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台湾诗乘 [book_author]连横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诗词戏曲,诗论,完结 [book_length]133391 [book_dec]近代诗话。6卷。连横著。初版本不详。1960年1月台湾银行经济研究室重新编印。卷首有苏镜潭《序》、作者《自序》、陈其采题诗。卷后附刊连横《台湾诗荟杂文钞》。该书著于民国初年。评介范围仅限于明末至民初台湾籍诗人及与台湾关系密切的大陆诗人。全书6卷按时间顺序编次。卷1为明末清初卷,评介郑成功、沈斯庵等人。卷2为康熙、雍正、乾隆卷,评介蓝鹿洲等人。卷3为嘉庆、道光卷,评介姚莹等人。卷4为咸丰、同治卷,评介徐星溪等人。卷5为光绪卷,评介丘逢甲、许南英等人。卷6为清末民初卷,评介林资修、王松等人。它保留了有清一代台湾诗坛的史料,具有较大的参考价值。苏镜潭《序》称该书旨在“昌明诗教于边陲僻处之区”。作者《自序》也自谓:“余撰此编,亦本斯意。” [book_img]Z_20020.jpg [book_title]台湾诗乘苏序 连子既成《台湾通史》之三年,益以其间撰为《台湾诗乘》一书。书成,属序于余。余惟诗之存亡,岂不重视其人哉?逊清三百年间,前后称诗者众矣。自渔洋、秋谷、愚山、初白诸子以来,各家流派,虽互有得失,然风骚坛坫,迭为主盟;独台湾以边陲僻处,远介东堧,卒未获左旗右鼓,驰骋中原,以争黄池一日之长。间有寓贤、名宦如沈斯庵、唐薇卿辈所谓《福台新咏》、《斐亭诗畸》者,曾几何时而声销采匿,几几乎与太液之波、昆明之灰同归阓寂也。盖风气之所塞、壤地之所囿、才力之所绌,实无人焉为之表彰而羽仪之。诗之亡,匪自今日始也。 连子以抑塞磊落之才,丁否阨流离之会,间尝涉江踰河,吊旧都,歌易水,北至沈阳、山海关外,所过山川都邑之沿革,声华文物之盛衰,激昂豪宕,一寓于诗。连子之诗姑勿论,独念连子崛起榛芜,慨然以表彰羽仪之功引为己任,卒使沉渊之珠腾于赤水、埋幽之剑焕于丰城,炳炳琅琅,于今为烈。意者天殆欲昌明诗教于边陲僻处之区,而特特以表彰羽仪之功归我连子也!往者顾侠君选元诗,梦古衣冠来拜者数百人;王德甫撰「湖海诗传」成,同时有捧书饮泣者。盖诗文之道,感乎幽明。异日此编一出,风行海内,方且左旗右鼓,驰骤中原,以争黄池一日之长。微我连子,其谁属乎?然则连子表彰羽仪之功,顾不伟欤!顾不伟欤! 壬戌冬节,晋江苏镜潭菱槎甫序于淡江寓卢。 [book_title]台湾诗乘自序 《台湾通史》既刊之后,乃集古今之诗,刺其有系台湾者编而次之,名曰《诗乘》。子舆有言,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是诗则史也,史则诗也。余撰此编,亦本斯意。 夫台湾固无史也,又无诗也。台为海上荒土,我先民入而拓之,以长育子姓,艰难缔造之功多,而优游歌舞之事少;我台湾之无诗者,时也,亦势也。明社既屋,汉族流离,瞻顾神州,黯然无色,而我延平郡王以一成一旅,志切中兴,我先民之奔走疏附者渐忠励义,共麾天戈,同仇敌忾之心坚,而扢雅扬风之意薄;我台湾之无诗者,时也,亦势也。清人奄有,文事渐兴,士趣科名,家传制艺,二三俊秀始以诗鸣,游宦寓公亦多吟咏,重以舆图易色,民气飘摇,侘傺不平,悲歌慷慨,发扬蹈厉,凌轹前人;台湾之诗今日之盛者,时也,亦势也。 然而余之所戚者则无史。无史之痛,余已言之。十稔以来,孜孜矻矻,以事《通史》;又以余暇而成《诗乘》。则余亦可稍慰矣。然而经营惨淡之中,尚有璀璨陆离之望。是诗是史,可兴可群。读此编者,其亦有感于变风、变雅之会也欤! 辛酉花朝,台南连横序于台北大遯山房。 [book_title]台湾诗乘题词 遗山野史少陵诗,今日于君并见之。千古才人一枝笔,相怜传世总伤时。 难得知书有细君,十年相伴助文情。从来修史无兹福,半臂虚夸宋子京。 掌故搜罗三百年,几多佳句集毫颠。任公尚有游台稿,好采遗珠续后编。 鹿耳鲲身壮海东,延平剑气尚磨空。不须更写沧桑感,还我河山指顾中。 民国三十三年十一月,吴兴陈其采题。 [book_title]台湾诗乘卷一 台湾为海上荒土,我延平郡王入而拓之,以保存汉族;宏功伟绩,震曜坤舆,具载《台湾通史》。闻王克台后,颇事吟咏,而不留只字。岂当玄黄之际,王之子孙閟而不发欤?余从各处搜罗,仅得一首,为登岘石山;是为北征之时,师次京口所作。诗曰:“黄叶古祠里,秋风寒殿开。沉沉松柏老,瞑暝鸟飞回。碑碣空埋地,庭阶尽杂苔。此地到人少,尘世转堪哀!” 延平郡王之诗,既载之矣,嗣有友人传示一首,为王手书,现存平户某所;惜不知其题目,似为游览之作。诗曰:“破屋荒畦趁水湾,行人渐少鸟声闲。偶迷沙路曾来处,始踏苔岩常望山。樵户秋深知露冷,僧扉昼静任云关。霜林独爱新红好,更入风泉乱壑间。” 平户在日本肥前国,与长崎隔带水,有千里滨,延平降诞之地也。清嘉庆元年壬子(按嘉庆元年为丙辰,壬子系乾隆五十七年;经查原稿,确系壬子)冬十二月,藩主松浦干斋公命建庆诞芳纵碑,叶山高行撰文,多贺嘉彰书册,而自系铭。碑高可丈余;旁有椎,干老叶茂,闻为延平幼时所植,至今宝之。 台湾之名始于明季,而澎湖见于隋代。及唐中叶,施肩吾始率其族居此。肩吾,汾水人,元和中举进士,隐居不仕,有诗行世。其题澎湖云:“腥臊海边多鬼市,岛夷居处无乡里。黑皮年少学采珠,手把生犀照咸水。”是此居民尚为岛夷,故有“黑皮年少”之语。然澎湖之有华人,远在秦、汉之际。或曰:楚灭越,越之子孙迁于闽,流落海上,或居于澎湖。是华人之来也已久,惟不见于载籍尔。 有明之末,海氛不靖,闽、粤戒严。天启二年,荷人再乞互市,明廷不许,遂据澎湖。四年春,福建巡抚南居益遗总兵俞咨皋讨之,荷人大败,擒其将高文律,斩之以徇。八月,荷人请和,乃去澎湖而入台湾。是时居益至厦门,调集水师,筹军务,故有视师中左所之诗。中左所者,厦门也。诗曰:“寥廓闽天际,纵横岛屿微。长风吹浪立,片雨挟潮飞。半夜防维楫,中流谨袽衣。听鸡频起舞,万里待扬威。”其二:“一区精卫土,孤戍海南边。潮涌三军氧,云蒸万灶烟。有山堪砥柱,无地足屯田。貔虎聊防泛,蛟龙藉稳眠。”此诗第一首仅言驻厦用兵之事,而第二首则言澎湖之险要。“有山”、“无地”两句,可作一篇防海论。 沈斯庵太仆以永历三年入台,时台为荷人所据,受一廛以居,极旅人之困,弗恤也。及延平至,待以宾礼。清军得台后,卒于诸罗。斯庵名光文,字文开,浙之鄞人也;居台三十余年。自荷兰以至郑氏三世盛衰,皆目击其事。著书甚多,台湾文献推为初祖;然书已散佚。余搜辑其诗,仅得六十有九首,编为一卷,列于《台湾诗存》。 忆感云:“暂将一苇向东溟,来往随波总未宁。忽见游云归别坞,又看飞雁落前汀。梦中尚有娇儿女,灯下惟余瘦影形。苦趣不堪重记忆,临晨独眺远山青。” 慨赋云:“忆自南来征迈移,催人头白强扶持。乐同泌水风何冷,饮学秋蝉露不时。最幸家贫眠亦稳,堪怜岁熟我仍饥。仰天自笑浑无策,欲向西山问伯夷。” 斯庵有己亥除夕之诗。己亥永历十三年,荷兰尚据台湾,则其困乏尤可知矣。诗曰:“年年送穷穷愈留,今年不送穷且羞。穷亦知羞穷自去,明朝恰与新年遇。赠我椒尊属故交,频频推解为同胞。客路相依十四载,明年此日知何在。修门遥遥路难通,古来击楫更谁同。也怜窭空嗟无告,犹欲坚持冰雪操。爆竹声喧似故乡,繁华满目总堪伤。起去看天天未晓,鸡声一唱残年了。” 永历十五年,延平克台湾,中土士大夫多从之至。闻斯庵在,大喜,各以相见为幸。故其集中颇有唱酬之作。如谢王愧两司马见赠云:“廿载仰鸿名,南来幸识荆。忘机同海客,尊义缔寒盟。霖雨时思切,东山望不轻。流离谁似我,周急藉先生。”卢司马惠朱薯赋谢云:“隔城遥望处,秋水正依依。煮石烟犹冷,乘桴人未归。调饥思饱德,同饿喜分薇。旧事萦怀抱(司马昔为我郡兵宪),于今更不违。”齐介人旋禾,未及言别,兹承柬寄,欣和云:“忽带青云去,惟将逸韵留。剡舟知待雪,陶径已辞秋。风足高山水,光原灿斗牛。瑶华承寄问,多病获新瘳。”按王司马字长孺,号愧两,福建惠安人,官至兵部左侍郎,后卒于台。卢司马名若腾,字闲之,号牧洲,福建同安人,官至兵部尚书,后卒于澎。而齐介人未详。 斯庵又有别顾南金、洪七峰二诗,亦同客台湾者。南金,浙江黄岩人,曾任江南粮储道,驻京口,延平北伐之时来归,迁之台湾。七峰疑洪旭之族人;旭字九峰,同安人,为延平部将。 别顾南金云:“明知苦节却艰贞,九载相怜藉友声。邱壑有怀推老大,色言欲避笑愚生。入山地近区南北(南金移居南路),此日情深胜弟兄。安得时时慰依傍,长如鸥鹭得随行。” 别洪七峰云:“鹭岛初来便识君,东山又共学耕耘。发肤无恙悲徒老,著述方成悔欲焚。忽作闲心同倦鸟,俄焉长揖别高云。从今只合言于野,理乱都将置不闻。” 野史载延平薨,子经嗣,颇改父之臣与政。斯庵作赋有所讽。或谮之,乃变服为僧,逃入罗汉门山中。或以言解之于经,乃免。斯庵集中有山居八首,当作于是时也。诗曰: “战攻人世界,隐我入山间。且作耽诗癖,谁云运甓闲。松杉生远影,风雨隔前湾。天路遥看近,归云共鹤还。” “生平未了志,每每托逃禅。不遂清时适,聊耽野趣偏。远钟留夜月,寒雨静江天。拯涣方乘木,才弘利涉川。” “念此朝宗义,孤衷每郁寥。未能支厦屋,祗可托渔樵。冀作云中鹤,来听海上潮。长安难得去,不是为途遥。” “已当天末处,地亦近南交。欲雨虚帷润,无家壮志抛。桐看几落叶,燕记屡营巢。正作还乡梦,虚窗竹乱敲。” “只说暂来尔,淹留可奈何。驱羊劳化石,返舍拟挥戈。我耻周旋倦,人言厌恶多。旅途宜自惜,慨以当长歌。” “云间长抱石,鸥梦浅依沙。山静能容客,潮流直到家。苟全徙倚便,小隐困穷加。不识春风面,何人问落花?” “饿已千秋久,人堪饭首阳。苦忧徒反侧,无事笑徜徉。慨想风云合,回思雨露长。祗今空寂寞,能不变沧浪?” “长松不可俯,远视立亭亭。月色来窗曙,山光到海青。荒村余古意,老鹤爱修翎。正发临池兴,忧来笔又停。” 斯庵又有感怀八首,亦是时之作。诗曰: “未伸靖节志,居此积忧忡。退避依麋侣,流离傍蜃宫。身闲因性懒,我拙任人工。岛上风威厉,衾寒梦未终。” “采薇思往事,千古仰高踪。放弃成吾逸,逢迎自昔慵。花枯邀雨润,山险倩云封。即此烟霞外,心清听晚钟。” “不改栖迟趣,偏因诗酒降。晨风摇远树,夜月照寒釭。地静长留古,心幽岂逐尨。兴来怀友处,结韵老梅桩。” “蓬蒿长仲蔚,卜亦卖成都。独钓月千尺,分耕云半区。乐饥水有泌,行乞市非吴。但是栖依者,相从莫问途。” “朋来闲话旧,感叹到斜曛。联袂招新月,分途送暮云。梅寒摇梦影,笔冻冷花纹。兴倦登楼矣,依刘今未闻。” “往事平生恨,株牵且俟河。触藩谁遣触,磨蝎命先磨。海屿薇原少,天南雁不过。支扉当夜静,霜月影婆娑。” “南来积岁月,又看荔将花。志欲希前辈,时方重北衙。隐心随倦羽,寒梦绕归槎。忽觉疑仙去,新尝蒙顶茶。” “忽尔春将半,居诸不肯停。新诗萦雪梦,愁思入寒扃。同调孚声气,时贤重典型。敝庐依大武,遥接数峰青。” 按大武峦在今嘉义之东二十里。 斯庵又有思归之诗;以第六首结句观之,则居台已十年矣。中原易主,故国久墟,又何必作归计哉!诗曰: “岁岁思归思不穷,泣歧无路更谁同。蝉鸣吸露高难饱,鹤去凌霄路自空。青海涛奔花浪雪,商同颷夜动叶梢风。待看塞雁南飞至,问讯还应过越东。” “飒飒风声到竹窗,客途秋思更难降。霜飞北岸天分界,月照家园晚渡江。蓬岛无薇增饿色,闲庭有菊映新缸。夜深寻友沿溪去,怕叩柴门惊吠尨。” “我贵何妨知我希,秋山闲看倚荆扉。涛声细细松间落,雪影摇摇荻上飞。诗瘦自怜同骨瘦,身微却喜共名微。家乡昔日太平事,晚稻香新紫蟹肥。” “潮水始从天外来,澄光一片隐楼台。东山兴懒藏游屐,栗里花残覆酒杯。熟惯穷愁诗债逼,久安寂寞道心开。洗心欲挽河犹远,利涉当前藉大才。” “不飞霜色到疏林,芦雪枫丹秋已深。民习耕渔因土瘠,天留风月绝尘侵。山容渐老添诗料,海气凝寒动客心。絺绤自看还敝甚,无衣空捣月明砧。” “山空客睡欲厌厌,可奈愁思梦里添。竹和风声幽戛籁,桐筛月影静穿帘。暂言放浪樵渔共,久作栖迟贫病兼。故国霜华浑不见,海秋已过十年淹。” 鄞县张苍水尚书曾与延平郡王北伐,招抚江西,败后入海,嗣与王同定台湾。及见王无西意,遗诗诮之。有“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王一笑而已。无何王薨,子经嗣,益郁郁不乐,遂散旧部,隐于浙江海上,为清吏所得,慷慨授命;事载《台湾通史》。尚书名煌言,字玄着,工诗文,善治兵,延平礼之。 余撰《台湾通史》之时,系据《南雷文定》;后阅《鲒埼亭文集》,则苍水固非隐于西湖,而遁于定海之悬屿,其墓在杭州南屏山麓。余又得其全集,有《奇零草》四卷,徐闇公中丞在厦序之;则苍水之诗固在,且多关台湾及郑氏军事,为录一卷,存于《台湾丛书》。 苍水有感怀兼悼延平王云:“拟将威斗却居延,捧读珠盘事渺然。龙斗几人开贝阙,鹤归何处问芝田?引弓候月争相贺,挂剑寒云祗自怜。想到赤符重耀日,九原还起听钧天。” 《南雷文定》所载“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梁”之句,余读《奇零草》,为苍水送罗子木之台湾之诗,而非寄延平也;且事亦有异。子木名纶,以字行,一作自牧,应天溧阳人,年少有奇气,苍水见而器之,欲留军中,不可;既而其父为清兵所执,誓复雠,遂从苍水,为参军,同患难。时延平伐台湾,荷人婴城守,数月未下,苍水在厦命子木致书延平,劝其罢兵,移师西指,再图中原,延平不从,故其诗曰:“中原方逐鹿,何暇问虹粱。欲揽南溟胜,聊随北雁翔。鲎帆天外落,虾岛水中央。应笑清河客,输君是望洋。”其二:“羽书经岁杳,犹说衮衣东。此莫非王土,胡为用远攻?围师原将略,墨守亦夷风。别有蒭荛见,回戈定犬戎。” 苍水既遣罗子木赴东都,并遗书于王司马忠孝、沈御史佺期、徐中丞孚远,皆在延平军中,请其同劝延平,移师西指。而延平以台湾初定,休兵养士,不遑兼顾。苍水有得故人书至自台湾之诗,则王、沈诸公之复书也。诗曰:“炎洲东望伏波船,海燕衔来五色笺。闻有象芸芝朮地,愁无雁度荻芦天。抽簪身自逋臣幸,弃杖谁应夸父怜。祗恐幼安肥遯老,藜床皂帽亦徒然。” “杞忧天坠属谁支,九鼎如何系一丝?鳌柱断来新气象,蜃楼留得汉威仪。故人尚感蹇裳梦,老马难忘伏枥时。寄语避秦岛上客,衣冠黄绮总堪疑。” 苍水集中有感事四首,则指延平经营台湾也。诗曰:“箕子明夷后,还从徼外居。端然殊宋恪,终莫说殷墟。青海浮天阔,黄山列地虚。岂应千载下,摹拟到扶余。” “闻说扶桑国,依稀弱水东。人皆传燕说,地亦辟蚕丛。筚路曾无异,桃源恐不同。鲸波万里外,傥是大王风。” “田横尝避汉,徐福亦逃秦。试问三千女,何如五百人?槎归应有恨,剑在岂无嗔。惭愧荆蛮长,空文采药身。” “古曾称白狄,今乃纪红夷。蛮触谁相斗,雌雄未可知。鸠居粗得计,蜃市转生疑。独惜炎洲路,春来断子规。” 张苍水在厦之时,与徐闇公、卢牧洲、王愧两、沈复斋诸公相唱和,故其集中颇有赠答之什,而闇公亦有送张宫保北伐、挽张宫保之诗;是其道义之交,寓于辞藻,固不以死生易节也。苍水之作,为录于后。 赠徐闇公年丈云:“王谢风流谁更传,雄文廿载国门悬。胡床高据谈经日,汉室初征射策年。每拟珊瑚为架笔,雅闻缨组更当筵。岂知把臂蓬壶外,江左衣冠傲昔贤。” “竹箭东南横得名,飞来龙剑却争鸣。谁云四海同科第?自是中原一社盟。悬榻君应称快事,乘槎我亦叹劳生。他年若遂莼鲈兴,拟共山阴dao上行。” “吾道沧洲任所遭,岂因标榜得名高。重逢尚握苏卿节,久别谁弹锺子操。明日开尊皆胜侣,春风入座似醇醪。伟长未便从军老,已羡文章晚更豪。”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华亭徐闇公中丞孚远,少与夏允彝、陈子龙结几社,以道义文章名于时,后以左佥都御史从鲁王至厦门,延平客之。初,延平在南京国学,尝欲学诗于闇公,以是尤加礼敬,如是几及十年。其后入台,著《钓璜堂诗集》二十卷,中有在台之作。为钞一卷,存于《台湾丛书》,亦保存文献之责也。集中有东宁咏一首,东宁者,台湾也,录之于下:“自从飘泊臻兹岛,历数飞蓬十八年。函谷谁占藏史气,汉家空叹子卿贤。土民衣服真如古,荒屿星河又一天。荷锄带笠安愚分,草木余生任所便。”则闇公之身世凄凉可知矣。 《鲒埼亭文集》徐闇公传,曾采入《通史》;后读鄞黄定文书《徐闇公传》后,谓壬寅成功卒,鲁王亦以是冬薨,闇公屏居山谷,与其后妻戴氏伐薪煨芋,仅而得存。余读《钓璜堂诗集》,有锄菜一篇,或作于此时耶?诗曰:“久居此岛何为乎?恶溪之恶愚公愚。半亩稻田不可治,畦中种菜三百株,晨夕桔槔那得濡?沾块之雨昨宵下,叶里抽茎生意殊。烹菜沾酒卿自慰,西邻我友亦可呼。只今十载在泥涂,南云杳杳天路逋,我欲往从乏騊駼。” 闇公寓居海上,曾与张尚书煌言、卢尚书若腾、沈都御史佺期、曹都御史从龙、陈光禄士京为诗社,互相唱和,时称海外几社六子,而闇公为之领袖。余读其集,如赠张苍水、沈复斋、辜在公、王愧两、纪石青、黄臣以、陈复甫、李正青诸公,皆明季忠义之士而居台湾者;事载《通史》。为录一二。 送张宫保北伐云:“上宰挥金钺,还兵树赤旗。留闽纾胜略,入越会雄师。制阵龙蛇绕,应天雷雨垂。一戎扶日月,群帅奉盘匜。冒顿残方甚,淳维种欲衰。周时今大至,汉祚不中夷。赐剑深鸣跃,星精候指麾。两都须奠鼎,十乱待非罴。烟阁图形伟,殷廷作楫迟。独伤留滞客,落魄未能随。” 寿陈复甫参军云:“世事方屯难,经营赖上材。小心参帷幄,大力运昭回。入座香风满,怀人梁月催。笑言通梦寐,杯斝屡追陪。徐孺沉忧久,元龙爽气开。旅途虽偃蹇,高义感风雷。频有西园赏,无虞江夏灾。欣逢瑶海使,新自日边来。正值龙山会,兼陈戏马台。可令南极老,黄发倚邹枚。”按复甫名永华,同安人,少负才略,延平授为参军,官至东宁总制,卒葬台湾,谥文正;治台功绩,推为第一。 常雪嵩,不知何许人,徐闇公有送其安置台湾之诗,当为在厦所作。又有怀雪嵩云:“海外之海迁人稀,家人散尽独居夷。估客迭来怀抱恶,小楼坐去岁华驰。夙昔嗟君心胆肚,鹰驱鸷击不相让。太分清浊保身疏,惠恕谴死仲翔放。” 闇公之诗,大都眷怀君国,独抱忠贞,虽在流离颠沛之时,仍寓温柔敦厚之意;人格之高、诗品之正,足立典型,固非藻绘之士所能媲也。余读《钓璜堂集》,既录其诗,复采其关系郑氏军事者而载之,亦可以为诗史也。 南望云:“寂寞栖荒岛,依依望斗杓。群公犹百粤,法乘已三苗。虚伫金台彦,何时玉烛调。殷忧开圣主,会见奏云韶。” 闻有云:“闻有穹庐使,方当来问津。衣冠他日异,名号一时新。伍员虽仇楚,王琳还入陈。不知高岭上,锡冢为何人?” 东夷云:“东夷仍小丑,南仲已专征。部落哀刘石,崩奔怯楚荆。况闻蒙面众,皆有反戈情。一举清江汉,何难靖九京。” 北马云:“北马千群至,兹丘仍寂然。晋师今不出,汉过古无先。闻有交绥约,何时多垒平?红旗空自播,未许劚龙泉。” 即事云:“李牧真飞将,犹闻守赵边。此时常笑怯,破敌乃称贤。何假当三至,应思入九渊。奇勋成脱兔,羁客且高眠。” 同安庐牧洲尚书若腾,字闲之,以永历十八年入台,舟至澎湖病革;因寓太武山麓,遂卒于此,题其墓曰《有明自许先生之墓》。牧洲工文章,著作颇多。其岛噫诗有殉节篇为烈妇洪和作,诗曰:“妾为君家数月妇,君轻别妾出门走。从军远涉大海东,向妾叮咛代将母。惊闻海东水土恶,征人疾疫十而九。犹望遥传事未真,岂意君讣播人口!滔滔白浪拍天浮,谁为负骨归邱首?君骨不归君衣存,揽衣招魂君知否?死怨君骨不同埋,生愿君衣共相守。骨可灰兮怨不灰!衣可朽兮愿不朽!妾怨妾愿祗如此,节烈声名妾何有?”按郑氏经营台湾,漳、泉人多来归;此诗所谓“从军大海东”,则指其事。 诸葛璐,佚其字,明光禄卿倬之子也。倬依郑氏,居东宁,后卒于台;事载《通史》。璐长而明朔亡,抱璞守贞,不应科试,遨游大江南北,著《淮上集》。金粟洞云:“紫峰虚洞云影昏,石塔凌霄更出云。御书金粟字能存,千载仙踪不复闻。天高地回云根老,花落洞前浑不扫。夜深天字绝纤埃,清风皓月披襟好。一枕洞中仙梦赊,洞天清晓鸦声早。文叔住山几多时,户外无人余芳草。神仙亦自有良朋,传说书来洛阳道。” 常熟钱虞山先生谦益,字受之,号蒙叟,仕明及清,再至尚书。郑延平少曾受学,谦益奇其才,字之曰大木。及延平出师北征,大江南北次第反正,军声大振。谦益闻报,和少陵秋兴诗以张之;已而留都不下,郑师败绩,复踵前韵以伤之。前后所作百数十首,曰《投笔集》,吴中士夫家多相传写。夫谦益以一代宗匠、身事两朝,遭世诃责,然其眷怀故国、望断中兴,至发为歌诗、以纾其忧愤忠恳之志,其名虽败,其遇亦足悲矣!兹录其诗于下。 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己亥七月初一作): “龙虎新军旧羽林,八公草木气森森。楼船荡日三江涌,石马嘶风九域阴。扫穴金陵还地肺,埋胡紫塞慰天心。长干女唱平辽曲,万户愁声息捣碪。”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新鬼哭胡笳。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大火西流汉再晖,金风初劲朔声微。沟填羯肉那堪脔,竿挂胡头岂解飞。高帝旌旗如在眼,长沙子弟肯相违。名王俘馘生兵尽,敢道秋高牧马肥。” “九州岛一失算残棋,幅裂区分信可悲。局内正当侵劫后,人间都道烂柯时。住山师子频申久,起陆龙蛇撇捩迟。杀尽胡夷纔敛手,推枰何用更寻思。” “壁垒参差迭海山,天兵照雪下云间。生奴八部忧悬首,死虏千秋悔入关。箕尾廓清还斗极,鹑头送喜动天颜。枕戈席藁孤臣事,敢拟逍遥供奉班。” “戈船十万指吴头,太白芒寒八月秋。肥水共传风鹤警,台城无那纸鸢愁。白头应笑皆辽豕,黄口谁容作海鸥?为报新亭垂泪客,好收残泪览神州。” “铃索惊传航海功,秋宵蜡炬井梧中。冯夷怒击前潮鼓,飓母讙催后鹢风。蛟吐阵烟掀浪黑,猩殷袍血射波红。秦淮卖酒唐时女,醉倒开元鹤发翁。” “金刀复汉事逶迤,黄鹄俄传反复陂。武库再归三尺剑,孝陵重长万年枝。天轮只傍丹心转,日驾全凭只手移。孝子忠臣看异代,杜陵诗史汗青垂。” 按此咏延平北征之事。 后秋兴八首(八月初二闻警而作): “王师横海阵如林,士马奔驰甲仗森。戒备偶然疏壁下,偏师何意溃城阴。凭将按剑申军令,更插靴刀警士心。野老更阑愁不寐,误听刁抖作秋碪。” “羽檄横飞建旆斜,便应一战决戎华。戈船迅比追风骠,戎迭高于贯月槎。编户争传归汉籍,死声早已入胡笳。江天夜报南沙火,簇簇银灯满盏花。” “龙河汉帜散沈晖,万岁楼边候火微。卷地楼船横海去,射天鸣镝夹江飞。挥戈不分旄头在,反旆其如马首违。啮指奔逃看□□,重收魂魄饱甘肥。” “由来国手算全棋,数子抛残未足悲。小挫我当严儆候,骤骄彼是灭亡时。中心莫为斜飞动,坚壁休论后起迟。换步移形须着眼,棋于误后转堪思。” “两戒关河万里山,京江天堑屹中间。金陵要奠南朝鼎,铁瓮须争北固关。应以缕丸临峻坂,肯将传舍抵孱颜。荷锄父老双含泪,愁见横江虎旅班。” “吴侬看镜约梳头,野老壶浆洁早秋。小队谁教投刃去,胡兵翻为倒戈愁。争言残寇同江鼠,忍见遗黎逐海鸥。京口偏师初破竹,荡船木柹下苏州。” “十载倾心一旅功,御枪原庙梦魂中。每思撒豆添营垒,更欲吹毛布雨风。淮水气连天汉白,锺离云棒帝车红。南宫图颂丹铅在,辜负秋窗老秃翁。” “艰难恢复势逶迤,蚁穴何当溃泽陂。驼马已临迤北路,炮车犹护向南枝。雷惊犀象牙方长,雨送蛟龙宅屡移。最喜伏波能振旅,封侯印佩许双垂(是役惟伏波殿后,全师而反)。” 按此咏延平败绩之事。 延平郡王夫人董氏知书明大义,事载《通史》列传。余读其谕子经书,古茂若汉人语;唯未见其诗。顷阅近人柴萼《梵天庐丛录》,谓郑延平有妾名瑜,厦门人,工吟咏,有哭延平诗云:“赤手曾扶明日月,丹心犹照汉乾坤。”后入某院为尼。萼字小梵,浙江慈溪人。此诗惜系断句,然已足为延平论赞。百世之后,读其诗者犹为神往,信乎巾帼英才也! 明宁靖王术桂,字天球,别号一元子,辽王后也;事载《通史》。入台后,筑宫西定坊,垦田竹沪,不与政事,日以耕读自遣。而绝命诗一章,凄凉悲壮,读之泪下。诗曰:“艰辛避海外,祗为数茎发。于今事已矣,不复采薇蕨。”台人闻之,为叹息曰:“王孙与北地争烈矣!”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清人得台,游宦渐集,斯庵亦老矣,犹出而结诗社,名曰“东吟”,所称《福台新咏》者也。斯庵作序,中列十四人:曰无锡季蓉洲麒光、宛陵韩震西又琦、金陵赵苍直龙旋、福州陈克瑄鸿猷、无锡郑紫山廷桂、武林韦念南渡、福州翁辅生德昌、无锡华苍崖衮、会稽陈易佩元图、金陵林贞一起元、上虞屠仲美士彦、福州何明乡士凤、泉州陈云卿雄略、宁波沈斯庵光文。而张鹭洲《瀛壖百咏》末章云:“福台新咏萃群英,调绝音希孰继声?”注谓:“东宁诗一名《福台新咏》,四明沈光文、宛陵韩又琦、关中赵行可、会稽陈元图、无锡华衮、郑廷桂、榕城林奕、丹霞吴蕖、轮山杨宗城、螺阳王际慧前后唱和之作;闻吴有《桴园之集》,杨有《碧浪园诗》。”按鹭洲所注之人,与东吟社序略有不同。东吟社中唯季蓉洲为诸罗知县,著《海外集》一卷,林贞一为府经历,余皆流寓,无考。《福台新咏》亦久失传。余于志中,仅得陈易佩挽宁靖王一首,吉光片羽,诚足矜贵。诗曰:“匿迹文身学楚狂,飘零故国望斜阳。东平百世思风度,此地千秋有耿光。遗恨难消银海怒,幽魂凄切玉蟾凉。荒坟草绿眠狐兔,寒雨清明枉断肠。” 延平郡王辟东都,保持明朔,忠义之气,万古长存。故沈斯庵《东吟诗序》谓:“郑延平视同田岛,志效扶余。”朱景英《海东札记》非之。然齐司马体物抵澎湖诗,其结句云:“登临试问沧桑客,尚有田横义士无?”是直以延平为田横矣。司马满洲人,尚作此语,视彼汉人之自蔑其种,而称为“伪郑”、诬为“海寇”者,其人之贤不肖为何如也! 司马正黄旗进士,康熙三十年任台湾海防同知,有诗数首。其抵澎湖云:“海外遥闻一岛孤,好风经宿到澎湖。蛏含玉舌名西子,蚌吸冰轮养绿珠。荡漾金波浮玳瑁,连环铁网出珊瑚。登临试问沧桑客,尚有田横义士无?” 赤嵌城云:“特立巍巍控太清。烟霞都自脚根生。羞为白发蛮官长。亲上红毛赤嵌城。日月过天疑见碍,鱼龙骇浪尽潜惊。何堪望断他乡目,沧海茫茫故国情。” 竹溪寺云:“梵宫偏得占名山,兀作炎洲第一观,涧引远泉穿竹响,鹤从朝磬待僧餐。夜深佛火摇鲛室,雨里蛮花坠法坛。不是许珣多爱寺,须知司马是闲官。” 海会寺云:“冷月横斜吊子规,当年黄幄尔徒为?梁尘尚逐梵音起,幡影犹疑舞袖垂。风雨有时闻响屧,林花何处长胭脂?是空是色浑闲事,祗合登临不合悲。” 彭夏琴,不知何许人,有台湾七律四首,载于《广阳杂记》;其诗咏郑氏归降之事,则作者当为康熙时人。今录于此,以志海桑: “台湾绝域贡降笺,举族归朝尽内迁。历授尧封千载后,地开禹贡九州岛前。人民半与鱼龙杂,郡县全依岛屿偏。四十年来空倔强,至今始得罢楼船。” “当年犀甲下扶余,衔璧谁怜轵道车。西市赭衣魂已渺,南朝紫盖事终虚。帆来日本通商近,邑改天兴置吏初。一自孙恩分战舰,烽烟边海几坵墟。” “高华遗屿自隋朝,营垒依然识旧标。淡水鸡笼谁竟渡,飓风蜃市几全消。乘桴何意真浮海,叱石无能远驾桥。抽调可怜诸将士,不教辛苦说征辽。” “穷岛军需飞檄催,蔗霜兼买鹿皮来。生番禳社三冬集,互市洋船六月开。浪峤山形随地尽,厦门风信逐潮回。荷兰故土非瓯脱,窥伺将毋隐祸胎。” 侯官陈昂有咏郑氏遗事四首。彼为清人,不得不作此语。其诗曰: “战衄旋师返北辕,转教航海辟乾坤。金多旧借牛皮地,水涨新通鹿耳门。赤嵌城孤遗旧业,红彝援绝竟移屯。何缘自比虬髯客,岂昧几先让太原。” “片石能容百万人,天遗图谶应袋闽。也知中国全归汉,妄托仙源可避秦。荒岛畬田登版籍,土酋番族杂流民。开荒绝胜田横岛,易世相传尚不臣。” “荒远羁栖幸弗诛,敢通叛逆约齐驱。谩劳蜗战争天下,先自鲸吞夺海隅。三载相持谁得利,两雄交构待全输。彼苍藉手平南纪,旷古新增一统图。” “昔年亡将济时才,仰仗威灵涉险来。地转海咸生淡水,天回风飓起奔雷。官军血战沧波沸,逆虏魂销劫火灰。澳屿全收三十六,受降澎岛戟门开。” 按《侯官风土志》无昂名,其寓台当在康、雍之际。唯《冠悔堂集》论次闽诗,其咏昂云:“饥驱终岁诗为命,曾向金陵卖卜来。缶灶席床尘迹遍,榜扉佣作亦堪哀”;事虽不详,亦可以知其概矣。 临桂朱伯韩侍御琦曾作新铙歌四十章,以颂有清武烈。其战澎湖一章,则康熙平台事也。伯韩为道光十五年进士,官编修,着《怡志堂诗稿》。诗曰:“五马奔江郑氏昌,一婢生儿郑氏亡。枭雄割据亦有数,铁人三万空撞搪。湖边飞舸弄寒日,白土山前锋尽折。永明年号那可支,夺取澎湖作巢穴。潮头十丈忽骤高,扬旗打鼓亦自豪。貙狼短祚付孽子,吼门喧呼潮又起。五百战舰来如飞,报道官军入鹿耳。海外纳降谁草檄,姚侯深算老无敌。生番杂处思善后,淡水何时洗锋镝。我闻三十六岛形势相钩连,全闽屏蔽不可捐。鸡笼易守亦易失,后来牧民当择贤。”呜呼!郑氏亡矣,我读此歌,心为悲恸!而满廷今亦亡矣,且举全闽之屏蔽而弃之。早知今日,何必驱故明之忠义而尽歼之,使无容身之地?则汉奸之为满人效力,如施琅、姚启圣、李光地辈亦当忏悔九泉而哀后人也! 施靖海平台之时,仲子世纶从军,有克澎湖诗云:“独承恩遇出征东,仰藉天威远建功。带甲横波摧窟宅,悬兵渡海列艨艟。烟消烽火千帆月,浪卷旌旗万里风。生夺湖山三十六,将军仍是旧英雄。”世纶字文贤,号浔江,以荫生知泰州,历官至兵部侍郎,出为漕运总督,以廉明称。着《浔江诗草》及《南堂集》。 世骠字文秉,靖海第六子也。以从军台湾有功,授左都督衔,历官至福建水师提督。朱一贵之役,统兵入台,卒于军次,谥勇果。《温陵诗纪》载其一诗,可谓儒将风流矣。沧墅晚眺云:“薄暮登楼眼,山前落日斜。晴云低海角,孤屿迥天涯。隐隐灵鼍鼓,迢迢逐浪槎。牧人歌犊背,凄切入秋笳。” 平台之役,施琅成之,而倡之者为姚启圣。若以史法而论,则启圣为满人之功臣、而汉族之贼子也。全谢山先生《鲒埼亭诗集》,有姚君述祖出示家传,因属重撰墓碑之诗;诗中所谓少保,则启圣也。兹录于此,以实诗乘。 “峨峨少保昔专征,坐啸能招横海鲸。仗剑近临欧冶地,受降远度荷兰城。劳臣报国天谁障,功狗攘封众未平。勋册到今留秘箧,文孙何以振家声(少保招来之绩,实在施将军之上,后竟为所掩;实非余一家之言,闽人皆言之)。” “七鲲身畔纪穹碑,杨仆楼船未足推。樵牧不贻赐姓媿,干旌颇为幼安驰。孙枝如尔真梧竹,先烈归天壮尾箕。试向石渠询信史,平淮莫用段家词(故太仆斯庵沈公居台二十余年,少保欲送之归甬上而不果,后竟卒于台)。” “曾闻跋扈少年场,家具曾无儋石藏。纟雾一朝传豹变,炎云万里破龙荒。澎湖毒浪先归命,越绝神山并有光。为卜高门终复始,请看乔木蔚生香。” 按谢山名祖望,字绍衣,浙江鄞人也。乾隆元年成进士,授庶吉士,著《鲒埼亭文集》,又辑《甬上耆旧诗集》;眷怀胜国,表彰遗贤,一时文坛,称为泰斗。 谢山又有碣石行一篇,则咏故都御史徐公孚远事也。徐公久居思明,后随延平入台。及延平薨,去之碣石,总兵吴六奇匿之,全发以终。六奇亦人杰哉!诗曰:“孑遗孤臣头雪白,不死东宁死碣石。吾戴吾头吾知免,一枝幸藉将军力。冥鸿何处觅安宅?老罴帐中堪避弋。鸱鸮不敢加弹射,几社故人最生色。夏公感叹、何公喜,更有陈公同太息,相与惊魂且动魄。谓斯人者从何来,古心所照天地碧,碣石风雷生画戟。谁知中有柳车客,海王为之司眠食,朝看扬潮夕重汐。在昔韩王亦无辈,竟卖锺离足长喟。” 台湾八景之诗,作者甚多,而少佳构。余读旧志,有台厦道高拱干之作,推为最古。拱干,陕西榆林人,荫生。以康熙三十一年就任,延聘文人,创修《府志》。秩满,升浙江按察使。 安平晚渡云:“日脚红彝垒,烟中唤渡声。一钩新月小,几幅淡帆轻。岸阔天迟暝,风微浪不生。渔樵争去路,总是画图情。” 沙鲲渔火云:“海岸沙如雪,渔灯夜若星。依稀明月浦,隐约白苹汀。鲛室寒犹织,龙宫照欲醒。烹鱼沈醉后,何处晓峰青。” 鹿耳春潮云:“海门雄鹿耳,春色共潮来。二月青郊外,千盘白浪堆。线看沙欲断,射拟弩齐开。独喜西归舶,争随落处回。” 鸡笼积雪云:“北去二千里,寒峰天外横。长年绀雪在,半夜碧鸡鸣。翠共蛾眉积,炎消瘴海清。丹炉和石炼,漫拟玉梯行。” 东溟晓日云:“海上看朝日,山间听晓钟。天开无际色,人在最高峰。紫阁推妆镜,咸池骇浴龙。风流灵运句,灼灼照芙蓉。” 西屿落霞云:“孤屿澎湖近,晴霞返照时。秋高移绛树,海晏卷朱旗。孙楚城头赋,刘郎江上诗。淋漓五彩笔,直欲补天亏。” 澄台观海云:“有怀同海阔,无事得台高。仙忆安期枣,山驱太白鳌。鸿蒙归紫贝,腥秽涤红毛。济涉平生志,何辞舟楫劳。” 斐亭听涛云:“岛居多异籁,大半是涛鸣。试向竹亭听,全非松阁声。人传沧海啸,客讶不周倾。消夏清谈倦,如驱百万兵。”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仁和郁沧浪茂才永河,性好游。康熙三十五年,自省来台,躬历南北,遂至北投煮磺。台北初启,草茀瘴浓,居者多病,而沧浪冒危难,尝困苦,以竟其事;亦可谓之奇男子也。著《稗海纪游》等书,有台湾竹枝词八首: “铁板沙连到七鲲,鲲身激浪海天昏。任教巨舶难轻犯,天险生成鹿耳门。” “雪浪排空小艇横,红毛城势独峥嵘。渡头更上牛车坐,日暮还过赤嵌城。” “编竹为垣取次增,衙斋清暇冷如冰。风声撼醒三更梦,帐底斜穿远浦灯。” “耳畔时闻轧轧声,牛车乘月夜中行。梦回几度疑吹角,更有床头蝘蜓鸣。” “蔗田万顷碧萋萋,一望葱茏路欲迷。捆载都来糖廍里,祗留蔗叶饷群犀。” “青葱大叶似枇杷,拥肿枝头看白花。看到花心黄欲滴,家家一树倚篱笆。” “肩披鬒发耳垂珰,粉面朱唇似女郎。妈祖宫前锣鼓闹,侏禽唱出下南腔。” “台湾西向俯汪洋,东望层峦千里长。一片平沙皆沃土,谁为长虑教耕桑?” 按第六首系咏番花。番花则贝多罗,叶比枇杷而大,花白、五瓣、心黄,香味浓烈,插枝则活,且易长。 沧浪游台之时,颇有吟咏,为录数首: 渡黑水沟云:“浩荡孤帆入渺冥,碧空无际漾浮萍。风翻骇浪千山白,水接遥天一线青。回首中原飞野马,扬舲万里指晨星。扶摇乍徙非难事,莫讶庄生语不经。” 舟中夜坐云:“东望扶桑好问津,珠宫璇室俯为邻。波涛静息鱼龙夜,参斗横陈海宇春。似向遥天飘一叶,还从明镜度纤尘。闲吟抱膝危樯下,薄露泠然已湿茵。” 途次牛骂社云:“番舍如蚁垤,茅檐压路低。岚风侵短袖,海雾袭重■〈衤弟〉。避雨从留屐,支床更着梯。前溪新涨阻,徙倚欲鸡栖。” 台湾宦游之士,颇多能诗,而孙湘南司马之《赤嵌集》为最着。湘南名元衡,安徽桐城人,以拔贡生出仕。康熙四十二年,任台湾海防同知,慈惠爱民;事载《通史》。抵台湾云: “八幅征帆落远空,苍龙衔烛晚波红。州前竹树疑归后,天外云山似梦中。鹿耳荡缨分左路,鲲身沙线利南风。书名纸尾知无补,着得诗筒与钓筒。” “浪言矢志在澄清,博得天涯汗漫行。山势北盘乌鬼渡,潮声南吼赤嵌城。眼明象外三千界,肠断人间十二更。我与髯苏同不恨,兹游奇绝冠平生。” 《赤嵌集》有飓风歌、海吼吟、日入行诸作,健笔凌空,蜚声海上,足为台湾生色;兹录于此,以实诗乘。 飓风歌:“九瀛怪事生微茫,瘴母含胎飓母长。虹蓬出水势倾坠,云车翼日争回翔。须弥山下风轮张,狞悍熛怒天为盲。塕然于扶桑之木末,吞吐夫天池之巨洋。訇哮簸荡鼓神力,不崇朝而周回于裸人之绝国、黑齿之穷乡。颷■〈协,风代十〉■〈风孛〉■〈风夬〉颫无不有,一一堁堀尘飞扬。突如神兵交万马,崩若秦家天地瓦。旋颷起中央,沙砾尽飘洒。鳌身赑屃挂坤轴,羲毂轩轩欲回輠。怒鲸张齿鹏奋飞,涸鳞陆死盐田肥。嗟哉!元龟入壳避武威,伏虫尽蹂躏,植物将谁依,东门大鸟何时归。我闻山头盘石坠海水,夔鼓轰腾五百里;战舸连樯吹上山,乖龙罔象迫迁徙,万人牵之返于沚。乌乎!海田幻化良如此。又有麒麟之飓火为妖,■〈风屯〉■〈风屯〉爚爚如焚烧。黄发遗民一再见,合门坚壁逃蒸熇。青青者黄黄者黑,死海破块山枯焦。飞廉狂痴肆其虐,祝融表里夫谁要。帝天不下听,仰首空云霄,举笔用纪其事为长谣。昨者估客归,为言落漈事。遭此四面风,淜滂无由避。连山波合远埋空,涌嶂划开惊裂地。木龙冥郁叫幽泉,桅不胜帆柁出位。闪闪异物来告凶,鬼蝶千群下窥伺。赤蛇逆浪掉两头,白鸟掠人鼓双翘。天妃神杖椎老蛟,攘臂登樯叱魔祟,事急划水争求仙,披发执箸虚摇船。牛马其身蹄其手,口衔珠勒加鞍鞯。雷霆一震黄麻宣,金鸡放赦天所怜。扶欹尽仗六丁力,中原一发投苍烟。芒刺在背钳在口,自量归渡霜盈颠。为举一杯酹南斗,胡为乎职司喉舌而箕张其口。圣人御极不鸣条,噫此厉气胡能久。雄兮雌兮理则均,强为区别楚人狃。花信何妨廿有四,扶摇不碍万盈九。利物神功齐雨旸,南风熏兮愠何有?愿箕察所好、刚柔用其中;城威自艾安尔宫,三年不波、万国来同。吾将乘查贯月,历四荒八极徜徉而东。” 海吼吟:“我闻百物愤恚鸣穹苍,而何有于百谷之王;幽隘搏击成声光,而何有于祝融之汪洋?云胡吼怒弥昼夜,震撼蛟室喧龙堂。延听千声无远近,气沴风屯海为运;穷天■〈抅,幺代厶〉忿悲莫伸,死地埋愁思欲奋。初时起类渔阳挝,七鲲喷沫开谽谺,繁响渐臻有嘘■〈口翕〉,万蹄按辔行虚沙。倏如战胜轰千轴,刮干戾坤为起伏;漓似山摧熊虎号,砰嗑成雷魔母哭。山摧石烂如寒灰,雷霆鄱空偶驰逐。尔乃十日五日吼不休,使我耳聋心矗矗。或言訇吼为积风,挂席长梢凝碧空。或言狂潮本汗漫,进则剽沙举石争来攻,退则余波呀呷殿成功,为魁为窟奔海童。朝夕池边历岁月,去来喧寂将毋同。老农又言征在雨,黑螭隐现青鼍舞。叫啸年来彻霄汉,炎威千里成焦土。泱泱海若大难名,我欲问之阻长鲸。水德懦弱惧民玩,庶几赫怒张奇兵。大贤崇实戒虚声,股肱之喜良非轻。” 日入行:“赤嵌东山高万丈,金方溟涨为天池。羲和驾驭火鞭疾,霞车虹靷来何迟?未旰登台望蒙谷,虞泉下掬临崦嵫。是日天气如无翳,冉冉崇盖观西驰。火轮渐低光转近,与海鳞甲相陆离。初没半轮如合璧,神芒百道兼千丝。骊珠既坠萍实隐,九瀛化冶金镕时。踆乌戢翼不我与,烛龙低首焉能为。阳气接戌便灰死,暡暡晻晻徒逶迤。巨浪翻空忽腾沸,万烽并举边人疑。谽呀豁间舒长影,爚爚震震焚其逵。烈焰烘云烦煅炼,洪炉煮海还蒸炊。佛国明灯不知夜,神邱火穴良可窥。炎炎应符再中瑞,辉辉拟见连珠奇。空中长绳逝欲挽,河上杖策行当追。戈麾三舍战未巳,射落九驭苏来随。西隅白虎其宿昂,成功宜退胡相稽。长忆山头少皞语,天日未闭诸神嬉。伫立荒台莲漏下,燋烟灭尽星光垂。忆昔山东登日观,峰头道士能狂痴。天鸡一唱呼我起,岩峦远接扶桑枝。金柱红盆耀溟渤,三山隐现浮蛟螭。大地光明杳何极,梦魂往往亲重曦。焉知落拓沧洲外,断蓬却逐西倾葵。生死浮沉吁可怪,寸心烱烱无人知。” 瘴气山水歌:“瘴山苦雾结胚胎,穷阴深墨堆枯煤。赤日沉为死灰色,劲风万古无由开。下有长河名淡水,玉碗澄之清且旨。化为碧血与鸩浆,杀人不见波涛起。山有飞禽河有鱼,上原下隰黄茅居。岛民生与瘴相习,诸番杂作古坵墟。墟中婺妇能为鬼,婆娑其舞笑歌娓。舌语疑咒走痴癫,人瘴由人胜蛇虺。嗟我御暴来边城,扫除无力空含情。樵山饮水滋惭恧,仕宦五瘴良非轻。” 《赤嵌集》有红夷剑歌;红夷者,荷兰也,曾据台湾三十八年,乃为延平郡王所逐,故其物颇有存者。歌曰:“海潮迅复千丈波,宝剑出匣悲风多。剑身三尺菖蒲叶,文成蝌蚪星辰罗。耿耿光明拖匹练,潢潢气势翻千河。绕膝柔如弓抱月,铮然脱手锵鸣珂。壮士斫石迸阴火,应声解物无延俄。寒灯照夜老蛟泣,冷雨入屋神龙歌。长髯遗民向我说,儿时丧乱沦于倭;长历荷兰诸绝国,酷嗜长剑情靡他。番禁例同盗神器,得此逋窜遭蹉跎。渡海中流鬼物夺,雷公电母频撝诃。归向中原乃拂拭,照见头发霜为皤。良工导我开生面,千金装饰十年磨。佩之邪心除已尽,世人不敢轻摩挲。我有墨兵久不用睹此神物心平和。愿见圣人舞干羽,喜逢宇内销兵戈。遗民掀髯发长啸,太平对此将如何!万事不平今已矣,掉头蹈海双滂沱。” 《赤嵌集》中又有钩蛇吞鹿歌,注谓北路有巨蛇名“钩蛇”,能以尾取鹿吞之,因为作歌。歌曰:“一岛三千麋鹿场,牲牲出谷如牛羊。台山不生白额虎,族类无忧爪牙伤。野有修蛇大如斗,飕飕草木腥风走。气腾火焰喷黄云,八尺斑龙入巨口。九岐璚角横其喉,昂霄下咽膏涎流。狞番骇兽不相贼,奔窜林莽争逃钩。我闻巴蛇吞象不须齩,三岁化骨何阴狡。尔鹿尔鹿甚微细,此蛇得之应未饱。” 裸人丛笑篇为孙湘南得意之作,王渔洋见而称之;盖以人奇事奇,故诗亦奇也。其诗曰:“圣威慑海若,崩角革顽凶。昔从倭人役,今为王者农。酋长加以冠,族类裸其躬。震惊鞭挞力,嬉戏刀剑锋。台郎出守罗星宿,云是大唐王与公。五十二区山百里,南极琅■〈王乔〉北鸡笼,混沌不凿天年终。” “短布无长缝,尚元戒施缟。桶裙本陋制,不异蛮犵狫。狫蛮凿齿丧其亲,尔蛮凿齿媾其姻;杂俗殊风仁不仁。” “管承鼻息扬箫音,筠亚齿隙调琴心。女儿别居椰子林,雄鸣雌和如凡禽。不顾爷娘回面哭,生男赘妇老而独;但知生女为门楣,高者为山下者谷。猫女腻新相斗妍,醉歌跳舞惊鸿翩。酋长朝来易版籍,东家麻达西家仙。” “接飞轶走,纵行横施。绣肌雕腋,勇者是仪。龟文蝉翼,蒙表贯肢。背展雕鹗,胸狞豹螭。跳脱臂焊,璎珞项披,蠢然身首犁磈尸。” “海山宜鹿,依然朴■〈木敕〉。麌麌呦呦,群行野伏。诸番即之,长鈚劲箙。毒犬横噬,倍于杀僇。凭藉商手赋公局,获车既倾壑有欲。■〈牛番〉犇狧食何苦辛,直朵颐于刖蹄而剖腹。” “尔之生也,悬刀代弧;尔之壮也,畜犬为徙。柔筌以卧肉以铺,纵横猛气凌殷虞,奋狋■〈火尖〉■〈火力〉不可呼,争先奚翅当百夫。功多齿钝弃匪辜,日暮累累嗥路隅。” “虎山可深入,傀儡难暂逢。不竞人肉竞人首,歼首委肉于■〈豸巴〉■〈豸从〉。惊禽飞,骇兽走,腰下血模糊,诸番起相寿。” “崩泉下涧三尺波,女儿投水如群鹅。中官投药山之阿,至今仙气留云窝。生男洗涤意非它,无挛无靡无沉痾。他日纵浪有勋业,为鲸为鲤为蛟鼍。” “鼍鼓轰林人野哭,举尸焮炙咈以燠。蝇蚋不敢侵,蝼蚁漫相逐,埋骨无期两颓屋。安置鬼牛与鬼鹿,鬼残日夜伤幽独。” “金人窜伏来海滨,五世十世为天民。花开不识唐虞春,阡陌杂作如无人。披草戴笠,钳口含唇;道路以目,爰契天真。华人侮之默不嗔,秫粒如豆箕如薪。群嚼玉英粲,醁■〈酉灵〉为氤氲,屏五齐三事,而狄康不闻。准身准口量余粟,一榼一瓢万事足。蚩蚩恍似无怀民,白昼酣眠醒觳觫。”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湘南有秋日杂诗十二首,亦集中之佳构也。诗如后: “八月浑如夏,冰纹枕簟斜。渴虹淹溽暑,毒雾莽风沙。破梦无名鸟,伤心未见花。自怜情漫浪,更拟着浮槎。” “西偏惟落日,东向一烟峦。不爽盘针路,无形铁板关(渡海以指南为信,曰针路。又台郡无形胜可据,水底铁砂为要害云)。鱼舠纷似叶,战舸静如山。深稳成安宅,毋忧海国顽。” “亦有奇情在,都疑梦里逢。潮生惊战鼓,日尽骇边烽(台郡东面皆山,不见初日,颓阳如烽燧递出,夜深方隐,奇观也)。挟火麒麟飓(海风有名麒麟暴者,风中有火,数年间作,竹树成焦),摧云傀儡锋(傀儡山时有云氧,其番成群,见人则戮)。秋容何处好,千里木芙蓉。” “诸番多窟宅,深就瘴云安。竹坞疑熊馆,茅居结马鞍。山荒朝猎豹,田熟夜防獾。此是羲皇上,文身似羽翰。” “信此飘零眼,浮观别异同。四时无正候,百物有奇功。版籍翻稽妇(新集之民,迁徙不常,以有妇者为定户),蛮村浑贱翁(番人贵力食,老则安坐待哺,每遭凌贱,化之不悛)。糟醨聊可啜,应笑学郫筒(番酒刳大竹酿之,味实不佳)。” “海国多新意,生涯自不贫。清流环靛户,白水散■〈罒上令下〉人(海白则浅可渔,纳■〈罒上令下〉税)。零露龙嘘漦,油云蜃积鳞(海外露浓如雨,暮云鲜肥)。所嗟铅椠客,风俗未相亲。” “殊方今乐国,襁负自成邻。饧酿酬田祖,蛮讴赛水神。蓣苗田鹿喜,蔗叶野牛驯(山有野牛,网而絷之,饲以蔗叶)。经术能师古,豳风属此人。” “秋两滋篔箨,凄风养秀葽。醍醐闲伴少,榔枥野情遥。毂击煎饧灶,樯维煅蛎窑。喧嚣那可息,猿鹤漫相招。” “物情殊熳烂,问俗竟何如。乐事喧鼍鼓,哀声转犊车。番荒逃火鹿(番藉鹿为粮,惊火奔散,谓之番荒),海熟上潮鱼(岁有鱼逆潮上,谓之海熟)。生理浑难计,安恬可索居。” “欲补虫鱼注,徒多玩物情。文禽悬羽息(俗名倒挂鸟),沙蟹寄螺生(蟹生螺壳中)。守拙蟏蛸隐(蛛不张网),争雄蜥蜴鸣(声大如雀)。大都观变化,蠢蠢祗空名。” “秋宵常独坐,宜楙(善睡之神)漫相招。积水光摇动,连天气郁陶。蝠飞迎月露,鸡唱上风潮(潮上鸡则啼)。引领还空舍,吾生本寂寥。” “回首平生事,心将迹并奇。溯江曾学懒(杜诗:懒心似江水;大江源流阅已遍,故追忆之),入海为求诗(杜句:诗尽人间意,还须入海求)。云水交相适,鱼龙两不疑。归舟无处觅,大火又西驰。” 湘南之诗,既载之矣,而集中尚多游览之作,可备一方文献,并录于此。 朔四日泛海赴安平镇:“海国春回问鹿门,风徽浪静爱朝暾。云屏列翠非孤凤(山成凤形),烟镜浮花漾七鲲。古堠初依新树色,灵槎远赴碧天痕。未知铁骑戈船在,落落罛寮水上村。” 法华寺左新构草堂落成:“绿野轩车得偶停,沧溟踪迹几浮萍。香飘古寺昙花见(寺有昙花一丛),秋到闲园蝶梦醒(寺本梦蝶园旧址)。自有醉翁能载酒,不妨喜雨更名亭。应删恶竹添斜槛,收取冈山百丈青。” 游檨子园林:“杪秋似初夏,和风正轻靡。从游四五人,出郭二三里。细路入幽篁,平沙渡寒沚。檨木行行直,崇冈面面起。故叶凝冬青,新枝垂暮紫。茅店寂无人,远望洵足美。门前百尺阴,添此一溪水。” 重集梦蝶草亭:“槺榔围古寺,故境野情迷。绕槛寒流细,排云碧笋齐。尘清花弄色,市远鸟闲啼。曾作诗中画,山僧问旧题。” 大武郡登高:“过海重行五百里,到山更上一层台。地留归路还非客,秋在中原不用哀。霜叶似花何处有,瘴云拨墨几时开?固应未落诗人手,判却鸿荒待后来。” 台湾屹立海上,山川多秀,气候如春;眼底风光,足供吟料,而台人士未知收拾,宁不可惜!余读《赤嵌集》,宏篇巨制,既载于前,而断句之可采者,如“十洲遍历横洋险,百谷同归弱水沉”(黑水沟);“归营戍卒春逃瘴,阅世山翁夜咤霜”(春兴);“林下学占争唤鸟,槛边闲译最深山”(春兴);“四时气有三时夏,一日风生半日阴”(病中);“两乳燕投孤垒宿,四时花共一瓶开”(海上);“蛮嶂高低云亦险,鲸潮咫尺路方艰”(留滞海外,追维所历)。以上数联,皆为台湾诗界别开生面,所谓文章天成、妙手偶得者也。 海康陈清端公,以康熙四十九年任台厦道。造士爱民,吏治为海疆第一;而诗亦敦厚,恰如其人。 文昌阁落成云:“雕甍画栋凤骞腾,遥盼神霄最上层。台斗经天由北转,彩云捧日自东升。参差烟户排青闼,绣错山河引玉绳。今夕奎光何四映,海陬文运卜方兴。” 手植文公祠梅云:“赏遍花丛爱老梅,贤祠左右手亲栽。写真旧有广平赋,入妙诗称和靖才。风送清香迷瀚海,月移疏影上澄台。应知雨露深无限,独步初春傲雪开。” 清端名璸,字文焕,号眉川,康熙三十三年进士。官至福建巡抚,卒赠礼部尚书。 贵筑周宣子大令锺瑄,以康熙五十三年任诸罗知县,有善政。诸罗初建,辖地辽广,北至三貂岭。自斗六门以上,皆榛莽,少民居。宣子特往巡之,有北行纪事一首。诗曰:“罗山山水海东雄,绵亘千里踪难穷。朝盘赤日三千丈,浩气直与海相烘。南抵茑松北半线,宛然块玉横当中。职方禹贡虽未载,厥壤上上将毋同。惜哉大甲与中港,逼窄将次入樊笼。后垄吞霄勿复道,犊车荦确走蛟宫。天低海阔竟何有,环山迭裹如群蜂。坡陀巨麓一再上,划然轩豁开心胸。竹堑分明在眼底,千顷万顷堆芊茸。从此地老无耕凿,下巢鹿豕上呼风。北邻南嵌亦尔尔,淡水地尽山穹窿。东有磺山西八里,银涛雪浪争喧韸。鸡笼小瓮坚如铁,红夷狡狯计非庸。蛮烟瘴雨昼亦暗,谷寒砌冷鸣霜蛩。中有乌蛮事驰逐,狂奔浪走真愚蒙。可怜作息亦自解,但知顺则难名功。我来经过聊纪载,惭非椽笔徒雕虫。他年王会教图此,留取长歌付画工。” 此诗所言诸罗以北之景象,荒秽未治,悉为旷土。阅今二百数十年,已成文物富庶之邦,则我先民艰难缔造之力也。居其地者能不念哉!按半线则今之彰化、竹堑则新竹、淡水则台北,后皆建设府县。大甲、中港、后垄、吞霄皆番社,今为市镇。磺山则北投,八里则八里坌,与沪尾隔海相望。 宣子又有纪游诸诗,并录于后: 晓发他里雾云:“一枕清辉觉梦频,披云驱犊散清尘。投分南北依谁定,螺列东西认未真(路经南北投、东西螺四社)。向道但饶椎髻客,前呵不用放衙人。平明好逐东升上,我亦从今莫问津。” 吞霄观海云:“浩渺无因溯去程,仙槎客泛正须评。轻浮一粒须弥小,包括恒沙色界清。世外形骸杯可渡,空中楼阁气嘘成。情知观海难为水,更有红轮向此生。” 登八里坌山云:“褰裳直踞千峰上,万里苍茫一色同。远瞩但余天贴水,近闻惟觉浪号风。巨鳌有首低擎地,瘴雨无根直漫空。寂寞斗牛谁再犯,好将消息问严公。” 干豆门苦雨云:“无赖阴云拂地垂,客愁如绪一丝丝。那堪更向秋风里,卧听黄梅细雨时。” 淡水炮城云:“海门一步地,形势可全收。欲作图王想,来成控北谋。台荒摧雪浪,砌冷老边秋。试问沧桑事,麻姑尚黑头。” 按干豆门一名关渡,为台北通海之道。淡水炮台,明季西班牙人所建,号罗岷古城;郑氏修之,以防北鄙,今尚存。 埔里社处万山之中,平原千顷,旧为土番所居,属水沙连堡。内有水社湖,亦名日月潭,周围八、九里,水分两色。中有小山曰珠屿。山水奇秀,景冠全台。蓝鹿洲《东征集》所谓“世外桃源不是过”也。周宣子有水沙浮屿诗,则指其地。诗曰:“云根不坠地,半落东山头。天风与海水,争激怒生疣。断鳌足簸扬,支祈任沉浮。状若银河翻,回星漂斗牛;又若乘杯渡,一粒乱中流。山水有常性,动静安足求?呼龙与之语,掀髯嗔我尤。静极而思动,天地一浮沤。大笑挥龙去,浮沙云未收。” 台湾开辟以后,风会所趋,自南而北。诸罗、淡水之间,尚多旷土,草茀瘴深,汉人犹少至者。康熙五十二年,北路营参将阮蔡文自携糗粮,历番社,日或于马上赋诗,夜则燃烛纪所过地理山溪风土,为文以祭戍亡将士,往返匝月。蔡文字子章,号鹤石,福建漳浦人。以名孝廉说海寇陈尚义归诚,朝廷嘉其功,授知府,改参将。是年春调北路营,后升福州城守营副将。著《淡水纪行诗》一卷,凡八首,为载于后。 虎尾溪云:“东螺虎尾之分派,北流西折而联界。去年虎尾宽,今年虎尾隘;去年东螺干,今年东螺浍。大宗盛时支子依,支子若大大宗坏。余流附入阿拔泉,虎尾之名犹相沿。阿拔之泉阿里山,虎尾之源水沙连;譬如兄弟阋墙变,却于异姓共周旋。水有源头木有本,不信但看棠棣篇。” 大甲溪:“蓬山万壑争流潝,溪石团团马蹄絷。大者如鼓小如拳,溪面谁填递疏密?水挟沙流石动移,大石小石荡摩涩。海风横刮入溪寒,故纵溪流作郁■〈山垒〉。水方没胫已难行,水至拦腰命呼吸。夏秋之间势益狂,弥漫五里无从测。往来溺此不知谁,征魂夜夜溪旁泣。山崩岩壑深复深,此中定有蛟龙蛰。” 大甲妇:“大甲妇,一何苦!为夫馌饷为夫锄,为夫日日绩麻缕。绩缕须净亦须长,捻匀合线紧双股。断木虚中三尺围,凿开一道两头堵。轻圆漫卷不支机,一任玄黄杂成组。间形颇似虹霓生,绽花疑落仙姬舞。吾闻利用前民有圣人,一器一名皆上古。况兹抒轴事机丝,制度周详黻黼。土番蠢尔本无知,制器伊谁远近取。日计苦无多,月计有余缕;但得稍闲余,轧轧事伛偻。番丁横肩胜绮罗,番妇周身短布裋。大甲妇,一何苦!” 吞霄道中:“来时北渡正二更,归日微明复到此。过港应须及退潮,稍缓须臾徒延企。以兹来往不成眠,鸡鸣夜半行装起。平时拥被五更寒,今夜忽忽胡乃尔。风卷涛飞天雨急,从人尽是征衣湿。” 后垄港:“双溪奔流西入海,海势吞溪溪气馁。银涛翻逐绿波回,遂使溪流忽然改。番丁日暮候潮归,竹箭穿鱼二尺肥。少妇家中藏美酒,共夫倒酌夜炉围。得鱼胜得獐与鹿,遭遭送去头家屋。” 后垄:“去县日以远,风俗日以变。顾此后垄番,北至中港限。音语止一方,他处不能辨。头发顶上垂,当额前后剪。发厚压光头,其形类覆碗。亦有一二人,公然戴高冕。黑丝及红绒,缠之百千转。大有古人风,所惜双足跣。男女八九岁,牙前两齿划。长大手自牵,另居无拘管。父固免肯堂,翁亦无甥馆。是处两三间,村居何萧散。高廪置平原,黍稷有余挽。所虑湿气蒸,驾木如连栈。巨匏老而坚,行汲络藤瓣。溪水涨连旬,利涉身焉绾。丰年百礼偕,疾病颠危罕。饮酒即高歌,其乐何祈衎?” 竹堑:“南嵌之番附淡水,中港之番归后垄。竹堑周环三十里,封疆不大介其中。声音略与后垄异,土风习俗将无同。年年捕鹿邱陵比,今年得鹿实无几。鹿场半被流氓开,艺麻之余兼艺黍。番丁自昔亦躬耕,铁锄掘土仅寸许。百锄不及一犁深,那得盈仓畜妻子。鹿革为衣不贴身,尺布为裳露双髀。是处差徭各有帮,竹堑焭焭一社尔。鹊巢忽尔为鸠居,鹊尽无巢鸠焉徙?” 淡水:“淡水北尽头,番居之所纪。远者旬日期,近者一望止。内地闽安洋,扬帆旦暮抵。全台重北门,锁钥非他比。闻昔王师来,负固犹未已。惧发阴平师,先截长江水。降旗出石头,铁锁亦奚裨?空亡五镇兵,鬼队阴风里。大遯八里坌,两山自对峙。中有干豆门,双港南北汇。北港内北投,磺气喷天起。泉流热胜汤,鱼虾触之死。浪泵麻少翁,平豁略可喜。沿溪一水清,风被成文绮。溪石亦恣奇,高下参差倚。踰岭渡鸡笼,蟒甲风潮驶。周围十余里,其番称姣美。风俗喜淳艮,鱼盐资互市。南顾蛤仔难,北顾金包里。突入红毛城,颇似东流砥。南港武朥湾,科藤通草侈。摆接癸源初,湜湜水之沚。隔岭南龟仑,南嵌收臂指。鸡柔大遯阴,金包傍山矶。跳石以为梁,潮退急如矢。山鹿虽无多,海菜色何紫。又有小鸡笼,依附在密迩。凡此淡水番,值惟狗尾黍;山芋时佐之,原不需大米。近日流氓多,云欲事耘耔。苟其愿躬耕,何处无桑梓?窜身幽谷中,毋乃非常理。大社虽八名,小社更累累。各以近相依,淮泗小侯拟。通事作头家,土官听驱使。通事老而懦,诸番雄跅弛。何以尽倾心,圣朝声教底。我行至此疆,俯伏而长跪。羊酒还其家,官自糗粮峙。殷勤问土风,岂敢厌俚鄙?” [book_title]台湾诗乘卷二 康熙六十年朱一贵之役,南路营守备马定国战没;事载《台湾通史》。吴县徐佩云茂才有诗咏之,曰马将军歌。歌曰:“朝呼鸭,暮呼鸭。鸭妖兴,贼擐甲。台湾城中将军守,台湾城头坠天狗。海水起立飞妖氛,将军开城麾三军;跳刀走戟何纷纷,十荡十决奔如云。何时城头鼓声死,守陴之军为贼使。将军守土关存亡,转战已无麾下士。白首亲兵刁大成,短衣匹马相随行。贼人注矢弦不鸣,环呼将军是好人,我辈戒勿戕其生。将军闻言忽嗔喝:‘贼不杀我我岂活?’急麾大成速突围,他日呼儿收我骨。拔刀自刭血洒空,以血涂玦玦尽红。手付大成成泣受,身僵直立横尸中。贼人咋指尽罗拜,是将军者真鬼雄。天兵迅扫欃枪奔,大成幸保将军门。郎君间关历战地,瞥见高冢巍然存。将军义不葬贼手,敢道骨寒今已久。启土争看忽大惊,异事流传万人口:五十三日颜如生,昔日刀瘢痂结成。吁嗟乎!将军忠勇信无敌,将军英烈真如神!同时死难欧、许、马,将军事未闻朝野。大书特书不一书,以告采风入史者。” 按佩云名葵,康熙时人,著《澹如吟草》一卷。朱一贵未起事时,居乡饲鸭,台人称为“鸭母王”。是役死绥者,台湾镇总兵欧阳凯、水师副将许云,而定国没于赤山,非守城者,与诗不同;后俱赐祭葬,入祀昭忠祠。 朱一贵之役既平,清廷以台湾孤悬海外,吏治,军制均须整饬,命满、汉御史驻台监察。六十一年五月,满御史吴达礼、汉御史黄叔璥至自北京。叔璥,直隶大兴人,字玉圃,康熙四十八年进士,授编修。时大兵之后,闾阎雕敝;巡视各地,颇有兴革,志称善政;著《使槎录》。有晚次半线作云:“忆昔历下行,龙山豁我情。今兹半线游,秀色欲与争。林木正蓊郁,岚光映晚晴。重峦如回抱,涧溪清一泓。里社数百家,对宇复望衡。番长罗拜跪,竹彩儿童迎。女娘齐度曲,俯首款噫鸣。璎珞垂项领,跣足舞轻盈。斗捷看麻达,飘摇双羽横。萨豉声铿锵,奋臂为朱英。王化真无外,裸人杂我氓。安得置长吏,华风渐可成。”过斗六门云:“墙阴蕉叶依然绿,垄畔桃花自在红。冬仲向殊春候暖,蛮娘嬉笑竹围东。”按半线即今彰化,斗六门后为云林县治。 漳浦蓝鹿洲先生,文章经济,久着儒林,而诗绝少;唯呈黄玉圃侍御十首,以韵语而论时事,深得少陵笔意。鹿洲名鼎元,字玉霖,朱一贵之役,曾参戎幕,著《平台纪略》、《东征集》。后以拔贡授普宁知县,有惠政,升广州知府,卒于任。诗曰:“东宁大海邦,从古无人至。明末群盗巢,岛彝互窃踞。郑氏奄而有,蔓延为边忌。我皇挞伐张,天威及魑魅。遂使瘴疠乡,文物渐昌炽。川原灵秀开,郁勃不可闭。式廓惟日增,蹙地非长计。所当顺自然,疆理以时议。勿因去岁乱,畏噎却饭饎。” 其二:“去岁群丑张,揭竿三十万。我旅一东征,挥戈云见晛。七日复全台,壶箪匝地献。可知帝德深,望云争革面。余孽虽时有,死灰谋欲煽。旋起即扑除,夫谁与为叛?当兹振遒铎,麦化不容缓。民心原犹水,东西流乍变。弃之铤而走,理之忠以劝。” 其三:“台俗敝豪奢,乱后风犹昨。宴会中人产,衣裘贵戚愕。农惰士弗勤,逐末趋骄恶。嚣凌多健讼,空际见楼阁。无贱复无贵,相将事樗博。所当禁制严,威信为锋锷。勿谓我言迂,中心细忖度。为火莫为水,救时之良药。” 其四:“闽学进鲁邹,东宁昧如障。当为延名儒,来兹开绛帐。俾知道在迩,尊君与亲上。子孝父亦慈,友恭更廉让。从兹果力行,诱掖端趋向。其次论文章,经史为酝酿。古作秦汉前,八家当酰酱。制义本儒先,理明气欲王。洗伐去皮毛,大雅为宗匠。此邦文风靡,起衰亦所望。” 其五:“台地一年耕,可余七年食。寇乱继风灾,民间更萧索。今岁大有秋,仓储补须亟。谷贵虑民饥,谷贱农亦恻。厉禁久不弛,乃利于奸墨。徒有遏籴名,其实更何益。估客既空归,裹足自寥寂。何如撙节之,一艘一百石。穷年移不尽,农商惠我德。幸与诸当涂,从长一筹划。” 其六:“累累何为者,西来偷渡人。锒铛杂贯索,一队一酸辛。嗟汝为饥驱,谓兹原隰畇。舟子任无咎,拮据买要津。宁知是偷渡,登岸祸及身。可恨在舟子,殛死不足云。汝道经鹭岛,稽察司马门。司马有印照,一纸为良民。汝愚仍至斯,我欲泪沾巾。哀哉此厉禁,犯者仍频频。奸徒畏盘诘,持照竟莫嗔。兹法果息奸,虽冤亦宜勤。如其或未必,宁施法外仁。” 其七:“台邑最偏小,征粮视凤、诸。土狭赋独重,民困曷以纾。台田大一甲,内地十亩余。甲租八九石,亩银一钱输。将银来比粟,相去竟何如。纳粟弊多端,斗斛交相愈。折色比时价,加倍复何居。凤、诸虽厚敛,什百台版图。垦多或报少,以羡补不敷。台土瘠无旷,冲压且偏枯。安得相均匀,丈之三邑俱。征收同内地,含哺乐只且。” 其八:“郡东万山里,形胜罗汉门。其内开平旷,可容数十村。雄踞通南北,奸宄往来频。近以逋逃薮,议弃为荆榛此地田土饶,山木利斧斤。移民迁产宅,驱之亦龂龂。何如设屯戍,守备为游巡。左拊冈山背,右塞大武臀。既清逸贼窟,亦靖野番氛。府治得屏障,相需若齿唇。” 其九:“诸罗千里县,内地一省同。万山倚天险,众港大海通。广野浑无际,民番各喁喁。上呼下则应,往返弥月终。不为分县理,其患将无穷。南划虎尾溪,北踞大鸡笼;设令居半线,更添游守戎。健卒足一千,分汛扼要冲。台北不空虚,全郡势自雄。晏海此上策,犹豫误乃公。” 其十:“台湾虽绝岛,半壁为藩篱。沿海六七省,口岸密相依。台安一方乐,台动天下疑。未雨不绸缪,侮予悔噬脐。或云海外地,无令人民滋。有土此有人,气运不可羁。民弱盗将据,盗起番亦悲。荷兰与日本,眈眈共朵颐。王者大无外,何畏此繁蚩。政教消颇僻,千年拱京师。” 鹿洲又有台湾近咏二首,亦不易得之作,并录于此。诗曰: “内山有生番,可以渐而熟。王化弃不收,犷悍若野鹿。穿菁截人首,饰金夸其族。自古以为常,近者乃更酷。我民则何辜,晨樵夕弗复。不庭宜有征,振威宁百谷。土辟听民趋,番驯赋亦足。如何计退避,画疆俾肆毒。附界总为戕,将避及床褥。” 其二:“凤山东南境,有地曰琅。港澳通舟楫,山后接崇爻。宽旷兼沃衍,气势亦雄骁。兹土百年后,作邑不须龟。近以险阻弃,绝人长蓬蒿。利在曷可绝,番黎若相招。不为民所宅,将为贼所巢。遐荒莫过问,啸聚藏鸱枭。何如分汛弁,戒备一方遥。行古屯田策,令彼伏莽消。” 陈少林先生梦林,亦漳浦诸生;朱一贵之役,与鹿洲同参戎幕。前后游台三次,著《游台诗》,鹿洲序之。先是康熙五十五年,诸罗令周锺瑄初修县志,聘任笔政,志成称善本焉。 玉山歌云:“须弥山北水晶宫,天开图画自玲珑。不知何年飞海东,幻成三个玉芙蓉。庄严色相俨三公,皓白须眉冰雪容。夹辅日月拄穹窿,俯视众山皆群工。帝天不许俗尘通,四时长遣白云封,偶然一见杳难逢。唯有霜寒月在冬,灵光片刻曜虚空,万象清明旷发蒙。须臾云起碧纱笼,依旧虚无缥缈中。山下蚂蟥如蚁丛,蝮蛇如斗捷如风;婆娑大树老飞虫,攒肌吮血断人踪。自古未有登其峰。于戏!虽欲从之将焉从?”按玉山在诸罗东北,长年积雪,其状如玉;今名新高山,海拔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二尺,为世界第四高山。少林有望玉山记,载县志中。 檨圃云:“小圃茅斋曲径通,参天老树郁青葱。地高不怕秋来雨,暑极偏饶午后风。海外云山新画卷,窗闲花草旧诗筒。莫愁纸尽无挥洒,纔种芭蕉绿满丛。”按檨圃在县署后,为诸罗八景之一;少林修志,即居于此。 少林有丁酉正月初五夜,诸罗署中大风,次早风歇,饮酒,纪之以诗云:“海西蛰起蛟龙怒,昨夜海吼风不住。风声入耳骇人闻,风势如痴复如倨。客子残灯半灭明,闭门欹枕空百虑。山房四柱柱影摇,有时风欲挟之去。万马蹄奔剑戟鸣,虎豹搏噬急如注。往来嘈杂不成眠,一夜梦魂无宿处。平明起视浮云决,风力渐微声渐歇。呼僮暖酒赏春朝,似怯寒吹帘慢彻。因忆去年腊月初,番子渡头朔风烈。番社纷纷乱卷茅,竹树倒披梢半折。耳鼻填沙眼怕开,行人却走马蹙■〈薛〉。山溪狂似海波潮,溪水冷于轴头铁。双犊乱流车苦迟,番儿强挽肤破裂。下马停车暂息肩,店舍无烟酒不热。番儿力尽冻且僵,呼起聊为哺与啜。可怜幅布半围身,青钱那惜恣饕餮。此时如我敢言寒,犹有敝裘重补缀。况复今朝风已春,窗明几净椒盘新。水仙香发绿尊满,春冷无尘奚足嗔。风波自古重忠信,念尔孤篷海上人。” 北香湖在嘉义之北,距城里许,广三、四亩,修数十倍,溉田数百甲。北风之时,荷花盛开,度腊乃尽。少林有记,谓丙申秋初至诸罗,九月九日,与李君世勋、林君秀民偕游北香湖观荷,因为命名,二君各系以诗。 李诗云:“九日湖光好,红蕖一望奢。嘉名初有锡,胜地倍增华。国色临秋水,香风落彩霞。岁寒须共保,切莫妒黄花。” 林诗云:“湖上秋光老,君子意何迟。似有东篱约,来吟招隐诗。绿叶浓寒露,红衣淡水湄。高山不可到,斯会宁易期。” 按李名钦文,凤山岁贡生,别有诗,林无可考,均与少林同事修志。此湖自锡名后,遂为胜地,题咏者多,今已污为稻田,惜哉! 钱唐张鹭洲侍御,以乾隆六年巡视台湾,著《瀛壖百咏》,蜚声艺苑,诗多可诵。 泊澎湖云:“大嶝门外渡横洋,群山灭影流汤汤。天水相交上下碧,中间一叶凌波扬。少焉红沟映霞赤,倏忽黑沟翻怒墨。陆离斑驳异彩腾,绘画乾坤须五色。针盘远指天南交,苍茫四属心悁劳。直上桅尖索西屿,亚班矫捷如飞猱。澎湖环岛三十六,历历人烟出渔屋。未须沧海变桑田,结网临渊食粗足。我来收泊妈宫湾,舳舻屹立疑邱山。三夜惊涛舂客枕,梦魂跌宕雷霆间。是时望雨忧如渴,极目园畴断余沫。北风可令济行船。唤起痴龙驱旱魃。”鹭洲名湄,雍正十一年进士。 鹭洲之诗,颇多登临之作,为录数首,以实《诗乘》。 赤嵌城云:“巍楼遥望屹西东,月户云窗结构工。极目晚天环海屿,倚栏谁忆荷兰宫。”按城在安平镇,为荷人所建。 澄台云:“澄台上下树婆娑,满目残阳动远波。天水无痕同一碧,风帆如叶岛如螺。” 斐亭云:“留得清风动去思,千竿湘碧影猗猗。何人唤起文同笔,有斐亭前画卫诗。”按澄台、斐亭均在道署。 海会寺云:“歌罢蛮腔易梵腔,层楼烟际晚钟撞。吟诗赌奕人稀到,闲煞孤寒白菊窗。”按寺在郡治北门外,即郑氏北园别墅。 小西天云:“竹溪小寺远尘廛,青壁临流薜荔悬。高望美人何处所,漫凭东海说西天。”按小西天即竹溪寺,在南门外,为避署胜地。 梦蝶园云:“疏林一碧映清渠,物外翛然水竹居。指点昔年寻梦处,秋风蝴蝶自蘧蘧。”按园在小南门外,为明季龙溪举人李茂春所建,改为法华寺。 李氏园云:“梧竹阴森护短垣,群峰飞落聚星园。海翁九十发如鹤,门外水田秋稼繁。”按园在小东门外鲫潭畔,有亭曰“聚星”,官僚省耕,皆憩于此,今废。 龙湖岩云:“湖波如镜寺门幽,面面晴峦空翠浮。寂历辋川图画里,柳烟花雨不胜愁。”按岩在赤山堡,为郑氏咨议参军陈永华所建;岩即寺也。 北香湖云:“十顷红云贴水铺,藕花深处乱鸥凫。北风凉动香逾好,得似西湖六月无?”按北香湖在嘉义北门外,大数十亩,为县辖八景之一。 弥陀寺云:“宦迹重溟外,游情半日闲。妙香禅室静,灌木鸟音蛮。种叶常书偈,留云早闭关。稍闻烹水法,容我坐苔班。”按寺在府治东安坊,延平郡王经建,今存。 杂感云:“高挟天墟括九州岛,茫茫一水记琉球。风生鳌背重溟黑,雷奋鲲身巨岛浮。针路向空难问渡,铁礁拔地不容舟。林、颜几辈沙虫没,落日苍凉赤嵌楼。” 钱唐袁简斋太史有送张鹭洲御史巡台之诗。简斋名枚,字子才,年二十一举博学鸿词科,乾隆四年成进士,改为庶吉士,出为县令;著《小仓山房诗集》、《随园文集》等。其诗曰:“戒外荷兰国,开疆自本朝。四围城是海,终日耳闻潮。弹压须骢马,威棱借皂雕。谏书留玉陛,飞盖出虹桥。鼓角龙听避,妖星剑照消。甲光秋万里,刀影雪千条。古迹无唐、汉,奇功有管、萧。风和知浪静,弦缓使弓调。笔洗扶桑月,花低螺女箫。装宁资陆贾,人自爱班超。虎节三关重,瓜期两载遥。安边应努力,莫负侍中貂。”按台湾开疆,肇自延平,非由清代;简斋清人,故尊其本朝尔。 台南宁南门下,有五妃墓道碑,为乾隆十一年台湾道庄年所立,刻巡台御史六十七、范咸之诗;风雨飘摇,渐就磨灭。为录于此,以存古迹。 六御史诗云:“东风骀荡天气清,载驰骢马春巡行。刺桐花落林投畔,森然古墓何峥嵘。路旁老人为余泣,当年一线存前明。天兵既克澎湖岛,维时五烈皆捐生。至今坏土都无恙,谁为守护劳山精。云封马鬣连衰草,四围怪石争纵横。时闻鬼母悲啼苦,想见仙娥笑语声。岁岁里民寒食节,椒浆频奠陈香羹。满目凄凉已感叹,更闻此语尤伤情。有明岁晚多节义,樵夫渔父甘遭烹。岛屿最后照英烈,顽廉懦立蛮妇贞。田横从死五百皆壮士,吁嗟五妃巾帼真堪旌。” 范御史诗云:“明亡已历四十载,死节犹然为故明。荒冢有人频下马,真令千古气如生。” “天荒地老已无亲,肯为容颜自爱身。遥望中原肠断绝,伤心不独是亡人。” “君后相从殉社稷,虞兮未敢笑重瞳。朝廷倘使增陪祀,臣妾应教祭享同。” “田妃金碗留遗穴,何似贞魂聚更奇。三百年来数忠义,五人个个是男儿。” “可怜椎髻文身地,小字人传纪载新。却恨燕京翻泯灭,英风独让费宫人。” “忍把童家旧誓忘,孝陵风雨怨苍苍。芳魂若向秦淮去,正好乘潮到故乡。” “长恨丁宁数语余,从容犹自系簪裾。邽西便是埋香地,三女坟应近阖闾。” “封题无树一孤岑,剩有儿童踯躅吟。岂是五丁开蜀道,却缘望帝哭春深。” “明妃无命死胡沙,青冢荒凉起暮笳。争比冰心明似月,隔江不用怨琵琶。” “垒垒荒坟在海滨,魂销骨冷为伤神。须知不是经沟渎,绝胜要离冢畔人。” “又逢上已北邙来,宿草新浇酒一杯。自古宫人斜畔土,清明可有纸钱灰?” “十姨庙已传讹久,参昂还应问水滨。此日官僚为表墓,五妃直可比三仁。” 按六御史字居鲁,满洲镶红旗人,官户部给事中。乾隆九年巡台,著《使署闲情》、《台海采风图考》、《番社采风图考》各一卷。范御史字贞吉,号九池,浙江仁和人,雍正元年进士。乾隆十年巡台,志称善政,著《浣浦诗钞》、《婆娑洋集》。 六居鲁侍御有澄台观海之作,诗曰:“层台爽气豁双眸,远望沧溟万顷收。赤雾衔将红日暮,银涛拍破碧云秋。鲲鹏飞击三千水,岛屿平堆十二楼。极目神洲缈无际,东南形势此间浮。” 鹿耳门汛即事云:“乘风纔命驾轻航,回首荒城已渺茫。日与云山争隐见,天连波浪若低昂。巡行鹿耳新防汛,指点鲲身旧战场。谁道疆隅惟恃险,圣朝威德是金汤。” 偶成云:“饱啖槟榔不是贫,无分妍丑尽朱唇。颇嫌水族名新妇(新妇啼,鱼名),却爱山蕉号美人(美人蕉,花名)。剧演南腔声调涩,星移北斗女牛真。生憎负贩犹罗绮(台俗尚奢,有衣罗绮而负贩者),何术民风使大淳?” 居鲁又有咏物诗数首,亦采风者之责也。 方司马惠九头柑柬谢云:“海壖残腊试霜柑,纔挹清香兴已酣。采自千头金颗重,携来九瓣玉浆甘。种传瓯粤原无匹,宴饮华林旧锡三。不是乘槎远行役,殊方佳味那能谙?”按九头柑即虎头柑,实小于柚,色黄而酸。 七里香云:“雪魄冰姿淡淡妆,送春时节弄芬芳。看花何止三回笑(每岁开花,率三、五度),惹袖犹余半日香。竟使青蝇垂翅避,不教昏瘴逐风狂(能袪蝇蚋,并辟烟瘴)。灵均莫漫悲兰茞,正色宜令幽谷藏。”按七里香即山矾,台人植为篱落,香闻数里。 頳桐花云:“枝柔叶厚碧痕浓,色艳还看花发重。朱萼临风迷紫蝶,丹须和露浥黄蜂。剪残锦彩枝头见,敲碎珊瑚月下逢。好是年年夸竞渡,沿江如火映鱼龙。”按頳桐花一名龙船花,五月盛开,色红如火。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范九池侍御有再迭台江杂咏,为《婆娑洋集》中之佳构。诗曰:“弥茫徼外辟穷途,飞渡横洋计不迂。瀇瀁自来瓯脱地,屏藩藉此弹丸区。灵槎好系扶桑木,赤石谁传瀛海图(《神异经》云:南方裔外,赤石为墙,今台陶瓦皆赤)。千树刺桐红似火,锦官直欲拟成都。” “汗漫真成不系舟,连樯还裹片帆头(海舟欲疾,则加片帆于樯上)。远瞻沙马矶边石(凤山县有沙马矶,吕宋往来船以此山为指南),近眺澄台海上楼(澄台观海,为郡治八景之一)。云物有情随我往,鲸鲕未辨悔空游。剧怜春瘴迷人目,清梦何从觅九州岛。” “西天小寺礼弥陀(府治有小西天寺),故郑园亭日渐蹉(悉改为寺)。铜炮风雷金甲动(《郑氏逸事》:龙硕者,大铜炮也;成功见水底有光上腾,使善水者出之),鲸鱼冠带海门过(成功攻台时,红毛先望见一人冠带骑鲸从鹿耳门而入)。虎鲨夜集贪牵罟(虎鲨,鲨之大者),鹦鹉朝游寄负螺(鹦鹉螺常脱壳朝游,寄居■〈丿上虫下〉入其中)。堪笑揭竿称鸭母,空嗤海外夜郎多(朱一贵饲鸭,人称鸭母王)。” “密云狂吼几时开,鼍鼓逢逢潮汐洄。沙线两条翻白浪(鹿耳门有南北两线),台风六月作黄梅(台风,飓之大者,六月风雨连旬)。楼船出水凭颿疾,犀甲摧人藉将才。惆怅鲛宫经百战,忠臣血溅白沙堆(辛丑之变,水师副将许云、游击游崇功并战死)。” “不信豳风蟋蟀篇,雪霜冰霰了无缘(台无雪霜)。潮鸡夜半已先唱(鸡应潮鸣),月魄蓂稀便上弦(初二日见月)。金穴玉山那可到,汤泉硫井转相怜。最奇暗澳花如海,稍至新秋薄暮天(志称台东北有暗澳,万花偏山,仲春始旦,至秋则如长夜)。” “零丁避世有遗民(沈文开《杂记》:零丁洋之败,宋人遁亡至此),重译还疑似女真(或云女真遗民,以语有似者)。山上蛎房成泽国(大冈山顶多蛎房),洞中橘树烂樵薪(志称凤山人樵于冈山,见一石室,四围皆橘,再往失其处)。鹿场渐已除荒埔(番社捕鹿各有场,今皆辟为田),蟒甲于今渡汉人(蟒甲,独木舟也)。底事穴居同一室,仅分衽席夜横陈(番社举家一室)。” “繁花多半是深红(如刺桐、仙丹、佛桑之类),有色无香谢晓风。倒挂终嫌与物异(倒挂鸟来自吕宋),含羞却似向人同(含羞,草名)。蜑烟蛮雨怜猫女(番女幼多以猫名之),狐带鹈衣怪狡童(台人服多不衷)。赖有松醪风味足,玉山颓处醉衰翁。” “凤尾黄梨间白瓤,连林檨子共分尝。生怜香醉郎官舌(荔支有名郎官红者),牵惹情多御史肠。辟瘴定须藏薏苡,拂尘聊且缚槺榔(槺榔叶可为帚)。蓬麻茜草能成锦(番妇织苎麻为布,以茜草染之),何必田园定种桑。” 《婆娑洋集》有赤瓦歌,序谓台湾屋瓦皆赤,下至墙垣阶砌无不红者,此赤嵌城所由名也;余乃为作赤瓦歌:“绛云火伞张海国,烧空灭尽青铜色。信知天运应炎方,抟土何缘变髹漆。万屋于今陶者谁,炀灶浑疑欺白日。连椽栉比纷参差,画栋朱甍几回惑。汉家黄屋禁例严,风剥雨淋遮不得。临漳铜雀更何如,分香旧款无人识。况兼四壁光炯炯,环堵恍与宫墙逼。帘前砖影更辉煌,彤墀彩绘盈阶墄。华棼俨上祝融峰,珠煤贯屋祥光直。千门万户火西驰,照耀烛龙鸟戟翼。我思天台有赤城,朱霞天半称奇特。又闻南方裔外山,赤石为墙标异域。此间合是虹霓居,羲毂、轩轩火鞭抶。六丁叱驭驱蛟螭,故发狂颷销鬼蜮。君不见火焰山头半焦土(火焰山在彰化),轩轩如焚少荆棘。又不见掀翻地底硫磺山(磺山在淡水),草枯石烂飞烟黑。麒麟之飓吹繁星,流金烁石鲸鲵息。温泉转作瘴母胎,裂窍烘池土花赩。刺桐万朵吐红丝,蓦地烧天怪繁殖。扶桑照殿逞鲜妍,艳艳絪缊锦交织。海若自来足光怪,丹邱浴日镕金霱。蒸郁恒旸阳用九,司天南正神明力。十八重溪水淜腾,九十九峰山崱屴。鲁阳挥戈势当逐,巫尫自焚尤应殛。炬牛燧象烂功勋,庶几赫怒彰天德。祗今海晏无烽尘,不烦煅炼洪炉侧。承平但愿风雨调,永息炎威静八极。” 按赤嵌番社名,则今台南府治。《稗海纪游》引明《会典》,谓永乐中太监王三保舟下西洋取水赤嵌;则赤嵌之名固已久矣。三保所取之水,为今西定坊之大井,其迹犹存。厥后荷人筑垒于此,华人因称曰赤嵌城,语其地也。而《台湾府志》乃谓台人建屋多用赤瓦。水滨高处闽人曰“勘”,讹为“嵌”,故称“赤嵌”。此与解释台湾之说,同一附会。 七里香则山矾,一名玚花;见《广群芳谱》。台南甚多,植为篱落。花小而白,香极远。范浣浦有七月一日宴七里花下作六首,引用颇详,为载于此: “唐昌玉蕊无消息,后土琼花再见难。宦阁犹余春桂影,婆娑长得月中看。” “小叶荼蘼一丈余,花开五出袭琼琚。生怜青琐无消息(不缘啼鸟春饶舌,青琐仙郎那得知;香山玉蕊花诗也),难觅吹箫紫凤车(张文昌玉蕊花诗:五色云中紫凤车)。” “瑶台原不在人间,素艳何来绿玉鬟。长见蕊珠宫里雪,祗缘地近补陀山(补陀山犹言小白花山,疑即玉蕊花,见黄山谷所作诗序)。” “聚仙也合依稀似(《齐东野语》:琼花绝类聚八仙),玉质秾香总不同。欲向通明上封事,弹丸先斥妒花风。” “幸留七里香名在,认取山矾为写真。寄语世人休聚讼,冰姿原不藉前尘。” “瀛壖合是洞仙家,宴赏贪看玉树花。赋罢新诗消受得,春风何处七香车(刘宾客玉蕊花诗:玉女来看玉树花,香风先引七香车)?” 台湾处大海之上,黑潮所经,风涛喷薄;偶一不慎,舟辄漂溺,从前泛海者深以为险。余阅《台湾府志》,有巡台御史钱琦泛海歌一首。琦字玙沙,浙江仁和人,乾隆二年进士,授编修,任监察御史,十六年春巡台。其歌云:“娲皇断鳌足,元气泄混茫。散作长波涾■〈氵陁〉杳不知其几千万里,荡摇大地天为盲。有时飓母胎长长鲸怒,星眸电齿云车雷鼓风轮森开张。尘沙飞扬人鬼哭,往往白昼惨洌如幽荒。往时读海赋,犹疑近荒唐。朅来鹭门一怅望,大叫奇绝狂夫狂。柁楼打鼓长鱼立,船头挂席西风凉。是时郁仪忽走匿,但见天光水色一气摩硠硠。大嶝路最近,小憩古禅房。彼岸倏不见,一叶随波扬。南人自夸乘船惯,不比生马颠踣难收缰。岂知波恬风静浪息时,起势一落犹有千丈强。长吉心肝尽呕出,但无好句归锦囊。忽然桃浪暖,红影落星光。须臾墨云卷,四顾失青苍。出海与亚班,神色俱仓皇。飞身上桅杪,指南凭针芒。谓言渡海此最险,啊■〈口欻〉下有蛟鼍藏。去年太守误落漈,鹬如飞凫失侣天外周翱翔。今年将军复遭毒,有如曹兵百万赤壁遇周郎。罗经巽已偶错位,北去弱水东扶桑。我闻此语了无怖,俗子所见皆秕糠。男儿桑弧悬矢志四方,径须腰悬斗印提干将,出入玉门走沙场,直探虎穴扫欃枪;名勒钟鼎勋旗常,回手抉汉分天章。不然翻身跳出尘坱外,跨鳌骑鹤骖鸾翔。朝游碧落暮沧溟,须弥大界随相羊。谁能瑟瑟缩缩如寒螀,坐令颜鬓凋秋霜。况闻蓬莱方丈咫尺尘隔断,世乏仙骨谁梯航。因风误到更可喜,底用祸福先周祥?台阳一荒岛,宛在水中央。古称毗舍耶,或云婆娑洋。自从归入版图后,穿胸儋耳咸循良。我来衔命持羽节,要将帝德勤宣扬。兼恐奇才遗海外,一一搜采贡明堂。水程志更更十一,蠡窥管测毕竟绳尺难参量。何奇不有怪不备,且复耳目恣探详。兹游之奇平生冠,东坡快事吾能偿。舟师喘定笑绝倒,喜色转露眉间黄。天鸡一声晓色白,百怪照影争逃亡。不见澎湖见飞鸟,鸟飞多处山云长。三十六岛郁相望,渔庄蟹舍纷低昂。收帆暂寄泊,呼童满引觞。尔雅颓然不知身与世,恍惚栩栩瞬息历九州岛、遍八极、徜徉于无何有之乡。” 巡台御史之能诗者,若范九池之《婆娑洋集》、张鹭洲之《瀛壖百咏》,蜚声艺苑,传播东宁;而钱玙沙御史足与拮抗,惜无全集可资雒诵。唯就诸书所载,采而入之。 七鲲身云:“海中有鹏夜化鲲,将飞似坠忽伏蹲。浸作千年老云根,分排玉立如弟昆。蛟宫千丈恣雄跨,鳄浪万里供馋吞。壮气已作长虹吐,远势欲挟孤鸾骞。如砥狂澜留柱石,时挝天鼓殷雷门。左控安平右鹿耳,襟带众汇如绕垣。当年蛙黾争雄处,犀甲百万齐云屯。一声海吼白骨碎,潮头战血交流浑。自从归我版图后,恬波息浪清乾坤。升平大业垂万古,异域往往叨殊恩。祗今穷崖绝壑地,已成紫蟹黄鱼村。我来正值三月暮,袷衣习习春风温。玉山可望不可即,远见一片苍烟痕。天地沧桑本变化,古今兴废如朝昏。况复浮生一泡影,忍能岁月逐尘奔?眼中俗客谁与论,黯然默默销神魂。安得如尔息健翮,坐受晚霞与朝暾!” 澎湖云:“海上三山未渺茫,竹湾花屿郁苍苍。白沙赤嵌红毛地,绿苇黄鱼紫蟹庄。仰首但瞻天咫尺,称名合在水中央。古今多少沧桑劫,留得残云照夕阳。” 赤嵌楼云:“旧是红彝地,今成勾漏天。螺旋盘曲磴,树古抱寒烟。日脚浮云外,潮头落槛前。牛皮一席地,芳草自年年。” 赤嵌城云:“几历沧桑劫,孤留赤嵌城。有人谈往事,到此悟浮生。地迥云山阔,时平烽火清。不妨高堞上,欹枕听潮声。” 海会寺云:“草莽英雄地,楼台歌舞春。荒烟迷断础,净业忏前因。潮长龙归钵,亭空鸟唤人。自今依慧日,无复海扬尘。” 澎湖文石产于文澳,五色披纷,形状不一。工人得之,雕为玩具,或作印章,一方可值数金。钱玙沙有文石歌一首,亦佳作也。歌曰:“茫茫元气虚空鼓,长波漫涌蛟鼍舞。忽然蓬莱失左股,幻结澎湖拥仙府。灵秀磅礴孕扶舆,沧桑阅历成今古。遂令宝气磨青苍,知是奎星坠沙渚。雷霆追取敕神丁,冰雪琱锼运鬼斧。合则成璧分如珪,员或应规方就矩。藓斑隐跃渍璘璘,螺文屈曲旋楚楚。或如端溪鸲鹆眼,或如炎洲翡翠羽。苍然古色露精坚,秀绝清姿工媚妩。有时几案供烟云,光怪犹作蛟龙吐。何须铁网采珊瑚,何必夜光夸县圃。我来海外搜奇材,谁料眼中尽尘土。尘土纷纷何足数,此石慎勿轻弃取。犹恐神物不自主,夜半飞腾挟风雨。” 铅山蒋心余太史有《台湾赏番图》,为李西华黄门作,诗曰:“画旗金戟开行辕,绣衣使者来赏番。胡床踞坐白玉山,神和气肃春日暄。社商土目领番众,鱼贯膜拜不敢喧。麻达(未娶之番)穴耳双巨环,萨豉(萨豉宜乃铜器,如卷荷)系背头艾缠(番以艾缠首)。编竹箍腰捷斗猿(番以善走为雄,幼即以竹笊束腰令细),出草捕鹿鹿压肩(猎曰出草)。长鈚劲箙插壶犍,镖弩挂腰血蚀鲜;文身花鸟台阁缘,漆颐凿齿相媚妍。腻新(番妇)美好猫(未嫁番女)悦仙(已娶之番),首饰雉翚项螺钱,含羞(草名)草台钗梁偏。锦裁比甲达戈纹(番锦曰达戈纹),筩裙下遮乌布悬。鼻箫口琴手自牵(婚姻以鼻箫口琴联合曰牵手),牛车看花能渺绵(渺绵训曰飞天,即秋千也)。都卢嘓辘祝唐官(番呼汉人曰唐人),来献都都(糍团也)糗餈团;歌声咮■〈口离〉舞翩儇,连臂踏地意态闲。使者顾之有余欢,圣化普遍沧海堧;羊酒钱布纷花烟,间以杂佩流苏攒。番人得赏稽首崩厥角,心羡通事能唐言。南北各社共欣快,宣布德惠使者尊;其语感人简不繁,众番翼戴天王恩。我闻乾坤东港华严世界婆娑洋,琉球别部地势如弓弯;荷兰日本据此作互市,其它佛郎、吕宋、鸡笼、淡水一一资篱樊。世传金人避元匿毗舍(台湾本名毗舍耶),耕凿窃比桃花源。颜(思齐)刘(香老)殄灭郑(成功)朱(一贵)起,跨海乃有施将军。龙硕(郑氏炮名)失势七澳靖,森舍(成功小字)鸭母(一贵混名)驱游魂。干头衔鼠草鸡死(铃记」中语),遂令五十二区、三十六岛归中原。敕置郡县奉正朔,海色如镜安其澜。风草无节台飓息,断虹屈鲎虹霓删。熟番异俗浴同川,气候多暖地少寒。冬菊春荷蔗满田,女耕男馌家家筑禾间(仓廪也)。杵臼手舂百日赤(米名),嚼米为曲酿法便。织毛茜草机杼巧,窃花得詈诚可怜。手操蟒甲(独木船名)吸鸦片,弄潮不畏天吴颠。揉采槟榔摘番檨,硫井金穴生每捐。又闻生番杀人髑髅用金饰,鸡距、傀儡尤毒獧;一身为衾一身簟,形状狞恶同神奸。暗洋一岁一昼夜,黑洋如靛不可舷。当今声教讫海外,鲲身、鹿耳恩泽宽。险礁沙线伏蛟蜃,使者稳坐巡台船。尾楼一灯帆倚天,登樯下碇恃亚班(舟人曰亚班)。洋更十下香甲煎,赤嵌一点天水连。近闻番俗渐文雅,童丱各能守一编。鹅筒笔写红毛字,七夕磔犬长揖魁星前。番女障面出拥盖,幼者让路长则先。春耕齐听鸟音吉,劝农使者乃至李氏东郊园。铁线桥南亦多雨,优昙贝多花丽娟。居室恬熙若内地,使臣不贪守令贤。黄门先生小临川,口衔凤诏海外居三年。六公《采风》之图、黄公《使槎录》(台湾既平,黄公叔璥首以侍御巡台,著《台海使槎录》;而满洲六公十七亦曾奉是使,着《台湾采风图》等),拾遗补缺著述娴。海神力可御风浪,变灭百怪操微权。鲲鹏击运眼界阔,潮鸡警旦忽下扶桑颠。画中面目本来相,归来展看精神全。祇恐台人亦解摹张骞,番儿还铸冰霜颜。为君作歌效蠡测,补入《裸人丛笑篇》(孙公元衡宦台,著《裸人丛笑篇》)。” 心余名士铨,一字苕生,乾隆十二年进士,授编修,著《忠雅堂文集》、《诗集》等。西华名友棠,号适园,江西临川人,乾隆二十一年以刑科给事中任巡台御史。唯是诗所引,多属《台湾府志》所载,间有错误,如窃花、磔犬、拥盖均汉俗;然洋洋洒洒,成一巨制,亦可作番俗考读也。 李西华黄门有赤嵌城二首,系集唐句,并录于后。诗曰:“城府开朝旭(杜甫),川流世界东(方干)。楼台山色里(顾井熊),鼓角水声中(姚合)。鸟坠炎洲气(张说),猿吟暮岭风(许浑)。升攀重阁迥(崔湜),极望碧鸿蒙(李群玉)。” 其二:“高足未云骋(卢象),上头应有仙(贾岛)。岸昏涵蜃气(骆宾王),水滑带龙涎(杜牧)。日月光先到(张佑),云霞思独玄(陈子昂)。沧波满归路(刘长卿),忆别动经年(张乔)。”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夏筠庄侍御督学台湾之时,曾取岁试之文刊行,名曰《海天玉尺编》。越年科试,又刊二集,而自序之。略谓台士之文多旷放,各写胸臆,不能悉就准绳。其间云垂海立、鳌掣鲸吞者,应得山水奇气。又或幽岩峭壁、翠竹苍藤,雅有尘外高致。其一瓣一香、一波一皱,清音古响,以发自然,则又得曲岛孤屿之零烟滴翠也。海天景气绝殊,故发之于文,颇能各挺瑰异。至垂绅搢笏、庙堂黼黻之器,则往往鲜焉。固其士之少所涵育,亦其地之风气僻远而然也。故岁试所录,强半灵秀之篇,科试则多取醇正昌博者,为台人更进一格,亦俾知盛朝文教之隆,设科取士之法,以明白正大为宗,而不得囿于方隅闻见间也。 筠庄名之芳,号荔园,江苏高邮人,雍正元年进士,六年任巡台御史。旧志载有巡行诗,为选数首: “野田清晓碧天空,地指扶桑东复东。赤嵌城边云散彩,拓开海日一轮红。” “虚滩水落涨沙泥,南北中分虎尾溪。一带草荒村舍少,年来新集有蒸黎。” “诸峰攒集黛螺青,玉岳如银色独莹。展拓晴云千万里,插天一幅水晶屏。” “二林迤逦接三林,淡水潆洄咸水深。极目沧波浮海市,一拳直欲笑蹄涔。” “龟蛇对峙锁孤城,形势空传统领营。不筑埤头筑海口,为怜安土重纷更。” “打鼓山头石罅开,悬崖倒拍海潮回。雷声鼎沸浮空翠,万里风樯认影来。” “仙山缥缈暗斜曛,石上棋枰旧印纹。沙马矶头人罕到,烂柯樵子语烟云。” 按虎尾溪、二林、三林均属彰化,而仙人山、沙马矶现在恒春。 杨学山侍御二酉,太原人,雍正十一年进士,乾隆五年任巡台御史,奏建海东书院。 东郊劝农云:“时雨既已足,命驾东郊行。岂不嗜游览,所重在民生。凉影走虹练,深竹鸣催耕。秧马踏畦麦,碧浪扬畴平。村烟间篱落,耆老欢相迎。烽消省烦役,赋薄无苛征。复此兆有年,谈笑尝君羹。残阳摇旆色,鸡犬含余情。” 新园道中云:“路转埤头近,平山一线连。野桥低涧水,深竹暗村烟。犬吠花间径,人锄屋后田。不知身异域,疑对武陵仙。” 过罗汉门山云:“罗汉云中塞,天关第一重。林幽深踞虎,潭静隐盘龙。径辟芦间道,塘虚竹外烽。鸟鸣讶行色,已出翠微峰。” 阿猴、武洛诸社云:“问俗来番社,青葱曲径长。家家茅盖屋,处处竹编墙。牵手葭笙细,嚼花春酒香。但知事稼穑,真可拟羲皇。” 赤嵌城云:“极目天涯是水涯,荷兰城上计程赊。潮光沸沸鸣奔马,帆影星星照落鸦。日丽九重天子阙,云飞万里使臣家。何时慰我桐花节,好向前津一泛槎。” 重阳过海东书院云:“重洋远渡度重阳,载酒寻花花正黄。文苑连朝开霁色,春台九月着罗裳。种来桃李新多实,培得芝兰旧有香。今日登高临海国,奎光一点上扶桑。” 仁和孙御史灏有送范浣浦巡视台湾云: “东瀛别岛入雕题,豸史威棱使节持。荒服尽联身臂指,重洋遥界国藩篱。六台宠命云边下,一范先声海外知。浩渺洪涛看此去,扶桑晴旭丽旌麾。” “澎屿烟排点点青,鲲身鹿耳柁楼停。俗仍汉语兼番语,官是文星又福星。地络三山归保障,风乘万里驾沧溟。輶轩坐镇安清宴,但载皇仁播远听。” “十一更长按海图,三千路近接明湖。未论丹荔黄柑美,先爱青帘画舫无?凤阙衔恩心北向,兰台惜别客南趋。绣衣旧使声华在,银汉仙槎试问途(谓张鹭洲侍御)。” 朱一贵既平之后,命满、汉御史巡视台湾,汉御史复兼提督学政,大都能诗之士,若张鹭洲、苑九池、钱玙沙、夏筠庄诸公之诗既载之矣,此外尚有数人。 景御史考祥,河南汲县人,康熙五十五年进士,乾隆三年巡台,秩满任福建盐运使。题澎湖屿云:“渺矣澎湖屿,海中天一涯。岛开环四面,民聚约千家。风剥山无树,潮侵石买花。捕鱼生计足,不解植桑麻”。 熊御史学鹏,江西南昌人,雍正八年进士,乾隆八年巡台。放洋云:“趣晓乘潮海舶寒,清风相送出台端。片帆飘渺烟中过,一碧澄泓浪里看。举目惟瞻天日近,回头但觉水云宽。要知舟楫由来好,不畏重洋济涉难。” 李御史宜青,江西宁都人,乾隆元年进士,二十八年巡台。北巡旋署留别诸罗卫令云:“熏风吹雨长嘉禾,新港桥流恺泽多。垦土汗沾芳草湿,读书声遏彩云过。玉峰天半晴微吐,铁线沙明月一涡。去后重思情较切,逢人勤说卫诸罗。” 满御史之能诗者,六居鲁而外,书给谏山,满洲镶黄旗人,官刑部给事中,乾隆四年巡台。衙斋秋兴云:“秋半犹炎热,中庭草木香。片云天浅碧,疏叶橘轻黄。不压虫鸣急,还贪竹影凉。此间公事少,无睡夜初长。” 劝农归路经海会寺与诸同人分赋云:“省藉亲民事,归途逸兴同。地高浓翠合,林静妙香通。喜得千村雨,闲来一亩宫。寸心持半偈,顿觉海天空。” 暮春郊行云:“循行岂是补春游,揽辔轻驰谢眺洲。岸接小桥村路曲,烟凝萧寺梵钟幽。尘怀顿向闲中涤,野况都从望里收。风日蹉跎秋过半,家家场圃筑西畴。” 诸罗固番社也,郑氏驻兵于此,归清时始设县治。乾隆五十二年,以林爽文之役,县民婴城死守,诏改嘉义,遂为富庶之地,俨然府治右臂矣。乾隆十四年,桐城周大令芬斗任诸罗知县,十六年秩满,有留题诸罗十一番社诗。十一番社者,今皆为我族居矣,辟田庐、长子孙,以发扬种性,而所谓断发文身者,已不可睹;天演之酷,宁不惧哉!兹录其诗,以验消长,勿使后人复哀后人也。 诸罗社云:“秀色罗山列画屏,男生聪慧女娉婷。三苞竹韵琴堂化,管领熏风动舜廷。” 柴里社云:“柴里烟光映水沙,穰穰妇子咏年华。尖山泉引禾田腴,更绕芳洲种菜花。” 他里雾社云:“虎溪中路渡盈盈,螺黛东西隔岸横。他里郁葱来紫雾,共沾雨露享升平。” 打猫社云:“慕义驯良首打猫,我来三岁息喧嚣。肩舆绝迹官音解,踏月清歌度洞箫。” 哆咯嘓社云:“十八重溪外九重,山环水复草蒙茸。既和族类臻饶裕,秫酒清过汉酒浓。” 麻豆社云:“袖箭飞镖健卒张,长官白马驭驯良。家家小圃林荫护,一亩槟榔一草堂。” 湾里社云:“新社溪头花正开,一湾水月共楼台。夕阳芳草双双渡,最好同舟共济来。” 头社云:“武垄盘社凤冈中,瓞衍芋匏韭本丰。十里蒲仑渡浏浏,一犁嵌顶雨蒙蒙。” 二社云:“濑清走马到萧篱,芒仔芒分茄茇支。换得内优鲜鹿脯,稻香蔗密厌唐师。” 礁吧善馆云:“烟火村墟入内山,相逢傀儡慎防闲。舆谋莫献原田膴,三浦云封一任闲。” 萧垄社云:“东园西社浑桃津,后旺瓜麻种海滨。百里裹粮漫远佃,槟榔千树赛千囷。” 台湾土番,凡分六族;而凤山一带久已归化,且为汉人都聚。以今考之,几无其迹,唯番社之名,尚存口碑。曩者,凤山县令谭垣有巡社纪事诗。垣,江西龙南人,乾隆十三年进士,二十九年来任。 搭楼社云:“夙驾淡溪东,遥指搭楼路。曲涧架小桥,红英冒绿树。社屋隐云林,篱笆深深护。堂中列图鼎,典则犹可数。帝德浃雕题,覆育时煦妪。番黎沾化久,爱戴深且固。童子四五人,能诵诗书句。咨询实可欣,奖劝不妨屡。番众亦欣然,笑请轩车驻。” 武洛社云:“稻陇转平埔,驱车入武洛。旗竿绕寒云,戍楼鸣晓柝。土目跪前迎,庶番互联络。社丁虽稀少,勇壮俱超跃。昔在大泽机,旧坊连岩崿。日与生番伍,趋走类猿玃。自从归化来,熏蒸销狞恶。移社向中田,妇子安耕获。我来宣皇仁,毋使逢不若。山鬼应从风,祥和遍村落。” 阿猴社云:“山行复出山,远见溪云起。阿猴当中权,阛闾列村市。城门固鱼钥,修篁如列雉。编茅备堂奥,削土崇阶戺。天使持节来,驷马历至止,番目为我陈,此社非他比。素称物力饶,众社归经纪。年来生齿繁,不复追前趾。我为番目言,物盛难可恃。应须敦俭约,慎勿踵奢侈。” 上淡水社云:“溪水向南趋,乘涨多转折。古社依上流,番社参差列。日暮乃停骖,怅望心如结。篱隙见溪光,沙岸水方啮。谋将社藔移,众番情辞切。我与番众谋,非可一言决。相度宜周详,经费宜撙节。暂施堤防功,且待秋潦竭。秉烛坐中庭,劝谕均晓彻。老番共扶携,幼番各持挈。惇庞诚可嘉,整肃尤可悦。忧劳长善心,此理信前哲。” 下淡水社云:“出门仍沿溪,自上而及下。溪流远回汀,番屋藏中野。此处丁盈千,林总甲诸社。罗拜纷难数,注名不停写。圣朝湛仁恩,雕题绥福嘏。试观生息多,谁非被化者。番老不言寿,番女亦云姹。由来沾雨露,亦自谋弓冶。我为番目言,社丁不患寡。衣食所必需,犁锄正堪把。行见尔番庶,击鼓吹豳雅。” 力力社云:“晚过力力溪,溪水清可掬。皎月悬林端,修竹如新沐。下马入番社,番众一何肃。灯前试细认,尔雅殊被服。谘访听语音,通晓更敏熟。圣治开文明,光被及番族。应知久渐摩,秀发此先卜。拱手进番童,经书果能读。忠信自有期,礼义须涵育。劝免且丁宁,披月前村宿。” 茄藤社云:“凌晨赴茄藤,绕社乔木古。宿鸟鸣高枝,疏花缀深圃。番众拥我前,衣被半蓝缕。升堂细咨询,一一诉贫苦。众番叩头说,番愚为人侮。我谓番本愚,圣朝所安抚。谁欤或侮之,我能为尔剖。慎勿学奸徒,贫苦乃自取。老番共点头,少番首亦俯。开导至再三,不觉日亭午。” 放綍社云:“振策向平埔,已过茄藤港。瞥见小琉球,瀛海遥相望。番社辟南隅,放綍乃保障。编竹起连村,仓庾数千量。边海土虽瘠,近山地仍旷。佥称归化后,我皇恩浩荡。番赋既全番,番丁不加饷。更以所征租,一半给番养。老者亦已耋,少者日以壮。共依覆帱中,尊亲永无忘。我职司拊循,谘诹颇谐畅。暇日仍来巡,勿使耕耘妨。”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庄榕亭观察年,江苏长洲人,乾隆八年任台湾道,重修《府志》,著《澄台集》一卷,与六居鲁、范九池两御史颇有唱酬之作。如次韵和六给事九头柑云:“听莺载酒美双柑,岁暮分遗兴倍酣。红出洞庭微带涩,黄传瓯粤尚输甘。橘中别种瓤余九,海外尝新岁已三。怪底淮南移枳后,罗浮真味可曾谙?” 范侍御招饮七里香花下云:“铃阁清严碧槛凉,一丛玉蕊正芬芳。琼姿乍怯秋初雨,花气浑同夜合香。绣斧尊前歌白雪,银鬟窗外舞霓裳。擎杯细把山矾嗅,我沁诗肠与酒肠。” 澎湖处大海之中,群岛错立,人家依水而居,谓之澳。禹贡:四隩既宅;释文:隩与澳同,水滨也。渔村蟹舍,以海为田,故其人习险耐劳,狎波涛若平地,亦可用也。余读《澎湖纪略》,载胡勉亭司马十三澳诗,录而存之,以资文献。司马名建伟,广东三水人,乾隆十年进士,三十一年任澎湖通判;事在《通史》列传。 文澳云:“粉署何嫌冷似冰,东西分卫蔚云蒸。少躬稼穑先畴美,多羡鱼盐旧业增。屋结海隅邻叔敖,人夸豪气拟陈登。案山头看鲲游浪,会向风雷化大鹏(澳即东西卫;案山,山名)。” 妈宫澳云:“岂特雄封一马头,重洋天堑此咽喉。西援泉厦成犄角,东护台阳控上游。遣戍干城歌肃兔,编氓环堵类居鸠。自维海甸分符重,夙夜难忘驭远猷(澎之铺屋商船皆萃此澳)。” 鼎湾澳云:“沙回港绕锦帆联,漠漠银河落九天。鼎峙中分庐上下,湾开四面地方员。潭边月载求鱼艇,水淈人耕立鹤田。礼让易兴风俗朴,书声断续和春弦(澳有上中下三社,潭边、水淈皆社名)。” 林投澳云:“行春按部过林投,人物丰盈里社休。东石风晴看鹭翥,西溪浪暖起龙游。大夫计富惟询马,比户能封在畜牛。海国太平真乐土,安居渔稼即仙洲(澳中多畜牛羊;东石、西溪,社名)。” 奎璧澳云:“奎光璧彩曜明星,化作人间应地灵。俗尚渔樵知力穑,人敦礼让乐横经。城当北拱瞻辰极,湖自东连浴日溟。红罩青螺皆瑞气,乾坤何处不清宁(城北、湖东、红罩、青螺皆社名)。” 嵵社澳云:“四边无树浪为花,猪母云趋落水涯。看遍鱼龙思结网,荡摇星斗快乘槎。石泉日丽眠黄犊,铁线风勍卷白沙。傍岛倚岛爰作室,晨星三五是邻家(猪母落水及石泉、铁线皆社名)。” 赤嵌澳云:“赤嵌红毛旧日城,文身陋俗久全更。十洲海外逢清晏,百忍堂前好弟兄。却羡多鱼频入梦,漫劳春鸟唤催耕。官闲到处询民隐,巷舞衢歌咏太平(澳中张姓最睦,故有百忍之言)。” 镇海澳云:“■〈立乞〉立洪涛镇海门,星分棋布壮声援。雷鸣百里风云会,豹变重溟雨露屯。港仔行春车驾犊,旗头击楫浪腾鲲。苍茫极目浮天水,缥缈蓬壶一粟痕(港仔、旗头,两社名)。” 通梁澳云:“乱石磊砢砌作墙,绸缪人事拟苞桑。钓来烟雨龟蒙棹,牧遍阿池卜式羊。海绝鲸波逢道泰,民无鳄梦觇官良。采风闲听沧浪咏,步入通梁过大仓(大仓,社名)。” 瓦硐澳云:“四澳星连萃北山,瓦硐看遍顿开颜。鸡窗夜照青黎火,鱼网朝围绿水湾。港尾地饶花蛤富,城前人乐鹭鹚闲。豚肩米酒春风社,白叟黄童带醉还(港尾、城前,社名)。” 西屿澳云:“一屿孤悬澎岛西,小门风乱水云迷。珊瑚海底鱼龙护,文石山头凤鸟啼。夜半横礁喧挂网,春深合界课耕犁。堑分内外帆樯集,共讶泉台百货齐(外堑海中有珊瑚树,传有蛟龙守之)。” 吉贝澳云:“地隆玄武壮坤维,锁钥难忘保障危。吉字有礁藏铁板,贝文无价重金■〈虫隽〉。风晴日丽神山现,浪卷台驰海角迷。边徼自来天设险,荒台烟火吊红夷(澳北有铁板沙,形如“吉”字,最为险要;■〈虫隽〉即玳瑁,以黄色为贵)。” 八罩澳云:“八罩当南海外村,也凭瀛海作田园。珠玑映月寻花屿,玳瑁乘潮入挽门。九夏望雷消飓母,三秋祈雨长薯孙。往来商舶安澜渡,马腹鞭长可勿论(花屿、挽门,皆地名)。” 勉亭又有藷米、牛柴二诗。澎湖土瘠,地少五谷,皆食番藷,谓之“藷米”;山乏树木,樵苏困难,以牛粪炊爨,谓之“牛柴”。此二事《府志》不载,而勉亭咏之;诗虽不佳,亦足以备一方典故。 薯米云:“番薯当米度年华,鼓腹安闲海外家。义士不须劳指囷,将军何事慨量沙。笑殊香粳供天府,喜并山芋唤地瓜。一自岛隅分种后,风流随处咏桃花(红白合煮,谓之桃花米)。” 牛柴云:“谩云牛后逊鸡声,粪可为柴亦令名。跨灶人惊烟缕缕,登山谁听斧丁丁。输他榾柮原无累,剩得扊扅更有情。不待燔燎郊上帝,力堪调鼎着和羹。” 觉罗朗亭观察四明,号松山,满洲正蓝旗人。乾隆二十二年,以内阁中书任台湾道,续修《府志》,则今刊行之本也。 安平阅武晚归云:“荷兰城外静鲸鲵,细柳军容振鼓鼙。旌旆冲波光闪烁,艨艟拍浪影离迷。王朝赫赫声灵远,海国桓桓步伐齐。却喜归来乘暮汐,沙灯渔火满长堤。” 赤嵌城怀古云:“突兀孤城古渡头,苍茫独立浪花浮。南通沙岸鲲身港,北锁潮门鹿耳湫。一片间云留石磴,三更冷月照岑楼。百年敷化波涛息,陈迹空余供溯游。” 武陵朱幼芝司马景英,号砚北,以乾隆三十一年任台湾海防同知,著《海东札记》四卷,有己丑集杜十三首,大都赠人之什,为录二篇: 腊夜云:“绝域三冬暮,宁醉酒琖空。漫看年少乐,不与故园同。殊俗还多事,生涯独转蓬。梅花万里外,疏放忆图穷。” 人日云:“元日到人日,他乡胜故乡。疏花披素艳,沙岸绕微茫。锦里残丹灶,春星带草堂。平生为幽兴,同客未能忘。” 泾阳张孝廉五典,以乾隆间应澎湖勉亭司马之聘,主讲文石书院;皋比之余,颇事吟咏。有澎湖二首:“三十六岛知何似,数点烟矼数尺矶。出海来占风信好,时时白鸟傍人飞。”“澳口新晴日未斜,拍天碧水浸红霞。拨船三板乘风软,礁屿东西拣石花。” 朱筠园广文仕玠,建宁人,以拔贡游京师,素工诗;弟仕琇,字梅崖,善古文辞,均有名公卿间。而筠园落落寡合,乾隆二十八年任凤山县学教谕,著《小琉球漫志》十卷,内有《泛海纪程》、《海东揽胜》、《瀛崖渔唱》各一卷,皆古近体诗也;顾尚无刻本,余为写入台湾诗存,以防遗佚。 海中观日出云:“我生守蓬蒿,寸步困偪仄。忽成沧海游,捩眼恣天色。坤舆漾空虚,洪河洵涓滴。扶桑浇悬根,滇■〈氵目丐〉知不隔。夜半天鸡鸣,霞烧半海赤。绛阙烂温汾,三山下临逼。掉头顾平地,夜气正黝黑。良久火轮出,游氛渐开辟。燋劳念频生,始觇东方白。安得金鸦辉,早射昆仑脊。” 澎湖云:“澎湖一穷岛,外海称险阨。东南控制静,内海安栖息。山童草木荒,潮涸盐卤塞。地泻不宜稼,耙犁安所力。波涛狎床帏,蛟鳌轻蜥蜴。肆其虓阚性,溟涨犹偪仄。粟米自东来,未能饱饥膈。修鳞与团介,炰脍无不得。天兵昔东下,万艘暍荷戟。神畀将军泉,至今喷湢■〈氵仄〉。东临望台疆,时见山尻脊。西颷会有期,便挂如云席。” 鹿耳门云:“精卫衔石填洪涛,羽毛秃尽波仍高。至今碪■〈石咢〉剩遗迹,潜藏海底相周遭。戈矛咫尺铦争向,脱舵失凭心胆丧。崩腾陡觉眼光迷,造次顿许蛟鳌葬。忆昔天戈动地来,潮高十丈千艘开。鲸鲵鏖戳宅窟净,孽血雨洒腥风霾。有道由来四裔守,地险重扃复何有。登崖张宴对沧浪,浮天潋滟临樽酒。” 台湾府云:“海中望台山,山形倏明灭。合沓乘风潮,闯然临■〈山截〉嶭。自从凿混沌,狉榛狎噬啮。安知万禩后,冠裳俨森列。南北千里余,竹木青轇轕。相传鸡笼阴,犹有太古雪。海流日砰訇,海巘长屼■〈山啮〉行。野鹤适何来,拚飞恣寥泬。” 赤嵌城云:“诸番昔陆居,渔海餍腥食。红夷诓牛皮,筑城诛茅塞。驱逐骇禽兽,挺走窜屴崱。睥睨控虹霓,咸池瞰浴赤。潮生惊隆颓,飓作占氛黑。想当缔造初,恋腐恣鸱吓。宁识圣人出,千里沟涂斥。费岂悕垣墉,众心森削壁。黑齿日襁负,纵横闾闬迹。嘓辘唱番谣,湛湛高穹碧。” 鲫鱼潭云:“府东万丈潭,水族纷窟宅。百泓沸重幽,胆破下临黑。连峰亘东回,环照崨嶪色。戢戢穿薲蓏,潎潎弄浟洨。气各挟波涛,隐忍困偪仄。郑氏饕口腹,银鳞出泼剌。脍下金丝盘,细听霜刀騞。自从罢施罛,长时■〈氵敛〉空碧。勿轻鬐鬣微,溟涨迫胁腋。会当雷雨交,腾踔安可测!” 按鲫鱼潭在府治东门外,汇纳众流,修而不广,长可二十里;永康、长兴、广储三里之田多资灌溉。中产鲫鱼,郑氏取以供馔。一名龙潭,旱时祷雨于此。又名东湖。县志以“鲫潭霁月”为八景之一。今淤。 “海东揽胜”颇多凤山之诗,以其为宦游之地也;寄怀幽险,造句新奇,足为山川生色。为录数首: 半屏山云:“兹山名肖形,屈膝裂半曲。造物憎美尽,怯此黛色足。自昔蕴情灵,警火鸣逸躅。猎徒欲买捕,奇兽宁国育。新曦相照耀,时霔深栉沐。哀猿啼一声,薇迸万茎绿。” 打鼓山云:“鼓山邑右辅,百里见尻骨。狞状类孤罴,修脚踏涨渤。兹地萃舟航,宄黠时出没。道干昔败衄,袽舟渍番血。谁为覼缕传,毋乃涉荒忽。森森朴■〈木敕〉村,营伍槱苏窟。代期三年瓜,口粮随月拨。猛性阚虎哮,赖此朝夕活。居民慑乳羊,腰鎌不敢越。将军巡哨堡,清笳暮幽咽。” 大冈山云:“冈山三百仞,云压吐油油。蚌螺辞洪涛,陆死昧所由。鸿蒙溯开辟,万川壅倒流。嵚崟坠汨没,漱激重泉幽。吞舟如山鲸,突兀时来游。戴壳亦狡愤,弄潮镇淹留。波穷忽蹭蹬,呀呷失所求。含浆恋污淤,涎壁成拘囚。安知千万代,壤涸茀青畴。委形埋瘴厉,攒集虫蚁搜。樵苏惊磊砢,舌挢不得收。乘除自古然,天地终悠悠。” 小琉球云:“黄石东行平海卫,浪蘸虹霓湿修曳。天晴时见小琉球,一点青螺漾空际。舟行万里随天风,探奇默捣蛟螭宫。便邀海若相感动,波攒迭巘青摩空。安知琉球何者是,转瞬阴云迷尺咫。到官两日席未暖,欲践层峦恣双眼。风颠浪吼冰夷怒,即恐灵鳌倏移去。咄哉神秘焉可窥,倚天猿啸无穷期。” 按大冈山在凤山东北,距海三十五里,山上多螺蚌之壳,为太古沧海之迹。岩石嵚崎,竹树蓊蔚,有寺曰“超峰”,境绝清閟;少时曾侍先府君游山两次。小琉球在凤山西南海中,孤峰突峙,周围三十余里。闽部疏云:“由兴化至黄石,东行六十里为平海卫,正当大洋,登城东望,天清时小琉球亦隐隐可见”;筠园自注,以为则指此山。 吴素村广文玉麟,字协书,侯官人,乾隆四十二年举于乡,历任龙溪、惠安等教谕,后调凤山,悉心造士。县令吴某,贪吏也,素村揭其罪,上诸大府;而藩司比之,遂迁桃源。著书数种,有《素村小草》十二卷,为录数章: 渡海歌云:“大嶝门内山蚕丛,大嶝门外海空蒙。冯夷无惊涛不怒,扶桑初挂日曈迁。上香酹酒拜妈祖,割牲焚楮开艨艟。桅竿百尺亚班上,布为巾顶箸为篷。舵工神闲火长喜,罗盘干巽南与东。船如箭发樯如马,不觉破浪乘长风。横洋浩瀚渺无际,琉璃万顷含苍穹。前有一沟涌赤水,长鲸嘘吸成长虹。乍疑火龙翻地轴,回看眼底尚摇红。复有一沟黑如墨,湍流迅驶更不伺。日光黯黯惨无色,毒蛇滚滚腥气冲。海道尝闻此最险,下趋直与尾闾通。每遇阴霾天色恶,飓风引去无终穷。习坎既出心犹悸,云间忽见白鸟翀。澎湖岛屿可指数,排衙六六环葱茏。夜景苍凉潮正上,明珠十斛散虚空。星斗低垂银汉近,蛟龙潜伏水晶宫。天明水碧变深黑,露唏雾霁薄烟笼。渐而变蓝渐变白,赤嵌彷佛在目中。鲲身七曲断复续,乍隐乍现微沙虫。片帆纡回向晚入,荡缨遥辨钲鸣铜。舟人皆言此行好,风力不雌亦不雄。十二更洋二日过,邀神之福皆由公。诸君之言吾岂敢,济险实赖众和衷。量水下碇傍北线,安平更鼓声逢逢。”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九日登打鼓山云:“野服飘飘葛履轻,登临聊此拟蓬瀛。重阳节似春光好,三载官如秋气清。海雾长年迷谷口,山风尽日卷涛声。水仙一操真高绝,无复移情客姓成。” 泛莲花潭同柯绳书云:“秋泠万顷夜偏清,小艇凌虚一棹轻。荷芰凋残香气减,鱼龙寂寞浪花平。月侵芦苇如霜白,风洒蒲菰作雨声。北斗渐低银汉浅,客星犹傍少微明。” 按打鼓山在凤山旧城之西南,与旗后山对峙,今为互市之埠。山之树木,采伐殆尽,惟留顽石。而莲花潭则文庙之泮池,素村浚之,以资溉田,人感其惠。又有台湾杂诗二十首,多言风俗、物产,以多不载。 《彰化县志》载东螺溪石可为砚,色青而玄,质坚而栗,有金沙、银沙、水纹之别,然不易得。顷读《素村集》,有傀儡石砚歌,颇以为奇。傀儡,番族也,居于深山,性强悍,猎人如兽,人多畏之,不敢入其地。素村所得之砚,不知产于何处,为录其诗,以资参考。 诗曰:“傀儡之山有美石,小者如掌大如席。生番蟠踞此山中,杀人为雄首充积。遂令山下少人行,石亦因之埋沙碛。傍山之侧有熟番,风俗颇通解唐译。今年有客贾其中,偶携片石压车轭。到家留作捣衣砧,敲扑崩余仅盈尺。我乍见之心暗惊,乞得归来更护惜。杜门十日亲琢磨,制成一砚方而泽。环腰痕似火捺红,数点斑如鸜眼碧。致密不燥亦不渗,笔与相安墨莫逆。平生有癖似米颠,蕉叶罗纹宝拱璧。此石真堪鼎足分,晨夕相需忍暂释?天涯知己岂偶然,谁向尘中破资格。摩挲一度一咨嗟,多少奇材伤弃掷。” 海树一名铁树,产于澎湖海中,枝柯密细,状如帆,故又名“石帆”,有黄、黑、白数种,红者较美;以盘插之,下置硓■〈石古〉,可作案头之供。素村有海树歌一首,亦足以资多识也。 “海中奇树交枝柯,根盘怪石沈洪波。渔舟举网偶然得,红若涂朱黑若墨。无花无叶自槎枒,石势玲珑缀锦沙。工人知我素好事,馈我两枝实称意。遍询父老莫能名,谓是珊瑚变未成。养以清水置磁斗,延之几席登座右。昔在淤泥浊水居,今参笔砚与图书。世路悠悠多瓦砾,沧海茫茫谁扬激。不遇深心明眼人,可怜异质委风尘。他日相携归故里,闻者来观定如市。凡物显晦各有时,但令遇合岂嫌迟。珠玉虽珍难免俗,更阑相对犹烧烛。” 素村又有红石之诗,其小引曰:“红石一卷,高三寸余,得诸琅溪中,归装藏之书麓。自迁桃源,不见者四、五年矣。丙寅森儿省余,携以俱来,乃以越窑盘贮水养之,为案头清供。色渐鲜,质渐长,文理渐变,亦异物也;因名之曰‘灵石’。”诗曰:“灵石秀而丹,玲珑日改观。来从闽海峤,贮以越窑盘。久别时相忆,他乡续旧欢。顽然坚确者,未许作衙官。”按琅为今恒春,溪石虽多,未闻佳者,而素村竟能得之;得之又能保之,是天下非无良材,唯在乎人之能求尔。 吴兴孙武水先生以乾隆初于役台湾,绘渡海图征咏。大兴朱石君相国以诗赠之。诗曰:“天枢欹贯水转空,神州一撮稗海东。踏土食火吸海马,不惯高浪连天舂。君家苕霅美清泚,伯仲自比衡与龙。奇书已搜洞庭穴,椽笔欲赋冯夷宫。崇明小屿昔放棹,叱咤蛟蜃鞭鸿蒙。一朝渡岭到瓯粤,九夏吟苦来商风。蓬莱金阙在何所,嗟君岂复长困穷。天阊凌竞不可羾,掉头径去登鸡笼。厦门鹿耳屹双堑,八十四岛澎湖中。帆开照空神火碧,夜半烧海扶桑红。此行壮哉足记览,莫放险语惊龙公。迟君归装更千帙,满缀明珠光膧胧。”按石君名珪,乾隆十三年进士,授编修,二十八年署福建布政使,官至体仁阁大学士。 孙武水至台湾之时,即用前韵,以诗寄朱石君曰:“断蜺饮海海水空,亚班针指层洋东。踏歌陆离诧光怪,迫耳灚灂洪涛舂。双沟腾沸划红黑。三山隐现浮蛟龙。铁网乞取珊瑚树,星光直射牛女宫。平生奇绝不易得,况有新诗开愚蒙。小别黯然客腊尾,痴颜大笑来春风。壮怀破浪走万里,乘槎岂复疑途穷。古今沧桑本变幻,短翮势欲起樊笼。神仙若无倏若有,会须身入蓬壶中。佛阁明灯不知夜,金鸡一声初阳红。扬颿三十六岛过,精灵呵护烦天公。荡缨纡回判沙线,鹿耳烟景添朦胧。”按武水名霖,事迹无考,以诗观之,当为游幕之士而负文名,故石君以诗赠之。 武水又有赤嵌竹枝十首,并录于此: “竹枝环绕木为城,海不扬波颂太平。满眼珊瑚资护卫,人家篱落暮烟横。” “四季番花总是春,牙蕉香檨满盘新。投来更有菩提果,清供幽斋悟夙因。” “雌雄别味嚼槟榔,古贲灰和荖叶香。番女朱唇生酒晕,争看猱采耀蛮方。” “二八娇娃刺绣工,呼娘习惯便成风。新妆一队斜曛衬,小盖相携面半蒙。” “结缘纔过又中元,施食层台市井喧。三令首除罗汉脚,祗教普度闹黄昏。” “禾间新构认农家,遗意犹传毗舍耶。报赛秋成联士女,春来已验刺桐花。” “除却风风雨雨天,分装急唤渡头船。深秋播种清冬熟,拣得西瓜贡十员。” “渐消粗犷渐恬熙,大杰颠头立社师。海宇同文臻雅化,爱听童子诵毛诗。” “出草番儿每拍肩,踏歌欢饮不知年。猎场无数惟功狗,贸易还征贌社钱。” “庶鱼庶草剧难名,每讶寒宵壁虎鸣。一种绿毛么凤好,也夸文采满东瀛。” 安平海吼,为天下奇。自夏徂秋,厥声回薄。以其在南,谓之“南吼”。小吼如击花鼓,点点作撒豆声,乍近乍远,若断若续;大吼如万马奔突、如众鼓齐鸣、如三峡崩流、如千鼎共沸,远闻二、三十里,日夜罔息。惊涛坌涌,舟莫敢近,虽钱塘八月怒涛,未足拟也。故孙湘南咏之、张鹭洲赋之,皆写其奇。而张方高亦有海吼行一篇。方高不知何许人,乾隆初游台,诗在“府志”。 “海麆矗石如鼍梁,延袤七十里以长,神工鬼斧划沧桑,龟蛇双峙护水乡。气象雄杰不可当,回潮挡浪力堤防。妖风怪雨起微茫,倏忽鼓荡浑元黄,万丈波涛恣猛恣。无端片石竖其傍,当车怒臂笑螳螂,讵知根柢厚难量。蟠结水府亘坚刚,六鳌八柱相颉颃,能使天地乍低昂。海若不平交斗强,横冲直撞声汤汤。遥如万马过前冈,轮蹄分蹴竞腾骧。近如雷霆奋春阳,一发迸裂争硠硠。喧如虡业铿宫商,鸣摐伐鼓骇龙堂。幽如风松韵远扬,悠念隐隐转悲凉。十年岛上鬓秋霜,饱闻此籁意荒荒。物情静者享平康,相逢相让莫相伤。溟渤万里任徜徉,容与平和酿吉祥。胡为激怒自扰攘,日夕汹汹吼若狂。巉岩巨石镇如常,何曾为尔缩头藏;海乎!海乎!空奔忙。” 侯官郑大枢,乾隆初来台,作风物吟十二首。台湾风物颇异中土,阅今二百余年,舆图虽改,伏腊依然。其亦种性之未坠乎?亟录于此,以谂后人。诗曰: “迎年红紫斗春风,四季花开浥露丛。未字女儿休折采,王昌祗在此墙东(台俗:元夜,未字女儿偷折花枝,为人诟詈,云将来可得佳婿)。” “花鼓俳优闹上元,管弦嘈杂并销魂。灯如飞盖歌如沸,半面佳人恰倚门(优童演唱夜戏,多以银钱玩物抛之为快,名曰花鼓戏)。” “宜雨宜晴三月三,糖浆草粿祀先龛。凤头龙尾衣衫摆,踏遍郊垧酒已酣。(三日节,捣鼠曲草合米粉为粿以祀祖先;裤出衫外曰龙摆尾,袜不系带曰凤点头)。” “海港龙舟夺锦标,缠头三五错呼么。行看对对番童子,嘴里弹琴鼻里箫(台多漳、泉人,怯海风,以黑布缠头,到处聚赌,盛会尤甚。番童以竹为弓,长四寸,虚其中二寸许,钉以铜片,另系以小柄,以手为往复而唇鼓动之;箫长二尺,截竹四空,通小孔于竹节之首,以鼻横吹之)。” “六月家家作半年,红团糖馅大于钱。娇儿痴女频欢乐,金鼓丁冬闹暑天(六月朔,以红曲杂于米粉搓之为丸,曰半年丸。街坊金鼓喧闹如新年)。” “今宵牛女度佳期,海外曾无鹊踏枝。屠狗祭魁成底事,结缘煮豆始何时(七夕,士子杀狗首以祭魁星,或煮豆和糖相赠,谓之结缘)?” “香烟缥缈绕盂兰,果号菩提佛顶盘。普度无遮观自在,纸灯夜静散波澜(中元兰会,延僧建醮,名曰普度,或三、五、七昼夜不定。高搭木台,排列瓜果饼饵之类,以纸灯千百种燃放水中,头家捐番钱藏第一盏内,渔舟争攫,以为顺利)。” “夺采抡元喝四红,月明如水海天空。野桥歌吹声寥寂,子夜挑灯一枕风(中秋,士子递为宴饮,制大肉饼朱书“元”字,用骰子掷四红为夺元之兆)。” “囊萸载酒啖槟榔,处处登高屐齿忙。黄菊正开秋未老,满天纸鹞竞飞扬(重阳酒登高,竞放风筝,名曰纸鹞;或以藤片夹于中,风吹有声,以高下为胜负)。” “一阳初动岁初添,地暖长春不裹棉。糯米为丸黏饷耗,日中视晷卜丰年(冬至日,以糯米为丸,祀神祭祖,合家同食,谓之添岁;门扉器物,各黏一粒,谓之饷耗。又日中视晷以卜休咎,见《月令广义》)。” “纸马幢幡送灶神,山肴野■〈敕〉杂前陈。厨门长幼交罗拜,频祝休言辣臭辛(腊月二十四日,焚纸马幢幡于神前,谓之送神。又祀灶前,合家祝曰:‘甘辛臭辣,灶君莫言’)。” “宰鸭书符压岁凶,松盆燎火暖芙蓉。千茎爆竹通宵响,贾岛精神酒一锺(除夕,杀黑鸭祭神,谓压岁凶;又以纸虎涂鸭血或猪血于门烧之,以除不祥,或以瓦盆燃松枝,火光烛天)。”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吴廷华,不知何许人,有《社藔杂诗》二十首,载于《淡水厅志》。社藔者,番社也。顾以起句观之,当为乾隆初人。诗曰: “五十年来渤海滨,生番渐作熟番人。裸形跣足鬅鬙发,传是童男童女身(郡志:相传秦时方士留童男女于此,土番皆其所遗)。” “陇人短发剪来多,不用高盘髻一縎。海上原邻东印度,居然退院老头陀(后陇番多剪发作头陀状,相传有异僧教之,至今人多寿)。” “搜罗采色次浮夸,点缀都凭草木华。天为痴顽偏爱护,一年无日不开花(土番喜花,遇花则采,垂垂满身,如璎珞然。地暖,四时花不绝)。” “如飞步履敢从容,鲤跃猱升去绝踪。笑数平生轻捷处,超腾九十九尖峰(九十九尖峰在猫雾拺东南山内,首称峻削)。” “刻期插羽走猫邻,雨夜风晨往返频。一道官文书到处,沿途响彻卓机轮(番未受室谓之猫邻,亦曰猫达,专司铺递;卓机轮为铃铎之属,又曰萨豉宜,佩之行有声)。” “春郊漠漠水汤汤,莫问当时射鹿场。牵得骏尨朝出草,先开火路内山旁(射鹿皆于内山。焚林逐鹿,先开火路,防燎原也。番谓射猎为‘出草’)。” “才过谷雨觅猫螺,嫩绿旗枪映翠萝。独惜未经娴茗战,春风辜负采茶歌(猫螺,内山地名,产茶,性寒,番不敢饮)。” “琴瑟更张意已乖,萧郎歧路为谁排?回头断齿追欢日,尚剩亲磨鹿角钗(番女成婚,则去二齿以别处女。夫妇如不相能,则便离异)。” “底六朝来待客忙,抱瓜献韭总寻常。殷勤含米供新酿,一盏盈盈白玉浆(番谓美妇为底六。嚼米酿酒,顷刻而成,色白味酸,谓之姑待酒)。” “出浴前溪笑解襟,落潮水浅上潮深。临流洗得沉痾去,大药曾投观世音(番人喜浴,虽产亦然,谓观世音投药水中,浴之则愈)。” 李如员字友胥,广东陆安人,乾隆初来台,肄业海东书院,著《游台杂录》一卷。诗不甚佳,为选数首,以存梗概。台城竹枝词云: “法华寺对竹溪庵,野色晴空一抹蓝。多少踏青人去后,五妃墓道日三三。” “客里频闻蟋蟀声,海东气候本先行。桐花未谢莲花放,更异缘墙壁虎鸣。” “蝶梦园荒野菊开,轻鞵踏遍碎苍苔。登高都向南关去,帽插山花暮始回。” “糯丸饷耗岁初添,谩道三时似夏炎。北路雪霜南路雾,新棉换却旧纨缣。” 惠安诸生何借宜,乾隆初来游台湾,有寒食过五妃墓之诗,可称佳构。诗曰:“寒烟衰草暗离披,隐隐高原见古碑。谩说从人皆妾妇,应夸死义是男儿。投环不解王孙恨,奕世犹闻鬼子悲(墓在鬼子山)。异域天荒开世运,五常还是五人持。” 少时曾于庙壁见诗一首,不署姓名,并录于此。诗曰:“从容毕命起朝堂,五烈于今有炯光。王尽丹心妃尽节,地留青冢史留芳。荒碑没字蜗成篆,野庙无花草亦香。巾帼也知明大义,异方端赖肃纲常。” 台湾三百年间,能诗之士后先蔚起,而稿多失传。则以僻处重洋,剞劂未便,采诗者复多遗佚,故余不得不急为搜罗,以存文献。诗曰:“惟桑与梓,必恭敬止”;况于耆旧之文采,而可任之湮灭乎? 陈旭初先生辉,台湾府治人,素娴吟咏,乾隆三年举乡荐。巡道刘良璧续修《府志》,聘任分辑,故志中颇载其诗。余从各处摭之,计得三十有七首,大都闲居游览之作。 小斋云:“僻处心常静,幽栖意自闲。种花分隙地,闭户似深山。日涌浓烟里,风摇积翠间。不须寻酒伴,独坐亦开颜。” 宁靖王宅云:“间关投绝域,遗庙海之滨。古殿山云暮,空阶野草春。鸱鸮啼向客,杜宇咽迎人。独立千秋节,英风起白苹。” 鹿耳门夜泊云:“冷雨沧江上,移舟泊海门。清歌闻戍客,短笛隐渔村。水阔潮千顷,天空月一痕。摇摇游子意,归梦忆家园。” 再泊月眉湾(俗称隙仔,在鹿耳门前,北风可泊舟)云:“鹿耳门前几溯洄,月眉湾作避风台。舟师不畏东流急,唤得轻舠载酒来。” 泊澎湖西屿云:“海中青屿里,一片带春烟。水上浮奇石,天涯泛小船。波回苍霭外,村在白沙边。客棹经过处,怀人意惘然。” 渡安平云:“碧流春色海天宽,岛屿苍茫雨后看。半棹斜翻云影碎,片帆遥送浪花残。沙浮曲岸渔人宅,树隐孤村战将坛。曾是昔年歌舞地,空城寂寞暮烟寒。” 春日游海会寺云:“翠竹青榕小径通,招提旧是馆娃宫。昙花冷对妆楼月,贝叶寒生舞殿风。野色苍茫留院落,溪烟黯澹入帘栊。寻春莫问欢娱事,霸业兴亡总是空。” 龙湖岩云:“野竹迷离翠作垣,微茫山色古云门。烟侵晚岫通幽径,水隔寒堤接远村。曲槛留阴闲睡鹿,疏钟倚月冷啼猿。昔年曾得游中趣,依旧湖光潋滟存。” 赤嵌城云:“鹿耳鲲身岛屿连,云光海色雨晴天。江帆晓渡波中影,市井寒炊竹外烟。山似画屏常染黛,水如冰镜日磨鲜。凭高得趣闲瞻眺,万里乡关一望悬。” 二赞行溪云:“竹桥平野路,春水涨清溪。风静平沙阔,烟笼远树低。青芜喧海燕,碧岸叫村鸡。为语南游客,应知慎马蹄。” 二赞行桥云:“竹桥双渡涨西流,草绿烟浓拂岸头。马足欲前还又却,数湾春水冷于秋。” 半路竹庄云:“客舍春郊里,阴阴翠竹园。冲烟闻犬吠,隔树见莺喧。草绿疑无路,云深又一村。行行车马过,从此近仙源(地近前窝仙堂)。” 五里林云:“五里林间路,长堤绕碧流。落花春径寂,芳草晚园幽。鹭宿依斜岸,凫啼近小洲。绿阴行过处,客邸在溪头。” 小店仔夜宿云:“尘途未整远行装,夜息还同客异乡。一盏寒灯吟落拓,三更旅舍话凄凉。茅檐梦破芙蓉日,竹榻思侵荻苇霜。晓起鸡声咿喔处,数村烟水画苍苍。” 晓发小店仔云:“碧草横塘露未消,计程烟水望中遥。数声鸡犬当山店,十里园林近野桥。人在石厨炊火起,客临茅屋酒帘飘。匆匆行李随青犊,度竹穿榕看采樵。” 渡菅林潭云:“溶溶潭水碧无垠,两岸苍烟锁白苹。山影远涵波色翠,云光斜映浪花新。一肩行李临流客,半棹歌声唤渡人。欲向前村暂栖息,酒帘风起绿杨津。” 依仁道中云:“踽踽行来望翠微,晚风吹度拂征衣。檨林斜影迷樵径,竹坞繁阴引钓矶。路转纡回溪鸟散,山横黯淡野人归。乡村扰扰何时靖,万马频嘶未解围(时王师十万进讨)。” 凤山春眺云:“满山春树凤毛张,石润岚寒接大荒。翠竹低横三社远(凤山居民分为三庄),黄沙倒接一溪长(山近淡水溪)。猿啼雨外空云岫,鹭宿烟中静野塘。画意谁知从此得,可堪登眺暂相将。” 凤山道中云:“凤岭崎岖道,游人蹑屐行。跻云穿树隙,踏石越浮坪。野鸟半知类,山花不识名。登临望无极,莽莽色纵横。” 过埤头店云:“遥遥行李向溪东,待渡埤头一径通。邸舍人歌春树外,征车牛逐暮云中。沙连淡水村村竹,路近新园处处菘。桥畔酒家旗影动,怜他少妇倚微风。” 宿放綍社口云:“十里荒荆路欲迷,停车小住傍岩栖。山当傀儡烟常冷,地接琉球月更低。蛮曲偏惊春夜里,渔灯散点海涯西。行人到此浑无寐,梦断诗成听晓鸡。” 鳖兴溪云:“芦漪人欲渡,几曲鳖兴溪。浅沚飞沙鸟,深蓬叫野鸡。岚横卑湿地,路入水云蹊。应是极南处,村遥草露迷。” 东港渡云:“斜帆临野渡,水涨海涯东。草色连长岸,岚烟聚短蓬。山山春雨霁,树树夕阳红。欲向津头问,桃源路可通。” 东港云:“渔人几处学吹箫,海色苍茫弄晚潮。一片山间明月上,满堤寒影渡横桥。” 琉球山云:“翠屿孤悬在水隈,青葱疑是小蓬莱。云连远影岚光动,日映高峰海色开。恍惚鳌游千尺水,苍茫浪激数声雷。信知南极瀛壖地,物产犹传鹦鹉杯。” 琅山云:“天南遥极际,跨海一峰青。地近朝东水,人看拱北星。千层通翠障,四面是沧溟。力致槟榔货,开山敌五丁。” 九日登龟山云:“独立龟山最上头,倚松舒啸与谁俦。崖中曲岫苔痕破,岛外长空浪影浮。石冷云归山欲暝,霜浓叶落木经秋。清猿洞口声频叫,也学登高伴客游。” 登石屏山云:“攀萝直上石屏巅,四望凌虚意渺然。俯瞰群山培塿细,遥临万树郁苍连。溪痕涧壑青芜地,彩色云霞碧落天。极目沧溟东碇外(东碇,屿名,孤悬海中),烟波数点贾人船。” 村中云:“隐隐孤村近碧峰,朝来但觉睡云浓。疏狂到处难为客,懒散无心学老农。草舍寒烟迷橘柚,竹桥秋水映芙蓉。寂寥幸有园林趣,为觅奇岩路几重。” 山村见凤仙花云:“小种花开地亦偏,生来枝叶本嫣然。半痕奇艳添微粉,几瓣新红染翠钿。色映疏帘欺睡后,香飘野砌到尊前。莫嫌寂寞山村里,却有亭亭物外仙。” 镇北门晚眺云:“烟笼竹树接沙洲,夕照横波海气浮。樵子唱回云影路,戍人吹动角声秋(北门外有较场)。僧归废寺钟常寂(城外有黄櫱寺),燕喜澄潭水不流(域畔有两潭,一内一外,适有群燕飞绕水上,路人谓来自咬■〈口留〉吧者)。触目郊原多景象,迷离草屋起重楼(城外有地名重楼仔)。” 鲫潭霁月云:“一潭澄澈月流华,潋滟机浮光四望赊。冰镜初磨尘不染,玉英新洗色无瑕。寒惊鸟鹊飞幽涧,冷照鱼虾漾浅沙。最是夜深疏雨外,箫声吹落荻芦花。” 买隐云:“买隐山村迹已深,轩车过客莫相寻。清泉白石通幽趣,野鹤溪鸥共素心。看罢晴云峰有色,钓余寒月水成阴。许由自有高风在,未辍箕山得意吟。” 不窳居访林羽叟云:“羽叟先生不窳居,飘然世外葛天初。青山雨度双花坞,绿野云深一草庐。醉倚壶觞闲岁月,吟依几席乐琴书。竹桥秋水相逢处,洗涤烦襟兴有余。” 台湾为种稻之地,一岁三熟,前时米价颇廉,贩运福建各地,苟非水旱之灾,未有市价踊贵也。旭初集中有买米一首,斗值三百文,可谓昂矣;然以今较之,不过四分之一。为录于后,以见消长。诗曰:“米市三百钱,皑皑纔一斗。聚囷思渔利,乘此夸其有。台人不皆贫,亦岂尽富厚。菜色叹时艰,枵腹绝薪槱。官司榜平粜,人趋唯恐后。一丁米三升,鞭朴惊且走。攒簇拥吏胥,蒙怒不厌丑。公庭散未了,挈稚且扶叟。谁谓台阳地,盈阡更累亩。名为产米乡,亦有饥人否?闻道昔先民,余三在耕九。贮粟预为计,丰储多聚朽。今人何不然,岁歉辄搔首。谓是俗纷华,虚糜费已久。所以无盈余,饥来罄瓦缶。穷庐有寒士,捉襟常见肘。米贱扬糠秕,米贵悬杵臼。三炊虽举火,茹草兼饭糗。一闻米价高,叹息谋莱妇。高堂有老亲,幼子尚黄口。仰事与俯畜,诗书非琼玖。欲卖不值钱,换米只取咎。洋洋泌水清,乐饥且自守。海日升扶桑,光华照户牖。春色不我靳,绿到门前柳。颇爱陶潜节,慷慨莫相负。抗志养其生,士行不可苟。五斗懒折腰,三升岂轻受。甘贫本素心,肉食匪吾偶。”分页符图标,请勿在代码中对其进行修改,否则可能会造成错误而不能使用! 黄明经佺,字半偓,台邑人,居府治,雍正十年拔贡生,乾隆五年与举人陈邦杰分修《府志》。素好谈诗,著《草庐诗草》二卷、《东宁游草》一卷,已佚,唯存数首。东宁春兴云: “昨夜园林播暖风,辛夷开尽小桃红。云封孤岛天阊外,竹拥人家瘴雨中。社日尚难欺乳燕,沧波原不阻归鸿。王孙芳草情无限,一曲狂歌仰碧空。” “三十年来新辟境,春城郊郭尚繁华。槟榔生啖客唇艳,麦穗横簪女鬓斜。茅屋人烟连瓦屋,汉家箫管杂番家。惭余数载为名利,辜负寒园桃李花。” “赤嵌城东番檨林,云晴风静晓烟深。数声杜宇游人意,几点桃花仙客心。已对风尘磨旧剑,更从萍水调新琴。年来辛苦知谁为,堂上萧萧白发侵。” “海角偏惊物候新,江城如画草如茵。黄开映日林头檨,绿长迎风水面苹。庭树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