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二荷花史
[book_author]佚名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诗词戏曲,戏曲,木鱼书,完结
[book_length]57103
[book_dec]清木鱼歌作品。有清光绪年间丹桂堂刊本,全名《新刻评点第九才子二荷花史》,四卷六十七则,爱莲主人评点。评点本眉批有“作者是麦先生”,“闻作者十二三岁时作此祭文”(指作品中的《祭小青文》),“千古不得志才子”等语,可知作者姓麦,系早慧而不得志的文人。 叙述书生白莲偶读 《小青传》 有感,夜梦小青赠以双荷,后来结识何映荷、裴丽荷二女,经过种种挫折终成眷属。本书艺术技巧颇高,人物形象生动,语言流畅,结构新奇。
[book_img]Z_19821.jpg
[book_title]前记
一
《二荷花史》是俗文学中的名篇。
一九三八年,郑振铎在其所著的《中国俗文学史》中就曾经提到:“广东最流行的是木鱼书。……其中负盛名的有《花笺记》,有《二荷花史》。《花笺记》被称为‘第八才子书’。……《二荷花史》被称为‘第九才子书’,凡四卷,分六十七则。叙的是少年白莲因读《小青传》有感。梦小青以双荷花赠之。后遂得和丽荷、映荷二女等成为眷属事。作者、评者俱未知为何人,……作者似乎也是穷愁之士了。”
广东的弹词,大多用当地的语言来写,名称也有所不同:在潮州话地区的叫“歌册”,在客家话地区的叫“五句落板”,在广州话地区的叫“木鱼书”。这些地区,都有刻本问世,潮州的李万利堂、财利堂,广州的丹桂堂、五桂堂……他们所印行的,自清以来,代代相传,要说册数,真是盈千累万,要说种类,就所能知道的,已有五百种;至于未能知道的,恐也不在少数。
这些弹词,流传的时间,最少是在三百年以上。因此,很自然地成为人民不可缺少的精神食粮。在过去,爱看、爱听和爱唱弹词的,大部分是妇女——所谓大家闺秀。后来,它的读者,范围逐渐扩大,真是男女老少都能包容进去。流传的地区很大,甚至远到南洋一带。
人民热爱这些弹词,不管识字或不识字的,识字的朗读,不识字的就听,也有些配上音乐,由专业艺人边弹边唱。
这些弹词,各个地区都各有特点。但也有共同的地方,凡是取材于地方的人物和故事的,多娓娓动人。潮州话的《陈三五娘》、《苏六娘》;客家话的《赵玉麟与粱四珍》、《张谷山得赏》以及广州话的《花笺记》、《二荷花史》……等。都是长期间以来,最受人民欢迎,感人至深,对人民的思想和行动,有过不同程度的影响。
可是,生活在社会主义建设年代中的读者,往往很难理会在这些作品中所描绘的人物以及其中所发生的事件,并给予恰当的估计。潮州的《陈三五娘》、《苏六娘》描写在封建礼教下的妇女,为求得婚姻自由而进行斗争,有的恋爱成功结婚了,有的私逃不成,自杀身死……人物的性格非常分明,值得同情,为她们敢于反抗而讴歌!可是,广州话的《花笺记》、《二荷花史》描写的妇女,是封建礼教的驯从者,这些人物有真挚纯洁的爱情,为此私订终身后花园。又有什么价值呢?她们甚至愿意在“一夫多妻”的制度下,同享“富贵荣华”,妻妾共处,……如此格调低下,有什么可取呢?至于被命为“第x才子书”,还以为是“无聊文人”的胡言乱语。
这费解,在这儿,必要简略地加以说明的是:
这两者是不能并列来谈的。前者大约没有多大的问题;而后者,我们必须理解到“一夫多妻”是封建制度的产物。它是历史上客观存在的事实。作品既以描写寄生在封建地主阶级上的人物和事件为主要内容,它怎么可能超脱这么一些“存在的事实”呢?这些人物要是不在思想上已被封建道德所深深地熏染,那就显得虚假了。作者歌颂了爱情,竟连“一夫多妻”也一起歌颂了。作者这样一个世界观,当然是不正确的,可是我们不能离开当时的社会条件来要求作者,也就是说,不可能要求作者在作品中没有封建地主阶级的思想、情调和语言。在这情况下,作者所写的妇女,必然仅能做到:她们在行动上虽是懦弱的,然而,她们的心灵却是善良的。
在这一类作品中,同时也带来了一些对封建帝王歌功颂德的语言,一些主要人物的思想脉络,尤其是男主人翁,莫不用“赴京会试”,“状元及第”和“沐浴皇恩”……等等来加以表现。即使所占的分量很微,然而,已够破坏正面人物在性格上的完美。对于这么一些缺点的理解,也应该一如上面所提出来的,对待文艺作品中的人物和事件,必须从历史发展的观点来加以处理。
那么,作为名篇的《二荷花史》,究竟有哪些社会意义和艺术价值呢?
首先是反映了没落的封建官僚的生活;男主人翁未及第则潦倒终生,寻花问柳;一朝爬近反动统治阶级的身旁,则奢侈挥霍,妻、妾、婢所谓“四美临门”。作者在这么一个大前提下,在处理上不同于一般说部:开始揭发男主人翁——白莲,在灵魂上的空虚。当他潦倒的时候,他在爱情上没有得到寄托;当他得意的时候,形式上“爱情”使他感到满足了,可是却是丑恶的,因此当小青献诗,就使他整个的精神猛垮下来。作者很明白地提出这么一个问题,什么是爱情?特别是作为封建地主阶级中人的“爱情”,究竟是怎么一个实质?
其次,更重要的是反映了寄生在封建官僚的家庭中的女主人翁的生活:外形上的雅丽,内涵上的苍白。她们就是在这样一个腐朽的环境里生长着。这样的一点生机,由于她们是人,她们存在着人性,所以要进行挣扎,由于她们是女性,她们也有着对爱情的真挚要求,所以很自然地接受外来的追求。她们是受抑郁而不能主宰命运的人,可是却能保留纯真的感情,坚持着对爱情的忠贞。甚至互相之间,何映荷与裴丽荷;二荷对待紫玉、凌烟,也是互相怜惜。在冷酷的世情中,惟有互相温暖,希图生以共处,死而同穴。作者通过二荷所树立的女性的人格,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不仅是对她们加以同情,而且对她们的命运,考虑导向到什么地方去。
再其次,这部作品,有着比较精湛的艺术技巧。从结构、风格到语言,都有一些独特的地方。虽一般地说,它还没有摆脱旧说部的“俗套”,但有些地方已不完全是照“俗套”行事。比如说,照“俗套”应该白莲及第。作者偏安排他落第,从中又引出李若云,强调他们间的友情,通过李的推荐然后马上立“功”。作者在一些小地方运用了不同的手法。例如对衬:先有白莲的“男扮女装”,而后又有凌烟的‘女扮男装”。这些虽不关重要,却很有趣,等等。
这部作品的最大成就在风格和语言上面,一方面是接受和采用一些“词话”在刻画人物的丝丝入扣的传统手法;再一方面,适应弹词的特点,用精练的语言和优美的词藻敷衍开来,使作品发出光彩,不仅耀眼,而且音节铿锵。当然,这并不等于说,每一节、每一句都到了“恰切无痕”。可是稍有瑕疵,并不妨阻引人进入神化的境界。
这一个优点,《花笺记》如此,《二荷花史》也没有例外。这可以从广东很多的木鱼书中,别的没有象它那么获得众多的读者,而它的生命力却那么强,得到更多的人进行评点、题词;出现了多种多样的刻本、俗本,就可以证明了。
这些都是值得重视的。
这部作品的作者,一直到现在止,还没有更可靠的资料来证实是谁。根据《二荷·发端》所提到的:“倒罢清樽理罢琴,偶行荒径见苔侵,正系日来无事贫非易;老去多情病自深,寂寂曲栏愁倚遍,你话探奇谁解过山林?不如且把风流案,等我传些清话去人闻。”也只能知道:作者是一个贫穷的文人;作者是病老了,抓住这个题材来发抒自己的感情。至于姓名,从爱莲主人的评点,可以知道:“作者是麦先生;麦、白二字语音相近,恰好相借。”
爱莲主人的话,既是推测之词,我们只能姑妄听之。白莲也许是作者的化身。白莲的身世也许就是作者的身世,但也可能不是。因为既是文艺作品,不能象自传一样全系事实,否则就没有艺术的力量。但有一点可以见得到:作者读了《小青传》,猛烈地被撞击着心灵。这部作品,毋宁说,就是在这一感情的滥觞下产生的。
爱莲主人的在祭小青文这一节上的评点有着:“吾曾观其传与诗,无不感叹欲绝。……想普天下万世才子,亦多同心,但不意于歌本而行之耳。闻作者十二三岁时,作此祭文,而声格套从欧公《祭石曼卿》等文得来,真是夙慧……。”
这说明了:作者写这一部书的过程,最先是受到《小青传》的感染,于是结合自己的遭遇,写将出来。
作者写这一部书,很早就有过酝酿。诗文部分,可能在全部未动笔以前,就有过定稿,直至写全书,才把这些极精练的诗文,安排进去。
爱莲主人是什么人?现在也无从考定。在他所作的《序》中,有谓:“怀予生平少孤,自学无所提命,零丁孤苦,举世无知。”寥寥数语,是不能得到有关的线索的。他所说的“自恨不出里门,罕闻天下之事,日惟取此成书,细加考订”,也只能说明他多做—番“考订”的工作而已。
既然是爱莲主人“考订”过,很显然地,以前就有过未经他“考订”过的原本。可惜,现在已得不到。根据爱莲主人“评点”的本子,有些地方,还提到“原评”,象卷二《入耳关心》,就有三处列入原评。这是值得注意的。
“原评”是什么人作的?同样的没法考查。
除原本外,还有一个“俗本”,大约错谬很多,在爱莲主人的评点中,不断地举出“俗本”的一些不妥当的地方,同时进行批评。这里无妨抄引一二。
卷一《春游遇美》一节,叙述白莲与李若云同游湘妃庙,见二荷在横塘上船。上端就批着:“俗本此处删去一篇绝妙文字,未曾上船,直写下船,一何可笑!岂知原本层次,写来一笔不漏。”
象上面这一类纠正“俗本”的地方是很多的,这里不一一举出了。
《二荷花史》经过爱莲主人做了一番细致的考订工作。有些地方纠正了刊误,有些地方就人物的性格,加以必要的润色,确实使作品完美一些。但爱莲主人的批评,由于有他自己的一套看法:有些地方是采用“色空”的观点来看问题,有些地方是凭自己毫无根据的推测,因此,也就写下了好些庸俗的,甚至是荒唐的意见。因为这不是《二荷花史》本身的问题,这里不详细的加以论列。
现在的这个校订本,为了让读者自行欣赏原作,不再把爱莲主人的评点印出来,这对更正确来估计这一部名篇,也许比“先入为主”之见来得好些。
这一个校订本,主要的是根据丹桂堂《新刻评点第九才子二荷花史》的影印本。由于丹桂堂原刻已有许多错落,加上刻板因印刷年久,早就模糊,影印出来,也就更依稀莫辨,故同时又参照五桂堂的仿刻本,加以订定。文内,有些地方错落了的,或者意义不明的,或者不切合口语的,由于找不到原本,只得就可信的加以改正。
这个校订本,一定还有很多不妥的地方,诸高明斧正。
二
《二荷花史》曾于一九五八年五月由广东人民出版社出版过,只印了两千册,很快售完。我作为校订者,曾收到读者不少来信,说买不到书,并对书中某些删节有不同的意见,我一直无法回答。
没有想到,二十四年以后竟有另行出版的机会,让我说上几句话。
上面是我初版所写的“校订后记”,但在最后删节号里的话,是出版社加上去的,完全不是我的意思。
现在,我又重新校订一次,把上次版本中的错字、漏句和删去的,改正的改正,恢复的恢复,让读者比较完整地看到这本书的本来面貌。在工作上,陈逸飞同志加以协助,特此志谢。
对于广东木鱼书,附录我所写的一篇文章,以供参考。
关于这部著作的研究和如何评价的工作,这仅仅是开始。我的看法只作为“一家之言”,用来抛砖引玉。
由于《大百科全书》的“曲艺卷”要我写释文,对这部名篇又多说了一些话,涉及产生的时代背景,大意如下:
晚明以来,中国思想界以李贽、袁宏道所倡导的“离经叛道”精神,曾经冲击维护封建统治的经书以及伪道学。这一股反礼教,反拟古的精神,反映在文学创作上,敢于“越轨”,敢于描写着一些人的真实思想,赞扬人性获得某些解放的多了起来。这种思想,到了清代中叶,并没有消失,并且逐渐地扩展开来,成了腐朽的封建王朝及其政治思想必然解体而产生的前奏。
该书作者,毫无例外地受到了这种影响,因此在《二荷花史》中表达出来。好象乌云中一线闪电,倏然一亮。这一亮,有它可贵的地方,例如主人翁白莲一再藐视科举考试,最后“解下兵权转故乡”、“共接元侯归昼锦”,归隐了,有一定的思想性。但是从全书看,作者没有勇气和胆识,走上李、袁等人的道路,作为没落的子弟,最多发几句牢骚,说几句真心话,形诸《二荷花史》之中,又找不到出路,“经”固难离,“道”也难叛,很快又回到旧传统,仍然粉饰太平,唱了一曲不大欢快的赞歌,充分暴露出阶级的局限性。
这不能不指出,《二荷花史》是在这样一个独特的时代背景下所产生的。
薛汕
一九八一年四月二十日,北京
[book_title]序
不肖生平读书而于马《史》、屈《骚》之外,又别好传奇野史;或见余而讥之,余固嗔然而莫应也。尝思古人有不得志于时者,每每托为风花雪月之词,以自寄其意;男女思忆之事,以自达其情:此《二荷》之所由作也。观乎《二荷》之所云,如白莲、映荷、丽荷其人者,虽男女情之所极,而其存终始,慎愧嫌疑,揆诸桑间濮上之流。盖有不可同日而语者,岂非圣人之所云:《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乎?是书之人之事,何不见史传欤?皆作者借其姓名,述其行事,载之为书,以道达其牢骚抑郁之情,以为有才如斯,有情如斯,男女之遇合,贞静如斯。殆必不封侯、不诰命不止也。然鉴于此书,盖有所深感矣。怀予生平少孤,自学无所提命,零丁孤苦,举世无知。自恨不出里门,罕闻天下之事,日惟取此成书,细加考订。惟读书者不以文害词,不以词害志,以无逆志,是为得之,不必问其书之赝否。而见余之年来适情时短,悲歌日长,则又不能不借是书以为开拓心胸之一助也。后之览者其亦识余之心乎!
爱莲主人 谨识
[book_title]卷一
《二荷》发端
倒罢清樽理罢琴,偶行荒径见苔侵,正系日来无事贫非易,老去多情病自深。寂寂曲栏愁倚遍,你话探奇谁解过山林?不如且把风流案,等我传些清话去人闻。
近言我粤羊城内,世居南海一才人,白姓莲名青友字,年方十七正青春。孤飞雁影无兄弟,鹤发庭前独二亲。父号鹿庵称逸老。琴书无事乐闲身;母氏姓张贤慧极,年纪都将近六旬。白生品格风流甚,好似梅花无俗玉无尘,慷慨兼之多侠气,就系家徒四壁不知贫;且又惯耽风月癖,第一惜玉怜香最入魂,常言妻要求佳偶,所以至今犹未结朱陈。
夜吊小青
一日残篇方理罢,倦来纵步入园林,行到浣花池畔立,只见明媚春光最可人:红破小桃方裂锦,绿披高柳正垂云,啼春莺欲歌《金缕》,鼓浪鱼思跃水纹。望入彩霞天弄色,行看碧柳地留阴。穿窗正见蜂成队,绕槛还惊蝶作群;正系竹里独看春寂寂,花间谁共昼沉沉。
生因对此撩情处,花事无端忽挂心,自想弱龄今十七,镜台犹未定佳人,独自对花无好伴,算来未免负青春,迟迟遂转芸窗去,回思只觉欲销魂。《子》《史》百家都不读,空系一番抽气一伤神。忽见小青诗一集,只话背来破闷倚花吟。唔想找到《牡丹亭》一绝,如海春愁转觉深。细思今日人家女,风流谁似小青身?或个有才非有色,就系有色无才亦可憎,纵然才色都全了,又怕佢地锺情未必深。绝代阿青谁比得,才色深情俱可人。我想娶妻若得同她样,庶唔虚了百年春。最是生不同时千古恨,今日空对飞花想艳魂;旧时西阁今何处?何处方墙是绿阴?影象欲从何处访?空帏何处觅其人?掩卷忽然心想着,算来今晚月当旬,正好将文做一纸,夜间去吊佢芳魂,环佩或得从天下,笑语花间或得闻,古道心诚能感物,多情况是小青身。即便展开笺—幅,枯肠搜索细思寻,倏忽龙蛇飞满纸,淋漓书就一篇文。
写罢不知天色暮,花间月色忽筛银。便叫一个书童名雪桂,教佢香阶去扫尘。金炉自把龙涎炷,玉碗教盛雀舌临;胆瓶更采奇花插,石上还呼放碧琴。物件一时都取便,向花顶礼就参神,肃然如在躬身拜,遂宣所拟祭章云:
维
年月日,怜香子白莲,谨以香一炷、花一瓶、清茶一盏,古琴一张,致吊于小青娘子曰:
呜呼!小青,人孰无情?子乃郁结憔悴,幽怨难平,抱恨以死,千载之下,谁独怜卿?意者香魂未散,幻为花月之精,空中环佩,时遇我于别馆离亭。奈何花底柳睡,悄悄冥冥,即之不可得而见,听之而又无声。使我纱窗寂寞,幽梦难成,孤灯挑遍,徒倚帏屏。呜呼!小青,我之念子,风流香艳,窈窕娉婷,故我于无人之处,尝呼我子之名。子倘怜我,当于今夕共话生平,或随好风而来月下,或因香梦而入疏棂。请驾鸾鹤,早下青冥,莫学落花流水,两属无情。呜呼!来矣!小青,小青。
吊祭已完时夜静,寒笼烟树月将沉,四顾寂寥人俱寂,只着归窗去睡歇精神。
梦赠双荷
辗转不堪疲倦甚,依稀栩栩蝶如人,朦胧见一青衣女,手持一束笑吟吟。说道:“我主传言多上福,特差奴至请郎君。”
白生听得忙声问:“妹你家中贵主是何人?”青衣微笑回生语:“君尚如何未晓因?我主原来非别个,小青名字是娘身。含愁自系埋香后,却感东皇宠惠深,命掌蕊珠宫苑事,职司风月管花神。荣华今已非同昔,不比当年侍下陈。西陵不比愁芳草,不比血染春衫有泪痕。临池不比偷怜影,不比挑灯闲读夜伤神。坠楼不比人空死,金谷唔来羡季伦。杨枝却遂天生愿,纵有桃花不比魂,因系月下感君垂吊意,故此差奴特地到邀寻。”
听罢白生方欲答,唔想青衣携起走如云。一时便到宫庭上,美丽其中果绝尘,须臾帘卷青娘出,左右相扶尽美人。
礼毕便分宾主坐,小青遂即把言陈:“妾昔在生多薄命,粗鄙何劳挂在心?诗歌既已蒙青盼,做乜月下尤烦吊慰深?想起此情难以报,只有一朵并蒂荷花欲赠君。”即携生向池边看,只见波光如练静无尘。空系沁着并蒂白莲花一朵,世上凡花莫与伦,细细天香轻作瓣,盈盈秋水淡为神。小青笑指双荷道:“轻盈惟此可酬君,他年若得根成藕,须向瑶池证夙因。你莫失足自贻千古恨,回头当误百年身。”便叫侍儿轻摘下,将来递过白生云:“此花还仗扶持力,中途怕有恶风侵,莫学汉元多薄幸,琵琶让佢泣边尘。”
白生听罢全唔解,只着接花辞别转回程,唔想刚刚归至中途地,凑着古树莺啼斗早春。就时畀佢来惊醒,往事方知是梦魂。
春游遇美
举头忽见东方白,起来闲坐独沉吟,正想梦中情与事,忽听前厅有客临。出见谁知非别客,乃系一个顶号相知李若云。白生一见忙呼坐,遂将前梦对他陈。若云听得深称异,就话:“梦寐原何有凭真?古云春梦多颠倒,哩下劝你抛开且莫论。我想今朝乃是清明节,该寻一地共游春。算来城北花溪上,寺观清幽远市尘,溪边有座湘妃庙,哩下踏青多少奉香人。唔好大家来去同游玩,庶唔虚负物华新。”见语白生称极好,就叫书童跟尾共抽身。
轻举步,慢趋前,风光无地不堪怜。笑语林间欢酌酒,清歌花里弄朱弦。笑语见人围蹴鞠,又见罗裳轻卷试秋千。
见人斗草穿芳径,又见紫骝嘶过绿杨烟。正系四时最好是三月,一路相逢美少年。芳景寻来看不尽,入眼花溪已在前。生共若云忙赶上,只见流水胡麻又一天。曲处转从栽竹径,乎来宽踏种花田。桥通对面楼藏树,路入前头路隔烟。闲行转到湘妃庙,石栏低倚共流连。只话又从此地观春景,唔想隔溪忽见一花船。载着如花人一簇,真系风流个个可人怜,摇来系在横塘曲,佢地就整衣妆共上船。企定有人轻说道:“我地拾翠如今往个边,总为前头有座花亭好,所以踏青人爱到流连。”
二生举目来同看,只见柳眉花面各争妍:其间有系长披发,好似一片香云披绿肩;有系发鬓学梳新样髻,就畀花枝斜插衬金钿;春衣有系金为缕,有系冉冉春罗着紫烟,有系行时有系坐,佢就遮遮掩掩小亭前。自己睇来能惹恨,就中两个更堪怜。衣着一身都系白,上都系带紫云肩;头亦都系梳凤穗,就系青丝都亦正披檐;大家扶着香肩立,好似一双春玉倚风前;正系立当秋水花应妒,行过东风燕定怜。
白生一见魂飘荡,惜玉情怀更觉牵,就阻若云低说道:“我地此行真亦不徒然!你睇池畔这双穿白个,唔止月中飞下两云仙!唔好大家行过垂杨岸,近些来去细观瞻。”若云带笑称:“来去,等我睇佢做乜咁貂蝉。”遂即扶肩同举步,轻轻行过绿杨边,藏身正欲来偷看,唔想惊动几个梅香美少年,齐声道:“有人来了,请众娇娇好下船。”此际二生闻此语。乘机直闯到亭前。吓得个群娇贵人家女,回身躲避各纷然。佢就共将扇底桃花面,欲露还遮最可怜。惟系个对着白美人真定静,只见凝然端立在亭边。
直待二生行过后,回看始见细开言:“我地亦来归去罢!此间唔在咁烟缠;况且今日踏青人似蚁,恐怕失魂唔止一疯癫。”语完遂共移香屐,娇来只觉步难前;风吹绣带裙轻卷,消魂时又见金莲;你拖我阻飘还荡,簇簇相扶共下船。此时解缆摇将去,空系剩落余香恼白莲。
生见船开人已远,暗中心事益如癫。随舟跟着佳人去,唔想水穷桥断路难前,正系一见便睇真似梦,望来虽近远如天。白生此际情难禁,转身还复向亭边,只见印苔香屐留痕浅,佢就指将来对若云言:“个正系那人遗迹了,你睇细得如同一个钱,你知佢系谁人否?做乜娇姿有咁可人怜?佢系碾玉生为双姊妹,团香胎作两婵娟,杨柳比腰无异软,芙蓉如面一般妍。哩下点得识她名与姓,我就移家迁起佢墙边,我就请人通信息,我就安排金屋贮婵娟。”若云听得呵呵笑:“你今作怪甚非前,往日学人称老实,做乜一旦因佢发起癫?此娇我亦唔相识,天上人间总漠然,兰桡既载人归后,此舟过去已无船,渺茫踪迹何须问,就系二乔双燕亦徒然。正系黄鹂有恨空啼树,青鸟无情已绝烟,不如共你回归罢!闲事何须苦挂牵?”
生见若云催步转,凄凄只得共回旋,半路若云分手去,白生益觉走难前。
问卜寻踪
行来城外关桥上,睇见一个先生卖卦在旁边。转因心内思量道,我欲访寻先那两婵娟,正好请教此翁占纸卦,睇我访问该从那一边。
托词遂向先生启:“敢劳将卦为我占。外游我欲寻佳友,踟蹰今未敢趋前,唔知利在何方去?故此指迷今特托高贤。”先生听了生言语,即为忙忙取卦占。占罢叫声:“多贺喜!元龟吉兆已先传。问来卦系乾兼巽,巽是风时乾是夭;凑为一卦‘天风姤’,‘姤’为遇也《易经》言。凡事不期而遇合,前程一定喜无边;据卦看君今月内,相逢似系有奇缘。唔止空空好去寻朋友,看来还有遂心田;欲知要往何方去,第一西南两处最宜然。此卦上乾而下巽,乾居南位巽西边;得朋主在西南利,此语原来是《易》言。君行若向西南位,喜事须知在眼前;正系莫愁前路无知己,为友为钗事总全。”
白生此际闻他说,心中无限喜欢天,便付卦资忙揖别,相辞遂即转家园。
步访桃源
匆匆归到书房里,红日沉西已暮天。一夜闲恩知多少,春树朦胧又晓烟。生即起身梳洗罢,披衣就去访桃源。
启行初向东方出,只见一溪流水自潺潺。临流空忆胡麻饭,你话阮郎何日正逢仙?迟回几度唔知久,北社春光忽在前。便向小桥忙踱过,撩人又见酒家帘;胡姬十五
当垆坐,笑执金樽把客延。只话脱下春衫沽一斗。又怕破愁翻恨酒无权;急从楚巷忙穿去,又到西家问翠钿。忽思占卦先生语,话在西南两处见奇缘;如今已系西方了,逢人须要细观瞻。就向花街轻一转,笑语俄闻在耳边;谁知系一高楼上,窗里凭来两少年。举眼轻轻偷睇下,见佢满头花翠倚珠帘;装束轻清真俏丽,绿云刚亦正披肩。以为人系冤家了,唔想仔细观清又不然,正系寻穷楚馆难逢影,访遍秦楼亦绝烟。返身遂又忙移步,便从柳陌往南边,所经门巷都看过,何曾见有那人烟?自想行履将半日,饥来已觉步难前。
思思只话回家转,唔想见个阿姑行出在头先。人话佢系南街察院裴爷婢,生来俏丽几清廉,身着白衣长到膝青裙拖地发垂肩,轻挑一对红鹅盒,行色匆匆直向前。忽又一个阿婆随后到,开声叫佢做银蝉:“大姐你今何处去?盒中乜物对我言。”银蝉回看称:“黄妈,我今系往西城蔡姐边,我主丽荷裴小姐,共起映荷小姐女婵娟,放船昨到花溪去,同来湘庙把香添;今在蔡家还未转,夫人叫我按回旋。阿妈,你亦如今何处去?等我来跟你尾共趋前。”黄婆笑答银蝉姊:“哩下我正思量到你边,前日丽荷娇小姐,曾使凌烟阿姊对我言。呼我去讨珍珠来畀我,将来串佢耍云肩。独系我姊哩下唔曾便.所以特来回话姐妆前。姐既如今唔在屋,等我亦同你到蔡家边。”两个言谈虽系无心说,唔想有心人已尽听全。
此时生却随她后,听说频频喜色添,知佢所言两位多娇姐,定系昨朝所遇两娇仙。细想卦今灵验了,果系得闻消息在南边。
心中正自偷思想,黄婆又问这银蝉:“嗰个映荷娇小俎,佢系谁家弄玉女娇仙?系你丽娘乜的亲和戚?做乜常常住在你娇边?”银蝉见问微微笑:“阿妈!你原来总总不知天佢系叫我老爷为母舅,西塘何姓女婵娟,父系举人何晏也身故如今已几年。老母点知还又丧,故此鞠育常来母舅边。”佢就一面行时一面讲,唔想看看已是蔡家前。两个就时忙入去,白生取路又回旋。
归窗定计
情默默,意茫茫,自西而北转东方。行行忽又心思道:听他所说两红妆,一唤丽荷裴是姓,一系姓何名系映菏娘,戚属姻娅姑与舅,两家原是表亲行。我想鹦鹉既传人姓字春风容易到花旁。况且丽姐尊君裴绿野,与我家父旧同窗。佢地红楼既系巢双凤,我就蓬莱有路不须忙,等我施将巧计来奔月,只要亲到嫦娥桂树旁。
忙中不觉家门到,遂即推扉入草堂,坐下又将来静算,欲图良计去寻香。暗里想来方得计,手拍青琴喜欲狂,唔想雪桂忽传亲命到,白生趋召即登堂。
闺阁谈心
停语白生家内事,且言双玉在香房。时值夜云初吐月,从天流魄到纱窗。映荷便启撄桃口,笑唤同心姐丽娘:“忆自踏青溪上去,提起蔡家姨表女红妆。大家游玩归来后,转眼如今数日长,沉沉忽遇连宵雨,真是绿泣红啼实可伤。今宵喜得愁云破,你睇月色娟娟照洞房,算来好上朱楼去,卷帘同赏月华光。”丽娘遂即回香语:“月好今宵果异常,你睇碎来绛树疑披雪,烂入绯桃似带霜。登楼真系该同乐,此事分明遂我肠。”转身遂叫凌烟婢,“去揩玉笛上楼房。”又叫一个女童绮琴来嘱咐,教佢银瓶汲水试旗枪。
二鬟即领佳人命,佢就你我工夫各自忙。只见凌烟便把潇湘管,跟着如花两个媚娇娘,登楼共倚朱栏坐,望月同开碧玉窗。清辉万里寒侵眼,照彻千林蝶梦香。
雨姐此时揩玉笛,学吹杨柳韵初扬,正系几点脆来牙欲冷,一声松去舌留香,唔想引来云影流风出,漠漠频飞点太苍,遂使金波收复散,还教玉镜露仍藏。映荷见此云披拂,因语同心姐丽娘:“聚散人生知点样?好似风剪轻云碎碧苍,东北西南挥莫定,或时相聚或分张。比如我共同心你,幸得相亲姊妹行,或向花间同拾翠,或同玩月倚纱窗。晓起梳头同对镜,日同行坐夜同床,无事深闺同刺绣,有时吟咏亦问腔。姐欢我亦同欢喜,就系我愁姐你亦同伤,且又同年同月同时日,都同十六好春光。睇来两地相同处,稀奇真觉不寻常,有时只怕唔同得,就似嗰嗲轻云无定各分张。一人一路行开去,你话点能一世共得同房?”丽姐听言将笛放,玉臂伸来恨觉长,轻轻遂即开香口,就话:“两字离情自古伤,况且我共同心情更切,一有分离实断肠。算来若许重生过,等我将情哀告转轮王,唔愿托身为姊妹,托身唔愿弟兄行。若还真个由人愿,我就愿为永世冇分张!在木愿为连理树,在禽愿作水鸳鸯;愿在鱼中为比目,在花愿作并头妆;若系在人就愿为夫妇,等好相亲相爱度韶光。免得大家离别苦,只系这般方得遂心肠。”
映姐听言方欲答,只见凌烟叫句:“丽娇娘!姐你大家若要唔分散,等我替娘算下亦何妨。咁样睇来还做得,唔好大家同嫁一才郎。自然一世同欢聚,有乜尚愁南北各分张?”见说二娇同道“啋”,随着映娘接语骂声忙:“我的仙家唔做凡人事,谁同你讲短和长?”凌烟见骂微微笑,就话:“贱人说错太唔当。我姐果然天上女,果然唔入俗人行,独系仙家亦有唔仙个,姐罢天孙人话嫁牛郎。我姐好无同佢样,只怕鹊桥他日亦成双。”
佢尚讲来犹未了,绮琴移步到身旁,行近说声:“茶好了,哩下请娘去饮恐时凉。姐呀!夫人正到来寻问,叫我请娇亦就下楼房。佢话夜深唔好贪呆坐,怕有生风吹着两娇娘。”娇时便下朱楼去,破闷同倾碧乳尝。
入耳得闻更报二,佢就寻梦忙归卸晚妆,直到次朝将日午,倦来人起共凭窗。
乔妆珠女
只见绮琴带个临头妹,缓步轻轻共入房,一身妆扎多齐整,佢亦脂粉搽来满面光;头梳一个苏州挽,插着碎剪荼蘼衬在旁,练粉白杉长过膝,重有青裙拖到脚踭长;手拈一把茶桃扇,脚踏红皮屐一双,揩个描金花篙仔,口中细细嚼槟榔;发亦不长方到眼,佢就睇人放得眼都光。
二娇一见齐声问:“阿姊!你系谁家屋内女娇娘?”那人见问微微笑,就话:“婢子名呼做探芳。姐今问我谁家女,偷药居从桂树旁。我系自小找珠来度日,故此一名又叫弄珠娘。今闻姐要珍珠用,所以特来送入姐花房。请姐将珠亲睇下,此珠不比别珠行。”就把手中这个描金篙,轻轻递过两娇娘。
二娇揭盖忙同看,只见珠玑无限在中藏,粒粒看完称:“好呵!”徐将价值问珠娘。探芳细语回娇道:“姐呀,此珠唔系乜寻常,唔系石家揩佢称为绿,亦唔系妄做下喉一串香,唔系将来出在骊龙颔,亦唔系蚌胎生在水中藏,唔系照乘走盘和撒殿,亦唔系乜百足禽罗夜放光。姐罢原来叫做相思泪,正系出在水国鲛人眼里藏。故此大如红豆清如水,似赛姐你盈盈汗咁香。姐若要知它价值,连城十五或相当,论价恐妨难得就,若系论情我就送娇娘。”丽姐接声回笑语:“如何阿姊咁乖张?古道将金来博宝,唔论钱财理岂当?请把价钱殷实说,正经莫讲口花香。”探芳听罢佳人语,叫声:“姐你未知详,如今共我初交易,故此唔论钱时愿送将,古云今转图明转,做乜就好深深不怕我娇娘?设若畀娇来赚怕,点得翻头第二场?倘娇若系唔嫌弃,扶持许我得时常,或有紧关求姐处,宽容姐又肯解囊。哩下共娇方会面,就系这回唔赚亦何妨?价值任从娇赐下,相交只要莫遗忘。”
映姐此时心暗想,做乜此人讲得咁灾殃?遂又细看她面貌,看来似赛一儿郎。心上想她唔好惹,便思教佢出香房。称语即呼:“阿姊罢,价钱今且莫商量,你睇云笼淡日天如醉,似有闩门雨一场。不如趁早回归罢,等我爱珠容日正寻娘。”探芳带笑回娇姐:“我实还家路渺茫,正系未经玉树三山远,去隔银河一水长,天若果然真落雨,我就待至晴时正转乡。姐呀!唔晴我实唔回去,我就今宵寄宿在香房。”
映姐听言心转惑,眼视同心共出房,行埋背处开言道:“此人怪祟甚非常,近来有种癫狂子。将男扮作女人妆,入门专睇人家女,贪图窃玉共偷香。我估佢亦系将男来扮女所以讲来得咁怪灾殃。我地唔该兜答佢,不如早送出门墙。”丽娇即接同心语:“我亦有些疑佢系男妆,面部似乎曾睇过,疾牙一下记唔详。如今怎设牢笼计?正得嗰只灾殃出了房。”凌烟笑谓:“何难事?只系姐你机关要在行。”低声说道:“须如此,自然收了这魔王,重要将佢珍珠来骗了,罚他空手转还乡。”便行侍女凌烟计,叫她后面去先藏。
算定即返房内去,笑呼阿姊听言章:“睇你通疏真爽快,我欲认你来为姊妹行,正共同心偷讲到,十分怠慢太唔当,恨无一些清趣物,可以将来奉下娘。独系后园有树清奇果,生热如今已可尝。本名叫做‘难扳子’,俗语呼为‘独望乡’。出在西番入贡国,香甜真实不如常。移步敢劳同去摘,等你试它新出又何妨?”探芳笑把佳人答,就话:“多承生受姐娇娘,我实如今饥渴甚,正思得姐果来尝。今幸得娇来赐我,真系济人饥渴当烧香。”映姐诈云:“休见笑,不须阿姊过称扬。果木岂堪为敬意,言重教人怎敢当?”语毕就时同起步,迟迟共出绣花旁。
便指后门行出去,又行一条曲巷转东墙。忽见一门将欲到,二娇故立在回廊:“我地大家来摘果,做乜都唔取个盒来装?”绮琴见得佳人说,就时取盒转香房。映娇睇见丫鬟去,忙又开声叫:“丽娘!我共同心唔去罢,怕有闲人在路旁,撞着一时难躲避,睇身睇势觉狼(犭康)。要去先须看过路,大家然后好行藏。”探芳实欲同娇去,佢就先行为姊探端详。出门举目忙来看,只见废园一所甚荒凉。心上以为行错路,转身回报两娇娘。唔想佳人见佢园中去,打声遂即叫梅香。凌烟急出将门闭,叫声:“阿姊不须忙。请在小园来住下,好摘果子用心尝,脱下蒂时方请出,唔时系在个头忙。’说罢笑声都震了,霎时人影就潜藏。
探芳时在空园里,独倚柴扉气断肠。自想两娇真系毒,做乜将人弄得咁心伤!缩缩云头来哄我,出园摘果大家尝。谁知乃系奸人计,贪图撵我出香房。又把我的珍珠来骗去,分明海计似张良。今己中她奸计了,实难再入见娇娘。可怜一盘相思泪,空系买到园中“独望乡”,算来果系“难扳子”,果名真正趣非常。细听内头皆静了,情知人已转香房。又见天时真欲雨,睇来一紧觉心慌。只着四面来细看,探寻条路转家堂。
青楼唱和
忽见树藏门一度,打开随即到街坊。这条后路唔多熟,东西南北总茫茫。信步就时行一气,睇来已自系西方,正系嗰日访娇经过处,倚楼还见两红妆。只话识路归家容易了,唔想雨从头上已飞忙,电烈风驰云又怒,砂飞石走得人狂。因而在个门楼下,避来暂且把身藏。
靠着朱扉轻一看,只见内头走出一梅香,睇着探芳频语道:“阿姑,这雨甚非常!门楼浅窄难遮抵,不如请入我家堂。”探芳此际多欢喜,称言:“多得妹娇娘!”就同步入中厅去,睇来几席灿云光。又见上头悬个匾“艳斋”二字写中央。细看两边还有对,红纸书成贴在墙,左曰“酒情怜紫玉”,右云“花意爱红香。”探芳见对心偷想:此间莫是少年场?近来有个传名妓,一为紫玉一红香,今畀佢名来作对,我估哩头就系佢家堂。心中正在思疑处,入耳俄闻叫一句“将将”。就从内里帘间望,唔想正系日间倚楼所见两娇娘,叫做红香兼紫玉,象棋闲对细商量。
举步即时返去睇,只见棋中车马正匆忙,士卒纷纷来又往,棋子敲残有几双,着来急是交关处,探芳其时到身旁。紫玉举头忙便问:“阿姊谁家女娇娘?”探芳见问时开口,随即称佢做大娘!“我系名唤探芳身姓白,寒居亦就住东方,因探我妹裴府方回转。谁知遇雨阻行装。路上一时无处避。故此将身闯入姐华堂。万乞宽容休见罪,若系稍晴我就转家乡。”紫玉听言称:“甚好!从容慢慢不须忙。”语完遂又将棋着,呖呖声飞杂雨长。正系迷来已见入当局,袖手谁知笑在旁?红香着到将输处,一婢盛来晚膳香,乘机佢就忙抹乱,开声时便说言章。笑云:“此雨非常大,水沁天门系哩场。”因对探芳称语道:“哩位阿姑怕你恶还乡,想是未曾茶与饭,请来食口又何妨?”探芳只话辞唔食,紫娘时又劝声忙,嗰时只就从她命,进食同拈玉箸长。
茶了饭完天亦夜,那雨依然未散场。探芳此际心焦躁,唔知点样得还乡?默默想来烦恼甚,开言便问两花娘:“姐有伞时求一把,畀我将来遮雨转家堂。回家若到明朝早,即时送转与娇娘。”江香按语称:“唔便,已着人揩出外厢,但系若然唔见弃,今宵在此亦无妨,况且如今天色夜,黑得都如墨斗囊,路上定然难走往,不如明早正还乡。”听语探芳忙便答:“只愁搔扰姐家堂。”紫玉笑声随亦答,称言:“这个有何妨?在家不爱迎宾客,出途无主肯收藏。你因雨阻难回去,留宿原来理所当。”探芳见佢情真切,且又夜来果系恶还乡,只得顺从唔转云,留宿青楼过夜长。
此时又见红香姐,叫鬟点火上楼房。承命侍儿忙便取,盈盈持到一银缸,你我上楼来坐下,谯楼时已鼓声忙。两姐就时呼侍婢,教从后面另安床,就把探芳安置当,大家然后卸娇妆。
探芳时亦难先睡,闷坐凄凄觉断肠,因把这楼来细看,只见此中铺设亦非常:素粉糊来为白壁,文纱扪过是红窗;一桌倚窗还摆正,瑶琴安着在中央;交椅列开分左右,数来仅亦两三张;转眼又观前一步,两边安着两花床;中间放个花梨架,搭起几件文衣共绣裳;垂垂珠箔从中卷,又见侧安一桌系挨墙,上叠古书三五卷,供起砚匣花瓶共笔床。灯下睇来犹未遍,佳人已换晚来妆;笑把牙梳兼宝镜,将来收在缕金箱。洗手弄珠都已罢,红姐因而唤:“紫娘!你睇这雨沉沉还未息,听来真觉好凄凉。难道今宵空就睡?唔好又把棋精战一场?”唔想紫娘时已将琴拂,就话:“着棋空系费心肠,不如借佢为题目,作首新诗捱夜长。大家刻烛来拈韵,夜雨敲棋做一章。”红姐答言称亦好,佢就取书寻韵对银缸;限来“情”与“声”“城”字,坐从交椅各思量,凭桌就同轻拂砚,笔尖摇处各心忙。
丢下探芳全不顾,无语无言在一旁,斜眸懒态耽愁坐,穿雨俄闻二鼓长。恰好两娇诗写就,佢就悄悄行从背后(目庄)。入眼谁知因好句,失声不觉咏来忙。
夜雨敲棋 紫玉 稿
底事黄昏最系情,玉棋和雨响春声;
只今笑杀浑差着,一局能输十五城。
夜雨敲棋 红香 稿
闲呼迷局耐芳情,打破春愁似有声;
散作啼花千点雨,飞飞如满石羊城。
探芳读罢频称妙,就话:“两娇佳句果非常。”红香、紫玉时听语,不胜怪异在心肠。这个紫娘忙说道:“做乜你亦解诗章?我重估你全唔识个字,谁想你亦唔同俗女行!妹今既系通文理,就求指教亦何妨?”探芳听语微微笑:“我地粗人实未解词章,不过偷偷听到娇佳句,细细揩来记在肠,平时一字都唔识,心上如同大国香。哩下我亦学姐话成有几句,睇来唔似乜诗腔。只怕两位大娘来笑我,现时念去你知详。”见说二娇齐语道:“佳章想定趣非常。”取笺即便教她写,唔想制貌原来是探芳。就话:“一字我都唔会画,只系敢求边位大娇娘,替我写成教导我,好知怎样是诗章。”
紫娘笑谓:“真言否?我就替姑写下亦唔伤。”彼念此书随就写,遏云旧调不寻常。
夜雨敲棋 探芳 稿
怪他同局不同情,乱雨敲棋各一声;
虽是相思围未解,好凭车马破愁城。
红与紫,两娇身,大家看了这诗文,即便改容皆起敬,佢地共把秋波看着人。齐声说道:“真佳句,落想分明妙入神。”
探芳忙语称:“唔敢!大娘休笑我本身;蛮话自知粗拙极,点能似姐咁清新?”紫娟时又称言道:“我地早间实亦少思寻,做乜放呆只管将诗做,就唔请教我姑身,懵向江头来卖水,真系想下来返丑煞人。哩下细看阿姑诗一首,声调清新咁绝尘。且又思深力厚文心婉,我地唔能似半分。因而想着天之下,须知处处有才人;不过世间总系唔生眼,玉石唔能辨得真。所以才人当下无人识,你话几多埋没世唔闻!”红姐答声:“真系唠!古来谁识是才人?我想司马若唔逢卓氏,谁解听他绿绮琴?独有红拂怜才知李靖,至今佳话尚传闻。其余多系痴儿女,你话有眼何曾识好人?我地该从今以后,将来紧紧记在心。每似哩回多粗率,又轻错过眼前人。”
语中忽听谯楼上,飞入三声鼓角频,坐到夜深人已倦,红香只觉欠精神,就话:“我今思睡了。”佢就拂床先去梦为云。
紫玉托身
紫玉爱才如爱命,细谈犹共探芳论。就话:“姐你妙龄今十几?诗词谁教你知吟?”探芳带笑将言答:“虚度于今十七春,生在蓬门人不识,将诗只系自家吟。姐你尊庚兼上姓?乞求亦说我知闻。”紫玉即时抽个气:“讲奴真个好伤心,我系姓秦年十七,世家原系北京人。父忝乡科为县尹,选来东粤效鸣琴。半路忽然遭着贼,一家杀死命归阴。留我卖入青楼为女妓,流落如今已两春。我虽有个亲阿叔,佢在家中总未闻。远书欲寄无由达,故此空逐飞花染俗尘。”欲语谁知喉哽咽,盈盈珠泪忽沾襟。
探芳见佢情真切,接声随即语佳人:“若非娇你将情说,险些轻视娇娘身。谁想金鞭白马来从赵,玉面红妆本姓秦。原系宦家娇小姐,凑着时乖误此身。”紫玉答声因又道:“真成薄命不堪论,算来好似溪边柳,空放柔枝几度春,一把惯供人赠别,青丝谁爱叶如颦。随风却怪浑无定,常自飘飘错向人。仔细算来真可恨,不知何日正离尘?”探芳劝道:“娇休虑,自有云开见日辰,若思要脱烟花债,我想姐该寻个有情人。从良嫁佢为夫妇,就系姐你莲花不染旧时身。”紫玉含愁忙又说:“此情我亦早思寻,独系海内易寻无价宝,世间难得有情人。相逢都系痴儿女,无人堪托我终身。所以年年杨柳虚春色,夜夜鸳鸯错梦魂。”讲到情伤心又切,探芳见亦觉伤神。就话:“我地近亦悲泪落,风雨时时怨好春。正系我未成名君未嫁,看来都是不如人。若娇果要离冤债,等我为娇试试细思寻。想来可以终身托,情重除非这个人。”
思思欲讲还收住,引得紫娘舍死问声频:“欲言又止因何故?做乜唔说我知闻?有话请娇明白讲,何妨一直对奴陈?”探芳微笑随称说:“我欲送娇一个有情人,独系怕娇唔肯居人下,故此欲语还停未敢陈。”紫娘答语称:“何论,只愁唔系有情人。我想绿珠当日居金谷,坠楼还把死酬恩。若然果系情深个,我就从他为婢亦甘心。请姑实把其人说,唔在狐疑避讳深。”探芳听佢言和语,开声因就对她陈:“有个书生身姓白,计岁方才十七春,名莲表字为青友,果系惜玉怜香一妙人。娇若把身来托佢,我想风流一定遂娇心。”紫玉听言忙接语:“你所称言这白君,估系案首去年方入学,别号怜香那个人。佢们我已知名了,清新好似鲍参军。时常见佢诗兼画,笔墨真无半点尘。东粤围棋称第一,重话精于音律与弹琴。独系唔曾得见他眉宇,我想生来定亦不犹人。如今姑你因何事,得知佢系有情人?”探芳急就回言道:“佢原系我族兄身,我们因此知他事,见佢锺情果似海般深,佢今为两如花女,欲要求为结发亲。事因个日清明节,偶往花溪去踏春,得遇丽荷裴小姐,共起何家小姐映荷身。就时撩起怜香恨,为她日夜苦劳神。一心只想成佳偶,无人传达到娇闻。因而扮作珍珠女,亲到红闺访美人。只话安排对面传心事,唔想就被映娘识破佢来因,把佢珍珠来骗了,又将人撵出花阴。畀个烂园将佢(扌替换韦旁,韫),几乎气死冇人闻。回家即害相思病,今尚迷迷未醒魂。我想此生实系多情种,睇来真可托终身。大娘若无嫌他处,我就为娇情愿作冰人。”紫玉听闻言丽姐,共起映姐二娇身。就话:“此娇系我之徒弟,去年曾请我教琴,生来果然多娇媚,我见犹怜是美人。我思白生既为她牵恨,只怕向人唔肯再弹琴。你正所言知假事,画饼充饥恐未能。正系夜半想油来添火,暗中徒费一条心。”
探芳听得微微笑:“紫娘真系有心人。古道多情人为多情死,我想生如见你亦销魂。等我明日就同娇执斧,定要作成你地好缘姻。哩下姑将铁笛来吹月,只要娇就明明放实音。”语毕紫娘方欲答,唔想红香撒醒问声频:“嗳呀!你们重坐还唔睡,有何好事咁谈论?你听鼓角频催促,敲来已是四更深。抖擞各须安就枕,唔时明日无精神。”紫娘遂应红香道:“我地系将诗事懵谈论,坐来只管贪呆讲,所以唔经唔觉到如今。”
语罢红香还又困,只听灵鸡喔喔报声频。睇来又见红窗里,漏入些些淡月痕。雨歇始知天已好,探芳因对紫娘陈:“这雨如今晴止了,我要乘早转回程。今宵独系多骚扰,不知何日答娘恩?”紫玉听言忙便说:“做乜咁早思量就转身?要到天明才好去,哩下不如且睡片时辰。”笑语探芳称姐姐:“我们今已睡唔能,忽然只觉心焦甚,陡起如同畀火焚,由我早些回去罢!等我暇来方又共娘论。”
紫玉见她真要去,只得下楼相送佢起身。出到门前因说道:“阿姑,先者那言陈,正系红豆朴将来过水,自思千万莫抛沉。”探芳见说轻扶着,叫声:“我妹姐佳人!妹你温柔真得人心爱,等我实将情事对娇陈:妹呀!我身实非真女子,白莲就系不才身。”紫玉即忙称道:“呀,做乜你身就系一男人?做乜你就扮成来作女?做乜白生就是你们身?”白生带笑呼:“贤妹!色胆如天自古云。总系误从流水寻花去,故此男妆假扮做女人。今因妹你将身托,所以正敢一来对妹陈。”紫玉听言忙又道,就话:“嗳!睇唔出你咁贪淫,做乜就敢将男来扮女?果系偷香常惯读书人!哩下你的心中既有如花女,我估先时所说已虚文。”接语生言:“无此理,妹你为何轻视不才身?有乜向人言诺空相许,终是悠悠行路心。只怕小生才学多粗浅,不堪来寄姐终身。唔时若到他年去,就畀第三张椅待佳人。”
闻语紫娘多喜色,佢就挨着生来带笑云:“蒙郎不鄙奴轻贱,此情实系海般深。请郎再转楼中去,等我共郎细细又谈论。”生时笑把香肩按,就话:“妹你唔知我的事和因,小生家父多严束,你就乱行一下亦唔能。昨日带蛮偷步出,着雨羁留未转身,若唔趁早回窗去,你个家翁知就死迫人。”紫玉见生如此说,开言:“若系咁就真唔敢阻君,我郎今若回家去,得闲望你就来临。免致奴家长盼望,唔得绸缪共你论。”
语完欲别犹难别,唔想启扉时见对门人。两家只得相分手,从此相思隔暮云。
回拜裴生
生此际,转书房,归到窗前日已光。急急便将衣服换,风流仍是一才郎。坐下开声呼:“雪桂!”问言:“我昨未回窗,老爷在屋曾知否?你今须说我知详。”雪桂答言:“知道了,话你近来行止乱敲常,抛书不读闲游荡,定要等你返来打一场。”生见书童如此说,心头扑扑觉慌张,忙中又见书台上,有纸征求诗引在边旁。就时又把书童问:“昨谁寻我到书房?”雪桂答言:“林大舍共起一位唔知乜锦郎;话佢系乜徐公子,来求你作乜诗章;佢见秀才唔在屋,大家遂即转身忙;独留嗰纸唔知乜,叫我回交你看就知详。”生言:“此系征诗引,求诗去贺蔡都堂。”语罢心中还又算,无言默默自思量,佢正所言林大舍,其人想必是时芳。独系如今那得徐公子,我估定系察院裴爷佢令郎;好无裴与徐同韵,雪桂听来错认腔。此人正系裴娇弟,字为叔锦讳公裳,佢原与我唔相识,做乜惠然肯顾我茅堂?想我昨因他姐姐,共去佢地表姐映荷娘,颠倒将男来扮女,携珠亲到访红妆。佢地昨日来相拜,恨唔得会在书房;哩下白藤若要缠红树,交熟斯人妙莫当,等我日来常到他书馆,或者便逢人做小红娘。
即欲抽身回拜佢,又怕爹爹移步到书房,此际依还唔见我,这回气怒更心伤,左右算来真恶处,踌躇自觉意茫茫。
心中忽又偷思道:“情人须系为情亡,就着爹爹打死都唔论,只要回拜斯人正遂肠,算定就时拈个柬,就把名字写落在中央。便呼雪桂来跟尾,同往南街拜锦郎。
行来已是裴家府,名帖教人就送将。叔锦见传生到拜,就时迎接入芸窗,揖罢便分宾主坐,家人忙就进茶汤。此时叔锦轻传语,笑谓:“素仰高山素景行,弟因昨与林家表,探哥因过草玄堂,观光一为瞻眉宇,二亦为求诗寿蔡珠江。唔想大驾适然逢外出,春光未得接容光;何幸高轩今反顾,真系教人既见赋心降。”回语白生称:“不敢!风流我亦慕潘郎;昨日草庐承枉顾。至今几席尚留香,失接自知深有罪,故此负荆今特到华堂。”语中忽见朱栏外,从花穿出履声长,原系叔锦尊翁裴绿野,闲课儿书到草堂。生见佢时深作揖,裴爷回礼问声忙。叔锦代生忙便答:“此位社兄就系白三郎。”见语裴爷称:“失敬!老夫仰慕甚非常,令祖卢翁先学士,与我家父系同窗;就系尊翁在昔垂髫日,我亦曾叨笔砚在书房;谁想尊君雅意同巢许,不肯轻身伴帝王。我因奔走贪微禄,故此大教违敲廿载长,共兄原有通家谊,做乜全唔过我一生光?”生即打恭称:“老伯!斗山晚亦望非常;过庭曾得承严训,已晓先生是父行;独系贫贱怕羞称子侄,所以瞻仰未敢到门墙。”
讲话谁知还未了,忽传客至又声扬。生遂起身忙告别,就时移步转芸窗。
严父责禁
老父鹿庵先在馆,见生遂即骂声狂:“你这畜生真放肆,近来情性总非常,昨日你从何处去?今从何处正回窗?茶不思来饭不食,匆匆日夜为谁忙?”生便托词称禀复:“我系若云寻去作文章,到晚谁知逢雨阻,故此昨宵唔得转书房。”
鹿庵喝道:“休胡说!若云昨到我家堂,说寻你影都唔见,你们做得好文章。”叫人就讨荆条到,喝生跪倒在中堂,手执竹板频飞下,好似紫电从空拂玉郎。老母得闻时便到,就将荆条执住骂声忙:“你这老人真古怪,做乜将佢打得咁心伤?”遂又转身呼:“仔呀!近来你亦变非常,做乜抛书全不读,致令做出咁狼■〈犭康〉!”鹿庵遂把荆条掷,坐来犹觉气扬扬。
就话:“慈母古云多败子,你就救了他时理岂当?我亦如今唔打了,等我将他(用扌替韫的韦字旁)了在书房,就把馆门封锁紧,睇佢点样闲游出外厢!”遂即教人拈锁到,把生幽禁在芸窗。
生见家君多气怒,只着由他羁禁再思量。如此困敲三四日,捱来都似几年长,真系从来好事多磨障,相思徒洒泪千行。闲中转觉愁无赖,忽对庭花细忖量:“爹爹今已将人困,唔能出外去寻春,难道就教人罢手,做了风景无多易散场?想我昨朝扮作珍珠女,将身入到佢花房,睇真两位多娇姐,真系倾城倾国世无双。似此蛾眉如不顾,我亦何须叫做白怜香!奈今好似笼中鸟,未易飞来锦瑟旁。”
书馆传神
皱眉忽又偷思道:“我地若然要见女娇娘,除非细把刘琮笔,画出人来睇一场。正系行过屠门思大嚼,我就唔能食得也心凉。”便把鲛绡裁一幅,展开案上细参详。就畀两娇睡起情和景,想象图为画一张。落笔便来描映姐,柳眉花面白衣裳,斜倚镜台伸藕臂,似赛心开残梦意茫茫。写完又把裴娇画,玉貌琼姿立在旁,笑眼细将何姐看,佢地神情似亦懒梳妆。画底两娇图已就,又来描写两梅香:倚琴写佢将帘卷,又写凌烟栏外笑寻芳。
画就把来轻一看,只觉精神生动要飞扬。就时揩入房中去,贴在深深卧榻旁,案头供奉多齐整,佢就比做水月观音侍奉娘。时时对面来呼唤,佢就朝夕相看不厌长,叫句:“丽荷裴小姐,”又叫一句:“映荷小姐我娇妆!”硬系想呆兼想懵,佢就估做果然金屋贮鸳鸯。
紫玉奉书
一朝正对来参拜,只见雪桂开门到草堂,叫句:“秀才多喜色,稍时你就出书房,那重有哩封阿野唔知乜?话系乜个西楼乜紫大姑娘,系个妹仔紧紧揩佢到,佢就向人随处问三郎,感谢天教我睇见,唔时又系忒狼■〈犭康〉。”生便即时去拆看,系纸春恨传来墨里藏。
辱爱妾秦紫玉奉书
白秀才几下:
忆自三春风雨邂逅间,而西楼一夕,得与刻韵敲诗;既而两情相召,复又彻曙言心,虽枕席未荐,而意气所投,则固如环不断,似结难分。婢子不时,窃谓微躯似叶,忽遇君子,得所依归。及别以旋,即涤虑洗心,杜门谢客,固不复柳絮随风,若前日之飘飘无定矣。孰意君子别归,竟成黄鹤,连日浃旬,不复见面。岂花残柳败,而交浅言深,以偶尔言诺,不足重轻而君子竟我遐弃耶?不然,从何归后,遂莫往来,徒使柳眉皱碧,花面消红,此婢子所以肠一日九回而不能为君子解也。
兹特于愁思固结中,遣侍儿轻红,到候兴居。倘其无恙,幸于披览之余,暂缀琴樽,移玉过我,俾得悉厥鄙怀,面终身之盟,不致有忒,则婢子虽死之日,犹生之年,而知己感恩,两垂不朽。临楮不胜翘切。
秦紫玉裣衽百拜
生一见,这封缄,惊云:“紫玉姐娇颜!特把锦书来候我,话佢琵琶唔向别人弹,一意将身来寄托,话我别归与佢就抛闲。然则娇娘实亦关情重,畀我如今怎不愈愁烦!想娇责我多情薄,谁想我别时容易见时难。总系我严父唔识佢公郎意,归来嗰日便收监。哩下点能得出牢笼去?等我细将情事对娇谈。”正系只缘命薄因丝死,唔化蜘蛛定化蚕。
遂即检书忙又问,称言:“雪桂你先闻……。”语不完时闻步响,只见老父行将在曲栏。
命往裴家
口唤阿莲身坐下,就话快出厅来对你谈。手执副书称语道:“此系柱史裴爷书一缄,称说佢儿年幼小,欲求益友治疏顽。今闻你稍通经史,求把《春秋》与佢谈。我想你地独居书馆内,近时文字总抛闲,不如由你裴家去,等你得些群伴好心阑。佢话今系吉辰黄道日,你可登程就起行。你今若到裴公处,与他儿子把经谈。只要大家砥砺将书读,你就半步都唔许乱行,若有风声传到我,这次归来莫想生。”
青友一闻如此说,好似一道天赦来宣佢出监。喜色匆匆忙应诺,就时打迭起程行。琴画束起来裴宅,胜入蓬壶不肯还。
花下闻琴
停言且莫将生说,更诵红闺两玉颜。丽姐一朝梳洗罢,开箱觅取凤头簪。忽见探芳这个珍珠篙,笑拈来对映娇谈:“就话算起此人果得趣,未知真女与真男。硬着大家笼络佢,想佢真亦有修行。”映姐笑道:“唔亏佢,谁使佢支离言语咁横蛮!”
两个讲来犹未了,只见凌烟移步入房行,执起几枝花在手,轻轻递过与娇颜。说声:“婢正香园去,忽闻琴韵出花间,细听原在书房里,操来流水与高山。姐罢指法轻清真系好,唔识系乜谁人咁爱弹?”两娇原有琴中癖,闻言齐起问丫鬟:“哩下佢地馆中还操否?等我到园偷去听他弹。”凌烟答应今还操,二娇遂即出朱栏,入园共立墙花下,来把哀弦听一番。侧耳听闻声与调,只觉字字愁花带泪弹:
闻一曲,是《仙翁》,恼煞墙头姊妹红。香少似人偏薄幸,露多如我正情浓,临风朵朵轻浮动,真好弄,害得相思梦,竟使夜夜飞来到锦丛。
闻二曲,《凤求凰》,满怀如恨碧桃芳,几枝艳复文君酒,半里红欹宋玉墙,尽日无人空怅望,飘复荡,点得相挨傍,等我尽把愁心讲过娘。
闻三曲,韵偏幽,懊恨无端怨石榴,子在锦窝浑未结,香浮赤萼竟难偷,赚人为你空眉皱,春已透,亦系开时候,唔试一世含羞在树头。
闻四曲,《浣春纱》,无情翻恨素馨花,看去比珠难作串,摘来如雪莫烹茶,识面自从春到夏,罢了罢,硬系相思怕,唔识佢围何日衬堆鸦。
闻五曲,《怨湘妃》,牵情更又怨荼■〈艹縻〉,红玉吹将成酒面,紫茸团就作香肌,果然娇艳人难似。真妩媚,误我终身事,空系时时为佢哭相思。
声欲歇,操来频,此时撩得两佳人,虽话侠气自能通剑术,春情唔系动琴心,奈因声调多凄惨,听来未免亦伤神。
[book_title]卷二
聆音问答
丽娘就把凌烟问:“隔墙嗰位操琴人,唔知佢地因何故,弹来字字咁伤心?一声一泪真凄惨,分明怨恨曲中论。你地知佢谁人否?做乜在我书房来操这般琴?”凌烟未及将言答,绮琴横口应声频:“我猜哩个弹琴客,定系惫懒依优嗰个人。姐你估佢系个谁人罢?就系找珠嗰个探芳身。我想嗰日映娘真系精,做乜就知探芳系男人?谁想果然假货非真货,系一禽罗屎佛假斯文。”
听语丽娘兼映姐,着惊齐就问声频:“做乜如今这个弹琴客,就系假扮那个找珠人?”凌烟遂亦忙声禀:“如今姐尚未知因,佢系秀才身姓白,名为青友即其人。我地老爷活佢多才学,请陪公子习书文。到我府中将半月,或者如今就系佢弹琴。记得前日绮琴共我园中去,谁知撞着这遭瘟。只话唔敢揩来对姐讲,请娘恕罪我方陈。前日奴承姐姐命,采花回姐衬香云,点想正正花间逢着佢,见奴无限喜欢欣。佢就当头截住奴归路,就畀嗰呕闲言闲语对奴陈。话曰花深嗰日清明节,得遇我地贤娇两玉人。初时未识娇名字,佢就北巷东街到处寻。唔想柳暗莺藏人不见,唔能得到姐花阴。致此难情雁鱼传只字,空系独当风月忆双文。几度访寻踪与迹,方才知道此跟寻。因而扮作珍珠女,得入红闺见姐身。佢话主意将情来告诉,向娇亲达佢殷勤。谁知烂递娇唔食,就时识破佢真身,揩佢珍珠来骗了,又将佢赶出园林。此时只话相思断,唔想老爷又请佢来临,因之得遇奴奴到,故此央奴归把佢情陈。姐罢奴想此生真好笑,做乜白白忙忙咁发瘟?”语罢绮琴还又道:“重有一句言来又尽新,我想男子几多冤屈事,就话佢已将珠定了姐佳人。叫我传言多上福,佢话望娘千万要留心。寸丝为定从来道,重话姐你唔好将花又畀别家人。我因见佢言无理,激起心头火就焚,我就轻揽鲛绡云度影,斜飞春笋玉留痕,一掌就从尊面上,煎鱼咁热手纱痕。走脱就时回步转,只话当初唔敢对娇陈,姐呀!奴亦会听唔会学,重有好多说话记唔能,独我打来真觉爽,哩下唔知痛过定唔曾。”
映娘一听她言语,开声便教绮琴云:“你讲此生言共语,句句分明实可憎。在佢虽云真可恼,但该怜念佢斯文,只好走开唔睬佢,做乜好轻凌辱读书人?做乜好轻举手将人打?你们真亦欠思寻。以后各人须谨记,但逢须要避他身。
倘若传来言共语,定然重责不饶人。”丽姐答言称:“甚是,只要谨守闺门莫惹尘,管得人家唔发懵,管得人家唔懵费心神,正系垂帘好隔花间月,莫遣春风冷梦魂。”
大家遂即回香阁,不管愁多隔壁客弹琴。
高歌挑引
二娇转到红闺内,忽然裴姐母亲临。说声:“近日逢初夏,暑气无端好困人。仔你大家茶饭后,唔好日长空度过时辰,正好畀些花朵描兼绣,正唔亏了过光阴。古道‘男若勤耕有菽粟,女如勤织有衣襟。’闺中最要知勤俭,懒惰从来不是人。”二娇得了夫人命,雕床遂共理绒针。
几树好花开白昼,一庭春草易黄昏。红消半壁金乌影,月到花间已有痕。白生时在芸窗里,共起叔锦闲歌学楚吟。
忽闻玉笛飞声至,流响迟迟在柳阴,知所吹来杨柳笛,定然系我两佳人。独系花掩柳遮唔见面,只觉相思无处着春心。因忆与娇回转后,寄恨曾将七字吟,作得无题诗四首,何不将来吟咏使之闻?佢就手挽庭花观着月,开声朗朗便哦云:
无题
其一
十里香风锦绣晴,隔溪遥见踏歌声;
归来却怪行春路,寻得花枝不识名。
其二
夜夜撩人入梦来,梦时欢笑醒时哀;
如钩怕见窗间月,一岁能圆十二回。
其三
鬼病恹恹睡起迟,剪蕉分破四愁诗;
几经风雨相思泪,人在垂帘未得知。
其四
缄情谁为寄萧娘,空费鸾笺百幅长;
咫尺红楼春雁绝,望来真个似衡阳。
向月吟敲无数遍,随风飘处韵偏长;哀声只觉留唔住,已入红楼绕碧窗。
入耳关心
映姐就时亲听见,细语同心把耳装,话有楚吟穿月过,恨逐风生满五羊。好似孤猿啼夜月,犹如独鹤唳秋霜,听来如怨还如诉,细想谁家咁断肠!
凌烟知此孤哀客,定系白生寄怨在东墙,乘机却即开言道:“悲凄想是为怜香,故此向月吟来声切切,因风散作恨茫茫。我想世有几多冤苦事,唔赛因花撩恨最难当。两家相忆犹闲可,第一嗰种单只相思更断肠。人生若遇痴情个,唔该铁石作心肠,倘系男才女貌能相敌,你就绿琴偷听亦何妨?况且青春人世原无几,转眼蛾眉便带霜。岁久人无千日好,春深花有几时香?唔信试看天上月,中秋过了就唔光。快活算来该趁早,正唔亏了少年场。若系眉痕淡去思张敞,春色飘来忆阮郎。嗰时就系迟敲了,回思空惹恨茫茫。”两娇听罢凌烟语,赚得芳心好似落花忙。
映娘因唤裴娇道:“做乜同心默默独凭窗?估系因听《阳春》歌《白雪》,惹我同心恨断肠。”丽娘答道:“差疑了,寻花谁管蝶飞忙,但系夜静更阑神觉倦,有乜肯因闲事挂心肠?莫非姐你心牵佢,故此落水拖人把我当。”映姐见娇唔肯认,亦就推开笑一场。
白郎十愿
住语佳人香阁内,且转愁歌道白郎。玉笛听来唔见响,凄然益觉意茫茫。叔锦此时贪去睡,独系自家愁坐倚虚窗,只觉满腹私情无处散,佢就闲思所愿慰愁肠。
猛因一愿觉堪怜,愿作盈盈月在天,半掩红窗人静后,我就将身偷入佢床前,轻轻照上如花面,看一遍,等娘衣卸便,然后圆到花床共佢眠。
忽来所愿渐难穷,愿作香帘淡淡风,暑气困人衫子薄,我就轻轻吹入佢怀中,芳心畀我都吹动,轻一送,如将裙带弄,就系云鬟都着我吹松。
细寻一愿更堪夸,愿作佳人得意花,香径若逢春意好,我就开开来解我冤家,佢若新妆梳已罢,眉又画,折将来睇下,想我定然插入佢堆鸦。
更从何愿慰生平。愿作香调酒味清,有时佢若愁难破,我就浅浅斟来任佢擎,倒尽玉樽将酩酊,还又整,直到心唔醒,正系佢因我醉尽抛情。
复将一愿细绸缪,愿作新妆镜倚楼,鬓乱钗横时睡起,我就指佢将眉画月钩,发垂香额云披藕,妆欲就,对面相看够,罗呀照佢妆来好个头。
忽缘一愿欲成痴,愿作佳人粉与脂,洗手弄珠无一事,我就任佢桃花面上移,又揩一点红来试,真得意,私语闻香至,正系我在娇娇口上时。
心关一愿苦难忘,愿作文鸳翠带长,瘦来玉体嫌衣阔,我就由佢揩来系锦囊,轻风拂处飘还荡,偷眼相,装束真苏样,我就紧紧从腰勒起娘。
入怀一愿又消魂,愿作银筝与玉琴,得近佳人纤手指,我就日日由娇弄几匀。拈管夜来吹一阵,情未尽。欲把丝桐问,等我绮罗裙上放娇音。
欲如何愿更为佳,愿作扪胸玉钮排,锁住春情休乱动,等我时时挂在佢心怀,唔窄唔宽坚又耐,真可快,衬起鸳鸯带,畀佢吟呕酥胸总着我揽埋。
转图所愿愈牵肠,愿作花红被一张,云窝时共轻相倚,我就当为荷叶复鸳鸯,晚间卷起流苏帐,灯又亮,铺来冰簟上,就畀姐佢一身总着我包藏。
为娇所愿犹唔尽,晓树鸟啼日已光。正系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起步苔阶同病鹤,癯然踏碎落花香。细思空想都无益,不若偷闲做便一书章,时刻放埋衫袖里,若系便教人替我传将。因就展开五色云笺纸,默然端坐细思量。花露忽呈鸲鹆砚,青麟浮处墨飞香,轻蘸鼠须龙管笔,便书愁字作行行。写毕又将方胜叠,封作鸾函纸一张,书成恰好笼返袖,就着裴爷召去饮琼浆。
赋赏荷花
白生遂即忙趋命,主宾相见喜非常。裴爷手挽生言道:“想君近在我书房,读书估太劳心力,消瘦如今似沈郎。近因池上荷花发,并蒂开成碧玉人。我备一樽来赏佢,特此相邀醉六郎。”携手便同生去看,只见一阵风来一阵香。
白生睇见心惊讶,真系并蒂如同玉一双。因而想着春前事,分明梦见小青娘,与我并头花一朵,睇来好似这般妆;且花又合娇名字,好无梦兆系祯祥。想着几番心暗喜,开声赞道:“果非常,盈盈好似人相倚,娜椰犹如女并妆,正系夏水夏云兄弟辈,荷花荷露主宾香。”倚槛大家方叹赏,唔想筵开酒席已成行。分宾便在亭边坐,叔锦相陪亦在旁。更有几个侍儿来酌酒,锦屏倚着四红妆:一唤倩姬一雪翠,凌烟共起绮琴娘;携将细乐亭边弄,丝竹谁知客断肠。
生见凌烟心觉乱,支吾几度懒持觞。凌烟已晓生心事,频掷秋波寄意长。正系从中悟得勾郎法,只许郎看不近郎。
酒行亦觉人将醉,裴爷传命取文房。笔砚取齐开口道:“闻君佳律甚非常,请把此花吟一首,情鬟歌唱入新腔。”白生知得辞唔脱,亦欲将花来写佢愁肠。因即喽埋无限萧条意,玉字连拈赋得“忙”。吟完呈与裴爷看,真系《白雪》歌来春意长。
并蒂白荷赋得“忙”字
冰魂莫是即鸳鸯,开作凌波浅淡妆。
倩玉削来双影瘦,因风撩得两头忙。
夜随月妹成三个,时见湘妃倚六郎;
绝似踏青曾识面,扶肩当日在横塘。
读罢裴爷深赏赞,言花得此更生光。风流自可方元、白,君真锦绣作心肠。叫人再把杯盘整,饮来直到月飞光,生便豪狂成大醉,遂乃相辞独转窗。
因诗拟合
裴爷退入家中去,就与夫人谈论在香房:“今日凉亭排酒席,邀生同赏白莲香。醉中教佢吟诗赋,佢就一时执笔便成章。世间有咁多才子,他时富贵岂寻常。我想有女得他为女婿,门楣异日定生光。算来我女兼甥女,两人才貌俱相当。哩下点得一双佳女婿,来招佢做我东床。才人自古称难得,我欲两个将来嫁白郎。”夫人听罢呵呵笑:“老爷真亦欠思量,只有一女嫁一男,有乜两人同嫁一才郎?”语犹未了裴爷道:“夫人你尚未知详,当日帝舜曾婚尧二女,如今双嫁亦何妨?何甥与女同年月,同时同日实无双。睇来似有些奇异,我想真该同嫁一才郎。”
夫人听说唔曾答,只见叔锦行来已在旁。
窃看新诗
不知他有何言语。且诵双鬟转绣房。凌烟便对多娇启:“先间亭上饮琼浆,白生题有新诗句,话系来吟嗰嗲白莲香,揩来贴在池亭畔,我地老爷称赞极非常。哩下我姐大家无乜事,唔好出园去睇嗰诗章?”映姐听罢称:“系唠!又妨撞着这魔王。知佢做人多费气,一时惹出事头长。”丽姐答言:“真系怕!不如唔睇几高强。”唔想绮琴在侧忙声禀:“姐罢佢正食成死忌转回窗,如今有乜还唔睡?估佢梦见乜的阿公讲几场。”凌烟亦答:“生真醉,定然睡了姐休慌。况且今晚月圆天又暑,唔好出园消遣去乘凉。”二娇听罢双鬟语,大家齐就出香房。
苔经细屐留痕浅,柳拂轻衣度影长,遮遮掩掩穿芳径,入园已到小亭旁。只见月光正射亭边去,盈盈照着一诗章。
两姐行来忙共看,字敲珠艳句蘅香。你我轻轻吟一遍,唔想怜才人已动肝肠。丽娘看了开声道:“才华如佢亦非常,不即不离清雅极,且又深情无限在中藏。句句暗关娇与我,话人撩佢两头忙,分明以物将人比,又话踏青曾见在横塘。我想此生心意内,牵情近日已成狂,满腹私情无处诉,故此尽寄愁怀入短章。”映娘微笑回娇话:“大抵英年多有这心肠。”
凌烟时即称:“娇姐,就话白生果系已成狂,先者席中曾见佢,似觉泪流就要到腮旁,若非当下人多众,佢地定把呆来讲一场。天赐老爷教佢吟诗句,佢就揩诗比我两娇娘。我娇既叹他才好,唔好姐亦揩来和一章,一来答佢诗中意,二亦见姐唔同俗女行。”丽娘更有诗中癖,因语同心姐映娘:“我地大家吟一首,就系步他一韵亦何妨?”映姐笑声言领教,便叫丫鬟回去取文房。
园亭步和
凌烟闻命忙移步,二娇时就细思量,无言对着蟾光立,共觅新词赋六郎。正系倚月敲诗声带冷,对花安字句留香。
恰好二家诗赋起,凌烟亦已到花旁。揩来笔砚和笺纸,递与多娇两位娘。就同对月将诗写,只见语出佳人便不常。
并蒂白荷次得“忙”字
何必双栖羡翠鸯,并头水殿有明妆。
圆圆月晒同心冷,娜娜风惊偶语忙。
掌上依稀回两燕,池边恍惚对三郎;
多情却赚西来蝶,不肯东飞向柳塘。
裴丽荷稿
休疑雪藕是鸳鸯,幻向池头作玉妆。
缘到自然成个对,静来全不着些忙。
已如虢国带秦国,复似刘郎偕阮郎;
怪得影单人白日,寻看频自到银塘。
何映荷稿
向月拈将来共看,只见映姐忙声叫丽娘,就话:“生在第三排次第,做乜同心就想对三郎?”丽姐闻言忙骂道:“同心何以咁灾殃!我们但用荷花事,谁管人居第几房?唔用担埋来笑我,只怕同心你系咁心肠。”绮琴时见佳人语,佢就笑称:“两位姐娇娘,姐你大家都免笑,等我都将你做嗰诗章,揩来都贴亭边去,等你大家都去对三郎。”凌烟拍掌呵呵笑:“你个细蚊言语亦参详,你今尊庚年十二,咁久放来系哩个屁香!”
二娇闻语思思骂,唔想白生荡出在花旁,总为娇声夜静闻来远,故此惊起耽愁孤客解寻芳。二娇时见生来到,大家随即避身忙。
二婢寻笺
白生只话行来截,唔想花神偏要恼三郎。就畀花树花根来掼倒,登时跌直在花旁。起得身来人已远,空系惹人兰府尚留香。带恨便从亭畔睇,只见石凳诗笺有两张。执将月下方来看,唔想入耳欣闻笑语狂。遂即卷来笼入袖,走埋幽处把人■〈目庄〉。
见系绮琴共起凌烟妹,花屐匆匆不住忙。行来两个偷言道:“我估娇娇先者那诗章,阿白定然揩去了,如今点得畀还娘?”就时转过花亭去,果然唔见在阶旁。空余彩笔和端砚,只语揩来回报两红妆。
唔想白生走出来拦住,叫住阿姑两大娘:“妹你咁夜到来做乜嘢?唔好将来说过我知详?”凌烟一见生来问,开声便答白家郎:“先者石间笺几块,我娇内写有诗章,因避秀才行得速,唔曾带得转香房。哩下我地来寻唔见了,估系秀才揩在袖中藏。千万赐还奴转去,唔时恐惹事头长。”
白生听说微微笑:“妹你惫懒分明似恶当,你家两姐吟诗首,不才点得到包藏?做乜白日将人诬做贼,睇来妹你实唔当。妹罢偷诗我实唔多爱,第一两字偷香极在行。”凌烟烦恼回言答:“秀才你莫咁灾殃,在这读书唔识礼,做乜声声讲个臭和香?你莫把人诗密了,重来咁样舌头长?行开等我回家去,报与夫人佢主张。话知相公来亲取,有乜秀才你重敢收藏?”
计赚传书
白生听罢忙声答:“妹你咁刁真正得人狂,开口就揩相公讲,唔信相公就系食人王。由你去归同佢讲,诗亦唔忧奉转娘。”便向袖中轻一探,就时取出笑扬扬:“哪,此系妹你两娇诗章了,实唔畀你转香房。等我留在书斋来贴睡,当作你娇偷共我同床。日又眠时夜又困,就系睡浓都不放娇娘。”
唔想绮琴心忽偷生计,佢就悄从背后夺来忙。抢到叫声唔怕了,如飞遂即走返房,便揩这卷云笺纸,抖气呵呵递过娘。
映姐接来将一看,只见云笺一幅雪般光,包起一个锦封花折柬,全唔见有乜诗章。着惊便把丫鬟骂,叫言:“你胆实非常,咁久为何唔识法?做乜替人来做小红娘?”绮琴时见佳人骂,佢就石狮咁笑启言章:“姐你哩回真趣呀!做乜疾牙把我闹声扬?唔通话我有功抢到诗回转,故此畀我来升乜小娘?”
映姐就时将这柬,掷来桌上叫声忙:“你果有功该赏你,快近前来奉面汤。”凌烟时就行来看,唔想系个锦字缄愁书一方。就话:“死唠我地着他欺骗了,请娘息怒听端详:先者大家园里去,收取诗笺转绣房。谁知系着人揩了,我地问他求取畀还娘。佢就细从衫袖里,探来拈着笑扬扬,叫声此系娇诗了,果然妙句压土响耳旁;重话揩转书斋铺席下,当娇偷共佢同床。重系绮琴悄到他身后,抢来才得转香房。点知佢系牢笼计,一时陈人传佢到红妆。”丽姐听言称:“咁怪!等我拆开来睇乜灾殃?”遂共映娘忙拆看,已见满纸春心墨里藏。
白莲百拜
二荷小姐帘下:
莲读《小青集》,至“人间亦有痴于我,何独伤心是小青”之句,不禁为之掩卷低徊而叹。以为世之美人,有小青之才,未必有小青之色;有小青之色,未必有小青之才。即有小青之色,也未必有小青之情,因于月下燃香煮茗,剪花张琴为文以吊之。盖惜其才、色与情三美并萃,为今美人之所莫及。
越明而行春溪上,忽于横塘得遇两小姐帘下。脸如芙蓉,娇嗔绝世;腰嫌杨柳,软不犹人,其香艳风流,即小青复起,无以过之。及归,而踪迹仙源,复闻两小姐帘下,锦绣心肠而才高咏雪,大非小青可似!仆时私心窃谓帘下之才,帘下之色,既已凌驾小青而上,想其芳心所抱而柔情固结,断不或出小青下矣。
孰意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以语其情,乃与小青异,岂帘下以天仙化人,目无下上而竟尔忘情有如太上耶?
然情之所锺,正在我辈,仆固不能不哀哀然向帘下而陈说其情,且哀哀然而并望帘下以情者。盖情之一字,小可使痴,大可使死。如仆自游春识面以迄今兹,其于月夕花晨,风朝雨夜,觉休文病室,有鬼常侵,平子愁城,无兵可破,心忽忽而意摇摇,情之所绊,若衣败絮行荆棘中,未有不步挂牵。所以然者,诚以帘下国艳天姿,或白壁错投,明珠暗掷,则佳人皱眉于命薄,才子扼腕于缘悭。而香阁兰斋,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朝”。仆是以不能不哀然向帘下而陈说其情,且哀哀然而并望帘下以情耳。
倘肯以色自珍,以才自爱,解情而悯,其情许盟于花。订盟于月,言传鹦鹉,复惠好音,俾佳偶克成,终身有托,则赋伤心之小青,不得擅才色与情之美于前,而千古风流案上,借是又得美谈矣。临楮涕泣,不知所云。
莲百拜
两娇看罢频含笑,只见丽姐开声道:“怪哉!你睇佢泪泣点点皆成血,心字行行不贵灰,满笺尽是支离话,有得咿嗄咁退财!”映娘带笑称言道:“世人多有咁痴呆。只要我心清似冰壶月,唔惹红尘半点埃。你就锦书诉出千般恨,有耳唔肯听佢哀。独系嗰张诗稿他拈去,此事分明惹祸胎。若得诗回还我地,管人唔懵忆天台。平生不惯相思苦,谁识愁文婉转回?”
私语喁喁唔觉久,谯楼忽送二更催,大家随即寻安置,唔想转眼天开日又来。
若云邀玩
停言莫讲闺中事,且说多愁白秀才。
自从赚得梅香女,为传锦字到天台,一心只望娇观见,解情怜惜客悲哀。亦将密意书鸾字,早晚差人定送来,指日花边和月下,与娇一定就埋堆。谁想书传到有旬多日,望断长天雁不来。做乜人在深闺情咁薄,全无消息到书台?莫是绮琴痴婢子,将书掼落地尘埃?莫是带归香阁内,唔曾敢递与娇开?莫是我娇虽看了,当做为闲不我哀?归鸦空对庭槐影,不见多情一字回。正系清酒解愁何日醉?待花消恨几时开?寂寥对影空垂泪,叫我无主相思倚靠谁?凄凄只觉愁无赖,佢就剪纸闲将恨字裁。欲做“无题”诗十首,只话等人便又寄妆台。唔想仅可吟成三四律,吠花忽见犬声催,着惊随即将文画,揭盖收诗起看谁。
举目一观人已到,乃系若云无事探奇来。叔锦嗰边时听得,披衣佢亦出相陪。茶罢若云轻启语,就话:“时文近日亦奇魁,天下宗师新考卷,书坊昨己列成堆。我今因此来寻你,共往新街去买回。”叔锦答言:“我亦要。”所以大家遂共出门来,打在锁香园口过,唔想花间有女共徘徊。
搜取诗笺
映娘花里偷〈目庄〉见,叫语同心:“你睇谁?”丽姐转头轻一看,飞香时就把言开。说声:“锦弟同阿白,共起这个唔知系乜谁?大家定去闲游了。想要好久方才正得回。哩下趁人唔在屋,正好去把我们诗稿搜返来。”听语映娘如有悟,就话:“系呀!寻诗吟事果然该。”遂忙偷问凌烟婢:“这些曾否带将来?”凌烟点首称云“在!”因就共移香履印香苔。大家入到书房里,就把白生居止问将来。绮琴带转朱栏道:“嗰处哩头就系佢书台。”
二娇遂共前来看,只见窗前绯桃细打开,琴从玉案横斜放,书在香筵历乱堆,红雨落瓶花半谢,紫烟笼榻帐轻垂。粉墙贴上皆诗画,又见占嘘心字已成堆。绮琴一见台中箧,佢就忙忙捧过抄将来,搜出一笺揩在手,就话:“两个多娇你睇来。”映娘见是非原物,执起依还放在台。秋波频把凌烟看,唔想乖觉丫鬟果灵才。即时会了佳人意,佢就细把生床独搜来。回头忽唤何娇道:“果然在此咁奇哉!佢就真正揩来贴席唾,天杀魔王咁退财。哪,哩张唔系原诗乜?好彩于今搜得回。”映姐接看称:“妙呀!免得留在人间惹祸胎。”裴娇亦即前来看,就话:“得佢返来尚怕谁?”
唔想花影乱中人影过,失惊忽见一人来。两姐以为生转了,闪身时即就奔回。那人见得娇回避,频频笑语把声开:“笑唤丽荷贤表妹,何故如斯避不才?”丽姐听言回眼看,始知佢系蔡之枚。正色就时忙语道:“我地唔曾知道表兄来,心上以为他客至,所以忙忙就咁乱奔趋。请兄且到书厅上,待报家君出奉陪。”语完遂共何娇姐,玉步轻轻遂转回。
之枚算计
主与婢,已潜身,引得之枚如醉企花阴。细想丽娘兼映姐,生来果然系精神,记得嗰日清明三月节,踏青曾至我园林。彼时我即思量矣,独系莫能下手以传心。总之系佢地做人多正大,空系教我海棠西想到于今。就时行入生房去,只话坐下然后转回身。唔想睇见案中笺一幅,离离内写有诗文,即便拈来轻展看,佢就唔■〈口五〉■〈口吴〉山乱读云:
无题
其一
误识娇鸾小凤家,时时弹泪与窗纱。
重云易锁当楼月,孤蝶难寻入境花;
眉似碧山虚晚翠,颊如红玉更朝霞。
竹枝歌遍无人听,空拨沉灰自煮茶。
其二
香温玉软竟何如,石氏徒言有绿珠,
帘下笑声金莫买,窗中愁字笔难书;
明花媚柳怜春半,乱发横钗忆梦余。
安得借来生雾履,凌烟飞到碧云厨。
其三
一度寻思一断肠,门深真个赚萧郎;
不逢密约传鹦鹉,徒在疏帘鼓凤凰。
风急芭蕉愁曲槛,月沉杨柳怨横塘;
迩时最是关心处,梅雨丝丝暗短墙。
其四
书签在架已封尘,空是劳劳着怨新。
秋水忆回临去眼,春衣思转欲藏身;
错抛豆子疑飞泪,误听莺哥似唤人。
愁煞绮琴挑不到,两眉空作半年颦。
读罢忽然头乱点,就话:“怪得先时人向此中临,青友个奴该死也,你睇花笺好个断肠文,想人亦有他情矣,独系得睇仍然未得吞。故此亲切言之而有味,想佢其间之际已难禁。亏我忆之多共少,谁想空空如也总无能,唔知死酒头着佢先尝了。我就断不干休放了人。”眉蹙下时心又想,忽称得了笑吟吟,将计不如来就计,正好就将诗做我冰人,俟我回家寻个风流使,揩诗送过二娇身。话系白生央我来传递,睇佢两个斯时何所云,若然得彼真消息,我则风流焉有不如心?随即将诗怀入袖,就话且回书馆细思寻。
检阅回书
举步匆匆回转去,唔想生同叔锦就回身。归到住烟亭上去,笑揩几部买来文。坐来遂共同披阅,只觉风气年来又一新。摊开正欲来同折,只见一个小厮来请锦郎身。
叔锦见呼时就去,空系剩生独自对花神,寂寥只觉添烦恼,佢就丢书唔折起游行。行近碧栏轻一看,只见满径香苔尽屐痕,去迹来踪深复浅,登时想起细思寻。痕留苔上谁家屐?纤巧看来实可人。莫是先间我买文章去,两娇赐顾到花阴?香径行经苔藓软,系佢轻轻玉步印来纹。恨我早间缘分薄,便就唔能亲接姐佳人。若话在馆得逢娇赐顾,等我清茶牵盏亦甘心。哩下满阶屐迹空遗恨,人入重帘竟莫寻。
想来不觉生悲咽,佢就盈盈珠泪忽沾襟。
转身遂把书收拾,只话返房抖下免伤神,唔想入门就见这个装文箧,打开抄得乱纷纷。忽记有诗收在内,只话揩来还有续愁吟;唔想箧内花笺皆搜过,全唔见有这诗文。佢就估系两娇揩去了,心中时又自思云:我想此诗娇若亲观见,有乜重唔解意可怜人?等我亦把佢诗来睇下,我就当作同娇对面细讲论。即时行近床边去,揭起龙须席细寻,唔想娇这诗笺唔见了,睇见一封锦字叠同心,着惊执起忙开看,只见满纸香飞欲醉人。
裴丽荷书
昨阅锦书,觉至情入人,能使粉愁香淡,花怨红消。
然君尊旨,盖责鄙与映荷,谓其不解人意;抑知在映则然,非所论于鄙也。
忆鄙自君乔装珠女,亲举玉趾,贲我寒闺,晤言以后,虽月好珠帘,香钩懒挂;风清玉簟,绣枕慵欹;而鬼病牵人,每为瘦怯。及家严知君才高八斗,学贯天人,遽以世好通家,轻延至舍,俾锦弟得借开茅塞;而君亦遂惠然肯来,倚径桃花,且欢破窥人之面,卧池柳叶,犹喜开对客之眉。况鄙以锺情所属,能不“既见君子,我心则降”耶?然犹欲待蹇修,仍惭自献者,则以姊姊映荷,常依左右,恐李下生讥,瓜田见议,是以口将言面不敢,步欲进而犹疑耳。然则如尊旨所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而竟尔忘情,有如太上。”鄙诚否否。兹来教谆谆,意欲与鄙向月邀盟,倚花结誓,而鄙柔情益不自固。
适映近沾寒症,未晚即寝,因使婢子凌烟,复言宣意,敬期入夜,共到园亭,以悉所私。倘其报可,鄙将扫径除花,延伫祗候,但不知“彼君子兮,噬肯适我”否?谨此敬复。
裴丽荷裣衽百拜
生阅毕,喜如狂,叫句丽荷姐姐我娇娘!怎知你亦留心事,锦书偷到我芸窗,特约花间同发誓,叫我夜间入到佢花房,箧内诗笺都系娇揩了,哩下狐疑唔在更思量。
将书遂又从头读,复去翻来读几场,暗又忽然偷说道:真系千古多情是丽娘!做乜映娘做人情咁薄,慰我全无纸半张?怪得丽娘笑佢唔知意,真系过在聪明唔在行。想我共起丽娘相会后,有乜就肯来头咁白放敲娘?如今且整偷香手,夜到花前学阮郎。揩书遂即忙收拾,只见庭树留鸦日已黄。
楼中豪饮
书馆事,且停编,回文更说两娇仙。
时值大家茶饭后,闲谈同坐在楼前,此时只见凌烟婢,笑呼丽娘细开言:“奴正夫人房里去,着我偷得荼■〈艹縻〉酒数樽,况且又系绮琴生忌日,我亦备有些肴在绣帘。哩下敢请我娇楼上去,一齐共佢庆寿向琼筵。”绮琴听得称:“真好!做乜这般多谢姊凌烟?”就时请起多娇姐,共登楼上把杯传。
映娘坐下微微笑,就话:“哑酒从来我懒沾,唔好取副色来行下令,我地大家豪饮到明天。”听语凌烟忙去取,就俾绮琴监令在旁边。酒行数次人将醉。佢就呼红喝绿各纷然。时又轮当裴姐掷,只见三六双么一四连。映娘睇了频呼道:“好个■〈虫咸〉■〈虫麻〉懵大仙,你休两眠睁睁将姐看,唔止倚花人懵望天孙,算起数来该五注,快斟令酒请娇完。若有一些唔饮了,我就大大将来罚令官。”绮琴忙便催娇饮:“请姐修心当可怜,唔饮一时将我罚,点好难为我令官?”
闻说大家都笑响,白生时已在花园。听来只觉心头痒,就欲走返楼上会婵娟。硬着粉壁一重来隔住,所以唔能偷步入重帘。此时听得难禁抵,真系心慌意乱口难言。摇摇忽又偷思道:书中曾说实根,佢话映娘近者沾寒病,故此传书约我到花轩,哩下做乜映姐尚能来饮酒?睇来此事己虚然。我想两娇原是多奸计,只怕系来教我食江天,侧耳就时忙又听,闻得楼上频呼载酒添。又闻丽姐时称道:“我地豪饮何妨学八仙?直须饮到明朝去,定个输赢心正甜。”
生听此言称:苦呀!做乜赚人孤立在花前?只管声声言饮酒,似赛心上全唔有哩边。真又中人奸计了,只系情浮空自到花前。虽知好约成春梦,佢重唔能舍得就回旋。
坐向石台还又听,此时已有二更天,忽又得闻楼阁上,恰如映姐细称言:“我实今宵唔自在,酒杯唔敢咁留连。凌烟快去将衾枕,不若搬来就在此间眠。”生时闻说心偷喜,映姐果系病相缠。我估丽姐要等她睡熟,正敢偷身出绣帘。我地只着坚心来等候,免教错过好良缘。佢就等敲又一更头久,只觉楼中已寂然,心上以为裴小姐,定然赴约就来园。
唔想细听多时还未到,空系夜静寒庄冷觉添,就知人实唔来了,含愁只着转窗前。
悬挂色牌
归到书窗轻坐下,孤灯挑尽不成眠。转想先间娇两个,呼卢掷色在香帘。哄人成夜花间企,万恨千愁未易言。因把串花名与字,数来闲度夜如年。第一恨点最愁人不到,所以平步唔能得上天,刻漏听残更上鼓,做乜银畀围娇竟不前?只望佢似双龙来出海,我就锦裙拦住佢头先。绕屋共娇行入去,就似无数蜻蜓任我拈。解下大红双结带,二姑教佢把蚕眠。哩下巫山十二知何处,空系落花红满小阶前。
记得春分昼夜那时节,曾同二士入桃源,隔子眼将娇睇见,好似九溪十八洞中仙。剑行十道回家后,只话鱼游春水寄云笺,共娇做个鸳鸯配。闲学双飞燕入帘。唔想缘里正愁人不识,密静音书未易传,扭碎梅花心亦碎,望穷只雁怨霞天。细想二郎五岳都朝遍,做乜我就索系孤舟撑不前?因此就为秃爪龙行去,临老花丛去遇仙。桃红柳绿撩情处,只话雁衔珠到佢香帘,谁想群鸦噪凤将人困,愁来似火炼丹田。
此际如同折足雁,纵有大红朱嘴亦难言。玉洞桃花唔得折,空系血泪频飞红映天。感谢寒鹊争梅逢驿使,弄得个正马将军替我传。因此娇就哄人鳅入菱窝里,叫我苏秦背剑到花边。踏梯望月将墙跳,等佢金串花开与我言。
此时细展乌龙眼,只话睇我龙虎风云就到边。唔想观灯十五成虚约,梅梢月落总唔圆。绿暗红稀人不见,空系头担五岳懵朝天。我想一岁之中二十四气,回头十月小春前。
又怕火烧梅易成枯槁,老去翻成公领孙。古道贪花不满年三十,有几十八青春学士年。春事若过三十六,只怕六宫粉黛不如前。若系樱桃九熟当时候,五龙该就吐珠传。有乜在世不同人处世,就畀三纲共起五常捐。哩下点能金菊芙蓉对?我就侧插花枝到佢边。就揩一把七星剑,劈破莲蓬免挂牵,共娇来弄孩儿手,尚要佢们俱占五经先。天地此时交泰了,将军挂印就团圆。
[book_title]卷三
湘庙卜婚
想去想来唔觉久,唔想漏尽钟鸣已晓天。一见雪桂起来伸下懒,向生时就细开言:“做乜秀才夜夜都唔睡?宁可白日疲疲又去眠。”书生见得难回答,空系大气抽来望碧天,雪桂实知人意思,佢就微微咁笑又开言:“我想秀才自到花溪去,踏青回转在窗前,嗰时你就唔欢喜。你就日夜耽愁少自然。人话湘妃娘妈多灵圣,忒多人去把香拈。你今若有难分处,唔好走去祈求一纸签?”
生见家童言共语,就时触起在心田:细想与娇相识处,系在花溪古庙前。湘君既系多灵感,就该去问我姻缘,睇我几时正得如心意,免得迷迷空度日如年。因就开声呼雪桂,叫他跟尾去求签。
心既急,步还忙,一程来到庙之旁,入到庙中来一看,只见香烟如雾烛辉煌。生即向神忙下拜,复从阶下启言章:“小子名莲身姓白,近城家系住东方,事因嗰日清明节,来游此地踏春阳,忽于隔水花亭上,得遇如花两女娘:一唤丽荷裴是姓,—为何氏映荷娘,国色果然尘世少,入眼平生仅一双,弟子因之心妄忆,欲求为配结鸾凰,唔知天上姻缘薄,赤绳曾否系三郎?弟子敬来求指示,伏惟明白赐端详。”祝完便把签筒叩,一枝就跌在身旁。检起就将签语睇,唔想读来特紧意茫茫。
婚姻签
沼边思得藕,觅取休停手;
若要见莲时,须逢四十九。
生阅毕,转情牵,叫声菩萨这灵签,觅取既云休住手,此中想系有些缘。做乜说个“须逄四十九”,许我方能得见莲。
此句睇来真费解,偈头真系恶参诠。几度思量唔解得,谢神只得就回旋。
归窗遂即将签语,闲行偷算在花前,忽然只觉皮毛冷,思寻就枕暂安眠,谁知昨到花前去,感来寒气已相淹,遂即染成为一症,沉迷几度觉烦连,自是病敲成半月,红楼人总不知天。
假托传诗
一日二娇当晓起,大家同倚镜台前,巧样梳成楼上髻,真系满面新妆亦自怜。映姐便从楼下去,寻花转到小亭前。
只见素馨白满朝来树,粒粒如珠带露圆。绕栏摘得香盈掬,佢就笑把银丝串作连,欲戴上头还住手,唔想娇来惊起婢凌烟,带笑一看称语道:“姐你风流真赛月中仙,真系艳态只应天上有,怪得人唔长为姐情牵。想起我娇前半月,就畀一书假做丽娘言,贪图哄嗰疯癫鬼,等佢懵浮成夜在花园。做乜近来唔见他声气?我估佢好无气死在花前。”
映娘听语方思答,唔想丽娘时就到身边。叫语同心:“真个怪!做乜就唔死烂嗰疯癫?先时嗰个红阿嫂,揩来一幅锦云笺,内写‘无题’诗四首,话系白生教送到我边。叫人把佢诗来和,免得佢苦吟空白叹长篇。我想此生真无味,做乜乱教人到我香帘?况兼这个红阿嫂,此人平日极蛇癫。因此我地多气恼,将诗撕碎掷花前,红嫂见人威已作,发狂时便走回旋。”见语映娇忙说道:“做乜佢诗肯叫佢来传?”凌烟偏解生疑惑:“姐你先时嗰幅笺,如今撕烂抛何处?等我寻来睇过对娇言。”
丽姐叫人忙去取,就时寻转共观瞻。凌烟一见频含笑,叫声:“佢果系成癫,你睇绮琴着佢都吟到,又来波及我凌烟。记得大家嗰日寻诗稿!绮琴曾在佢书轩,把佢书箧来乱搜,寻来正见哩张笺。时遇蔡家公子到,故此慌忙未暇带将旋。哩下话教红嫂来传递,只怕事有蹊跷未易言。”
闻说映娘时便道:“唔通蔡生偷了转窗前,如今特地教红嫂,畀佢传将到我边。贪图探取消和息,等佢执来做证好疯癫。”凌烟带笑频称道:“姐罢十分估有九分然,况且白生做事机关密,做乜私情肯用此人传?”丽姐听言称:“易事,你地偷闲今到佢书轩,这事若然真系佢,有乜唔该来共你相言,真假就时明白了,狐疑何在挂心田?”即忙吩咐凌烟婢,去探真情转画帘。
差鬟探问
鬟领命,出香房,举止温存见大方,正系行拖花屐寻常事,那管人家有断肠。转入锁香园里去,就打横门悄步到西窗。蹑脚就时偷眼望,只见寂无人影在书房。满径落花全不扫,避人啼鸟踏枝忙。潜身便到生居处,只话细将消息问三郎。
唔想推窗望入人唔见,只见雪桂从中叹气长。手揩一幅鲛绡画,叫言:“此系害人王,我的秀才因为你,哩下病成就要‘乌之将’,做乜重叫我来揩转去?唔通秀才真要为她亡!”凌烟听得心惊异,只话偷从暗处把人■〈目庄〉。
唔想雪桂忽然身一转,就时睇着叫声忙:“嗳呀!阿姊乜风吹你到?等我趁时说过姊知详。我地秀才因你多娇姐,如今病得咁心伤。前月接回家里去,沉迷一发觉难当。唔系哭时就系笑,颠颠倒倒得人狂。算来今有十多日,硬就冇人敢去说知娘。”凌烟时就称言道:“做乜疾牙病得咁狼■〈犭康〉?唔好请个太医来下药,等佢调和身体就还常。”雪桂答言:“亏你话,秀才一日何曾脱药汤?独系医官唔识相思脉,内外空传佢大方。哩下所求阿姊你,回归话报两娇娘。睇佢有乜方和法,或者能医我地秀才郎。”凌烟见语微微笑,就话:“这病原来无乜药方。古道相思无药治,亏人空自为花亡。”转声遂又将言问:“你揩个卷乜灾殃?”雪桂答声:“休讲佢,哩纸东西就系活阎王。”因此展开畀佢看,只见凌烟频叫退财忙:“做乜畀我大家形共影,写做丹青画一张?怪得我地精神都减了,谁知总在哩头藏。此图果系谁人写?得知人系咁容光。”雪桂笑云:“青友画,系佢嗰枝笔仔写你众仙娘。佢自嗰日踏青归屋后,就着我地老爷监了在书房。唔能出得寻酥食,故此佢就画出丹青画哩张。日夜畀来偷拜忏,唔止观音咁样奉承娘。今为病敲回屋去,唔曾带佢转家堂,哩下叫我特来书柜里,偷偷取出带回窗,等佢时常来睇下,当为娇在佢身旁。死时就畀来陪葬,免得阴间无伴见凄惶。我想秀才真懵了,唔知点得佢安康。此画若然揩转去,只怕又添一帖药来尝。不如畀火来焚罢!免得秀才睇着又悲伤。”
凌烟时就回言道:“算来唔在火焚将,正该畀我揩回去,等我有些话柄好商量。”雪桂闻言称:“系呀!就畀姐你带佢转香房。”文气滔滔还又说:“阿姐你其间之际莫遗忘,正系性命在乎娇手上,便中劳步到花旁。”
得情归报
凌烟点首忙移步,就入红闺见姑娘。丽娇时见她回转,频频笑语就飞香:“你今出到书斋去,可曾睇着这魔王?这事可曾明白否?可曾还有乜言章?”
凌烟见得佳人问,佢就紧蹙眉头觉惨伤。叫声:“先那传书事,姐罢果然唔系白三郎。婢今出到书斋去,闻生抱病已回乡。空系得逢他雪桂,来收书籍转家堂。我就即时将佢问,佢话:‘秀才病得极心伤,今已数来将半月,唔想日深一日转非常。迷迷懵懵颠还倒,时时含着泪汪江。有时就系嘻嘻笑,共起呼娇呼姐又呼娘。哩下一家大小都寒了,都话恐佢残命难挸哩月长。’婢时问佢:‘因何故?病来致到咁狼■〈犭康〉?’佢话:‘总因一幅鲛绡画,内头画有几娇娘,挂来该处常偷拜,引得阴司驸马到缠郎。’我见佢言知趣事,因而问取看端详。佢就细将书柜忙开锁,取出美人画一张。接起展开忙一看,唔想睇来果系趣非常。我因夺了它回转,姐哪请开一看就知详。”
遂即递将娇展看,只见绮琴时就叫声忙:“嗄!你睇佢倚台对镜来伸懒,唔系我地多娇小姐映荷娘?嗳呀!嗰个企在侧边还又怪,唔系丽娘姐姐咁容光?死唠!你睇卷帘人就如同我。嗄!你睇凌烟似赛探花娘。嗰■〈口匽〉花草描来都好样,系谁画得咁灾殃!”两娇听说心如醉,空系默对春图意各忙。你睇我的我睇你,唔知心上点商量。忽见丽娘抽个气,行来轻倚碧纱窗。叫声:“映姐同心呀!我想此生真个系魔王。今若病来成咁样,只怕风声露出外头扬。”映姐接言称:“系唠!你话想起教人点主张?世间若有神医在,我就愿出金钱买药方,送与那人来食好,免得出乖露丑咁张扬。”
私论药方
凌烟时听佳人语,佢就笑呼:“贤姐未知详,姐果有心求妙药,唔在寻医问外厢,唔在远寻不死草,亦唔在求仙借用返魂香,唔在人参来益气,逐寒唔在用于姜,唔在当归来补血,防风唔在用槟榔,唔在化痰寻贝母,健脾唔在用饴糖,唔在定魂求琥珀,祛邪唔用郁金香,唔在止惊求远志,延年唔在乜昌阳。若然真话来医佢,此生起步就调良。”丽姐听语微含笑,就话:“凌烟你这懵天娘,药草千般都不用,唔通秘传你有乜奇方?”凌烟笑道:“差唔大,只系要求两位姐红妆,曾闻我地阿婆话,如今尚记在心肠。但凡人染相思病,医治从来无药方。只就从佢嗰个相思个,求她着睡汗衣裳,取去就时煎水饮,真系好过仙人活命汤,我想白生病亦唔因乜,哩下娇娇若要佢身康,唔好畀件汗衫佢煮水,或者饮罢病亦就离床。”映姐听言称:“大话,有乜汗衫医得佢灾殃?若还真正能医得,我就挽我同心姐丽娘,求取贴身衫一领,就时送过佢煎汤。”
裴小姐,听言陈,佢就叫语:“同心你尽新。知道你地身中无嗰件,定要生借方才畀得人。”佢话得映娇无语答,感得挑笑梅香有绮琴。吟吟微笑频称说:“姐罢两家唔在咁频沦,不若一个就将衫一领,揩来送与秀才身,等佢煎水就时来食好,真系修心好过念经文。”凌烟就话:“绮琴你,此说分明合我心。我想娇今既肯为菩萨,做乜重惜一件衣衫不救人?哩下所贪佢病登时好,只系一人一件极平匀。假如医得沉疴起,亦就免致风传出外闻。”
听语二娇方欲答,绮琴呼道锦爷临。唬得大家忙闭口,空系如痴如醉各沉吟。
访玉回窗
停语其言闺内事,西楼且道紫娘身。闻生染得相思病,佢就怀人无日不关心。屈指俄惊将半月,生死存亡总未闻。
只话过门去候多情病,又妨佢格老严亲。故此避嫌唔敢轻相问,空系日日愁思对白云。
一朝倚镜方愁坐,只见一个瘦损恹恹客到临。紫玉失惊忙一看,睇来就系白生身。佢就笑语频频呼:“命呀!做乜郎你病得这般深?你系几时方好了?硬就教人无日不操心。”白生抖气方回道:“嗳呀!妹罢几乎唔得见娇身,如今好似重生过,坐下方才对你陈。”紫娘取椅忙教坐,佢就扶着肩来又问云。叫声:“你那多娇姐,亦知君病定唔曾?你这病根因甚起?估系相思因为佢劳神。”白生微笑徐声答:“妹罢真系无益相思易坏人,嗰日病来都懵了,你话何难就去见阎君?若唔得我凌烟姐,我想十条命亦当虚文。感谢佢地施巧计,就共映娘求到汗衣襟。偷畀我地来煮水,饮敲才得醒神魂。哩下仅可几朝身觉好,唔想惜花又动往时心。如今正要回书馆,所以便来讲过姐知闻。”说完遂欲将身起,紫娘时又把言陈:“你今若转书房去,我想月下花前定遂心。只系身体自家多保重,莫来过度又伤神。君今病得多消减,唔比前时一半分。莫话我地言词多粗率,须知这句是情深。”
按语白生称:“领教!”相辞时就慢抽身。
别了紫玉返裴府,只见叔锦相迎笑语频:“哥罢你地病来成咁久,畀我草窗闲却近来文。哩下哥你好敲来我馆,只觉四围花木亦精神。”白生笑谓:“休言重,微恙何劳挂弟心?渴想虽耽司马病,怀人我亦惯消魂。”相携便入书斋去,就将断简残编又细论。唔想“者也之乎”非艳句,颜曾思孟是贤人,睇来只觉难消遣,空系想着来如春梦去如云。
主婢私谈
白生自从回窗后,人在红闺亦已闻,只话安排心事传幽客,又怕泄漏春光与外人。
一日丽娘心觉闷,佢就睡来聊且遣消魂。凌烟便晓人心事,低声因共映娘陈:“丽娘日日惟思睡,只觉粉消香冷好愁人。就系姐你花容近日多消瘦,真系减却秋波一半神。唔知姐你因何故?硬就大家都系咁消魂。我想白生为姐耽愁病,如今正得稍精神。哩下坚意若还唔睬佢,只怕为姐伤情病又侵,误佢做个相思鬼,问我娇娘点样得安心?况且女慕男才从古道,唔信锺情我地独非人。姐罢谁家明月能离夜?何处东风不嫁春?鸳鸟水边交颈宿,女萝丝附木瓜身。我想佳人若系无才子,虚度韶光在世尘。”
映娘时见凌烟语,佢就回头一看丽娘身。只见贪睡海棠犹未醒,轻轻因就把言陈:“你话客馆有人长抱病,怕佢唔能消得几黄昏,谁想闺中亦有人耽闷,只系半句难将说与人。况又未知丽姐心中事,所以幽恨摇摇只自禁。”凌烟笑唤:“贤娇姐!谁知你亦梦中人。你话白生此病因何好?总系丽娘药救佢还魂,系将一件罗衫仔,密地偷偷叫绮琴,送去白生煎水饮,果然饮了就精神。昨日绮琴同我讲,佢话我个仙方实抵银。因此奴奴才晓得,做乜娇娇你尚未知闻。”说来引得何娇姐,频呼:“假唠”几多匀,“怪道我件罗衫仔,昨日寻穿不见人,定系着佢偷去为手赆,将来做药醒痴魂。做乜姐佢专慷他人慨,畀我私衣送与人?仔细算来唔忿气,等我又来馒慢弄她身。”就时又嘱凌烟婢:“你今且莫乱谈论。”
语中忽见裴娇姐,睡来已醒海棠魂。香鬓垂肩轻坐起,笑呼:“映姐我同心,你地大家言乜事?做乜都唔说过我知闻?”映姐就将他事答,闲来共话到黄昏。正系欢笑易谈惟好且,悲歌难写是愁人。
闷怀寄咏
生自病除返到馆,捱年为日又经旬。一朝闷倚栏杆坐,只见并梧飞叶到亭阴。检历始知秋已到,无言因又细思寻。偷偷想起逢娇日,正系清明三月好芳春。今日夏残秋又到,做乜事尚唔成得半分?凄凄不觉添惆怅,因就散步香园又柳阴。企来便把高楼望,唔想帘帏低垂不见人。就时欲展双翱翅,飞上红楼会玉人。独系身非彩凤难生翼,搔首寻思愈怆神。
遂又转从芳径去,迟迟行到一花林。近池细把残荷看,隔苑听来有笑音。起眼那堪看不见。摇摇只觉恨难禁。暗里几回愁欲绝,佢就狂歌因把古诗吟:
裙拖六幅湘江水,鬓挽巫山一段云。
艳态只应天上有,娇声岂合世间闻?
胸前瑞雪灯斜照,眼底桃花酒半醺。
绿绮隔帘挑不得,春风辜负卓文君。
抛诗假约
婉转歌来声欲绝,只见就这一下响声频。唔想系双蒌打作同心结,从空跌落在花阴。着惊转眼忙来看,只估隔苑墙头定有人,谁知睇去全无影,空系拂拂墙花动尚频。遂即低头忙检起,又见中书数字云:
一日复一日,芙蕖已报秋;
鹊桥知有路,明夜渡牵牛。
看了这诗心想到,隔墙谁掷此来临?莫非系我何娇姐,抑或重系裴娇我地姐佳人?做乜不明不白抛将到,畀我心中猜鬼又猜神。遂又将诗来细看,忽称“是了”笑吟吟,果然系我裴娇姐,密地抛来赐我身。唔信就睇此诗头一句,正系借佢名儿头字拆将临。至于次句“芙蕖”字,又系将她荷字变成文。种种看来皆有据,然则“丽荷”二字确然真。若系“鹊桥”共起“牵牛”句,个就易解唔劳更费心。不过托言“牛”“女”佳期事,叫我明晚花前会佢身。想娇真系夸纤巧,真系绝代聪明害死人。独系记得嗰回曾赚怕,硬就哄人成夜在园林。
闲行忽又心思着,嗰时求有一签云,佢话觅藕若思莲见日,须逢四九始如心。我见这签如此说,当时竟就解唔能。哩下莫非咁样将来解,若然就系忒灵神。明朝正系七月七,七而又七是双文,七七凑成四十九,偈头恰合这签云。结中既有明宵约,见莲系有二三分。算来若到明朝晚,何妨又到佢花林!纵是所行无实事,就系听佢楼中笑下亦甘心。
欣然遂转芸窗去,只见斜晖时已落西林。到夜惺惺唔睡得,听残更漏又凌晨。起来坐对东升日,真系一刻捱来似一春,因就回天呼:“日呀!共我快些斜去当修心!等人好把牵牛学,免佢风流来笑我孤身。”愁极恰如天亦悯,羲和促御就西沉。
被哄遇生
乌落水,兔浮天,两娇时在绣楼前。晚来共倚纱窗望,只见一钩新月已穿帘。绮琴答答时称道:“人话牛郎今晚会天孙。姐罢你知乌鹊桥边路,系谁过去个谁边。我想佢地哩下相逢处,点得一时改作一长年?等佢二家来笑饱,免得别敲又系怨孤眠。想起天亦做人阴骘极,做乜叫佢一岁风流仅一天?”此际凌烟含着笑,就话:“你睇细蚊真系懵如仙,在人只话无阴骘,唔想天爷好处正难言。一岁亦能逢一度,尚好过一生憔悴对花眠,好过人间嫁作商人妇,长把金钗当卜钱。好过薄情对面唔相敬,好过征戍辽阳动十年,好过往往来来情不定,好过两家心事有人传。重有嗰种想折花枝难入手,好过佢自家长抱恨绵绵。睇起般般都好过,就系一会何妨又一年?”
二娇时听双鬟语,只见映荷小姐就开言:“今夕大家无乜事,正该乞巧向天孙。热来且把新茶试,只系有些茶泡在香帘。我想园里近来新枣熟,更好池塘今尚有残莲。唔好绮琴你共凌烟去,取些果品就回旋。”凌烟含笑回娇语:“姐呀,实难从命到香园,人话近来有个斯文鬼,夜间就出在花园。一时着佢来拿紧,点得脱身回见姐妆前?”映娘见说呼裴姐,笑语同心听我言:“姐你平日自称唔怕黑,有乜自己如今敢出园?若系敢时我就同娇赌,我就愿送金钗当步钱;若这金钗娇不爱,我就赌做梅香使十年。”丽姐从来多好胜,就话:“同心你果系真言?等我自己就从园里去,取到果子转香帘,定要赢倒你来为使唤,嗰时我正得心甜。”语毕就时忙举步,下楼独自到香园。
启扉转入池边去,只话取些果子就回旋。唔想玉手伸开来去摘,一人从后忽扶肩,佢就叫句:“丽荷娇小姐,你地信实如今果异前。”丽娘疾听魂飘荡,唬晕几跌在池边。佢忙又把娇扶住,低声忙又细称言,笑呼:“小姐休惊怕,我就系你青友怜香个白莲。”丽娘听得羞还怯,就话:“死呀!咁夜谁教你到园?”生云:“就系娇叫我,故此特来参见姐妆前。”丽姐听言知怪事,含羞就欲走回旋。生忙截住称言道:“姐罢既来何苦又心坚,姐若当初真见弃,锦字唔当哄白莲,唔该偷把芙蒌结,抛我掷我在花前。哩下做乜故意又将人闪避,姐罢问你蒌结书来字怎言?”
此际丽娘闻此语,只觉娇羞无限可人怜。情知系中何娇计,哄我相赌出花园。寻思无路身难脱,佢就开声频唤婢凌烟。唔想两鬟先奉何娇命,久已藏兵暗在园。故此闻叫一声忙就出,齐齐行近到娇前。
丽娘时见丫鬟到,佢就低着香云便出园。生时只话跟娇去,又着绮琴拦住在头先,叫声:“你嗰长袍贼,做乜咁夜偷花到我园?谁知硬着人执到,等我将来解你到官前。”凌烟低喝:“休多气!莫来装懵讲闲言,哩下敢请秀才回转罢,须知李下共瓜田。”生听婢言深作揖:“妹罢于今专望你哀怜,想我学生今夜情和事,只系要娘方便为周旋。”凌烟听得生言语,嗰就遥指红楼对客言:“嗰头我估全无路,致此渔郎难去问桃源,平时你亦唔多懵,做乜尚来求计向凌烟?”白生闻说称“蒙教”,佢就潜从深处去寻仙,路入红楼将欲到,只见二娇又在一亭前。时似大家方坐定,白生悄步细听言。
月下盟心
丽娘正把何娇骂,就话:“同心你好毒心田,你将乜的芙蒌结,哄人深夜到香园?又赚我从园里去,险些唬死在池边。”骂得映娘频笑道:“光施总系你蛇癫,偷我汗衫来送佢,哩下若唔酬礼点心甜。”
唔想讲尚未完生已到,佢就轻轻跪在小亭边,口呼:“两位千金姐,乞发慈悲救白莲!”两姐见生如此样,便就面面相觑总不言。心上唔知点样好,解人真系婢凌烟,行近叫声:“双姐姐!做乜对面如今又默然?此生自系逢娇后,颠倒怀人已半年。古云才子何妨杀,若系美人但取一人怜。哩下佢既为娇来咁样,我娇忍得竟安然?今宵若据奴愚见,枉系叫做才子佳人好并肩。趁早请娇来算定,免得后来同是惜无缘。”两娇只觉难开口,空系低头共倚碧栏边。
白生遂又轻言道,“姐罢怎样安排我白莲,好丑请娇开下口,等我小生死亦得心甜。”引得绮琴时亦频称说:“做乜你地半句总无言?你睇佢告状一般来跪倒,我想你亦该当可佢怜。嗰日姐曾教导我,至今还记在心田:话佢斯文唔好揩来打,做乜姐就由人跪在你身边?”
娇见绮琴言此语,心中亦觉稍安然。欲语几回还又止,举头空看婢凌烟。天生此婢真乖觉,佢就扶生起立在亭边。
转又叫声:“双姐姐!你睇月低将已一更完,我想女牛今夜还欢会,就话多情人独不如天。哩下对面若唔明白讲,只怕此舟过后水无船。不如趁早将盟定,等你大家从此好心坚。”两娇时亦心焦躁,开口唔知点样言。正系唔嗔唔喜还唔答,背倚香栏共看天。
生见两娇情与态,知她似亦可人怜,因又向前将语道:“姐罢到此何须更默然?你睇天上佳期还咁样,做乜白莲唔为姐情牵?哩下生死请娇须发放,正系肉从砧上任烹煎!”欲语谁知喉哽咽,佢就摇摇飞下泪如泉。
二娇时见生悲惨,只觉芳心都已软如绵。映姐此时无可奈,佢就起身扶着丽娘肩。教娇共出栏杆外,密密愉偷细共言,叫声:“世上人如许,做乜生来有佢咁情偏?我亦如今无计策,只系求娇你点善安全。”丽姐听言如要答,又似芳心难竟向人言。
开口思思将欲答,唔想白生时又到跟前。笑呼:“两位多娇罢!你算定如今是怎样言?有话亦该同我讲,做乜舍得抛人在一边?记得我娇前两月,锦书曾哄我来园,误我染成为一病,残喘几乎丧九泉,若非蒙把香衫救,我想白莲久已化为烟。归来昨又承佳约,只话今宵一定得哀怜,谁想对面反成如陌路,唔通误人定要死花前?”但就话得两娇羞欲答,低头还又默无言。
生亦知娇情实软,只系幽思未易露人前,细语频频因又道:“姐罢何必含羞向白莲?哩下月落已闻更报二,耽系女牛佳会亦将完。做乜姐尚含情还未吐?唔通大家空坐到明天?”唔想语中忽听芳林外,犬声频吠到花前,大家时俱心惊怕,起望依依共肃然。凌烟进即乘机道:“因何犬吠咁声喧,暗中怕系人偷听,隔墙有耳古来传,哩下姐若怕羞还不语,想他死亦不回旋。婢今为姐偷思算,咁样依还是两全,只系各把一些凭与记,将来送佢表情坚,在姐既唔伤礼法,在生亦当姐哀怜。此际叫他回馆去,唔信佢还重敢咁痴缠。”丽娘听罢凌烟语,佢就低唤:“何娇你怎言?”听语映娘微一笑,就话:“世间谁见咁痴缠!”遂即密将金手钏,将来放在石栏边。转又细教裴小姐,玉环取下手中拈。低声唤婢揩开去,等佢好得路头前。
凌烟接得微微笑,佢就转交生手细称言:“哪,此系映姐将来盟好约,哪,此系丽娘与你定佳缘。你今就系姑爷了,哩回亲密大非前。”生就接来忙揖谢,叫声:“蒙赐喜欢天,裴姐玉环取其洁,何娇金钏取其坚。独系不肖如今无一物,将来可以答妆前,除非明日回窗去,有端金镜亦堪怜,就畀佢来酬姐罢,清辉我亦取其圆。”唔想欢喜讲来犹未尽,犬吠嘈嘈声又喧。凌烟遂促生回步,就话:“姑爷今好转书轩,有话容迟方又讲,哩下夜深唔好咁流连。”白生笑谓:“凌烟妹!做乜赶人就要出花园?我望你娇同望月,妹呀!几时得到月身边?今既幸依蟾兔侧,耐心须听月团圆。”听语凌烟微笑道:“姑爷你好不知天!我姐既成金玉约,想来你已似升仙。得些好处须回首,做乜放蛮只管乱闲言?”生亦知人多回执,事非容易就温存。佢就减下性来将就命,叫声:“两位姐妆前,白莲今若回窗去,只要娇娇送我出花前,唔时我断唔行了,我就死生都在姐妆前。”
娇听语,闷沉沉,丽娘暗里自思寻,遂挽映荷呼二婢,大家移步便抽身。生计已穷难再说,凄然只得亦来跟。时便乘机轻赶上,从中携住两佳人。左则执将裴姐手,右轻扶着映娘身。二娇遂即将言道:“奴奴不是卓文君,因君咁样锺情甚,故此把些品物慰君心。君今若系回窗去,好攻书史用心神,勿因我地荒废了,时时出在此花阴。等我家君承许聘,此时方共你谈心。”
依依共出园中去,佢就企住花间又说云:“姐罢哩下白莲回去也,只系望娘专为我留心,每话今宵一会闲如水,就把小生看成作路人。”语罢便对娇一揖,凄然遂自慢移身。谁知引得双娇姐,恼乱芳情已莫禁,步莲不觉随生后,此时欲别已唔能。行行直出花园去,佢重企来犹未忍相分。唔想守户忽惊眠石犬,见人时又吠声频。咻咻几度前还却,真系吠得听来唬怕人。
大家正在心忙处,凌烟又向二娇云:“犬吠怕人惊起看,况且夜深谯鼓已三闻,请各暂辞回去罢!宽容明晚又方临。”此时人已无能计,只着含愁各转身,娇回绣阁生回俯,两地同消半夜魂。
议选东床
自系大家方一会,唔想倚花时就听离琴。
一日绿翁裴柱史,闲中无语独沉吟。开声便对夫人讲:你睇曾几何时秋又临,自从执疏干天怒,放逐归来已两春。隐逸得从田舍乐,子平之愿遂关心,为儿既已难求媳,为女尤称婿恶寻。何甥亦未逢佳偶,算来事事总牵人,近日求亲虽不少,个种膏梁子弟得人憎。我想这个白生真系好,此事分明遂我心,况且家声阀阅原相对,佢地祖父曾居大翰林。欲将女赘他为婿,又妨丢下外甥身,若系将甥来嫁佢,又怕我女东床恶拣人。仔细算来真恶处,如今教我怎思寻?”夫人听得微微笑,接声时就把言陈:“记得老爷前数月,曾称此子系才人。欲将我女同甥女,一齐嫁与秀才身,今若心焦难择婿,不如同你这般云。两个总将来嫁佢,老爷你亦免操心。况且馆甥你话曾双娶,哩下铜雀何妨住两人。”
裴爷起用
夫妇私谈犹未了,忽传丹诏向天临。使者到门宣圣旨,就话起复裴爷旧直臣。回朝再敕为台谏,补衮时教佐圣君。钦限即时忙就道,不容迟滞半毫分。
绿野时承天子诏,心中偷自细思云:我今复职还朝去,只系儿女全然未结亲。叫我点能丢得下?不若带将同去另思寻,京师自古称才薮,或者儿女姻缘得遂心。就时传命搬家眷,卜日摇装共起身。
差鬟话别
两姐得闻随任事,分明搅碎别离心。意欲推辞唔共去,却怜无计阻双亲。只得将情教侍婢,偷偷报与白生闻。凌烟遂即传娇命,悄过书斋去报人。唔想生时正在芸窗里,含愁亦为惜离群,两眼似乎都肿了,叫声:“雪桂你如今,好来打叠书和剑,共我带恨挑将返故林。”凌烟听语时行到,就话:“姐特差奴来别君,两位娇娇多上福,别郎明日就行身。叫你不须悬念佢,且将书史用心勤。次月秋闱如得意,上京望你到相寻。等佢此时同你会,正把真心细与陈。”听罢白生含泪答:“妹你回归替我报佳人,先我相辞来府上,老爷意思极殷勤,话佢有些心上事,如今忙了说唔能,等我公车京到日,方才细与我谈论。我想佢们似有招婚意,你回须报两千金,你话今科我若叨娇福,中了登时我就临,即便不才唔中得,冬间死亦到京寻。只怕人情似纸翻翻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姐别我从京上去,转头将我便抛沉。”凌烟时就低言道:“秀才休要过疑人,我家两姐心如铁,做事从来无改更。姐重反来忧到你,话你男人自古有贪心。别后恐妨情不定,道旁又恋野花春。佢就环留好约虚抛玉,钏定佳缘枉了金。叫你须全终与始,每来别旧就贪新。”生见此言忙就答:“妹罢白莲唔系这般人,如今妹你回家去,为我传语两千金:晚上若然无乜事,敢劳移玉到花阴。等我好将心与意,对面揩来话报人。”凌烟带笑轻摇手:“请娘嗰事恐唔能,绣阁如今多女客,都来送别姐行身,时刻大家相伴起,你话我娇点得脱空临?哩下对面不劳还说了,只系各人自表各人心。”
幽径忽然风动竹,心惊疑是有闲人,遂即别生归绣阁,片帆明发就行身,从今帘帏徒窥彤,自此关河易断魂。
争元下第
生自美人京上去,计起将将半月临。怀人只觉无聊赖,佢就愁来惟是睡昏昏。一日拂床方去卧,只见若云行至笑声频。喜色匆匆轻坐下,开言便对白生云:“不日进场科举去,点得两元来共大家分?”生遂徐徐称语道:“若云唔在懵操心,想我白莲带起成身病,科举明知已不能,我不进场来压你,解元还有乜谁人?”云听语,笑盈盈:“青友因何出此声?你今若话唔科举,置身何以答朝廷?况且尊翁教你非无意,我想显亲须要在扬名。兼又世人多眼浅,贫来未免就相轻。若系怀珠唔肯吐,只怕莲花说出有人听。我亦已知君近日,恹恹长病为多情。无心来讲名和利,故此匣藏慵去试青萍。谁想桂枝指日如高折,借此求亲便易成。正系知子已能忘富贵,旁人未免重科名,努力正该科举去,等我作成锦样美前程。”
生见若云来苦劝,此时只着强应承。共入三场文战毕,试官把卷细参评。一日定元来揭晓,纷纷持论在公庭。有个房师毛若采,手持一卷是《麟经》。笑唤同帘诸执事,就话:“掷此真为金石声,光芒直欲冲霄汉,而且气静机圆笔又清,我想今科舍此无佳士,冠榜真堪第一名。”只见在旁又一同官道:“此卷虽然是极精,独系《春秋》自古无元局,只怕难魁多士首传名。不若敝房哩个《诗经》卷,将此抡元极当情。”毛公笑谓:“何拘执?所言岂是论之平?若话元局《春秋》从古少,然则取士何劳设此经?”彼此正当争论处,只见主考徐徐便出声:“两君唔在频相拗,等我为你从中处个平。都把两经之字号,写出将来叩太清。金瓯复起来拈过,若系拈着谁先是首名。”焚香遂即当天祝,唔想拈来第一是《诗经》。此际毛公心不悦,就话:“衡文天亦少公平,此卷若然唔发解,你就中为第二亦相轻。今榜不如留下佢,等佢次科联捷中头名。”拆号就时开虎榜,解元就系若云兄。生时见佢唔曾中,佢就大向苍冥笑一声。
却婚被黜
谁知先那《春秋》卷,拆开便系白莲名。毛公刻出来教子,唔想笔传已遍五羊城。都宪蔡公时睇着,就话此子才华久著名。今阅佢文之做作,果然高贵得人惊。想我近来求女婿,闻他尚亦未亲迎,正好借来做我东床选,何必还开射雀屏?遂叫媒婆来嘱咐:传言直到白家庭。鹿庵见得心思道:“求媳如今已遍城。向亦得闻他一女,生来人话几聪明,独系我儿性地原多僻,不若叫媒亲去说他听。”媒婆便到书房内,就话:“秀才恭喜得娉婷,蔡府老爷多拜上,佢话:‘欲将女赘豪英。’今教我送年庚到,秀才有乜不应承?”
白生听罢媒婆语,起身含笑就开声:“阿妈!我地生来多福薄,唔敢求亲向宦庭。况且一个都堂牛咁大,门楣何用我寒丁?回归替我须传语,话我近已裙钗有布荆,方命自知深有罪,总系穷酸无福可消承。”媒婆睇着人推却,滔滔时又说生听。叫声:“这个红妆姐,生长今才十六龄,唔高唔矮真娇艳,睇来世无咁精英。世上千般都识透,且又人事通疏好性情。我想秀才若得他返屋,只怕舍弟将来变作兄,一定掌房唔肯出,大家日夜无时停。如今你若辞敲菜,转头休想食波菱。”
白生时又嗄嗄笑,就话:“蔡娘我晓系娉婷,独系我真无福来消受,哑使带理他人亦敝星。阿妈如今回蔡府,善辞须为我传声。如有再来还复我,你话我明朝就上京,等我三元归到屋,方才议聘到门庭。”媒妈见人来讲懵,佢就摆身摆势便行程。转到蔡家忙复命,和盘托出蔡爷听。一件件,一桩桩,讲来撩得这珠江,见说似乎多扫兴,佢就默默无言恼在肠,唔想肖子之枚时在侧,乘机心便起无良。叫语:“佢真无状者,做乜将牛而以比都堂?”又话:“得中三元方议聘,唔通我妹非他则欠郎?算来何等之轻薄,真系叵耐谬妄且猖狂。”激起珠江心火发,就话:“此生轻佻果非常,想是倚他才与学,不然敢乱说言章!等我将佢秀才来问了,睇佢肋得乜风光?”便写书投提学道,说生行止甚轻狂,恶少不堪来作养,请将名革出宫墙。
文宗得了都堂命,遵依敢不凛如霜?遂把白莲名革了,衣巾唔许列儒行。生时闻得全唔论,独有三学诸人恼莫当。各各不期皆聚集,声言公愤蔡都堂。生见此时忙劝止,就话诸公听我说端详:“百年人事花三月,两字‘功名’梦一场。况且道废道行原有命,安然顺受乃为良。珠江将我衣巾革,天在冥冥有主张。算来岂系关他事?诸公何在为我伤?”三学见生如此说,就似冰消雾释各浑忘。
辞亲上京
生见众人时解散,心中细细便思量,急叫一声:“寻佢罢!等我对人来说我凄凉。”遂即转返家里去,将词禀上老爹娘。说声:“不肖孩儿子,今觉无颜转故乡。意欲束琴京上去,贪图纳监走科场。近因目下多闲散,敢禀爹娘就束装。”鹿庵闻说多欢喜,就话:“此语分明合我肠。仔呀!凡事做人当努力,正好及时奋志继书香。秀才问了何须丑,只要来科金榜把名扬。”接声又见娘亲道:“仔呀!诗书切勿就抛荒。古道书中有女颜如玉,书中有粟满千仓。般般都系书中出,哩下由你京行便束装。道途险阻须珍重,渡中行李要关防。”
生以双亲欢许可,遂齐行李转书房。带个苍头兼雪桂,就日辞亲赶路忙。
闻报惊疑
生自访娇京上去,屈指行来两月长。途中变异休多究,且谈裴姐与何娘。
自到京来冬已暮,怀人都觉减容光。一朝起看阶前雪,共倚梅花说白郎。映荷小姐长嘘气:“寒来何处不燃香?空系我地沉麝不烧银鸭冷,为佢真个好凄凉。昨阅《广东乡试录》,做乜有人名字在中藏?估佢别后心情如落絮,耽愁唔去走科场。前日红笺书一纸,上头唔见有才郎。”丽姐听言低着脸,就话:“想来一事更牵肠,佢既如今还未中,怕佢无面寻人到帝邦,又忧佢已来寻了,万水千山道路长,披星戴月经唔惯,况且路途险阻亦须防。哩下万虑千愁言不得,只系愿人安稳任行藏。”话得映荷心愈乱,开声又欲启言章。
只见凌烟飞也似,跌来叫我两娇娘:“姐呀!你地大家亏命了,白生已死在鄱阳。”两姐猝然闻此语,佢就齐齐吓懵在花旁。心慌胆震唔声得,空系放青两眼睇实梅香。凌烟如实将言启:“因婢先间出画堂,适逢公子之枚到,共我老爷厅上说言章。佢话生自走科而不中,就为求亲之事上京忙,恰值生来无几日,此时佢亦即辞乡。来谒丈人严宰相,所以白生之事佢知详。话生恰至鄱阳地,就着贼人杀死在长江。”
娇时听得凌烟语,就似揩刀来割佢心肠。遂即跌返香阁内,双双气死在牙床。感得侍婢取姜忙便救,二娇然后转回阳,醒来遂即哀哀哭。凌烟时又劝声忙:“姐呀,大家莫咁高声哭,免使夫人来问恶遮藏。”此时只得将声忍,又见丽娇含泪语何娘:“我地如今无主了,叫我此生何处问才郎?此生叫我如何好?叫我此生唔望有风光,此生叫我谁怜惜?只系一条死路是家乡。”映姐听言心愈苦,就话:“同心你尚未知详,我地死时唔在说,只系亏佢青春为我忘,亏佢锺情深似海,反遭强贼被刀伤。亏佢游魂无倚靠,亏佢尸体暴露欠收藏,亏佢未曾如所愿,更兼亏佢两高堂。我地纵然身万死,揩来犹未足相偿。”
讲罢大家偷又哭,佢就哭到寒云破月光。是晚谁知天极冷,绮琴持起一炉香,喜气匆匆从外入,叫声两姐听端详:“我正夫人房里去,睇见锦爷拆阅一书章。话系李乜云兄来会试,替生传此到华堂。话生要到春三月,正得身闲到哩方。只得付来书一纸,聊慰多时挂肚肠。姐罢我实听来唔记得,只话姑爷家内极平康。我想嗰个之枚真白水,做乜送唇送舌咁灾殃!”二娇听得她言语,佢就合口齐声致问忙:“果系见佢书与否?莫来大话恼人肠。”绮琴遂即回声道:“真真唔系哄娇娘,若话姐今唔信我,你畀锦爷一问便知详。”
听语丽娘心觉喜,映娘时又说声忙:“我想白生若系无情事,做乜之枚敢乱说言章?其中必有缘和故,你话点能放下这条肠?”凌烟遂又开声道:“之枚奸险甚非常,记得个回佢叫红阿嫂,曾假传诗到绣房。谁想着娇来扫兴,只怕佢心怀恨不能忘。哩下佢又到传生遇贼,算来真怕佢无良。”入耳乍闻寒月下,飞来孤雁一声扬,啼来惊得裴娇姐,起望凄凄更断肠。转头因对何娇道:“人话音书能使雁传将,白生目下凶和吉,真假难明实可伤。点得如今雁亦知人意,为寄多情纸半张。传语直从东粤去,问人生死与存亡。讨个消息归报我,免得大家因佢咁凄凉。”
[book_title]卷四
改妆问信
见语凌烟忙便答:“锦字何难寄五羊?姐若有书奴肯去,岂须鸿雁为传将。”丽姐听言称:“假事,莫来懵讲恼人肠。广东此去迢迢路,你点传书与白郎?”凌烟笑谓双娇姐:“此情我岂不思量?在娇心所忧疑到,不过谓奴系个女人行。我想白生嗰日传珠事,曾把身来扮女妆。今若为娇归探佢,做乜我就唔能改扮做儿郎?哩下娇若修书教我去,只须换了女衣裳,变做管家阿叔仔,为娇回粤探端详。道途若有人盘问,我就话系裴府公差转故乡,关津谁敢轻拦阻?任我优游道路长。”
二娇听罢多欢喜,就整男衣来换佢红妆,着起行前齐看过,都话:“睇来真系似儿郎。”丽娇忙把书修便,又共凌烟细讲量:“妹呀,此去途中须谨慎,第一眼角机关要在行,言谈妹你须珍重,逢人第一莫猖狂。自己身家须体理,第一怕人窥破你行藏。重有茶饭衣衫须着意,妹罢出途唔比在兰房。”心忙意乱何娇姐,叮咛又见佢声扬:“此去见他如有事,妹你同人就到我家堂。等我共起丽娇心好落,莫来朝夕挂心肠。若系果然遭着贼,果然已死在鄱阳,妹你须把纸钱买几叶,将来烧畀我才郎。嗰封书亦都烧了,亦就如同系祭章。望空把佢魂儿祭,叫佢魂随你到我香房,叫佢就时寻我去,免得佢孤魂独自叹凄凉。”
开匣便揩银一百,将来称出做行囊。二娇嘱咐都停当,捱来寒夜已天光。
旅邸逢生
凌烟时即抽身起,匆匆忙便整行装,轻将雨伞挑包袱,便别双娇赶路忙。宿水餐风朝复暮,雪山历遍路途长。一朝行至扬州地,只见柳媚花明春又芳,日暮歇身投客舍,孤单真亦觉凄惶。灯下坐来闲听语,忽闻隔壁客商量,佢话:“我自广东来此处,水路经余已好长,明早又往京邸去,你话迢迢何日歇游缰?”
凌烟一听如斯语,便向灯前细一■〈目庄〉。唔想就中见个人如玉,正系生同雪桂细商量。唬得凌烟心一跳,遂轻移步到生旁,默然死把人来睇,白生时又说声忙:“此位睇来真面熟,与我莫非系同乡?”凌烟见说微微笑,就话:“相公何故便相忘?新转仆卿裴察院,佢原系我主人行。今因爷欲寻佳婿,故此叫我传书回候秀才郎。”怀里便将书取出,交生接阅喜如狂。
二荷奉书
白秀才几下:
早秋一别,倏尔冬残。每望关河,则猿马奔驰,如逐水云烟树而东归羊石也。虽然此相思旧调,何足云愁!独是变故中闻:传者谓君至鄱阳,忽遇绿林奸宄;剑消侠气,徒思听鹤华亭;水没芳魂,已学骑鲸采石,而千金之子,竟尔兰摧玉折,死于盗贼云。荷等闻言,为之恸绝;心若火燃,何止玉肌减去;肠如刀割,岂惟金钏松来;呼天洒血,倒地消魂;即欲殒弦七尺,报我相知。但间关险阻,道路悠长,传闻莫据,人言未敢轻信,是以延息偷生,特遣婢子凌烟,变妆易服,持一尺书,航海梯山,走数千里路,到访真假,俾知明白。如其然,则来札聊作挽章,酌水陈刍,命招魂于海畔;披风戴月,祈返魂于闺中。然后荷等舍身相从,夜白孤冷,谅不致君寂寞也。如或否,尔则寸言慰候,聊写子思,千里如期,请脂尔牵庶,兼葭入室,免咏伊人,则喜甚幸甚!临书怅然,笔下神飞,谨启。
愚妹二荷 裣衽百拜
生见此书惊复笑,佢就睇实凌烟来唤:“我娇娘!怪得面部睇来相熟极,谁想就系妹你传书来扮作男装。”凌烟带笑低声道:“秀才休要咁声扬,哩下请把别来情与事,从头且说我知详。”生言:“自姐来京后,害我相思无日不牵肠,走科唔中犹闲事,唔想招亲又遇蔡都堂。话我却婚唔顺佢,就把我秀才问了出宫墙。此时我觉无聊甚,因就寻娘别故乡。半路果然遭着贼,几乎杀死在鄱阳。行李随身衣共物,尽行劫得一精光。更兼一个苍头仆,着他捉去实堪伤。小生幸借娇洪福,脱逃走落水中藏。贼人过后方爬起,空系得存雪桂在身旁。束手大家无计策,只话沿途卖字去寻娘。谁想天生光棍唔该死,偶遇一个知友为官在豫章。携住官衙唔肯放,叫我选佢诗文发梓向书坊。因此延缠多日久,哩下脱身才得整行装。独系我地遇贼无人见,做乜佳人亦得晓其详?”凌烟笑道:“因阿蔡,传声来到我家堂,话君半路遭如此,所以两娇亦晓得其详。”
白生听得心疑惑:“之枚何以得传将?莫是佢心怀妒忌,使人杀我在长江?不然人各都唔晓,凶声偏系佢知详?”凌烟道:“我双娇姐,亦疑阿蔡起无良。晚又得君书信到,说君犹未整游缰,娇时疑信全无定,故此差奴来访你行藏。”白生听语吟吟笑,就话:“累娇辛苦路头长,粉骨正图他日报,只系现今揩乜可酬娘?”凌烟笑答书生语:“辛苦何劳挂在肠?明日你往京上去,见到我地两娇娘,嗰时成就终身事,或者下怜我亦赖余光。”
此际白生听语罢,芳情只觉尽飞扬。遂轻扶着凌烟道:“妹罢请先一饭亦何妨?哩下更阑夜静人皆睡,望把桃花赐阮郎。”凌烟听罢羞还愧,佢就把手频推致语忙。就话:“我家两位千金姐,与君犹未结鸾凰,哩下秀才要我来如此,只怕弥天大罪不能当。况且上下尊卑原有分,秀才何得咁轻狂?”话得白生无语答,只觉词严义正凛如霜,便将猿马来收住,空系细共闲谈过夜长。
京遇紫娘
晓来生便抽身起,只话就整行装上帝乡,唔想凌烟辛苦唔经惯,忽染风寒病在床。生忙歇下来调治,更就病敲月几始平康。好来时就逢初夏,遂共登程赶路忙。
山水历穷千共万,匆匆不计马蹄忙。行里忽传京已到,此时日落已无光。凌烟因对生言道:“明朝就得见娇娘,此去我家唔远了,不过两三铺路这般长。今已夜敲难走动,唔时直到我家堂,等你立刻就同人叙会,大家欢喜说衷肠。”白生笑谓:“凌烟妹,次日随之就见娘,只系今晚点能捱得过?返城即欲会红妆。”
向前正欲来求宿,忽听一人从后叫声忙。就话:“青友相公来唠吗,做乜过门唔入我家堂?”大家时就回头睇,唔想见系故人所用一梅香。生即开言称:“嗳呀!妹你因何到此方?你家紫玉贤娇姐,如今莫是已从良?”丫鬟见说称:“唔系!相公想是未知详。我地紫娘自你来京后,就遇佢家亲叔到寻娘。那时备得千金价,赎转蛾眉返故乡。只话你说来京娇又转,相逢从此好商量。谁想日望你地唔见到,佢就引人无日不悲伤。天赐我今相遇着,正好到我家中去会娘。”
此际白生欢喜极,就时同入佢华堂,进到中厅轻坐下,丫鬟便去报红妆。紫玉就从灯影里,盈盈出见白家郎,睇着白生忙挽住,就话:“嗳呀!你地好个黑心肠!咁久你往何处去,做乜今日方才到此方?”生言:“别久深知罪,只系有些难怪我怜香。”
遂揩路上终和始,逐一从头说与娘。听语紫娘深叹息,白生时又启言章。叫声:“我的贤娇姐!做乜一身尽着孝衣裳?”紫玉接言称:“不幸!我家叔父已身亡。自赎我回方一月,谁知一病就无常。哩下仅存一弟年三岁,共起婶母恹恹病在床。薄命却怜真似叶,教人记起好心伤。”语中忽见梅香婢,盛来茶饭到中堂。生随大家同食过,挑灯又共诉衷肠。只见紫娘含着泪,欲语还停暗自伤。
白生见得人悲咽,佢就致语频频问紫娘:“妹罢今宵聚会宜欢喜,做乜对我反成咁断肠?”紫玉见生如此说,开声只得话知郎。就话:“你因两个如花女,相寻不惮路途长,谁想玉人已被流边外,哩下空空亏你为她忙。”
闻变悲伤
生听语,固难禁,就系凌烟、雪桂亦伤心。两人遂即齐声问,紫玉将情便细陈。就话:“裴姐老爷官太仆,骨鲠从来是直臣,因见太师严阁老,专权误国与欺君。一本就将他劾奏,数他十罪去批鳞。谁想忠论少为天所佑,反使当今怒生嗔。下旨便云:“裴亦度,妄进封章谤大臣,便着锦衣笞一百,发从边外去为民。”太师时又传钧旨,吩咐裴家宅内人,半个都唔容坐轿,步行立即要抽身。可惜两娇当此际,便就抛头露面向边尘,况且鞋弓袜小唔行得,你话此时谁不痛伤心?今已去了三个月,如何君尚未知闻?”
白生不听情犹可,听了几乎气绝魂。歇有半时方稍定,方才和泪把言陈:“想我辛苦为娇来到此,只话共姐团圆有日辰。谁知娇已遭奇祸,迁谪边关我未闻。总系我在途中多阻滞,所以迟敲唔得见娇身。唔时我见娇蒙难,舍身亦要救佳人。哩下我正到来娇已去,叫我白莲何等见伤心!”讲到不堪愁欲绝,佢就哀哀难禁哭声频。
紫玉睇来唔舍得,就时行近劝生云:“英雄不洒离情泪,请郎唔在苦伤心。想来若要重欢合,万事都凭你一身。今若把身来气坏,你就锺情似海有谁闻?”凌烟时更多凄惨,界破桃花尽泪痕。忍气对生忙亦劝,就话:“秀才须听紫娘陈,哩下我姐大冤唔得雪,想佢心上专思你救人。今你正该施妙策,去救娥眉转故林,定教合浦珠重返,方显风流人大有才能。”
生听两人言共语,忽然收泪叫声频:“记得去年春月夜,梦来曾见小青身,与我并头花一朵,佢话:‘轻盈惟此可酬君。’并话此花还仗扶持力,中途怕有恶风侵。叫我莫似汉元多薄幸,琵琶由佢泣边尘。此时只话春天梦,揩来亦就便抛沉,到晓偶然溪上去,踏青得遇两佳人,闻娇俱以荷为号,便知梦应在娘身。独系恶风共起琵琶语,一流开解总唔能。谁想于今灵验了,果然都合梦中云。恶风便是严如岳,琵琶就是两钗裙。今日贬从边外去,正系玉颜啼泪湿胡尘。哩下必须仗我扶持力,方才救得姐回身。若非你地来相劝,我亦险些忘了这原因。”凌烟时见生称说,就话:“事皆前定果然真。然则紫娘共我先间语,实非劝错你们身。”白生时又忙言道:“我地明朝就有好思寻,岂话我系薄情空说谎,竟无良策救佳人。”
遂把心肠来打硬,绸缪细共紫娘陈,捱来直到天将白,又唤凌烟嘱咐云:“我今要进京城去,探将消息便回身。睇你老爷近日凶和吉,好来共你去跟寻。”语罢就时呼:“雪桂!共入京城访事因。”
特荐平辽
愁既重,步偏轻,一路如飞已到城。就入都门来一看,只见宫阙巍峨逼太清。处处绮纨连甲第,家家箫管奏升平。正系花收帝里全如绣,玉砌侯家半似琼。富丽行来看未尽,前头喝道忽传声,共说状元归翰苑,故此辟除行道把尘清。
生时见得人回避,只着行埋步暂停,把眼便将人睇下,唔想嗰个状元就系若云兄。一见白生忙下马,携手依依便叙情。叫语:“别兄多日久,畀我怀人长夜梦魂惊。”生遂接言回语道:“相思我亦恨难胜,别后好多愁苦事,等我少刻从头说你听。”遂即共归官署去,大家细诉别离情。彼此言谈犹未了,凑巧公人持报入中庭。说称:“虏犯边疆急,长驱已破几州城,捉去多少男和女,遍野悲啼不可听,威势只今同破竹,声言就要犯神京。万岁因忙传圣旨,集齐文武列朝廷。宣猷共议平胡策,哩下请爷就要急登程。”若云时得君王召,别生遂即入通明。
生时独坐官衙里,眼想心思忽自惊,暗谓天骄今犯界,打崩边外好多城。黄金红粉皆驮去,尽数长驱到虏营。只怕裴府两娇今亦虏,如今怎不愈关情?正系生为多情沉苦海,死因无计破愁城。哩下点得貔貅兵十万,等我揩将胡虏尽降平。归来不问封侯印,惟向君王觅爱卿。心中正在思疑处,只见若云回转笑盈盈,就话:“弟适别兄朝上去,会同文武众公卿,大家共议平胡计,纷纷持论在丹庭。议战议和都乱了,总系皮肤之论不堪听。总系富贵自来多惜命,所以维持君国少忠诚。想我不才自系承天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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