曲》录存小令一百二十首，多写景抒怀之作，尤擅写田舍风光。怀古亦其所长。风格清新流丽，自然活泼，前人评为“天然丽语”，“自然笑傲”。 小令 双调·沉醉东风 秋景 挂绝壁枯松倒倚[1]，落残霞孤鹜齐飞[2]。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散西风满天秋意。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湘画里[3]。 这首曲写潇湘秋色，清丽如画，当是卢挚从大都出任湖南廉访使时的作品。 双调·折桂令[4] 田家 沙三伴哥来嗏，两腿青泥，只为捞虾。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5]。小二哥昔涎剌塔，碌轴上淹着个琵琶[6]。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 这首曲用口语写田家生活，真切自然，颇有风趣。 前调 萧娥[7] 晋王宫深锁娇娥，一曲离笳，百二山河[8]。炀帝荒淫，乐陶陶凤舞鸾歌。琼花绽春生画舸，锦帆飞兵动干戈[9]。社稷消磨[10]，汴水东流，千丈洪波。 卢挚有八首〔折桂令〕，分别咏历史和传说中的八个美女，多寓盛衰哀乐感慨。这首批判隋炀帝荒淫误国。末三句寄历史洪波永流不息之意，与隋王朝的短促对比，有讽刺，也有惋惜。 前调 寒食新野道中[11] 柳濛烟梨雪参差[12]，犬吠柴荆[13]，燕语茅茨[14]。老瓦盆边，田家翁媪，鬓发如丝。桑柘外秋千女儿，髻双鸦斜插花枝。转眄移时[15]，应叹行人[16]，马上哦诗。 这首曲写作者在寒食日经过新野农村，看到明媚的景致和白发翁媪、鸦髻少女而发出赞叹。 双调·水仙子[17] 西湖（四首选二） 其一 湖山佳处那些儿，恰到轻寒微雨时，东风懒倦催春事。嗔垂杨袅绿丝，海棠花偷抹胭脂[18]。任吴岫眉尖恨，厌钱塘江上词[19]。是个妒色的西施。 其二 苏堤鞭影半痕儿[20]，常忆吴山月上时，闲寻灵鹫西岩寺。冷泉亭偏费诗[21]，看烟鬟尘外丰姿[22]。染绛绡裁霜叶，酿清香飘桂子[23]。是个百巧的西施。 原作共四首，用苏轼“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诗意，分咏西湖春夏秋冬的景色。这里选的是一、三两首，借西施的美色和巧手，形容湖上的春光和秋色，为一时传唱之作。马致远有和韵。 双调·殿前欢[24]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山翁[25]，一葫芦酒压花梢重。随我奚童[26]，葫芦干兴不穷。谁人共？一带青山送。乘风列子，列子乘风[27]。 借山简故事，写诗人喝酒、赏景豪兴，风格疏放飘逸。 * * * [1] 挂绝壁枯松倒倚：李白《蜀道难》：“枯松倒挂倚绝壁。”原本“枯松”作“松枯”，失对，疑倒置。 [2] 落残霞孤鹜齐飞：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鹜，野鸭。 [3] 潇湘：湘水从广西发源，流经湖南零陵，与从九嶷山北流的潇水会合，称为潇湘（现称湘江），流入洞庭湖，为湖南最大河流。宋代画家宋迪，曾以潇湘风景画平远山水八幅，时称潇湘八景。 [4] 折桂令：又名〔秋风第一枝〕、〔天香引〕、〔蟾宫曲〕、〔步蟾宫〕，〔双调〕中的常用曲调。句式一般是：六四四、四四四、七七、四四四，共十一句七韵。它的特点是完全摆脱了五七言诗的句法成规（其中七七句用三四句法，不是七言诗的四三句法），句子又可增减，即结处可减少或增加一个四字句。又第二节四四四要三句相对，即鼎足对。有了这些特点，在格调上就跟诗词明显不同。 [5] “沙三伴哥来嗏”六句：上三句和下三句倒装。写柳荫中砸开西瓜时，沙三、伴哥听到一声“来嗏”的叫唤，就匆忙赶来，两腿还沾满青泥。沙三、伴哥，均元曲中常用的村农名字。嗏，语尾助词，同“者”字用法相近。磕（kē科）破，撞破，砸开。 [6] “小二哥昔涎剌塔”二句：意说小二哥因吃不到西瓜，躺在碌轴上不肯起来，像个琵琶。昔涎剌塔，形容垂涎的样子。剌塔，肮脏。碌轴，亦作碌碡，一种滚碾用的农具。 [7] 萧娥：指隋炀帝的皇后萧氏。萧后本是梁明帝萧岿之女，炀帝为晋王时选为妃，即位后立为皇后。大业末年（617），从炀帝游幸江都（今江苏扬州）。隋亡后，辗转没入突厥。唐贞观四年（630）破突厥，才迎归京师。 [8] “晋王宫深锁娇娥”三句：意说隋炀帝在晋王宫深锁着美人，恃着山河巩固，一味享乐，终于败亡，与萧后离散。一曲离笳，指萧后在隋亡后流落塞北。笳，古代管乐器，流行于塞北和西域一带。百二山河，《史记·高祖本纪》：“秦形胜之国，带河山之险，县（悬）隔千里，持戟百万，秦得百二焉。”裴骃《集解》引苏林的解释说：“秦地险固，二万人足当诸侯百万人也。” [9] “琼花绽春生画舸”二句：相传隋炀帝为看扬州的琼花，乘大龙舟沿运河南下，舟上装饰华丽，用锦缎作帆。作者认为这是致乱之源。兵动干戈，指隋末农民大起义。 [10] 社稷消磨：指国家灭亡。社稷，本是社（土地神）和稷（谷神）的合称，后来引申作国家的代称。 [11] 寒食：旧俗以冬至后百五日为寒食节，在清明前一天。新野：今河南省新野县。 [12] 柳濛烟梨雪参差：写朦胧的柳树和雪白的梨花。 [13] 柴荆：柴门。 [14] 茅茨：茅草盖的屋顶。 [15] 转眄：斜着眼睛看。这里意同顾盼。移时：多时。 [16] 行人：作者自指。 [17] 水仙子：又名〔湘妃怨〕、〔凌波仙〕、〔冯夷曲〕，〔双调〕中常用的曲调。句式：七七七、五六、三三四，共八句七韵（第六句不用韵）。起三句一般要用鼎足对。但末节句法极参差，有作五五四、六六四、七七四的，也有作三句七字的鼎足对的，不易划一。 [18] “嗔垂杨袅绿丝”二句：意说由于西施的妒色，连垂杨的袅动枝条也引起她的嗔怪，而海棠则只能偷偷地抹上一层胭脂。这是巧于形容烟雨中的西湖花柳的。 [19] “任吴岫眉尖恨”二句：意说由于西施的妒色，就一任吴山的烟锁眉峰，连苏小小的“钱塘江上词”她也厌听了。这就把烟雨中的西湖景色人格化了。吴岫，即吴山，在西湖东南。《春渚纪闻》载苏小小《蝶恋花》词：“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钱塘江上词”指此。 [20] 苏堤：横贯西湖南北的一条长堤，苏轼元祐年间守杭时所筑。堤上夹植花柳，中有六桥。“苏堤春晓”为西湖著名胜景之一。 [21] “闲寻灵鹫西岩寺”二句：以妆点山色泉声的灵隐寺、冷泉亭等建筑，赞美西施的巧手。灵鹫，指灵鹫峰，即飞来峰。西岩寺，即灵隐寺，与飞来峰相对。冷泉亭，在飞来峰下，灵隐寺前。 [22] 烟鬟：指烟霭迷蒙中的山。 [23] “染绛绡裁霜叶”二句：意说湖上红如绛绡的枫叶，是西施的巧手剪裁出来的。湖上飘香的桂子，是西施的巧手酿出来的。绛绡，红色的薄纱。唐·宋之问《灵隐寺》诗：“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 [24] 殿前欢：又名〔凤将雏〕、〔燕引雏〕、〔小妇孩儿〕，〔双调〕曲调。句式：三七七、四五三五、四四，共九句八韵（第八句不用韵）。末二句一般是对仗，也可以作回文。不少作品于第六句增加两个衬字，使第五、六、七三句成为五言鼎足对。 [25] 山翁：晋山简镇守襄阳，性好酒。李白《襄阳歌》：“笑杀山公醉似泥。”山公，即山简。 [26] 奚童：奚是古代奴仆的一种，奚童即供役使的小童。 [27] “乘风列子”二句：意说喝醉了像列子乘风一样，飘飘然回去。列子，列御寇；《庄子·逍遥游》说他能“御风（驾着风）而行”。元人〔殿前欢〕曲这两句往往作回文。 姚燧 姚燧（1238—1313），字端甫，号牧庵，河南洛阳人。少孤，为伯父姚枢所抚养。及长，为国子祭酒许衡所赏识。三十八岁为秦王府文学，后历任奉议大夫、翰林直学士、江西行省参知政事、翰林学士承旨等职。曾主持修撰《世祖实录》。著有《牧庵文集》五十卷。他是元代有名的古文家，《元史》称他的文章有西汉风，扫除宋末弊习。但不免表现出道学家面孔。散曲留传不多，却能随意挥洒，抒写个人情怀与描摹儿女风情，笔调流畅，当时人拿他与卢挚并称。 小令 中吕·满庭芳[1] 天风海涛，昔人曾此，酒圣诗豪[2]。我到此闲登眺，日远天高。山接水茫茫渺渺，水连天隐隐迢迢。供吟笑，功名事了，不待老僧招。 这首曲疑是在镇江金山寺登眺之作。全曲写景，境界开阔，气象豪迈。末三句表现了一般士大夫功成身退思想。 中吕·喜春来 笔头风月时时过[3]，眼底儿曹渐渐多[4]。有人问我事如何，人海阔，无日不风波！ 这首曲写作者厌倦文章生活。大概一些新进文人在搅扰他的甜梦吧，因而发出了“人海阔，无日不风波”的感慨，表现含蓄。 越调·凭阑人 寄征衣 欲寄君衣君不还，不寄君衣君又寒。寄与不寄间，妾身千万难。 这首曲抓住寄不寄征衣的思想矛盾，刻画出闺中少妇思念征夫、体贴征夫的心理。短小精炼，意味隽永，富于民歌风味。 * * * [1] 满庭芳：〔中吕〕宫常用曲调。句式：四四四、七四、七七、三四五，共十句九韵（第二句不用韵），与词调〔满庭芳〕同。但词中多双叠，用韵也疏些。中间两个七字句要求上三下四句法，二三句、六七句一般要对。 [2] “昔人曾此”二句：指前人曾在此饮酒赋诗，抒发豪情。 [3] 笔头风月：指写作生活。 [4] 眼底儿曹：指文坛上的新进。 马致远 马致远（1250—1321以后），号东篱，大都（今北京）人。少年时功名不得志，曾与李时中、花李郎、红字李二等参加大都的“元贞书会”，因才华出众，被推为“曲状元”。以后曾在各地飘泊，一度出任江浙行省务官。晚年退出官场，在杭州附近的乡村过隐居生活。 马致远是“元曲四大家”之一，著杂剧十五种，今存《汉宫秋》等七种，艺术成就颇高，但思想内容比较复杂。他的散曲创作更加出名，《太和正音谱》在《古今群英乐府格势》里，把他置于首位，誉为“其词典雅清丽”，“有振鬣长鸣，万马皆瘖之意”，主要是就他的散曲说的。从他现存的小令一百多首、套数十七套来看，也的确很有特色。他作品的内容主要为抒发文士不遇的悲愤与消极遁世思想。当他厌倦于宦海风波，投入大自然的怀抱时，觉得青山绿水、红叶黄花，到处都是诗料，因此他描写自然风光的曲子特别动人。也有少数歌咏男女恋情之作，是当时书会才人的习气。艺术上纵横挥洒，无不如意，豪放清丽，兼而有之。他对于扩大散曲的题材领域，提高散曲的艺术境界，是有功的。 小令 越调·天净沙 秋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这首曲写秋日黄昏旅途的情思。头三句通过几个富有特征的场景，勾勒出苍凉的“秋”色；末二句写“夕阳西下”时的天涯行客，很好地点出了旅“思”。全曲情景交融，笔墨精炼。元人周德清誉为“秋思之祖”，王国维说它“寥寥数语，深得唐人绝句妙境”。 双调·折桂令 叹世 咸阳百二山河[1]，两字功名，几阵干戈。项废东吴[2]，刘兴西蜀[3]，梦说南柯[4]。韩信功兀的般证果[5]，蒯通言那里是风魔[6]。成也萧何，败也萧何[7]，醉了由他！ 这首曲对历史上刘邦、项羽因争霸图王而引起干戈战乱，以及刘邦诛杀功臣，萧何出卖朋友，表示了批判的态度。末句是无可奈何的悲愤。当然，这里也表现出古今如梦的消极思想。 双调·清江引[8] 野兴（二首） 其一 西村日长人事少，一个新蝉噪。恰待葵花开，又早蜂儿闹。高枕上梦随蝶去了[9]。 其二 东篱本是风月主[10]，晚节园林趣[11]。一枕葫芦架，几行垂杨树。是搭儿快活闲住处[12]。 原作共八首，都是写山野逸兴的，反映了作者晚年的“幽栖”生活。骨子里是消极避世思想，却以豁达通脱之言出之，风格爽隽。这里选的是最后两首。前首写夏日蝉噪蜂闹景致，后首写居处的幽雅，都充满了悠闲自得之趣。 双调·落梅风[13] 远浦帆归[14] 夕阳下，酒旆闲[15]，两三航未曾着岸[16]。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这是马致远写“潇湘八景”八首曲中的第二首（“潇湘八景”见前卢挚〔沉醉东风〕《秋景》注〔3〕），活画出一幅水村黄昏归舟图。画面疏朗闲淡，十分优美。 前调 潇湘夜雨[17] 渔灯暗，客梦回，一声声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万里，是离人几行情泪。 这是“潇湘八景”的第四首，写潇湘夜雨声中的凄凉客况，情调与〔天净沙〕《秋思》相似。 前调 夜忆 云笼月，风弄铁[18]，两般儿助人凄切。剔银灯欲将心事写，长吁气一声吹灭。 这首曲写思妇夜忆，心事万千，剔灯、灭灯，欲写又止，表现了既爱又恨的心理，写得含蓄蕴藉。 前调 人初静，月正明，纱窗外玉梅斜映。梅花笑人休弄影，月沉时一般孤另。 这首曲也是写闺情的，以梅花笑人来表现自己的孤零，写得比较曲折。 双调·拨不断 布衣中[19]，问英雄：王图霸业成何用？禾黍高低六代宫，楸梧远近千官冢[20]。一场恶梦！ 以“一场恶梦”来否定历史上“英雄”们的王霸事业，反衬“布衣”的优游，是作者失意心情的曲折反映。 套数 般涉调·耍孩儿 借马 〔耍孩儿〕近来时买得匹蒲梢骑[21]，气命儿般看承爱惜[22]。逐宵上草料数十番，喂饲得膘息胖肥[23]。但有些秽污却早忙刷洗，微有些辛勤便下骑[24]。有那等无知辈，出言要借，对面难推。 〔七煞〕懒设设牵下槽[25]，意迟迟背后随，气忿忿懒把鞍来鞴[26]。我沉吟了半晌语不语[27]，不晓事颓人知不知[28]？他又不是不精细，道不得他人弓莫挽[29]，他人马休骑。 〔六〕不骑呵西棚下凉处拴，骑时节拣地皮平处骑。将青青嫩草频频的喂。歇时节肚带松松放，怕坐的困尻包儿款款移[30]。勤觑着鞍和辔[31]，牢踏着宝镫[32]，前口儿休提[33]。 〔五〕饥时节喂些草，渴时节饮些水，着皮肤休使粗毡屈[34]。三山骨休使鞭来打[35]，砖瓦上休教隐着蹄[36]。有口话你明明的记：饱时休走，饮了休驰。 〔四〕抛粪时教干处抛，绰尿时教净处尿[37]，拴时节拣个牢固桩橛上系[38]。路途上休要踏砖块，过水处不教践起泥。这马知人义[39]，似云长赤兔[40]，如翼德乌骓[41]。 〔三〕有汗时休去檐下拴，渲时休教侵着颓[42]。软煮料草铡底细[43]。上坡时款把身来耸，下坡时休教走得疾。休道人忒寒碎[44]。休教鞭着马眼[45]，休教鞭擦损毛衣。 〔二〕不借时恶了弟兄[46]，不借时反了面皮。马儿行嘱付叮咛记[47]：鞍心马户将伊打，刷子去刀莫作疑[48]。则叹的一声长吁气。哀哀怨怨，切切悲悲。 〔一〕早晨间借与他，日平西盼望你，倚门专等来家内。柔肠寸寸因他断，侧耳频频听你嘶。道一声好去，早两泪双垂。 〔尾〕没道理没道理，忒下的忒下的[49]。恰才说来的话君专记，一口气不违借与了你。 这套曲写一个爱马如命的人买得一匹好马，十分爱惜，朋友来借，他不好推却，只好嘱咐了对方很多话，才难舍难分地把马借出去了。作品使用戏曲的代言手法，让马主人以第一人称出现，时而跟朋友和马说话，时而背着朋友作旁白、背白，通过生动的细节，合理的夸张，幽默的语言，淋漓尽致地揭示了他的心理活动，从而把一个爱马而又吝惜的人的性格，刻画得惟妙惟肖。作品生活气息很浓，曲词全用北方口语，朴素生动，是散曲中著名的本色当行之作。 双调·夜行船[50] 秋思 〔夜行船〕百岁光阴一梦蝶[51]，重回首往事堪嗟。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52]。 〔乔木查〕想秦宫汉阙，都做了衰草牛羊野，不恁么渔樵没话说[53]。纵荒坟，横断碑，不辨龙蛇[54]。 〔庆宣和〕投至狐踪与兔穴，多少豪杰[55]！鼎足虽坚半腰里折，魏耶？晋耶[56]？ 〔落梅风〕天教你富，莫太奢，没多时好天良夜[57]。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争辜负了锦堂风月[58]？ 〔风入松〕眼前红日又西斜，疾似下坡车[59]。不争镜里添白雪，上床与鞋履相别[60]。休笑巢鸠计拙[61]，葫芦提一向装呆[62]。 〔拨不断〕利名竭，是非绝，红尘不向门前惹[63]，绿树偏宜屋角遮，青山正补墙头缺[64]。竹篱茅舍。 〔离亭宴煞〕蛩吟罢一觉才宁贴[65]，鸡鸣时万事无休歇，争名利何年是彻[66]！看密匝匝蚁排兵，乱纷纷蜂酿蜜，急攘攘蝇争血。裴公绿野堂[67]，陶令白莲社[68]。爱秋来时那些：和露摘黄花，带霜烹紫蟹，煮酒烧红叶。想人生有限杯，浑几个重阳节[69]？嘱付你个顽童记者[70]：便北海探吾来，道东篱醉了也[71]。 这是马致远的代表作，主要抒发他对人生的看法和自述处世态度。曲中认为人生如梦，好景不长，不论帝王豪杰还是“富家儿”，到头来都会烟消云散。因此，他要断绝名利、是非，隐居田园，尽量欣赏自然风光，享受清闲生活。这种思想无疑有浓厚的消极成分，但也曲折反映了作者对当日勾心斗角的社会的愤慨。“看密匝匝蚁排兵”三句，就是统治阶级争名夺利的丑态的概括。他把农村环境描写得十分美好，也有否定官场生活的意义。不过从整个来看，这些都不过是颓废的旋律中夹杂着几个悲愤的音调而已。 《秋思》在艺术上有很高成就，它感情强烈，表现酣畅，用字雅正，对偶工整；声调搭配匀称、和谐；押韵险而不重。元人周德清评为“万中无一”，明、清人有不少和韵之作。 * * * [1] 咸阳百二山河：指咸阳山河险要。咸阳，今陕西咸阳，秦代的国都。百二山河，见卢挚〔折桂令〕《萧娥》注〔2〕。 [2] 项废东吴：项羽被刘邦军追赶，至乌江岸边自刎身亡。乌江在今安徽和县东北，古属吴地。 [3] 刘兴西蜀：刘邦在楚汉相争时曾退居陕西南部和四川一带，后来终于消灭项羽，统一中国。 [4] 梦说南柯：唐·李公佐《南柯太守传》说：淳于棼昼梦入大槐安国，被招为驸马，做南柯郡太守二十年，备极荣宠，醒来才知道是做梦。而所谓大槐安国，就是他住宅南边槐树下的蚁穴。以上三句说刘项相争，不过是南柯一梦。 [5] 韩信功兀的般证果：韩信，汉高祖刘邦的大将，为高祖定天下立下汗马功劳，与张良、萧何并称汉兴三杰，后被吕后所害，诛夷三族。兀的般，这般。证果，本佛家语，这里借指结局。 [6] 蒯通言那里是风魔：蒯（kuǎi）通，汉高祖时的著名辩士。本名彻，史家避武帝讳，称他蒯通。韩信用他的计策平定齐地，后通说韩信背汉自立，韩信不听，他怕受牵连，就假装风魔。后韩信为吕后所斩，临刑前叹曰：“悔不听蒯彻之言，死于女子之手。”风魔，疯癫病。 [7] “成也萧何”二句：韩信是因萧何的推荐而被刘邦任命为将的，后来吕后杀韩信，用的又是萧何的计策，故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8] 清江引：又名〔江儿水〕，〔双调〕常用曲调。句式：七五、五五七，共五句四韵（第三句不用韵）。三、四句宜对。曲调轻倩疏快。 [9] 梦随蝶去了：梦蝶典出自《庄子》，见王和卿〔醉中天〕《咏大蝴蝶》注〔1〕。这句意为睡着了。 [10] 东篱本是风月主：东篱，作者自称；风月主，为清风明月做主，意指对自然景物的爱好。 [11] 晚节：晚年的操守、爱好。 [12] 是搭儿：这里（是），承上文二句说。 [13] 落梅风：又名〔寿阳曲〕，〔双调〕曲调。句式：三三七、七七，共五句四韵（首句不用韵）。第三句及末句均上三下四句法，与第四句上四下三配合，节奏上有特殊风味，与诗词不同。 [14] 浦：水边。 [15] 酒旆：酒旗。旧时酒家常用竹竿悬旗于门前，以招引酒客。 [16] 航：船。 [17] 潇湘：见卢挚〔沉醉东风〕《秋景》注〔3〕。 [18] 风弄铁：风吹响檐前的铁马。铁，铁马，悬在檐前的小铁片，风吹时互相撞击发声。 [19] 布衣：指没有官职的人。 [20] “禾黍高低六代宫”二句：许浑《金陵怀古》诗：“楸梧远近千官冢，禾黍高低六代宫。”是说六代豪华的宫殿如今都变成了废墟，长满了高高低低的禾黍；官僚们的坟墓附近都长满了楸梧等树木。六代，指历史上建都南京的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 [21] 蒲梢：汉伐大宛，得千里马，名蒲梢。 [22] 气命儿般：像性命一样。看承：看待。 [23] 膘（biāo标）息：膘，指牛马等牲畜腹部；息，原意为呼吸，借指胸部。 [24] 辛勤：这里指马劳累。 [25] 懒设设：犹如懒洋洋。 [26] 鞴（bèi贝）：装配马鞍。 [27] 语不语：想说又不说。 [28] 颓人：骂人的话。颓，雄性生殖器。 [29] 道不得：岂不闻人说。 [30] 尻（kāo考阴平）包儿：屁股。款款：慢慢地。 [31] 觑：看。辔（pèi配）：套在马头的嚼子和缰绳。 [32] 宝镫：挂在马鞍两旁的脚镫。 [33] 前口儿：疑指马嚼子，又称马勒口。休提：不要用力向上拉。 [34] 着皮肤休使粗毡屈：不要让粗毡子折叠在马的皮肤上。着皮肤，贴着皮肤。粗毡，指马垫。屈，未伸直，即铺得不平。 [35] 三山骨：疑指肋骨。 [36] 砖瓦上休教隐着蹄：意为不要让砖瓦碰坏了马蹄。隐着蹄，指被坚硬的东西碰伤马蹄。 [37] 绰尿：指放尿。 [38] 桩橛：木桩。 [39] 知人义：懂得人意。 [40] 云长赤兔：三国时蜀将关羽，字云长，他骑一匹著名的赤兔马。 [41] 翼德乌骓：三国时蜀将张飞，字翼德，他骑一匹著名的乌骓马。 [42] 渲：这里指为马洗浴。 [43] 铡底细：切得碎。 [44] 忒寒碎：过于寒酸琐碎。 [45] （diū丢）：甩，打。《西厢记》：“了僧伽帽。”闵遇五曰：“，音丢，义同。”《刘知远诸宫调》：“李洪义到此恨心不舍，待一棒拦腰做两截。”在戏曲小说中，“一人马”之，音biāo；“明”之，音diū，与此处音义并同。 [46] 恶：得罪。 [47] 马儿行（hánɡ航）：在马儿跟前。行，跟前，那里；是指示方位的词，一般用在名词或代名词后面。 [48] “鞍心马户将伊打”二句：这两句是当时勾栏里的行话，叫拆白道字。马户合写是“驴”字，刷字去了立刀是“”字（同屌），“驴屌”是骂人的话。两句合起来是说：那个坐在鞍心上打你（指马）的人，毫无疑问，一定是个“驴屌”。伊，这里作“你”讲。 [49] 下的：忍心。 [50] 双调·夜行船：〔双调〕中常用套曲，小令不单独使用。其联套较自由，除开头的〔夜行船〕及结尾的〔离亭宴煞〕外，中间各曲一般不固定，较常用的为〔风入松〕、〔庆宣和〕、〔新水令〕、〔天仙令〕诸曲。 [51] 百岁光阴一梦蝶：指人生百年，犹如一梦。梦蝶：见王和卿〔醉中天〕《咏大蝴蝶》注〔2〕。 [52] 急罚盏夜阑灯灭：意说要赶快喝酒，不然时间就晚了（即人生快完了）。罚盏，指喝酒。古人喝酒，没有喝完的，要罚饮。 [53] 不恁么渔樵没话说：意说如秦汉宫殿不变为荒草废墟，渔夫、樵子就没有话题可说了。不恁么，不如此。张昇〔离亭宴〕词：“多少六朝兴废事，尽入渔樵闲话。” [54] “纵荒坟”三句：意说到处是荒坟，坟上还横七竖八地留着些残碑，已经辨别不清那上面歌功颂德的文字了。龙蛇，秦汉时的篆书盘屈曲折，故用龙蛇形容。 [55] “投至狐踪与兔穴”二句：意说等到坟墓成为狐兔出没之所的时候，已经不知消磨了多少豪杰。投至，等到。 [56] “鼎足虽坚半腰里折”三句：承上，意说不管是三国还是魏、晋的英雄，都免不了半道腰折的命运。鼎足，指魏、蜀、吴三国分立，如鼎之三足。 [57] “天教你富”三句：奉劝富人中的过奢者当心好景不常。 [58] “富家儿更做道你心似铁”二句：奉劝富人中的吝惜者莫辜负生活享受。更做道，即使。争，怎。锦堂风月，指富贵人家的生活享受。 [59] “眼前红日又西斜”二句：意说日子过得很快。 [60] “不争镜里添白雪”二句：意说老了还不要紧，恐怕死亡就要到来了。不争，如果，不打紧。白雪，指白发。上床与鞋履相别，僧家说大修行人上床就与鞋履相别，意指他们能轻视生死。 [61] 巢鸠计拙：相传斑鸠性拙，不会做巢，常占据喜鹊的巢来居住。 [62] 葫芦提：糊糊涂涂。 [63] 红尘：指世俗的牵缠、纠葛。 [64] 青山正补墙头缺：意为墙头缺处可见青山。 [65] 蛩：蟋蟀。一觉：一睡。宁贴：安稳。 [66] 彻：完，尽。 [67] 裴公绿野堂：唐裴度平淮蔡有功，封晋国公，主朝政三十年。后因宦官专权，在洛阳筑绿野草堂居住，不问世事。 [68] 陶令白莲社：晋高僧慧远在庐山建白莲社，研讨佛理，曾邀陶渊明参加，陶曾做彭泽县令，故称陶令。 [69] 浑：还有。 [70] 记者：记着。 [71] “便北海探吾来”二句：意说不管谁来看我，都说我醉了不能出见。北海，指东汉孔融，他在献帝时曾做北海相，性好客，常聚友宴饮，为当时名士。辛弃疾《一枝花·醉中戏作》词：“怕有人来，但只道今朝中酒。”与此意近。 [book_title]元代散曲 二 白贲 白贲，号无咎，钱塘人。父白珽，长于诗文。白贲至治间（1321—1323）曾任温州路平阳州教授，后为南安路总管府经历。他善绘画，散曲存者甚少，仅小令一首，套数三套。但小令〔鹦鹉曲〕却极有名，后人和作的很多。 小令 正宫·黑漆弩[1] 侬家鹦鹉洲边住[2]，是个不识字渔父。浪花中一叶扁舟，睡煞江南烟雨。　〔幺〕[3]觉来时满眼青山[4]，抖擞绿蓑归去。算从前错怨天公，甚也有安排我处[5]。 这渔父怎么能在漫天烟雨、一叶扁舟中安然自在地睡大觉呢？因为长年累月的江上生活，不仅使他不畏烟雨风波，还清醒地估计到雨后必有晴时；果然醒来满眼青山，抖擞掉绿蓑衣上的雨水，高高兴兴归去。这时回想起从前一遇风雨就埋怨天公是多么地错误啊！“人生识字忧患始”，正因渔父不识字，才能如此坦然地对待江上的风波。这里透露出老庄哲学的意味。 * * * [1] 黑漆弩：又名〔鹦鹉曲〕、〔学士吟〕，〔正宫〕曲调，分前后二片。句式：前片七七、七六，后片七六、七七，共八句五韵（第三、五、七句可不用韵）。自白无咎此曲一出，后人遂多称为〔鹦鹉曲〕。 [2] 侬家：自称，我。鹦鹉洲：地名，在湖北汉阳西南长江中。 [3] 幺：〔幺篇〕之省。每支散曲一般只有一段，个别曲调有两段的，后段即前段的重复而略有变化，称〔幺篇〕，即后篇之意。 [4] 觉来时：醒来时。 [5] 甚：真，正。 冯子振 冯子振（1257—1327以后），字海粟，自号怪怪道人、瀛洲客，攸州（今湖南攸县）人，曾任承事郎、集贤待制。他为人豪俊，博学多才，行文迅捷，为时辈所称。散曲存小令四十四首，其中四十二首都是和白贲的〔鹦鹉曲〕的。 小令 正宫·黑漆弩 农夫渴雨 年年牛背扶犁住[1]，近日最懊恼杀农父[2]。稻苗肥恰待抽花，渴煞青天雷雨[3]。　〔幺〕恨残霞不近人情，截断玉虹南去[4]。望人间三尺甘霖[5]，看一片闲云起处。 这首曲写农夫渴雨心情：看到晚霞感到焦急，看到闲云又充满希望，十分细致真切。 * * * [1] 扶犁住：把犁为生。住，过活，生活。 [2] 懊恼杀：烦恼死，烦恼之极。 [3] 渴煞：渴死，渴望之极。 [4] “恨残霞不近人情”二句：晚霞是天晴的预兆，虹则是雨后的现象；晚霞“截断”了虹，说明下雨无望。 [5] 甘霖：好雨。 王实甫 王实甫，名德信，大都人，年代比关汉卿稍晚。贾仲明《凌波仙》吊词说他“风月营密匝匝列旌旗，莺花寨明排剑戟，翠红乡雄赳赳施谋智。作词章，风韵美，士林中等辈伏低。新杂剧，旧传奇，《西厢记》，天下夺魁”。显然也是个熟悉勾栏生活的人，并且以杂剧《西厢记》为人所推重。他曾作杂剧十四种，今存《西厢记》等三种。散曲只存小令一首，套数两套。 小令 中吕·十二月过尧民歌 别情 〔十二月〕自别后遥山隐隐，更那堪远水粼粼。见杨柳飞绵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透内阁香风阵阵[1]，掩重门暮雨纷纷。　〔尧民歌〕怕黄昏忽地又黄昏，不销魂怎地不销魂。新啼痕压旧啼痕，断肠人忆断肠人。今春，香肌瘦几分，缕带宽三寸[2]。 这是一首“带过曲”，由同属〔中吕〕宫的〔十二月〕和〔尧民歌〕两支曲子组成，是小令的一种变体。这种体裁最多只能容纳同一宫调的三支曲子，而且有严格的组合规律，不能随便搭配。 这首曲用触景生情手法，写别后相忆之情。前曲句句用叠字，后曲用连环句法，有效地表现出抒情主人公反复回环、缠绵不断的思想情绪，迥非一般文字游戏可比。 * * * [1] 内阁：指闺阁。 [2] 缕带：束腰的带。 张养浩 张养浩（1270—1329），字希孟，号云庄，又称“齐东野人”，山东济南人。初为东平学正，历任县尹、监察御史、礼部尚书，以切直敢谏著称。英宗至治元年（1321）弃官归隐。文宗天历二年（1329），关中大旱，他被召为陕西行台中丞，治旱救灾，到官四月，劳瘁而死。他的文集有《归田类稿》。散曲集有《云庄休居自适小乐府》，多为归隐林泉时所作，在大量讴歌隐居之乐和自然风景的同时，透露了宦途险恶的慨叹。间亦有关怀民生疾苦的作品，表现了悲天悯人的态度，是杜甫、白居易等诗人忧国忧民的精神在散曲中的再现。艺术上较多汲取前代诗人、词家的成就，与关汉卿、马致远等书会才人之作有别。 小令 双调·庆东原 鹤立花边玉，莺啼树杪弦。喜沙鸥也解相留恋。一个冲开锦川，一个啼残翠烟，一个飞上青天。诗句欲成时，满地云撩乱。 这首曲写明丽的春景。三个排比句，把鹤、莺、沙鸥的姿态写得生动传神，意境与杜甫的“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颇为接近。末二句写出诗歌创作中的一种忘情境界，直到诗句欲成时才清醒过来，眼前已是一片乱云缭绕了。 双调·水仙子 咏江南 一江烟水照晴岚[1]，两岸人家接画檐。芰荷丛一段秋光淡，看沙鸥舞再三。卷香风十里珠帘。画船儿天边至，酒旗儿风外飐[2]：爱杀江南！ 写江南水乡秋光。既有烟水、晴岚、芰荷、沙鸥的自然景色，也有画檐、珠帘、画船、酒旗的人文风光；风物如画，引人入胜。 中吕·红绣鞋[3] 警世 才上马齐声儿喝道[4]，只这的便是送了人的根苗[5]。直引到深坑里恰心焦[6]。祸来也何处躲？天怒也怎生饶？把旧来时威风不见了。 原作共九首，都是说居官危险，只有归隐才能快乐的，所以《乐府群珠》、《雍熙乐府》等书都给安上个“警世”或“悟世”的题目。这一首通过形象的描写，说明做官是致祸的根苗，劝世人不要见了棺材才流泪——“直引到深坑里恰心焦”。开头写“才上马齐声儿喝道”的威风，与结尾写祸来时无处躲的可怜相，形成了强烈的对照，是对封建社会热衷做官者的当头棒喝。 中吕·朝天子[7] 退隐 挂冠[8]，弃官，偷走下连云栈[9]。湖山佳处屋两间，掩映垂杨岸。满地白云，东风吹散，却遮了一半山。严子陵钓滩[10]，韩元帅将坛[11]，那一个无忧患？ 前面那一首主要展示了居官的危险，这一首则主要展示了弃官的快乐。看他把归隐后的心情写得多么舒畅，以致浮云的变幻，都会使他感到心旷神怡！结尾以反问语气，把历史上隐居不仕的严光和登坛拜将的韩信作了对比，跟开头的弃官是“偷走下连云栈”的描写相呼应，有力地说明只有隐居才“无忧患”。 前调 恰阴，却晴，来往云无定。湖光山色晦复明，会把人调弄。一段幽奇，将何酬应？吐新诗字字清。锦莺，数声，又唤起游山兴。 写阴晴不定中的湖光山色，唤起了作者的诗情和游兴。曲写得那样轻快生动，仿佛湖山、莺鸟有情，都会向人调弄似的，煞是令人高兴。 中吕·山坡羊[12] 潼关怀古[13]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14]。望西都[15]，意踟蹰，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是作者晚年到陕西赈饥时写的九首怀古曲之一。我国从秦汉至隋唐时代，以关中长安一带为政治活动中心，潼关踞山临河，扼入陕咽喉，常成为统治阶级争夺天下的重要战场。这首曲从潼关形势的险要以及秦汉宫阙的被毁，联想到历代统治阶级经常在这一带进行战争，给老百姓带来极大的痛苦，发出了深沉的叹息。作者写潼关，只写了“峰峦”和“波涛”，但却把它高踞秦岭、下临黄河的形势特征抓住了；而“聚”、“怒”二字，更准确而传神地写出了这群山襟带、一河前阻的雄伟气势。文学手腕的经济，是相当惊人的。在登临怀古中能够这样同情人民的命运，能够说出不管王朝的兴亡，都要给人民带来痛苦的见解，在元曲中也是少见的。 套数 南吕·一枝花 喜雨 〔一枝花〕用尽我为民为国心，祈下些值玉值金雨。数年空盼望，一旦遂沾濡[16]。唤醒焦枯，喜万象春如故，恨流民尚在途。留不住都弃业抛家，当不的也离乡背土[17]。 〔梁州第七〕恨不的把野草翻腾做菽粟[18]，澄河沙都变化做金珠。直使千门万户家豪富，我也不枉了受天禄。眼觑着灾伤教我没是处，只落的雪满头颅！ 〔尾声〕青天多谢相扶助，赤子从今罢叹吁[19]。只愿的三日霖霪不停住[20]，便下的来当街似五湖，都淹了九衢[21]，犹自洗不尽从前受过的苦。 这套曲也是在陕西治旱救灾时写的。《元史》说张养浩这次受命后，“到官四月，未尝家居，止宿公署。夜则祷于天，昼则出赈饥民，终日无少怠。”看来是关怀人民，尽忠职守的。这套曲就表现了他“百姓忧亦忧，百姓喜亦喜”的心情。第二段对旱情严重时焦虑心情的回忆，衬托出下雨后的喜悦心情更加鲜明。 * * * [1] 一江烟水照晴岚（lán兰）：意说阳光照耀江水，腾起了薄薄的烟雾。晴岚，岚是山林中的雾气，晴天空中仿佛有烟雾笼罩，故称晴岚。 [2] 飐：飘动。 [3] 红绣鞋：一名〔朱履曲〕，〔中吕〕宫常用曲调。句式：六六七、三三五，共六句五韵（第四句不用韵）。首二句宜对。本调变化较多，首二句很多作上三下四的七字句，三三两句有作五五的。 [4] 喝道：古时官吏出门，差役在前呵喝，叫人回避，叫喝道。 [5] 送：葬送。根苗：原因。 [6] 恰心焦：才心急。 [7] 朝天子：一名〔朝天曲〕、〔谒金门〕，〔中吕〕宫曲调。句式：二二五、七五、四四五、二二五，共十一句十一韵。韵密句促，尤其是首尾两节，表现了这个曲调的特点。 [8] 挂冠：见白朴〔庆东原〕注〔3〕。 [9] 连云栈：在陕西西南部褒斜谷（今陕西褒城一带），是古代入蜀的通道，在悬崖绝壁上凿孔、架木、铺板而成，十分险峻。这里借用来形容险境。 [10] 严子陵钓滩：汉严光，字子陵，少与光武刘秀同学，光武即帝位，他隐居富春山（在今浙江桐庐县南），耕钓以终。钓滩即其垂钓处，后人名为严陵濑。 [11] 韩元帅将坛：韩信初从项羽，后归刘邦，以萧何之荐，被刘邦筑坛拜为大将，立下大功，后被害。（参见马致远〔折桂令〕《叹世》注〔5〕、〔7〕。） [12] 山坡羊：又名〔山坡里羊〕、〔苏武持节〕，〔中吕〕宫常用曲调。句式：四四七、三三、七七、一三、一三，共十一句九韵。两个单字句偶然也有用韵的。末四句分作两组，采取对比的手法突出事物的两个不同方面，是本调的特点。 [13] 潼关：古关名，在今陕西潼关县，关城雄踞山腰，下临黄河，扼秦、晋、豫三省之冲，素称险要。 [14] 山河表里潼关路：指潼关依山带河。表，外；里，内。 [15] 西都：指长安。 [16] 沾濡：沾湿，指雨水滋润。遂沾濡，指达到滋润禾苗的愿望。 [17] 当不的：受不了。一本作“挡不住”。 [18] 翻腾：变化。 [19] 赤子：百姓。 [20] 霖霪：久下不停的雨。 [21] 九衢：大路。 郑光祖 郑光祖（生卒年不详），字德辉，平阳襄陵（今山西临汾附近）人，曾以儒补杭州路吏。为人方直，不妄与人交，往往引起别人的误会，但日久就见出他感情的淳厚。死后火葬于西湖灵芝寺。他是著名的杂剧作家，《录鬼簿》说他“名闻天下，声彻闺阁”，被艺人们尊称为“郑老先生”。曾作杂剧十八种，今存《倩女离魂》等八种。散曲创作不多，只存小令六首和套数两套，风格清丽，很像他《倩女离魂》中的曲文。 小令 双调·折桂令 梦中作 半窗幽梦微茫，歌罢钱塘[1]，赋罢高唐[2]。风入罗帏，爽入疏棂[3]，月照纱窗。缥缈见梨花淡妆[4]，依稀闻兰麝馀香[5]，唤起思量。待不思量，怎不思量！ 这首曲写梦中幽会，醒来还如见其人，如闻其香，极惝恍迷离、缠绵悱恻之致。 前调 弊裘尘土压征鞍，鞭倦袅芦花[6]。弓剑萧萧[7]，一竟入烟霞[8]。动羁怀：西风禾黍，秋水蒹葭[9]；千点万点、老树寒鸦；三行两行，写高寒呀呀、雁落平沙[10]；曲岸西边，近水涡、鱼网纶竿钓艖[11]；断桥东下，傍溪沙、疏篱茅舍人家。见满山满谷，红叶黄花。正是凄凉时候，离人又在天涯。 这首曲用铺叙手法渲染秋景，以衬托游子凄凉的情怀，与柳永写羁旅行役的慢词一脉相承。它画面鲜明，音调谐婉，字句雅丽，不愧清丽派名作。有人认为这是白贲的作品，但根据它和《倩女离魂》中曲词的风格十分接近这点来看，还是算郑光祖的好。 * * * [1] 歌罢钱塘：《春渚纪闻》载：宋代司马才仲初在洛阳，昼寝，梦一美人牵帷而歌曰：“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后才仲将此事告知秦少章，少章为续后半阕。不久美人复来入梦，在梦中结为夫妇。 [2] 赋罢高唐：宋玉有《高唐赋》，写楚襄王梦游高唐，与神女欢会。 [3] 疏棂：疏的窗格。 [4] 缥缈见梨花淡妆：白居易《长恨歌》：“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这里以梨花形容妇女的淡妆。缥缈，隐约。 [5] 依稀闻兰麝馀香：欧阳炯《浣溪沙》词：“兰麝细香闻喘息。” [6] “弊裘尘土压征鞍”二句：写马上游子穿着破裘，满身尘土，连马鞭都懒举了。 [7] 萧萧：萧条。 [8] 一竟：一直。烟霞：指无人的荒野。 [9] 羁怀：游子的情怀。蒹葭：芦苇。 [10] 写高寒：高寒指天空，雁飞空中，常排成“人”字或“一”字形，像在写字，故说“写高寒”。呀呀：象声词。 [11] 水涡：水流旋转处。纶竿：钓鱼竿。钓艖：钓鱼船。 范康 范康（生卒年不详），字子安，杭州人，能词章，通音律。有杂剧《竹叶舟》。散曲流传不多，仅小令四首，套数一套，都是抒发旷达情怀的。 小令 仙吕·寄生草[1] 酒 长醉后方何碍？不醒时有甚思！糟腌两个功名字，醅淹千古兴亡事，埋万丈虹霓志[2]。不达时皆笑屈原非[3]，但知音尽说陶潜是[4]。 原作共四首，分咏酒、色、财、气，这是其中的第一首。通篇盛道喝酒的好处，说要借喝醉酒来忘怀世事，埋葬功名；结处更笑屈原的独醒为不识时务。实际上都是愤世嫉俗的心情，以反语出之。中间三句鼎足对，意思相仿而用词多变，显示出作者运用语言的功力。《尧山堂外纪》以此曲为白朴作，不确。 * * * [1] 寄生草：〔仙吕〕宫曲调。句式：三三、七七七、七七，共七句五韵（第一、六句不用韵）。中三句要鼎足对。 [2] “糟腌两个功名字”三句：意说喝醉酒可以忘怀一切。糟，酒渣。醅，未过滤的酒。，酿酒用的酒母。这里都作“酒”解。虹霓志，远大的志向。 [3] 不达时皆笑屈原非：意说屈原不随众人共醉是不达时务，是错了；这是一种愤慨的话。不达时，不识时务。屈原，名平，战国时楚人，他忠君爱国，却被楚王放逐到江滨，渔父问他何以被放，他说：“众人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 [4] 陶潜：一名渊明，字元亮，浔阳柴桑（今江西九江）人。他性喜饮酒，故作者引他为知音。 曾瑞 曾瑞（生卒年不详），字瑞卿，号褐夫，河北大兴人，后移家杭州。《录鬼簿》说他“神采卓异”，“志不屈物”。不愿出仕，优游于市井。他工画山水，学范宽；又善隐语，工小曲。作有杂剧《才子佳人误元宵》。散曲现存小令九十五首，套数十七套，多写闺情之作。 小令 南吕·四块玉 酷吏 官况甜，公途险，虎豹重关整威严[1]，仇多恩少人皆厌。业贯盈[2]，横祸添，无处闪。 对于那些作威作福的贪官酷吏来说，在他们官况正甜时，实际已踏上了险道；在他们威风凛凛时，实际已招来了人们普遍的厌恶，到头来就无法避免灾难的临身。这教训十分深刻，对我们今天的干部来说，还是一面镜子。 南吕·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 闺中闻杜鹃 〔骂玉郎〕无情杜宇闲淘气[3]，头直上耳根底[4]，声声聒得人心碎[5]。你怎知，我就里[6]，愁无际。　〔感皇恩〕帘幕低垂，重门深闭。曲阑边，雕檐外，画楼西。把春酲唤起[7]，将晓梦惊回。无明夜，闲聒噪，厮禁持[8]。　〔采茶歌〕我几曾离这绣罗帏？没来由劝我道不如归！狂客江南正着迷，这声儿好去对俺那人啼。 这首带过曲由〔南吕〕宫的〔骂玉郎〕、〔感皇恩〕、〔采茶歌〕三支曲调组成，内容写一个闺中少妇听到杜鹃啼声，勾起了对远客江南的丈夫的思念。把杜鹃“声声聒得人心碎”的情景，描写得淋漓尽致。末曲埋怨杜鹃找错对象，说它应该把“不如归去”的声音，向着在“江南正着迷”的“那人”啼才对，更深一层地写出盼望“那人”早日归来的心情。 中吕·山坡羊过青哥儿 过分水关[9]（二首选一） 〔山坡羊〕山如佛髻，人登鳌背[10]，穿云石磴盘松桧[11]。一关围，万山齐，龙蟠虎踞东南地[12]，岭头两分了银汉水[13]。高，天外倚；低，云涧底。　〔青哥儿〕行人驱驰不易，更那堪暮秋天气，拂面西风透客衣。山雨霏微[14]，草虫啾唧；身上淋漓，脚底沾泥。痛恨杀伤情鹧鸪啼：“行不得[15]！” 作者用比喻、夸张等手法，细致地描写了分水关的险峻，和他在暮秋“山雨霏微”中经过时的艰困情景。风格豪放瘦硬，与他别的作品不同。结句借景抒情，蕴藉有味。 * * * [1] 虎豹重关：虎豹守着重叠的门，形容门禁森严。屈原《招魂》：“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2] 业贯盈：罪恶积累到尽头。 [3] 杜宇：即杜鹃。古代传说蜀王杜宇失帝位后死去，魂化杜鹃鸟，鸣声悲切，像说“不如归去”。 [4] 头直上：头顶上。 [5] 聒：声音吵闹。 [6] 就里：内中情况，指内心的思想感情。 [7] 酲（chénɡ成）：喝醉了酒神志不清。 [8] 厮：相。禁持：折磨，纠缠。 [9] 分水关：一名大关，在福建崇安县西北，为闽、赣交通要隘，俗称入闽第一关。 [10] 登鳌背：意说好像登上海中神山。参看王和卿〔拨不断〕《大鱼》注〔2〕。 [11] 磴：石阶。 [12] 龙蟠（pán盘）虎踞：形容形势的雄壮。蟠，曲屈、盘绕；踞，蹲。 [13] 岭头两分了银汉水：是说山顶的水流向两面，好像平分天河的水。 [14] 霏微：细雨迷蒙的样子。 [15] 行不得：古人认为鹧鸪鸣声像是“行不得也哥哥”。 施惠 施惠（生卒年不详），字君美，杭州人，以坐贾为业。《录鬼簿》说他“好谈笑”，与人交接，“多有高论”，“诗酒之暇，惟以填词和曲为事”。相传曾作南戏《幽闺记》，散曲仅存套数一套。 套数 南吕·一枝花 咏剑 〔一枝花〕离匣牛斗寒[1]，到手风云助。插腰奸胆破，出袖鬼神伏。正直规模。香檀把虎口双吞玉[2]，沙鱼鞘龙鳞密砌珠[3]。挂三尺壁上飞泉[4]，响半夜床头骤雨。 〔梁州第七〕金错落盘花扣挂，碧玲珑镂玉妆束，美名儿今古人争慕。弹鱼空馆[5]，断蟒长途[6]。逢贤把赠[7]，遇寇即除。比莫邪端的全殊，纵干将未必能如[8]。曾遭遇诤朝谗烈士朱云[9]，能回避叹苍穹雄夫项羽[10]，怕追陪报私仇侠客专诸[11]。价孤，世无，数十年是俺家藏物。吓人魂，射人目，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 〔尾声〕笑提常向尊前舞，醉解多从醒后赎。则为俺未遂封侯把他久担误。有一日修文用武，驱蛮静虏，好与清时定边土[12]。 题目是咏剑，实际上是“未遂封侯”的悲愤。前半把剑从外形、作用到有关它佐主立功、诛除奸佞的典故，反复描叙，写得气势凛凛。后半结合写剑的主人：那样一位“相伴着万卷图书酒一壶，遍历江湖”的豪士，却因“未遂封侯”，把剑“久担误”了，这是多么令人扼腕的事！作者成功地运用了反跌的手法，前面对宝剑的描写越充分，就越显出它的主人蹭蹬不遇的悲愤。然而这位抒情主人公并不绝望，曲的结尾表示要“驱蛮静虏”，安边定国，仍然是豪气未除的表观，读之令人振作。 * * * [1] 离匣牛斗寒：是说剑出鞘时闪闪发光。牛斗，指牵牛、北斗二星。《晋书·张华传》载：张华发现斗牛之间常有紫气，邀雷焕一同观看，雷焕认为这是宝剑精气冲天之故。后来果然在地下掘得龙泉、太阿二剑。 [2] 香檀把虎口双吞玉：香檀木做的剑把，握手处镶着玉。虎口，拇指和食指之间连接的部分。 [3] 沙鱼鞘龙鳞密砌珠：鲨鱼皮做的剑鞘，皮上好像密密地嵌着珍珠。 [4] 挂三尺壁上飞泉：剑挂在壁上像飞泉一样明亮。三尺，指剑，古代的剑约长三尺。 [5] 弹鱼空馆：战国时齐人冯谖，在孟尝君门下作客，因不满于他得到的待遇，曾弹铗（剑把）歌道：“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6] 断蟒长途：传说刘邦做亭长时，送犯人到郦山，晚上喝醉了酒，经过大泽，前面报告有大蛇挡路，刘邦即拔剑斩蛇为两段，路就通了。 [7] 逢贤把赠：春秋时吴公子季札使鲁，路过徐国，徐君喜欢他的剑，但没有说出，季札决定回来时赠他。后来再经徐国，徐君已死，季札就解剑挂在他墓前的树上。 [8] “比莫邪端的全殊”二句：是说莫邪、干将都比不上这把剑。莫邪、干将是古代的宝剑，相传为战国时吴人干将、莫邪夫妇所造。 [9] 曾遭遇诤朝谗烈士朱云：朱云，西汉人，为人耿直，敢于反对权贵，成帝时为槐里令，上书说愿借上方宝剑，斩佞臣张禹之头。成帝怒，要将他斩首，御史将他拉下殿，他攀折殿槛，大呼道：“臣得从龙逢、比干（均殷代贤臣）游地下足矣。”成帝见状，将他赦免。诤，直言劝谏。朝谗，朝中谗臣，指张禹。 [10] 能回避叹苍穹雄夫项羽：项羽被刘邦围困垓下（今安徽灵璧县东南），对部将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奋战失败后不肯渡乌江，自刎而死。叹苍穹，指项羽把失败归之于天。全句意为：项羽失败后用剑自杀。 [11] 报私仇侠客专诸：春秋时吴公子光想篡位，蓄侠客专诸，趁筵席上进鱼时，以匕首刺死吴王僚。 [12] 清时：政治清明的时代。 睢景臣 睢景臣（约1275—约1320），一作舜臣，字景贤，扬州人。他自幼好学，仕途上却不得志；嗜音律，写过《屈原投江》等三个杂剧，都不传；散曲也只留下套数三套。 套数 般涉调·哨遍 高祖还乡 〔哨遍〕社长排门告示[1]，但有的差使无推故[2]。这差使不寻俗[3]，一壁厢纳草除根[4]，一边又要差夫[5]：索应付[6]。又言是车驾，都说是銮舆，今日还乡故[7]。王乡老执定瓦台盘[8]，赵忙郎抱着酒胡芦[9]，新刷来的头巾[10]，恰糨来的绸衫[11]：畅好是妆幺大户[12]。 〔耍孩儿〕瞎王留引定伙乔男女[13]，胡踢蹬吹笛擂鼓[14]。见一人马到庄门，匹头里几面旗舒[15]：一面旗白胡阑套住个迎霜兔[16]，一面旗红曲连打着个毕月乌[17]，一面旗鸡学舞[18]，一面旗狗生双翅[19]，一面旗蛇缠胡芦[20]。 〔五煞〕红漆了叉，银铮了斧[21]。甜瓜苦瓜黄金镀[22]。明晃晃马枪尖上挑[23]，白雪雪鹅毛扇上铺[24]。这几个乔人物，拿着些不曾见的器仗，穿着些大作怪衣服。 〔四〕辕条上都是马，套顶上不见驴[25]。黄罗伞柄天生曲[26]。车前八个天曹判[27]，车后若干递送夫[28]。更几个多娇女[29]，一般穿着，一样妆梳。 〔三〕那大汉下的车，众人施礼数。那大汉觑得人如无物。众乡老展脚舒腰拜，那大汉那伸着手扶。猛可里抬头觑[30]，觑多时认得，险气破我胸脯。 〔二〕你须身姓刘，你妻须姓吕[31]。把你两家儿根脚从头数[32]：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33]，你丈人教村学读几卷书，曾在俺庄东住；也曾与我喂牛切草，拽坝扶锄[34]。 〔一〕春采了桑，冬借了俺粟，零支了米麦无重数[35]。换田契强秤了麻三秤，还酒债偷量了豆几斛。有甚胡突处[36]，明标着册历[37]，见放着文书[38]。 〔尾〕少我的钱，差发内旋拨还[39]；欠我的粟，税粮中私准除[40]。只道刘三，谁肯把你揪捽住？白甚么改了姓[41]，更了名，唤做汉高祖！ 这是历来传诵的元曲名篇。据历史记载，汉高祖刘邦于汉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月平定淮南王英布后，曾回到故乡沛县，与父老宴饮。但这套曲写的并不是当时的真实情况，而是通过虚构的情节，从一个过去与刘邦有瓜葛的被抓差迎驾的乡民的眼中，写皇帝到来前乡官的忙乱，皇帝仪仗的装腔作势，汉高祖刘邦的志得意满，最后揭出他流氓无赖的本来面目，使“天子神圣”的光环一下子破灭，这在封建时代是大胆的、进步的。艺术上构思巧妙，语言幽默、辛辣，富于生活气息，成就很高。故《录鬼簿》记载说：“维扬诸公，俱作《高祖还乡》套数，惟公〔哨遍〕制作新奇，诸公者皆出其下。” * * * [1] 社长：元代乡村组织，五十家为一社，选乡绅为社长。排门：挨家挨户。告示：通知。 [2] 但有的：所有的。无推故：不得借故推托。 [3] 不寻俗：不平常。 [4] 一壁厢：一边，一方面。纳草除根：《太平乐府》作“纳草也根”，此从《雍熙乐府》。有人认为“除根”是“输粮”之误。 [5] 差夫：摊派劳役。 [6] 索：须要。 [7] 车驾、銮舆：都是皇帝所坐的车子，常用作皇帝的代称。 [8] 瓦台盘：瓦制的托盘。 [9] 酒胡芦：装酒的葫芦。 [10] 新刷来的：刚洗刷了的。 [11] 恰糨（jiànɡ匠）来的：刚刚洗浆了的。糨，同浆，衣服洗净后打一层米汁在上面，晒干后熨平。 [12] 畅好是：真正是。妆幺：装模作样。大户：有财势的人家。 [13] 王留：元曲中常用的乡下人名字。乔男女：不三不四的人。 [14] 胡踢蹬：胡乱地。也可能是村人名字。 [15] 匹头里：当头，迎头。舒：展开。 [16] 白胡阑：白色的环。“胡阑”是“环”的合音。迎霜兔：白兔。这句指月旗（相传月中有兔捣药）。由此以下至〔四煞〕曲，都是写乡民眼中所见的仪仗。 [17] 红曲连：红色的圈，指太阳。“曲连”是“圈”的合音。毕月乌：乌鸦。这句指日旗（相传太阳里有三脚乌）。 [18] 鸡学舞：指凤凰旗。 [19] 狗生双翅：指飞虎旗。 [20] 蛇缠胡芦：指龙戏珠旗。 [21] 银铮：银镀。 [22] 甜瓜苦瓜黄金镀：指金瓜锤。 [23] 明晃晃马枪尖上挑：指朝天。 [24] 白雪雪鹅毛扇上铺：指鹅毛宫扇。 [25] 套顶：套车的绳的顶端。 [26] 黄罗伞：指皇帝乘舆的车盖，形状像一把弯柄大伞。 [27] 天曹判：天上的判官。这里指皇帝侍从人员。 [28] 递送夫：指奔走服侍的人。 [29] 多娇女：指宫女。 [30] 猛可里：突然间。 [31] 你妻须姓吕：刘邦的妻子叫吕雉，即吕后。 [32] 根脚：根底。 [33] 你本身做亭长耽几盏酒：据《史记·高祖本纪》载，刘邦年轻时做过泗水亭长，喜欢喝酒。亭长，秦时十里为一亭，亭有亭长。耽，嗜好。 [34] 拽（zhuài跩去声）：拉。坝：通“耙”。 [35] 无重数（chónɡ shǔ虫暑）：数不清。 [36] 胡突：糊涂。 [37] 明标着册历：明白记载在账册上。 [38] 文书：指借据一类。 [39] 差发内旋拨还：在官差钱内扣除。差发，当官差。当时人民要被征发当官差，有钱的人可用钱雇人代替。旋，随即。 [40] 私准除：暗中扣除。 [41] 白：平白地，无缘无故地。 鲜于必仁 鲜于必仁（生卒年不详），字去矜，号苦斋，渔阳郡（今河北蓟县）人。他与海盐杨梓的两个儿子国材、少中交好。杨氏家蓄有擅长南北曲的家童多人，形成了戏曲中的海盐腔，故必仁亦以擅长乐府著称。散曲存小令二十九首，绝大部分歌咏名胜风景。风格端谨，也偶有淡远、雄秀的。 小令 中吕·普天乐[1] 平沙落雁 稻粱收，菰蒲秀。山光凝暮[2]，江影涵秋[3]。潮平远水宽，天阔孤帆瘦。雁阵惊寒埋云岫[4]，下长空飞满沧洲[5]。西风渡头，斜阳岸口，不尽诗愁。 这是“潇湘八景”中的一首。曲子先铺叙秋晚水边景色，后特写雁落渡头、岸口，画面平远开阔，景中有情，诗意盎然。 双调·折桂令 芦沟晓月[6] 出都门鞭影摇红[7]。山色空濛，林景玲珑。桥俯危波[8]，车通远塞，栏倚长空。起宿霭千寻卧龙，掣流云万丈垂虹[9]。路杳疏钟[10]，似蚁行人，如步蟾宫[11]。 作者有“燕山八景”八首，为我们记录了金元时代北京地区的名胜风光。这首描写作者拂晓策马出京郊所看到的卢沟桥景色，桥的本身和车马行人都写到了，仿佛一幅精美的写实画。 * * * [1] 普天乐：〔中吕〕宫常用曲调。句式：三三、四四、三三、七七、四四四，共十一句六韵（第一、三、五、九、十句可不用韵）。首二句，第三、四句，第五、六句可相对，末三句也有作鼎足对的。第八句作上三下四句法。 [2] 山光凝暮：写傍晚的远山景色。 [3] 江影涵秋：写江上的秋景倒映。 [4] 云岫：峰峦似的云层。 [5] 沧洲：水边。 [6] 芦沟：指卢沟桥，在今北京市西南永定河（旧称卢沟河）上。桥长六百六十尺，有十一孔，上有大小狮子五百馀只。俗谚云“卢沟桥的狮子——数不清”。早晨残月映波，荡漾有致，故“卢沟晓月”为燕京八景之一。 [7] 鞭影摇红：马鞭的影子在晨光中摇动。 [8] 桥俯危波：指桥跨河上。 [9] “起宿霭千寻卧龙”二句：写拂晓中的卢沟桥隐约可见，似尚带宿霭和流云。宿霭，隔晚的云气。卧龙、垂虹，均形容桥的壮丽。 [10] 路杳疏钟：远处传来疏落的钟声。杳，遥远。 [11] “似蚁行人”二句：描写行人赶路。蟾宫，月宫。相传月中有蟾蜍。 虞集 虞集（1272—1348），字伯生，蜀郡人，侨居临川崇仁（今江西崇仁），大德初荐授大都路儒学教授，官至翰林直学士兼国子祭酒，奎章阁侍书学士，他是元祐、至顺间最负盛名的文人，描写江南春景的名句“杏花春雨江南”，就出于他的手笔。有《道园学古录》传世，散曲则只存小令一首。 小令 双调·折桂令 席上偶谈蜀汉事，因赋短柱体[1] 銮舆三顾茅庐[2]，汉祚难扶[3]，日暮桑榆。深渡南泸[4]，长驱西蜀，力扼东吴[5]。美乎周瑜妙术[6]，悲夫关羽云殂[7]。天数盈虚，造物乘除[8]。问汝何如，早赋归欤[9]。 词曲中有一种“俳体”或“巧体”，往往从词语、句法、声律、押韵等方面别出心裁，以收因难见巧之效，如集人名、地名、药名、词曲牌名、数目、五色、五声、集句、短柱等是。这首曲写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辅佐，与曹魏、孙吴争霸的事，认为蜀汉政权终于失败，是“天数”注定的，劝人及早归隐，不要白费心力去建功立业，思想内容是比较消极的。但是它使用了句中押韵的“短柱”体，而且两字一韵，韵密声促，用字极难稳贴：而作者却写得流畅自然，笔无滞意，显出了深厚的文字功力，得到了古代曲论家的称赞，故录以备一格。 * * * [1] 短柱体：词曲中俳体的一种，每句必须押两韵以上，两字或数字一韵。 [2] 銮舆三顾茅庐：指刘备三次到襄阳（今湖北襄樊市）隆中诸葛亮家，请他出来做事。 [3] 汉祚难扶：指蜀汉终于失败。祚，王位。 [4] “日暮桑榆”二句：指诸葛亮晚年率军南征，平定南中诸郡叛乱。桑榆，傍晚太阳在桑树和榆树间，故以喻人的晚年。泸，泸水，今金沙江。 [5] “长驱西蜀”二句：指诸葛亮于赤壁之战后挥兵入蜀，佐刘备建立蜀汉政权，与东吴对峙。 [6] 美乎周瑜妙术：称赞周瑜在赤壁之战中的才能。 [7] 悲夫关羽云殂：悲叹关羽在荆州战败被杀。殂（cú徂），死亡。 [8] “天数盈虚”二句：意说世间事物均有盈、虚、消、长的变化。 [9] 归欤：归去。陶渊明做彭泽（今江西湖口县东）令，到官数日，便“眷然有归欤之情”。 薛昂夫 薛昂夫（生卒年不详），名超吾，字九皋，回鹘（今新疆）人。汉姓马，故亦称马昂夫。曾官三衢路达鲁花赤，晚年退出官场，大约在杭县皋亭山一带隐居。他善篆书，有诗名，与诗人萨都剌有唱和，与张可久有交往。《南曲九宫正始序》说：“昂夫词句潇洒，自命千古一人。”《太和正音谱》说：“薛昂夫之词如雪窗翠竹。”可想见其风格。现存小令六十五首，套数三套。他和贯云石都是汉化较深的维吾尔族作家，流传散曲也较多。他们的散曲都称赏西湖景物的美好，人物的清华，反映当时江南地区封建经济与文化的高度发展，及其对北来少数民族作家的影响。他的小令多连章之作，如〔朝天子〕二十首咏史，有不少独到见解；〔楚天遥过清江引〕三首送春，意境阔大，气象豪迈，格调上也有独创性。 小令 正宫·塞鸿秋 凌歊台怀古 凌歊台畔黄山铺，是三千歌舞亡家处[1]。望夫山下乌江渡，是八千子弟思乡去[2]。江东日暮云，渭北春天树[3]。青山太白坟如故[4]。 这首曲慨叹凌歊台上刘裕的三千歌舞，如今安在；项羽的八千子弟，亦已烟消云散，只有李白在青山的坟墓依然如故。表现了帝王每以荒淫亡国，而诗人遗泽长存的思想。 中吕·朝天子（二十首选二） 其一 沛公，大风，也得文章用[5]。却教猛士叹良弓，多了游云梦[6]。驾驭英雄，能擒能纵，无人出彀中[7]。后宫，外宗，险把炎刘并[8]。 作者咏史的小令共二十首，分咏刘邦、姜尚、伍员等二十位古人，颇多翻案文章和独到之论，表现了作者的批判精神。 这是原作的第一首，批判汉高祖刘邦玩弄权术诛杀功臣；讽刺他因信任吕后，几乎断送了江山。 其二 董卓[9]，巨饕[10]，为恶天须报。一脐然出万民膏，谁把逃亡照？谋位藏金，贪心无道，谁知没下梢[11]。好教，火烧，难买棺材料。 这是原作的第十二首，对董卓因“为恶”多端而遭到可耻的下场表示快意，是对贪财、残暴官僚的严厉批判。 双调·楚天遥过清江引（三首选一） 〔楚天遥〕花开人正欢，花落春如醉。春醉有时醒，人老欢难会[12]。一江春水流，万点杨花坠。谁道是杨花，点点离人泪[13]。　〔清江引〕回首有情风万里，渺渺天无际。愁共海潮来，潮去愁难退。更那堪晚来风又急。 这首曲从春归引起盛年不再、离愁无尽的情绪，艺术上既融化前人诗句，又吸收民歌手法，写来回环往复，酣畅淋漓。 * * * [1] “凌歊（xiāo消）台畔黄山铺”二句：凌歊台，在安徽黄山上，南朝宋武帝刘裕所建，台上蓄有三千个歌舞女子。许浑《凌歊台》诗：“宋祖凌歊乐未回，三千歌舞宿层台。”亡家，指歌女被召入宫，失去家庭。 [2] “望夫山下乌江渡”二句：望夫山，在安徽当涂县西北四十里。乌江渡，在安徽和县东北。项羽兵败逃到这里，乌江亭长请他渡江，他说：我和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现在没有一个人回来，我有何面目见江东父老？遂自刎而死。参阅施惠〔一枝花〕《咏剑》注〔10〕。 [3] “江东日暮云”二句：杜甫《春日忆李白》诗：“渭北春天树，江东日暮云。”指两人分隔渭北（指长安）、江东两地，这里只是借用来表示对李白的怀念。 [4] 青山：在安徽当涂县东南。太白坟：李白坟，在青山西北。 [5] “沛公”三句：刘邦起事反秦时，被众人立为沛公。后来他建立汉朝，于汉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十月还乡（参阅睢景臣〔哨遍〕《高祖还乡》说明），在沛宫置酒作乐，酒酣作歌曰：“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后人因名曰《大风歌》。得文章用，指其有文采的一面。 [6] “却教猛士叹良弓”二句：汉高祖六年（公元前201年），有人告韩信谋反，刘邦用陈平之计，伪游云梦（今湖北东南部），想袭击韩信，信自度无罪，往见刘邦，为武士所缚，信曰：“果若人言：‘狡兔死，良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7] 彀：本指箭射出去所能达到的有效范围，后用以指牢笼、圈套。 [8] “后宫”三句：汉高祖死后，吕后擅权称制，大封诸吕，杀害刘氏诸王。后宫，指吕后。外宗，指吕产、吕禄等人。炎刘，古代迷信五行之说，刘氏自称以火德兴起，故称炎刘。“并”字失韵，似应作“送”。 [9] 董卓：东汉临洮人。灵帝死，他带兵进京诛宦官，后又杀少帝及何太后，立献帝，进位为相国。他性情残暴，经常残杀大臣和老百姓，袁绍起兵反对他，他挟献帝迁都长安，自为太师，筑郿坞，收藏了无数金银珠宝，并想篡位自立。后来王允使吕布杀死他，把尸体拿到街上示众。因为他很肥大，守尸人晚上在他肚脐中点灯，光明达旦。 [10] 饕（tāo涛）：古代传说的一种恶兽，喻恶人。 [11] 没下梢：没有好下场。 [12] 难会：难以碰到。 [13] “谁道是杨花”二句：苏轼《水龙吟·杨花词》：“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张可久 张可久（1280？—1348以后），字小山，庆元（今浙江鄞县）人。仕途不得志，只做过路吏、典史、幕僚、监税等小官。平生踪迹，曾到过江、浙、皖、闽、湘、赣的很多地方，但以在杭州西湖住得最久，放浪于山水间。他专致力于散曲，不写杂剧。有《小山乐府》六卷，存小令八百多首，套数九套，是作品传世数量最多的元散曲作家。作品内容多歌唱山水风景，抒写放逸情怀，风格清新秀丽，善于熔铸诗词作法入曲，讲究词藻、格律、韵味，为一些从诗词转向散曲的作者开了一条路，因此很受文人欢迎，对后世影响很大。 小令 黄钟·人月圆[1] 山中书事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2]。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3]。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这是作者晚年山居之作。内容说走遍天涯，觉得千古兴亡，都不过繁华一梦；不如隐居山中，过清闲自在生活。但除头两句外，全用形象说话；构图疏淡，用笔清雅，颇见艺术功力。 双调·折桂令 酸斋学士席上 岸风吹裂江云，迸一缕斜阳，照我离樽。倚徙西楼，留连北海，断送东君[4]。传酒令金杯玉笋[5]，傲诗坛羽扇纶巾[6]。惊起波神，唤醒梅魂。翠袖佳人，白雪阳春[7]。 这首曲写在贯云石（酸斋）的饯行席上喝酒、行令、吟诗、听曲的情况。它成功地运用词家精警的句法，给自然景物涂上强烈的感情色彩。如开头三句，不是平铺直叙地写岸风如何凄紧，江云如何黯淡，斜阳如何明灭，而是让它们环绕着离樽，一步逼紧一步地活动起来。这就融情入景，不言惜别而惜别之情自见。苏轼不喜柳永词，独欣赏他的“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以为不减唐人。对照柳词，可见乔、张一派散曲作家是如何运用词家手法入曲的。 中吕·红绣鞋 天台瀑布寺[8] 绝顶峰攒雪剑[9]，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10]。血华啼杜宇[11]，阴洞吼飞廉[12]。比人心山未险。 这首曲写天台山瀑布的高险，善于形容描状。末句发挥联想，针砭世情。笔法刚健、瘦硬，在小山散曲中别具一格。 越调·天净沙 江上 嗈嗈落雁平沙[13]，依依孤鹜残霞[14]，隔水疏帘几家。小舟如画，渔歌唱入芦花。 这首曲写江上傍晚景色如画。渔歌的渐隐，带来了余音袅袅的诗意。 双调·庆东原 次马致远先辈韵（九首选一） 诗情放，剑气豪，英雄不把穷通较。江中斩蛟，云间射雕，席上挥毫。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原作共九首，都以“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结尾，表现了勘破世情的态度，格调确近马致远。这是第五首，表现英雄不计较穷通得失、要过一种豪放生活的思想，是九首中表现得比较积极的。 双调·落梅风 江上寄越中诸友 江村路，水墨图，不知名野花无数。离愁满怀难寄书，付残潮落红流去。 写野景、离愁，自然亲切。 中吕·卖花声[15] 怀古（二首选一） 美人自刎乌江岸[16]，战火曾烧赤壁山[17]，将军空老玉门关[18]。伤心秦汉，生民涂炭[19]，读书人一声长叹。 这首曲慨叹秦汉时代统治阶级之间的战争，和国内不同民族之间的战争，给老百姓带来深重的痛苦。这样带有同情人民思想的作品，在《小山乐府》中是比较难得的。 南吕·骂玉郎过感皇恩采茶歌 杨驹儿墓园 〔骂玉郎〕莓苔生满苍云径，人去小红亭。题情犹是酸斋赠。我把那诗韵赓[20]，书画评，阑干凭。　〔感皇恩〕茶灶尘凝，墨水冰生。掩幽扃[21]，悬瘦影，伴孤灯。琴已亡伯牙[22]，酒不到刘伶[23]。策短藤[24]，乘暮景，放吟情。　〔采茶歌〕写新声，寄春莺。明年来此赏清明，窗掩梨花庭院静，小楼风雨共谁听！ 杨驹儿是作者眷恋过的一位名妓，在她死后的第一个清明日，作者来到她的墓园、居室，凭吊徘徊，看到的一切都使他睹物思人，不胜惆怅伤感，因此写下了这首调子凄咽而真挚动人的名篇。 中吕·普天乐 道情 北邙烟[25]，西州泪[26]。先朝故家，破冢残碑。樽前有限杯，门外无常鬼[27]。未冷鸳帏合欢被，画楼前玉碎花飞[28]。悔之晚矣，蒲团纸被，归去来兮[29]！ “道情”原指道士乐歌，散曲中用作标题，则指寓有劝诫之意的一种体裁，往往带有厌世的宗教色彩。这首曲从凭吊南宋陵墓而悲叹帝王后妃的转眼身亡，劝人及早归依宗教，思想不免消极；但也反映了元代文人在民族压迫下的故国之思。 中吕·山坡羊 闺思 云松螺髻[30]，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31]，一声“雪下呈祥瑞”[32]，团圆梦儿生唤起[33]。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这首曲以嗔怪小丫头欢呼下雪，唤醒“团圆梦儿”，来表现女主人公对离人的思念，构思十分巧妙。语言简洁生动，刻画人物声口，尤为传神。 中吕·普天乐 西湖即事 蕊珠宫，蓬莱洞[34]。青松影里，红藕香中。千机云锦重，一片银河冻[35]。缥缈佳人双飞凤，紫箫寒月满长空[36]。阑干晚风。菱歌上下[37]，渔火西东。 这首曲以幻想中的神仙境界写西湖月夜的清寒、瑰丽，表现浓厚的浪漫主义色彩。一结又回到现实，极凄清寂寥之致，用笔舒卷自如。 双调·水仙子 怀古 秋风远塞皂雕旗[38]，明月高台金凤杯[39]。红妆肯为苍生计，女妖娆能有几？两蛾眉千古光辉[40]：汉和番昭君去，越吞吴西子归。战马空肥！ 这首曲歌颂昭君、西施为国家人民利益而牺牲个人幸福，是“千古光辉”的“蛾眉”，这种妇女观还是进步的。末句陡转，责备亡国之臣，是点睛之笔。 越调·凭阑人 江夜 江水澄澄江月明[41]，江上何人搊玉筝[42]？隔江和泪听，满江长叹声[43]。 这首曲写月夜江上筝声，空灵含蓄，意境似唐人绝句。 正宫·醉太平[44] 刺世 人皆嫌命窘[45]，谁不见钱亲？水晶环入面糊盆，才沾粘便滚[46]。文章糊了盛钱囤[47]，门庭改做迷魂阵[48]，清廉贬入睡馄饨[49]。胡芦提倒稳[50]。 这首曲讽刺世人见钱眼开，读书作文为了升官发财，做了官更加贪污敛财；清浊倒置，贤愚莫辨。通篇全用俗语写成，一反作者平日典雅清丽的作风。 双调·落梅风 书所见 柳叶微风闹，荷花落日酣。拂晴空远山云淡。红妆女儿十二三，采莲归小舟轻缆。 这首曲写傍晚明丽的景物中，一位小姑娘采莲归来，仿佛一幅清丽的彩墨画。 越调·小桃红 淮安道中[51] 一篙新水绿于蓝，柳岸渔灯暗。桥畔寻诗驻时暂。散晴岚，依微半幅云烟淡[52]。杨花乱糁[53]，扁舟初缆，风景似江南。 这首曲写从水路到淮安所看到的暮春风光；明丽似画。 仙吕·一半儿[54] 秋日宫词 花边娇月静妆楼，叶底苍波冷翠沟，池上好风闲御舟。可怜秋，一半儿芙蓉一半儿柳。 写秋日宫中妆楼闲静、翠沟冷落的景象，衬托出宫人的寂寞。白居易诗云：“芙蓉如面柳如眉。”可见“一半儿芙蓉一半儿柳”，实在是借景喻人。 套数 南吕·一枝花 湖上晚归 〔一枝花〕长天落彩霞，远水涵秋镜[55]。花如人面红，山似佛头青[56]，生色围屏[57]。翠冷松云径，嫣然眉黛横[58]。但携将旖旎浓香[59]，何必赋横斜疏影[60]。 〔梁州〕挽玉手留连锦英[61]，据胡床指点银瓶[62]。素娥不嫁伤孤另[63]。想当年小小[64]，问何处卿卿[65]？东坡才调，西子娉婷，总相宜千古留名[66]。吾二人此地私行，六一泉亭上诗成[67]。三五夜花前月明[68]，十四弦指下风生[69]。可憎[70]，有情，捧红牙合和伊州令[71]。万籁寂，四山静，幽咽泉流水下声[72]，鹤怨猿惊。 〔尾〕岩阿禅窟鸣金磬[73]，波底龙宫漾水晶[74]。夜气清，酒力醒；宝篆销[75]，玉漏鸣[76]。笑归来仿佛二更，煞强似踏雪寻梅灞桥冷[77]。 这套曲是张可久的名作，内容写携美人游西湖，从黄昏到深夜，两人在一起观花、赏月、饮酒、赋诗、弹琴、唱曲，直到二更才回来，是封建文人风流生活的写照。但曲子写景清幽恬静，与人物潇洒风流的活动和谐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一幅旖旎清丽的图画。作者既融化前人诗句，又自设新喻，自铸新词，音韵悠扬，俊语如珠，显出了过人的艺术功力。明人李开先推为“古今绝唱”，沈德符也把它和马致远的〔双调·夜行船〕《秋思》套并称为“一时绝唱”，可见前人对它的推重。 * * * [1] 人月圆：〔黄钟〕宫曲调。句式：上片七五、四四四，下片四四四、四四四，共十一句四韵（第二、五、八、十一句押韵），与词调全同。但曲调用韵往往较密，三组四字句文多作鼎足对，还是有它的特点。 [2] “孔林乔木”三句：指昔日繁华，如今都尽，空剩下草木寒鸦。孔林，在山东曲阜孔子墓地，林广十馀里。吴宫，指三国时吴在建业（今南京）建的宫殿。李白《登金陵凤凰台》诗：“吴宫花草埋幽径。”楚庙，指战国时楚国的宗庙。 [3] 投老村家：将老年生活投放于乡村。 [4] “倚徙西楼”三句：意说在酸斋处快乐地过了一天。倚徙、留连，均徘徊留恋不舍得离去之意。北海，指东汉孔融，见马致远〔双调·夜行船〕《秋思》注〔22〕，这里借指酸斋。东君，古代日神，指白日。 [5] 传酒令金杯玉笋：是说美人捧金杯传酒令。酒令，宴会时劝饮助兴的一种游戏。玉笋，喻美人手指。 [6] 羽扇纶巾：指摇羽扇、裹青丝头巾的人，即书生。 [7] “翠袖佳人”二句：指佳人唱曲。白雪、阳春，均古代歌曲名。 [8] 天台：山名，在浙江天台县北。瀑布寺：在天台山上。 [9] 攒：积聚。雪剑：指山峰积雪洁白而尖锐似剑。 [10] 弄：本指奏曲，这里指猿啼。 [11] 血华啼杜宇：指杜鹃凄厉的啼声。相传杜鹃啼时嘴上有血。 [12] 飞廉：传说中的风神，指风。 [13] 嗈（yōnɡ拥）嗈：雁叫声。 [14] 依依孤鹜残霞：见卢挚〔沉醉东风〕《秋景》注〔2〕。 [15] 卖花声：又名〔升平乐〕、〔秋云冷〕，〔中吕〕宫曲调。句式：七七七、四四七，共六句六韵。首三句多作鼎足对，也有只对首二句的，词调《浪淘沙》也叫《卖花声》，但句式互异。 [16] 美人自刎乌江岸：美人，指虞姬。项羽被困垓下，作歌别姬，在乌江渡自刎，姬亦自刎而死。 [17] 战火曾烧赤壁山：指三国时的赤壁之战。 [18] 将军空老玉门关：汉班超尝通西域（今新疆一带），封定远侯，在西域三十一年，年老上书请还，有“但愿生入玉门关”之语。玉门关，在甘肃敦煌县西，古代通西域要道。 [19] 涂炭：指陷入困境，如坠泥涂炭火中。 [20] 赓：续。 [21] 扃（jiōnɡ坰）：门扇。 [22] 琴已亡伯牙：指自己痛失知己。伯牙，春秋时著名音乐家，每次弹琴，他的好友钟子期都能听出乐曲主题所在；后钟子期死，伯牙痛失知音，终身不复弹琴。 [23] 酒不到刘伶：李贺《将进酒》诗：“酒不到刘伶坟上土。”意说人死了就不能再喝酒。刘伶，晋人，平生嗜酒。 [24] 短藤：指藤杖。 [25] 北邙：山名，在河南洛阳县北，为东汉王侯公卿葬地。这里借指杭州南宋陵墓。 [26] 西州泪：西州，故址在今江苏南京市西。《晋书·谢安传》载：羊昙为谢安所爱重，谢安病时曾坐车进西州门，他死后，羊昙走路从不经过那里，以免触动哀思。一次大醉，不觉走到了水西门，发觉后恸哭而返。 [27] “樽前有限杯”二句：指欢饮时间有限，死亡很快就要到来。 [28] “未冷鸳帏合欢被”二句：指鸳梦不长，美人很快就要玉碎香消。 [29] “蒲团纸被”二句：指归依宗教，过蒲团纸被的简朴生活。 [30] 云松螺髻：指头发松乱。云，形容妇女头发浓密卷曲如云。螺髻，螺旋形的发髻。 [31] 小琼姬：美丽的小丫鬟。 [32] 雪下呈祥瑞：古人认为冬天下雪，为来年丰收的吉祥之兆。 [33] 生唤起：硬被叫醒。 [34] “蕊珠宫”二句：以仙境形容西湖的美丽。蕊珠宫，道教传说中的天上宫殿。蓬莱，传说中的海上仙山。 [35] “千机云锦重”二句：形容彩霞映在湖面上，像织女机上织出的千重云锦，映在一片清寒的银河上。 [36] “缥缈佳人双飞凤”二句：写湖上箫声引起诗人的幻想，以为是双骑飞凤的仙女在月满长空中吹奏。 [37] 菱歌：采菱人所唱的歌。 [38] 秋风远塞皂雕旗：指昭君远嫁匈奴，使匈奴与汉朝保持和好关系。皂雕旗，古代匈奴人旗帜，色黑，上绘雕鸟图案。 [39] 明月高台金凤杯：春秋时越王勾践为吴王夫差所败，献美女西施求和，夫差很宠爱西施，常和她在姑苏台喝酒作乐，终于为越所灭，西施也回到越国。高台，指姑苏台，故址在今江苏苏州。 [40] “红妆肯为苍生计”三句：赞美昭君、西施二人能为国家、人民着想，千古犹有光辉。红妆、女妖娆、蛾眉，均指年轻妇女。 [41] 澄澄：清澈貌。 [42] 搊：以手弹奏。 [43] 满江长叹声：写筝声的感人。 [44] 醉太平：〔正宫〕曲调。句式：四四七四、七七七四，共八句八韵。首二句可对，七言三句可作鼎足对。 [45] 命窘：命运不好，穷困。 [46] “水晶环入面糊盆”二句：比喻清白的人一旦和面糊一样的金钱打交道，就被沾粘上，变污浊了。 [47] 文章糊了盛钱囤：指读书人把文章作为升官发财的手段。囤，用竹篾或席箔围成的盛粮食财物的器物。 [48] 门庭改做迷魂阵：指贪财的人一旦做了官，门庭便变成了坑害人的迷魂阵。 [49] 清廉贬入睡馄饨：清廉的人被贬斥为糊涂懵懂。馄饨，同“混沌”，懵懂愚昧的样子。 [50] 胡芦提倒稳：糊涂倒反安稳。胡芦提，胡涂。 [51] 淮安：今江苏淮安。 [52] 依微：依稀微茫，隐隐约约。 [53] 糁（sǎn伞）：米粒。这里指像米粒一样散落。 [54] 一半儿：〔仙吕〕宫常用曲调。句式：七七七、三九，共五句五韵。首二句宜对，或并第三句作鼎足对。有人以结句两“儿”字为衬字，去掉则与词调《忆王孙》句式全同；殊不知这两“儿”字是不能去掉的，且句中“一半儿”必须两用，这是本调的定格，也是调名的由来，它使曲调显出通俗风趣的韵味，与词调大异其趣。结句多用上声字煞尾，亦与词调的一律平收不同。 [55] 远水涵秋镜：是说宽阔的湖面像明亮的镜子一样。 [56] 佛头青：深青色。林逋《西湖》诗：“晚山浓似佛头青。” [57] 生色围屏：指湖光山色像设色的画屏一样美丽。 [58] “翠冷松云径”二句：指在松林中走，看到远山前横。嫣然，美好的样子。眉黛，用青黑色画的眉，这里指山。 [59] 旖旎浓香：指美人。旖旎，娇柔貌。 [60] 横斜疏影：指梅花。林逋《梅花》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61] 锦英：指花丛。 [62] 胡床：即交椅，或称交床，一种可以折叠的轻便绳床。指点银瓶：意为索酒喝。杜甫《少年行》：“指点银瓶索酒尝。” [63] 索娥：即嫦娥，传说她偷吃了西王母给后羿的不死之药，奔往月宫，成为月中仙子。 [64] 小小：即苏小小，南齐钱塘名妓。 [65] 卿卿：古代说话时称对方为“卿”，后多以“卿卿”称所爱的女子。 [66] “东坡才调”三句：苏轼《饮湖上初晴后雨》诗：“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这里化用苏轼诗意，认为美人才子，合当千古留名。娉婷，指女子姿态优美。 [67] 六一泉：在孤山南，是苏轼为纪念自号六一居士的欧阳修而命名的。 [68] 三五夜：即阴历十五的晚上。 [69] 十四弦：古代弦乐器。宋孟珙《蒙鞑备录》：“国王出师，亦以女乐随行，率十七八美女，极慧黠，多以十四弦等弹大官乐，拍子为节，甚低，其舞甚异。” [70] 可憎：爱极之词，即“可爱”。 [71] 红牙：红色的拍板。伊州令：乐曲名。 [72] 幽咽泉流水下声：形容乐声像水流幽咽。白居易《琵琶行》：“幽咽泉流水下滩。” [73] 岩阿：山岩曲处。禅窟：指佛寺。 [74] 波底龙宫漾水晶：这句用龙宫在水中荡漾，形容湖上建筑的倒影。 [75] 宝篆：结成篆字形状的薰香。 [76] 玉漏：古代以铜壶滴水作计时器，称漏；水不断从一个铜壶滴到下一个铜壶，发出声响，故说“玉漏鸣”。 [77] 踏雪寻梅灞桥冷：传说唐诗人孟浩然爱雪，曾说诗思在灞桥风雪中的驴子背上，所以雪天骑驴到灞桥欣赏梅花。 [book_title]元代散曲 三 乔吉 乔吉（1280—1345），字梦符，号笙鹤翁，又号惺惺道人，山西太原人，流寓杭州。他美容仪，善辞章，博学多能，尤以乐府（即杂剧、散曲）见称。曾提出作乐府的“凤头、猪肚、豹尾”六字诀，就是“起要美丽，中要浩荡，结要响亮”，被后人奉为圭臬。但是他“平生湖海少知音”，流落江湖四十年，欲刊所作，竟无法成事。至正五年（1345）二月，病卒于家。著有杂剧十一种，今存《两世姻缘》等三种。散曲尤为著名，元明间辑有《惺惺道人乐府》、《文湖州集词》、《乔梦符小令》三种。《全元散曲》收小令二〇九首，套数十一套，是仅次于张可久的多产作家。 乔吉一生潦倒，流落江湖，寄情诗酒，自称“江湖醉仙”或“江湖状元”，故散曲多啸傲山水、闲适颓放和青楼调笑之作，偶然也有些不满现实的作品。他的风格以清丽见长，注意词藻和格律的锤炼，少用衬字，表现了典雅化的倾向，但还有少数质朴、奇特之作。他和张可久同是后期散曲的重要作家，明代朱权、李开先，清代厉鹗、刘熙载等人都给他很高的评价。 小令 正宫·六幺遍[1] 自述 不占龙头选[2]，不入名贤传。时时酒圣，处处诗禅[3]。烟霞状元，江湖醉仙[4]，笑谈便是编修院[5]。留连，批风抹月四十年[6]。 这是作者自述生活、志趣的作品，从中可见他一生四十多年都潦倒不得志，过着流连诗酒、风月的生活。辛酸之情，以旷达出之。 中吕·满庭芳 渔父词（二十首选二） 其一 秋江暮景，胭脂林障[7]，翡翠山屏[8]。几年罢却青云兴[9]，直泛沧溟[10]。卧御榻弯的腿疼[11]，坐羊皮惯得身轻。风初定，丝纶慢整[12]，牵动一潭星。 乔吉的〔渔父词〕共有二十首，都是借写渔父生活表现对功名富贵的否定的，并不是真正的写实，因此带有浓厚的理想色彩，实际上是逃避现实、不愿与统治者合作的封建文人生活和心情的写照。 这是原曲的第十六首，开头把“秋江暮景”——渔父生活的环境写得很美，然后用严光“卧御榻”的“弯的腿疼”同他“坐羊皮”垂钓的轻身自在作对比，更显出渔父生活的适意。 其二 携鱼换酒，鱼鲜可口，酒热扶头[13]。盘中不是鲸鲵肉[14]，鲟鲊初熟。太湖水光摇酒瓯[15]，洞庭山影落鱼舟。归来后，一竿钓钩，不挂古今愁。 这是原曲的第十七首，写一面喝酒吃鱼，一面欣赏湖光山色；傍晚无忧无虑地归来。“盘中”句透露了对统治阶级的不满。 中吕·山坡羊 冬日写怀 朝三暮四，昨非今是[16]。痴儿不解荣枯事[17]。家私[18]，宠花枝[19]，黄金壮起荒淫志，千百锭买张招状纸[20]。身，已至此；心，犹未死！ 这是对官场人物的当头棒喝。指出他们贪财好色，荒淫无耻，必将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越调·凭阑人 金陵道中 瘦马驮诗天一涯，倦鸟呼愁村数家。扑头飞柳花，与人添鬓华[21]。 写暮春时节在前往金陵路上的天涯倦旅之感。把景物拟人化的结果，使作品显得纸短而情长。 双调·折桂令 荆溪即事[22] 问荆溪溪上人家：“为甚人家，不种梅花？”老树支门，荒蒲绕岸，苦竹圈笆。庙不灵狐狸漾瓦[23]，官无事乌鼠当衙[24]。白水黄沙，倚遍阑干，数尽啼鸦。 这首曲不但写荆溪两岸的荒寒，还讽刺了吏治的黑暗。正像狐狸漾瓦，由于庙神的不灵；吏役当权，也由于长官的不管事。这就把溪上人家的穷困跟地方政治的腐朽联系起来看。在元人散曲里，这样讽刺地方官吏的作品是很少的。 双调·水仙子 吴江垂虹桥[25] 飞来千丈玉蜈蚣，横驾三天白[26]，凿开万窍黄云洞[27]。看星低落镜中[28]，月华明秋影玲珑。赑屃金环重[29]，狻猊石柱雄[30]。铁锁囚龙[31]。 写垂虹桥景色雄伟壮丽。描写具体，比喻生动，与《重观瀑布》等篇，是曲中写景的雄奇之作。《太和正音谱》所谓“乔梦符之词，如神鳌鼓浪”，李开先说他的作品“种种出奇，而不失之怪”，从这些曲里可见一斑。 前调 寻梅 冬前冬后几村庄，溪北溪南两履霜，树头树底孤山上[32]。冷风来何处香？忽相逢缟袂绡裳[33]。酒醒寒惊梦，笛凄春断肠[34]。淡月昏黄。 这首曲分三层写寻梅：先写寻梅的艰难；接写意外的发现；最后写别后的怀念。“忽相逢缟袂绡裳”，就把梅花人格化了。 前调 怨风情 眼中花怎得接连枝[35]？眉上锁新教配钥匙[36]，描笔儿勾销了伤春事[37]。闷葫芦铰断线儿[38]，锦鸳鸯别对了个雄雌[39]。野蜂儿难寻觅[40]，蠍虎儿乾害死[41]，蚕蛹儿毕罢了相思[42]。 这是妇女爱情失意的怨词。通篇使用比兴手法，写自己的困惑、伤心、失望。句法恢奇多变，或正或反或侧，多方面表现怨情。又多用衬字，具有“俚曲”的特点。 前调 重观瀑布 天机织罢月梭闲，石壁高垂雪练寒[43]，冰丝带雨悬霄汉[44]，几千年晒未干。露华凉人怯衣单[45]。似白虹饮涧，玉龙下山，晴雪飞滩。 作者有〔水仙子〕《乐清白鹤寺瀑布》，这首是再度观瀑时所作。瀑布在浙江乐清县，疑即雁荡山之大龙湫或小龙湫。作品用奇丽的语言，巧妙的比喻，夸张的手法，描写了瀑布的壮观。 前调 咏雪 冷无香柳絮扑将来，冻成片梨花拂不开。大灰泥漫了三千界[46]，银稜了东大海[47]。探梅的心噤难捱[48]。面瓮儿里袁安舍[49]，盐堆儿里党尉宅[50]，粉缸儿里舞榭歌台。 这首曲用大笔渲染法，写出了一片白茫茫的雪景，比喻奇特，造语新颖，风格与《怨风情》相近。 套数 商调·集贤宾 咏柳忆别 〔集贤宾〕恨青青画桥东畔柳，曾祖送少年游[51]。散晴雪杨花清昼，又一场心事悠悠。翠丝长不系雕鞍，碧云寒空掩朱楼。揎罗袖试将纤玉手[52]，绾东风摇损轻柔[53]。同心方胜结[54]，缨络绣文毬[55]。 〔逍遥乐〕绾不成鸳鸯双扣，空惊散梢头、一双锦鸠。何处忘忧？听枝上数声黄栗留[56]，怕不弄春娇巧啭歌喉。惊回好梦，题起离情，唤醒闲愁。 〔醋葫芦〕雨晴珠泪收，烟颦翠黛羞[57]，风流还自怨风流[58]。病多不奈秋，未秋来早先消瘦，晓风残月在帘钩。 〔浪里来煞〕不要你护雕阑花甃香[59]，荫苍苔石径幽。只要你盼行人终日替我凝眸，只要你重温灞陵别后酒[60]。如今时候，只要向绿阴深处缆归舟。 我国古代有折柳赠别的风俗，故咏柳往往与伤别有关。这套曲即以一位思妇的口吻，通过恨柳来回忆与爱人的分别，并叙述别后的相思苦况。末曲把柳拟人化，让女主人公对着它款款诉说盼望丈夫归来的心情，真是幽怨凝绝，令人神伤。 * * * [1] 六幺遍：一名〔绿幺遍〕、〔柳梢青〕，〔正宫〕曲调。此调少见，《全元散曲》只收有乔吉的这一首。句式：五五、四四、四四七、二七，共九句八韵，《太和正音谱》所录无名氏散套，与此大异。 [2] 龙头选：指中状元。 [3] “时时酒圣”二句：意说随时随地都以诗酒为乐。酒圣，酒中之圣；诗禅，诗中之佛；是深于诗酒、精于诗酒之意。 [4] “烟霞状元”二句：说自己是山水间的状元，江湖中的醉仙。 [5] 笑谈便是编修院：笑谈古今，就像编修院的官员一样。编修，负责编写国史的官员。 [6] 批风抹月四十年：指四十年来过的都是吟风弄月的生活。批，切削；抹，涂擦。 [7] 胭脂林障：枫林经霜后叶子变红，色如胭脂。 [8] 翡翠山屏：青绿的山，像一面翡翠屏风。 [9] 青云兴：做官的兴头。 [10] 沧溟：指海。 [11] 卧御榻弯的腿疼：汉·严光隐居富春山，经常披着羊裘在江边钓鱼，光武使人找他来，与他同睡一床。后来严光还是回去隐居了。御榻，皇帝睡的床。 [12] 丝纶：钓鱼用的丝线。 [13] 酒热扶头：酒热使人易醉。扶头，指醉后状态。李清照词：“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 [14] 盘中不是鲸鲵肉：意说没有为朝廷作帮凶。鲸鲵，生活在水中的大型哺乳动物，雄的叫鲸，雌的叫鲵；封建文人习惯用来比叛逆人物。 [15] 酒瓯：酒杯。 [16] “朝三暮四”二句：意说世事反复无常。 [17] 痴儿不解荣枯事：宋·黄庭坚《登快阁》诗：“痴儿了却公家事”，用《晋书·傅咸传》“生子痴，了官事”语意。这里“痴儿”也指做官的人。不解荣枯事，意指他们不懂得荣华之后跟着来的是枯槁。 [18] ：同攒，积聚。 [19] 花枝：指美妾。 [20] 锭：古代计算金银的单位，每锭重五两或十两。招状纸：犯人供认罪状的纸。 [21] 鬓华：两鬓的白发。 [22] 荆溪：水名，在江苏宜兴县南，流入太湖。 [23] 漾瓦：摔瓦。 [24] 乌鼠：指吏役辈。 [25] 垂虹桥：在江苏吴江县，有七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