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宋代歌舞剧曲录要
[book_author]刘永济
[book_date]近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诗词戏曲,学术,完结
[book_length]56736
[book_dec]宋乐研究专著。刘永济辑录。此书总论部分认为宋歌舞剧曲上承唐大曲,下开金、元杂剧之先,多数已具戏剧的雏形。故推溯唐大曲之源,解释唐大曲的演唱次第及其节奏名目。并将宋歌舞剧曲分成大曲、舞曲,及曲破、法曲、鼓子词、转踏、诸宫调、赚词等7类。主体部分则辑录宋代歌舞剧曲。计有大曲3种,舞曲4种,曲破1种,法曲1种,甘紫菜5种,转踏9种,赚词1种,共24种。末附周密《武林旧事》中记载的歌舞剧曲存目。该书将散见的宋代歌舞剧曲辑录在一起,并加以分析研究,使人们得以认识其大致面目。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7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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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總論
宋代的歌舞劇曲是繼承着唐代的大曲而發展的。今且先略談唐代的大曲。唐代大曲,凡雅樂、清樂、燕樂皆有之,而西涼、龜茲、安國、天竺、疏勒、高昌等胡樂中的大曲,則雜在燕樂之内。雅樂大曲的名數,今已不可考。《舊唐書》音樂志載清樂四十四曲,皆南朝遺曲。考唐六典注,清樂有大曲、大文曲、小曲三種,此四十四曲中何種是大曲,亦不可考。惟燕樂曲名載於崔令《欽教坊》記的共三百二十四調,其中大曲凡四十六,其詞今存郭茂倩《樂府詩集》近代歌辭中的有涼州歌散序三遍,排遍二遍,伊州歌排遍五遍,入破五遍,皆采取當時有名詩人的絶句詩入樂,有時且截取一詩的四句來用。各詩之間没有連貫性,大約不外是些抒寫閨情、友情或邊怨的詩,或者首尾加用一詩作頌聖之用。前舉的涼州歌散序第三,乃高適哭單父梁九少府詩的首四句。高詩原有二十句,都被截去了。伊州歌排遍第一,乃王維的苦相思詩;排遍第三,乃沈佺期五律的前四句。此外還有緑腰、甘州、泛龍舟、采桑子、千秋樂、雨霖鈴、柘枝、突厥三臺、回波樂等曲,均只存一遍或二遍,其全曲已不可見了。郭氏《樂府詩集》又有水調歌五遍,入破六遍,其第六遍名爲徹,又有大和五遍,陸州歌三遍,排遍四遍,以涼州、伊州體例之,亦是大曲。水調歌第三遍爲韓翃贈李翼的詩,入破第二遍爲杜甫贈花卿的詩。故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引《蔡寬夫詩話》曰:
大氐唐人歌曲本不隨聲爲長短句,多是五言或七言詩,歌者取其辭與和聲相疊成音耳。予家有古涼州、伊州辭,與今遍數悉同而皆絶句也。豈非當時人之辭爲一時所稱者,皆爲歌人竊取播之曲調乎?
唐代燕樂大曲可考者大約如此。至蔡寬夫所謂“取其辭與和聲相疊成音”一語,即采詩入樂時的方法。絶句詩皆是整齊的五七言,不合樂調,故蔡氏説“本不隨聲爲長短句”。
唐大曲入樂時,歌者所用的方法,見於宋代記載的有如下幾家。沈括《夢溪筆談》卷五曰:
古樂府皆有聲有詞,連屬書之,如曰賀賀賀、何何何之類,皆和聲也。今管絃中之纏聲,亦其遺法。唐人乃以詞填入曲中,不復用和聲。
朱熹《語類》曰:
古樂府只是詩中間添却許多泛聲。後來人怕失了那泛聲,逐一添一個實字,遂成長短句,今曲子便是。
朱熹《儀禮經傳通釋》曰:
竊疑古樂府有唱有和。唱者,發歌句也,和者,繼其聲也。詩辭之外,應更有疊字散聲,以發嘆其趣。
王灼《碧鷄漫志》卷五曰:
今黄鐘商有楊柳枝曲,仍是七字四句,與劉、白及五代諸子所制並同,但每句下各增三字一句。此乃唐時和聲,如竹枝、漁父,今皆有和聲也。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卷三十九曰:
今所存,止瑞鷓鴣、小秦王二闋,是七言八句詩並七言絶句詩而已。瑞鷓鴣猶依字易歌;若小秦王,必須雜以虚聲,乃可歌耳。
從上舉各家所説,唐人采詩入樂的方法,大略已可推知。沈括所謂“和聲”、“纏聲”,王灼所謂“和聲”,胡仔所謂“虚聲”,朱熹所謂“散聲”、“泛聲”,皆是加於本辭外的聲調。此種聲調,因用以與本辭相和,故曰“和聲”,因原無實義,故曰“虚聲”、“散聲”。“泛聲”本琴曲中所用的術語,朱氏藉以比樂府的“虚聲”。“纏聲”沈括説是管絃中的,則亦是藉以比樂府的“虚聲”的。此種“虚聲”,沈氏以爲如古樂府中的“賀賀賀、何何何”,皆是無實義的聲調。後人以有實義的字代之,便成本辭的部分。沈氏所謂“唐人乃以詞填入曲中,不復用和聲”。朱氏所謂“後來人怕失了那泛聲,逐一添一個實字”。王氏所謂“楊柳枝曲,每句下各增三字”即是。也就是朱氏所謂“疊字散聲”,蔡氏所謂“取其辭與和聲相疊成音”。這樣一來,五七言整齊的句調便成了合乎樂律的長短句了。但朱、蔡所指的“疊”法,方式很多,白居易聽歌何滿子的絶句有“一曲四詞歌八疊”之説,則是每句再疊,故四詞爲八疊。而唐人相傳的陽關曲名爲陽關三疊,則是每句三疊。蘇軾不知疊法有此兩種方式,故其《志林》有如下一段話:
舊傳陽關三疊,然今世歌者每句再疊而已,若通一首言之,又是四疊,皆非是。或每句三唱以應三疊之説,則叢然無復節奏。
按陽關曲又名渭城曲,乃王維送人使安西的詩,原詩如下:
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
及歌者採以入樂時,將原詩字句裁截成二字、三字、四字等部分,再重疊之,遂有陽關三疊的曲名。蘇氏説“今世歌者每句再疊”,則是與白居易所謂“四詞八疊”相合,蘇氏誤以爲“非是”。蘇氏又以“若通一首言之,又是四疊”爲“非是”。實則仍與白詩所説並無不同。理由是蘇氏除掉原句四疊不算,故止“四疊”,白氏並原句四疊算在内,故有“八疊”。蘇氏又説:“或每句三唱以應三疊之説,則叢然無復節奏。”則不知“每句三唱”,乃另一疊法,與前“每句再疊”之法不同,並非“叢然無復節奏”。我幼年在家藏《三續百川學海》叢書中,見一書名《陽關三疊》。其書所載疊法很多。我還記得兩種,皆是連原句三疊。此書何人作於何時,我却忘了,而家藏古書,經過我故鄉屢次亂事,已不存在,《三續百川學海》叢書又極難得,因此我以後就不曾再見此書。但那兩種疊法却是合於三疊之説,而且凡唐人絶句,都可照樣疊着唱。今録於後:
第一種疊法:
渭城朝雨,渭城朝雨浥輕塵,浥輕塵。
客舍青青,客舍青青柳色新,柳色新。
勸君更盡,勸君更盡一杯酒,一杯酒。
西出陽關,西出陽關無故人,無故人。
第二種疊法:
渭城,渭城朝雨,渭城朝雨浥輕塵。
客舍,客舍青青,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勸君更盡,勸君更盡一杯酒。
西出,西出陽關,西出陽關無故人。
從上録兩種疊法看來,合於每句三疊之説甚明,而且唱來頗有婉轉纏綿的情趣,正如朱氏所説,可以“發嘆其趣”,何嘗如蘇説“叢然無復節奏”。此種疊法,且合於七言詩句組成的規律。因七言詩句本是用二字、三字、四字、五字等組成的,所以照其組成部分分截之,再將它重疊之,便成了長短句。今且再取唐人入樂絶句的本辭與五代協律小令一比較,就更加了然。此如王灼所指出的楊柳枝曲,便是一個好例證。
唐人温庭筠的楊柳枝本是七言四句,其詞曰:
館娃宫外鄴城西,
遠映征帆近拂堤。
繫得王孫歸意切,
不關春草緑萋萋。
而五代顧敻的楊柳枝詞則是長短句,其詞曰:
秋夜春閨思寂寥,漏迢迢。
鴛幃羅幌麝煙銷,燭光摇。
正憶玉郎游盪去,無尋處。
更聞簾外雨瀟瀟,滴芭蕉。
此詞每句下三字,顯係重疊上句末三字的聲調。可見唐人唱此曲原來每句下有虚聲和之,而此種作和用的虚聲,又即每句末三字的聲調,後來用有實義的字填上去,便成了長短句的形式。而這種疊法,或許就是白氏所謂“四詞八疊”。今將陽關曲照此疊法,則其式如下:
渭城朝雨浥輕塵,浥輕塵。
客舍青青柳色新,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一杯酒。
西出陽關無故人,無故人。
自然,由整齊的詩句變成合律的長短句,方式是很多的,也有些不容易看出演變的痕迹,有些用增字和重疊的方法更加複雜,還可在本詞外添些詞句。此如徐本立《詞律拾遺》所載的無名氏古陽關一調,及北曲大石調中所有的陽關三疊一曲,就很複雜。顯然是後世曲家從唐人唱陽關三疊的方法加以擴充的。蓋藝術發展的規律,都是由簡而繁的。今録徐本立《詞律拾遺》無名氏古陽關於此,以便比較:
渭城朝雨,句 一霎浥輕塵。韻
更灑遍客舍青青。
弄柔凝千縷柳色新。
更灑遍客舍青青。
千縷柳色新。
休煩惱。
勸君更進一杯酒,句 人生會少。
自古富貴功名有定分。
莫遣容儀瘦損。
休煩惱。
勸君更進一杯酒,句
只恐怕西出陽關,句 舊游如夢,句 眼前無故人。
只恐怕西出陽關,句 眼前無故人。
唐人唱詩的方法,即是唱大曲的方法,其大略不過如此。至於所謂“散序”、“排遍”、“入破”等名目,則是每一節奏的名稱,詳後論宋大曲演奏次第中。
宋代歌舞劇曲約可分成下列七類:
一、大曲
二、舞曲及曲破
三、法曲
四、鼓子詞
五、轉踏
六、諸宫調
七、賺詞
宋代大曲見於宋史樂志的凡十八調,四十大曲。今録如下:
一曰正宫調,其曲三:
梁州瀛府○齊天樂※
二曰中吕宫,其曲二:
萬年歡劍器
三曰道調宫,其曲三:
梁州 薄媚大聖樂※○
四曰南吕宫,其曲二:
瀛府 薄媚
五曰仙吕宫,其曲三:
梁州 保金枝○延壽樂○
六曰黄鐘宫,其曲三:
梁州 中和樂○劍器
七曰越調,其曲二:
伊州石州※○
八曰大石調,其曲二:
清平樂※△大明樂○
九曰雙調,其曲三:
降聖樂○新水調※○采蓮※○
十曰小石調,其曲二:
胡渭州嘉慶樂○
十一曰歇指調,其曲三:
伊州 君臣相遇樂○慶雲樂○△
十二曰林鐘商,其曲三:
賀皇恩○泛清波※○胡渭州
十三曰中吕調,其曲二:
緑腰道人歡○
十四曰南吕調,其曲二:
緑腰 罷金鉦○
十五曰仙吕調,其曲二:
緑腰 彩雲歸※○
十六曰黄鐘羽,其曲一:
千春樂×○
十七曰般涉調,其曲二:
長壽仙※○滿宫花※
十八曰正平調,無大曲,小曲無定數。
以上各曲係據《宋史·樂志》録出的。此外王氏《唐宋大曲考》又引陳振孫《書録解題》歌辭類有五十大曲十六卷,張炎《詞源》卷下音譜條説有五十四大曲,周密《齊東野語》稱樂府混成集所載大曲類有百餘解,都不可考。又宋大曲見於宋人著述者,王氏《唐宋大曲考》所引尚有商調熙州(見洪邁《容齋隨筆》卷十四),黄鐘宫降黄龍(見張炎《詞源》卷下),柘枝(見沈括《夢溪筆談》卷五),惜奴嬌(見洪邁《夷堅乙志》卷十三),傾杯(見陳元靚《歲時廣記》卷三十五),夷則商霓裳羽衣曲譜(見王灼《碧鷄漫志》卷三),法曲獻仙音、法曲第二(見柳永《樂章集》卷中),望瀛(見葛立方《韻語陽秋》),清和樂(見《書録解題》卷二十一),今亦多不傳。此等大曲皆歌舞相兼的曲,然亦有但有樂譜而無歌辭者。張炎《詞源》卷下論音譜謂“大曲亦有歌者有譜而無曲”是也。熙州以下各大曲雖其遍數間有記載而全曲已不傳。惟《夷堅乙志》之惜奴嬌九遍及《高麗史志》卷七十一惜奴嬌曲破八遍尚存。其有雜見宋人詞集的,皆詞人摘取大曲中一遍所製。如晏幾道《小山詞》中的泛清波摘遍,賀鑄《東山寓聲樂府》中的石州引,蘇軾《東坡詞》中的水調歌頭,曹勛《松隱詞》中的長壽仙促拍,吴文英《夢窗詞》中的夢行雲,自注即六么花十八一遍,皆其證。
大曲演唱的次第及其節奏的名目,見於沈括《夢溪筆談》及王灼《碧鷄漫志》二書。沈括《夢溪筆談》卷五曰:
所謂“大遍”者,有序、引歌、、嗺、哨、催、攧、袞、破、行中腔、踏歌之類,凡數十解,每解有數疊者。裁截用之,謂之“摘遍”。今人大曲,皆是裁用,悉非“大遍”也。
王灼《碧鷄漫志》卷三曰:
凡大曲有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虚催、實催、袞遍、歇拍、殺袞,始成一曲,此謂“大遍”。而涼州排遍予曾見一本,有二十四段。後世就大曲製詞者,類從簡省,而管絃家又不肯從首至尾吹彈,甚者學不能盡。
沈、王二人所説,略不相同。證以今存大曲,則王氏所説爲近。沈氏所説,其中或有演奏時插入的節目,所以他説的名目比王爲多。至於各種名目的意義及其用處,王國維《唐宋大曲考》曾有解釋。今概括其説於後,别加按語,以試圖略知宋代歌舞劇曲演奏時的次第及情況。
一、遍 王國維曰:“遍者,變也。古樂一成爲變。《周禮》大司樂,有‘六變’、‘八變’、‘九變’。鄭注云:‘變猶更也,樂成則更奏也。’賈疏云:‘變猶更也者,燕禮云“終”,尚書云“成”,此云“變”是也。’舞亦有變。馬端臨曰:舞者‘每步一進,則兩兩以戈盾相向,一擊一刺爲一伐,爲一成,成謂之變’。如唐之‘聖壽舞十六變而畢’。而他舞如‘破陣樂五十二遍,慶元樂七遍,上元舞二十九遍’。或云變,或云遍,知此兩字因音同而互用也。大曲皆舞曲,樂變而舞亦變,故以遍名各疊,非偶然也。”
按郭茂倩《樂府詩集》卷七十九近代曲辭水調歌序曰:“按唐曲凡十一疊,前五疊爲歌,後六疊爲入破。其歌第五疊五言,調聲最爲怨切,故白居易詩云:‘五言一遍最慇懃,調少情多似有因’云云。”據此,一遍即一疊。唐霓裳羽衣曲中序本十二疊,而白居易霓裳羽衣曲歌則曰:“繁聲急節十二遍”,是也。又張炎《詞源》卷下曰:“大曲片數與法曲相上下。”又曰:“法曲之拍與大曲相類,每片不同。”又曰:“法曲之序一片,正合均拍。俗傳序子四片,其拍煩碎。”張氏所謂片,亦遍的省體字。
二、散序序 中序 王國維曰:“大曲各遍之名唐時有散序、中序、……中序一名拍序,即排遍。”
按白居易霓裳羽衣曲歌曰:“散序六奏未動衣,陽臺宿雲慵不飛。”自注:“散序六遍無拍故不舞。”證以沈括《筆談》謂“前六疊無拍,至第七疊方謂之疊遍,自此始有拍而舞”之語,則散序乃曲前無拍不舞各疊之名,不同中序。白氏歌又曰:“中序劈初入拍,秋竹竿裂春冰拆。”自注:“中序始有拍,亦名拍序。”與沈説合。但沈謂疊遍始有拍而舞,與陳暘《樂書》“入破……舞者入場”之説不同,見後第八條。沈括所謂序,當包散序、中序,王灼則專指散序。
三、疊遍排遍、歌頭、延遍 王國維曰:“中序一名拍序,即排遍。”又曰:“排遍又謂之歌頭,水調歌頭即新水調之排遍也。”
按王灼《漫志》散序後有排遍無中序,中序或是唐代之習稱。詞調有霓裳中序第一,當是因襲唐曲的名稱。謂之排者,不止一遍也。王、沈二氏謂疊遍始有拍,白氏謂中序始有拍,故知中序即排遍,排遍又名疊遍,亦遍數重疊之意。又史浩采蓮大曲排遍後兩遍,前一爲延遍,後一爲攧遍。延有引長義,曲調至此將近入破,故引長之。攧遍見後第七條。王氏謂排遍即歌頭,語欠分明,詳後第十二條論引歌。
四、靸 王國維曰:“《集韻》‘,悉合切’,又‘靸,息合切’,二字音同。”沈氏之所謂“”,即王氏所謂“靸”,義均未詳。
五、嗺 王國維曰:“嗺以侑酒得名。葉夢得云:‘公燕合樂,每酒行一終,伶人必唱嗺酒,然後樂作。此唐人送酒之辭,本作碎音,今多爲平聲。’”
按王氏又引程大昌《演繁露》卷十一一段,證此字或作,訛作啐,皆唐人熟語。又謂“《東京夢華録》、《夢粱録》謂之綏酒,亦音同之誤”。今考《集韻》,綏又作哸,促飲也。促飲亦即侑酒。然則嗺者公宴時演奏大曲中間所加入的儀節。即前條的及靸,雖不知其義,當亦同此,非大曲本身曲遍之名。
六、哨 王國維曰:“哨義未詳。《宋史·樂志》:‘政和三年五月,舊來淫哇之聲,如打斷、哨笛、迓鼓之類,與其曲名,悉行禁止。’哨當如哨笛之哨,然義不可知。宋詞般涉調有哨遍,大曲無聞。”
按《集韻》“哨,口不正也”。《韻會》“哨,多言也”。《玉篇》“哨,小也”。合此三義,當是淩雜不正之音,與《樂志》所説的可以印證。《樂志》所説的迓鼓乃宋時民間小戲。朱熹《語類》卷一百三十九曰:“如迓鼓,其間男子、婦人、僧、道、雜色,無所不有,但都是假的。”疑打斷、哨笛兩種亦與此同。
七、攧 王國維曰:“攧字字書罕見。……周密《癸辛雜識》後集載德壽宫舞譜五花兒舞,有‘踢、、刺、攧、擊、搠、捽’諸名,則亦舞中之一節,因以名其遍者。”
按曾布水調歌頭共七遍,其排遍第七爲攧花十八,前第六爲帶花遍。史浩采蓮大曲,共八遍,入破前一遍名攧遍。董穎道宫薄媚大曲共十遍,其排遍第十爲攧,亦在入破前。又王灼《碧鷄漫志》卷三曰:“宣和初,普州守山東人王平,詞學華贍,自言得夷則商霓裳羽衣譜,取陳鴻、白樂天《長恨歌傳》,並樂天寄元微之霓裳羽衣曲歌,又雜取唐人小詩長句,及明皇、太真事,終以微之《連昌宫詞》,補綴成曲,刻板流傳。曲十一段,起第四遍、第五遍、第六遍正攧、入破、虚催、袞、實催、袞、歇拍、殺袞,音律節奏與白氏歌注大異,則知唐曲今世決不復見,亦可恨也。”據此,則攧遍又有正攧之名,亦在入破前。又方成培《香研居詞麈》曰:“歐陽文忠詞云,‘貪看六么花十八。’《碧鷄漫志》此曲内一疊名花十八,前後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二拍。樂家所謂花拍,蓋非正也。”合此各説觀之,攧者,排遍之末一遍名,此遍之拍前後十八拍又四花拍,如今之贈板。因此遍畢即入破,故於相近一遍,增多拍數,使其音節漸繁,方不見其變太突。然則攧亦形容拍多音繁,聲調攧動的意思。據陳暘《樂書》所載,此時舞者還未入場,則王氏説爲“舞中之節,因以名其遍”,恐非。
八、入破徹 王國維曰:“宋上交《近事會元》卷四云:‘入破則之曲繁聲處也。’”又引陳暘《樂書》卷一百八十五曰:“‘大曲前緩疊不舞,至入破則羯鼓、襄鼓、大鼓與絲竹合作,勾拍益急,舞者入場,投節制容,故有催拍、歇拍,姿制俯仰,變態百出。’歐陽永叔所謂‘入破舞腰紅亂旋’者是也。”
按入破的意義,陳氏《樂書》所説甚明。但謂入破後舞者入場,似入破前各遍,徒歌而不舞,與沈氏至疊遍始有拍而舞之説不合。如謂陳氏所説乃指入破後舞容特盛而言,則陳氏又有“大曲前緩疊不舞”之説,陳所謂緩疊,如即沈所謂排遍,則仍難與沈説一致。入破末一遍又名徹,王國維謂“宋大曲無此名”。然張先減字木蘭詞詠舞,有“舞徹伊州,頭上宫花顫未休”之句,則不可曰“宋大曲無此名”。入破末一遍本名殺袞,殺袞或作煞袞,曲調至此,便須煞住。又名徹者,徹有除去的意思,曲調至此,即將除去也。但今存宋大曲甚少,偶不見有名徹者,恐不可便斷其必無。
九、催 王國維曰:“虚催、實催,均指摧拍言之,故董穎薄媚實催作催拍。”
按虚催、實催,皆以催名遍,當是曲拍至此漸急,故有催促之意。虚實的分别,則是催亦有緩急的不同。歐陽修浣溪沙詞有“六么催拍盞頻傳”句,又玉樓春詞亦有“拍碎香檀催急袞”句,香檀即拍板,虚催實催後皆有袞遍,故曰“催急袞”。即此可見當時歌舞情況,入破以後,最爲熱鬧,故當時劇曲,多取入破以後用之。
十、袞遍 王國維曰:“袞義未詳。劉克莊《後村别調》賀新郎詞云:‘笑煞街坊拍袞。’則袞當就拍言之。”
按袞指拍言是也。或是滾之省體,名爲滾者,以水流比曲聲之流轉。史浩采蓮大曲共八遍,第一曰延遍,第二曰攧遍,第三曰入破,第四曰袞遍,第五曰實催,第六曰袞,第七曰歇拍,第八曰煞袞。董穎道宫薄媚共十遍,從排遍第八起,次第九排遍,次第十攧,次第一入破,次第二虚催,次第三袞遍,次第四催拍,次第五袞遍,次第六歇拍,次第七煞袞。王灼記王平霓裳羽衣曲譜共十一遍,從排遍第四起,次第五遍,次第六正攧,次入破、虚催、袞、實催、袞、歇拍、殺袞。合上三曲觀之,入破以後,名袞的遍有三。張炎《詞源》卷下論拍眼云:“前袞、中袞,六字一拍,要停聲待拍,取氣輕巧,煞袞則三字一拍,蓋其曲將終,至曲尾數句,使聲字悠揚,有不忍絶響之意,似餘音繞梁爲佳。”據此知虚催後乃前袞,實催後乃中袞,其與煞袞異者,拍之緩急不同而已。
十一、歇拍 王國維無説。
按歇拍在煞袞之前,曲調至此將歇,故曰歇拍,望文可知,故王氏不説。
十二、引歌 行 中腔 踏歌 王國維據周密《武林舊事》及吴自牧《夢粱録》所載皇帝聖壽節日大宴儀式有唱中腔、唱踏歌的節目,謂“嗺、哨、中腔、踏歌,未必爲大曲之一遍,沈氏殆誤以大宴時所奏各樂均爲大曲耳”。
按王説甚是。但謂沈氏誤以嗺、哨等爲大曲之一遍,則恐未然。沈氏《筆談》不過略述大宴時演奏大曲的一般情況,不及分别何者爲大曲的曲遍,何者爲加奏的節目。(大宴奏樂,節目很繁,參看《東京夢華録》卷九、《夢粱録》卷三及《武林舊事》卷一。)未必是不知誤説,王氏未説引歌爲何,疑即曾布水調所謂歌頭。沈氏於序後即述引歌,可知其次第在排遍之首。曹勛法曲道情散序後即歌頭,歌頭後爲遍第一。遍即排遍,第一即排遍第一。張炎《詞源》下謂“法曲散序無拍,至歌頭始拍”。是歌頭即沈氏所謂第七疊遍,而疊遍即排遍,亦即白氏所謂中序,故王國維謂排遍即歌頭。然曹勛法曲歌頭在排遍第一前,證以張氏所謂“至歌頭始拍”,是歌頭乃排遍第一前一遍之名,王氏之言,尚欠分明。又史浩鄮峰真隱大曲有柘枝舞曲,首吹柘枝令,次吹射雕遍,連歌頭。歌頭亦在排遍之首。曰“引”,曰“頭”,亦即在歌前的意思。宋人詞調中有序、引等名目,如畫眉序、傾杯序、鶯啼序、霓裳中序第一,皆摘大曲散序或中序中之一遍所製也。如清波引、華胥引、蕙蘭芳引、婆羅門引、江城梅花引,當是大曲散序後的歌頭一遍。亦有即名歌頭者,如水調歌頭、六州歌頭是。王灼《碧鷄漫志》謂:“凡大曲就本宫調製引、序、慢、近、令,蓋度曲者常態。”上述諸曲調,當即此類。王氏亦未説行爲何。按行之一名在樂府詩中極爲常見,曲調中則甚少,不知沈氏何指。
總括上節所述,宋時大曲演奏次第可分成三部分如下:
一、散序
1
2
3
4
5
二、排遍
歌頭
1
2
3
4
5
6
7
8
9延遍
10攧遍
三、入破
1
2虚催
3前袞
4實催
5中袞
6歇拍
7煞袞徹
上列三部分,其中一、二等表遍數,但此所表遍數係任意列之者,今存宋大曲、舞曲、法曲的遍數,多少不等,均見前各條中。沈括所謂、嗺、哨、行、中腔、踏歌及王灼所謂靸,非大曲的曲遍,故不列入。其各遍的異名均附載於各遍之下。
宋歌舞劇曲現存於宋人著述及詞集中者,約略可數,今録其較重要者如下:
一、屬於大曲者
董穎道宫薄媚十遍
曾布水調歌頭七遍
史浩采蓮八遍
二、屬於舞曲者
史浩采蓮舞
太清舞
柘枝舞
花舞
劍舞
漁父舞
三、屬於曲破者
無名氏惜奴嬌曲破
又 一種
四、屬於法曲者
曹勛法曲道情十一遍
今存宋大曲,觀上舉各曲,已可知其大概。此外宋代劇曲還有鼓子詞、轉踏、諸宫調、賺詞等,略述於後。
鼓子詞皆用一曲連續歌之,以詠故事。其方式有二:一爲横排式,一爲直叙式。横排式者,並列同性質的故事,以同一詞調歌詠之;直叙式者,直述一事的首尾,亦以一調反復歌詠。此式適宜於敷衍故事,較之横排式者,有顯著的進步,但兩式均爲徒歌之曲,且多屬文士遣興之作,或於宴會之時作爲娱樂賓客之用者。至周密《武林舊事》卷七所稱張掄奉旨所撰的道情鼓子詞,今存於張掄《蓮社詞》者,雖尚有十種,則皆逢迎統治者之詞,且多殘缺,殊無足觀,今不録。另録文士遣興之作於此。
一、屬於横排式者
歐陽修采桑子十一首
又 漁家傲十二首
洪適生查子十四首
二、屬於直叙式者
趙令畤商調蝶戀花十二首
楊萬里歸去來兮引
調笑轉踏,又名傳踏、纏達。王灼《碧鷄漫志》曰:“世有般涉調拂霓裳曲,因石曼卿取作轉踏,述開元天寶舊事。曼卿云:‘本是月宫之音,翻作人間之曲。’”曾慥《樂府雅詞》亦曰:“九重傳出。”蓋最初爲宫廷所製,後來士大夫皆仿作,亦歌舞相兼的劇曲。其體制首用駢語爲勾隊詞,次口號,次以一詩一詞詠一故事。詩共八句,四句爲一韻,詞用調笑令,故稱調笑轉踏,詞首二字與詩末二字相疊,有宛轉傳遞的意思。郭茂倩《樂府詩集》卷八十二近代曲辭類有宫中調笑及踏歌二種。調笑詞,戴叔倫又名轉應詞,因詞中有展轉相應之句也。劉禹錫踏歌有“新詞宛轉遞相傳”一首,鄭僅調笑曲即全引之爲放隊詞,可證此體與唐人調笑詞、轉應詞、踏歌皆有關。調笑轉踏,多取材古傳美人故事,或出古樂府詩,或出唐人小説傳奇,亦有用名勝古迹者,但皆横排的方式。此外宋代歌劇還有漁家傲引及九張機二種,皆與轉踏相似,但内容變分詠幾故事爲專詠勞動人民的生活及代其抒寫情感。今録存下列各曲,以見一斑。
一、屬於分詠體者
無名氏調笑集句
鄭僅調笑
晁補之調笑
秦觀調笑
毛滂調笑
洪適番禺調笑
二、屬於專詠體者
洪適漁家傲引
無名氏九張機
諸宫調爲合諸宫調的曲調以成一體,用以歌唱故事。亦徒歌的劇曲也。王灼《碧鷄漫志》卷二載:“熙、豐、元祐間……澤州孔三傳者首創諸宫調古傳,士大夫皆能誦之。”吴自牧《夢粱録》卷二十云:“説唱諸宫調,昨汴京有孔三傳編成傳奇靈怪,入曲説唱。”説唱者,有説有唱,如今傳《唐三藏取經詩話》有詩有話之類是也。由唱詩變而唱詞,就成了説唱諸宫調。這種説唱體也就是後世戲劇有道白有唱詞的遠源。宋時業此的伎藝人,見於周密《武林舊事》卷六“諸色伎藝人”條,有高郎婦、黄淑卿、王雙蓮、袁太道四人。由此可知此種説唱諸宫調原是民間伎藝人的創作,可惜當時所常説唱的曲本今皆不傳。惟金董解元有《西厢記》一本,據王國維《宋元戲曲考》證明即諸宫調體。宋代民間所作雖不可見,董西厢雖係金代文人所作,然宋金時代相同,由此可以推知此體之大概。
賺詞一體亦係民間藝人所創,與諸宫調相類。《夢粱録》卷二十有記載曰:“中興後,張五牛大夫因聽動鼓板中,又有四片太平令,或賺鼓板,即今拍板大節抑揚處是也,遂撰爲賺。賺者,悮賺之義也。令人正堪美聽,不覺已至尾聲,是不宜爲片序也。今又有覆賺,又且變花前月下之情,及鐵騎之類。”吴氏之言,頗難全部理解,大約所指,多係音節上的情況。至從文詞上言之,此體亦可敷演故事,故王國維謂:“唱賺之中,亦有敷演故事者。”王氏《宋元戲曲考》從日本翻元泰定本《事林廣記》戊集卷二得唱賺一種,謂:“當出南渡之後,詞前有遏雲要訣。遏雲者,南宋歌社之名。”按吴氏明言“中興後”,則是南宋之作無疑,但《事林廣記》所載未必便是張五牛大夫之作。觀張五牛名字,似是民間藝人,其稱大夫,非有官職者,乃當時藝人中有此稱號。如《夢粱録》卷二十“百戲伎藝”條有金綫盧大夫乃弄懸綫傀儡者,王六大夫乃説講書史者。張五牛大夫當亦此等藝人。
宋大曲演奏的節目及次第,以今存各曲觀之,當與唐時無甚差異。惟其曲詞本係長短句,入樂時不再經過裁截與重疊的程序,已爲一大進步。此外就現存各曲觀之,其較唐時爲進步者,可述如下。
唐代大曲皆類聚詩人描寫閨情、友誼及邊怨的詩作成全曲,彼此不相連貫。宋歌舞劇曲除鼓子詞分詠景物,調笑轉踏分詠美人故事及名勝古迹者外,如董穎的道宫薄媚十遍詠吴越事,曾布的水調歌頭七遍詠馮燕事,史浩的劍舞詠鴻門宴及公孫大娘舞劍器事,已具戲劇的雛形。而趙令畤的商調蝶戀花十二首以元微之《會真記》崔張故事爲題材,則更與後世愛情悲劇相近,故毛奇齡《西河詞話》視爲戲劇之祖。楊萬里歸去來兮引,隱括陶潛歸去來辭,以數曲代一人之言,變旁述體爲代言體,尤與後世戲劇的體裁相似,故王國維謂爲元人套數雜劇之祖。此等劇曲則較之唐人更爲進步了。蓋宋代劇曲既上承唐代大曲之後,又下開金、元雜劇之先,實古今戲劇發展的樞紐也。
宋代歌舞劇曲之存於今者,雖寥寥可數,然在當時却爲數不少。《夢粱録》卷二十謂:“向者汴京教坊大使孟角球曾做雜劇本子,葛守誠撰四十大曲。”而《武林舊事》卷十所載官本雜劇段數多至二百八十本,今雖僅有存目,且其中不盡爲歌舞劇,雜有民間遊戲的曲藝,亦可知宋代上自士大夫下至民間,流行的戲劇之盛況。今依王國維《宋元戲曲考》所考證的結果,將此二百八十本中,用大曲的一百有三曲,用法曲的四曲,用諸宫調的二曲以及用普通詞調的三十曲,共一百三十九曲,附載於末,以備參考。
一九五七年一月於武昌珞珈山
[book_title]一、大曲三種
董穎 道宫薄媚 西子詞
排遍第八
此遍前半總叙大意,似後世劇曲開場詞,後半叙本事。
怒潮卷雪,巍岫布雲,越襟吴帶如斯。有客經游,月伴風隨。值盛世。觀此江山美,合放懷,何事却興悲。不爲回頭,舊谷天涯。爲想前君事,越王嫁禍獻西施。吴即中深機。 闔廬死。有遺誓。勾踐必誅夷。吴未干戈出境,倉卒越兵投,怒夫差鼎沸鯨鯢。越遭勁敵,可憐無計脱重圍。歸路茫然,城郭坵墟,飄泊稽山裏。旅魂暗逐戰塵飛。天日慘無輝。谷疑國誤;投字失韻,提字之誤。
排遍第九
此遍代越王勾踐嘆憤之詞。
自笑平生,英氣淩雲,凛然萬里宣威。那知此際,熊虎涂窮,來伴麋鹿卑棲。既甘臣妾,猶不許何爲。計争若,都燔寶器,盡誅吾妻子。徑將死戰決雄雌。天意恐憐之。 偶聞太宰,正擅權貪賂市恩私。因將寶玩獻誠,雖脱霜戈,石室囚繫。憂嗟又經時。恨不如,巢燕自由歸。殘月朦朧,寒雨瀟瀟,有血都成淚。備嘗崄厄返邦畿。冤憤刻肝脾。
第十攧
此遍叙大夫種設計賂吴王夫差,即獻西子事。
種陳謀,謂吴兵正熾,越勇難施。破吴策,惟妖姬。有傾城妙麗。名稱西子歲方笄。算夫差惑此,須致顛危。范蠡微行,珠貝爲香餌。苧蘿不釣釣深閨。吞餌果殊姿。 素肌纖弱,不勝羅綺。鸞鏡畔,粉面淡匀,梨花一朵瓊壺裏。嫣然意態嬌春,寸眸剪水。斜鬟鬆翠,人無雙宜。名動君王,綉履容易,來登玉陛。稱一作字。
入破第一
此遍叙西子赴吴及越王囑託西子之詞。
窣湘裙,摇漢珮。步步香風起。斂雙蛾,論時事。蘭心巧會君意。殊珍異寶,猶自朝臣未與。妾何人,被此隆恩,雖令効死。奉嚴旨。 隱約龍姿忻悦。重把甘言説。辭俊雅,質娉婷,天教汝衆美兼備。聞吴重色,憑汝和親,應爲靖邊陲。將别金門,俄揮粉淚靚粧洗。
第二虚催
此遍叙西子入吴,子胥諫吴王勿納西子,吴王不聽事。
飛雲駛香車,故國難回睇。芳心漸摇,迤邐吴都繁麗。忠臣子胥,預知道爲邦祟。諫言先啓。願勿容其至。周亡褒姒。商傾妲己。 吴王却嫌胥逆耳。才經眼便深恩愛,東風暗綻嬌蕊。彩鸞翻妒伊。得取次于飛共戲。金屋看承,他宫盡廢。
第三袞遍
此遍乃前袞,叙夫差既納西子,日夜荒淫事。
華宴夕,燈摇醉。粉菡萏,籠蟾桂。揚翠袖,含風舞,輕妙處,驚鴻態。分明是瑶臺瓊榭,閬苑蓬壺景,盡移此地。花繞仙步,鶯隨管吹。 寶帳暖留春,百和馥郁融鴛被。銀漏永,楚雲濃,三竿日,猶褪霞衣。宿酲輕,腕嗅宫花雙帶繫。合同心時,波下比目,深憐到底。
第四催拍
此遍乃實催,叙吴王不恤百姓,人民心懷反意及越國君臣觀察吴國舉動,以備報仇事。
耳盈絲竹,眼摇珠翠。迷樂事,宫闈内。争知漸國勢陵夷。奸臣獻佞,轉恣奢淫,天譴歲屢饑。從此萬姓,離心解體。 越遣使,陰窺虚實。蚤夜營邊備。兵未動,子胥存,雖堪伐,尚畏忠義。斯人既戮,又且嚴兵卷土赴黄池。觀釁種蠡,方云可矣。
第五袞
此遍乃中袞,叙越兵入吴,殺留守太子及吴王兵敗事。
機有神,征鼙一鼓,萬馬襟喉地。庭喋血,誅留守,憐屈服,斂兵還,危如此。當除禍本,重結人心,争奈竟荒迷。戰骨方埋,靈旗又指。 勢連敗,柔荑携泣。不忍相抛棄。身在兮心先死。宵奔兮兵已前圍。謀窮計盡,唳鶴啼猿,聞處分外悲。丹穴縱近,誰容再歸。庭喋血下四三字句當有一韻。
第六歇拍
此遍叙越殺西子。
哀誠屢吐,甬東分賜。垂暮日,置荒隅,心知愧。寶鍔紅委。鸞存鳳去,辜負恩憐情,不似虞姬。尚望論功,榮歸故里。 降令曰,吴亡赦汝,越與吴何異。吴正怨,越方疑。從公論,合去妖類。蛾眉宛轉,竟殞鮫綃,香骨委塵泥。渺渺姑蘇,荒蕪鹿戲。
第七煞袞
此遍叙王軒游若耶溪,遇見西子。故事見范攄《雲溪友議》。
王公子,青春更才美。風流慕連理。耶溪一日,悠悠回首凝思。雲鬟煙鬢,玉珮霞裾,依約露妍姿。送目驚喜。俄迂玉趾。 同仙騎,洞府歸去,簾櫳窈窕戲魚水。正一點犀通,遽别恨何已。媚魄千載,教人屬意。況當時,金殿裏。
董穎 王國維《戲曲考》原曰:“穎字仲達,紹興間人,嘗從汪彦章、徐師川游。彦章爲作字説。見陳振孫《書録題解》。”案洪邁《夷堅乙志》曰:“饒州德興縣士人董穎,字仲達,平生作詩成癖,每屬思時,寢食盡廢,詩成必遍以示人。嘗有警語云:‘雲壑釀成千嶂雨,風蘋吹老一汀秋。’蒙韓子蒼激賞,徐師川爲改汀字爲川字。汪彦章曰:‘此一字大有利害。’目其文曰‘霜傑集’,且制叙以表出之。然其窮至骨,他日入郡爲人作秦丞相生日詩,窮思過當,遂得狂疾,走出欲投江水。或爲遣人呼其子買舟載以歸,歸數日而死。”
本事 此曲以勾踐滅吴爲本事,題材多取之左氏内外傳、《史記·吴世家》、《越世家》、《吴越春秋》及《拾遺記》,今略次於左。
吴伐越。越子勾踐御之,大敗之,靈姑浮以戈擊闔閭,闔閭傷將指,取其一履還,卒於陘,去檇李七里。(《左傳》)闔閭使立太子夫差,謂曰:“爾而忘勾踐殺汝父乎?”對曰:“不敢。”常以報越爲志。(《史記·吴世家》)勾踐聞吴王夫差日夜勒兵,且以報越,欲先吴未發往伐之。范蠡諫,不從。吴王聞之,悉發精兵擊越,敗之夫椒。越王乃以餘兵五千人保栖於會稽,吴王追而圍之。勾踐乃令大夫種行成於吴,曰:“君王亡臣勾踐使陪臣種敢告下執事:勾踐請爲臣,妻爲妾。”吴王將許之,子胥言於吴王曰:“天以越賜吴,勿許也。”種還,以報勾踐。勾踐欲殺妻子,燔寶器,觸戰以死。種止勾踐曰:“夫吴太宰嚭貪,可誘以利,請間行言之。”於是勾踐乃以美女寶器令種間獻於太宰嚭。嚭因説吴王赦越,罷兵而歸。(《史記·越世家》)勾踐與大夫種、范蠡入臣於吴。吴王囚之石室。勾踐聞吴王病,因太宰嚭入見,求吴王糞嘗之。王乃赦勾踐歸國。(《吴越春秋》)勾踐歸七年,附循其士民,欲用以報吴。(《史記·越世家》)范蠡勸以無見其動,以觀其静。大夫種曰:“吴王淫而好色,惟王選擇美女二人而進之。”越王乃使相者國中,得苧蘿山鬻薪之女,曰西施、鄭旦,飾以羅縠,教以容步,習於士城,臨於都巷。三年學服而獻於吴。吴王大悦。子胥諫曰:“不可,王勿受也。臣聞賢士國之寶,美女國之咎。夏亡以妹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吴王不聽,還受其女。(《吴越春秋》)吴將伐齊。越子率其衆以朝焉。王及列士皆有饋賂。吴人皆喜。惟子胥懼曰:“是豢吴也夫。”諫曰:“越在,我腹心之疾也。得志於齊,猶獲石田也。越不爲沼,吴其泯矣。”弗聽。使於齊,屬其子於鮑氏爲王孫氏。反役。王聞之,使賜之屬鏤以死。(《左傳》)吴王北會諸侯於黄池。吴國精兵從王,惟獨老弱與太子留守。勾踐復問范蠡,蠡曰:“可矣。”乃發習流二千人,教士四萬人,君子六千人,諸御千人,伐吴。吴師敗,遂殺吴太子。吴告急於王。王方會諸侯於黄池,懼天下聞之,乃秘之。吴王已盟黄池,乃使厚禮以請成越。越自度亦未能滅吴,乃與吴平。(《史記·越世家》)吴王還自黄池,息民不戒。越大夫種乃倡謀曰:“吾謂吴王將遂涉吾地,今罷師而不戒,以忘我,我不可以怠也。且臣嘗卜於天,今吴民既罷而大荒薦餓,市無赤米,而囷廘空虚。其民必移就蒲蠃於東海之濱。天占既兆,人事又見,我蔑卜筮矣。”越王乃大戒師以伐吴。吴師大北。越軍乃遂涉而從之,又大敗之於没,又郊敗之。三戰三北,乃至於吴。(《國語》)吴王使公孫雄肉袒膝行請成。勾踐憐之,乃使人謂吴王曰:“吾置王甬東,君百家。”吴王謝曰:“吾老矣,不能事君王。”遂自殺。(《史記·越世家》)又按《拾遺記》曰:“越又有美女二人,一名夷光,一名修明。以貢於吴。吴處以椒華之房,貫細珠簾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二人當軒并坐,理鏡靚妝於珠幌之内,竊窺者莫不動心驚魄,謂之神人。吴王妖惑忘政。及越兵入國,乃抱二女以逃吴苑。越軍亂入見二女,皆言神人,望而不敢侵。”曲云:“勢連敗,柔荑携泣,不忍相拋棄。”即指此。又按《丹鉛録》曰:“世傳西施隨范蠡去,不見所出,只杜牧有‘西子下姑蘇,一舸逐鴟夷’而附會之耳。按墨子‘吴起之裂,其功也。西施之沉,其美也’。喜曰,此吴亡之後,西子亦死於水,不從范蠡之一證。墨子去吴越之世甚近,所書得其真。後檢修文御覽,見引《吴越春秋》逸篇云:‘吴亡後,越浮西子於江,令隨鴟夷以終。’蓋吴既滅,即沉西子於江。浮者,沉也,反言之耳。”又《西溪叢語》引《吴越春秋》云:“吴亡西子被殺”,按今本無此語,或即逸文。今曲云:“從公論,合去妖類。蛾眉宛轉,竟殞鮫綃,香骨委塵泥。”則以爲越人所縊死也。
按王灼《碧鷄漫志》謂:“凡大曲有散序、靸、排遍、攧、正攧、入破、虚催、實催、袞遍、歇拍、殺袞,始成一曲,此謂大遍。”此曲自排遍第八起,蓋裁截用之,非大遍也。又考王灼記王平霓裳羽衣曲譜,亦以正攧、入破、虚催、實催、袞、歇拍、殺袞爲次。而史浩采蓮大曲八遍,一延遍、二攧遍、三入破、四袞遍、五實催、六袞、七歇拍、八煞袞。疑延遍即排遍中一遍之名。其全者當以排遍、攧、入破、虚催、袞遍、實催、袞遍、歇拍、煞袞爲次。虚催後之袞遍,張炎《詞源》所謂前袞也。實催後之袞遍,《詞源》所謂中袞也。合煞袞而三,其曲乃終。然則此曲之催拍,即實催也。宋時大曲至排遍始有拍,至入破始羯鼓、襄鼓、大鼓與絲竹合作,拍急聲繁,而舞者入場,姿制俯仰,百態横出。故宋人大曲多截排遍以前不用,而但取其歌舞最盛者用之也。
此曲十遍,句法各不同,當是中有襯字之故。但孰爲襯字,孰爲正文,今亦不易分别,且無别本可以校訂,恐其中或不免有脱誤之字也。至其用韻則平仄通押,入聲派入三聲,且用爲韻脚,較填詞爲更寬矣。惟曲中句逗及用韻處,頗不易分辨,其聲律亦難考證,姑志所疑數處於各曲之末,以待質正。
又考趙以夫《虚齋樂府》有薄媚摘遍一首。王國維曰“比其字句,蓋摘入破第一一遍爲之”是也。今附載於此,以供比勘。
附録 趙以夫薄媚摘遍:
桂香消,梧影瘦,黄菊迷深院。倚西風,看落日,長江東去如練。先生底事,有賦飄然。剛道爲田園。獨醒何爲,持杯自勸。未能免。 休把茱萸吟玩。但管年年健。千古事,幾憑闌,吾生九十强半。歡娱終日,富貴何時,一笑醉鄉寬。倒載歸來,回廊月又滿。(《詞律拾遺》作又月滿)
曾布 水調歌頭馮燕傳
排遍第一
魏豪有馮燕,年少客幽并。擊毬鬥鷄爲戲,遊俠久知名。因避仇、來東郡。元戎逼屬中軍。直氣淩貔虎,須臾叱咤風雲。懔懔座中生。 偶乘佳興。輕裘錦帶,東風躍馬,往來尋訪幽勝。遊冶出東城。堤上鶯花掩亂,香車寶馬縱横。草軟平沙穩。高樓兩岸春風,笑語隔簾聲。
排遍第二
袖籠鞭敲。無語獨閒行。緑楊下、人初静。煙淡夕陽明。窈窕佳人,獨立瑶階,擲果潘郎,瞥見紅顔横波盼,不勝嬌軟倚雲屏。 曳紅裳,頻推朱户,半開還掩,似欲倚、咿啞聲裏,細訴深情。因遣林間青鳥,爲言彼此心期,的的深相許,竊香解佩,綢繆相顧不勝情。
排遍第三
説良人滑將張嬰。從來嗜酒、還家鎮長酩酊長酲。屋上鳴鳩空鬥,梁間客燕相驚。誰與花爲主,蘭房從此,朝雲夕雨兩牽縈。 似遊絲狂蕩,隨風無定。奈何歲華荏苒,歡計苦難憑。惟見新恩繾綣,連枝並翼,香閨日日爲郎,誰知松蘿托蔓,一比一豪輕。長酲一作鬧狂酲,苒原作染,誤。
排遍第四
一夕還家醉,開户起相迎。爲郎引裾相庇,低首略潛形。情深無隱。欲郎乘間起佳兵。 授青萍,茫然撫嘆,不忍欺心。爾能負心於彼,於我必無情。熟視花鈿不足,剛腸終不能平。假手迎天意,一揮霜刃,牕間粉頸斷瑶瓊。
排遍第五
鳳皇釵、寶玉凋零。慘然悵,嬌魂怨,飲泣吞聲。還被淩波呼唤,相將金谷同游,想見逢迎處,揶揄羞面,妝臉淚盈盈。 醉眠人、醒來晨起,血凝螓首,但驚喧,白鄰里、駭我卒難明。思敗幽囚推究,覆盆無計哀鳴。丹筆終誣服,圜門驅擁,銜冤垂首欲臨刑。凋零一作飄零。
排遍第六 帶花遍
向紅塵裏,有喧呼攘臂,轉身避衆,莫遣人冤濫、殺張室,忍媮生。僚吏驚呼呵叱,狂辭不變如初,投身屬吏,慷慨吐丹誠。 仿佛縲紲,自疑夢中,聞者皆驚嘆、爲不平。割愛無心,泣對虞姬,手戮傾城寵,翻然起死,不教讎怨負冤聲。
排遍第七 攧花十八
義城元靖賢相國,嘉慕英雄士,錫金繒。聞此事,頻太息,封章歸印。請贖馮燕罪,日邊紫泥封詔,闔境赦深刑。 萬古三河風義在,青簡上,衆知名。河東注,任流水滔滔,水涸名難泯。至今樂府歌詠,流入管絃聲。太息一作嘆賞。
曾布 字子宣,建昌南豐人。嘉祐二年與兄鞏同舉進士。熙寧初除崇政殿説書,元豐初累官户部尚書,哲宗朝擢同知樞密院事。徽宗即位,以定策功拜尚書右僕射。崇寧初出知潤州,連遭貶竄,復提舉嵩山崇福宫。卒贈觀文殿大學士,謚文肅。
本事 唐沈亞之《馮燕傳》曰:“馮燕者,魏豪人。父祖無聞名。燕少以意氣任俠,專爲擊毬鬥鷄戲。魏市有争財毆者,燕聞之,往搏殺不平,遂沉匿田間。官捕急,遂亡滑,益與滑軍中少年鷄毬相得。時相國賈公耽在滑,能燕才,留屬軍中。他日出行里中,見户傍婦人翳袖而望者,色甚冶。使人熟其意,遂通之。其夫滑將張嬰者也。嬰聞其故,累驅妻。妻黨皆怨望。會嬰從其類飲。燕伺得間,復偃寢中,拒寢户。嬰還,妻開户納嬰,以裾蔽燕。燕卑蹐步就蔽,轉匿户扇後,而巾墮枕下,與佩刀近。嬰醉且瞑。燕指巾令其妻取。妻取刀授燕。燕熟視,斷其妻頸,遂持巾去。明旦,嬰起,見妻殺死,愕然,欲出自白。嬰鄰以爲真嬰殺,留縛之,趨告妻黨,皆來,曰:‘常嫉驅吾女。迺誣以過失,今復賊殺之矣。安得他殺事。即其他殺,而安得獨全邪?’共持嬰,且百餘笞,遂不能言。官家收繫殺人罪,莫有辨者,强伏其辜。司法官與小吏持樸者數十人,將嬰就市。看者圍而千有餘人。有一人排看者來,呼曰:‘且無令不辜死者。吾竊其妻而又殺之,當繫我。’吏執自言人,乃燕也。司法官與俱見賈公,盡以狀對。賈公以狀聞,請歸其印以贖燕死。上義之,下詔凡滑城死罪皆免。”
按水調本唐曲,宋詞調有水調歌頭,乃取此調歌頭一遍用之也。此曲排遍第一、第二、第四皆以五言兩句起,與東坡所作同。其下數句亦約略相似,然其餘遍則悉異。排遍第六曰帶花遍。第七曰攧花十八。《碧鷄漫志》曰:“歐陽永叔云:‘貪看六么花十八。’此曲内一疊名花十八,前後十八拍,又四花拍,共二十二拍。樂家者流所謂花拍,蓋非其正也。曲節抑揚可喜,舞亦隨之。”蓋大曲入破以前,拍稀聲少,故白樂天詩有“曲淡節稀聲不多”之句。排遍將畢,漸加繁聲,故有花拍,猶今之贈板。但張玉田《詞源》謂“大曲、法曲、慢曲當以手拍,纏令則用拍板”,此爲異也。此曲但用排遍七遍,前無散序,後無入破,蓋取其中段用之也。帶花遍或即《詞源》所謂艷拍。艷拍,慢曲用之。玉田所謂慢曲拍有前九後十一,内有四艷拍,則亦花拍之類也。
史浩 采蓮 壽鄉詞
延遍
霞霄上,有壽鄉廣袤無際。東極滄海,縹緲虚無,蓬萊弱水。風生屋浪,鼓楫揚舲,不許凡人得至。甚幽邃。試右望金樞外。西母樓閣,玉闕瑶池。萬頃琉璃。雙成倩巧,方朔詼諧。來往徜徉,霓裳飄飖寶砌。更希奇。范氏天一閣本邃下空一格。舲原作旍,今校改。
攧遍
南鄰丹幄宫,赤伏顯符記。朱陵耀綺綉,箕翼炯,瑞光騰起。每歲秋分老人見,表皇家、襲慶迎祺。天子當膺,無疆萬歲。北窺玄冥,魁杓擁佳氣。長拱極,終古無移。論南北東西。相直何啻千萬里。信難計。范本丹幄二字互易,耀作曜,迎祺下空一格。
入破
璇穹層雲上覆,光景如梭逝。惟此過隙緩征轡。垂象森列昭回。碧落卓然躔度,炳曜更騰輝。永永清光曄煒。綿四野,金璧爲地。蕊珠館,瓊玖室,俱高峙。千種奇葩,松椿可比。暗香幽馥,歲歲長春,陽烏何曾西委。
袞遍
遍此境,人樂康,挾難老術,悟長生理。盡阿僧只劫,赤松王令安期。彭籛盛矣。尚爲嬰稚。鶴算龜齡,絳老休夸甲子。鮐背聳、黄髮垂髻。更童顔,長鼓腹、同遊戲。真是華胥。行有歌,坐有樂,獻笑都是神仙,時見群翁啓齒。
實催
露華霞液,雲漿椒醑,恣玉斝金罍。交酬成雅會。拚沉醉。中山千日,未爲長久,今此陶陶一飲,動經萬祀。陳果蓏,皆是奇異。似瓜如斗盡備。三千歲。一熟珍味。飣坐中,瑩似玉、爽口流涎,三偷不枉,西真指議。范本萬祀下空一格。
袞遍
原缺“遍”字,今補。
有珍饌,時時饋。滑甘豐膩。紫芝熒煌,嫩菊秀媚。貯瑪瑙琥珀精器。延年益壽莫儗。人間烹飪徒費。休説龍肝鳳髓。動妙樂、仙音鼎沸。玉簫清,瑶瑟美。龍笛脆。雜遝飛鸞,花裀上、趁拍紅牙,餘韻悠揚,竟海變桑田未止。
歇拍
其間有洞天侣,思遊塵世。珠葆摇曳。華表真人,清江使者,相從密議。此老遨嬉。我輩應須隨侍。正舉步,忽思同類。十八公、方聳壑,宜邀致。夙駕星言,人争圖繪。朅來鄞山甬水。因此崇成,四明里第。
煞袞
吾皇喜。光寵無貳。玉帶金魚榮貴。或者疑之。豈識聖明,曾主斯鄉,嘗相與盡繾綣,膠漆何可相離。今日風雲合契。此實天意。吾皇聖壽無極,享晏粲千載相逢,我翁亦昌熾。永作昇平上瑞。
史浩 字直翁,紹興進士,官國子學博,爲王府教授。金人犯邊,詔親征。浩建言太子不宜將兵。孝宗時爲相,卒謚文惠。有《尚書講義》、《鄮峰真隱漫録》、《鄮峰真隱大曲》二卷、《詞曲》二卷。
此曲載大曲卷一,大氐皆頌揚之詞。尚有采蓮舞、太清舞、柘枝舞、花舞、劍舞、漁父舞,有歌詞、勾隊、放隊、樂語。且諸舞曲之間,各具當時歌演之狀,可以見其時聲容之美。考大曲全遍,入破後舞者始入場,今此采蓮舞等六曲,開場即舞,故王觀堂謂即曲破也。今别録采蓮、花、劍、漁父四曲於後。
[book_title]二、舞曲四種
史浩 采蓮舞
五人一字對廳立。竹竿子勾,念:
伏以濃陰緩轡,化國之日舒以長;清奏當筵,治世之音安以樂。霞舒絳彩,玉照鉛華。玲瓏環珮之聲,綽約神仙之伍。朝回金闕,宴集瑶池。將陳倚棹之歌,式侑迴風之舞。宜邀勝伴,用合仙音。女伴相將,采蓮入隊。
勾念了,後行吹雙頭蓮令,舞上,分作五方。竹竿子又勾,念:
伏以波涵碧玉,摇萬頃之寒光;風動青筶,聽數聲之幽韻。芝華雜遝,羽幰飄飖。疑紫府之群英,集綺筵之雅宴。更憑樂部,齊迓來音。
勾念了,後行吹采蓮令,舞轉作一直了,衆唱采蓮令:
練光浮,煙斂澄波渺。燕脂濕、靚妝初了。緑雲傘上露滚滚,的皪真珠小。籠嬌媚、輕盈佇眺。無言不見仙娥,凝望蓬島。 玉闕葱葱,鎮鎖佳麗春難老。銀潢急、星槎飛到。暫離金砌,爲愛此、極目香紅繞。倚蘭棹。清歌縹緲。隔花初見,楚楚風流年少。
唱了,後行吹采蓮令,舞分作五方。竹竿子勾,念:
伏以遏雲妙響,初容與於波間;回雪奇容,乍婆娑於澤畔。愛芙蓉之艷冶,有蘭芷之芳馨。躞蹀淩波,洛浦未饒於獨步。雍容解珮,漢皋諒得以齊驅。宜到階前,分明祗對。
花心出,念:
但兒等玉京侍席,久陟仙階;雲路馳驂,乍遊塵世。喜聖明之際會,臻夷夏之清寧。聊尋澤國之芳,雅寄丹臺之曲。不慚鄙俚,少頌昇平。未敢自專,伏候處分。
竹竿子問,念:
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獻呈?
花心答,問:
舊樂何在?
竹竿子再問,念:
一部儼然。
花心答,念:
再韻前來。
念了,後行吹采蓮曲破,五人衆舞。到入破,先兩人舞出,舞到裀上住,當立處訖。又二人舞,又住,當立處。然後花心舞徹。竹竿子念:
伏以仙裾摇曳,擁雲羅霧縠之奇;紅袖翩翻,極鸞翮鳳翰之妙。再呈獻瑞,一洗凡容。已奏新詞,更留雅詠。
念了,花心念詩:
我本清都侍玉皇,乘雲馭鶴到仙鄉。輕舠一葉烟波闊,嗜此秋潭萬斛香。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漁家傲:
蕊沼清冷涓滴水。迢迢煙浪三千里。微孕青房包綉綺。薰風裏。幽芳洗盡閒桃李。 羽氅飄蕭塵外侣。相呼短棹輕偎倚。一片清歌天際起。聲尤美。雙雙驚起鴛鴦睡。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五人舞,换坐,當花心立人念詩:
我昔瑶池飽宴游,朅來樂國已三秋。水晶宫裏尋幽伴,菡萏香中蕩小舟。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漁家傲:
翠蓋參差森玉柄。迎風浥露香無定。不著塵沙真體净。蘆花徑。酒侵酥臉霞相映。 掉撥木蘭煙水暝。月華如練秋空静。一曲悠揚沙鷺聽。牽清興。香紅已滿蒹葭艇。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五人舞,换坐,當花心立人念詩:
我弄雲和萬古聲,至今江上數峰青。幽泉一曲今憑棹,楚客還應著耳聽。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漁家傲:
草軟沙平風掠岸。青蓑一釣煙江畔。荷葉爲裀花作幔。知誰伴。醇醪只把鱸魚换。 盤縷銀絲杯自暖。篷窗醉著無人唤。逗得醒來横脆管。清歌緩。彩鸞飛去紅雲亂。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五人舞,换坐,當花心立人念詩:
我是天孫織錦工,龍梭一擲度晴空。蘭橈不逐仙槎去,貪擷芙蕖萬朵紅。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漁家傲:
太華峰頭冰玉沼。開花十丈干雲杪。風散天香聞四表。知多少。亭亭碧葉何曾老。 試遡霏煙登鳥道。丹崖步步祥光繞。折得一枝歸月嶠。蓬萊島。霞裾侍女争言好。范本遡作問。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五人舞,换坐,當花心立人念詩:
我入桃源避世紛,太平才出報君恩。白龜已閲千千歲,却把蓮巢作酒樽。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花心舞上,折花了,唱漁家傲:
珠露漙漙清玉宇。霞標綽約消煩暑。時馭清風之帝所。尋舊侣。三千仙仗臨煙渚。 舴艋飄飖來復去。漁翁問我居何處。笑把紅蕖呼鶴馭。回頭語。壺中自有朝天路。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五人舞,换坐如初。竹竿子勾,念:
伏以珍符洊至,朝廷之道格高深;年穀屢豐,郡邑之和薰遐邇。式均歡宴,用樂清時。感游女於仙衢,詠奇葩於水國。折來和月,露浥霞腮。舞處隨風,香盈翠袖。既徜徉於玉砌,宜宛轉於雕梁。爰有佳賓,冀聞清唱。
念了,衆唱畫堂春:
彤霞出水弄幽姿。娉婷玉面相宜。棹歌先得一枝枝。波上畫鯨飛。 向此畫堂高會。幽馥散、堪引瑶巵。幸然逢此太平時。不醉可無歸。
唱了,後行吹畫堂春。衆舞,舞了又唱河傳:
蕊宫閬苑。聽鈞天帝樂,知他幾遍。争似人間,一曲采蓮新傳。柳腰輕,鶯舌囀。 逍遥煙浪誰羈絆。無奈天階,早已催班轉。却駕彩鸞,笑握芙蓉斜盼。願年年陪此宴。范本無笑握二字。
唱了,後行吹河傳,衆舞。舞了,竹竿子念遣隊:
浣花一曲媚江城,雅合鳧鹥醉太平。楚澤清秋餘白浪,芳枝今已屬飛瓊。歌舞既闌,相將好去。
念了,後行吹雙頭蓮令。五人舞轉作一行,對廳杖鼓出場。
此曲有吹、有唱、有念、有舞。吹者樂調,唱者曲詞,念者勾遣隊詞及詩,舞者有花心舞、五人舞、二人舞、衆舞。又有竹竿子與花心問答之詞,有折花之姿勢。其樂調有雙頭蓮令二疊,一用之最前,一用之最末。采蓮令共二疊,采蓮曲破一疊,漁家傲共十疊,畫堂春一疊,河傳一疊。曲詞同樂調,惟雙頭蓮令無詞。其組織井井可觀,大氐取大曲入破以後稍變化之而成。竹竿子者,勾遣隊人,手執竹竿拂子,以供指揮者。舞者皆扮作仙女,一人爲花心,扮作玉皇女侍;餘四人中一人扮作瑶池仙女,一人扮作吹笙仙女,一人扮作織錦天孫,一人扮作桃源仙女,此五人各念詩一首,表明身分。念詩後,花心唱詞一首。詞語亦合其身分。每舞必有唱,唱一詞畢,則吹此詞之樂調以應之。其舞有分作五方者,有轉作一直者,有轉作一行者,有换坐者。出場時,有杖鼓。蓋太平之時,士大夫歌舞之盛會如此也。
史浩 花舞
兩人對廳立,自勾,念:
伏以騷賦九章,靈草喻如君子;詩人十詠,奇花命以佳人。因其有香,尊之爲客。欲知標格,請觀一字之褒;爰借品題,遂作群英之冠。適當麗景,用集仙姿。玉質輕盈,共慶一時之會;金樽瀲灧,式均四坐之歡。女伴相將,折花入隊。
念了,後行吹折花三臺,舞,取花瓶,又舞上,對客放瓶,念牡丹花詩:
花是牡丹推上首,天家侍宴爲賓友。料應雨露久承恩,貴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貴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瑞香花詩:
花是瑞香初擢秀,達人鼻觀通廬阜。遂令聲價滿寰區,嘉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嘉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丁香花詩:
花是丁香花未剖,青枝碧葉藏瓊玖。如居翠幄道家妝,素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素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春蘭花詩:
花是春蘭栖遠岫,竹風松露爲交舊。仙家劍佩羽霓裳,幽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幽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薔薇花詩:
花是薔薇如綺綉,春風滿架暉晴晝。爲多規刺少拘攣,野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野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酴醾花詩:
花是酴醾紆翠袖,釀泉曾入真珠溜。更無塵氣到杯盤,雅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雅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荷花詩:
花是芙蕖冰玉漱,人間暑氣何曾受。本來泥滓不相關,净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净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秋香花詩:
花是秋香偏鬱茂,姮娥月裏親栽就。一枝平地合登瀛,仙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仙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菊花詩:
花是菊英真耐久,長年只有臨風嗅。東籬況乃見南山,壽客之名從此有。有原作看,從范本;范本乃作是。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壽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相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梅花詩:
花是寒梅先節候,調羹須待青如豆。爲於雪底倍精神,清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清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次對客放瓶,念芍藥花詩:
芍藥來陪群客後,矜其末至當居右。奇姿獨許侍花王,近客之名從此有。
念了,舞,唱蝶戀花。侍女持酒果上,勸客飲酒。
近客之名從此有。多謝風流,飛馭陪樽酒。持此一巵同勸後。願花長在人長壽。
舞唱了,後行吹三臺,舞轉,换花瓶,又舞上花裀,背花對坐,唱折花三臺:
算仙家,真巧妙,能使衆芳長綉組。羽軿芝葆,曾到世間,誰共凡花爲伍。 桃李漫夸艷陽,百卉又無香可取。歲歲年年長是春,何用芳菲分四序。范本巧妙作巧數。
又唱:
對芳辰,成良聚,珠服龍妝環宴俎。我御清風,來此縱觀,還須折枝歸去。 歸去蕊珠繞頭,一一是東君爲主。隱隱青冥怯路遥,且向臺中尋伴侣。
唱了,起舞,後行吹折花三臺,一遍,舞訖,相對坐,取盆中花插頭上,又唱:
嘆塵寰,烏兔走,花謝花開能幾許。十分春色,一半遣愁,那堪飄零風雨。 争似此花自然,悄不待、根生下土。花既無凋春又長,好帶花枝傾壽醑。
又唱:
是非場,名利海,得喪炎涼徒自苦。至樂陶陶,惟有醉鄉,誰向此間知趣。 花下一杯一杯,且莫把、光陰虚度。八極神遊長壽仙,蜾蠃螟休更覷。
唱了,侍女持酒果置裀上,舞,相對自飲,飲訖,起舞三臺,一遍,自念遣隊:
伏以仙家日月,物外烟霞。能令四季之奇葩,會作一筵之重客。莫不香浮綺席,影覆瑶階。森然群玉之林,宛在列真之府。相逢今日,不醉何時。敢持萬斛之流霞,用介千春之眉壽。歡騰絲竹,喜溢湖山。觀者雖多,嘆未曾有。更願九重萬壽,四海一家。屢臻年穀之豐登,永錫田廬之快樂。於時花驄嘶晚,絳蠟迎宵。飲散瑶池,春在烏紗帽上;醉歸蕊館,香分白玉釵頭。式因天上之芳容,流作人間之佳話。尚期再集,益侈遐齡。歌舞既終,相將好去。
念了,後行吹三臺出隊。
史浩 劍舞
二舞者對廳立裀上。竹竿子勾,念:
伏以玳席歡濃,金樽興逸。聽歌聲之融曳,思舞態之飄飖。爰有仙童,能開寶匣。佩干將莫邪之利器,擅龍泉秋水之嘉名。鼓三尺之瑩瑩,雲間閃電;横七星之駴駴,掌上生風。宜到芳筵,同翻雅戲。
二舞者自念:
伏以五行擢秀,百煉呈功。炭熾紅爐,光噴星日;硎新雪刃,氣貫虹霓。斗牛間,紫霧浮游;波濤裏,蒼龍締合。久因佩服,粗習迴翔。茲聞閬苑之群仙,來會瑶池之重客。輒持薄技,上侑清歡。未敢自專,伏候處分。
竹竿子問:
既有清歌妙舞,何不獻呈?
二舞者答:
舊樂何在?
竹竿子再問:
一部儼然。
二舞者答:
再韻前來。
樂部唱劍器曲破,作舞一段了。二舞者同唱霜天曉角:
熒熒巨闕。左右凝霜雪。且向玉階掀舞,終當有,用時節。 唱徹。人盡説。寶此剛不折。内使奸雄落膽,外須遣、豺狼滅。范本剛不作制無。
樂部唱曲子,作舞劍器曲破一段。舞罷,二人分立兩邊。别兩人漢裝者出,對坐,桌上設酒果。竹竿子念:
伏以斷蛇大澤,逐鹿中原。佩赤帝之真符,接蒼姬之正統。皇威既振,天命有歸。量勢雖盛於重瞳,度德難勝於隆準。鴻門設會,亞父輸謀。徒矜起舞之雄姿,厥有解紛之壯士。想當時之賈勇,激烈飛揚;宜後世之傚顰,迴旋宛轉。雙鸞奏伎,四坐騰歡。范本無量度二字。
樂部唱曲子,舞劍器曲破一段。一人左立者上裀舞,有欲刺右漢裝者之勢。又一人舞進前翼蔽之。舞罷,兩舞者並退,漢裝者亦退。
有兩人唐裝出,對坐。桌上設筆、硯、紙,舞者一人换婦人裝立裀上。竹竿子勾,念:
伏以雲鬟聳蒼璧,霧縠罩香肌。袖翻紫電以連軒,手握青蛇而的皪。花影下、游龍自躍;錦裀上、蹌鳳來儀。軼態横生,瑰姿譎起。傾此入神之技,誠爲駭目之觀。巴女心驚,燕姬色沮。豈惟張長使草書大進,抑亦杜工部麗句新成。稱妙一時,流芳萬古。宜呈雅態,以洽濃歡。
樂部唱曲子,舞劍器曲破一段,作龍蛇蜿蜒曼舞之勢。兩人唐裝者起。二舞者,一男一女對舞,結劍器曲破徹。竹竿子念:
項伯有功扶帝業,大娘馳譽滿文場。合茲二妙甚奇特,堪使佳賓釂一觴。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歌舞既終,相將好去。
念了,二舞者出隊。
史浩 漁父舞
四人分作兩行迎上,對筵立。漁父自勾,念:
鄮城中有蓬萊島,不是神仙那得到。萬頃澄波舞鏡鸞,千尋疊嶂環旌纛。光天圓玉夜長清,襯地濕紅朝不掃。賓主相逢欲盡歡,昇平一曲漁家傲。
勾念了,二人念詩:
渺渺平湖浮碧滿,奇峰四合波光暖。緑蓑青笠鎮相隨,細雨斜風都不管。
念了,齊唱漁家傲,舞,戴笠子。
細雨斜風都不管。柔藍軟緑煙堤畔。鷗鷺忘機爲主伴。無羈絆。等閒莫許金章换。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喜見同陰垂帀地,瓊珠簌簌隨風絮。輕絲圓影兩相宜,好景儂家披得去。
念了,齊唱漁家傲,舞,披蓑衣。
好景儂家披得去。前村雪屋雲深處。一棹清歌歸晚浦。真佳趣。知誰畫得歸縑素。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波面初驚秋葉委,風來又覺船頭起。滔滔平地盡知津,濟涉還渠漁父子。
念了,齊唱漁家傲,舞,取楫鼓動。
濟涉還渠漁父子。生涯只在烟波裏。練静忽然風又起。贏得底。吹來别浦看桃李。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碧玉粼粼平似掌,山頭正吐冰輪上。水天一色印寒光,萬斛黄金迷俯仰。
念了,齊唱漁家傲,將楫作摇櫓勢。
萬斛黄金迷俯仰。輕舠不礙飛雙槳。光透碧霄千萬丈。真堪賞。恰如鏡里人來往。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手把絲綸浮短艇,碧潭清泚風初静。未垂芳餌向滄浪,已見白魚翻翠荇。
念了,齊唱漁家傲,取釣竿作釣魚勢。
已見白魚翻翠荇。任公一擲波千頃。不是六鰲休便領。清晝永。悠揚要在神仙境。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新月半鈎堪作釣,釣竿直欲干雲表。魚蝦細碎不勝多,一引修鱗吾事了。
念了,齊唱漁家傲,釣,出魚。
一引修鱗吾事了。棹船歸去歌聲杳。門俯清灣山更好。眠到曉。鳴榔艇子方云擾。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提取赪鱗歸竹塢,兒孫迎笑交相語。西風滿袖有餘清,試倩霜刀供玉縷。供,范本作登,後同。
念了,齊唱漁家傲,取魚在杖頭,各放魚,指酒樽。
試倩霜刀供玉縷。銀鱗不忍供盤俎。擲向清波方圉圉。休更取。小槽且聽真珠雨。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念詩:
明月滿船惟載酒,漁家樂事時時有。醉鄉日月與天長,莫惜清樽長在手。
念了,齊唱漁家傲,取酒樽斟酒對飲。
莫惜清樽長在手。聖朝化洽民康阜。説與漁家知得否。齊稽首。太平天子無疆壽。
起,面外稽首祝聖。
唱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舞了,漁父自念遣隊:
湖山佳氣靄紛紛,占得風光日滿門。賓主相陪歡意足,却横煙笛過前村。歌舞既終,相將好去。
念了,後行吹漁家傲。舞者兩行引退,出散。
《鄮峰真隱大曲》舞曲六,曰采蓮,曰太清,曰柘枝,曰花,曰劍,曰漁父,今録其四。此三曲與采蓮是也。花舞、漁父舞,不用竹竿子,皆舞者自勾自遣。劍舞以小兒隊爲舞者,一曲中演二事。一爲項莊刺沛公,一爲公孫大娘舞劍器。故前有漢裝者,後有唐裝婦人裝者。其動作姿勢記述頗詳,即後世科介之濫觴矣。花舞、漁父舞終,皆有祝壽之詞。漁父舞且載明面外稽首祝聖,蓋演於公府之儀式當如是也。花舞、漁父舞,舞者念詩唱曲特多。其曲之起句即詩之末句,頗類轉踏。疑轉踏即舞曲之類,而較簡略者。轉踏當亦有記載舞容之詞,諸家或删去耳。此風至元猶然。元人王義山《稼村樂府》一卷末附載樂語,大致相同,特致語特長耳。宋人集中多載樂語一種,大氐不出祝聖頌德之詞,皆宋志所謂春秋聖節三大宴所用者也。今不備録,録此四曲以見一斑而已。
[book_title]三、曲破一種
無名氏 惜奴嬌 曲破 《高麗史》卷七十一樂志
春早皇都,冰泮宫沼,東風布輕暖。梅粉飄香,柳帶弄色,瑞靄祥煙凝淺。正值元宵,行樂同民總無間。肆情懷,何惜相邀,是處裏容款。
無弄仗,委東君,遍有風光,占五陵閒散。從把千金,五夜繼賞。並徹春宵遊玩。借問花燈,金瑣瓊瑰果曾罕。洞天裏,一掠蓬瀛,第恐今宵短。
夸帝里。萬靈咸集,永衛紫陌青樓,富臻既庶矣。四海昇平,文武功勛蓋世。賴聖主興賢佐,恁致理。 氣緒凝和,會景新,訪雅致。列群公,錫宴在邇。上元循典,勝古高超榮異。望絳霄,龍香飄飄旖旎。
景雲披靡,露浥輕寒若水。盡是遊人才美。陌塵潤,寶沈遞。笑指揚鞭,多少高門勝會。況是。只有今夕,誓無寐。
盛日凝理,羽巢可窺,閬苑金關啓扉。燼連宵,寧防避。暗塵隨馬,明月逐人無際。調戲。相歌秾李。未闌已。
騁輪縱勒,翠羽花鈿比織。並雅同陪,共越九衢,遍盡遨逸。料峭雲容,香惹風縈懷袂。遍寓目,幾處瑶席綉帟。
莫如勝槩,景壓天街際。彩鰲舉,百仞聳倚。鳳舞龍驤,滿目紅光寶翠。動霽色,餘霞映,散成綺。 漸灼蘭膏,覆滿青煙罩地。簇宫花撋蕩紛委。萬姓瞻仰,苒苒雲龍香細。共稽首同樂,與衆方紀。
樓起霄宫裏。五福中天紛降瑞。絃管齊諧,清宛振逸天外。萬舞低迴紛繞,羅紈摇曳。頃刻轉輪歸去,念感激天意。 幸列熙臺,洞天遥遥望聖梓。五夕華胥,魚鑰並開十二。聖景難逢無比。人間動且經歲。婉娩躊躇,再拜五雲迤邐。
此曲下注曲破二字,乃截大曲入破以下用之也。其曲中字句似有訛誤,無從考訂,姑仍之以俟考。曲凡八遍,雙疊者三遍,而第一與第二、第四與第五,疑皆前後兩段分寫者,其字句長短多同也。晁无咎、史達祖等詞集,皆有此調,與此不同,未可據以相證也。洪邁《夷堅乙志》卷十三,記巫山神女賦惜奴嬌大曲,凡九曲而無排遍、入破等名。首曰其一,次曰瑶臺景第二,蓬萊景第三,勸人第四,王母宫食蟠桃第五,玉清宫第六,扶桑宫第七,太清宫第八,歸第九。王觀堂謂不知大曲者擬作,恐非,蓋此曲亦無曲遍名也。但所賦皆神仙家言,荒誕不經,今不録。
[book_title]四、法曲一種
曹勛 法曲道情
散序
飛金走玉常奔馳。日上還西。自古待著長繩繫。算塵心、謾勞役堪悲。盤古到此際。桑田變海,海復成陸高低。噫嘻。下土是凡質容儀。壽考能消,幾日支持。念一世。真若朝榮暮落難期。幸有志、曰傳得神仙希夷。希夷。堪爲千古人師。
歌頭
柱史乘車,青牛駕軛,紫雲覆頂,函關令已前知。西昇稍駐,尹喜虔恭誓。求老子。親談道德微旨。五千餘言,俱救末俗,度脱令咸歸生理。體元機。人間方解道術,兼明治身,與國階梯。更有黄庭,專分二境,内外皆舉璇題。羽客見者,傾誠懇誦合彝儀。萬神潛禮。密奉二經,炷香静默,心無競,靡端倪。得失掃去,意海澄流要體。内景防愆失,外景忘疲。閬風蓬島豈能移。念誦靈辭。指群迷。
遍第一
麗景早春時。正花漏初遲。東君出震,太和應物,恍惚中立丹基。天風卦成隨象,記合成□□□□□□□(原文此处为方框)必相契。三千六百火候,密運精微。蒸入肌膚,嫩紅潮頰,自然舊容生輝。情志。鄙凡塵,瑶圃滿眼,都看桃李。晴雲萬疊開異色。靈光湛湛增秀逸。與道合。真境丹房,隨時沐浴,亦向朝夕。
遍第二
向虚靖晨起。朝元意達,沖漠怡怡。三天澄映,九光霽碧,如有鶴舞鸞飛。泛空際。瑶室明輝。動與真期。至理常寂,户庭無遠,欣欣端比。侍宴日,在瑶池。師友多閒,抱琴沽酒度曲,笑採華芝。九節倚筇時。何須釣月眠石,尋覓占淵静逸。樂修持。淡然靈府泳真諦。恰養丹光裏。春已收功,自育火棗交梨。
遍第三
珠星璧月,晝景夜色相催。正陽炎序火府,龍珠藴,照冰海融澌。洞天春常好,日日琪花,瓊蕊芳菲。絳景無别,惟似琉璃。平地環繞清泚。火中生蓮,會成真物,更取海底龜兒。勝熱滌暑風,全形瑩若冰肌。常存道意。鑠石流金無畏。共協混元一氣。入沖極。覺自己。乾體還歸。
第四攧
南薰殿閣,卷牕户新翠。池沼十頃净,俯橋影横霓。龜魚自樂,潺潺螭口,流水照碧,芰荷緑滿長堤。柳煙水色,一派漣漪。松竹陰中,細風緩引涼吹。琴韻響,玉德鳳軫,聲轉瑶徽。疏襟曳履。或行或憑几。待飲徹、玉鼎雲英,怎更有炎曦。
入破第一
秋容應節,漸肅景入牕扉。碧洞連翠微。商律回岩桂。金精壯盛時。擁蟾輪、生素輝。啓口天爲侣,是列仙行綴。心均太上,欲度世緣無虧。用定力堅持。奉真常,惟凝寂。忱誠貫斗極。賜長生,仍久視。洞達虚皇位。德壽高與天齊。
入破第二
清晝静居香冷,風動萬年枝。涼應兑卦體。秋色鳴輕颸。冥心運正一,御鐵牛、耕寸地。都種金錢花,秀色照戊己。新霜萬物凋謝,我常無爲。沖起浩然氣。抱沖和,人間世。登高共賞宴,泛東籬。菊盡醉。誰會。登高意表,迥出凡塵外。
入破第三
光鋪曉曦。雲影拂霜低。空闊飛鴻過,兩三行、向天際。晴景乍昇,晃疏欞,蜂翅迷。密障紅爐暖,香縷飄煙細。超然坐久,幽徑試尋寒梅。酥點竹間稀。正疏菩,吐南枝。微陽動細蕊。任斜日、沉淡暉。慘慘寒威。晚知皓雪欲垂垂。
入破第四
黄鐘正嚴凛,飛舞屑瓊瑰。清賞豐年瑞。雲液喜傳杯。陰爻會見復,動一陽、生活氣。誰問添官綫,煉功在金液。晴檐試暖,表裏瑩如無疵。庭柳漏春信,更萱色、侵苔砌。優遊歲月向晚,嘆人間時序疾。還捧椒觴,羽衣禮無極。
第五煞
多景推移。便似風燈裏。將塵寰喻,塵裏白駒過隙。今世過却,來生何處覓。失時節。生死到來嗟何及。勤而行之。競力待與、鐘吕相期。三千行滿。連環脱下已。駕青鸞素鶴朝太微。
曹勛 字功顯,陽翟人。勛以父組恩補承信郎,賜進士甲科,累官太尉,開府儀同三司。卒贈少保。勛從徽宗北遷,復持御史書歸,隨高宗崎嶇兵間。有《松隱樂府》三卷,補遺一卷。
此曲乃應製之作,名法曲者,以其隸於法曲部。《宋史·樂志》有法曲部,其曲二:一曰道調宫瀛,二曰小石調獻仙音。周密《武林舊事》所載官本雜劇段數,亦有法曲四本:一曰棋盤法曲,二曰孤和法曲,三曰藏瓶法曲,四曰車兒法曲。張炎《詞源》曰:“大曲片數與法曲相上下。”今觀此曲,首曰散序,次曰歌頭,歌頭當即沈括所謂引歌。其遍第一、第二、第三,即排遍。入破以後,不分袞遍、催拍,而但曰第一、第二、第三、第四,當是省略其名,實無異也。其詞皆道家言。徽宗自稱道君,其時君臣以清虚無爲、神仙久視相尚,而外患日深,非其所亟,致召播遷之禍,亦可嘆也。其中字句,恐有訛誤,然無别本可校,姑仍之。十一曲結構有次第,遍四曲寫春夏,入破四曲説秋冬,散序以嘆世起,歌頭贊道術,明授受源流,末遍煞又以讚嘆作收。今存古曲,惟此曲首尾完足。蓋古大曲約分三部,排遍以前爲前部,排遍至攧爲中部,入破以後爲後部。他曲或用中部,或用後部,多遺其前部者,獨此曲完整,故録之以爲式。
[book_title]五、鼓子詞五種
歐陽修 采桑子 中吕宫
昔者王子猷之愛竹,造門不問於主人;陶淵明之卧輿,遇酒便留於道上。況西湖之勝概,擅東潁之佳名。雖美景良辰,固多於高會;而清風明月,幸屬於閒人。並游或結於良朋,乘興有時而獨往。鳴蛙暫聽,安問屬官而屬私;曲水臨流,自可一觴而一詠。至歡然而會意,亦傍若於無人。乃知偶來常勝於特來,前言可信;所有雖非於己有,其得已多。因翻舊闋之詞,寫以新聲之調。敢陳薄伎,聊佐清歡。
輕舟短棹西湖好,緑水逶迤。芳草長堤。隱隱笙歌處處隨。 無風水面琉璃滑,不覺船移。微動漣漪。驚起沙禽掠岸飛。
春深雨過西湖好,百卉争妍。蝶亂蜂喧。晴日催花暖欲然。 蘭橈畫舸悠悠去,疑是神仙。返照波間。水闊風高揚管絃。
畫船載酒西湖好,急管繁絃。玉盞催殘。穩泛平波任醉眠。 行雲却在行舟下,空水澄鮮。俯仰流連。疑是湖中别有天。
群芳過後西湖好,狼藉殘紅。飛絮蒙矇。垂柳闌干盡日風。 笙歌散盡遊人去,始覺春空。垂下簾櫳。雙燕歸來細雨中。
何人解賞西湖好,佳景無時。飛蓋相追。貪向花間醉玉巵。 誰知閒憑闌干處,芳草斜暉。水遠煙微。一點滄洲白鷺飛。
清明上巳西湖好,滿目繁華。争道誰家。緑柳朱輪走鈿車。 遊人日暮相將去,醒醉喧嘩。路轉隄斜。直到城頭總是花。
荷花開後西湖好,載酒來時。不用旌旗。前後紅幢緑蓋隨。 畫船撐入花深處,香泛金巵。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裏歸。
天容水色西湖好,雲物俱鮮。鷗鷺閒眠。應慣尋常聽管絃。 風清月白偏宜夜,一片瓊田。誰羡驂鸞。人在舟中便是仙。
殘霞夕照西湖好,花塢蘋汀。十頃波平。野岸無人舟自横。 西湖月上浮雲散,軒檻涼生。蓮芰香清。水面風來酒面醒。
平生爲愛西湖好,來擁朱輪。富貴浮雲。俯仰流年二十春。 歸來恰似遼東鶴,城郭人民。觸目皆新。誰識當年舊主人。
畫樓鐘動君休唱,往事無踪。聚散匆匆。今日歡娱幾客同。 去年緑鬢今年白,不覺衰容。明月清風。把酒何人憶謝公。樓原作船,據汲古閣本改。
歐陽修 字永叔,廬陵人。少孤,母鄭氏畫荻教之學,天聖八年舉進士甲科。仁宗時爲諫官,論事切直,出知滁州,還爲翰林學士,拜參知政事,年六十即乞謝事。自五代以來文體卑靡,修以古文振之,天下向風,終老潁之西湖。自號六一居士,謂集古一千卷,藏書一萬卷,琴一張,棋一局,酒一壺,鶴一隻也。卒贈兗國公,謚曰文忠。
此十一首詠西湖景物,當是公歸老西湖之作。《樂府雅詞》並載小序,體類致語,亦鼓子詞也。今並入附録,以見此體之用,初本賦物景,後漸以之詠故事也。
周密《武林舊事》七,“淳熙十一年六月初一日,車駕過宫。太上邀官裏便背兒至冷泉堂後苑,小厮三十人打息氣,唱道情。太上云,此是張掄所撰鼓子詞”。按據此,知此體兩宋通行,且以供奉。掄所撰甚多,今刻於《彊村叢書》者,有《蓮社詞》一卷,其中有點絳唇詠春十首,阮郎歸詠夏十首,醉落魄詠秋十首,西江月詠冬十首,踏莎行山居十首,朝中措漁父十首,菩薩蠻詠酒十首,訴衷情詠閒十首,減字木蘭花修養十首,蝶戀花神仙十首。大氐皆道家言,不知當時後苑所唱者爲何調也。詞多殘闕,不録。
歐陽修 漁家傲 十二月鼓子詞
正月斗杓初轉勢。金刀翦彩功夫異。稱慶高堂歡幼稚。看柳意。偏從東面春風至。 十四新蟾圓尚未。樓前乍看紅燈試。冰散緑池泉細細。魚欲戲。園林已是花天氣。
二月春耕昌杏密。百花次第争先出。惟有海棠梨第一。深淺拂。天生紅粉真無匹。 畫棟歸來巢未失。雙雙款語憐飛乙。留客醉花迎曉日。金盞溢。却憂風雨飄零疾。《歷代詩餘》昌杏作菖杏。
三月清明天婉娩。晴川祓禊歸來晚。況是踏青來處遠。猶不倦。秋千别閉深庭院。 更值牡丹開欲遍。酴醾壓架清香散。花底一尊誰解勸。增眷戀。東風向晚無情絆。
四月園林春去後。深深密幄陰初茂。折得花枝猶在手。香滿袖。葉間梅子青如豆。 風雨時時添氣候。成行新筍霜筠厚。題就送春詩幾首。聊對酒。櫻桃色照銀盤溜。
五月榴花妖艷烘。緑楊帶雨垂垂重。五色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 正是浴蘭時節動。菖蒲酒美清尊共。葉裏黄鸝時一哢。猶鬆。等閒驚破紗窗夢。《歷代詩餘》盤作蟠,鬆作。
六月炎天時霎雨。行雲涌出奇峰露。沼上嫩蓮腰束素。風兼露。梁王宫闕無煩暑。 畏日亭亭殘蕙炷。傍簾乳燕雙飛去。碧碗敲冰傾玉處。朝與暮。故人風快涼輕度。
七月新秋風露早。渚蓮尚折庭梧老。是處瓜華時節好。金尊倒。人間彩縷争新巧。 萬葉敲聲涼乍到。百蟲啼晚煙如掃。箭漏初長天杳杳。人語悄。那堪夜雨催清曉。《歷代詩餘》尚折作尚柝,新巧作祈巧。
八月秋高風歷亂。衰蘭敗芷紅蓮岸。皓月十分光正滿。清光畔。年年常願瓊筵看。 社近愁看歸去燕。江天空闊雲容漫。宋玉當時情不淺。成幽怨。鄉關千里危腸斷。
九月霜秋秋已盡。烘林敗葉紅相映。惟有東籬黄菊盛。遺金粉。人家簾幕重陽近。 曉日陰陰晴未定。授衣時節輕寒嫩。新雁一聲風又勁。雲欲凝。雁來應有吾鄉信。
十月小春梅蕊綻。紅樓畫閣新妝遍。鴛帳美人貪睡暖。梳洗懶。玉壺一夜輕澌滿。 樓上四垂簾不卷。天寒山色偏宜遠。風急雁行吹字斷。紅日晚。江天雪意雲撩亂。《樂府雅詞》梳洗懶作羞起晚,《歷代詩餘》同。又,《樂府雅詞》、《歷代詩餘》輕澌並作冰澌,《詩餘》日晚作日短。
十一月新陽排壽宴。黄鐘應管添宫綫。獵獵寒威雲不卷。風頭轉。時看雪霰吹人面。 南至迎長知漏箭。書雲紀候冰生硯。臘近探春春尚遠。閒庭院。梅花落盡千千片。《歷代詩餘》十一月作子月。
十二月嚴凝天地閉。莫嫌臺榭無花卉。惟有酒能欺雪意。增豪氣。直教耳熱笙歌沸。 隴上雕鞍惟數騎。獵圍半合新霜裏。霜重鼓聲寒不起。千人指。馬前一雁寒空墜。《歷代詩餘》十二月作臘月。
汲古閣《六一詞》後有跋曰:“荆公嘗對客誦永叔小闋云:‘五彩新絲纏角粽。金盤送。生綃畫扇盤雙鳳。’曰:‘三十年前見其全篇,今才記三句。’乃永叔在李太尉端願席上所作十二月鼓子詞。”楊繪輯《時賢本事》曲子集又别有十二篇,云:“本集未載,未知果公作否?”按歐公詞嫁名者甚多,此十二曲高情勝概,非公莫屬。今但録本集此曲於上。
洪適 生查子 盤洲曲
帶郭得盤洲,勝處雙溪水。月榭閒風亭,疊嶂横空翠。 團欒情話時,三徑參差是。聽我一年詞,對景休辭醉。
正月到盤洲,解凍東風至。便有浴鷗飛,時見潛鱗起。 高柳送青來,春在長林裏。緑萼一枝梅,端是花中瑞。
二月到盤洲,繁纈盈千萼。恰恰早鶯啼,一羽黄金落。 花邊自在行,臨水還尋壑。步步肯相隨,獨有蒼梧鶴。
三月到盤洲,九曲清波聚。修竹蔭流觴,秀葉題佳句。 紅紫漸闌珊,戀戀鶯花主。芍藥擁芳蹊,未放春歸去。
四月到盤洲,長是梅黄雨。屐齒滿莓苔,避濕開新路。 極望緑陰成,不見烏飛處。雲采列奇峰,絶勝看廬阜。
五月到盤洲,照眼紅巾蹙。勾引石榴裙,一唱仙翁曲。 藕步進新船,斗楫飛雲速。此際獨醒難,一一金鐘覆。
六月到盤洲,水閣盟鷗鷺。面面納清風,不受人間暑。 彩舫下垂楊,深入荷花去。淺笑擘蓮蓬,去却中心苦。
七月到盤洲,枕簟新涼早。岸曲側黄葵,沙際排紅蓼。 團團歌扇疏,整整爐煙裊。環坐待横參,要乞蛛絲巧。
八月到盤洲,柳外寒蟬懶。一掬木犀花,泛泛玻璃殘。 蟾桂十分明,遠近秋毫見。舉酒勸嫦娥,長使清光滿。
九月到盤洲,華髮驚霜葉。緩步繞東籬,香蕊金重疊。 橘緑又橙黄,四老相迎接。好處不宜休,莫放清尊歇。
十月到盤洲,小小陽春節。晚菊自争妍,誰管人心别。 木末簇芙蓉,禁得霜如雪。心賞四時同,不與痴人説。
子月到盤洲,日影長添綫。水退露溪痕,風急寒蘆戰。 終日倚枯藤,細看浮雲變。洲畔有圓沙,招盡雲邊雁。
臘月到盤洲,寒重層冰結。試去探梅花,休把南枝折。 頃刻暗同雲,不覺紅爐熱。隱隱緑蓑翁,獨釣寒江雪。
一歲會盤洲,月月生查子。弟勸復兄酬,舉案燈花喜。 曲終人半酣,添酒留羅綺。車馬不須喧,且聽三更未。
洪適 字景伯,鄱陽人,皓之長子。紹興十二年與弟遵同舉博學宏詞科,歷官司農少卿,權直學士院,進尚書右僕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兼樞密使,加觀文殿大學士,乞休歸。家居十六年,以著述吟詠自娱。卒謚文惠,有《盤洲樂章》二卷。
此曲雖未明言是鼓子詞,其體制實與歐陽修所作同。但省去曲前致語耳。
趙令疇 商調蝶戀花 會真記
夫傳奇者,唐元微之所述也。以不載於本集而出於小説,或疑其非是。今觀其詞,自非大手筆孰能與於此。至今士大夫極談幽玄,訪奇述異,無不舉此以爲美話。至於倡優女子,皆能調説大略。惜乎不被之以音律,故不能播之聲樂,形之管絃。好事君子,極飲肆歡之際,願欲一聽其説,或舉其末而忘其本,或紀其略而不及終其篇,此吾曹之所共恨者也。今於暇日,詳觀其文,略其煩褻,分之爲十章;每章之下,屬之以詞,或全摭其文,或止取其意。又别爲一曲,載之傳前,先叙前篇之義。調曰商調,曲名蝶戀花。句句言情,篇篇見意。奉勞歌伴,先定格調,後聽蕪詞。香雪居古本《西厢記》先定作先聽。
麗質仙娥生月殿。謫向人間,未免凡情亂。宋玉墻東流美盼。亂花深處曾相見。 密意濃歡方有便。不奈浮名,旋遣輕分散。最恨多才情太淺。等閒不念離人怨。香雪居最恨作最是。
傳曰:“余所善張君,性温茂,美丰儀,寓於蒲之普救寺。適有崔氏孀婦,將歸長安,路出於蒲,亦止茲寺。崔氏婦,鄭女也。張出於鄭,緒其親,乃異派之從母。是歲,丁文雅不善於軍,軍人因喪而擾,大掠蒲人。崔氏之家,財産甚厚,多奴僕,旅寓惶駭,不知所措。海虞本作托。先是,張與蒲將之黨有善,請吏護之,遂不及於難。鄭厚張之德甚,因飾饌以命張,中堂讌之。復謂張曰:‘姨之孤嫠未亡,提携幼稚,不幸屬師徒大潰,實不保其身,弱子幼女,猶君之所生也,豈可比常恩哉。今俾以仁兄之禮奉見,兼所以報恩也。’乃命其子,曰歡郎,可十餘歲,容甚温美。次命女,曰鶯鶯:‘出拜爾兄。爾兄活爾。’久之,辭疾。鄭怒曰:‘張兄保爾之命,不然,爾且虜矣,能復遠嫌乎?’又久之,乃至。常服晬容,不加新飾,垂鬟淺黛,雙臉斷紅而已。顔色艷異,光輝動人。張驚爲之禮。因坐鄭傍,凝睇怨絶,若不勝其體。張問其年幾。鄭曰:‘十七歲矣。’張生稍以詞導之,不對。終席而罷。”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錦額重簾深幾許。綉履彎彎,未省離朱户。强出嬌羞都不語。絳綃頻掩酥胸素。 黛淺愁紅妝淡佇。怨絶情凝,不肯聊回顧。媚臉未匀新淚汙。梅英猶帶春朝露。香雪居本未省離作未著難,誤;愁紅作愁生;春朝原作春潮,誤,據香雪居本改。
“張生自是惑之,願致其情,無由得也。崔之婢曰紅娘,生私爲之禮者數四,乘間遂道其衷。翌日復至,曰:‘郎之言所不敢言,亦不敢泄。然而崔之族姻,君所詳也,何不因其媒而求娶焉。’張曰:‘予始自孩提時,性不苟合。昨日一席間,幾不自持。數日來,行忘止,食忘飯,恐不能踰旦暮。若因媒氏而娶,納采問名,則三數月間索我於枯魚之肆矣。’婢曰:‘崔之貞順自保,雖所尊,不可以非語犯之。然而善屬文,往往沉吟章句,怨慕者久之。君試爲諭情詩以亂之,不然,無由得也。’張大喜,立綴春詞二首以授之。”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懊惱嬌痴情未慣。不道看看,役得人腸斷。萬語千言都不管。蘭房跬步如天遠。 廢寢忘餐思想遍。賴有青鸞,不必憑魚雁。密寫香箋論繾綣。春詞一紙芳心亂。香雪居本嬌痴作嬌娘,不必作不比。
“是夕紅娘復至,持彩箋以授張。曰:‘崔所命也。’題其篇云‘明月三五夜’。其詞曰:‘待月西厢下,迎風户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庭院黄昏春雨霽。一縷深心,百種成牽繫。青翼驀然來報喜。魚箋微諭相容意。 待月西厢人不寐。簾影摇光,朱户猶慵閉。花動拂墻紅萼墜。分明疑是情人至。香雪居本魚箋作花箋。
“張亦微諭其旨。是夕,歲二月旬又四日矣。崔之東墻有杏花一樹,攀援可踰。既望之夕,張因梯其樹而踰焉,達於西厢,則户半開矣。無幾,紅娘復來。連曰:‘至矣!至矣!’張生且喜且駭,謂必獲濟。及女至,則端服儼容,大數張曰:‘兄之恩,活我家厚矣。由是慈母以弱子幼女見依。奈何因不令之婢,致淫泆之詞。始以護人之亂爲義,而終掠亂而求之,是以亂易亂,其去幾何。誠欲寢其詞,則保人之姦不義,明之母,則背人之惠不祥,將寄於婢妾,又恐不得發其真誠。是用託於短章,願自陳啓。猶懼兄之見難,是用鄙靡之詞,以求其必至。非禮之動,能不愧心。特願以禮自持,毋及於亂。’言畢,翻然而逝。張自失者久之,復踰而出,由是絶望矣。”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屈指幽期惟恐誤。恰到春宵,明月當三五。紅影壓墻花密處。花陰便是桃源路。 不謂蘭誠金石固。歛袂怡聲,恣把多才數。惆悵空回誰共語。只應化作朝雲去。香雪居本多才作多情。
“後數夕,張君臨軒獨寢,忽有人覺之。驚歘而起,則紅娘斂衾携枕而至。撫張曰:‘至矣!至矣!睡何爲哉!’並枕重衾而去。張生拭目危坐久之,猶疑夢寐。俄而紅娘捧崔而至,則嬌羞融冶,力不能運支體,曩時之端莊,不復同矣。是夕,旬有八日,斜月晶熒,幽輝半床。張生飄飄然且疑神仙之徒,不謂從人間至也。有頃,寺鐘鳴曉,紅娘促去。崔氏嬌啼宛轉。紅娘又捧而去,終夕無一言。張生辨色而興。自疑曰:‘豈其夢邪!’所可明者,妝在臂,香在衣,淚光熒熒然,猶瑩於茵席而已。”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數夕孤眠如度歲。將謂今生,會合終無計。正是斷腸凝望際。雲心捧得嫦娥至。 玉困花柔羞抆淚。端麗妖嬈,不與前時比。人去月斜疑夢寐。衣香猶在妝留臂。困海虞本作潤,香雪居本與此同。
“是後又十餘日,杳不復知。張生賦會真詩三十韻,未畢,紅娘適至,因授之以貽崔氏。自是復容之,朝隱而出,暮隱而入,同安於曩所謂西厢者,幾一月矣。張生將之長安,先以情諭之。崔氏宛無難詞,然愁怨之容動人矣。欲行之再夕,不復可見,而張生遂西。”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一夢行雲還暫阻。盡把深誠,綴作新詩句。幸有青鸞堪密付。良宵從此無虚度。 兩意相歡朝又暮。争奈郎鞭,暫指長安路。最是動人愁怨處。離情盈抱終無語。
“不數月,張生復游於蒲,舍於崔氏者又累月。張雅知崔氏善屬文,求索再三,終不可見。雖待張之意甚厚,然未嘗以詞繼之。異時獨夜操琴,愁弄悽惻。張竊聽之。求之,則不復鼓矣,以是愈惑之。張生俄以文調及期,又當西去。臨去之夕,崔恭貌怡聲,徐謂張曰:‘始亂之,今棄之,固其宜矣。愚不敢恨。必也,君始之,君終之,君之惠也。則没身之誓,其有終矣,又何必深憾於此行。然而君既不懌,無以奉寧。君嘗謂我善鼓琴,今且往矣,既達君此誠。’因命拂琴鼓霓裳羽衣序。不數聲,哀音怨亂,不復知其是曲也。左右皆欷歔。張亦遽止之。崔投琴擁面,泣下流漣,趣歸鄭所,遂不復至。”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碧沼鴛鴦交頸舞。正恁雙棲,又遣分飛去。灑翰贈言終不許。援琴請盡奴衷素。 曲未成聲先怨慕。忍淚凝情,强作霓裳序。彈到離愁悽咽處。絃腸俱斷梨花雨。
“詰旦,張生遂行。明年,文戰不利,遂止於京。因貽書於崔,以廣其意。崔氏緘報之詞,粗載於此,曰:‘捧覽來問,撫愛過深。兒女之情,悲喜交集。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致耀首膏唇之飾,雖荷多惠,誰復爲容。睹物增懷,但積悲嘆耳。伏承便於京中就業,於進修之道,固在便安。但恨鄙陋之人,永以遐棄。命也如此,知復何言。自去秋以來,嘗忽忽如有所失。於喧嘩之下,或勉爲笑語。閒宵自處,無不淚零。乃至夢寐之間,亦多叙感咽離憂之思。綢繆繾綣,暫若尋常。幽會未終,驚魂已斷。雖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遥。一昨拜辭,倏逾舊歲。長安行樂之地,觸緒牽情。何幸不忘幽微,眷念無斁。鄙薄之志,無以奉酬。至於終始之盟,則固不忒。鄙昔中表相因,或同宴處。婢僕見誘,遂致私誠。兒女之情,不能自固。君子有援琴之挑,鄙人無投梭之拒。及薦枕席,義盛恩深。愚幼之情,永謂終托。豈期既見君子,不能以禮定情。芸窗稗海本有松柏留心句。致有自獻之羞,不復明侍巾櫛。没身永恨,含嘆何言。儻若仁人用心,俯遂幽劣。雖死之日,猶生之年。如或達士略情,舍小從大,以先配爲醜行,謂要盟之可欺,則當骨化形銷,丹忱不泯。因風委露,猶托清塵。存没之誠,言盡於此。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别後相思心自亂。不謂芳音,忽寄南來雁。却寫花箋和淚卷。細書方寸教伊看。 獨寐良宵無計遣。夢裏依稀,暫若尋常見。幽會未終魂已斷。半衾如暖人猶遠。
“玉環一枚,是兒嬰年所弄,寄充君子下體之佩。玉取其堅潔不渝,環取其終始不絶。兼致彩絲一絇,文竹茶合海虞本無合字。碾子一枚。此數物不足見珍,意者欲君子如玉之潔,鄙志如環不解。淚痕在竹,愁緒縈絲。因物達誠,永以爲好耳。心邇身遐,拜會無期,幽憤所鐘,千里神合。千萬珍重!春風海虞本作氣。多厲,强飯爲佳!慎言自保,毋以鄙爲深念也!”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尺素重重封錦字。未盡幽閨,别後心中事。珮玉彩絲文竹器。願君一見知深意。 環玉長圓絲萬繫。竹上斕斑,總是相思淚。物會見郎人永棄。心魂馳去神千里。香雪居本環玉作環欲,總是作盡是,神作人。
“張之友聞之莫不聳異,而張之志固絶之矣。歲餘,崔已委身於人,張亦有所娶。適經其所居,乃因其夫言於崔,以外兄見。夫已諾之,而崔終不爲出。張怨念之誠,動於顔色。崔知之,潛賦一詩寄張曰:‘自從消瘦減容光,萬轉千回懶下床。不爲旁人羞不起,爲郎憔悴却羞郎。’竟不之見。後數日,張君將行。崔又賦一詩以謝絶之。詞曰:‘棄置今何道,當時且自親。還將舊來意,憐取眼前人。’”奉勞歌伴,再和前聲。
夢覺高唐雲雨散。十二巫峰,隔斷相思眼。不爲旁人移步懶。爲郎憔悴羞郎見。 青翼不來孤鳳怨。路失桃源,再會終無便。舊恨新愁無計遣。情深何似情俱淺。香雪居本無計作那計。
逍遥子曰:“樂天謂微之能道人意中語,僕於是益知樂天之言爲當也。何者,夫崔之才華婉美,詞采艷麗,則於所載緘書詩章盡之矣。如其都愉淫冶之態,則不可得而見。及觀其文,飄飄然彷彿出於人目前,雖丹青模寫其形狀,未知能如是工且至否?僕嘗采摭其意,成鼓子詞十一章,示余友何東白先生。先生曰:‘文則美矣,意猶有不盡者。胡不復爲一章於其後,且具道張之與崔,既不能以禮定其情,又不能合之於義,始則相遇也如是之篤,終相失也如是之遽。必及於此,則完矣。’余應之曰:‘先生真爲文者矣。言必欲有始終箴戒而後已。大氐鄙靡之詞,止欲歌其事之所可歌,不必如是之備。若夫聚散離合,亦人之常情,古今所同惜也。又況崔之始相得而終至相失,豈得已哉。如崔已他適,而張詭計以求見;崔知張之意,而潛賦詩以謝之。其情蓋有未能忘者矣。樂天曰:“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盡期。”豈獨在彼者邪!’”予因命此意,復成一曲,綴於傳末云。香雪居本何東白作河東白。
鏡破人離何處問。路隔銀河,歲會知猶近。只道新來消瘦損。玉容不見空傳信。 棄擲前歡俱未忍。豈料盟言,陡頓無憑準。地久天長終有盡。綿綿不似無窮恨。
趙令疇 字德麟,號聊復翁,宋宗室。元祐中,簽書潁州公事;坐與蘇軾交通,罰金,入黨籍。紹興初襲封安定郡王。有《聊復集》一卷,《侯鯖録》八卷。
此曲皆以蝶戀花一調重復歌之,令畤自謂爲鼓子詞。宋時作鼓子詞者頗多,歐陽修有十二月詞,寄漁家傲調。本集未載。楊元素輯《時賢本事曲子集》有之。但詞前無記事之文耳。此十二曲以一曲起,一曲結,中間十曲分序元微之鸞鶯傳本事,頗與後世戲曲體制相類。故毛西河詞話已視爲戲曲之祖,而王觀堂考戲曲之源,亦詳述其詞,謂視後世戲曲之格律,幾於具體而微,是也。
附 楊萬里 歸去來兮引
儂家貧甚訴長飢。幼稚滿庭闈。正坐缸無儲粟,漫求爲吏東西。
偶然彭澤近鄰圻。公秫滑流匙。葛巾勸我求爲酒,黄菊怨、冷落東籬。五斗折腰,誰能許事,歸去來兮。後三曲末句皆五字此句疑脱字。
老圃半榛茨。山西欲蒺藜。念心爲形役又奚悲。獨惆悵前迷。不諫後方追。 覺今來是了,覺昨來非。
扁舟輕颺破朝霏。風細漫吹衣。試問征夫前路,農光小,恨熹微。
乃瞻衡宇載奔馳。迎候滿荆扉。已荒三徑存松菊,喜諸幼、入室相携。有酒盈尊,引觴自酌,庭樹遣顔怡。
容膝易安棲。南窗寄傲睨。更小園日涉趣尤奇。盡雖設柴門,長是閉斜暉。縱遐觀矯首,短策扶持。
浮雲出岫豈心□(原文此处为方框)。鳥倦亦歸飛。翳翳流光將入,孤松撫處淒其。闕文疑是知字。
息交絶友塹山溪。世與我相違。駕言復出何求者,曠千載、今欲從誰。親戚笑談,琴書觴詠,莫遣俗人知。
邂逅又春熙。農人欲載菑。告西疇有事要耘耔。容老子舟車,取意任委蛇。歷崎嶇窈窕,丘壑隨宜。
欣欣花木向榮滋。泉水始流澌。萬物得時如許,此生休笑吾衰。
寓形宇内幾何時。豈問去留爲。委心任運無多慮,顧遑遑、將欲何之。大化中間,乘流歸盡,喜懼□(原文此处为方框)隨伊。
富貴本危機。雲鄉不可期。趁良辰、孤往恣游嬉。獨臨水登山,舒嘯更哦詩。除樂天知命,了復奚疑。
楊萬里 字廷秀,廬陵人。初爲零陵丞,紹興中登進士。光宗朝官秘書監,出爲江東路轉運副使,改知贛州,請祠不出,後以寶文閣待制致仕,進寶謨閣學士,卒贈光禄大夫,謚文節。有《誠齋樂府》一卷。
王國維《戲曲考》原曰:“此曲不著何宫調,前後凡四調,每調三疊,而十二疊通用一韻,其體於大曲爲近。雖前此如東坡哨遍隱括歸去來辭者,亦用代言體,然以數曲代一人之言,實自此始。要之曾、董大曲,開董解元之先,此曲則爲元人套數雜劇之祖。”王易《詞曲史》曰:“以今考之,則其第一、第四、第七、第十調爲朝中措,其第二、第五、第八、第十一調爲一叢花,其第三、第六、第九、第十二與譜載無名氏之平韻望遠行較近,然俱不用换頭,且純爲代言體。誠齋生於紹興初,卒於開禧二年,則此曲之作,殆與董解元西厢同時。然則元人雜劇,固參合宋金兩邦歌曲體裁以成一種新體。”
[book_title]六、轉踏九種
無名氏 調笑集句
蓋聞行樂須及良辰,鍾情正在吾輩。飛觴舉白,目斷巫山之暮雲;綴玉聯珠,韻勝池塘之春草。集古人之妙句,助今日之餘歡。
珠流璧合暗連文。月入千江體不分。此曲只應天上有,歌聲豈合世間聞。
巫山
巫山高高十二峰。雲想衣裳花想容。欲往從之不憚遠,丹峰碧障深重重。
樓閣玲瓏五雲起。美人娟娟隔秋水。江天一望楚天長,滿懷明月人千里。
千里。楚江水。明月樓高愁獨倚。井梧宫殿生秋意。望斷巫山十二。雪肌花貌參差是。朱閣五雲仙子。
桃源
漁舟容易入春山。别有天地非人間。玉顔亭亭花下立,鬢亂釵横特地寒。
留君不住君須去。不知此地歸何處。春來遍是桃花水,流水落花空相誤。
相誤。桃源路。萬里蒼蒼煙水暮。留君不住君須去。秋月春風閒度。桃花零亂如紅雨。人面不知何處。
洛浦
艷陽灼灼河洛神。態濃意遠淑且真。入眼平生未曾有,緩步佯羞行玉塵。
淩波不過横塘路,風吹仙袂飄飄舉。來如春夢不多時,夭非花艷輕非霧。
非霧。花無語。還似朝雲何處去。淩波不過横塘路。燕燕鶯鶯飛舞。風吹仙袂飄飄舉。擬倩遊絲惹住。
明妃
明妃初出漢宫時。青春綉服正相宜。無端又被東風誤,故著尋常澹薄衣。
上馬即知無返日。寒山一帶傷心碧。人生憔悴生理難,好在氈城莫相憶。
相憶。無消息。目斷遥天雲自白。寒山一帶傷心碧。風土蕭疏胡國。長安不見浮雲隔。縱使君來争得。
班女
九重春色醉仙桃。春嬌滿眼睡紅綃。同輦隨君侍君側,雲鬢花顔金步摇。
一霎秋風驚畫扇。庭院蒼梧紅葉遍。蕊珠宫裏舊承恩,回首何時復來見。
來見。蕊宫殿。記得隨班迎鳳輦。餘花落盡蒼苔院。斜掩金鋪一片。千金買笑無方便。和淚盈盈嬌眼。
文君
錦城絲管日紛紛。金釵半醉坐添春。相如正應居客右,當軒下馬入錦裀。
斜倚緑窗鴛鑑女,琴彈秋思明心素。心有靈犀一點通,感君綢繆逐君去。
君去。逐鴛侣。斜倚緑窗鴛鑑女。琴彈秋思明心素。一寸還成千縷。錦城春色知何許。那似遠山眉嫵。
吴娘
素枝瓊樹一枝春。丹青難寫是精神。偷啼自揾殘妝粉,不忍重看舊寫真。
珮玉鳴鸞罷歌舞,錦瑟華年誰與度。暮雨瀟瀟郎不歸,含情欲説獨無處。
無處。難輕訴。錦瑟華年誰與度。黄昏更下瀟瀟雨。況是青春將暮。花雖無語鶯能語。來道曾逢郎否。
琵琶
十三學得琵琶成。翡翠簾開雲母屏。暮去朝來顔色故,夜半月高絃索鳴。
江水江花豈終極。上下花間聲轉急。此恨綿綿無絶期,江州司馬青衫濕。
衫濕。情何極。上下花間聲轉急。滿船明月蘆花白。秋水長天一色。芳年未老時難得。目斷遠空凝碧。
放隊
玉爐夜起沉香菸。唤起佳人舞綉筵。去似朝雲無覓處,游童陌上拾花鈿。
此曲載於曾慥《樂府詩集》卷上。曾序稱九重傳出,不知作者。大都雜集前人詩詞爲之,前有勾隊詞,用駢語數句;次爲口號,用絶句一首;以下以一詩一詞詠一故事,共八事而畢;最後以一絶爲放隊詞,蓋歌舞相兼之曲也。王灼《碧鷄漫志》云:“世有般涉調拂霓裳曲,因石曼卿取作傳踏,述開元天寶舊事。曼卿云:‘本是月宫之音,翻作人間之曲。’近夔帥曾端伯增損其辭爲勾遣隊口號,亦云開寶遺音。”據此,則又名傳踏。且以此體詠楊太真唐明皇故事,則亦與後世戲曲具體而微矣。此猶宋初年體制也。汴宋之末,其體漸變,故吴自牧《夢粱録》云:“在京時只有纏令。纏達有引子尾聲爲纏令,引子後只有兩腔迎互循環。”此云纏達,亦即轉踏之音變,蓋勾隊變爲引子,放隊變爲尾聲,曲前之詩,後亦變爲用詞。故曰兩腔迎互循環也。觀此,知元人雜劇體亦以漸而成者,其間演變之迹,尚可探尋也。
此曲題材多取之古賦及詩,所詠皆美艷之事,共八事而畢。但前後不相連貫,與唐代大曲同。今略記所詠之事於後:
第一,宋玉高唐賦,詠巫山神女。宋賦假設楚襄王游於雲夢之臺,高唐之觀,與巫山神女遇,用以諷刺楚王淫惑也。後世遂演爲巫山高曲。
第二,詠劉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二仙女事,出《幽明録》。録稱漢明帝永平五年,劉晨、阮肇入天台山采藥,迷失道路,得桃實食之不飢,遇二仙女留之,食以胡蔴飯。二人居一年思歸心切,仙女指示歸路乃出山。唐曹唐有劉阮入天台逢仙女、别仙女及再尋仙女詩。
第三,曹植洛神賦。曹賦假設渡洛水,見洛水之神宓妃,乃模寫其形狀而成此賦,用以暗諭文帝也。或曰此賦原名感甄,因思慕甄后而作,後恐文帝見忌,乃改爲洛神賦。
第四,明妃曲。《西京雜記》謂漢元帝時匈奴入朝求美人爲閼氏。元帝按後宫宫人圖以王嬙予之。後人悲其遠嫁,爲作明君曲。明君本曰昭君,晉人避司馬昭諱而改也。
第五,婕妤怨曲。樂府解題:“婕妤怨者,爲漢成帝班婕妤作也。婕妤,徐令彪之姑,況之女,美而能文,初爲帝所寵愛,後幸趙飛燕姊弟,冠於後宫。婕妤自知見薄,乃退居東宫,作賦及紈扇詩以自傷悼。”詩曰:“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爲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摇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絶。”
第六,司馬相如琴歌。《琴集》曰:“司馬相如客臨邛。富人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竊於壁間見之。相如以琴心挑之,爲琴歌二章。”其詞曰:“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夕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爲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其二曰:“鳳兮鳳兮從我栖。得托孳尾永爲妃。交情通體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文君遂夜奔相如。
第七,白居易寄殷協律詩曰:“吴娘暮雨瀟瀟曲,自别江南更不聞。”自注:“江南吴二娘曲詞云:‘暮雨瀟瀟郎不歸。’”
第八,琵琶行。白居易在潯陽送客,忽聞江上琵琶聲,訪之,乃京都倡婦嫁爲商人妻者。商人遠行未歸,婦思之也。白感其淪落,爲賦琵琶行。
鄭僅 調笑
良辰易失,信四者之難并;佳客相逢,實一時之盛事。用陳妙曲,上助清歡。女伴相將,調笑入隊。
秦樓有女字羅敷。二十未滿十五餘。金環約腕携籠去,攀枝摘葉城南隅。使君春思如飛絮,五馬徘徊芳草路。東風吹鬢不可親,日晚蠶飢欲歸去。
歸去。携籠女。南陌柔桑三月暮。使君春思如飛絮。五馬徘徊頻駐。蠶飢日晚空留顧。笑指秦樓歸去。
石城女子名莫愁。家住石城西渡頭。拾翠每尋芳草路,采蓮時過緑蘋洲。五陵豪客青樓上,醉倒金壺待清唱。風高江闊白浪飛,急催艇子操雙槳。
雙槳。小舟蕩。唤取莫愁迎疊浪。五陵豪客青樓上。不道風高江廣。千金難買傾城樣。那聽繞梁清唱。
綉户朱簾翠幕張。主人置酒宴華堂。相如年少多才調,消得文君暗斷腸。斷腸初認琴心挑,么絃暗寫相思調。從來萬曲不關心,此度傷心何草草。
草草。最年少。綉户銀屏人窈窕。瑶琴暗寫相思調。一曲關心多少。臨邛客舍成都道。苦恨相逢不早。
湲湲流水武陵溪,洞裏春長日月遲。紅英滿地無人掃,此度劉郎去後迷。行行漸入清流淺,香風引到神仙館。瓊漿一飲覺身輕,玉砌雲房瑞煙暖。
煙暖。武陵晚。洞裏春長花爛漫。紅英滿地溪流淺。漸聽雲中鷄犬。劉郎迷路香風遠。誤到蓬萊仙館。
少年錦帶佩吴鈎,鐵馬迎風塞草秋。憑仗匣中三尺劍,掃平驕虜取封侯。紅顔少婦桃花臉,笑倚銀屏施寶靨。明眸妙齒起相迎,青樓獨占陽春艷。
春艷。桃花臉。笑倚銀屏施寶靨。良人少有平戎膽。歸路光生弓劍。青樓春永香幃掩。獨把韶華都占。
翠蓋銀鞍馮子都,尋芳調笑酒家徒。吴姬十五夭桃色,巧笑春風當酒壚。玉壺絲絡臨朱户,結就羅裙表情素。紅裙不惜裂香羅,區區私愛徒相慕。
相慕。酒家女。巧笑明眸年十五。當壚春永尋芳去。門外落花飛絮。銀鞍白馬金吾子。多謝結裙情素。
樓上青簾映緑楊,江波千里對微茫。潮平越賈催船發,酒熟吴姬唤客嘗。吴姬綽約開金盞,的的嬌波流美盼。秋風一曲采菱歌,行雲不度人腸斷。
腸斷。浙江岸。樓上青簾新酒軟。吴姬綽約開金盞。的的嬌波流盼。采菱歌罷行雲散。望斷儂家心眼。
花陰轉午漏頻移,寶鴨飄簾綉幕垂。眉山斂黛雲堆髻,醉倚春風不自持。偷眼劉郎年最少,雲情雨態知多少。花前月下惱人腸,不獨錢塘有蘇小。
蘇小。最嬌妙。幾度樽前曾調笑。雲情雨態知多少。悔恨相逢不早。劉郎襟韻正年少。風月今宵偏好。
金翹斜亸淡梳妝,綽約天葩自在芳。幾番欲奏陽關曲,淚濕春風眼尾長。落花飛絮青門道,濃愁不散連芳草。孤鸞乘鶴上蓬萊,應笑行雲空夢悄。
夢悄。翠屏曉。帳裏薰爐殘蠟照。賞心樂事能多少。忍聽陽關聲調。明朝門外長安道。悵望王孫芳草。
綽約妍姿號太真,肌膚冰雪怯輕塵。霞衣乍舉紅摇影,按出霓裳曲最新。舞釵斜亸烏雲髮,一點春心幽恨切。蓬萊雖説浪風輕,翻恨明皇此時節。
時節。白銀闕。洞裏春情百和爇。蘭心底事多悲切。消盡一江冰雪。明皇恩愛雲山絶。誰道蓬萊安悦。
江山新晴暮靄飛,碧蘆紅蓼夕陽微。富貴不牽漁父目,塵勞難染釣人衣。白鳥孤飛煙柳杪,采蓮越女清歌妙。腕呈金釧棹鳴榔,驚起鴛鴦歸調笑。
調笑。楚江渺。粉面修眉花鬥好。擎荷折柳争相調。驚起鴛鴦多少。漁歌齊唱催殘照。一葉歸舟輕小。
千里潮平小渡邊,簾歌白紵絮飛天。蘇蘇不怕梅風遠,空遣春心著意憐。燕釵玉股横青髮,怨託琵琶恨難説。擬將幽恨訴新愁,新愁未盡絃聲切。
聲切。恨難説。千里潮平春浪闊。梅風不解相思結。忍送落花飛雪。多才一去芳音絶。更對珠簾新月。
放隊
新詞宛轉遞相傳,振袖傾鬟風露前。月落烏啼雲雨散,游童陌上拾花鈿。
鄭僅 字彦能,彭城人。第進士,歷官顯謨閣待制,出知寧州,徙秦州,遷都轉運使,召拜户部侍郎,改吏部侍郎,知徐州,終顯謨閣直學士、通議大夫,贈光禄大夫,謚修敏。
轉踏之體,觀此曲放隊詞曰:“新詞宛轉遞相傳”,蓋歌女以調笑一曲展轉歌之也。每歌以一詩一詞詠一故事,詩末二字,即爲詞首二字,亦有宛轉遞傳之意,故又稱傳踏。踏者,連手踏足之意。唐曲有轉應詞、調笑詞、踏歌,與此體有關。吴自牧《夢粱録》曰“纏達”,則又俗稱而失其本字之故也。此曲題材多取之樂府詩。今略記於後:
第一,日出東南隅行,詠羅敷也。此魏晉樂所奏陌上桑古辭,共三解。崔豹《古今注》曰:“陌上桑者,出秦氏女子。秦氏邯鄲人,有女名羅敷,爲邑人千乘王仁妻。王仁後爲趙王家令。羅敷出采桑於陌上。趙王登臺見而悦之,因置酒欲奪焉。羅敷巧彈筝,乃作陌上桑之歌以自明。趙王乃止。”《樂府解題》謂:“羅敷采桑,爲使君所邀。”羅敷拒之。與崔説不同。其詞曰:“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羅敷喜蠶桑,采桑城南隅。青絲爲籠繫,桂枝爲籠鈎。頭上倭墮髻,耳中明月珠。緗綺爲下裙,紫綺爲上襦。行者見羅敷,下擔捋髭須。少年見羅敷,脱帽著帩頭。耕者忘其犁,鋤者忘其鋤。來歸相怨怒,但坐觀羅敷。(一解)使君從南來,五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問是‘誰家姝?’‘秦氏有好女,自名爲羅敷。’‘羅敷年幾何?’‘二十尚不足,十五頗有餘。’使君謝羅敷:‘寧可共載不?’羅敷前置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婦,羅敷自有夫。’(二解)‘東方千餘騎,夫婿居上頭。何用識夫婿?白馬從驪駒。青絲繫馬尾,黄金絡馬頭。腰中鹿盧劍,可直千萬餘。十五府小史,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四十專城居。爲人潔白皙,鬑鬑頗有鬚。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趨。坐中數千人,皆言夫婿殊。’(三解)”又李白子夜春歌曰:“秦地羅敷女,采桑緑水邊。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蠶飢妾欲去,五馬莫流連。”
第二,莫愁樂。《唐書·樂志》曰:“莫愁樂者,出於石城樂。石城有女子名莫愁,善歌謡。”其詞曰:“莫愁在何處?莫愁石城西。艇子打兩槳,催送莫愁來。”又曰:“聞歡下揚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斷不流。”
第三,司馬相如琴歌,見前。
第四,天台仙女,見前。
第五,結客少年場行,泛詠遊俠少年。鮑照結客少年場行曰:“驄馬金絡頭,錦帶佩吴鈎。”
第六,羽林郎。辛延年羽林郎詩曰:“昔有豪家奴,姓馮名子都。依倚將軍勢,調笑酒家胡。胡姬年十五,春日獨當壚。……貽我青銅鏡,結我紅羅裾。不惜紅羅裂,何論輕賤軀。……多謝金吾子,私愛徒區區。”
第七,采菱行。劉禹錫《采菱行》曰:“白馬湖平秋日光,紫菱如錦彩鸞翔。盪舟游女滿中央,采菱不顧馬上郎。……家家竹樓臨廣陌,下有連檣多估客。携觴薦芰夜經過,醉踏大堤相應歌。”
第八,蘇小小歌。《樂府廣題》曰:“蘇小小,錢塘名倡也,蓋南齊時人。西陵在錢塘江之西。歌曰:‘妾乘油壁車,郎乘青驄馬。何處結同心,西陵松柏下。’”
第九,陽關曲,泛詠别情。
第十,長恨歌,詠楊貴妃。白居易《長恨歌》曰:“忽聞海上有仙山,山在虚無縹渺間。樓閣玲瓏五雲起,其中綽約多仙子。中有一人名太真,雪膚花貌參差是。……雲鬢半偏新睡覺,花冠不整下堂來。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玉容寂莫淚闌干,梨花一枝春帶雨。含情凝睇謝君王,一别音容兩渺茫。昭陽殿裏恩愛絶,蓬萊宫中日月長。”
第十一,采蓮曲,泛詠越女采蓮。
第十二,蘇蘇事未詳。
晁補之 調笑
蓋聞民俗殊方,聲音異好。洞庭九奏,謂踴躍於魚龍;子夜四時,亦欣愉於兒女。欲識風謡之變,請觀調笑之傳。上佐清歡,深慚薄伎。
西子
西子江頭自浣紗,見人不語入荷花。天然玉貌非朱粉,消得人看隘若耶。遊冶誰家少年伴,三三五五垂楊岸。紫騮飛入亂紅深,見此踟蹰但腸斷。
腸斷。越江岸。越女江頭紗自浣。天然玉貌鉛紅淺。自弄芙蓉日晚。紫騮嘶去猶回盼。笑入荷花不見。
宋玉
楚人宋玉多微詞,出遊白馬黄金羈。殷勤扣户主人女,上客日高無乃飢。琴彈秋思明心素,女爲客歌客無語。冠纓定掛翡翠釵,心亂誰知歲將暮。
將暮。亂心素。上客風流名重楚。臨街下馬當窗户。飯煮雕胡留住。瑶琴促軫傳深語。萬曲梁塵不顧。
大隄
妾家朱户在横塘,青雲作髻月爲璫。常伴大隄諸女士,誰令花艷獨驚郎。踏隄共唱襄陽樂,軻峨大艑帆初落。宜城酒熟持勸郎,郎今欲度風波惡。
波惡。倚江閣。大艑軻峨帆夜落。横塘朱户多行樂。大隄花容綽約。宜城春酒郎同酌。醉倒銀釭羅幕。
解珮
當年二女出江濱,容止光輝非世人。明璫戲解贈行客,意比驂鸞天漢津。恍如夢覺空江暮,雲雨無踪珮何處。君非玉斧望歸來,流水桃花定相誤。
相誤。空凝佇。鄭子江頭逢二女。霞衣曳玉非塵土。笑解明璫輕付。月從雲墮勞相慕。自有驂鸞仙侣。
回紋
竇家少婦美朱顔,藳砧何在山復山。多才況是天機巧,象床玉手亂紅間。織成錦字縱横説,萬語千言皆怨别。一絲一縷幾縈迴,似妾思君腸寸結。
寸結。肝腸切。織錦機邊音韻咽。玉琴塵暗薰爐歇。望盡床頭秋月。刀裁錦斷詩可滅。恨似連環難絶。
唐兒
頭玉磽磽翠刷眉,杜郎生得好男兒。惟有東家嬌女識,骨重神寒天妙姿。銀鸞照衫馬絲尾,折花正值門前戲。濃笑書空意爲誰,分明唐字深心記。
心記。好心事。玉刻容顔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況是東家妖麗。眉尖春恨難憑寄。笑作空中唐字。
春草
劉郎初見小樊時,花面丫頭年未笄。千金欲置名春草,圖得身行步步隨。郎去蘇臺雲水國,青青滿地成輕擲。聞君車馬向江南,爲傳春草遥相憶。
相憶。頓輕擲。春草佳名慚贈璧。長洲茂苑吴王國。自有芊綿碧色。根生土長銅駝陌。縱慾隨君争得。
晁補之字无咎,鉅野人。元祐初應進士舉,試開封及禮部别院皆第一,除秘書省正字,遷校書郎,以秘閣校理通判揚州,尋召還爲著作郎,坐黨籍徙。放還後,葺歸來園,自號歸來子,又稱濟北詩人。大觀末,起知泗州。有《鷄肋集》,詞一卷。
此曲省去勾隊放隊詞,曲中共用七故事,多採前人詩歌及艷異之事爲題材。今略記於後:
第一,西施。李白子夜夏歌曰:“鏡湖三百里,菡萏發荷花。五月西施採,人看隘若耶。回舟不待月,歸去越王家。”
第二,宋玉諷賦。其略曰:“楚襄王時宋玉休歸。唐勒讒之於王曰:‘玉爲人身體容冶,口多微詞,出愛主人之女,入事大王,願王疏之。……’玉曰:‘臣身體容冶,受之二親。口多微詞,聞之聖人。臣嘗出行,僕飢馬疲,正值主人門開。主人翁出,嫗又到市,獨有主人女在。……主人之女……來排臣户曰:“上客無乃飢乎?”爲臣炊雕胡之飯,烹露葵之羹,來勸臣食,以其翡翠之釵掛臣冠纓。臣不忍仰視。爲臣歌曰:“歲將暮兮日已寒,中心亂兮勿多言。”’”
第三,李賀大隄曲。其詞曰:“妾家住横塘,紅紗滿桂香。青雲教綰頭上髻,明月與作耳邊璫。蓮風起,江畔春。大堤上,留北人。郎食鯉魚尾,妾食猩猩唇。莫指襄陽道,緑蒲歸帆少。今日菖蒲花,明朝楓樹老。”又宋隨王誕襄陽樂曰:“朝發襄陽城,暮至大堤宿。大堤諸女兒,花艷驚郎目。”又古辭堤上行曰:“長堤繚繞水徘徊,酒舍旗亭次第開。日晚上簾招賈客,軻峨大艑落帆來。”又李白横江詞曰:“横江館前津吏迎,向余東指海雲生。郎今欲渡緣何事,如此風波不可行。”
第四,江妃二女。劉向《列仙傳》謂江妃二女游於江濱,遇鄭交甫解珮與之。交甫懷珮去數十步,女遂不見。
第五,迴文詩。唐武后璇璣圖序曰:“前秦苻堅時扶風竇滔妻蘇氏名蕙,字若蘭。滔鎮襄陽,斷蘇氏音問。蘇氏因織錦爲迴文,五彩相宣,縱廣八寸,題詩二百餘首,計八百餘言,縱横反復,皆成章句。”
第六,李賀唐兒歌。歌曰:“頭玉磽磽眉刷翠,杜郎生得真男子。骨重神寒天廟器,一雙瞳人剪秋水。竹馬梢梢摇緑尾,銀鸞睒光踏半臂。東家嬌娘求對值,濃笑書空作唐字。眼大心雄知所以,莫忘作歌人姓李。”
第七,劉禹錫憶春草詩。春草,白樂天舞妓名。詩曰:“憶春草,處處多情洛陽道。金谷園中見日遲,銅駝陌上迎風早。河南大尹頻出難,只得池塘十步看。府門閉後滿街月,幾處遊人草頭歇。館娃宫外姑蘇臺,鬱鬱芊芊撥不開。無風自偃君知否,西子裙裾曾拂來。”
秦觀 調笑令
王昭君
詩 曰
漢宫選女適單于,明妃歛袂登氈車。玉容寂寞花無主,顧影低徊泣路隅。行行漸入陰山路,目送征鴻入雲去。獨抱琵琶恨更深,漢宫不見空回顧。
曲 子
回顧。漢宫路。桿撥檀槽鸞對舞。玉容寂寞花無主。顧影偷彈玉筯。未央宫殿知何處。目送征鴻南去。
樂昌公主
詩 曰
金陵往昔帝王州,樂昌主第最風流。一朝隋兵到江上,共抱恓恓去國愁。越公萬騎鳴笳鼓,劍擁玉人天上去。空携破鏡望紅塵,千古江楓籠輦路
曲 子
輦路。江楓古。樓上吹簫人在否。菱花半璧香塵汙。往日繁華何處。舊歡新愛誰爲主。啼笑兩難分付。
崔徽
詩 曰
蒲中有女號崔徽,輕似南山翡翠兒。使君當日最寵愛,坐中對客常擁持。一見裴郎心似醉,夜解羅衣與門吏。西門寺裏樂未央,樂府至今歌翡翠。
曲 子
翡翠。好容止。誰使庸奴輕點綴。裴郎一見心如醉。笑裏偷傳深意。羅衣深夜與門吏。暗結城西幽會。
無雙
詩 曰
尚書有女名無雙,蛾眉如畫學新妝。姊家仙客最明秀,舅母惟只呼王郎。尚書往日先曾許,數載睽違今復遇。聞説襄江二十年,當時未必輕相慕。毛本姊作伊,秀作俊。《全宋詞》本襄江作襄王。
曲 子
相慕。無雙女。當日尚書先曾許。王郎明俊神仙侣。腸斷别離情苦。數年睽恨今復遇。笑指襄江歸去。
灼灼
詩 曰
錦城春暖花欲飛,灼灼當庭舞柘枝。相君上客河東秀,自言那得旁人知。妾願身爲梁上燕,朝朝暮暮長相見。雲收月墮海沉沉,淚滿紅綃寄腸斷。
曲 子
腸斷。綉簾卷。妾願身爲梁上燕。朝朝暮暮長相見。莫遣恩遷情變。紅綃粉淚知何限。萬古空傳遺怨。
盼盼
詩 曰
百尺樓高燕子飛,樓上美人顰翠眉。將軍一去音容遠,只有年年舊燕歸。春風昨夜來深院,春色依然人不見。只餘明月照孤眠,惟望舊恩空戀戀。
曲 子
戀戀。樓中燕。燕子樓空春色晚。將軍一去音容遠。空鎖樓中深怨。春風重到人不見。十二闌干倚遍。
崔鶯鶯
詩 曰
崔家有女名鶯鶯,未識春風先有情。河橋兵變依蕭寺,怨紅愁緑見張生。張生一見春情重。明月拂墻花樹動。夜半紅娘擁抱來,脈脈驚魂若春夢。毛本風作光,怨紅愁緑作紅愁緑慘。
曲 子
春夢。神仙洞。冉冉拂墻花樹動。西厢待月知誰共。更覺玉人情重。紅娘深夜行雲送。困亸釵横金鳳。
采蓮
詩 曰
若耶谿邊天氣秋,采蓮女兒溪岸頭。笑隔荷花共人語。煙波渺渺蕩輕舟。數聲水調紅嬌晚,棹轉舟回笑人遠。腸斷誰家遊冶郎,盡日踟蹰臨柳岸。
曲 子
柳岸。水清淺。笑折荷花呼女伴。盈盈日照新妝面。水調空傳幽怨。扁舟日暮笑聲遠。對此令人腸斷。
煙中怨
詩 曰
鑒湖樓閣與雲齊,樓上女兒名阿溪。十五能爲綺麗句,平生未解出幽閨。謝郎巧思詩裁翦,能使佳人動幽怨。瓊枝璧月結芳期,斗帳雙雙成眷戀。
曲 子
眷戀。西湖岸。湖岸樓臺侵雲漢。阿溪本是飛瓊伴。風月朱扉斜掩。謝郎巧思詩裁翦。能動芳懷幽怨。毛本第二個岸字作面。
離魂記
詩 曰
深閨女兒嬌復痴,春愁春恨那復知。舅兄惟有相拘意,暗想花心臨别時。離舟欲解春江暮,冉冉香魂逐君去。重來兩身復一身,夢覺春風話心素。
曲 子
心素。與誰語。始信别離情最苦。蘭舟欲解春江暮。精爽隨君歸去。異時携手重來處。夢覺春風庭户。
秦觀 字少游,初字太虚,高郵人。登第後,蘇軾薦於朝,除太學博士,遷秘書省正字,兼國史院編修官,坐黨籍遠徙。徽宗朝放還,至藤州卒。有《淮海詞》三卷。
此十曲多取材唐人小説及詩,今略記於後:
第一,王昭君,見前。
第二,樂昌公主。古今詩話曰:“陳太子舍人徐德言尚叔寶妹樂昌公主。陳政衰,謂妻曰:‘國破,必入權豪家,倘情緣未斷,尚冀相見。’乃破一照,人分其半,約他日以正月望日賣於都市。及陳亡,妻爲楊越公得之。德言至京,遂以正月望日,訪於都市。有蒼頭賣半照者,德言出半照合之,仍題詩云:‘鏡與人俱去,鏡歸人未歸。無復姮娥影,空留明月輝。’公主得詩悲泣不食。素因詰之,以實對。於是召德言至,還其妻。”
第三,崔徽歌。元稹作歌,並序曰:“崔徽,河中府倡人也。裴敬中以興元幕使蒲州,與徽相從累月。敬中使還,崔以不得從爲憾,因而成疾。有丘夏善寫人形。徽託寫真寄敬中曰:‘崔徽一旦不及畫中人,且爲郎死。’發狂卒。”詩曰:“崔徽本不是倡家,教歌按舞倡家長。使君知有不自由,坐在頭時立在掌。有客名丘夏,善寫儀容得恣把。爲徽持此寄敬中,以死報郎爲終始……”
第四,薛調《無雙傳》。其略曰:“無雙,劉震女。劉有王氏寡姊携甥仙客來相依而居,兩小相得。姊臨死,求無雙爲婦,震慰之。姊死,仙客葬畢復來,意在成婚,而震絶不及此。會京師亂作,震命仙客護重寶先行出城相候,且許以無雙妻之。至夜未見來。仙客晨起探消息,知爲寇掠而北,乃歸鄉里。三年事平,復至京訪震,則以授僞官已棄市,女入掖庭矣。乃訪得其舊僕及婢采蘋同居。夤緣得以本官富平縣尹知長樂驛。適有命内家三十人往灑掃園陵,無雙在焉。仙客以計得一面,且得其手書曰:‘聞富平古押衙,義士,能任人之難,曷往求之。’仙客得書,乃請罷驛歸本官,訪得古,厚禮之。古問何所求,具告之。乃以計出無雙焉。仙客挈之歸襄鄧居。古自刎以示勿泄。”
第五,灼灼。韋莊傷灼灼詩自注:“灼灼,蜀之麗人也,近聞貧且老,殂落於成都酒市中,因以四韻弔之。”詩曰:“嘗聞灼灼麗於花,雲髻盤時未破瓜。桃臉曼長横緑水,玉肌香膩透紅紗。多情不住神仙界,薄命曾嫌富貴家。流落錦江無處問,斷魂飛作碧天霞。”
第六,關盼盼。白居易燕子樓詩序:“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予爲校書郎時游徐泗間,張尚書宴予,酒酣,出盼盼以佐歡。歡甚,予因贈詩云:‘醉嬌勝不得,風裊牡丹花。’一歡而去。爾後絶不相聞,迨茲一紀矣。昨日司勛郎張仲素繢之訪予,因吟新詩,有燕子樓三首,詞甚婉麗。詰其由,爲盼盼作也。繢之從事武寧軍累年,頗知盼盼始末。云尚書既殁,歸葬東洛,而彭城有張氏舊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餘年,幽獨塊然,於今尚在。予愛繢之新詠,感彭城舊游,因同其題作三絶句。”詩曰:“滿窗明月滿簾霜,被冷燈殘拂卧床。燕子樓中霜月夜,秋來只爲一人長。”其二曰:“鈿帶羅衫色似煙,幾回欲著即潸然。自從不舞霓裳曲,疊在空箱十一年。”其三曰:“今春有客洛陽回,曾到尚書墓上來。見説白楊堪作柱,争教紅粉不成灰。”《全唐詩》有盼盼和白詩三首曰:“樓上殘燈伴曉霜,獨眠人起合歡床。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長。”“北邙松柏鎖愁煙,燕子樓中思悄然。自埋劍履歌塵散,紅袖香銷一十年。”“適看鴻雁岳陽回,又睹玄禽逼社來。瑶瑟玉簫無意緒,任從蛛網任從灰。”
第七,崔鶯鶯。元稹《會真記》稱張生游蒲州,寓普救寺,適崔氏寡婦携女鶯鶯,亦止此寺。忽逢兵亂,張因與蒲將之黨有舊,護之得免於難。崔之寡婦與張生爲異派之從母,以此得相往來。張生愛鶯鶯之美,托其婢紅娘通情,鶯鶯作一詩,題曰明月三五夜,報張。其詞曰:“待月西厢下,迎風户半開。拂墻花影動,疑是玉人來。”自是私宿於西厢,幾一月。張後入京應試别婚他姓,崔亦委身於人。張有會真詩三十韻記其艷遇,元稹集有續會真詩三十韻,故後人謂張生即元稹。
第八,采蓮女,見前。
第九,煙中怨。煙中怨爲唐代南卓所撰。明抄《緑窗新話》曾引其文。文云:“越溪漁者女,絶色能詩,嘗有句云:‘珠簾半床月,青竹滿林風。’有謝生續云:‘何事今宵景,無人解與同。’女喜而偶之。後七年春日,忽題云:‘春盡花隨盡,其如自是花。’並謂生曰:‘逝水難駐,千萬自保。’即以首枕生膝而逝。後二年,江上煙波溶泄,見女立於江中,曰:‘吾本水仙,謫居人間,今復爲仙,後倘思郎,復謫下矣。’”
第十,離魂記。離魂記爲唐代陳玄祐所撰。記稱清河張鎰女倩娘幼與同居之鎰外甥王宙有私感,家人皆不知。後倩娘别許人,女聞之憂鬱。王亦恚恨,託詞求去。日暮,泊舟宿,夜半,忽聞一人行甚速,須臾,至舟,問之,乃倩娘也。遂匿之舟中,數月至蜀,居五年,生二子。以倩娘常念父母,遂俱歸衡州。既扺衡州,王宙先往謝罪。鎰曰:“倩娘病在閨中,何詭説邪?”宙曰:“倩娘現在舟中。”驗之果然。室中女聞之,起而相迎,忽合爲一。
毛滂 調笑
掾白語
竊以緑雲之音,不羞春燕;結風之袖,若翩秋鴻。勿謂花月之無情,長寄綺羅之遺恨。試爲調笑,戲追風流。少延重客之餘歡,聊發清尊之雅興。
詩詞
珠樹陰中翡翠兒,莫論生小被鷄欺。鸛鵲樓高蕩春思,秋瓶盼碧雙琉璃。御酥作肌花作骨,燕釵横玉雲堆髮。使梁年少斷腸人,淩波韈冷重城月。
城月。冷羅韈。郎睡不知鸞帳揭。香淒翠被燈明滅。花困釵横時節。河橋楊柳催行色。秋黛有人描得。
——崔徽
隼旟佩馬昌門西,泰娘紺幰爲追隨。河橋春風弄鬢影,桃花髻暖黄蜂飛。綉茵錦薦承回雪,水犀梳斜抱明月。銅駝夢斷江水長,雲中月墮韓香歇。
香歇。袂紅黦。記立河橋花自折。隼旟紺幰城西闕。教妾驚鴻回雪。銅駝春夢空愁絶。雲破碧江流月。
——泰娘
武寧節度客最賢,後車摛藻争春妍。曲眉豐頰亦能賦,惠中秀外誰取憐。花嬌葉困春相逼,燕子樓頭作寒食。月明空照合歡床,霓裳罷舞猶無力。
無力。倚瑶瑟。罷舞霓裳今幾日。樓空雨小春寒逼。鈿暈羅衫煙色。簾前歸燕看人立。却趁落花飛入。
——盼盼
臨邛重客蜀相如,被服容冶人閒都。上宫煙娥笑迎客,綉屏六曲紅氍毹。霰珠穿簾洞房晚,歌倚瑶琴半羞懶。天寒日暮可奈何,掛客冠纓玉釵冷。
釵冷。鬢雲晚。羅袖拂人花氣暖。風流公子來應遠。半倚瑶琴羞懶。雲寒日暮天微霰。無處不堪腸斷。
——美人賦
寒雲夜卷霜倒飛,一聲水調凝秋悲。錦靴玉帶舞回雪,丞相筵前看柘枝。河東詞客今何地,密寄軟綃三尺淚。錦城春色隔瞿唐,故華灼灼今憔悴。
憔悴。何郎地。密寄軟綃三尺淚。傳心語眼郎應記。翠袖猶芬仙桂。願郎學做蝴蝶子。去去來來花裏。
——灼灼
春風户外花蕭蕭,緑窗綉屏阿母嬌。白玉郎君恃恩力,尊前心醉雙翠翹。西厢月冷蒙花霧,落霞零亂墻東樹。此夜靈犀已暗通,玉環寄恨人何處。
何處。長安路。不記墻東花拂樹。瑶琴理罷霓裳譜。依舊月窗風户。薄情年少如飛絮。夢逐玉環西去。
——鶯鶯
白蘋谿邊張水嬉,紅蓮上客心在誰。丹山鸞雛雜鷗鷺,暮雲晚浪相逶迤。十年東風未應老。鬥量明珠結里媪。花房著子青春深,朱輪來時但芳草。
芳草。恨春老。自是尋春來不早。落花風起紅多少。記得一枝春小。緑陰青子空相惱。此恨平生懷抱。
——苕子
半天高閣倚晴江,使君宴客羅紈香。一聲離鳳破凝碧,洞房十三春未央。□□□□□□□,□□□□□□□(原文此处为方框)。佩瑶棄置洛城東,風流雲散空相望。
相望。楚江上。縈水繚雲聞妙唱。龍沙醉眼看花浪。正要風將月傍。雲車瑶佩成惆悵。衰柳白須相向。
——張好好
破子
酒美。從酒貴。濯錦江邊花滿地。鷫鸘换得文君醉。暖和一團春意。怕將醒眼看浮世。不换雲芽雪水。
破子
花好。怕花老。暖日和風將養到。東君須願長年少。圖不看花草草。西園一點紅猶小。早被蜂兒知道。
遣隊
歌長漸落杏梁塵,舞罷香風卷綉茵。更擬緑雲弄清切,尊前恐有斷腸人。
毛滂 字澤民,衢州江山人。爲杭州法曹,以樂府受知蘇軾得名,嘗知武康縣,又知秀州。有《東堂詞》二卷。
此曲前有掾白語,白語即致語,所以勾隊也。掾者,致此白語之人也。後有破子,用調笑令二曲爲之。白語之後,無勾隊詩。破子之後,有遣隊詩,其中八曲皆取古人所詠美人故事爲之,與諸家體制無異。今略記所詠故事於後:
第一,崔徽,見前。
第二,泰娘,見劉禹錫泰娘歌序。其略曰:“泰娘本韋尚書家主謳者。初尚書爲吴郡得之,命樂工誨之琵琶,盡得其術。後携歸,京師多善工,又捐去故技以新聲度曲。而泰娘名字往往見稱於貴游之間。元和初,尚書薨於東京。泰娘出居民間。久之,爲蘄州刺史張愻所得。其後愻坐事謫居武陵郡。愻卒,泰娘無所歸,日抱樂器而哭。客聞之,爲歌其事以續於樂府云。”其歌曰:“泰娘家本閶門西,門前緑水環金堤。有時妝成好天氣,走上皋橋折花戲。風流太守韋尚書,路傍忽見停隼旟。斗量明珠鳥傳意,紺幰迎入專城居。長鬟如雲衣似霧,錦茵羅薦承輕步。學舞驚鴻水榭春,歌傳上客蘭堂暮。從郎西入帝城中,貴游簪組香簾櫳。低鬟緩視抱明月,纖指破撥生胡風。繁華一旦有消歇,題劍無光履聲絶。洛陽舊宅生草萊,杜陵蕭蕭松柏哀。妝奩蟲網厚如繭,博山爐側傾寒灰。蘄州刺史張公子,白馬新到銅駝里。自言買笑擲黄金,月墮雲中從此始。安知鵩鳥座隅飛,寂寞旅魂招不歸。秦嘉鏡有前時結,韓壽香銷故篋衣。山城少人江水碧,斷雁哀猿風雨夕。朱絃已絶爲知音,雲鬢未秋私自惜。舉目風烟非舊時,夢尋歸路多參差。如何將此千行淚,更灑湘江斑竹枝。”
第三,盼盼,見前。
第四,文君,見前。
第五,灼灼,見前。
第六,鶯鶯,見前。
第七,苕子。唐王定保《摭言》:“杜牧佐宣城幕,游湖州。刺史崔君張水嬉,使州人畢觀,令牧閒行閲奇麗,得垂髫者,十餘歲。後十四年,牧刺湖州。其人已嫁,生子矣,乃悵然而爲詩。”其詩題曰嘆花。其詞曰:“自恨尋芳到已遲,往年曾見未開時。如今風擺花狼藉,緑葉成陰子滿枝。”
第八,張好好。杜牧好好詩序曰:“牧太和三年,佐故吏部沈公江西幕。好好年十三,始以善歌來樂籍中。後一歲,公移鎮宣城,復置好好於宣城籍中。後二歲,爲沈著作述師以雙鬟納之。(辛延年詩:一鬟五百萬,兩鬟千萬餘。)後二歲,於洛陽東城重睹好好,感舊傷懷,故題詩贈之。”詩曰:“君爲豫章姝,十三才有餘。翠茁鳳生尾,丹葉蓮含跗。高閣倚天半,章江聯碧虚。此地試君唱,特使華筵鋪。主公顧四座,始訝來踟蹰。吴娃起引贊,低徊映長裾。雙鬟可高下,才過青羅襦。盼盼乍垂袖,一聲雛鳳呼。繁絃迸關紐,塞管裂圓盧。衆音不能逐,裊裊穿雲衢。主公再三嘆,謂言天下殊。贈之天馬錦,副以水犀梳。龍沙看秋浪,明月游東湖。自此每相見,三日已爲疏。玉質隨月滿,艷態逐春舒。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虚徐。旌旆忽東下,笙歌隨舳艫。霜凋謝樓樹,沙暖句溪蒲。身外任塵土,罇前極歡娱。飄然集仙客,諷賦欺相如。聘之碧瑶珮,載以紫雲車。洞閉水聲遠,月高蟾影孤。爾來未幾歲,散盡高陽徒。洛城重相見,婥婥爲當壚。怪我苦何事,少年垂白須。朋游今在否,落拓更能無。門館慟哭後,水雲秋景初。斜日掛衰柳,涼風生座隅。灑盡滿衿淚,短歌聊一書。”
洪適 番禺調笑
勾隊
蓋聞五嶺分疆,説番禺之大府;一尊屬客,見南伯之高情。摭遺事於前聞,度新詞而屢舞。宫商遞奏,調笑入場。
羊仙
黄木灣頭聲哄然,碧雲深處起非煙。騎羊執穗衣分錦,快睹浮空五列仙。騰空昔日持銅虎,嘉瑞能名灼前古。羽人叱石會重來,治行於今最南土。
南土。賢銅虎。黄木灣頭騰好語。騎羊執穗神仙五。拭目摩肩争睹。無雙治行今猶古。嘉瑞流傳樂府。
藥洲
傳聞南漢學飛仙,煉藥名洲雉堞邊。爐寒竈毁無踪迹,古木閒花不計年。惟餘九曜巉巖石,寸寸淪漪湛天碧。畫橋彩舫列歌亭,長與邦人作寒食。
寒食。人如織。借草臨流羅飲席。陽春有脚森雙戟。和氣歡聲洋溢。洲邊藥竈成陳迹。九曜摩挲奇石。
海山樓
高樓百尺邇嚴城,披拂雄風襟袂清。雲氣籠山朝雨急。海濤侵岸暮潮生。樓前簫鼓聲相和,戢戢歸檣排幾柁。須信官廉蚌蛤回,望中山積皆奇貨。
奇貨。歸帆過。擊鼓吹簫相應和。樓前高浪風掀簸。漁唱一聲山左。胡床邀月輕雲破。玉麈飛談驚坐。
素馨巷
南國英華賦衆芳,素馨聲價獨無雙。未知蟾桂能相比,不是人間草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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